《大明:拿命教太子,皇帝求我别死》 1、肺痨小郎君 弘治十一年,冬十月初。 北平,通济河畔,临河边一处简陋的小院内,一名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的少年正端坐在低矮的凳子上。 或许这两个词形容男子有些不合适,但坐在凳子上静若处子的少年长的实在太过俊俏了。 观其年纪也不过十七八的模样。 陈策呆呆的看着外面初冬的小雪,微微咳嗽两声,面色痛苦的端起褐黄色药汤一饮而尽。 这是陈策穿越大明的第二个年头了,可惜原主这幅身子并不好,得了非传染性肺痨。 陈氏本是杭州府赫赫有名的大商贾,但陈策五岁那年便得了这种病,父母焦急万分,十余年时间跑遍大明各布政司,寻找名医治疗,甚至不惜花钱求仙问道。 最终钱全部花完,杭州的生意也被家族的亲戚夺取,最终抑郁而终。 陈策在杭州府贫困无依,当初‘血浓于水’的亲戚,各个变成白养狼,给了陈策二两银子让他自生自灭。 两年前陈策从杭州府辗转来到北平,这里有他最后一抹希望。 陈父陈母年幼时接济过一名读书人,并且供他读书科考,双方商定给孩子定下了娃娃亲,陈策二年前来北平就是为了寻自己的岳父和未婚妻。 只是可惜,病魔没折腾死他,反倒是被贫困饿死在了京师十里外的破庙内。 陈策继承原主记忆后,按照地址找到了通济河畔,只是可惜,并没有找到对方,钱财也已花光,虽是穿越者,但也没有一技之长,想挨过两年前那個冬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一名路过的锦衣公子随手丢给了陈策五两银子,这才让他安稳的度过了两年前的冬天,陈策花了二两银子,租赁下了这处简陋的小破院子。 这点钱肯定不够他往后花的,因为肺痨的原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想做一份工作都是奢侈,至于田地……他现在属于流籍,没有田产。 杭州府那边的家族生意,他暂时也没办法夺回来。 可日子总归要活下去,这两年陈策靠着写小说的方式,勉强维持了生存和开支。 自己的岳父和未婚妻还没有找到,若是找到了,想来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对方现在可能已经是个官儿了,这么多年的科考,势必已经高中为官,只是京师这么多衙署,想找人也不容易。 只能徐徐图之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一年前的年关陈策开启了种地收获系统。 他在院内开辟了一处小田地,种植了一些瓜果蔬菜,只要成熟就能收获。 第一批瓜果素菜成熟后,他收获了许多明史、科考试卷、八股文等,最珍稀的收获应该是‘一目十行’的理解能力。 在今年小考的时候,陈策便预测了一些小考的试题去贩卖,额外又卖了十两银子。 如此一来,生活也算稍稍得到了保障。 人生苦厄,虽抱病躯,依旧自强不息。 陈策将案牍旁边的书籍拿出来,披着皂色棉衣,迎着冬日第一场小雪,孜孜不倦开始看起了书。 虽这幅病躯不能为官,但却不能真没有知识储备,这一年来,陈策脑海中已经储备了强大的知识理论。 砰砰砰! 粗暴的敲门声从外响起,陈策刚放下书准备去开门,残破的门扉就被踹开,旋即一群身穿青棉衣甲腰挎弯刀的人闯了进来。 不是什么锦衣卫都有资格穿飞鱼服的。 只是陈策有些不理解,自己不过顺天府普通的一介小民,不偷不抢,也没参与大案要案,配锦衣卫亲自闯进门来吗? 就算遇到事儿了,也该是顺天县衙过来拿人,如何又能惊动锦衣卫? 陈策一脸迷茫的看着这群神色冷峻的锦衣卫,不卑不亢的道:“诸位,找错人了?” 将死之人,哪有什么害怕可言? 痨病不知能否治好,反正父母花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治好,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罢了,别说对方是锦衣卫,就算大明天子来了又能如何呢? 锦衣卫后方缓缓背着手走出来一名身穿飞鱼服的少年,这应当是锦衣卫的高级官吏,最少三品以上。 陈策涉猎了明史,里面有过记录,这么年轻的锦衣高官,陈策还是有些纳罕。 那少年十分骚包,昂着头,手挎在绣春刀上,双目望着天,妥妥的目中无人,嚣张的开口道:“就你泄露了顺天府院试的题目啊?” “呔!大胆狂悖之徒,国家求贤以科目为重,今岁顺天府第一场院试考生初场未入而论语题已传诵于外,细问方知是你泄题!” “你可认罪?” 至始至终,他的双目都是朝天上看的,看不清楚什么表情,陈策不由问道:“大人,你是不是有病?” “大胆!” 陈策道:“你的脖子低不下来吗?” “当然可以!” “我呸!少和我说这些,我问你,伱可认罪?” 陈策摇摇头道:“当然是不认罪的,大人只要细想便可知,我如此窘迫之人,非官非贵,怎能知晓院试科题,又何谈泄题之说?” “倒也有些道理。”那年轻的飞鱼服官吏说完,又哼道:“果真阴险狡诈之徒,休要诓骗本官!” “我知道了!你虽非官非贵,一定和顺天府院试主考官有利益往来!快快招来,究竟是哪几个文官?” 怎么感觉他不是冲自己来的,更像是冲那群科考文官去的? 陈策实在无奈,道:“大人,你不妨低头看看我周边的环境可以吗?” “你这样看着天空,什么都看不出来,你不妨看看我多么穷,我要有那能耐还能住在这简陋的小院,过着贫寒的生活吗?” 那年轻锦衣卫终于低下了头,看到陈策后,旋即惊愕道:“噶?” “怎么是你?” 朱厚照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唯一一次发善心就是两年前救了一名痨病鬼,还是因为看到那名痨病鬼想到了自己唯一早逝的弟弟,所以记忆特别深。 他当然认得眼前的陈策就是两年前他救的那名痨病鬼。 现在看到陈策,依旧觉得他和自己早逝的弟弟很像。 既然如此,那就是好人了,定不会做什么不法之事。 朱厚照潇洒的挥挥手,对身后锦衣卫道:“好了,你们滚吧,我已断定不是此人所为,他一看便是,老实人!” 2、我叫朱寿 文官们总是标榜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对他父皇步步紧逼,不顺从他们就是昏君,顺从他们就是仁义明君。 弘治皇帝可以忍,作为大明战神兼豹房总管的朱厚照可忍不了,此战神皇帝非彼瓦剌留学生战神皇帝。 他就要挑战文官的权威,撕开他们丑陋的嘴脸,所以才穿上飞鱼服来抓人。 至于原因,前不久他看到弘治皇帝的一封奏疏,礼部那边上呈顺天府有学子检举有人泄漏院试试题。 这是小考,不是那么重要,弘治皇帝也没上心,发下去让顺天府自己去处理了。 朱厚照得知后,便去了锦衣卫,套上威风凛凛的飞鱼服便来抓人,至于其他的锦衣卫衣衫他看不上眼,一点没有飞鱼服拉风。 泄题这种事要没有文官们的参与,外人怎么可能泄题呢? 所以他刚才才问陈策是不是有官吏联合他卖科题获利。 朱厚照打发走了身后的锦衣卫,便淡淡的道:“我观你样貌不逊于我,我等长相俊俏的人,一般干不了偷鸡摸狗等耻辱之事。” “所以我料定了不是你泄题!” 好敏锐的洞察力! 陈策有种想鼓掌的冲动,憋着笑,终于忍不住捂嘴开始咳嗽起来。 “你咋了?”朱厚照看陈策好像有点痛苦。 陈策摆摆手,道:“没事,病了。”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为什么不去治病?” 你人怪好嘞。 陈策道:“以前治过,没治好,还没放弃治疗,希望能治好吧。” “你倒是乐观。”朱厚照龇牙笑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道,“不对啊!” “顺天府那群狗东西说那群童生的院试试题就是从你这买的。” 嘶! 朱厚照倒吸凉气,道:“该不会真是伱吧?” “快逃吧你!” “要是被查出来你就死定了!” 陈策:“……” 他无奈的道:“真不是我。” “市面上那么多卖科考预测题的,我也去卖,只是侥幸押中了题,这也犯法吗?” 朱厚照瞪大眼睛,道:“这都能押中?怎么押的?” 陈策想了想,才解释道:“顺天府弘治二年、五年、八年三科的院试分别是中庸、中庸、孟子、大学,使用的类型分别是中正、截搭、中正、中正等形式。” “那么今年大概率会从没出过的论语出题,此前类型多是简单的中正题,今年大概率会用截搭题。” “从成化三年开始,论语摘取的片段分别是《学而》、《公冶长》……” “唯独宪问还没出过题,观察历年《宪问》,又结合院试不易太难等政策,最简单的截搭就好预测。” 等陈策说完后,朱厚照瞪大了眼睛。 虽然不懂,但大为震撼! 他是大明的太子,是弘治皇帝的独子,未来的准皇帝,自然不需要去学习八股破题,对这些虽有涉猎,但并没有研究这么深。 压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也可以归纳整理预测。 反正牛逼就完事了! 朱厚照淡淡的点头,道:“不错,说的有理有据,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断定不是你泄题的了!” 陈策解释完后,便对朱厚照道:“你等等啊。” 他干啥去? 没多时,陈策便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五两一百文钱,递给朱厚照道:“我一直在寻你,两年前你丢给我五两银子,我想还给你,但又找不到你。” “真的很感谢两年前你施舍我的五两银子,若是当初没有你的恩施,我可能已经死在那个冬夜了。” 朱厚照噢了一声,淡淡道:“予人玫瑰,手有余香,我一直如此大度,这钱我就不要了,自己留着看病吧。” “多那一百文是怎么回事?” 陈策羞愧的道:“利息,本该更多点的,但我现在比较拮据,所以就少给点,以后若是赚了钱便多还你一些。” 虽然陈策有些种地收获系统,但收获的都是一些理论知识之类的。 他又病魔缠身,也做不了其他事,精力有限。 至于写小说实在太废精力,他偶尔会写,但写一本书需要太多精力,而且后世涉猎的名著也有限。 所以现在只能缩衣减食,家资并不丰厚,若非不然也不会就仅仅多给一百文的利息了。 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陈策一直没忘记对方的救命之恩。 朱厚照看了陈策这穷鬼一眼,道:“这点小钱我会在乎吗?” “在乎不了一点。” “自己留着看病吧,等病好了再还我也不迟。” 陈策苦笑道:“万一没好,直接死了,怎么办?” 朱厚照一脸可惜道:“英年早逝啊,你太惨了,死了就一笔勾销了。” 会说话就多说点。 不过陈策也知道他心不坏,便也没瞎坚持,本就不富裕,多这五两银子够他生存许久,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嘛。 陈策给朱厚照端了一壶茶过来,道:“茶叶都是我自己种的,不知你能不能喝的习惯。” “草民斗胆,不知大人姓甚名谁,高居锦衣卫什么官啊?以后草民若挣得钱财好归还给大人。” “这么年轻便能穿上飞鱼服挎上绣春刀,大人一定很厉害。”陈策又追加了一句。 直接问人家官职姓名太不礼貌了,也不合规矩,虽然对方看起来不像是讲规矩的人。 陈策这一番如沐春风的话,直接把朱厚照夸飘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出来就得穿个拉风的,要是穿那些虾兵蟹将的甲胄,又怎能让这家伙如此敬仰呢? 朱厚照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好垃圾啊,这茶叶。 “我啊?我叫朱寿,锦衣卫北衙指挥同知!” “厉害不敢当,也不过小小破获了满仓儿等几起大案而已。”朱厚照微微一笑,表情淡然。 陈策竖起拇指,装出佩服的样子道:“大人果真厉害!” 等一下,他刚才说他叫什么? 朱寿? 这不是明武宗朱厚照去巡视宣府的时候,给自己封的封号么? 奉天威武征讨大将军、镇国公朱寿! 那么,眼前这名少年,额,时任大明皇太子,被史学家称之为最荒唐胡闹的皇帝,明武宗朱厚照?! 3、拳头,未出手时 陈策抬眸看了一会儿朱厚照,心中虽有稀奇,毕竟谁不想审视审视明朝这位奇葩皇帝。 不过也仅限于此。 朱厚照觉得没啥意思,他也不想和一个痨病鬼多待,没什么好玩的。 虽然这名痨病鬼长得有点像他早夭的弟弟,不过毕竟不是嘛。 “好啦,既然认错人就算了。” “我去顺天府知会一声,他们以后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陈策微笑道:“我谢谢你啊。” 朱厚照摆手道:“不是甚大事,你命好,索性是我查的你,要换个人,你没有钱科摆平不了。” “好了,就这样吧。我要去西北了,有空再见面吧。” 朱厚照挥挥手,潇洒的迈着王八步伐离开。 陈策惊愕的叫住他,问道:“你?去西北?” 伱堂堂皇太子,不在东宫学习学问,跑去西北干什么? 皇宫那边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了。 毕竟是帝国唯一的皇子,皇太子,诺大的国家,国本要出事了,这大明王朝得提前让仙道登基。 而且你这一走,皇宫那边指不定又要来查我,毕竟我是你最后接触的人。 陈策不想招惹麻烦,也不想花精力去应付这些事。 朱厚照趾高气昂的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我去帮王越打仗去。” 他的双目带着一抹神往,仿佛此时已经置身沙场,学当年冠军侯穿插沙漠,策马扬鞭,七进七出。 陈策惊愕的道:“当朝天子已经下令让王将军攻打贺兰山啦?” 陈策种地的时候,收获了很多关于明史知识,这一年时间闲着无事,大多时间都在读书,他又拥有一目十行和超高的理解能力,自然也知道在这一年,老将王越将会踏破贺兰山缺,唱出人生最后一首战歌。 王越是明中叶不可多得的儒将帅才,在他的经略下,哈密固若金汤。 关西七卫是拱卫西北的重要屏障,哈密作为西北门户,明廷若是丢失,则关西七卫丢失,关西七卫丢失,甘肃外所有土地将会彻底拱手相让。 好像就在今年,王越要死…… 朱厚照摇摇头道:“还没,不过文官们多次上书给父……给当朝天子,说王越一直龟缩不出,乃怠战怯弱之举,又白白消耗大量军费,当朝皇上已经动摇啦。” “这大战,不日就要开启!” 顿了顿,朱厚照甩了一下身后的披风,抬头望着天空,感慨道:“我此番要彰显汉家男儿雄风,杀他个人仰马翻,人头滚滚,立不世之奇功,瀚海饮马,封狼居胥!” “怎么样,你看我牛逼不?” 陈策:“……” 人才,人家当皇上的谁不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就你是個另类。 哦,还有一个战神皇上当年可能也这么幻想过,不过被瓦剌人盛情留下来做客了。 陈策扬起了拳头,放在朱厚照身前。 朱厚照倏地一个后退,张牙舞爪的道:“想和本宫,本官练两下子?”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痨病鬼,我一拳一个!” 陈策一脸无语,道:“你方才怕了吗?” 朱厚照着实被陈策突然的亮拳吓了一跳,你这不是玩偷袭吗?这哪里是君子所为?不讲武德嘛。 “不怕,丝毫不觉得怕,甚至还隐约有些鄙视你。” 陈策笑道:“我想告诉你的道理不是这个。” “拳头,没出之前,威胁永远是最大的。” “铡刀,没放下之前,永远会令人胆寒。” 我靠! 这话有道理啊,还有点小装……不是,你个痨病鬼忽然装逼干什么啊? 朱厚照虎着脸看着陈策,疑惑的道:“你想说啥?” 陈策道:“不建议王越出兵,虽然王越老将军能力出众,但他今年七十多的高龄了,经不起这个折腾。” “王越老将军就是大明的拳头,铡刀。” 王越的军事功绩不必多说,红盐池之战、威宁海之战、延绥之战,在成化朝的三场战争已经打出来了名号,鞑靼的祖宗都能揍,何况现在鞑靼的孙子辈? 小王子在王越面前就是个小朋友。 只要他不死,再经略一段时间哈密,培养出来一些人才接替他的大棒,哈密就能稳下来,西北门户就能高正无忧。 当然了,最主要的,你这闹腾的太子也就不必去西北,免去了朝廷来查我的麻烦。 “战场瞬息万变,长途奔波,若是将王老将军折腾出问题来了,大明则失去了威胁敌人的拳头和铡刀,得不偿失。” “龟缩不是怯战,是为拳头蓄力,最后给出致命一击。” 朱厚照咂摸咂摸嘴巴,细细品尝陈策的话,越来越觉得有道理。 还很装逼! 待会儿回宫和父皇说一说,自己还不把父皇给震慑住? 天天说我爱胡闹,本宫这一番拳头亮出来,就问你服不服啊? 朱厚照点了点头,淡然道:“还不错,略微有点见解。” 天呐! 为什么我没想到这些,上天给了我尊贵的身份,难道就让我失去了如此智慧吗? 为什么要把这种智慧赐给这痨病鬼! 不公平啊! 朱厚照一脸平静的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深入交流吧。” 他跨步走出房门,将身后貂绒披风甩了一下。 陈策提醒道:“外面雪天路滑,你当心。” “呵呵。” 朱厚照冷笑了一下,“我还能跳几步你信吗?你根本不懂我们武人的基本功,这种地方都是如履平地……噗通。” 朱厚照一个趔趄,一屁股坐了下去,淡淡的道:“还不赖,坐着欣赏雪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花,跨步朝外走去。 “诶,等等。”陈策又叫住他。 大哥,你烦不烦,非要我说我摔了吗? 陈策对朱厚照道:“小朱大人,你来的时候把我门踹坏了。” 陈策伸手指着自己的大门。 朱厚照瞪大眼睛,你叫住我就为了这个? “改日来赔钱,有事,务扰。” 说完后,他匆匆忙忙离开很远,脸上火辣辣的烫,眼中含泪,刚才那一跤,差点被把自己摔裂开! 这个穷鬼,就不能给自家门前修个石板路吗? 4、种植收获 陈策幽幽叹口气,把我家门踹坏了就跑路,也不说声对不起,堂堂大明皇太子,太没有礼貌了。 活该被文官们恶心。 指望这个不靠谱的太子给自己赔钱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陈策只能自己去修门,不过他本来身子就不好,也做不了重活,想将门扉给扶起来都略显困难。 朱厚照说的没错,他要打自己,还真是一拳一个小朋友。 好在隔壁的姑娘比较热心肠,帮着自己扶着门扉,陈策才得以用锤子将门扉装裱钉好。 陈策对隔壁的吴姑娘感激道:“谢谢姑娘,没你我可真做不了如此重活。” 吴姑娘羞赧道:“陈郎君不必客气的。” “你身子不怎好,若有需要的尽管使唤奴便是。” 陈策温暖的笑道:“好的。” “吴姑娘稍等一下。” 陈策回到中厅,拿了一些自己种植出来的一摞茄子递给她,道:“吴姑娘回去熥一熥茄子吃,才种出来的。” “啊?” “哦,谢谢陈小郎君。” 只是她有点奇怪,冬天还能种植出来茄子吗? 陈策回到小院内,将左侧开辟出来的地翻了一下,冬天当然种植不出来瓜蔬,不过他这块地比较特殊。 陈策也懒得和吴姑娘解释那么多,他呆呆的看着被小雪覆盖上的菠菜、小白菜,见上面有些金灿灿的虚空物,就顺手采摘了下来。 就和一段时间流行的企鹅农场一样,能在地里面收获各种物品。 【你收获:天工开物*1】 【你收获:倭岛地图*1】 【你收获:三宝太监西洋图*1】 大多数时间收获的都是这些类似知识一类的东西,反正有新书看了,也能打发消遣时间。 至于倭岛地图和西洋图,陈策暂时也不知该什么用,反正收获了就放在储物空间吧。 他又继续安静的端坐在中厅外的小凳子上看书,到中午时分才撑着油纸伞出门买一些肉蛋类的食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当陈策撑着雨伞披着白色棉绒披风出门的时候,隔壁吴姑娘恰巧看了这一幕,小脸蛋红扑扑的,娇羞的低下了头。 至于其余那些邻里邻居的大娘们就口无遮拦起来,一个劲的要给陈策说媳妇儿。 陈策撑着油纸伞站在那里,虽不是读书人,但书读多了,整個人气质升华,又加上俊俏容易害羞的脸蛋,不知让多少小娘子侧目,惊鸿一撇后都如吴姑娘那样娇羞的扭过了头。 “哎,多好一郎君呀。” “就是哇,贼老天,就见不得人好,怎生就病了呢?” 陈策和邻居们的关系处的都非常好,他性子温和,很少会和人拌嘴吵架。 认知不同,大多时候陈策都是倾听,很少争辩,因为没有意义。 病能否治好陈策不知道,但总归要努力活下去呀。 自己的岳父大人和未婚妻还没找到……嗯,不知道那不靠谱的太子会不会再来了。 他不是说自己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吗? 这么大的官儿,找不到人一定会很丢人吧? 陈策来到正阳大街的集市上,弯腰挑选一些肉类,砍一砍价格,大差不差的都能便宜买到一些好肉。 雪花似乎有大的趋向,北平这么早就下了雪,小冰期让弘治朝的冬天越来越冷。 也不知又会有多少冻死骨死在路边。 这自然不是陈策该考虑的事,只是想到两年前那个冬天的自己,不免有些唏嘘。 希望弘治皇帝真能做好应对灾天的工作吧。 …… 紫禁城,养心殿。 下午的时候,养心殿已经点了灯,外面鹅毛大雪扑簌簌落下,大殿内却暖洋洋的。 明亮的灯光下,弘治皇帝的御案前堆积着厚厚一摞奏疏。 朱祐樘是个守成之君,明史夸他是个明君,比肩汉文帝的存在。 是不是如此,无人能评断。 但他勤政却是实打实的,最近兵科给事中、兵部主事、礼科给事中、巡查御史皆上书,请求王越在西北开战。 这群文官纷纷抨击王越,都希望朱祐樘听他们的话,不要忤逆他们的意思。 笔杆子掌握他们手中,不听话你就是昏君! 王越和大太监汪植走的很近,一个纯粹的士大夫怎能和权宦勾结呢?这是王越不被文官群体接纳的原因。 即便他在成化朝立下赫赫战功。 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些文官们是没办法开口的。 大明是士大夫的天下! 北平已经下了大雪,何况西北苦寒之地? 这个时候让王越出兵不是要他命是什么? 朱祐樘在踟蹰,这个决定始终难以下笔。 一旁内宦小太监轻声道:“皇爷,太子殿下来了。” 朱祐樘眉宇微微蹙起,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大明的皇太子,未来的天子! 可他的品行似乎不怎么好,焦芳和杨廷和他们总说朱厚照顽劣,朱祐樘也时常被朱厚照一些话给气的无可奈何。 什么他要去西北打仗,什么他要去杀贪官之类的。 朱祐樘放下奏疏,捂额道:“让他进来吧。” “遵旨。” 没多时朱厚照迈着步伐走到弘治皇帝面前,他想了想,忽然伸出了拳头! “父皇伱怕不怕?” 弘治皇帝震惊的瞪大眼睛,厉声高呼道:“混账东西!” “你想弑君不成?” 不是这样的啊,为何和我想的不一样? “来人!给我拉出去打!” 朱厚照:“……” “父皇,不是这样的,且慢。”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要告诉你一个道理。” 朱祐樘气笑了,揶揄道:“你想告诉朕你的拳头大你有理?” 朱厚照:“……” “那不是。” 朱厚照淡淡的抬头,一副哲学家的模样道:“我想告诉父皇,拳头,未出之前,威胁是最大的!” “这里有没有铡刀?” 见朱祐樘脸色铁青,朱厚照也不敢要铡刀了,忙不迭道:“铡刀,没放下之前,永远会令人胆寒!” 朱祐樘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朱厚照。 果然,果然啊! 父皇被我这句话给震住了,他表情都开始变的凝思了! 不错,陈策那小子不错啊,这话居然把父皇都震住了! 看来以后还要去多和他学两手,震一震父皇! 5、两全其美 弘治皇帝盯着朱厚照,询问道:“所以,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父皇,王越就是咱大明的那个拳头,那柄铡刀啊!” “只要他在西北镇着,西北就出不了乱子。” 朱厚照学着陈策一样,面色淡定的道:“儿臣不建议王越出兵!” “他七十四岁高龄了,西北又是苦寒之地,若是真折腾没了,大明的拳头和铡刀可就没了呀!” 朱祐樘愣了一下,呆怔的看了一眼朱厚照,暗暗点了点头。 这些话他当然不认为是朱厚照能说出来的,焦芳?还是杨廷和? 应当不是焦芳,他去年才守孝期满调回京师,而且已经六十多岁的高龄了,寻日负责教导皇太子的礼仪事,当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那只有那两个年轻老师了,要么是靳贵,要么是杨廷和。 总之弘治皇帝不认为这是自家儿子能说出来的话。 但无论是谁教导皇太子的,最起码自己这个儿子听进去了不是吗?还能为他这個父亲排忧解难,这已经足以让弘治皇帝欣慰的点头了。 朱厚照激动的看着弘治皇帝的表情,心里乐开花了。 好家伙! 那个痨病鬼有点东西,居然让父皇开始露出欣赏之色! “父皇,你不要听东宫那群糊涂蛋说我顽劣,我才不顽劣呢!” 朱祐樘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刚才心里还在夸他,现在又开始骂自己老师是糊涂蛋,有你这样的太子吗? “那朕问问你,既然不让王越出兵,你还有什么高见?” 啊这…… 那个痨病鬼没说啊,我也不知道。 朱厚照摇摇头道:“不晓得。” 弘治皇帝道:“不知道就去问背后指点你的高人去吧。” “噢。” 望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轻轻叹口气,他是真希望自己这个儿子能早点懂事,不要在胡闹下去了。 弘治皇帝刚才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文官们催促他早点让西北出兵,西北是要出兵,不能任凭小王子在西北袭扰,大明也要亮剑给吐鲁番看看,让他们不要在觊觎哈密。 出兵是要出兵的,但不让王越亲自出兵就行。 王越继续坐镇哈密,节制关西七卫,让手下的将领出兵。 这是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既能对文官交代,也能保全了王越。 此前朱祐樘是打算让王越亲自出兵的,但今日朱厚照一番话让他改了主意。 是啊,王越已经七十四岁的高龄了,他经不起折腾了! …… 朱厚照回到东宫,东宫库府是没钱的,从今年开始,弘治皇帝也开始修玄了,大兴土木建设醮房,户部开支很大,内帑已是赤字,给东宫的开支用度就少了很多。 朱厚照只能问刘瑾他们要钱。 他打算出宫去找那个痨病鬼问问情况,毕竟他父皇都开口了,让他问问自己背后的高人嘛。 只是想到踹坏了那名痨病鬼的门扉要赔钱,朱厚照就难受。 早知道不踹门了。 好在刘瑾说这种小破院子,门扉赔个一二十文钱就够了,当然刘瑾更震惊于朱厚照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自家的太子爷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呐! 之前去东厂扮提督的时候,揍了太常寺的几名文官,都没说要赔钱。 为啥现在变得这么礼貌起来了? 刘瑾不敢多说,只能小心翼翼陪着朱厚照朝宫外走去。 通济渠旁边的槐花胡同颇有种曲径通幽的感觉,只是刘瑾才走进这处胡同,看着两侧破败的房子,便道:“爷,咱来这儿穷地方干啥?” “平白弄脏了伱的衣衫。” 朱厚照道:“一会不要说我是皇太子,不然我阉了你!” 刘瑾:“……” 这个不需要你动手啊,老奴当初是自己下手的,不然都入不了宫。 “噢噢,好呢。”刘瑾谄媚的笑着。 这次朱厚照没有用脚踹,敲响了小院子的门扉。 时值傍晚,陈策正在中厅用膳,听到外面敲门声,好奇的走出来开了小院的门。 他惊愕的看着朱厚照,道:“你怎么又来了?” 这人谁啊? 这么嚣张? 刘瑾心里腹诽,好像很嫌弃我们家太子爷一样,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 朱厚照背着手,抬头望着天空,道:“我这个人最讲信誉,说了来赔偿你,说到做到。” 陈策噢了一声,接过刘瑾手中的二十文钱,又稍稍看了一眼朱厚照,不解的道:“你为什么说话总喜欢抬起头?” “你脖子有病吗?” 没有!我已经说了我没病! 你难道不觉得我这样很有逼格? 本宫看焦芳、费宏他们都是这样说话的,看上去就一股子历经沧桑的样子,所以他才有样学样,怎么到你嘴里我就有病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啊。 陈策忽然想到这句诗,用在这个大明皇太子身上在合适不过了。 “本官有一事不明。” 朱厚照本想继续抬头望天说话的,但又怕陈策说他有病,所以低下了头。 他吸了吸鼻子,一股子香味飘来,不由让他眼神一亮,道:“你在吃晚饭吗?” 陈策点头道:“嗯。” 朱厚照问道:“味道如何?” 陈策道:“应该还行。” 他在农场里面收获了美食手艺,做的菜肴非常可口。 今日晚饭是一碟红烧鲤鱼和青菜豆腐。 朱厚照实在绷不住了,我是问你这个吗?大哥,你不邀请我一起吃?太没有礼貌了! 陈策想了想,问朱厚照道:“你要一起吃吗?” 朱厚照刚要开口,刘瑾呵呵冷笑道:“胡闹!我们家爷会吃这种垃圾?” “我们家爷平常吃的可都是山珍海味,山珍海味你懂吗?见过吗?” 陈策摇头道:“没有见过。” “朱公子是大贵之人,也是,不当吃农家饭菜。” 陈策来到中厅落座,安静斯文的就着米饭吃着鲤鱼。 朱厚照咽了咽口水,双目死死盯着餐桌上的菜肴,恨不得一把掐死刘瑾这个多嘴的混蛋! “有个问题我要考一考你。” 朱厚照目不转睛的盯着餐桌上的鲤鱼,开口道。 陈策噢了一声,问道:“什么问题?” 6、牛逼啊 朱厚照这次来一边是赔偿踹门的损失,一边是来请教……啊呸,探讨西北问题的。 其实陈策也希望朱厚照早点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要不是他有事求朱厚照,也不会答应回答朱厚照什么问题,实在没有那么无聊。 朱厚照歪头想了一下,问陈策道:“你说不让王越出兵,但西北始终还是要出兵的,当如何?” 陈策一边吃着饭菜,一边随意开口道:“不让王越亲自出兵上战场,其他人带兵出征,一样可以遏制鞑靼人。” 卧槽! 这么简单的吗? 朱厚照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复杂的,谁知道就这? 我为何没在养心殿说这番话? 他看上去好装逼啊,怎么就能如此淡然的像是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该不会就问这个吧?” 陈策抬头看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硬着头皮道:“当然不是!” “不对!我可不是问你问题的,我是考你问题的。” “不错,勉强算是通过了,接下来我可以正式开始考你了。” “丹徒有河,河中有树,挡住来往船只,每每多出事故,当如何解决?” 这是他老师靳贵和朱厚照说的一则趣事,不算是什么学问,所以朱厚照记的很清楚。 陈策道:“将树拦腰给锯断,从树中掏空,假以时日树木就会枯萎。想要快点就加入生石灰,可以加速树木的死亡。” 这么快就答出来了? 不是吧,我当时可都没想到办法啊! 朱厚照不服气的道:“苏州有巨石要称重量,可压根没这么重的秤,你认为该怎么称量?” 陈策:“……” “曹冲秤象。” 朱厚照震惊的瞪大眼睛,他是怎么会这么快又不假思索的章口就来? 他真的好装逼啊! 最关键的是,他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像装的,真就是那种……学问太多了,随口就能对答如流的感觉! “岭南有很多树被砍伐下来贩卖,有人问商人哪头是树梢,哪头是树根,如何辨别?” 陈策实在不想再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虽然朱厚照乐此不疲,可他真没不想花这闲工夫陪着朱厚照做智力题啊。 刘瑾哈哈一笑,道:“爷,他答不上来的,这道题可是太难了,老奴想了七天七夜愣是没想出来答案!” “聪慧如爷也是想了一天一夜呢。” 朱厚照骄傲的抬起头,痨病鬼,现在知道伱和我的差距了吧? 陈策幽幽叹口气,道:“把树给放在水里,倾斜在水中的是树根?” 这一下子,刘瑾笑不出来了,朱厚照仿佛被什么噎了一下,干咳了两声,幽怨的看着刘瑾。 刘瑾赶紧道:“我说错了,我们家爷当时脱口可就说出来的,他很快的!” 刘瑾,就当本宫求你了,你闭嘴吧,你整的本宫像个小丑啊! 陈策将剩下没吃完的半条鱼给收好,然后去厨房刷了碗。 朱厚照眼睁睁的看着,又一次咽了咽口水,这红烧鲤鱼一定很好吃吧? 哎! 陈策收拾完一切后,看着朱厚照道:“你还有问题要问……要考我吗?” 朱厚照摇摇头,道:“这次没有了。” 陈策想了想,对朱厚照道:“你真的是锦衣卫的大官吗?” 嗯?此话何意? 莫非本宫暴漏了?不至于吧? “当然!”朱厚照拍了拍胸膛。 见陈策竟然相信的点点头,朱厚照心里乐开花了,不好意思,虽然你很聪明,但在这件事上,本宫赢了! 你这还是被本宫耍的团团转,呵呵! 陈策道:“你们锦衣卫的耳目据说很多啊,哪里遍布都是,据说十分厉害,任何一个人都在你们的监视之中。” 朱厚照淡淡的道:“那是自然,不然能叫锦衣卫?” 陈策一脸佩服道:“朱公子年纪轻轻便做到如此高位,在下真的很佩服。” “锦衣卫真的能查到一切吗?”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朱厚照:“……” 这個,还真不知道。 陈策方才佩服的神色全部消失,看着陈策这模样,朱厚照急了。 你这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我只是没查而已,明天我就能查出来。” “你不信?好好好,你等着,明天我绝对能查出来!” 陈策道:“查我很简单,左邻右居随便问问,都不需要明天,一会儿不就问出来了吗?” “这不能证明你们锦衣卫耳目通达。” 朱厚照握着拳,红着脸,道:“说!你给我说个人!明天我定能给你查出来在哪,做什么,家中人员!” 陈策噢了一声,摇头道:“算了。我要睡觉了。” 朱厚照抓着陈策的衣袖,道:“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说个人!” “我要查给你看!” 陈策摆摆手,道:“真的不必了,我相信你很厉害了好吧。” 好个屁! 你分明在质疑我的能力!你看不起我! “不行!你必须要说!” 陈策道:“那好吧,宁诚。” “就在京师的,这个名字,可以么?” 朱厚照道:“你给我等着!” “好好等着!我要叫你心服口服,我要叫你知道我究竟多么厉害!” 朱厚照说完,背着手便大步离开陈策的院落。 陈策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便去了左侧书房。 宁城是他的岳父,他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人,不知这个皇太子是否真的能给自己找到。 希望能找到吧,父母给自己定下这么一门婚事,给了对方科举前那么多财产帮助。 自己现在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日子确实很拮据,投靠对方也能拉下脸。 他现在的精力真的很有限,身子不好,赚钱真的会很累。 吃软饭挺好的。 朱厚照走出小院,背着手跨步在灯火明亮的正阳街上,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刘瑾捂着脸,呆呆的看着朱厚照,道:“爷,老奴,老奴怎么啦?” 朱厚照愤怒的道:“谁让你说他的菜垃圾的?” “啊?” 朱厚照义愤填膺的道:“那鱼明明很好吃!你这么一说本宫还有脸蹭一口吃吗?” 刘瑾忙不迭跪地哭泣道:“老奴错了,老奴多嘴,老奴这就掌嘴。” 朱厚照看他假模假样的样子,白了他一眼,道:“滚起来吧!” “去让锦衣卫找人,找不到人,本宫打断你的腿!” 7、你好像在利用我 天工开物确实是一本好书,里面囊括了纺织、做咸(制盐)、《曲蘖》等各手艺。 宋应星的涉猎是真多,每一篇都能成为赚钱的工具。 可是陈策仔细想了想,无论哪一种手工业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成本以及前期金钱投入成本。 陈策只能望洋兴叹,好像握着一本大财富,却不知怎么开发。 不过倒是不必着急,等他寻找到自己的岳父之后,可以和对方合作。 额。 陈策忽然觉得这个想法很好笑,就好像问皇帝是不是用金锄头一样,岳父现在大概率是个官儿了,还愁钱的事么? 也不知我这个未来娘子是美是丑,随便吧,自己这個病躯还期待什么美丑,只要对方不嫌弃就好了。 大概率不会嫌弃的,毕竟对方能成功科考,和自己父母的支持密不可分,要不是父母支持对方,他乡试都没钱,谈什么会试为官呢? 陈策正在书房看书,隐约听到隔壁有些吵闹声。 他披着棉袄打开小院的门扉,侧目朝隔壁望去,发现吴姑娘正在和一名中年妇女和青年男子争吵着什么,等陈策出来后,对方已经离去,吴姑娘眼眶红红的,看到陈策后才将眼泪擦干。 陈策想了想,询问道:“吴娘子需要我帮助吗?” 吴姑娘摇摇头道:“谢谢陈郎君挂念,一点小事,我没事的。” 陈策素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邻里邻居的,力所能及的帮助如果对方需要,他也会出手。 当然,这需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 不过人家已经说了没事,陈策便点点头,自觉进了小院。 又看了一会儿书,夜色渐深,陈策吹灭了蜡烛,回房睡觉去了。 …… 第二天一早,陈策早起,煮了粥,蒸了馒头,就点黄瓜咸菜安静的坐在中厅吃早饭。 外面小雪花还在飘着,文人雅士定会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又能多几分悲伤,激发心中忧国忧民之情感,旋即赋诗一首。 穷苦人却最讨厌冬天,因为他会要了人的命。 比如陈策,他就不怎么喜欢冬天。 今天的早朝,紫禁城奉天殿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几名给事中和御史认为王越既然不亲自出兵为什么还要留在哈密? 不如给他调离西北,随便换哪个主帅过去不是镇守西北? 是的,弘治皇帝已经给西北下了令,让王越坐镇哈密,不必亲自出兵,可亲点指挥使去沙场。 弘治皇帝这种处理办法看上去两头讨好,实际依旧是和文官们的理念背道而驰。 陈策当时对朱厚照说这些的时候就考虑到这种结果,就看弘治皇帝究竟能否顶住文官的压力。 结果是好的,弘治皇帝和稀泥糊弄过去了。 一夜时间,锦衣卫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将一份名单交给东宫,朱厚照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带着刘瑾便朝正阳大街通济渠胡同走来。 门扉被敲响,陈策去开门。 朱厚照大马金刀的朝中厅走去,开口道:“陈策是吧?” 啪! 他将一本小册子给拍在桌子上,骄傲的道:“你现在相信我的办事效率了吗?” “不过只是查一个人,这点小事你真当我锦衣卫办不到?!” “我不仅给你查到了,祖上三代都给你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帅不过三秒,嚣张的话音刚落下,朱厚照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陈策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开口询问道:“寻常农家早饭,你不嫌弃的话吃一点?” 朱厚照一喜,似乎想起什么,啪的一声反手就给刘瑾一个大嘴巴:“闭嘴!” 刘瑾都懵了,捂着脸呆呆的看着朱厚照,道:“爷,老奴,老奴……没开腔。” 朱厚照不管那么多,未雨绸缪,先扇为快。 “愣着干什么?去厨房给我盛粥去!” 刘瑾赶忙谄媚笑道:“诶诶,好呢,老奴这就去盛。” 朱厚照端着白米稀粥,嘶嘶哈哈的吹着气,一口一口的吸溜着,拿着白面馒头就着腌黄瓜嘎嘣嘎嘣的吃着。 你别说,伱真别说! 这个黄瓜很不错啊! 朱厚照双目一亮,大口大口的干着黄瓜,吃的不亦乐乎。 陈策的饭量很小,吃完一个馒头喝了粥就饱了,剩下的都被朱厚照给解决了。 有点心疼,这黄瓜本来他能吃三顿,被朱厚照一顿给吃完了。 下次再也不邀请他吃饭了。 陈策将小册子打开,认真的开始看着小册子上关于‘宁城’的介绍,有商人,有农户,有匠人,有官吏。 真如朱厚照说的那样,但凡关于‘宁城’的祖上三代都被查的清清楚楚。 陈策不免感慨锦衣卫这个机构的恐怖。 虽然他们的权柄被文官们压住了,但依旧有如此惊人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厉害。 如果弘治皇帝能合理的利用锦衣卫,也不会被文官们压一头。 只是有得必有失,想做个名声好的皇帝,总会失去点什么,这很公平。 朱厚照忍不住开口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查人?” 陈策也没隐瞒,对朱厚照道:“嗯,我年幼的时候父母给我定下一门婚事。” “前两年来北平就是寻亲的,只是两年了也没什么头绪,所以让你查一查。” 朱厚照惊愕的瞪大眼睛,摸了摸鼻子,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他玩我,天呐,他昨天在玩我啊! 我被他玩弄了啊! 英明神武的大明皇太子,被一个痨病鬼玩弄了,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朱厚照呆呆的道:“你,你就这么轻易告诉我你的目的了?” 陈策狐疑的道:“什么意思?” 朱厚照哼道:“大胆!你昨天故意激我,说我锦衣卫办事效率不高,以达成你寻人的目的!是不是这样?” 陈策摇头道:“不是,我确实怀疑你锦衣卫办事效率不行,但现在你证明了锦衣卫很行。” “我也很佩服你锦衣卫的手段。” “但同时你也帮我找到了人,这并不冲突。” 朱厚照感觉脑子懵懵的,好像很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8、说说你的故事 朱厚照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陈策要去刷碗,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刚吃了人家。 “你去给碗刷了。” 朱厚照指着刘瑾。 刘瑾裂开了,太子爷,要不要让皇上给你发一张好人卡? 这吃了饭,还让老奴去刷碗,你未免心也太好了吧!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再说了,这个病鬼哪里配让我刷碗呢? 在东宫可都是刘瑾指使别人的,不过太子爷都发话了,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脸上还是乐开了花,忙不迭道:“好呢。” 陈策也不好意思赶朱厚照走,虽然他心里很不乐意朱厚照待在这里。 才让对方办了事,直接赶人不好。 朱厚照乐呵呵的看着陈策,道:“你给我说说你的故事。” 想听。 不知道为什么,朱厚照总觉得陈策身上带着和他年纪不想符的沉稳和智慧。 明明没有比自己大多少。 他一定很有故事! 陈策不解的看着朱厚照道:“什么故事?” “全部。” 陈策道:“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家父家母就是杭州府的普通商贾,赚了些钱财,日子过的挺满足的。” “不过后面我害了病,肺痨。” 我靠! 朱厚照瞪大眼睛,惊愕的后退。 大哥,别搞。 伱这不是害人吗? 完蛋了,我也要噶了。 陈策无语的道:“不传染的,询问过了。” “若是真传染我也不会让你坐下吃饭,我还没有那么坏。” 朱厚照咳咳干咳了一下,道:“这样啊。” “你继续。” 陈策道:“后面父母带我走遍南北,花了很多钱,积劳成病不久去世了。” “离开家里时间太久,家里的生意都给亲戚们打理,等我回去的时候,他们便不将生意还给我了。” “给我二两银子让我自身自灭,然后我就来了京师寻亲。” “大概就这样吧。” 其中很多艰辛陈策自然没有细说,没必要让别人同情可怜自己,他也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不过感激朱厚照是真的,两年前要不是他,自己可能就死在北平外的破庙里面了。 陈策抬头看了一眼朱厚照。 “……” 这家伙眼眶居然红了,我说的有这么感人?我怎么没觉得? 外面站着的刘瑾更加夸张,眼泪唰唰就落了下来。 当然,这应该是装的,自家主子爷都感动的快哭了,他不哭等什么呢? “太惨了!” 朱厚照感慨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陈策摇摇头道:“不觉得,比我惨的人很多,京师外那些流民已经饿的吃树皮,小农门辛辛苦苦开荒的土地被大老爷一言抢夺……” “总之,君子当自强不息。” 外面百姓有这么惨吗?我怎么不知道?我看北平里面的百姓都安居乐业啊。 饿殍遍野的景象他这个太子是看不到的,文官们也不会让他们看到,以后他当了皇帝……也许依旧不会看到吧。 “那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学问的?” “你这個穷鬼哪有钱买书看?” 陈策随口道:“此前不是给人预估过科考题么?在之前写了一两本书,画了一些画拿出去卖。” “有了钱就买点书打发时间。” 朱厚照不可思议的看着陈策,惊愕的道:“你看书是为了打发时间?” “斗鸡遛狗玩鸟不香吗?” 陈策摇摇头道:“我不喜欢做这些小孩子做的事,总觉得很幼稚。” 朱厚照:“……” “没错!我也不喜欢!非常幼稚!” 时间仿佛过的很快,外面天放晴了,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呼。 朱厚照长舒一口气,时间过的真慢啊,终于到了中饭时间。 没错,他故意逗留在这里等着蹭饭的! 陈策无奈的去将昨晚剩下的鲤鱼给热了一下,又做了一盘炒茄丝。 朱厚照终于吃到梦寐以求的午饭,才吃一口鲤鱼就忍不住舒爽的‘哦’了一声。 然后吃了一口茄子,又‘啊’了一声。 “不得了,不得了!” “好吃的要升天了!” “太爽了吧!” “你手艺活真厉害!” 陈策懒得理会他,虽然自己的厨艺还可以,但吃惯了也就那样,对朱厚照这种没吃过的自然诱惑会大一点。 “我要睡觉了。” 吃了饭,陈策有午睡的习惯。 很巧,朱厚照也有这个习惯。 “我也睡一觉。” 陈策无奈的道:“只有一个床。” 朱厚照笑道:“我不嫌弃你。” 可我嫌弃你啊! 朱厚照典型的大咧咧没心没肺,挨着陈策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可苦了站在外面的刘瑾,只能耐心的等待自家太子爷起床。 天色放晴,外面的阳光耀眼,隔壁吴姑娘端着箩筐走来,箩筐内装满了衣衫。 寻日她洗衣的时候,都会顺带帮着陈策一起洗了,她知道陈策身子不好。 刘瑾掐腰道:“我们家少爷和陈公子在里面睡觉呢!你不许打扰他们!” 吴娘子瞪大了眼睛,脸色瞬间就红了! 难怪他中午听到隔壁一阵哦啊的声音,这,这……太荒谬了! 陈郎君怎会是如此之人啊! 陈策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他一个激灵就爬了一来,一脚踹开朱厚照,慌忙走了出来。 “吴娘子,你莫要误会,中午吃了饭,小憩一会儿,我并非……” 朱厚照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搂着陈策道:“走啊,继续睡去。” 你滚啊!莫挨我! 陈策实在不知该怎么对吴娘子解释,又道:“我,我其实没睡,他在睡。” 刘瑾道:“胡扯!你们一起在睡!” 你们主仆两能不能去死啊! 陈策见吴娘子看自己眼光越来越离谱,到最后居然变成一道‘祝福你们’的味道在。 陈策是真服了。 寻日从未如此着急过,此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吴娘子慌乱的道:“我,我来问问你要不要洗衣的。” 朱厚照随意挥挥手道:“不用啦,有我在还要你洗衣吗?” 你能不能闭腚! 陈策哭了,只能含泪对吴娘子道:“姑娘,你不是多嘴之人吧?” 吴娘子点点头,一脸我会替你保密的样子,道:“嗯……我不会乱说的。” 那就好,不然那群大娘要是误会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9、陈策寻亲 到下午的时候,朱厚照终于带着刘瑾离开了小院。 陈策深吸一口气,有心想去隔壁解释一番,可转念一想,越描越黑,索性就算了。 下午他换了一身干净点的棉衣拿着油纸伞便出门了。 隔壁的吴姑娘看着自己的神色已经变的十分复杂,陈策欲哭无泪,拿着油纸伞快速踏步离去。 朱厚照给自己的名单上详细记录了宁诚的过往和职官。 陈策是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现在已经是顺天府的通判了。 难怪找了这么久找不到人,原来已经在府衙内任职了,顺天府通判是正六品官,掌粮运、水利、屯田、牧马、江海防务等事,实打实的实权官。 虽然在遍地是官的顺天府不算什么高官,但在普通百姓眼中已经顶天了。 陈策掐着衙署下值的时间在宁府外等候。 宁府在相国寺大街,这里是权贵居住区,陈策安静的在府外的石狮子旁边等候着宁大人下值。 到日落的时候,一顶四人抬的轿子从远处缓缓而来。 明朝官吏有严格的等级划分,抬轿人数也有规定,不能僭越,不然都察院会弹劾。 北平到十月已经开始冷了起来,陈策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脸色有些病态的潮红,时不时会咳嗽两声。 等宁诚下了轿子,陈策便拿着雨伞走了过去。 几名轿夫拦住陈策,神色有些警惕,尤其注意着他手中的那柄油纸伞。 陈策将雨伞放在一旁,然后才抱拳对宁诚道:“草民见过宁大人。” 宁诚国字脸,面色威严,典型的大明官场脸,他打量了一眼陈策,方才问道:“有什么事?” 一般来说他的职位是不会与小民有过多接触,而且大明官吏府邸几乎都保密的,外人不会轻易知晓,却也不知这人是如何找到自己,所图为何事。 陈策再次抱拳道:“宁大人,我是陈策,家父陈忠胜。” 宁诚愣了一下,惊愕的瞪大眼睛,道:“陈贤侄?”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看着陈策粗布麻衫的模样,宁诚便知他生活比较拮据,又见他面色冻的红润,天寒地冻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心疼的道:“先进府说话。” “好!” 陈策跟着宁诚缓缓地踱步来到宁家中厅。 宁府的占地很大,陈策未窥全貌大抵判断最少五十亩左右。 接客的中厅足有自己小院房屋两个大。 宁诚落座后,便示意陈策也坐下,府上下人端来热腾腾的茶水分别递给宁诚和陈策。 中厅内火炉烧的很旺,这么大的中厅丝毫没有冷意,暖洋洋的,甚至还有些热。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宁诚趁此功夫询问陈策过往,他高中之后曾派人去过杭州府,但杭州府那边的陈家人说陈策已经病世。 等听完陈策的过往后,宁诚一阵唏嘘,叹息道:“想当初若非陈公支持我这贫寒书生科考,又怎会有今时今日。” “你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病不用担忧,老夫定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 陈策微微松了口气,对方是读书人,最守信用,果然没有说发达之后就忘本之类的桥段。 陈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宁大人,我们两家的婚姻……” 宁诚微微笑了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总不会觉得伱宁伯父会退婚?” “你活着便好,这婚事我会给你操持。” “你父母过世了,余下的事你也莫要担忧,一切交给我。” “以后你便搬入我府邸……今日就搬来,老夫派人随你去搬迁。” 陈策忙不迭道:“宁伯父,我回去安排安排后事,然后再搬入府邸,何如?” 宁诚笑着道:“好!一切都听你的!” …… 等陈策离开府邸的时候,宁诚亲自热情的送陈策离去。 陈策深吸一口气,总算苦尽甘来了,自家岳父不是什么势利之人,为人温和有礼。 以后便能安心的在宁府躺平咯。 当然了,陈策腹中还有很多学问,无论是经商还是为政,都能给予宁大人一定建议和帮衬,不至于说做一个什么事都不做的废物。 那样时间久了总会被看不起,人性便是如此,再多的热情和恩情也会随着时间磨平。 陈策回到家中,先去了右厢房给父母的灵牌上香,告慰二老在天之灵。 二老花了这么多钱,寻遍许多名医帮着自己诊断医疗,临死前还希望陈策能早些娶妻生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陈策将家中的一些餐桌啊花瓶啊之类的东西交给了隔壁吴姑娘。 以后便不在这里住了,这些家具于自己来说没多大用。 不过这处小院陈策还要租赁着,毕竟这里还有一块风水宝地,要时常回来打理打理。 吴姑娘有些紧张的问陈策道:“陈郎君,你这是做什么呀?要搬家了吗?” 陈策点点头,道:“此前我和你说过,我来顺天府寻亲,找到啦。” “我家岳父是顺天府通判,今日我见到了他,过两日便会搬过去。” “这些家具你拿着用,虽然不值多少钱,总算还都完好无损。” 吴姑娘有些失落,但还是道:“恭喜恭喜。” 这下吴姑娘该不会误会我是个兔儿爷了吧?陈策心中暗暗想着。 等陈策再次回到隔壁的时候,有一名中年人在门外等候,见到陈策便微笑道:“老夫奉宁大人的命,来给小郎君调理调理身子。” 宁诚果真说到做到,这么快就派郎中来给自己医治。 陈策点点头,邀请对方进屋,那郎中给陈策把脉询问病情症状等等,足足半個时辰才抱着药箱离去,还给陈策留下一味药方。 自己这个岳父大人真的很不错,虽说明朝的文人恶心勾当很多,但也有很多纯正的士大夫。 他投之以桃,陈策势必要报之以李。 今晚陈策罕见的多点了一会儿油灯,仔细认真的推敲了一下天工开物,寻找里面可用的商业契机。 他没有原始资金,很多商业构想以前也没办法实现,现在则不同了,以后进了宁府总不能真的白吃白喝,还是要出点力的嘛。 10、心平气和的建议 宁府,夜深了。 宁诚坐在书房内,神色不错,脸上带着笑容,偶尔又会唏嘘。 脑海中仿佛又想到当初在杭州府贫困的光景,十几年寒窗苦读,耗尽了家中财产,已经没有钱财支持自己去科举了。 索性有一善良的大商贾,得知自己境遇后,慷慨解囊,供给自己科考。 即便一次次乡试失败,陈家依旧没有嫌弃自己,也并没有瞧不起自己。 他和陈忠胜交情极好,他第二年来北平会试的钱还是陈家给的。 虽然说考中举人已经算是跨过阶级,可宁诚那个时候压根不愿花时间在应酬上,所以并没有凭着举人身份获取太多的惠利。 如今知晓陈忠胜已过世,独子却落得如此遭遇,不免唏嘘万分。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一名奴仆走来,轻声道:“老爷,张大夫来了。” “快快有请。” 张大夫便是给陈策诊断的那名郎中,他来到宁诚面前,一脸凝重的道:“宁大人,这个小郎君……病情很重。” 宁诚愣了一下。 他只是知道陈策病了,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什么病?” 张大夫道:“肺痨,活不久了。” 轰! 宁诚猛地站起来,面色扭曲,盯着他质问道:“是不是查错了?” 张大夫摇摇头道:“不会错的,老夫治不了这病,或许可以让皇室的御医去试一试。” 他宁诚不过只是一个六品官,哪有资格让皇家的御医出来诊断。 沉默片刻,宁诚咬牙开口道:“能活多久?” 张大夫沉思了一会儿,道:“十年,最多!” 最少他没说,因为随时都可能死。 书房内气氛有些沉默,宁诚无力抬手道:“有劳了。” 等张大夫离去后,宁诚的神色变幻莫测。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名端庄少女走来,笑着道:“爹,你找我来什么事呀?” 宁诚看着自己才及笄不久的闺女,神色复杂,最终摇头道:“没事,问问你今天去哪儿了。” 宁知君微笑道:“去参加文会了呀,和你说了不是嘛?” 宁诚噢了一声,然后随便找個由头打发她离去,望着她的背影,踟蹰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今日天气依旧不错,太阳出来后稍稍融了几分冷意。 陈策早起,烧火做饭,今日奢侈了,早膳很丰富,煮了粥,又去正阳大街买了一屉无锡汤包。 正在吃早饭的时候,外面门扉敲响。 陈策去开门,看到宁诚,惊讶的道:“宁伯父您来了。” “快快进来坐。” “你吃早饭了没有?这么早一定没吃,我去给你买一屉汤包。” 宁诚叫住了陈策,一脸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对陈策道:“策儿,你这些年苦了。” 陈策摇摇头,微笑道:“还好,没什么苦的。” 宁诚沉思了一会儿,道:“伯父给伱准备了十亩良田,在北平东郊,距离你不过一炷香的脚程。” “又给你准备了一百两白银。” 陈策盯着他,见他神色有些惭愧的站在那里,大抵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是自己高兴早了。 不过陈策倒也没有太多悲伤,一方是钟鸣鼎食的大明官吏,一方是父母双亡的穷困肺痨郎君,人家不乐意这门婚事很正常。 昨日那名大夫来做什么的,陈策现在也明白了。 “宁伯父稍等一下。” 陈策进入厢房,将定亲的婚书拿出来,交给宁诚,道:“宁伯父,婚书交给你,你自己处理吧。” “一百两白银我就不要了,实在太多了,我们家当初帮助你也没有这么多钱。” “十亩地我便不客气的拿下了。” 宁诚开口解释道:“策儿,可怜天下父母心,希望你能理解我。” “但凡你这病有点可能,老夫断不敢做如此无情无义之事。” “老夫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为人父母,哪里不想自己儿女以后安稳太平。” 陈策嗯了一声,看来自己的情况不容乐观,可能病情又恶化了,已经好几年没有找正儿八经的郎中诊断过了。 本来他对这门婚事也没抱太多希望,毕竟这幅病躯原本就不该去祸害别人。 “是我考虑不周。” 陈策平静的说了一句。 宁诚想了想,道:“这些钱,你还是拿着吧。” “兴许能找个良家人娶妻生子,总算能留个后在世上,以后你还要生活,没钱总是不行。” 虽然陈策很想要这一批钱,一百两白银真不少,可就如陈策说的,他们家对宁诚的帮助没有这么多,那十亩地的价值已经足够平等交换了。 陈策不想多盛对方的情,公平兑换就行了。 拿的多了总会被人看不起,他是有自尊心的。 “好啦,宁伯父不必多说了,我都明白。” 宁诚深深叹口气,对陈策道:“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找我,宁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嗯。” 陈策也没将话说死,说不定以后还真有什么事需要宁诚帮衬。 他也没必要赌气,格局没这么小,读了这么多年书,思考事情的方式早就发生了变化,不会在像热血少年一样,总觉得对方亏欠了自己要报复云云。 人家已经做的够好了。 宁诚将十亩地契放下,一百两白银抱走,他没有伤害陈策的自尊,既然对方不要钱,他也不会硬给,不然像施舍乞丐。 等宁诚离开,陈策便安静的坐在中厅吃着早膳。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即便生活困苦,即便上苍抛弃,但依旧会向阳而生,努力的活下去。 看来还是要自力更生,在多赚点钱,好好去看看病,说不定会有奇迹呢? 纵是渺茫,也该要试一试的。 现在他在明朝拥有了十亩良田,每年能产生不菲的收入呢。 几名邻居大娘们此时纷纷来到陈策小院前恭喜陈策要乔迁,这两年相处下来,都有了感情,淳朴的邻居们都拿着力所能及的猪肉啊、肥鱼啊来送给陈策。 陈策拒绝了,无奈只能说一句暂时还不会搬迁搪塞他们。 11、人生的意义 入夜,繁星点点。 陈策仰望星空,脑海中会有千奇百怪的想法,宇宙到底有多大?宇宙的边缘是什么?两个星系压缩起来,真能让中间形成质量无限大的黑洞?人要是在这黑洞中会看到什么? 在宁大人拒绝婚事后,陈策好像迷茫了,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安静的待在这里等待死神的降临,什么都不做? 宁大人派来的郎中估计已经确定我活不长了,仅仅余下的余生还能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 陈策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为什么不试着调教一下大明的皇太子,让历史走向另外一个拐点呢? 建奴入关,明廷凋敝,东林党政,土地兼并,财政萎缩,气候骤冷,宗室人口,东南倭寇…… 这么想着,陈策忽然感觉困意来袭,回到房间不一会儿便入睡了。 …… 第二天一早,陈策才起来刷牙洗漱,朱厚照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以前陈策挺烦朱厚照来打扰自己,自从昨晚想清楚后竟觉得他不那么烦人了。 “陈兄,陈兄!” “好消息啊好消息!王越去贺兰山了!” 朱厚照激动的雀跃高呼,脸上带着一抹向往。 陈策微微愣了一下,道:“咱们天子还是让王老将军去打仗了?” 朱厚照大手一挥,道:“没有!” “是王越麾下的副总兵朱瑾他们领兵过去的,王越是厉害,大兵分三路,各路兵马协调有序,直捣贺兰山,斩首42级,俘获马、骆驼两百四十一只、牛羊及器仗数千!” “大军胜利后,王越亲自去贺兰山给将士们庆功的。” 少年意气风发,总向往驰骋沙场,朱厚照也不例外,此时心恐怕已经飞到贺兰山山脉了。 只要王越没去打仗就好,他只要坐镇在西北将哈密经营好了,大明西北门户就不会乱,这样才有更多时间让明廷去处理其他事。 朱厚照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笑容满面的对陈策道:“本官不妨在考你一个问题,看看你书读的怎么样,敢不敢?” 这种蹩脚的激将法,陈宁对朱厚照用过,想不到这個家伙到真是现学现用,恐怕在东宫那边被老师问住了,不知怎么答。 陈策微笑道:“没有什么不敢的,你问吧。” 哈哈。 小老弟,你以为本宫是那么好欺负的吗?以前你利用我,这次我就用你的方法对付伱,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东南那边偶尔会有一些倭人侵扰,并且总能劫获东南海边的一些村落,从未失手过。” “现在我考考你,怎么对付这群狗日的小矮子?” 陈策笑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朱厚照身后的刘瑾,道:“你去斟茶。” “小朱大人你先坐,我们慢慢说。” 刘瑾:? 你这病鬼,你疯了吧?你使唤我?我弄死你! 刘瑾抬头望着天花板,身躯抖了抖,装作没听到。 朱厚照阴恻恻的道:“你耳朵没用我回去给你割了。” 啊? 刘瑾赶忙道:“哦哦,少爷,老奴刚才走神了,哈哈,斟茶,好好,我去烧水。” 朱厚照忙不迭问陈策道:“听你这意思,你好像有办法应对?” 陈策淡淡点点头,“嗯。” 嗯? 你又来这一套?又和我装是吧。 好好好,我先听听你怎么说。 这是杨廷和给他留下的一道思考题,明天要回答杨廷和,朱厚照还没想好答案。 其实他也不在乎答案,因为他早就有了对策。 他估算过小小倭奴的国力和国土面积,五万海军,只要给他训练五万海军,他能亲自登上倭岛,给这群祸害屠干净了,斩草除根的那种。 陈策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对朱厚照道:“首先要防,在清明之后的三个月,和九十月,重点防御倭奴登录。” “稍等。” 朱厚照打断陈策,道:“为什么是这几个月?” 陈策道:“清明前东南海风多变,不利于倭船行舟,清明之后和九十月份,海上风向稳定,多东北风、西北风。” “倭船利于航行,所以每年这两个时间点要重点防守,提醒沿海东南备倭司做好防御工作,各卫所水寨加强监视,防止倭奴登录。” “如果国家富饶,可在舟山外岛四山设卫所,防止倭奴从陈钱四山登陆补充淡水,当然,想实现这一点现阶段比较麻烦,暂时不表。” 现在的倭人袭扰大明东南边海还不算太严重,还有几十年才会泛滥。 现在顶多算是萌芽阶段,对大明来说不痛不痒,所以朝廷并不重视,国防的重点依旧放在西北。 能在这个节点给朱厚照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其眼光见解倒是令陈策为之侧目。 “第一点是防,那么第二点就是治。” 陈策端着茶水喝了一口,虽然不太好喝,但依旧甘之若饴。 朱厚照在东宫听课都没这么认真过,今天却格外认真,还是因为该死的攀比心作祟,他要看看这个痨病鬼能有什么见识。 “咋治?”朱厚照问道。 陈策道:“你方才问为什么倭奴那么容易就能得逞袭扰东南村落。”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答,袭扰村落的目的是什么?” 朱厚照道:“当然是为了抢财富,还能为什么?” 陈策点点头道:“是啊,抢财富,他们能获得利益,说明我大明国土之外的人,对大明许多物品都迫切需求。” “茶叶、丝绸、瓷器等等。” “如果正常贸易互贡,大明能赚很多钱财,不过可惜,海禁注定让大明在东南获取不到足量的利益。” “朝廷获不得足量利益,东南的商人们呢?” 朱厚照:“?” 啥意思? 怎么感觉他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榔头? 这怕不是在忽悠本宫的吧? 一句没听懂。 陈策笑了笑,道:“不要紧,前面我只是提出一些基础概念。” “我想对你说的是,朝廷要查一查东南的商人们或者一些权贵大官僚们,是否和倭奴有了勾结,主动给倭人指道去抢劫。” 朱厚照呵呵一笑,淡淡的道:“胡扯!纯属胡扯!” “你刚才都说了,有利益的事才会有人干,这些犯罪又没好处的事,他们为什么要做呢?” 陈策也笑着道:“为了让海禁永远不开呀,不开海禁他们就能走私了,走私就能赚大钱了,怎么能说这里面没有利益呢?” 朱厚照笑着笑着,忽然笑容渐渐凝固了。 12、再装一波小哔 朱厚照笑容凝固,仔细想想陈策的话,有道理,大有道理! 是这么个理。 卧槽啊!我怎么没想到! 换句话说,东南倭患的本质在汉人,倭人不足为惧,我大明最该防的不是倭奴而是东南汉人?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 这个痨病鬼有点东西。 这些新的见解本宫要去告诉了杨廷和,不给他震住? 天天说我只会打仗是吧?本宫不怕告诉你,本宫的智慧也是一流! 虽然是偷的,但本宫能偷到,这就是本事! 很好,你这個见解,现在是本宫的了! 朱厚照身躯乱颤,仿佛看到了杨廷和瞠目结舌忍不住高呼太子英明的场景。 陈策好奇的问朱厚照道:“你尿了?” 朱厚照:“?” “你刚才颤什么?”陈策盯着他。 朱厚照尴尬的道:“我颤你和我想的一样,我有理由怀疑你偷听了我和刘瑾的对话。” “我们来的路上,我就这么告诉刘瑾的。” 刘瑾当即道:“没错!我可以作证,来的路上我们少爷就说了,就在伱门口说的,不信你去问隔壁。” 陈策噢了一声,道:“我去问问。” 朱厚照赶紧拉住陈策,刘瑾急忙堵住了门。 “大可不必。” 朱厚照教育陈策道:“你这个人就是死脑筋,这点小事还要去求证做什么?” “我又不想在外人面前显摆什么学问,我一直很低调的。” 陈策微微笑道:“是么?” 朱厚照道:“当然,陈老弟你记得,做人一定要低调。” 陈策看着朱厚照,面皮抽了抽,道:“我应该比你大。” 朱厚照道:“你看你看,又较真,又较真了吧?” 这对主仆真是奇葩,陈策无奈摇摇头。 “好啦,你虽然答的马马虎虎,我暂时觉得还算可以的。” “这点小钱你先拿着,就算你这次答对的奖励。” “我还有事,先走了。” 朱厚照丢下几文钱,然后带着刘瑾激动的朝外走去。 他在东宫的钱也不多,弘治皇帝知道朱厚照喜欢大手大脚的花钱,现在给他缩衣减食了。 出了小院的门,朱厚照反手就是一巴掌。 刘瑾又懵了,“爷,这次,这次又因为什么?” 朱厚照道:“下次听他的话!到了人家地盘不听话,你这是不礼貌,不知礼数,我纠正你的德行呢。” 刘瑾:“……” “诶诶,谢谢爷,爷对小人的教诲,让小人感受到了浓浓的父爱,小人,呜呜,想父亲了。” 刘瑾总是能给自己找到各种理由,把朱厚照捧的如沐春风。 “哎,可怜的孩子。” “是啊,无父无母,又害了病。” “好不容易找到了岳父,对方又是个大官,你说这门不当户不对能成婚么?” “这不被退婚了么?” “小策前两日还很高兴,昨晚到现在都没出门了。” “真可怜。” 几名大娘在门扉唠着嗑,没办法,这个时代娱乐匮乏,一点小事总会被拿出来说。 虽然陈策没说过被退婚,但这群久经人事的大娘大妈们早就猜的七七八八了。 朱厚照顿下了脚步,傻呵呵的加入这群大妈的讨论中。 当听闻陈策的遭遇后,朱厚照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畜生!” 朱厚照在回紫禁城的路上忍不住怒喝。 刘瑾也跟着骂道:“这个宁通判,生儿子没屁眼!” “这分明就是看不起陈老弟!”朱厚照哼道,“他娘的,一个通判了不起啦?” “很高贵吗?” “王八蛋!” “等我爹死了,我当上皇帝就给他杀了!” 大孝子朱厚照回到东宫还义愤填膺,跟着刘瑾一起痛骂顺天府通判。 “他是不是还职掌顺天府防务工作?”朱厚照看着刘瑾。 刘瑾道:“没错!” 朱厚照呵呵笑道:“很好,明天看本宫怎么收拾他就完事了!” 翌日一早。 杨廷和早早来到东宫,弘治皇帝很注重朱厚照的教育工作,单给朱厚照请的老师就高达二十多名大儒。 杨廷和自幼就是一名神童,现在是翰林院检讨兼东宫左春坊左中允,为人严谨,做事一丝不苟。 东宫学堂内,杨廷和认真的将书籍摆放整齐,稍稍歪了一点都感觉浑身有蚂蚁再爬。 看到朱厚照到来后,还忍不住提醒他腰带系歪了,甚至抱拳要求朱厚照要把腰带给系正。 朱厚照是真的很麻,这些老师中,就属杨廷和逼事多。 他随意勒了勒腰带,杨廷和脸色很难看,提醒他还没系正。 “杨老师,你够了啊!” “你再这样我去父皇那告状了,你总是关心这些和学问无关的事做什么?” 杨廷和深深叹口气,依旧觉得不自在,道:“殿下,衣服是人的外在观感体现,衣正才能正身呐。” 我正你个大头鬼,你就是找事。 “殿下,昨晚微臣留给你的课业,你可有什么想法?” 你可不要说什么带兵打仗的事了,上次西北事你就这么说的,差点没把杨廷和给气岔气。 你是未来的皇帝,千万不能去学明英宗啊。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当然想好了。” 看朱厚照这自信的笑容,杨廷和总感觉一股不安的情绪萦绕心头。 “治倭首治东南明人!” 哦? 杨廷和惊愕的看了一眼朱厚照,道:“殿下何出此言?” 朱厚照淡淡的对刘瑾道:“你去斟茶,杨老师你先坐……哦,你是本宫的老师,不好意思,你站着吧。” “这个道理很简单,每每东南倭奴能精确袭扰村落,又能全身而退,这其中肯定有明人奸细。” “为什么?你问为什么?因为利益!” 杨廷和心道我还没开口问啊。 不好意思,本宫预判了你的预判。 “东南出现倭人侵扰,才能永封海禁,才能让东南汉人将丰饶的东南商品卖出海,赚取大量金钱。” “所以本宫敢断定,这里面有汉人奸细!” 杨廷和瞠目结舌的看着朱厚照,那英明神武的神色,那稚嫩又自信的脸颊,仿佛大明下一任明君在冉冉升起! 他认真的思考朱厚照的话,越来越觉得很有道理! 杨廷和一只眼睛登时就湿润了,然后又努力的将另一只眼也湿润一下,旋即激动的无以复加,浑身颤栗。 “好,分析的好,有道理!” 太子总算不在想着去领兵打仗了,居然开始深入去思考这些深层次的东西了! 果然是天潢贵胄,他拥有的智慧以前只是还没被开发出来,一旦被开发出来,那就是真龙降世! 朱厚照偷偷瞄了一眼杨廷和,见他被震的脸色变化莫测,朱厚照心中乐开了花。 13、父皇,我来炫耀一下 杨廷和都被震慑住了,那父皇呢? 朱厚照开始发散思维,等结束课业之后便大摇大摆的去了养心殿。 朱祐樘依旧在疲于批阅奏疏,天下各个布政司、州、府的奏疏都会汇聚到他的案头。 通过这些奏疏,他才能很好的了解当下大明各地方的现状。 但也有一群耿直的人,总是上陈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苏州知府上书‘开府村贞妇失夫三十年未嫁,臣送贞节牌坊’。 这样的人,简直神经病。 你还不能批判他们上书的东西是垃圾,会伤文官的心,都察院又会头铁弹劾皇帝不作为。 你批了吧,又觉得闹心恶心。让他们变本加厉的将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送上来。 “皇爷,太子来啦。” 老宦官伺候朱祐樘有些年头了,从成化末年就开始跟随朱祐樘左右,一直兢兢业业,他说完后给弘治皇帝案头上的瓷杯填满了茶水。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不知太子又来找自己所谓何事,便道:“让他进来。” “喏。” 没过多时,朱厚照跨步走来,来到弘治皇帝身旁噗通坐了下去,端着老宦官刚倒好的茶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老宦官在一旁微微笑着,眼神恰到好处的流出一抹羡慕。 羡慕弘治皇帝的家庭和睦,羡慕父慈子孝。 任何时代能在天子身边伺候的就没有傻子蠢货。 朱祐樘挥手让太监离去,才无奈的对朱厚照道:“找朕有什么事?” “父皇,你还记得弘治九年东南备倭指挥使司白弘上书的东南沿海倭寇问题吗?” 弘治皇帝稍稍回忆了一下,便轻轻点点头,端着朱厚照喝过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 弘治九年白弘上书东南兵事,言说东南沿海时有小股倭寇滋扰沿海村民,祈求出兵剿倭。 弘治皇帝不许。 大明目前国防的注意力都在西北,对东南不甚重视,小骨倭寇如同蚊子苍蝇,危害性不大,除了有点恶心人。 这两年东南时不时就有小骨倭寇侵扰,抢劫村落,只是没伤害到百姓,朝廷对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备倭指挥司也不是没防过,这些倭寇仿佛多了一只眼,总能绕过大明的卫所兵力。 他们当然是不敢和大明正面作战的,莫说现在东南倭寇还没泛滥,就算到嘉靖时,东南倭寇也不够明军打的。 从始至终他们和明朝的军队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朱厚照笑着道:“儿臣想明白了!”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他,问道:“想明白什么了?” 朱厚照道:“东南的倭寇可能是汉人假扮的,也可能汉人中就有内奸!” 这倒是个新奇的角度,本来弘治皇帝对朱厚照的‘高谈阔论’一直不怎么上心,这個理论倒是吸引了朱祐樘,他问道:“何以这么说?” 朱厚照换了一个坐姿,绘声绘色的将陈策的倭患不在倭在汉的理论和盘托出。 弘治皇帝听完后,手上还保持着捧着茶杯的姿势,惊讶的看了一眼朱厚照,狐疑的目光一闪即逝。 杨廷和的执教能力真是日渐长进! 寻日太子可从不爱学这些东西的,现在居然开始对政事感兴趣了? 而且他这个观点不是没道理。 他不在乎朱厚照是否能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只要太子能学习爱学习,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足够欣慰了! 杨廷和执教水平真不错……嗯,也有可能是靳贵,只有这两个年轻人才能对太子说这些。 费宏焦芳那些老学究意识形态已经成形,有着儒家的执拗,不会对太子说这些,弘治皇帝很了解太子的这些老师,每一个人的性子他都了解。 “呵呵,吾儿长大了,见识越来越卓越,要赶上父皇咯。” 听着弘治皇帝淡然的话……这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父皇为何没有过多惊讶?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心如激雷面如平湖? 果然!父皇能做大明皇帝,这心里素质可真是厉害了! 我以后也要学父皇,不能任何风吹草动就吹胡子瞪眼,这样显得我很拉。 “哈哈,父皇我厉害吧?你以后不要在揍我了。” 弘治皇帝:“朕什么时候揍你了?” 朱厚照瘪嘴道:“我那天在老太太佛像前面撒尿你就揍我了。” 弘治皇帝狠狠瞪他一眼,道:“伱还有脸说!” 朱厚照招招手,起身道:“好啦,我不打扰你批奏疏了,我去玩了。” “学习!” “学完了。” “那也要继续学!” “玩!” “学!” “玩!玩!玩!” 弘治皇帝面色痛苦,最后妥协道:“不要玩太晚。” 等朱厚照离开后,他无奈的笑了一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太子约束太狠了,似乎又想到什么,对外道:“去将靳贵给朕叫来。” “喏。” 等靳贵抵达养心殿后,弘治皇帝便问他是否在教太子东南事,靳贵摇头表示最近课业是四书五经。 弘治皇帝点点头,又对外道:“再去召杨廷和来。” 很快杨廷和便抵达养心殿,抱拳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微微笑了笑,对杨廷和道:“杨春坊,你是否在教授太子东南倭事。” 杨廷和不卑不亢的抱拳道:“回皇上,这是微臣昨日留给太子的课业。” 果真是杨廷和,和自己料想的没错。 是杨廷和在教太子这些学问,弘治皇帝和蔼的笑道:“介夫,朕这个儿子生性顽劣,你要耐心点,给朕好好教他。” 杨廷和受宠若惊,他资历还很钱,皇上竟然如此亲昵的唤自己的字,一时间让杨廷和红了眼,抱拳弯腰,发誓道:“臣,万死不敢辜负皇上期许,定以浑身之学传授太子,绝不敢藏私!” 果然是年轻人啊,还没有磨平棱角,说话也不圆滑,什么叫不敢藏私,若是这儿还有旁人,你又要遭人惦记了。 “好,好,好!” “来人,赐杨春坊田三亩,丝绸二十匹。” 杨廷和忙不迭道:“皇上,臣惭愧啊,无功不受禄。” 弘治皇帝微笑道:“教好太子,就是你最大的功,何谈无功呢?” 杨廷和依旧有些惭愧,他感觉自己也没教太子太多东西,都是太子自己悟出来的。 不过他还是抱拳道:“臣涕谢皇上!” 14、斗坤 杨廷和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依旧感觉受宠若惊。 想哭。 职场雏鸟突然被大佬宠信就是这样,恨不得掏心掏肺把所有东西拿出来表忠心。 虽然杨廷和已经不算是什么职场新人了,但自为官后一直在翰林院,还没接触到文官的腌臜事,心事还比较纯洁。 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还保持着官场的难能可贵的那一份纯真。 ……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充沛,虽然依旧寒冷,但有阳光总是让人快乐的。 朱厚照带着刘瑾朝通济渠槐花胡同走来,刘瑾手中拎着两个笼子,里面赫然是两只威风的大公鸡。 陈策在小院旁边的那块土地旁边蹲下身子,正虚空抓着收获。 【收获:白磷粉末*1】 这块地类似企鹅农场,只是收获的东西千奇百怪,也不知有朝一日能不能收获药物能治疗自己的疾病。 白磷粉末有什么用,陈策暂时也没想明白,给朱允炆倒是还有点用,点火容易。 不过既然收获到了东西,就暂时找个阴凉地方存起来,这玩意要好好保存,不然这個院子都能给烧了,现在是冬天倒还好,不必过于担忧。 门被敲响,朱厚照乐呵呵的走来,拎着两个笼子,炫耀的给陈策看。 两只神采奕奕的大公鸡在笼子内显得很是威武,陈策呆呆看着朱厚照,狐疑的问道:“吃鸡?” 朱厚照:“……” 你这个人实在太古板了,这两只分明是斗志昂扬的大公鸡,怎么可以吃? 坤坤这么可爱,斗起来一定很厉害! “刘瑾你给他们放出来。” 朱厚照吩咐刘瑾,自顾自去中厅搬了两个小凳子出来。 陈策瞥他一眼,心道他快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咱们压一把,你压那个绿毛顶的大公鸡,我压那个红毛顶的,一个人压十文钱。” 陈策摇摇头道:“不压。” 十文钱对你来说不是一回事,但我能去买一条鱼一块肉甚至还能卖点绿菜萝卜。 “不行!你今天必须要压!” “就这么说定了!” 刘瑾扬起拳头,哼哼道:“小病秧子,不要不识抬举,我们家爷让你压了,快去拿钱!” 朱厚照呵呵冷笑,刘瑾脖颈一缩,心道老奴这配合伱呢。 朱厚照当然知道刘瑾用意,心想我要你配合?以理服人懂吗? 再说了,陈老弟才让我在父皇那边威风一把,你这老奴有这个本事吗? 陈策摇摇头,史上说明武宗顽劣,今日一看还确实如此。 两只大公鸡在院落内斗的刷刷掉毛,没一会儿绿毛公鸡就赢了,朱厚照心甘情愿递给陈策十文钱,道:“你赢了,愿赌服输。” 陈策疑惑的看着他。 朱厚照轻轻叹口气,对陈策道:“你莫太伤心了,以后我给你找内阁首辅家的女儿,让她嫁给你。” 陈策愣了一下,现在才明白朱厚照这是在做什么。 他知道我被退婚啦?我都没上心,他居然上心了。 陈策心里有些暖融融的,他微笑道:“谢谢啊。” 朱厚照大手一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男儿大丈夫生在世上,当马革裹尸征战沙场,儿女情长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你说东南有汉人做内奸,配合倭奴抢劫,有办法应对吗?” 陈策点头道:“嗯,自然有的。” 之前已经说过了,将东南商人扼杀在摇篮中就行了,朝廷派人过去查、治。 可是陈策不想如此,他心中更加偏向东南能更乱一点。 虽然东南百姓会吃点苦头,但从长远来看,最起码从陈策心中的全盘想法来看,这是好事。 东南倭患利用好了,可以给你未来登基后解决另外一个大难题。 陈策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要防、治,也没细说,因为他知道现在朝廷的重心一定不可能放在东南。 朱厚照只是个太子,仅仅是个太子,还没有实权,任何实权都没有,做不了什么事。 “这两只大公鸡以后就留给你吧。”朱厚照开口对陈策说道。 陈策问他能不能换个母鸡,毕竟母鸡还能下蛋,公鸡只能吃粮。 朱厚照:“……” “那下次给你带两只母鸡吧,今天先杀一只吃如何?” 你是真残忍啊,这个世界没有背带裤,不然坤军压境,口水吐死你。 中午杀鸡,陈策没怎么杀过鸡,朱厚照更不会了,刘瑾一脸迷茫的道:“爷,老奴,老奴也没有这方面的涉猎啊!” “废物玩意!”朱厚照呸了一声。 还是最后隔壁的吴娘子帮忙杀了鸡,陈策好心给对方小半只吃。 大家都不怎么富裕,吴娘子时常会帮自己洗衣,送她一点鸡肉无可厚非。 朱厚照对陈策挤眉弄眼,道:“我看隔壁那姑娘也风韵犹存。” 陈策迷茫的道:“你要介绍吗?” 我说你啊! 朱厚照继续挤眉弄眼。 在厨房做菜的时候,朱厚照还在喋喋不休追问隔壁姑娘的来历。 陈策其实也不清楚,只知晓她一直独居在这儿,偶尔会有人过来,总是和她争吵的面红耳赤离去。 他不喜欢随便打听别人的过往,万一人家有难言之隐,说出来总是会尴尬的。 陈策的厨艺还是极好的,炒鸡也很十分可口,朱厚照吃了两碗米饭,吃的不亦乐乎。 陈策想了想,对朱厚照道:“下次来吃饭要给钱了,你不能这样一直白吃。” 狂妄! 太狂妄了啊!你竟敢问太子要钱?刘瑾表情无比幽怨。 朱厚照不以为意的道:“噢。” 吃饭时该给钱的,刘瑾如此想到,这是做人做事的基本礼仪。 “明天你有空吗?”陈策一边吃饭一边问朱厚照。 朱厚照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干啥?” 陈策道:“我在郊外有块地,明天打算去看看,在雇佣一些佃农帮忙种植。” 之所以带上朱厚照,是想让他多见多闻,世事洞明皆学问,埋头在东宫学习成不了圣君。 去城外啊,朱厚照来了兴趣,道:“好啊!当然有空!” 刘瑾想要提醒朱厚照明天焦芳有课,那个老东西最是严厉,不能逃课的,不过看朱厚照恶狠狠的样子,自觉闭嘴了。 15、打我! 从陈策小院出来后,朱厚照便带着刘瑾懒洋洋的走在正阳大街上。 “爷,明天真要出来吗?” 刘瑾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明天可是焦学士的课业啊。” 那老学究最是古板,动不动就会去皇爷那告状,一直奉行严师出高徒的高压学习政策,除非你病入膏肓了,不然带病也要上课。 去年朱厚照刚出阁上学的时候,一次风寒没有来上课,焦芳整整堵在朱厚照床头教育了一个时辰,把朱厚照病都教育好了。 朱厚照脖颈微微缩了一下,看样子似乎也很惧怕焦芳,不过他还是哼道:“不管他!” “现在敢管我,等以后我当皇帝了,给他贬成乞丐!” 刘瑾嘿嘿笑道:“那老奴在施舍给他一文钱,狠狠羞辱他。” 朱厚照掐腰大笑,幻想着未来这一幕,莫名的爽感。 走了一会,抵达正阳街一处偏僻的地方,朱厚照看着刘瑾,道:“打我!” 啊? 刘瑾呆呆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道:“我让你打我!” 刘瑾吓的面色惨白,道:“爷,你莫要说笑啊,老奴错了,老奴下次不敢乱说话了。” 看刘瑾虎躯乱颤的样子,朱厚照一脸无语,他也不啰嗦,朝着自己左边脸颊啪的一巴掌就扇了下去。 力道很大,声音很脆,五个掌印顿时就显现出来。 刘瑾都吓哭了,抱着朱厚照道:“太子爷哟,太子爷啊!您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呀!” 啪啪啪! 刘瑾狠狠掌掴自己脸颊,自家小主已经这样了,他脸比屁股还干净,那像话吗?他必须必朱厚照还要狠才行。 “快回宫去找父皇去。” 朱厚照也不解释,带着刘瑾飞一般抵达慈宁宫。 弘治皇帝在慈宁宫配张皇后正在吃饭,就听到外面一阵哈士奇抽泣声不断响起。 朱厚照和刘瑾一同跳了进来,委屈的道:“父皇哇,母后呀!”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看到朱厚照一脸掌印还有刘瑾这猪头的样子,登时怒火中烧,脸上浮现一抹杀气,怒道:“谁做的?” 欺负他这个皇帝他可以忍,但打他宝贝儿子,不行! 张皇后心疼的都快要窒息了,他就这么一個儿子,老二小小年纪早薨后,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朱厚照,如今看到朱厚照被打了,还能平静的下来? “陛下,诛他全族!诛他全族!” 张皇后也不管是谁干的,一个劲的要诛对方全族。 虽然这种事弘治皇帝干不出来,但决不能轻易就算了呀!这可是大明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被人打脸?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可就太强了! 弘治皇帝沉着脸问朱厚照道:“谁!干!的!” 朱厚照一脸委屈的对弘治皇帝道:“父皇,这,这京师治安太垃圾了。” “我就去上街买个鸡,就被几个人拦住要钱,他们说不给钱就打我。” “然后,我和刘瑾就被对方打成这样了。” 刘瑾惊愕的瞪大眼睛,心道还得是自家爷,这小骚话,啊不,这小瞎话一套一套的。 他就算在蠢,也知道朱厚照要干什么了。 不得不说,自家爷对那个痨病鬼是真好啊! 这不是变相对弘治皇帝告状京师治安垃圾么,不对,这是直接对皇上控诉京师治安垃圾。 难怪他之前问那宁通判是不是掌京师治安的,原来在这等着呢。 弘治皇帝也吃不下饭了,安慰一番张皇后,让她不要置气,自己会处理,然后又让朱厚照去东宫,吩咐太医院的人火速去东宫给朱厚照看病。 弘治皇帝面色如水的回到养心殿,立刻召内阁过来,当将朱厚照被打的事告知内阁四阁老后,四阁老也震惊了。 弘治皇帝厉声道:“京师治安差到这个地步,谁负责?” “天子脚下都如此,地方又如何?” “谁在负责京师治安防务,给朕处理他!” 按照弘治皇帝的脾性是不可能把文官怎么样的,但负责京师治安的官要被降级发俸是一定的。 说是无妄之灾也不为过。 内阁回去后,立刻召来吏部尚书屠滽,旋即屠滽当天就申饬顺天府通判降为推官,从正六品降到七品,同时警告顺天府加强京师治安管理,不然连顺天府一起申饬。 这件事如此才算草草了结,直到宁诚被贬官后,他都在为自己喊冤。 这不是无妄之灾是什么,谁能想到你太子会无缘无故出宫啊? 于是当天,京师开启了一场浩大整治活动,全城抓捕地痞流氓,凡是当天参与打人的,全部被重刑伺候。 当然,最后朱厚照肯定是没找到‘打自己’的‘地痞流氓’了。 …… 陈策今天下午买菜回来,就看到京师治安好像变严了起来,却也不知为什么。 回到院落前听几个大娘八卦,才知道京师某个大人物被打了,听说顺天府通判都被贬官了。 陈策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但又不确定。 回到小院后,陈策便开始去煮药做菜,只是才切好菜,他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不断吐着鲜血,额头冷汗涔涔,只感觉天旋地转,轰的倒了下去。 他努力的想爬起来,又止不住咳嗽,身体虚弱的根本爬不起来,躺在地上看到厨房木板已经变形。 陈策觉得死神可能已经来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还带着一抹和命运对抗的倔强。 孤零零的小院,一只大公鸡不知何时爬到陈策面前,然后喔喔喔一只叫着。 陈策感觉好像有人在搀扶自己,她吃力的将自己扶起来,因为身子娇小,力量不大,废了好大劲才将陈策托到床上。 陈策能感觉到对方身躯的柔软,不过他自然不会心猿意马,即便触碰到什么敏感的地方,依旧没有想歪。 没多时便有一名大夫过来,然后陈策就感觉身上被扎了几针,算是缓解了痛苦。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厢房外隔壁吴娘子正对大夫感恩戴德,然后给他付了钱。 等吴娘子再次过来的时候,见陈策已经醒了,她忙不迭道:“陈郎君,你好点了吗?” 16、身残志坚 陈策努力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气色依旧有些虚弱,不过比之前感觉好了很多。 他露出温暖的笑容,对吴娘子道谢:“谢,咳咳,谢谢啊。” 吴娘子今日穿了一件淡蓝色单衣,里面的棉袄很薄,一直套这么一件棉衣穿着。 普通小民哪有资格成天换衣服,一冬有一件棉衣已算不错。 吴娘子摇摇头道:“陈郎君不要和我客气那么多了,邻里邻居帮助应该的……你家那,那位没来吗?” 陈策:“……” 果然,她还是认为我是兔儿爷,陈策有必要好好解释一下。 朱厚照你这个王八蛋,害苦我了。 陈策无奈的道:“姑娘你真误会了,我真不喜欢男子。” “哦。” “那天真是误会。” “嗯。” 算了,越描越黑,索性也就不解释了。 吴娘子说她听到公鸡一直在叫,所以过来看看,叫了几声没人,所以便闯进来了,旋即就看到倒在厨房的陈策。 真没想到朱厚照送来的大公鸡还有灵性。 陈策想到什么,忙问吴娘子道:“方才付了多少诊金,我拿给你。” 吴娘子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将晚饭做好。” 陈策也没扭捏,只是不断对她道谢。 等吴娘子弄好一切后,便自顾自回到隔壁,回眸看了一眼小院,幽幽叹口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真的很佩服陈策,她也有过这样的遭遇,却从不能像陈策这样坦然面对,以前总抱怨上天不公,久而久之才明白抱怨没用,可从经历到明白的过程是漫长痛苦的。 她方才却没在陈策脸上看到任何这种神态。 明明年纪不大,却能坦然处之,他若有个健康的身子该多好,可上天总是喜欢开玩笑,越是穷困的人越会调戏伱,让你对生活失去希望。 不过这次上天踢到铁板了。 陈策小院亮起了灯火,他吃完饭将锅碗刷了,然后回到厢房。 吴娘子看了一眼,依旧不太放心,偶尔总会出来看一看陈策,确保他没事才会进去绣衣。 以前她早早就会睡去,舍不得浪费灯油,这次她却点灯到很晚。 陈策在书房内继续写着书,四大名著他读过,但写不出来,不过系统收获过一本《再生缘》在脑海存储,陈策也不算写了,纯粹是在抄,生活所迫,也没其他办法赚钱。 宁大人给的十亩地短时间还不会有收入,只能继续在撰写《再生缘》第二册。 当初写第一册的时候他不懂,直接卖了十两银子,这一次他不打算直接卖钱了,要和书铺做分润,实现利益最大化。 他不知道明朝的销售市场,了解后才知道明朝小说市场也分买断和分成的。 第一册销售还算不错,第二册就有讲价的底气。 偏陈策的肺痨又不能长时间熬夜,每天写的很少,古文字又难写,只能一点点熬下去。 今日写了几篇后,他又准备了一本空白的本子,这个本子明天他打算带出去,也算报之以李,送给朱厚照一件礼物了。 夜深了,陈策熄灯睡了,他朝外看了一眼,见他熄灯后,隔壁也熄灯了。 …… 第二日一早,陈策早起洗漱,隔壁吴娘子和陈策问好,问他身子有没有不舒服之类的。 陈策这才想起昨日还没给人家钱,忙不迭问吴娘子付了多少诊金。 吴娘子说一百多文,具体多少她也没说,便让陈策给她一百文就好。 陈策知道肯定不止,便从房中拿出二百文递给吴娘子,吴娘子说什么都不肯要,直到朱厚照来了她才红了一下脸接了过去,想来是怕朱厚照误会什么。 朱厚照背着手,刘瑾拎着两只母鸡,笑呵呵的道:“小病……小郎君,我们家爷说话从来都算话,哝,你的鸡。” 陈策也没客气,让刘瑾将鸡从笼子放到篱笆栅栏里面。 朱厚照见陈策还没做饭,便急不可耐的道:“咱们出去吃,我请客。” 赶时间,他还没去过郊外,如果来回时间够的话,指不定还能赶上焦芳的课业。 他也怕焦芳那老匹夫! 陈策让朱厚照等一下,他挎着一個小篮子,里面装了笔墨纸砚。 朱厚照好奇的道:“干啥?” “算了。” 他挥手指着刘瑾道:“拿着啊,你愣着干什么?眼睛不要捐了。” 刘瑾赶紧上去夺过陈策的小篮子。 正阳大街的汤包铺,朱厚照嘶嘶哈哈的吃着汤包喝着咸豆腐脑。 陈策喝甜的。 不过相较于朱厚照大咧咧的样子,陈策斯文了很多,他将蓝本子拿出来,询问店博士汤包的价格。 一笼汤包两分,陈策将他记录在册。 朱厚照不知陈策在做什么,也不过问。 不过陈策似乎不急着去郊外,又去了布匹店铺,询问布匹价格,棉花每斤一钱六分,青布夹袄每件四钱五分,潮蓝布每件三钱二分,绿梭布每匹四钱五分,平机白布每匹四钱八分。 布匹店铺询问完后,又去了骡行,好马每匹八十三两三三钱,走骡每匹五十两。 然后又去了粮行,每石米约五钱到八钱银子左右。 朱厚照实在不知道陈策在做什么,但就是感觉他和人打交道总有自己的一套,要是自己去问这价格,恐怕人家店家都会以为他是商业间谍,偏偏他们和陈策却有说有笑。 朱厚照忍不住问陈策道:“你究竟在做什么?不是说要去郊外看你的地吗?” 陈策笑着道:“市面上一匹骡多少钱?” 朱厚照一脸懵逼的看着刘瑾,刘瑾也一脸懵逼。 陈策继续问道:“弘治米价多少?” 朱厚照:“……” 刘瑾:“……”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寻常在东宫吃喝不愁,谈钱多伤感情。 “我给你记录了这些价格,有空你便看看。” “这个国家最大的国事不是饮马瀚海封狼居胥,你连物价都不清楚,谈再大的志向都是空中楼阁。” 一番话将朱厚照脸都说红了,臊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有心想反驳两句,却找不到任何角度反驳陈策。 也正常,这些民生问题东宫的任何老师都不会在意,也不屑于在意,可这才是皇太子该接触的第一课。 知道小民的生活,才能去想怎么治国。 知道物价才能全揽大明财政,管中窥豹行不通。 17、田地争端 从顺天府东门出城没多久便能看到陈策的地。 十亩良田,这是宁诚退婚给自己的所有,等价兑换,陈策没多要。 他自己是没办法种这些地的,身子不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能雇佣佃农。 索性周围愿意给陈策种地的佃农有很多,几乎是争相想要给陈策种地。 最终陈策谈了两家,按照田税后的四成分给佃农,这个比例其实算很高的了,狠一点的地主可有抽八成左右,只给佃农留下二成。 按照现在一亩两石不到三石的粮食,十亩地姑且算三十石吧,每季陈策可得十八石,折算成弘治物价,一石可得半两左右,每个季度可得九两白银,一年十八两,田税按照十税一,去掉淋尖踢斛和佃农的收成,也能得十两左右。 这便是以后陈策在大明的纯收入,每年什么都不干,就能有这么多收入。 陈策一边对朱厚照说着,一边在本子上记录。 朱厚照现在才知道当初他随手丢给陈策的不起眼五两白银,居然会这么值钱,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更让他惊讶的是陈策好像真的什么都懂,这些换算几乎张口就来,他是大明的皇太子,说实在的,他压根不了解这些东西。 “什么是淋尖踢斛?” 朱厚照忽然开口询问陈策,不知为什么,陈策好像有某种魔力一样,说出来的话总会让朱厚照去思考。 陈策想了想,道:“等明年开征秋粮的时候我再带你来看。” “哦。” 朱厚照点点头。 陈策将小蓝本交给朱厚照,道:“这个本子方才我记录了很多物价,你回去好好看看,多少也该对大明的基础物价和百姓生活情况有個基本的了解。” “不要学晋惠帝何不食肉糜。” 朱厚照硬着头皮道:“我才不会学……我又不是太子!” 他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家伙怎么搞的好像知道我是太子了一样? 这可是朱厚照认为自己唯一骗过陈策的事,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证明陈策被他耍着玩的资本! 陈策笑着道:“我当然知道,你是锦衣卫的大官么,大官也要体恤百姓,不然以后上朝人家问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多丢脸。” “也是。”朱厚照笑呵呵的道,“那成,这个本子我就姑且留下了。” 陈策望着顺天府外阡陌连成天的田地,一时间有些呆怔。 朱厚照好奇的看着正在沉思的陈策,竟从他神色中看到了当年范仲淹的影子,东宫有范仲淹的画像,那是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态,朱厚照记忆颇深。 “你咋了?” 陈策抬手指着远处的良田,问朱厚照道:“知道那是谁家的地吗?” 朱厚照摇头。 陈策看他一眼,道:“你可以去和老农们打听打听,融入他们。” 刘瑾哼了一声,尖着嗓子道:“大胆!那些老农身上如此脏,怎配让我家爷去询问他们?” 朱厚照没理会刘瑾,径直去询问了几名正在耕种的老农。 等回来后他对陈策道:“问出来了,是皇家的皇庄。” 陈策叹口气道:“张养浩说的没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么多田地全部归属皇室,皇帝都带头兼并土地,给下面的人树立了榜样,官僚和大地主如何不如法炮制。” 从弘治末年开始,皇庄渐渐开始大行其道,到明武宗朱厚照时期更加严重。 皇帝一句赐田就能让一家一户的田地彻底消失,单单顺天保定四府皇庄已经高达一万多顷,这些田地都是挤压百姓的良田。 朱厚照听到陈策编排皇室,当下反驳道:“伱可莫要胡说,皇上可从来不会与民争利!” 陈策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皇帝不会,但皇帝身边的太监会。” “皇庄给了内宫监去经营,内宫监的太监会想办法丰盈内帑,打着皇帝的旗号做出更多违法乱纪的事。” 朱厚照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刘瑾。 刘瑾心道你别看我啊,我就是您东宫一大伴,我可没这个权力。 还有,你这个痨病鬼没事和太子爷说这玩意干啥? 以后太子爷登基了,我可指望这个敛财呢,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搞? “那该咋整?”朱厚照道,“不行就把那些太监给杀了成不?” 刘瑾脖颈一缩。 大哥,别搞。 陈策摇摇头,问题的根源不在太监,在皇帝的欲望。 他看了一眼朱厚照,缓缓地道:“少赏赐点地,恩出于上,每一份赏赐都该要谨慎。” “换一种内帑来钱的方式,不要在与民争利了。” 朱厚照狐疑的道:“怎么换来钱的方式?说到底钱还是要来自百姓啊。” 陈策想了想,道:“只要不从土地和盐业上来钱,都可以。” “比如?” 陈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商业。” 不等朱厚照开口,陈策又道:“但很难。” “为啥?”朱厚照不理解。 陈策道:“因为思想,儒家思想决定了大明的国策势必不会偏向商业。” “那就改了它!”朱厚照道,“我早就看那群儒家叼毛不爽了。” 陈策微微笑了笑,给他心中种下个种子就行了,想要改哪有这么容易。 那么多文官一人一口吐沫就能阻挠你办任何事。 给朱厚照心中种下一颗商业的种子,等以后再徐徐图之。 “现阶段只要皇帝能控制欲望,给后代天子做好榜样,不在让太监疯狂敛财就行了。” “上位者只要挤出来一点点怜悯心,少要一点点财富,就能让许多家庭吃饱饭,有田种了。” “不然长此下去,总会激起一系列百姓造反的。” 他看了一眼朱厚照,叹道:“我和你说这么多干嘛,你又没本事改变皇上的心里。” 朱厚照道:“你又瞧不起人!” “我认识皇上的!” 陈策瘪瘪嘴,道:“好啦好啦,别吹牛了。” 朱厚照道:“我可没吹牛!” “嗯嗯,知道了。” 看着陈策一脸敷衍的样子,朱厚照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心中恶狠狠的道:“你给我等着!” 说话间,就看不到不远处的田垄上,出现了许多人,旋即双方开始撕打在一起。 18、争田 撕打的双方,一方是年纪颇大的一名老者,但精神矍铄。 另一方是一对兄弟两,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不到四十。 两兄弟按着那名老者在爆锤。 双方家奴也混乱的殴打起来,场面十分难以控制。 朱厚照捂脸。 因为他看到那两个威风凛凛的兄弟,竟是自己的舅舅,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 被殴打的嗷嗷直叫的人他也认识,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长宁伯周彧。 都是皇家的外戚,居然在这儿就打起来了。 人才啊! 陈策狐疑的看着朱厚照,问道:“你认识他们?” 朱厚照随意开口将双方身份告知了陈策,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前面他还说皇家不会与民争利,这会儿这几个王八蛋就开始为了一块地互殴。 他们都是外戚,皇室的人啊! 陈策若有所思,然后笑着道:“你不是锦衣卫大官?快去管一管他们啊!” 朱厚照:“……” 我锦衣卫个毛啊,我过去了身份不就暴漏了么? 陈策道:“你不敢啊,也是,都是大明皇室的外戚,谁敢管呢?” “你锦衣卫都不敢管,地方官府更不敢,这良田最后还是会被他们霸占了。” 朱厚照被说的脸色臊红,但这一次无论陈策怎么激将他他都不过去。 陈策笑容更甚。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皇帝也一样,这事儿恐怕又会让弘治皇帝焦心了,谁也无法帮,最后只能装死。 但可怜的还是被抢地的百姓,不知有没有人考虑过他们? “其实也不难解决这场纷争。”陈策又开口。 朱厚照激动的道:“怎么解决?” 陈策能想到的事他也能想到,他父皇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夹在中间难做人。 父皇替国事已经足够操劳了,能给他父皇排忧解难,他当然希望。 “你做不到的。” 朱厚照急忙道:“你不说咋知道我做不到?” 陈策脱口道:“让皇上杀了张家兄弟就行了。” 额。 朱厚照被噎了一下,这还真做不到……再说了,伱这叫什么解决办法? 陈策道:“不是真杀他们,吓一吓就行了。” “他们将周家打成这個样子,周家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最终还是有人要认错。” “那就让张家认错呗。” 朱厚照摇摇头道:“那不行,让张家认错把地给周家,那张家还怎么抬起头?” 陈策道:“也不偏向周家,最后把地还给百姓,谁也不要拿到这两块地,双方就不会有怨气了。”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对双方都公允……不对,你好像是在替百姓考虑吧? 朱厚照终于回过味来了,他从来没想过这场争端中最受伤害的不是张家,也不是周家,而是拥有这两块土地的百姓。 “不错。” 朱厚照点点头,不过觉得不妥,又追加了一句道:“就那样吧,不算什么良策,只能说一般。” 硬,全身最硬的地方就是嘴。 不过朱厚照是真的很佩服陈策啊,这看起来就让人头疼的事,他随口两句就捋清楚来龙去脉并且给予最优解。 这痨病鬼真厉害! “回去吧。” 陈策又开始咳嗽了,他知道自己身子已经吃不消了。 看到陈策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又不断地咳嗽,朱厚照问陈策道:“你没看郎中吗?” “这病啥时候能治好?” 陈策摇摇头道:“不想浪费钱,应当治不好。” 朱厚照急了,对陈策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的,是病就能治好。” 陈策微笑道:“那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病死了。” “不过我再不回去可能真快死了。” 朱厚照赶紧道:“那我们速速回去吧。” “还有,治病的事怎么说是浪费钱呢?” “我认识几个郎中,免费的,改天我让他们来看看。” 陈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他认识的郎中应该是太医,虽然都说明朝太医不靠谱,但想想也知道,给皇室人治疗谁敢不保守? 但凡激进一点,一旦皇室人出问题,他们可是要吃罪的。 给民间百姓治疗不需要顾虑那么多,会让他们放手一搏。 这并不代表明朝的太医水平真的不行,相反他们是全国医疗技术最顶尖的一批人。 兴许还有可能也说不定。 …… 东宫学堂,焦芳等朱厚照来上课等了许久。 细问之下,方才知道朱厚照出宫玩去了,这可把老学究焦芳给气坏了。 他吹胡子瞪眼,说要杀了东宫这些教坏太子的太监,并且让张永和古大用这些东宫太监全部跪在雪地里。 他自己则气咻咻的朝皇宫去了。 焦芳在养心殿找到了弘治皇帝,劈头盖脸的便道:“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今日太子本该来和老夫学政事课,却偷偷出了东宫。” “太子少不更事,臣不怪他,但他身边的太监不能留了,要不是这些太监怂恿,太子殿下如何成日外出游玩?” “他是堂堂一国太子,万一出了好歹,当如何是好?” “请皇上立刻诛杀东宫太监!” 众所周知,明朝的文官和太监一向水火不容,现在就将朱厚照的贴身太监全部斩于马下,免得日后他们上台后会对文官们搞事。 这是政治正确,文官们一定会鼎力支持。 同时也能给司礼监的大太监们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虽然现在弘治朝司礼监太监权柄不大,但那是因为司礼监太监权力不大吗?是司礼监没有人才能扛起这柄大旗。 弘治皇帝登基的时候,不是没培养过太监,李广是他重点培养的,只是李广这个人不贪权,贪财。 但这足以说明弘治皇帝动过用太监制衡文官的心思,只是他没办成这件事而已。 弘治皇帝听闻朱厚照课业期间跑出去玩,心中也隐约有些愠怒。 前两日他还觉得朱厚照长大了,并且叮嘱他不要玩的太厉害,多花心思在学习上。 他这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啊!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对左右道:“来人!去一趟东宫,赐死刘瑾、谷大用!” 是要给太子一点教训了,纵容他只会让他越走越偏,他是国本,是未来的天子,以前弘治皇帝不愿意花精力管,但现在这趋势不管不行了! “遵旨!” 19、本宫打烂你的脸 冬十月末,天气越来越寒冷。 朱厚照裹着皮袄回到东宫,冻的脸都红了,才回到大殿,却发现一个伺候太监都没。 朱厚照气急败坏,对刘瑾道:“这群家伙去哪了?赶快找来伺候本宫!” “好嘞!” 刘瑾赶紧去找人,只是没一会儿便汗流浃背的跑了回来。 大冬天的,刘瑾额头忍不住冒冷汗,噗通就给朱厚照跪了下去,哭喊着道:“太子爷呀,皇上要杀奴婢啊,要杀光东宫的奴婢。” 很明显,焦芳那老不死的铁定去乾清宫告状去了。 太子殿下啊,我也是服了,你去和那痨病鬼快活了,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老奴这下要噶了。 都说了焦芳那老东西不能惹,这个王八蛋,你怎么没胆子去杀太子?杀我们这些奴婢算什么英雄好汉? 朱厚照脸色腾的就红了起来,他哪儿能不知道这是焦芳在背后告状。 贱人! 一把年纪了,还去打小报告,鄙视你! “成了!” 朱厚照烦闷的道:“起来,本宫没让你们死,我父皇也不准!” 他丢下一句话,风风火火便朝乾清宫而去。 刘瑾几名太监都快吓尿了,躲在一起瑟瑟发抖,仿佛看到了死神即将到来,那种恐惧心里可想而知。 乾清宫,养心殿。 朱厚照小跑进来,扬声道:“父皇,你凭啥要杀刘瑾他们?” “焦老师果然是你啊!伱不是教导我说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你这个小人!” 焦芳被气的胡须都乱颤,咬牙切齿的道:“皇上,这,太子,老夫,老夫教不了了!” 弘治皇帝忙不迭道:“焦学士莫要动怒。” 他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愠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编排你的老师?” 朱厚照哼道:“他是不是在背后告我状啦?” “这难道不是背后言人之恶吗?” 焦芳嘴唇颤抖,面皮抽搐,面如血色的反驳道:“太子殿下!” “你是大明的储君,是未来的天子,臣作为你的老师,你有过错,臣自然要管!” “你既是本官的学生,更是大明的太子,本官当然不能惩罚你,能约束你的除了你的父亲还能有谁?” “臣这如何叫做背后说恶言?” “退一万步说,太子是否是置课业于不顾,偷偷出宫玩耍?这是一個国家储君该有的品德?” “老夫如何不能背后言你之恶?” 周围几名伺候弘治皇帝的太监大气都不敢喘,这个焦芳确实狠啊,暗地里说说就算了,搬到台面上不就是让皇上惩罚太子吗? 这嫉恶如仇的性子,竟连太子都不放在眼中,太放肆了! 可偏偏太子殿下又不争气,被人抓了把柄,有口难辨,皇上就算想替你说话,也找不到角度啊。 弘治皇帝脸色难看,不知是因为焦芳在呵斥他的宝贝儿子气不过,还是因为朱厚照不争气。 不过朱厚照却很轻松,他淡淡的从怀中拿出一本蓝色小本子,丢给焦芳道:“你自己看。” 啥呀? 焦芳不明所以,但还是翻开了蓝色本子。 弘治皇帝也很好奇,不过只能按捺住好奇心,却也不知朱厚照给焦芳看什么。 焦芳看完更气,愤怒的道:“太子记录这些数据所为何?寻常民间物价与太子有何干系?” 以为随便拿一个本子写点物价就能将他糊弄过去? 他焦芳做了这么多年官,还没有那么好糊弄。 朱厚照阴恻恻的冷笑,道:“好啊!” “焦大人认为这些寻常民间的物价没用,是要孤学晋惠帝何不食肉糜?” “还是说焦大人压根就不想让孤去了解知晓民间的物价,这样以后你要问孤拨款的时候,一匹八十两银子的马匹,你能写八百两最后还能对孤说这已经很便宜了,孤是不是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夸你一句大明最大的忠臣!” 朱厚照虽然大咧咧没心没肺,但他不傻啊。 陈策告诉他的道理他都揣摩明白了,现在拿来反击焦芳游刃有余。现在朱厚照已经换了称呼,不在称呼他老师,也不在称呼自己本宫,一切都变得官方起来。 你喜欢和本宫搞正儿八经的,本官就陪你一本正经的搞!本宫今天要打烂你的脸,别怪我拨……翻脸无情! 趁此功夫,太监已经将朱厚照那本账簿拿给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看完后一直在安静的听着朱厚照的想法,此时竟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冷冷盯着焦芳。 焦芳冷汗涔涔,此时竟有些无言以对,颤巍巍的道:“臣,臣怎敢有如此意图?” 朱厚照得理不饶人道:“你方才分明说了寻常民间物价与孤有什么关系?” “好,你问它和孤有什么关系,孤现在就告诉你。” “它能让孤知道一个平凡百姓之家一年的两税收入是多少!” “它能让孤知道一个平凡百姓之家一年生活支出是多少!” “它能让孤知道大明现在是真贫穷还是假富有!” “你们说没用,孤要自己去看,自己去听,自己去了解!” “现在你告诉孤,它究竟和孤有没有关系?!” 朱厚照冷笑道:“焦大人是大学士,已经锦衣玉食了,朝廷每年给你拨那么多俸禄,怕都看不上百姓那三瓜两枣了吧?” “口口声声说要以天下百姓为己任,教我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你以前说的这些话,莫非都是和孤玩嘴?” 玩……玩什么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这是文人雅士该听的话吗? 不过焦芳现在是真慌了,因为朱厚照说的都很对,无论是他们私下说,还是将这些话公之于众,他焦芳都辩不过朱厚照! 更何况现在弘治皇帝还冷冷的看着自己。 焦芳硬着头皮道:“这个嘛,老夫的意思是……” 他是老古板的老学究,没有那么多急智,一时竟然有些哑口无言起来。 你让他和朱厚照辩孟子论语,他能辩的你哑口无言,可和他真实的他是真顶不住啊! 焦芳站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他感觉自己特别扎眼,好想找个地方躲一下。 造孽啊!太子今天怎么如有神助一样?这谁教他的啊? 20、杨廷和,好样的 弘治皇帝眯着眼看着自家儿子,大明的麒麟子! 要不是怕他骄傲,弘治皇帝都想给他鼓个掌。 再望向焦芳的时候,脸上失望之色一闪即逝,他叹口气道:“焦大人,你和朕都太冲动了。” “事情没明白原委之前就胡乱猜测,你我君臣都该自我反思啊!” 这是给焦芳台阶下,不能把这个老学究真架在火上烤,弘治皇帝心善,和他老爹的强硬不同,他一般都怀柔。 尽管心里对焦芳很不满意,还是将自己拉了出来给焦芳台阶下。 “东宫的太监不用处理了。” 弘治皇帝补充了一句,焦芳忙不迭道:“是是,臣失言了,皇上宽宏大量,臣临表涕零。” 朱祐樘点了点头,道:“做错事了要认罚,朕会自我反思,焦学士,你也罚个半年俸禄吧。” 焦芳:“……” 就说错话,罚我半年钱?他是正二品的太子少师,一年折算成白银也不过三百六十两左右,半年一百八十两就没了。 就因为说了两句话,搞丢了半年俸禄。 焦芳脸都绿了,可又没办法反驳弘治皇帝的处罚,这事不闹大弘治皇帝已经给他面子了。 真要弄的人尽皆知,那损失的名誉可就不是一百八十两能弥补的了。 打碎了牙,朝肚子里咽吧! 弘治皇帝挥挥手,对焦芳道:“好了,你退下吧。” 焦芳忙不迭抱拳行礼:“臣,告退!” 出去的时候,他感觉有些飘。 血压好像上来了。 弘治皇帝认真的看着朱厚照,漏出一抹和蔼的笑容,挥手道:“照儿你过来。” 朱厚照歪着脑袋,站在原地不动,道:“干啥?” 你这倒霉孩子,伱说干啥?朕还能抽你不成? 弘治皇帝无奈的道:“你今日让父皇刮目相看了,父皇很欣慰。” “你怎么想起来去外面了解物价这些东西的?” 朱厚照大言不惭,学着陈策的口吻淡淡的道:“父皇,我觉得身为太子,最大的志向不该饮马瀚海封狼居胥,若我连大明的物价都不清楚,谈再大的志向都是空中楼阁。” 弘治皇帝愣住了,脸上带着一抹浓烈的激动和震撼。 说的好! 这才是一個太子未来的天子该有的思想嘛! 我儿长大了,真好,说的不错,说的极好! 见弘治皇帝一脸激动的样子,朱厚照继续趁热打铁,教育弘治皇帝道:“父皇,我也要教育教育你。” 弘治皇帝笑容略微凝固。 朱厚照努力的回想陈策的话,然后才开口道:“父皇天天这个有功就赏赐皇庄,哪天开心就赏赐田地。” “不说别的,我舅舅他们你就不知赏赐了多少。” “恩出于上,这些皇庄田地,可都是老百姓的。” “您以后只要少赏赐一点,少一点丰盈内帑的欲望,就会让百姓有更多的田地去住。” “哎,张养浩说的不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嗯,那家伙好像是这么说的,表情也是这样,一脸忧国忧民。 反正意思是没差多少啦,意思到了就行。 你别说,真别说,教育父皇的感觉还真不赖,哈哈! 弘治皇帝黑着脸,户部那边不给内帑批钱,做皇帝的怎么来钱? 不过太子能想到这些,弘治皇帝自然还是高兴的,他挥挥手道:“朕知道了,成了,你也回去吧。” “哦。” 等朱厚照离开养心殿后,弘治皇帝脸上洋溢出笑容。 问一旁老太监怀恩道:“咋样?朕这个儿子咋样?” 他平常能找到装逼的人也不多,只能和身边陪伴自己十几年的老家伙炫耀一下。 “太子真乃朱家麒麟子,陛下洪福齐天啊!” 老太监送上一记马屁,弘治皇帝笑容更甚。 他感慨道:“杨廷和教的好啊!” 怀恩太监将杨廷和的名字铭记于心,这是皇上第二次如此欣赏杨廷和了,说一句简在帝心都不为过。 也能说的通,太子能有现在这样的成就,都有赖于杨廷和与众不同的执教方式。 弘治皇帝想了想,对内宦道:“赐杨廷和田……额。” 话到嘴边,弘治皇帝戛然而止,想起刚才朱厚照的话,又觉得赏赐太过于容易,还是要谨慎点,于是改口道:“替朕去一趟杨府,嘉奖杨廷和执教有方。” “遵旨。” 老太监刚刚离开,后宫便有太监来了,找到弘治皇帝便开口道:“皇上,张家兄弟和长宁伯打起来了。” “他们去皇后和太皇太后那边告状啦。” 弘治皇帝听了来龙去脉,气不打一处来,两家都是大明外戚,居然为了一块田地打起来。 事情要传出去,皇家的脸面何在? 只是想了想,弘治皇帝又感觉一阵头疼,一方是养育自己长大的太皇太后周太后的亲弟弟,另一方是和自己伉俪情深大明独后的张皇后亲弟弟。 他这个做皇帝架在中间,怎么处理都左右为难,一碗水怎么都端不平,偏袒哪家都会让另外一家心里不舒服。 “哎!” 弘治皇帝叹口气,不知道这次能否和稀泥给糊弄过去。 弘治皇帝硬着头皮朝后宫走去。 …… 再生缘说的是孟丽君的故事,清朝人写的,在明朝的受众也很广泛。 陈策昨晚已经将第二卷写完了,此时带着样本离开院落。 隔壁吴娘子和陈策打招呼,问他病情如何,陈策微笑的感激她,那日若不是吴娘子,也不知后果会如何。 “陈郎君你这是做什么去啊?” 陈策道:“去卖点书籍。” 吴娘子嗯了一声,也没当回事,这个念头,书本是值两个钱的,拿出去卖多少也能得十几文钱甚至更多吧。 吴娘子大抵已经知晓陈策被退了婚,不然也不会为了这点小钱去卖书。 上天真不公平,为何总要施加苦难给穷苦人呢?就看不得他们日子过的好一点么? 吴娘子很同情陈策,他寻日也没正经收入,自己还能给人洗衣绣衣赚钱,陈郎君因为这病,想要赚点小钱实在太难。 总不能靠着卖书发家致富吧? 始终不是长久之策。 21、他还是个孩子 正阳大街中段,陈策抱着初始版本的小说撰稿找到了书肆的店家。 那店博士自然是认识陈策的,此前陈策交给他第一次《再生缘》的初本,他便一眼看出这则书籍能大卖,于是用十两银子购买了第一册。 当初许多同行都笑话他,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陈策那十亩地一年的净收入也不过只有这么多。 能花这么大手笔购买陈策的书籍,足可见这店家的眼光多么毒辣。 事实也没辜负他的眼光,仅仅第一次《再生缘》就给他赚了接近五十两白银,现在长尾效应还很充足,每日还有许多进项。 同行们无不眼红,可又不知这《再生缘》作者李夏蝉是何许人物家住何处,只能暗暗咬牙,牙都酸了。 “陈公子来啦?”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热情的迎接陈策,亲自给他端茶倒水,一番嘘寒问暖后才道:“可是第二册出来了?” 陈策点点头。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激动的无以复加,感慨道:“老朽等你三个多月啦,终于出来第二册了!” 三个月时间写三五万字,这个效率已经很低了,有赖于陈策虚弱的身子,纵是再想赚钱,也需把身躯放在第一位。 钱不在多,够活就行,谁知道这副残躯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 “可否让老夫先看看原本。” 陈策微笑道:“自当如此。”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看了一会儿,便入迷了,一边端着茶水仔细欣赏,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时而蹙眉时而眉开眼笑,偶尔还来一句此处甚妙。 孟丽君和皇甫少华的爱情故事辗转曲折,看的人揪心异常。 等他看完后,还意犹未尽的朝后面翻阅,发现没有了一时间深深叹口气,对陈策道:“陈郎君……哎!” “你为何不多写一些!” 陈策一直在安静的等着他,期间也没说话,等他开口后才无奈的笑了笑,并未开口解释。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也没卖关子,开口道:“陈郎君上册书卷的销售能力老朽看在眼中。” “这一卷定又能大卖,这样吧,老朽出二十两白银如何?” 陈策摇摇头,他将茶盏放下,道:“这次我想换一种合作方式。” “我们一同分润吧,这一册书每日刊印多少卷,卖出多少卷,你做個记录,按照销售额我要三成。” 他不考虑成本问题,姑且那七成中的就算上一两成成本吧,但总归对方还是赚的比自己多。 商业合作总要让利,不然人家没有赚,这合作也就到底了,胃口太大做人处事都落不得好。 陈策深谙其中道理。 荣兴书铺实未想到陈策会改变合作方式,一时有些为难,一次买断他赚的肯定比现在多。 陈策实在不想在这小事上浪费时间,他不愿意合作那就换一家,他已经给足了对方的利润空间。 他只是看中荣兴书铺的店博士人不错,所以才会找他合作。 见陈策起身要走,荣兴书铺店博士急忙拦住陈策,道:“好,好!就这么合作,都听你的!” 陈策满意的点点头,商讨好细节后便离去。 此后每日都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再加上十亩田地的收入,平常开支生活倒是不愁了。 …… 紫禁城后宫,朱厚照正在和张皇后一同吃着晚饭。 弘治皇帝吃了晚饭后便唉声叹气的离去,张皇后哼了一声,对朱厚照道:“你给评评理!” 朱厚照:“……” 一旦女人说这种话,那就不需要评理了,偏向母后就对了! 朱厚照可是太懂自己老娘的性格了,但他还是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哼道:“离婚!” “母后,和父皇离婚!我和你过!” 张皇后:“……” 我怎么就生下伱这倒霉孩子,心累。 “那倒不至于。”张皇后道,“我让你评理,没让你无礼,给娘老实点!”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哦,母后大人你说,孩儿这不听着呢嘛,父皇怎么欺负你呢?” 张皇后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周家的那个长宁伯,都一把年纪了,还和你舅舅两个争地。” “半只脚都入土了,要地干什么啊?” “还大言不惭的说我们张家仗势欺人,说得我们张家不像皇亲国戚,倒像地皮流氓一样,你说气不气人。” 朱厚照心道难道我两个舅舅不是地皮流氓吗? 那打架的威风样子你是没看到,你要看到了肯定也会感慨一句‘两个无赖’。 朱厚照自顾自吃饭,也不说话,这些话他娘抱怨就行了,他不能瞎说,传出去了又要被人说闲话。 “父皇怎么处理啊?” 张皇后咬牙切齿的道:“你父皇让你舅舅和长宁伯那边道歉,简直岂有此理!” 朱厚照安慰张皇后道:“好啦娘,不要气了,赶明我上街给你买一本话本看,你多看看书,气就能消了。” 张皇后道:“我是和你说这个么……算了。” 话音刚落下,外面就有两个大嗓门哭天喊地的嚎叫道:“阿姐,阿姐哇!” “我们不活了,我们不活了,张家也没后了,你快给我们收尸吧,我们要自杀了。” 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进大殿,委屈的嚎叫道:“皇上让我们兄弟去给张家道歉。” “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张家不要脸的吗?”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阿姐,我们来看你最后一眼了。” 朱厚照双目一亮,对张家兄弟道:“舅舅,你们死了要钱和地也没用了吧?” “我赶明让刘瑾他们去接管你们的财富,恰好我东宫缺钱。” 张家兄弟被狠狠噎了一下,心道哪有你这样的孩子,简直六亲不认啊你! 什么叫我们死了你接管我们的财富?我们可是你舅舅啊,亲的! 忽然有点不想死了。 朱厚照道:“没关系,反正迟早都要死,你们不自杀父皇也会动手。” 噶? 张家兄弟倏地一愣,紧张的看着朱厚照,道:“大外甥,皇上……皇上搞这么大?” 见两兄弟被吓的脸色铁青,张皇后恶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才道:“不要听他瞎说,他还是个孩子。” 22、孩子才说真话 孩子的话才最可信! 张家兄弟咽了咽口水,将朱厚照拉到一旁,咬耳朵道:“大外甥,展开说说。” “你说皇上要杀我们,为啥啊?” 朱厚照一脸天真无邪的道:“不知道啊,反正父皇刚才吃饭的时候说不行就给他们杀了之类的话。” “也许是要杀长宁伯也说不定,舅舅你们别紧张。” 这是紧张不紧张的事吗? 都要杀人了还不紧张?这谁能顶得住? 张鹤龄咽了咽口水,道:“皇上,皇上为啥要杀我们?” 朱厚照歪着脑袋,看着自家舅舅,道:“不是你们打了人家长宁伯么?” “给皇室丢这么大的脸,还不杀了留着过年啊?” 张鹤龄:“……” 我靠! 皇上这么绝情?打个架就要杀人?不至于吧? 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胡说,皇上一定是说笑的。” 张延龄一脸充满智慧的表情,道:“大哥,依我看未必,皇上来一手杀鸡儆猴也未必不可能。” 张鹤龄:“……” “那怎么办?” 朱厚照道:“父皇说你们去给长宁伯道歉。” 这个是真的,弘治皇帝说过这话。 “然后呢?” 朱厚照继续道:“这地谁都别要,还给人百姓,这样你们也不吃亏,还白白殴打了周家一顿,长了威风。” 是这個理,是这个理! 张家兄弟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脸感慨道:“皇上英明啊!” 朱厚照心中暗笑,这还是他从陈策那听的,要是陈策亲自来解决这件事,恐怕比自己做的还要好! 好说不说,那个病鬼确实有点东西。 张皇后实在忍不住了,一脸愠怒的道:“你们两个老大不小了,还听一个孩子忽悠?!” 张家兄弟高声道:“阿姐,伱不懂,你不懂啊!” “太子是和我们最亲了娘亲舅大,我们可是他亲舅舅,他还能还我们不成?” “是啊,阿姐你莫添乱了。” 张皇后:“……” 这个小兔崽子,连自己亲舅舅都吓唬,关键这两个智障还真被吓唬住了。 张家都出了一群什么样子的人才? 要是哪天皇上不在了,凭着他们这脑子,能安稳活下去吗? 张皇后捂额,愁的很。 朱厚照哈哈笑道:“好啦,反正我已经和你们说了厉害关系,舅舅你们自己看着办。” “现在咱们内部在解决这个问题,哪天父皇觉得解决不了对你们两边都没法交代,送去大理寺那就好玩了。” 张家兄弟虎躯一震,惊恐的道:“万万不可!” 送去大理寺那就落得那群文官手里了,搞他们还不和搞小鸡一样简单? 那群文官才真不是东西,六亲不认啊,他们还没搞过皇亲国戚,整起来一定会下死手,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 绝对不能让他们插手此事! 张家兄弟忙不迭道:“阿姐不说了,我们去解决问题了。” 张皇后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朱厚照,询问道:“你父皇让你说这番话的?” 傻子都能看出来朱厚照没这么多心思,那肯定是弘治皇帝了。 朱厚照嘿嘿笑道:“母后,错了,大错特错!”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如何,有没有觉得孩儿这智慧已经远甚于你?” 张皇后冷笑:“呵呵。” …… 傍晚,繁星点点,养心殿内,弘治皇帝开始了晚上的工作。 张家兄弟和周氏为了一块地打架的事他也不知该怎么处理,清官难断家务事,皇帝也是一样。 想要一碗水端平几乎不可能,他无论处理哪一家,都会让另外一家心有芥蒂,干脆学鸵鸟不去理会。 只是这次想和稀泥不那么容易,这件事总有人要主动认错,但这个话他不能开口。 弘治皇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双目微微一亮,让朱厚照去开口劝一劝双方,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就是不知道那不着调的小子能不能处理好,需要好好叮嘱一下。 弘治皇帝想到这里,便对外道:“来人,去召太子来。” 话音刚落下,万寿宫那边便有太监来到养心殿。 万寿宫是太皇太后周氏居住的宫殿,这个时候派太监来,恐怕又是替长宁伯周彧撑腰的。 老太太在万贵妃掌权的时候就一直照顾朱祐樘,没有周太后,弘治皇帝未必能顺利登基,他对周太后一直心存感激和敬畏。 现在那边来人了,他这个做皇帝的也没办法装死,硬着头皮让万寿宫的太监觐见。 “老奴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太皇太后可有事找朕?” 老太监恭敬的道:“太皇太后说皇上的心意她都收到啦,张家兄弟去给他们诚恳的道了歉,这地儿说是要还给百姓,谁家都不要了,让皇上不要忧心此事。” 嗯?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然后才面色如常的道:“哦,朕知晓了,告诉太皇太后,此事让她老人家烦心了,朕代张家赔不是。” “遵旨。” 等老太监走后,弘治皇帝一脸疑惑的看着怀恩,眼中带着询问,意思很明显。 张家那对跋扈兄弟,怎么会主动去和长宁伯道歉? 这不是他们的作风啊,谁干的? 怀恩也不理解,但深受震撼,不管谁干的,都足以说明此人不简单! “会不会是太子?” 厚照?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他才多大,哪里知晓怎么解决这些纷争。” “去坤宁宫。” 弘治皇帝心里实在太疑惑了,第一时间想到是自己的第一夫人张皇后。 可等到了坤宁宫后,夫妻二人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的道:“不是你?” 张皇后道:“今日晚饭的时候,我听厚照在吓唬我那两个胞弟,我以为是皇上你交代他的,不是吗?” 弘治皇帝惊讶的道:“不是!朕还在考虑此事,正打算让厚照去帮着朕解决呢。” 嘶! 弘治皇帝倒吸凉气,似乎想明白什么,旋即哈哈大笑,无比欣慰的道:“咱们这儿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开始替朕分忧了!” “既然无人教他,那就是他自己解决的嘛,好好好,这手段很不错,和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愧是朕的儿子!虎父无犬子!” 23、朱厚照买书 朱厚照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日上三竿才起来。 刘瑾和谷大用几个东宫大伴,昨晚吓的彻夜难眠,直到今早听说宫里面不杀他们,才心情大好,然后急不可待的去感恩他们的太子爷。 今天一早,弘治皇帝的贴身太监又给朱厚照送来一百两白银的零花钱,说是皇帝赏他的,并且夸他处理张氏和周氏田地争端上的问题做的极好。 朱厚照一骨碌爬了起来,一百两银子的零花钱可不是什么小钱啊!寻常父皇抠抠搜搜的,问他要钱不给,东宫穷的都成死狗了。 “刘瑾,快,给银子藏起来,不要放入东宫府库。” “哦,给我取十两白银,我要给陈老弟送去。” 刘瑾急忙道:“殿下,这为啥给他?” 很显然刘瑾舍不得,东宫好不容易搞点钱,你还给陈策,那痨病鬼凭啥? 朱厚照瞥了刘瑾一眼,呵呵冷笑道:“刘大太监,本宫要不要再告诉你其他九十两银子怎么用?” 刘瑾吓的冷汗涔涔,忙不迭道:“奴婢不敢,奴婢多嘴。” 为啥给他?你这个猪脑子,那天我和他在顺天府郊外对话你没听到? 父皇为啥给我钱你没听到? 看来你这耳朵是真没用了,有空给伱割了。 朱厚照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去一趟太医院,找个太医让他今天午休的时候去槐花胡同陈老弟那里。” 刘瑾忙不迭道:“哦哦,好呢。” …… 等朱厚照带着刘瑾出宫的时候已经到了巳时一刻。 今日他没有课业,难得轻松一下,昨天在坤宁宫答应给张皇后买点话本解闷,溜达了一圈最后在荣兴书铺前停了下来,而后大喇喇走进去。 “店家,给我找一本好看的话本来瞧瞧。”朱厚照趾高气昂的抖着肩,这样嚣张的样子一看就不好惹,对方不会糊弄自己。 陈策那种和人打交道的方式他做不来,他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刘瑾冷笑道:“敢糊弄我们家爷,弄死你!” 这主仆两人都没单独去市场上买过东西,都怕被骗。 两智障。 店博士心里吐槽一下,还是将一册《再生缘》给拿了出来,朱厚照翻开随意瞥了两眼,边看边说道:“你该没以次充好来骗我吧?” 大哥,这是书籍啊,哪有什么次和好的区分?都是话本,写出来有人喜欢看有人不喜欢看。 又不是市场的大白菜,还有以次充好的说法。 店博士赔笑道:“这位爷,您先看看,不满意咱们在拿别的书。” 刘瑾仿佛找到了对方的漏洞,冷笑道:“奸商!你果然没把店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啊!” “看不起人是不是?” 店博士:“……” 他已经不知怎么和这两人交流了,这两個家伙长这么大没出来买过东西?是宫里太子还是怎么滴?不食人间烟火吗? 刘瑾见朱厚照半响没开口,小心翼翼问道:“爷,咋样?” 朱厚照还是没开口。 他看迷了。 “这个元朝王孙真卑鄙啊!” “皇甫少华是傻子吗?” 刘瑾一脸懵逼,不知道朱厚照在说什么,看样子是看痴了,不是吧?这才看了多久?要不要这么夸张? “爷,咱们还要去陈郎君那,太医,郎中一会儿该到了。”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对店家道:“给我拿两本看。” 这书不赖。 买好了书籍,朱厚照便交给刘瑾,似乎想到什么,朱厚照捂额道:“刚才没还价!他会不会坑我们?” “算了,陈老弟要紧,去找他吧。” 刘瑾嗯了一声,路上又问朱厚照道:“爷,咱皇后娘娘看一本就够啦,为啥买两本?” 朱厚照道:“废话!另一本我自己看。” 这么好看的吗? “你不懂,这书真不错,感情细腻,故事也好。” “李夏蝉,嗯,这个名字极好,一听便是那种才华与美貌兼备的姑娘。” 刘瑾赶紧道:“爷,要不要我让锦衣卫查一查?” 朱厚照哼道:“人家写个书而已,让锦衣卫去查了还以为犯下什么大罪呢!” “本宫有种感觉,本宫和她……有一种妙不可言的缘,迟早有一天会邂逅的。” 刘瑾:“……” 看着朱厚照花痴的样子,刘瑾一脸懵逼,难道这就是你们男人口中的爱情? 等抵达陈策小院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朱厚照才到小院门口,太医那边已经完事了。 “蔡院判啊。”朱厚照开口。 蔡太医忙不迭要行礼,朱厚照拉住了他,道:“在外莫讲究那么多。” “你直接和本宫说,他咋样?” 蔡太医直言不讳的道:“殿下,里面那位小郎君是肺痨,有些严重了,恐怕命不久矣。” 朱厚照愣了一下,神色微微变了变,赶忙问道:“什么叫命不久矣?你治不了?” 你个菜逼,难怪姓蔡,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命不久矣?垃圾! 蔡太医摇摇头道:“痨病救不了,能活多久全看命。” “胡说!” 朱厚照道:“你自己医术垃圾,没本事就说没本事,少扯淡,滚吧!” 蔡太医面皮抽了抽,但还是没反驳,抱拳急促离去。 朱厚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刘瑾站在一旁唉声叹息。 “待会进去不要瞎说话,知否?” 朱厚照看了一眼刘瑾,叮嘱道。 刘瑾赶忙道:“哦哦,奴婢晓得啦。” 朱厚照换了一副心情,笑呵呵的跨步走了进来,看着正在厨房做饭的陈策,大笑道:“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恰好赶上饭点,我们一起吃饭吧!” 陈策看了朱厚照一眼,哦了一声,道:“今天不要钱了,就当方才你请那位郎中的报酬。”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刚才他和我说了,你这不是什么大病,给你开几味药,调理个一两年就成了。” 陈策反问道:“有没有可能,他刚才已经和我说了我的病情?” “啊?” 朱厚照懵了,急忙道:“他和你说了你活不长?” 陈策听到这里,眼神略微有些暗淡,摇头道:“没有,他没说,但你现在说了。” 朱厚照:“……” 大哥,和你说个话要不要处处都是陷阱?显得我很笨。 24、关于钱 朱厚照一脸沮丧,有心想安慰陈策两句也不知怎么开口,只能转变话题道:“今天烧什么吃?” 这话题转变的好生硬啊! 陈策接受了他的心意,笑着道:“茄子,红烧鱼。” 中午吃完了饭,刘瑾在厨房苦逼刷碗,朱厚照和陈策百无聊赖的喝茶,忽然想到什么,手朝着裤裆掏了下去。 噗! 陈策一口茶喷了出去,惊恐的起身后退,道:“你干什么?”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掏枪? 朱厚照拿出十两银子递给陈策,道:“咋啦?” “不是,你钱藏这么深?” 朱厚照一脸聪慧的表情,对陈策道:“小老弟,这我就要告诉你了,我们锦衣卫行走江湖,一切都要小心翼翼,钱不露白知道么?” 但你也没必要这样。 “怎么好好的给我钱?” 朱厚照欲言又止,总不能说你给我父皇解决了一桩烦心事,这钱是父皇赏给我的吧? “给你钱还不好?我这个人最看不得穷苦人,仗义疏财乃我的品德。” 大概率是被弘治皇帝那边夸奖了,看来张家和周家的纷争解决了。 陈策也没拒绝,接过十两银子道:“那就保持,下次多给点。” 朱厚照:“……” 我东宫也穷,不然肯定多给伱点,那点吊钱都不够自己花的,父皇天天口口声声说没钱,让宝钞铸币司发行新钱啊! “我听朝廷说朝廷也缺钱,你说这么大的国家,没钱了发行新钱就是啦?” “多发行点,给每个百姓都分一点,这样人人都能富裕了,多好。” 陈策看朱厚照一脸异想天开的样子,觉得有必要让这个帝国的未来知道经济和生产力的关系。 自从洪武开始发行通宝后,从宣德开始就很少铸造新币。期间洪武皇帝还滥发过一定数量的宝钞,只是当时朝廷对宝钞的回收没做好,又滥发宝钞,一度导致宝钞公信力崩塌。 陈策想了想,对朱厚照解释道:“洪武朝的时候发行过宝钞,知道为什么最后却无疾而终了吗?” 东宫的老师们没和他说,他不知道,也理解不了。 “不知……当然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我不想回答,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是否正确。”朱厚照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对陈策说道。 陈策莞尔一笑,然后道:“今年国家缺钱了就印发宝钞,明年缺钱了依旧印发宝钞。” “可国家的商品总数量没变,人口没增加多少,生产力也没增加多少,钱多了,人口和商品的总数跟不上钱的增长速度,势必会导致货币贬值。” 朱厚照:“?”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为何我却没听懂? “这里有三個茶杯,你有十二文钱,一盏茶杯四文钱。” “这里依旧有三个茶杯,再给你九文钱,一个茶杯变成了七文钱。” “我本来辛辛苦苦攒了十二文钱的,去买茶杯,却发现它变贵了。” “你说我怎么办?像我这样的一大批人怎么办?会不会有怨言?” 这次好像听懂了一点。 陈策继续道:“好,再假设国家把钱无限印刷多了,茶杯还是三个,人们钱又多了,那买茶杯的钱是不是又要增加,从五文增加十文,一百文,一千文,一万文甚至更多?” “之前邻邦们本来有我大明的宝钞,现在再来买个茶杯一看,一万文,买个丝绸一千万文,大明的商品价值是不是也开始出现崩塌?” “宝钞滥发,纸币势必会降低价值,再加上国库不回收旧钞,旧钞贬值,久而久之,百姓就不会相信宝钞的公信力。” “朝廷关于宝钞公信力一旦崩塌,想要挽回就不容易。” “从洪武滥发宝钞之后,到现在你看宝钞在民间的流通如何?还会有人用吗?” 朱厚照听完后若有所思。 这是个通货膨胀和生产力商品总值的问题,不难理解,陈策也没深入去对朱厚照说财政的事,他心里有个大概了解,知道不能滥发货币就行了。 贪多嚼不烂。 不过已经足够让朱厚照震撼了。 他懂得真多,和他说什么他都能回答出来,而且总会通俗易懂,不像他在东宫问焦芳他们,一回答不上来就说学这些没用,只要好好学习治国就行。 但怎么学习才算治国呢?难道真就靠半部论语就能治理天下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吗? “如果不发行宝钞,发行新币呢?” 朱厚照再次询问。 陈策摇头道:“我还是不建议,这些年没有皇帝有魄力发行新币,就是因为民间不接受,最后的结果就是耗费人力、物力、财力。” 要知道,制新钱也是需要大批量国库开支的,铸造新币需要的成本未必比发行一枚新币的价值低。 陈策不知道朱厚照是不是随口一问,还是说弘治已经打算发行新币了。 实际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弘治朝已经再为铸造新币做准备,在十六年正式发行,但最终的结果到正德二年就无疾而终。 弘治新币在后世古玩市场很吃香,因为发行量低,所以价值特别高。 但着眼于当下,它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会大量消耗国家财力,与其这样,倒不如花钱做点有意义的事。 陈策对朱厚照道:“我说的也未必对,不妨做个调研吧,看看民间对新币接受程度如何,更直观一点。” 朱厚照点点头,似乎觉得不妥,搞得自己好像被他征服了一样。 他淡淡的道:“你的想法还不够成熟。” 陈策愣了一下,问朱厚照道:“怎么了?” 朱厚照一脸神秘的道:“怎么了我就不说了,反正还是不够成熟,需要多想多思考自己多悟。” 陈策:“……” 他是真没想到朱厚照会这样见缝插针的,这个时候还要硬着头皮装一下高手。 “哦,那回头我再多想一想。” 隔壁的吴姑娘此时又过来打算给陈策洗衣,看到陈策和朱厚照坐一起聊天,便自觉离去。 朱厚照笑呵呵的对陈策道:“这姑娘不错嘛。” 你又来? 陈策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忙不迭摇头,伸手阻止陈策道:“不好意思,我已有了中意的姑娘。” 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的。 25、一本书的价值 陈策很好奇,看着朱厚照一副舔狗花痴的样子,不知是否在市集上邂逅了某个姑娘。 此时看朱厚照眼眸中是带着光的,也不知哪家姑娘运气这么好,能让朱厚照看中,妥妥的未来天子,没有任何疑问。 初恋总是美好的,即便最后没成皇后,这段感情恐怕也会在朱厚照心中埋藏很久。 陈策笑着问道:“是哪家姑娘啊?” 朱厚照难得害羞了一下,道:“还不知道。” “哦,啊?” 还不知道?隔空恋爱? 朱厚照白了陈策一眼,道:“我讲究的是一个期待,虽然我现在还没和她见面,但从她字里行间内,我已能感受到她的美貌和智慧。” 陈策不懂,但大为震撼。 通过文字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美?万一对方是抠脚大汉呢? 不过朱厚照是帝国皇太子,再不济也会查一查对方的嫡系,想来不会干这么挫的事。 “那你这不是单相思吗?”陈策道,“万一人家不喜欢你呢?” 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是这样的,许多夫妻直到结婚揭盖头那一刻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比如宁诚的女儿,陈策到现在也不知长什么样,纯在赌运气。 朱厚照自信的笑道:“不可能,我这个条件,天下没有姑娘会不喜欢我的。” 你要这么说,那确实是如此,你有这個自信。 但凡换个爹试试? 陈策微笑道:“那也好,早点成婚,想吃席了。” 朱厚照少年怀春,道:“会的,祝福我们吧。嗯,你也快点,我也想早吃席呢。” “好啦,我不打扰你了,回去还有事要做。” “赶明我给伱带点好茶叶来喝,你这个茶叶实在太辣鸡了。” 朱厚照朝后挥挥手,带着刘瑾离开了小院。 走出胡同,朱厚照朝后看了一眼陈策的背影,他弯腰在摆弄自己种植的那块地,朱厚照微微叹口气。 “太子爷,咋了?” 朱厚照道:“蔡院判说他活不久了。” 刘瑾双目一亮,道:“那刚好呀,爷你刚才不是说想吃席了吗?” 啪! 朱厚照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王八蛋!你胡说什么!” 刘瑾:“……” 你踏马还有没有点同情心?小老弟生了这么重的病,你想吃席? 刘瑾赶紧改口道:“老奴,老奴说错了。” “老奴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找更好的御医,给他治好了再吃他的喜庆席。” 这还差不多,朱厚照点点头。 虽然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堵得慌,蔡御医分明说他这个病没办法治,能活多久全看命。 不知道为啥,朱厚照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是东宫太子,大多时候都是孤独的,能玩的只有东宫这些大伴太监。 准确的说,朱厚照现在有且只有陈策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对朱厚照来说亦师亦友,他没有那种苦口婆心的教育,总会顺着你的话回答,你问他就说,不问他也不会说教你。 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朱厚照每天都能学到一点新知识,增长自己的见识。 正阳大街上这几天忽然涌入了许多头戴四方巾的儒生,明年二月要会试了,许多南方学子早早就会来京师,年关都在此地过,就是为了节省时间,好好钻研学问等明年会试。 每年这个时候顺天府最是热闹。 朱厚照回到紫禁城,先去了坤宁宫,大咧咧的对张皇后道:“娘,我从民间给你买了一本话本,很好看的。” “你没事打发时间看。” 张皇后感受到自己的儿子孝心,点点头道:“好,放那吧,一会儿要吃饭了。” 朱厚照摇头道:“我回东宫咯,晚上不在这吃。” 他急不可待的回东宫当然不是为了学习,今天在荣兴书铺看话本看的痴迷了,回到东宫就开始挑灯夜读。 每每读到精彩的句子时,朱厚照总是忍不住感慨作者的文笔之优美和细腻。 看到一些揪心的情感桥段的时候,又忍不住感同身受。 第一册字数并不算多,大抵一个时辰朱厚照就看完了,依旧有些意犹未尽,托腮坐在书桌前,脑海陷入幻想。 对方现在一定在灯下埋头写作,写到满意的桥段时,她一定笑的很好看。 能有这样优美的文笔,她的长相肯定不会差,会不会是某个官吏家的端庄大小姐? 亦或者是哪个大商贾家的小姐?要是商贾家的小姐就有点麻烦了,文官们一直都看不起商人。 这么想着,朱厚照困意来袭,不一会儿便去睡了。 坤宁宫的灯火依旧通透,弘治皇帝今晚批了奏疏就来坤宁宫,看到张皇后还在灯下看书,不由狐疑道:“这么晚了还在看什么?” 张皇后痴迷到弘治皇帝的话都没听到,脸上的表情随着书本内容变幻莫测。 不知什么时候弘治皇帝已经披着衣衫站在她身后,看着看着,弘治皇帝也有些入迷。 当看到国丈之子欲娶孟丽君不成百般刁难孟家和皇甫家的时候,弘治皇帝都忍不住道:“竟还有如此卑鄙无耻之徒!” “就是!”张皇后同仇敌忾,然后惊愕的回眸看着弘治皇帝,道:“皇上,你……” “咳咳。” 弘治皇帝干咳两声,道:“朕睡不着,随便看看。” 我看你也是看迷了吧。 张皇后笑着道:“赶明我让厚照再去买下册看。” 弘治皇帝一脸无所谓的道:“左右不过打发时间的话本,少看点。” 张皇后噢了一声,道:“那成,我便不让他买了。” 弘治皇帝又道:“做事要有始有终,看都看了,看完便是,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嘛。” 张皇后掩面偷笑,能让弘治皇帝感兴趣的东西可不多,该说不说的,这个话本的著作者真的有点本事。 “好吧,那还让厚照去买点打发时间。” 弘治皇帝随口道:“嗯,随便,买来了等朕一起看。” “皇上不批奏疏啦?” 弘治皇帝微笑道:“松弛有度。” 张皇后笑容满面的道:“皇上所言在理,你啊,就是不能太忙了,也该放松放松,身子都快操心垮了。” 张皇后心里廷感激这本书的作者的,能让弘治皇帝少操劳一点政事,这自然是好事。 26、河水变浑 这三日朱厚照都在安心的上课,很少出宫。 陈策也如往日一样安静的在小院内写书看书,偶尔会看一看自己的菜园。 只是这两天也没有什么种植收获,只能百无聊赖的看书丰富知识,今日一早的阳光不错,陈策坐在堂前惬意的晒着太阳看着书。 隔壁又听到争吵声,陈策将书本放下过去看了一眼,吴娘子正和一男一女争吵什么。 陈策隐约听到‘我不去’、‘让我安静的活着’、‘你们答应了自己去’诸如此类的话。 等陈策出去看情况后,便见那青年男子声厉内荏的道:“看什么?该你什么事?怎么?看上这小贱人了?你配吗?” 吴娘子一脸娇怒的道:“休要污蔑陈郎君!他是我邻居!” 青年男子面色不善的盯着陈策,冷笑道:“小病鬼!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 陈策没有开口,自觉的折返回房屋,倒不是惧怕,也没有被那青年男子吓住,他知晓一些面向,这个男子内心并没有外表那个强大,他的内心是脆弱的,无外乎用严厉的语言掩盖自己软弱的内心。 陈策不知吴娘子和他们有什么过节,甚至不清楚对方和吴娘子的关系,这些事确实和自己没关系,他没有乱管闲事。 至于对方严厉的语言也伤不到陈策,陈策要么不出手,要出手他认为就不该给对方任何活路,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就做什么。 生活中这种争吵实在太多,世事都在意只会让人无限烦恼,一个麻烦会接着另外一個麻烦,无休无止。 他只是有点奇怪,吴娘子究竟和对方有什么过节争端。 对方似乎也没有要对吴娘子动手的样子,只是狠狠说了几句话便离去,然后吴娘子便急促走了过来,对陈策连连道歉:“陈郎君,你没被吓着吧?” 陈策淡淡的摇头,反问吴娘子道:“需要我帮忙吗?” 这是陈策第二次开口了。 吴娘子有些惊愕,她没从陈策脸上看出任何惧怕,她也懂得察言观色,这绝不是装的,这说明陈策内心到现在依旧是平静的。 他从没有将威胁的话当一回事,这说明什么? 要么他在伪装,要么他至始至终都没看得上对方,他有自信和手段能解决这件事。 只能说明这些! 可吴娘子想不明白,他不过只是一个生病且年纪不大的小郎君,他的自信源自于哪里? 带病之躯本就弱于常人,若是斗殴,势必会占据下风,为何他还能有这种自信? 吴娘子真的看不懂陈策,但她还是感激陈策道:“不用帮忙的,我自己能解决,给你添麻烦了。” 陈策嗯了一声,道:“好!”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不麻烦。” 说完后,他便自顾自去厨房做饭了。 朱厚照总是能掐着饭点过来,想来已经摸清楚陈策做饭的时间。 今日他在东宫总算没有课程了,好几天没出宫,差点将他憋坏了。 “陈老弟,这么巧?又能一起吃饭了!” 陈策笑了笑,道:“真巧,带钱了吗?” 朱厚照被噎了一下,看了一眼刘瑾,刘瑾拿出十文钱递给陈策,问道:“够了吧?” “外面饭点吃一顿可就这么多,伱莫诓我。” 陈策:“……” 中午吃了饭,刘瑾惯例去刷碗,嘴里嘟囔着在外面饭店吃饭就没见过还要刷碗的。 还给了钱,又做了苦力,这叫什么事啊? 一个字,绝! 也不知太子爷怎么想的,要是咱家去外吃饭,酒铺店家敢提这么过分的要求,早就打爆对方的头了。 咦?这井水怎么有点黑? 太不卫生了吧! 刘瑾想到方才朱厚照还在吃饭,登时大惊失色! 好啊,这个痨病鬼,他下毒,他一定下毒了! “爷,爷!” “快吐,快吐!” 朱厚照一脸懵逼的看着刘瑾,歪着脑袋问道:“你是不是有啥大病?” 刘瑾忙不迭道:“爷啊!他家井水是黑的,和墨汁一样,还有泥土上来,我方才刷碗的时候看到了!” “一定是这家伙下毒了,他要杀你呀!” 额。 朱厚照猛地站起来,退后两步,惊恐的看着陈策:“你,你,你不打算活了,所以你要带我一起走?” 陈策:“……” 大哥,你刚才还说刘瑾有病,你也不轻! 他反问朱厚照道:“我要杀你前几次为什么不下毒。” “我下毒没必要放在井水里,我放在饭菜就行了,还能被他发现?” “我是不是傻?” 啪! 朱厚照反手一巴掌抽向刘瑾,愤怒的道:“这就是我想说的!” “我忍你很久啦!” “一惊一乍的,你要不要去死啊你?!” 你踏马的,方才差点把本宫吓尿了。 陈策眉宇微蹙,背着手起身来到院落中,家禽开始躁动不安,院落内几只鸡不断聒噪的咯咯哒叫着。 他再走到井水前,发现井水确实变色,不断上滚水泡。 陈策试着用手触摸了一下,并非温水,他还在奇怪,这个地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火山。 陈策又去了后院,将后门打开,永济渠风吹成縠,荇藻交萦。 陈策脸色有点不好看,然后缓缓闭上了眼,回味明实录内的内容,弘治十一年冬十月,京师、真定、宁夏、榆林、镇番、灵州、太原、海丰等处地震,顺天府最甚。 陈策猛地睁开眼,然后就发现一张脸贴着自己很近,朱厚照凑到他脸前好奇的观察着他。 “你干什么?” 陈策后退两步,惊恐的道:“我不喜男子!” 朱厚照:“……” 他面红耳赤的道:“我早有中意的女子,你可别瞎说。” “你刚才咋了?” 陈策深吸一口气,也没工夫和朱厚照说笑,对他道:“你能够得上朝廷官员?” 朱厚照心道你不是在问废话?我虽然没告诉你我是太子,但我告诉你我是锦衣卫大官了啊! “咋?” 陈策道:“可能要有地震,嗯,就是地龙翻身,尽早通知朝廷做好赈灾防御等工作。”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莫一惊一乍的,我咋没看出来有地龙翻身?” 等你看出来人都死光了。 27、地震前兆 陈策认真的看了一眼朱厚照,这是朱厚照从未看过的严肃表情。 以前他看陈策什么时候都非常寡淡,对啥事都不太上心,唯独今日面色变的格外严肃认真。 “这,真,真要地龙翻身了。” 明中叶京师时常地震,弘治十一年这场地震算是整个弘治年间最大的,京师房屋十有三塌,裂之大者,水出火出,怪不可状,人有坠于穴而复出者…… 虽然相较于嘉靖时期那场死亡八十余万人的大地震差了很多,但也绝对不容小觑。 或许天象会出现错误,但明实录记录的内容应当不可能存假,只是陈策忘记了这件事,若非今日刘瑾提醒,他还真想不出来。 于是陈策只能对朱厚照解释道:“古人对地震有过天象异常的记录,诸如井水湛静无波,忽浑如墨汁、泥渣上浮;夜半晦暗,天忽开朗等等。” 他现在没办法对朱厚照说我知道历史,所以朝廷要防,只能用这些天象去给他的话做合理性解释。 朱厚照将信将疑,可毕竟是地龙翻身的大灾,但凡有点可能,他这个做皇太子的也不能当做是危言耸听,于是忙不迭问陈策道:“该怎么应对?” 你问我? 你不是皇太子吗?你去找弘治帝啊,他下面那么多官员,总不是尸位素餐的废物吧? 总该有提前预防的对策吧?政府的职能到现在若不体现出来,那要朝廷有什么用? 陈策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可否能够得上朝廷官吏,让他们提前预防。” 朱厚照‘哦哦’两声,道:“那我,那我现在就回宫……回衙去找人。” 陈策没有阻止朱厚照,他自己也要想办法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天灾。 陈策不知道天灾什么时候来,又翻看了明实录,发现只是记录在十月末,具体日期没有记录。 陈策都无语了,这种植收获的明实录怎么感觉像买了假酒一样,这样不靠谱。 他也来不及管那么多,现在是十月二十五,还有五天时间,随时都可能发生地震,他要通知邻里邻居。 陈策先敲响了隔壁吴娘子的门扉,一脸凝重的道:“这几日可能会发生地龙翻身,要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吴姑娘惊讶的阿了一声,问陈策道:“你如何得知?” 陈策没有功夫和她多说,他还要去通知其余邻居。 大多数人都不太相信,毕竟这天象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又没出现天象预警,怎可能发生地震呢? 陈策让他们去后院看通济渠,又看自家井水,不过可惜现在已经归于平寂,越是如此,越有可能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陈策回到自己小院,前门是一处狭长逼仄的胡同,前方全部都是房屋,如果真出现坍塌,想从前院顺利离开不容易。 后院推开门就是临河,除非跳到河里游泳逃生,但现在是大冬天,想跳河逃生不易。 只能暂时搬到正阳大街的邸舍酒楼内去住,还需要找宽阔的地带。 这么想着,陈策便带着钱财出门寻找邸舍。 …… 朱厚照这边也没闲着,带着刘瑾回到紫禁城后都没去东宫便急冲冲的去养心殿寻找弘治皇帝。 太监告知朱厚照说弘治皇帝在文华殿御经筵,朱厚照也不怕打扰弘治皇帝,又跨步朝文华殿跑去。 礼部尚书徐琼牵头组织今日的小经筵,几名翰林学士静坐两侧,弘治皇帝居中御事。 一名太监小心翼翼来到弘治皇帝身旁,耳语两句后,弘治皇帝眉宇微微蹙了一下,便道:“让他在外等着。” 想到太监说皇太子有急事寻找他,弘治皇帝只能先让经筵停歇片刻,他则去偏殿见朱厚照。 被打扰了经筵兴致的弘治皇帝明显有些不高兴,板着脸找到朱厚照,问道:“你有什么急事找朕?” “父皇,不好啦,要地龙翻身了。” 弘治皇帝倏地一愣,狐疑的盯着朱厚照,道:“不许瞎说!” 顿了顿,他脸色也严肃起来,道:“伱怎么知道的?” 朱厚照本想说是陈策告知他的,可要是父皇知道他小老弟的存在,他太子的身份不就暴漏了吗? 那个时候还能和陈老弟相朋友一样相处吗? 别人知晓他太子的身份,大都谄媚或者利用他,朱厚照觉得这不是真正无话不说的朋友。 于是只能信口道:“我今天看水湛静无波,忽浑如墨汁、泥渣上浮,这可不就是地龙翻身的前兆吗?” 弘治皇帝脸色越来越严肃,兹事体大,也顾不得经筵,对左右太监道:“去将徐大人和钦天监正李钟给朕召去养心殿!” “太子你随朕去养心殿。” “好。” 养心殿。 没多时,礼部尚书徐琼和钦天监监正李钟便抵达这里,一头雾水的拜谒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看着两人,问道:“方才太子发现天象异常,说是地龙翻身之象,你们钦天监可监察出征兆来?” 钦天监是礼部下辖,所以弘治皇帝才将礼部尚书一同召见过来。 李钟还没观察出来,实际也观察不出来什么,如果钦天监真这么厉害,嘉靖华州大地震的八十六万人也就不会丧生。 他抱拳道:“臣回钦天监观察,容后禀告皇上。” 弘治皇帝道:“现在就去,速去速回!” “遵旨!” 李钟火速回到钦天监,钦天监分天文、漏刻、回回、历四司,天文司判并没发现天象有任何异常,而且近日除了寒冷一些外,也没有特别的天象预警会有地龙翻身的征兆。 李钟心中有数,可他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真出现地龙翻身,若是出现了,他们钦天监没查出来,他这個监正好日子也到头了。 若是没出现他却说有地震的征兆,那时候又会被都察院御史弹劾危言耸听。 太子啊太子,你说你没事给钦天监出这个难题做什么啊?! 李钟一路上都在思考该怎么应对弘治皇帝,和稀泥是一定不可能的,成化朝的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就是因为和稀泥被弘治皇帝亲手给罢黜的。 在弘治朝当官最忌讳和稀泥,内阁首辅徐溥有这个本事,但他没有。 28、不可能的事 等李钟再次抵达养心殿后,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抱拳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钦天监并未发现有地龙翻身之征兆。” 朱厚照急了,指着李钟道:“胡扯!” “你们钦天监究竟懂不懂?” 听到太子怀疑钦天监的专业性,李钟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为何断言将有地龙翻身之兆?” 朱厚照将井河水异常之状告知李钟。 李钟摇摇头道:“微臣并未发现太子口中之象。” 怎么可能? 是刘瑾亲自发现的,本宫和陈老弟都看着清清楚楚的! 礼部尚书徐琼此时也开口鼎力支持钦天监,毕竟是他礼部下属衙署,他总不能坐视不理,要太子质疑钦天监,不就是让天子看轻他礼部这个衙署么? 徐琼抱拳道:“皇上,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劳心劳己,太子非攻天象,还请陛下勿要劳民伤财。” 你太子一句要地龙翻身,可知朝廷要付出多少财政和人力去防备? 而且这句话还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徐琼这么说有自己的政治考量,他要借太子达到巩固礼部尚书位置的目的。 他是天顺元年的一甲榜眼,进士及第,熬了四十年时间才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去年才进入礼部部堂,一路坎坷不易,又因为口不遮拦,四十年内棱角早被磨平。 他在礼部没有根基,才入堂不到一年时间,这次若是维护好了下属,名声很快就会传遍礼部。 哪个下属不想拥有这样的领导,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去支持钦天监。 “你放屁!” 朱厚照怒道:“本宫还能拿这事口无遮拦?” “父皇,你要相信我,快些让朝廷做好防天灾工作。” 徐琼面不改色,依旧道:“请陛下勿因戏言而劳民伤财。” “你这个……” “住口!” 弘治皇帝指着朱厚照,道:“下去!” 朱厚照脸色红扑扑的,不甘心的哼了一声,恶狠狠看了一眼徐琼,心中把他祖宗都问候完了。 等朱厚照走后,弘治皇帝才对李钟道:“你钦天监务必要做好监视工作,有异常天象立刻禀告朕。” “遵旨!” 弘治皇帝又对徐琼道:“太子心是忧万民的,此事勿要声张便是。” 徐琼抱拳道:“遵旨,微臣告退。” 话虽这么说,但他怎么可能不声张?礼部的人要不知道今日之事,他的名声如何能传出去,所以徐琼回礼部便将此事散播开了。 打发走了钦天监监正和礼部尚书,弘治皇帝才背着手亲自去了东宫。 “父皇不信我还来干嘛?” 朱厚照赌气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笑着道:“皇儿,伱可是因为在养心殿朕没维护你而生气?” “哼!” 朱厚照可不惯着弘治皇帝,心里不爽就直说。 弘治皇帝无奈的叹口气,对朱厚照道:“儿呀,你以后要统帅百官,这点城府都没有,这点气量都没有,怎能御极百官呢?” “好啦,莫要生气了,你告诉父皇,你是真看到异象了?” “在哪里看到的?” 朱厚照想了一下,道:“就在东宫,这会儿已经没了,刘瑾也看到了,做不得假。” 弘治皇帝又让人将刘瑾叫来。 刘瑾自然附和朱厚照,既然自家爷没有说陈策的事,不管出于什么考量,他都要维护朱厚照。 朱厚照是他未来的盾牌,即便冒着欺君的危险,他也不得不为之。 弘治皇帝面色略微有些凝重,心中在权衡这件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稍稍安慰了朱厚照后,回养心殿便将内阁成员叫了过来。 现在内阁有四名成员,徐溥是首辅,刘健、李东阳、谢迁为次辅。 弘治皇帝将心中担忧告知了内阁四阁老,他们听闻后反应和徐琼如出一辙。 在没有真凭实据就开始惊扰百姓,只会让百姓惶恐不安,万一发布不实消息,会有损朝廷信誉和威严。 所以他们都不建议弘治皇帝对这无稽之谈做出任何防备工作。 退一万步说,要防灾又要耗费人力和财力,总结下来依旧得不偿失。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弘治皇帝也深以为然的点头,他不具备这個魄力,就如阁老们说的,万一最后没有地龙翻身,他的天子脸面和太子的颜面都会扫地。 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为今之计只能让钦天监密切监视,不宜做其他事。 …… 正阳街槐花胡同,陈策去解肆寻了许多邸舍,终于找到一处空旷地带,只是现在涌入京师的学子们太多,外面邸舍的价格很贵,一夜要八钱半两银,房价在这个时候开始攀升。 每三年才有这么一次机会,这些商人抓到利后不可能不抬价。 陈策再次回到小院,便对隔壁吴娘子说他找到了邸舍,问她要不要一同搬迁过去。 听闻价格后,吴娘子有些望而生畏,陈策道:“钱的事勿要担心,我可以替你垫上。” 吴娘子还是有些舍不得,陈策道:“人都没了,要钱何用?” 吴娘子依旧将信将疑的问道:“真会地龙翻身吗?” 陈策点头:“真的会!” 他又去通知其他邻居们,听闻这么多钱去住邸舍,谁也不会愿意,说白了他们依旧不信会地龙翻身。 他们的心态陈策都理解,谁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花大钱去住邸舍?自己又不是没有家。 陈策也不在多劝,只是叮嘱他们务必要在这几日提防。 最后他又去问了吴娘子,若非救命之恩,陈策也不会再三询问对方,吴娘子最终也摇了摇头。 陈策无奈,只能先将一些钱财和物品给埋在自家院落内的地下,然后将几只家禽给圈养在后院外临河的地方。 一切收拾妥当,确定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了,陈策才孤身去了邸舍。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时刻注意外面的动向,尽可能的少睡觉,等待朝廷官府下发通知,让邸舍店家们防备。 毕竟他说话也不会有人相信,官方的话老百姓们才会认真对待。 可是等了一天,也不见官府有什么动作,陈策不由怀疑朱厚照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转念一想,他顿时就想明白其中逻辑,不由叹口气:“弘治皇帝还是没这个魄力啊!” 29、礼部好官 如果这事换成弘治皇帝他爹,或者永乐,洪武,不知他们会不会有这个魄力。 陈策背着手站在邸舍的小院内,抬头望着天空,今夜月明星稀,他的睡眠很浅,其实也不敢睡,深怕忽然会出现地震。 朱厚照是一定会将地龙翻身的预兆告知弘治皇帝,那为什么一天了朝廷没有任何动静? 因为弘治皇帝和他的政治班底怕,怕扰民,怕朝廷失去威信。 一旦没出现所谓的地龙翻身,他们怎么对万民交代。 陈策觉得这不是理由,能解决的,只要朝廷让地方有司通知客商百姓店肆做好防备,甚至以‘可能’的说辞都行,最起码能警醒,话不说死,最后也不会让朝廷丢了脸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理解,陈策认为弘治天子对文官的掌控力比较薄弱,文官们势必不想劳民伤财,所以即便弘治皇帝心有余也力不足。 如果换成嘉靖,这件事兴许就会执行下去,因为有严嵩背锅,弘治朝没有文官愿意替皇帝背锅。 算了,朝廷的事,他也没办法触及,皇太子说不动皇帝也实属正常,先管好自己吧。 “这位公子也是今岁赶考的举人?” 一名头戴平定四方巾的儒生不知何时拎着一壶酒来到小院内,开口对陈策询问。 陈策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摇头道:“不是。” “喝点?” 那名儒生指了指手中的酒壶,看上去很是潇洒不羁。 陈策不怎么喝酒,也不会喝酒,尽管很扫兴但还是拒绝了对方,听他的语气应该是今年科考的举人,这已经是准文官行列的老爷了,如果聪明点的人定会对对方盛情相邀而窃喜。 人生的机遇不多,能和一名准进士老爷交个朋友,这是难得的机遇。 不过陈策不怎么在乎,开口询问道:“阁下明年要科考,不挑灯夜读,为何出来喝酒?” 那儒生淡淡的道:“挑灯夜读是因为心中没把握,我提前来京师不是为了温书方便,是想见识见识京师的繁华和苏州府比谁更好?” “京师的娘们和苏州的比谁更骚?” 能说出这种话,足以看出他的狂傲和对自己学问的绝对自信。 “比出结果了吗?”陈策问。 儒生爽朗一笑,道:“京师的娘们身材丰腴,学问弱了三分,如果只是单纯为了肉体上的享受,京师好。” “苏州府的小娘子们身材玲珑高挑,学问也比京师的高,如果为了灵魂上的享受,自然苏州府好。” 陈策道:“所以,你喜欢京师还是苏州府?” 儒生道:“反正都不要钱,白嫖的都喜欢。” 陈策:“……” “阁下唐寅?” 他想不出来谁还能做到白嫖的程度,宋朝的柳永算一个,明朝的唐寅算半個。 “咦?你知道我?”儒生……哦,唐寅惊愕的看着陈策。 陈策认真的打量了他一会儿,道:“听说过。” 明年你可能就狂不起来了,陈策心道。 “天色不早了,我睡了。” “对了。”陈策似乎想到什么,对唐寅道:“我是个术士,算出这两天会有地龙翻身之象。” “你要睡不着,就不要睡了,白天你睡觉晚上你去狎妓。” “我晚上睡觉,白天听伱狎妓之乐,如何?” 啊呸! 你个假术士,地龙翻身个毛,不过只想听我狎妓之乐,自己没钱去嫖而已! …… 紫禁城,东宫。 刘瑾气咻咻的从外回来,找到朱厚照,愤怒的道:“爷!过分!太过分了!” 朱厚照不解的看着刘瑾,不知道谁有欺负他了,谁敢欺负他? “咋?”朱厚照懒得抬眼看刘瑾,让他去买个书,大概率又在外面被人鄙视了。 刘瑾赶紧将《再生缘》第二册交给朱厚照,总共两本,一本朱厚照自己留着,另外一本准备送给张皇后。 他是不怕地震的,东宫这么多太监都在,朱厚照已经吩咐了刘瑾好好监视着。 退一万步说,皇宫的建筑都比较牢固,一般地震未必能让皇宫宫殿坍塌。 刘瑾愤慨的道:“爷,老奴说出来你可不要气啊。” “老奴刚才路过皇城外郭,偶然听到了几名礼部在讨论,说他们礼部尚书郭大人何等护犊子之类的话。” “老奴贿赂了礼部的门子,才得知礼部那边将今日礼部尚书在养心殿维护钦天监反驳爷的英勇事迹全部传开了。” “那徐尚书现在在礼部可是被人推崇备至啊!” 朱厚照:“?” 贱人! 踩着本宫立威,打响自己在礼部的名号! 无耻,不要脸! 徐琼你给本宫等着,“拿个本子给本宫记下来!” 现在收拾不了你,先给你记下来,等以后本宫挨个收拾。 不行! 朱厚照越想越气,拿着《再生缘》书本便朝后宫跑去。 弘治皇帝疲惫了一天,沐浴好后,随口问张皇后道:“照儿今天没给你送书过来打发时间?” 张皇后摇头道:“没。” “皇上你想看吗?我派人去照儿那问问。” 弘治皇帝呵呵一笑,道:“不必,朕只是担心你无聊,没有就算了。” 张皇后偷偷笑了一下,明明你自己想看,嘴硬。 就在这时,朱厚照风风火火的跑来坤宁宫,开口道:“母后,母后,我给你送书来了。” “父皇在这吗?” 弘治皇帝板着脸道:“你给你母后送书就送书,为什么要问朕在不在?朕又不看!” 朱厚照:“啊?” “啥意思?” “父皇我找你有事的啊,你在说什么看不看的?” 咳咳。 弘治皇帝尴尬的咳嗽两下,问道:“找朕干什么?” 别耽误朕看书,说完快走。 朱厚照哼道:“还不是你下面那个好官,今天在礼部都传开了,说他在养心殿仗义执言,帮着钦天监说话,不惧我的淫威……不对,权威,也不对……” 弘治皇帝听完后,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朕不是在养心殿交代过徐琼?看来他很想巩固自己在礼部的位置啊,这算计都算计到朕的儿子头上来了!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心中纵是不高兴,还是忍了,这笔账先记在了心里。 30、你也会绘画? 弘治皇帝对文官太纵容了,心有余力不足,也不是没想过找司礼监和文官抗衡,成化朝还有汪植,他找不到能取代汪植的那样人才。 他对文官心中肯定有气的,当时调整徐溥入阁也是为了分裂内阁的关系,谁知道徐溥这个老阴比,表面上看行事古板,势必会得罪人,但入阁后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时间成中和剂了,把内阁整成一家亲。 朱厚照叮嘱张皇后道:“母后,你要吩咐下去,让坤宁宫的太监宫女们都警惕点,最近可能会地龙翻身。” 张皇后脸色吓的惨白,看着弘治皇帝问道:“皇上,真的?” 弘治皇帝摇摇头,不过还是道:“宁可信其有,吩咐宫女太监注意一下也不妨事。” 朱厚照道:“父皇你也说宁可信其有,为什么不让有司去通知民间百姓?”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好啦,政事你现在还不用考虑,父皇有自己的考量,再说了,朕还能不信钦天监反过来信你这孩子的话吗?” 朱厚照哈哈大笑:“好好好!亲儿子都不信你信外人是吧?” “娘!和他离婚!他压根不爱我们娘两,今天还和我说要纳妃。” 朱厚照说完,撅屁股一溜烟跑了。 张皇后一脸幽怨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无语道:“孩子的话你也信?” 张皇后道:“就是孩子的话才能信!皇上,伱嫌我人老珠黄,蒲柳之姿入不得你法眼了。” “好呢,人家知道了。” 弘治皇帝:“……” “看会书吧。”得转移话题,不然会一直掰扯下去。 “不看!”张皇后夺过弘治皇帝手中的话本,弘治皇帝抬了一下手,心痒难耐,最后只能作罢。 朱厚照!!! …… 今夜平安无事,但陈策睡的依旧迷迷糊糊,基本都是浅睡一会儿就醒。 唐寅未必可靠,他也不太相信。 第二日一早迷迷糊糊的醒来,还要熬五个夜晚,真有些难受。 这处邸舍院落很大,很空旷,大清早聚集了许多儒生,摇头晃脑的说着之乎者也,空气都充斥酸味。 每句话必用‘也’收尾,不说個之乎者也都耻与为伍。 都是一群举人老爷了,何必还要聚在一起?地震来了跑路都麻烦。 转念一想,也实属正常,这个时候大家有了情谊,以后考中进士为官,官场上总有个照应,这叫拓展人脉。 唐解元的名声很高,纵然唐寅在屋内睡觉,这群儒生们谈论最多的还是唐寅。 明年春闱炙手可热的状元,科举场里面那颗最耀眼的星,他们如何不谈论呢? 或是被外面吵闹声打扰,唐寅也不睡了,豪迈的走了出来,与一群儒生们开始探讨学问。 说到最后他们将话题引到了唐寅的画上,一般来说,人死了画才值钱,不过唐寅是个例外。 他现在的名气足以让他的画在这个时代就能卖出极高的价钱。 当然,他本身的画技也十分高超。 几名儒生提议让唐寅做一幅画出来欣赏,不过唐寅拒绝了,说昨晚没睡好,晚上再画,明早再给他们欣赏。 一众儒生只能望洋兴叹,不过想着明日能看到期待已久的唐寅画,还是忍不住心中激动雀跃。 今天是十月二十六。 整个白天陈策都没看到唐寅再出现,直到掌灯时分,他才收拾的十分骚包,拿着折扇朝外而去。 现在是冬天,不知他们为什么总喜欢拿着扇子。 热不热无所谓,潇洒倜傥就完事了。 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唐寅才从外面回来,已到午夜。 陈策惯例没有入睡,坐在院落空旷的石凳上望着天空发呆。 石凳上有油灯,这所邸舍算是比较高档,四周灯火通透,即便到了夜晚,院落内依旧明亮。 唐寅拎着酒水和笔墨纸砚从屋内走了出来,在院落内石桌上铺展开来,在陈策的目光中开始挥毫作画。 他先做了一副仕女奉夫图,可觉得这种图难登大雅之堂,于是又改了一副北平冬雪图。 总之一个字,快!快男一个。 老天爷赏饭吃,陈策心里冒出来了这么个想法。 这句话用在唐寅身上再合适不过,他从落笔到绘画完成,几乎都没有任何停歇,一气呵成。 唐寅见陈策看的认真,爽朗大笑道:“你也懂画?评价评价如何。” 陈策其实很想说这幅北平冬雪画并不是太好,技巧上当然没办法挑剔,但意境上总给人差了一点的感觉。 “挺好的。”陈策微笑道。 唐寅愣了一下,不服输的精神上来了,道:“挺好的?言外之意并不是最好?” “你也来一幅,让我看看什么叫最好。” 陈策摇摇头道:“我就不自取其辱了,唐解元的画配上你的印,当今应该无人能出你右。” 唐寅生性狂傲,他道:“我不盖印,你做一幅,其中好坏我不评价,明日给他们去评价。” 你这哪里是让他们评价,你这是让他们公开处刑我啊! 陈策微笑道:“算啦,挺好的……哦,真的好,你这幅。” 唐寅摇头道:“不行!这有一两银子,笔墨纸砚和彩墨我全部出,你画!” “画完了这钱给你。” 陈策:“……” 他没打算激将唐寅,怎么感觉唐寅比朱厚照还容易激。 “哦。” 陈策不确定的又问道:“真把一两银子给我?” 唐寅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策嗯了一声,接过钱财,放在怀中,然后便徐徐地开始绘画,和唐寅的快不同,陈策比较慢。 一笔一划勾勒的格外慢,把唐寅看的心中无比焦急。 大哥,你快点行不?我要喝醉了。 唐寅急的一直在喝酒。 不知过了多久,唐寅醉意朦胧,实在忍不住了,便晕乎乎的进去睡了。 陈策也画了一幅北平冬雪图,他在槐花胡同小院内种植收获过顶级画技,等画完后想去找唐寅,发现他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 大冬天不盖被,他不冷吗? 陈策给他关好窗,至于他冷不冷陈策就不管了,又不是他爹,自己都照顾不过来,何必多情去照顾他。 31、不愧是唐解元 这一夜陈策其实都没怎么睡,直到第二天白天,听到院落内有人声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看来以后要日夜颠倒,就是不知身子能不能吃得消。 再熬几个夜晚吧,应该快了。 陈策终于可以安心睡了下去,如果外面真发生地震,一定会有人吵闹。 昨夜天气不错,石桌上铺展的两幅画卷笔墨已经干涸,用镇纸压着。 有一名早起的儒生最先看到,便笑着对左右同窗道:“那边有画。” “定是唐解元的!” 昨天他们才讨论让唐寅作画欣赏,唐寅答应了他们说晚上作,现在这群掉书袋子的儒生还是比较讲究品德名声的,读书人将信誉看的很重。 唐寅说晚上作画,那就定不能食言的,不然被人挫脊梁骨即便你是再大的名人雅士,这污名也要背负一段时间了。 “过去看看。” 好几名读书人走了过去,发现镇纸下压着两幅画卷,同样的北平冬雪图,还没来得及署名盖印。 唐寅的第一手画作,还未盖印,一时间让这群读书人好不激动,纷纷拿在手中欣赏,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手中拿的不是画卷,而是名贵瓷器,一个不小心就会摔碎一般。 两幅冬雪图都个顶個记忆精湛,结构优美,意境深远。 因为两幅都是冬雪图,不免让争强好胜的读书人起来攀比的心思,都不需要唐寅让他们比较,他们自己便开始欣赏比较。 双方都沉浸在这两幅优美的画卷中,名家大能的画总能让你身临其境,仿佛已经置身于冬雪之中。 其中一幅鹅毛大雪中一名读书人背负苍生,踽踽独行,背影雪地中脚印清晰明朗,更衬托出冬雪之大。 结构就是如此简单,但却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好,好,好!” 一名读书人连连感慨,从中品味出读书人的骨气和责任,每个人看后都会生出不同的瞎想,当真印了那句话,一千个读者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另一幅冬雪画比较奇特,没有勾勒出任何雪花,可无论黑压压的天空还是扑簌簌的寒风落叶,都说明着一场暴雪即将来临。 几名小乞丐蜷缩依偎在角落中,眼中带着担忧和焦虑,街肆两侧的酒楼店家纷纷前来关窗关门,屋内灯火缭绕,红泥火炉,绿蚁新酒。 这一幅画卷的结构很多,人物也很多,咋一看压根不知要表达什么,可当你仔细体会后,才会豁然开朗! 它要表达的东西很多,对人情的漠视,对贫富的差距,对天灾的无力等等! 明明内容很多,但此时却一点不觉得繁杂,而且布局和重点让你第一眼就能看到几名依偎在一起的小乞丐。 这种结构手法实在太高明……不对,应该说太超前了,不知道为什么,你不仅仅能感受到画作者技艺的精湛,还能感受到这画的布局分割之高超。 “好画!” 一名读书人击掌,随手将一旁书生的酒拿来咕噜噜喝了一口,如此好画,怎能不配美酒? “马兄,这是我刷牙的水。” 卧槽! 噗!呕! 那名读书人整个人表情变化莫测,最后幽怨的看他一眼,竟淡淡的道:“不妨事!权当美酒了!” 牛逼! 其余几名读书人不免有些好奇,不过一幅画而已,至于让马兄如此么? 可当他们纷纷侧目望过去后,从起初的迷茫到渐渐的沉思到最后的自惭形秽,如此才能看出此时的想法。 他们一辈子都作不出这样的画!差距太大,简直降维打击! “唐解元,唐解元!” “天不生我唐伯虎,大明万古如长夜!” “唐解元只要出手,大明谁敢落丹青?!” 唐寅打着哈气起床,酒还没醒,用力的拍了拍额头,昨晚喝的实在太多。 先在勾栏那边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回来又遇到个慢性子,喝的更多,大早起来还有些口干舌燥,端着茶水猛灌了一口才感觉缓和。 然后就听到外面在说什么‘天不生我唐伯虎’‘大明谁敢落丹青’。 什么情况? 哦,昨晚小漏一手,画卷还在外面,忘了拿进来。 看来要带上印章了,唐寅在书桌上找到了属于他的印章,一会儿出去给画盖个印,凭着他唐寅两个字,这画卖个十两不过分吧? 唐寅爽朗一笑,面上带着淡定从容的笑容,拱手开口,道:“诸位同窗早呀。” “唐兄出来了。” “唐解元出来了。” 唐寅的名气不仅在苏州府,在京师也是一样,两京十三省不知道唐寅大名的很少。 “唐兄,你这幅画……当真出自谪仙人之手啊!” “仙人抚我顶,受伱丹青术。” “唐兄……哎!你说,你为什么要作这一幅画啊!以后我们哪里还敢在你面前动笔?” 唐寅笑容满面的道:“不要如此夸张,随便画一画而已。” 随,随便? 为什么看上去是一点也不随便啊,你这一笔落下,斩掉了多少人的丹青梦你可知道啊,我的唐兄! “唐兄莫要再说了,我牙酸了。” “吾同酸也。” 几名儒生小心翼翼的将画卷捧来,交给唐寅,道:“唐兄,快来落印章吧。” 唐寅手放在怀中,然后姿势突然定格,呆怔的看着他们捧来的画。 这不是我画的啊。 他眼神朝不远处的石桌上望去,那幅无人问津的画卷,才是出自他的手里。 见唐寅手放在怀中,久久没把印章掏出来,才有儒生笑着道:“唐兄在看那一幅吗?” “呵呵,那一幅稍微差点意思,不过也已算作上品。” “相较于这一幅来说,那一幅反而入不得台面了。”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利刃,不断刺入唐寅那颗骄傲狂放又扑腾腾跳跃的心中。 他心跳的很快,面皮在抽搐,那一幅是我的,这一幅是谁的? 唐寅咽了咽口水,该不会,该不会是那个说他不懂画的手笔吧? 唐寅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一幅,细细望去,脸上容光渐渐消失,那是一种被碾压之后的颓败,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在这一刻被碾压的七零八落。 最绝的是,他还给了对方一两白银…… 32、黄金分割线 周围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凝固,这些同窗举人们都在期待着唐寅伸手盖印。 可唐寅觉得自己还没无耻到这个份上。 他尴尬一笑,道:“哈哈!诸位没想到吧,我的印章落在苏州府了。” 众人:“……” 可惜啊可惜! 这么好的一幅画没有盖上唐寅的印章,不可谓不可惜。 “好啦,我要回去再睡一会儿,画我带走了,呵呵。” 唐寅硬着头皮将两幅画全部拿入房中,院落那群儒生还在摇头晃脑一口一个‘惜也’。 唐寅呆怔的坐在案牍前,神色空洞,呆呆的望着陈策那幅画卷,好几次想鼓起勇气去找陈策。 一来外面还有一群儒生,二来陈策可能还没醒,这让唐寅只能作罢。 那个家伙的生活作息简直日夜颠倒,迟早等病死,唐寅心中吐槽。 不知不觉,入夜,已快到子夜。 唐寅呆呆的坐在院落中的石桌上,抬头望天,略显抑郁。 今晚他没有去勾栏,实在没兴致,雀儿都抬不起头。 又过了一天,陈策感慨,背着手从房间内走了出来,一天没怎么吃饭,酒楼那边留下饭菜,他去端来,打算来院落内吃。 一抹孤寂的背影出现在陈策眼前,“唐解元,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平常这個时候,他应该还在外面风流。 唐寅回过头,表情幽怨的看着陈策,开口道:“你这个骗子。” “啊?” 陈策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唐寅继续幽怨的道:“你不是说无人在丹青术上能出我之右?” 陈策点点头,这话他说过。 “那你这一幅怎么回事?” 唐寅将画卷拿出来,拍在石桌上。 陈策道:“随便画的。” 好,好好好! 以前这话都是我说的,现在轮到你了。 “教我。”唐寅忽然的开口,让陈策有些不知所措,什么教你? 唐寅道:“教我画画。” 陈策:“……” “我何德何能。” 大哥,求伱了,不要在谦虚了,我知道谦虚是美德,但没必要,这里没外人。 征服一个人很简单,在他最拿手的领域彻底挫败他。 可陈策没想过要征服唐寅,完全看在钱的面子上才画的画,而且他也不想教唐伯虎什么,画个画而已,唐寅已经很厉害了,技艺手法上陈策什么都教不了。 顶多画卷的布局上,昨夜陈策知道唐寅的画为什么总觉得别扭,意境只是其次,布局才是关键。 能让唐寅这么狂傲的人说出这话,确实有点不容易,陈策摇摇头道:“唐解元莫要说笑啦。” 唐寅表情从未有过的认真,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愿拜你为父……为师。” 他真想在自己绘画领域有所提高,尽管他自信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好,但足够好和非常好是两个概念。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出色的那个。 陈策本想拒绝,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唐寅没经历那场舞弊案,他是不是能考中状元? 如果他为官了,以后会不会成为大明的肱骨之臣? “拜师要束脩。” 陈策的话,让唐寅万分激动,浑身都是颤的,这种感觉比在勾栏完事都要爽。 “好!” “我将我身家全部给你。” 那倒也不必,公平交换,市场上束脩需要多少,陈策就要多少。 钱财他现在不愁,十亩良田还有小说话本的收入,足够他在明朝生活,现在他没多大的欲望,要不了那么多钱。 最后唐寅支付了十两银子,折算成束脩钱。 这自然是高于市场的,陈策也不执着于那么多。 绘画对自己来说赚不到钱,他不是唐寅,陈策的名字卖不了钱,唐寅可以。 陈策一边吃饭一边对唐寅道:“我其实教不了你什么。” “你听过黄金分割线和人类审美之间的关系吗?” 唐寅:“???” 什么叫黄金分割线,听起来有点厉害啊。 陈策将黄金分割线和人类审美的关系告诉他,让唐寅试着调整他绘画的结构,将绘画的重点放在黄金分割线上。 唐寅很聪明,他有狂傲的资本,陈策也觉得他该有,正是少年鲜衣怒马时,身怀大才,此时不狂傲等什么时候? 哪家少年不风流。 陈策只是解释了一遍,唐寅似乎有些似懂非懂,他在沉思,从最初的迷茫,到渐渐的豁然,到最后脸色开始泛起潮红尿颤。 那双眸子渐渐有了神色,重拾起自信,将颓败一天的神色掩埋,再次恢复那个狂傲的唐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以前我只凭着感觉去绘画,现在我明白了,就差这么一点,就差这么一点!” 他仿佛葵花宝典参悟之后挥刀的前一刻,整个人兴奋的无以复加。 “老师!恩师!大父!” “多谢!” 咋看还以为他疯了,陈策无奈的笑了一下,唐寅抱拳就进房参悟去了,想来是要画新作。 不过师生的名分绑定了,对自己百利无一害。 陈策安静的在院落内吃着饭,夜深了,他感觉有些难受,忍不住开始咳嗽。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药没拿过来,索性京师的治安还不错,也没有类似唐朝的宵禁,晚上可以出门。 陈策打算回去将药拿来,当时出来的时候千算万算,少算了这一样,快去快回应该不会出问题。 顺天府夜晚万家灯火,点点滴滴,将这座城镇照耀的如同白昼。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路过青楼瓦子就能看到这一繁华的一幕,忍不住感慨一句,弘治中兴! 独属于大明最后的一次辉煌繁华,不久后就会被千疮百孔取代,名列世界前茅的大明帝国被弯道超车。 陈策没有过多欣赏,快步走在正阳大街,过了许久才抵达槐花胡同。 这里灯火有些黑暗,自家小院的隔壁还亮着灯火,似乎听到了动静,隔壁吴娘子推开门,待确定陈策回来,才招呼了陈策一声。 “陈郎君你这是?” 陈策也有些意外,问道:“吴娘子怎么现在还没睡啊?” 吴娘子道:“我担忧会有贼子闯入你家,听到动静便起来看看的。” 陈策一脸感激,道:“我回来取药的,忘了带。” 33、京师地震 今夜很平静,天色寒冷,繁星点点,一切都安静的出奇。 槐花胡同里面住着的都是一群刚能维持温饱的人群,入夜之后,鲜有人会点燃灯火浪费灯油。 狭长的胡同仅有陈策小院的灯光还在微微亮着,陈策去后院的石墩下拿了埋好的草药,本可以去集市上再购买的,但这些中药都不便宜,家里还存了一点,心想快去快回,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前院的家禽已经挪到后院临渠的地带,陈策想将一公一母的鸡杀了,但舍不得,索性就继续圈养着,希望地震来了它们能活命吧。 栅栏不算高,两只鸡想要飞跃栅栏不是难事,但它们似乎没有逃跑的想法,栅栏内有许多稻谷,陈策记得自己没投喂这么多,大概是吴娘子洗衣的时候投喂的。 陈策并未在后院耽搁太久,拿着要便出门,将小院门扉锁上。 天空的繁星似乎消失了,月儿隐去,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也开始消失。 陈策忽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心慌的要命,不会这么巧……吧。 心中刚祈祷,脚下的步伐还没加快,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视野能看到的景象在黑夜中很少,但他实打实的感受到大地在倾斜! “快起来!地震了!” 陈策声嘶力竭,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黑夜吞没,唯独隔壁吴娘子房间亮起了灯火。 人若被上苍抛弃了,总会将诸厄加诸于身,谨慎了这么久,何必在这个时候贪图小便宜,已经付出那么多钱了,又何必还要再回来? 气运这个东西陈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 他出邸舍的时候,甚至到槐花胡同之前,他看了天象,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呀? 只要快去快回,不会有危险,况且他没耽搁一点时间,谁又能知道就在这么一瞬间,最不可能的事却变成了可能。 真的对抗不了你吗? 陈策抬头望着天空,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旋即就看吴娘子拿着灯火,脸色煞白的走出来,拉着陈策便朝屋内跑。 她声音很大,说什么陈策已经听不到,也懒得听,不过只是死法不同而已,今日死在地震,明日死在肺痨,有什么区别? 什么远大的志向,什么对抗命运,他放弃了,不想挣扎,安静等死便是! 运气好了重穿到王侯将相,运气不好就死在阴曹地府,也好过这样半条命吊着好! “没用的。” 陈策喃喃对吴娘子道:“去屋里死的更快。” 两侧都是房屋,坍塌会连锁反应,就算侥幸活下来也缺手少脚,人类在天灾面前太渺小,陈策放弃挣扎,一脸绝望。 吴娘子一直觉得陈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就这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陈策变了一个人一样,往日的倔强不服输全部消失,仿佛心气散落了。 她不知道陈策为什么会如此,但她知道,绝非因为今晚的地震,这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吴娘子无暇多想,她没放弃,娇弱的手牵着陈策,快速朝屋内走去。 隔壁的房屋已经开始坍塌,这样朝屋内走还不如站在院落稍稍安全一点,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点。 陈策觉得可笑,但他不愿多说,任凭吴娘子牵着他,就和当初父母牵着自己去拜访各地名医一样。 屋子内还亮着灯火,整個房屋上的土坯开始断断续续坍塌,越来越快,不知多少睡梦中的人会被房屋淹没。 让陈策惊讶的是,吴娘子屋内还有一口大锣,她拼命的用力敲打三声,震耳欲聋。 陈策对她刮目相看,这是在提醒周围的邻里邻居,虽然于事无补,但最起码问心无愧。 旋即就见吴娘子牵着陈策来到床边,她蹲下身躯,脸色憋的潮红,泥土不断落下拍打她漆黑的秀发。 陈策几乎下意识的去帮忙,但他的力气不大,帮不上吴娘子什么,不过多这么一点的力道,也成功将床边地上的石门给掀开。 容不得陈策惊讶,旋即吴娘子便拉着陈策快速走了下去。 地上石门被关闭那一刻,还能听到外面轰隆隆的建筑倒地声,以及人们的咆哮惊惧的吼叫声! …… 地崩如山倒,整个槐花胡同仅仅不到一盏茶时间变成为了一片废墟,血腥充斥在黑暗中,鸡狗家禽的叫声片刻便归于平寂,大地还在摇晃,整个顺天府到处都是杂乱、凄厉的吼声。 铜锣声震天,官府小吏、五城兵马司、金吾卫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空旷大街上随处可见惊吓过度的人群。 唐寅今晚还没入睡,地震那一刻就提醒邸舍所有同窗跑了出来,他手中竟还握着陈策的那一幅北平冬雪图喃喃自言自语。 他真是个术士? 同窗举人们对唐寅感激涕零,若非唐寅提醒,他们恐就会将鲜活性命交代在邸舍中。 所有人都以为唐寅吓坏了,一直坐在空旷抵达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但脸色却十分震惊。 震惊这个词同窗们实在想不通,不知道唐寅脸上为什么会挂这幅表情,害怕惊吓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都可以理解,唯独震惊理解不了。 唐寅怎能不震惊,因为有人和他提醒过,还是他的丹青老师。 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唐寅拼命的左右扭头,但绝望的是他没找到陈策。 唐寅拼命的爬起来,朝着邸舍内便要狂奔而去,几名举人立刻抱住唐寅,悲呼道:“唐兄,都是身外物,都是身外物!” “莫要去了,莫要去了!会死人的啊!”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命更值钱的呢? 有! 唐寅大吼道:“放开我!快放开我!邸舍内还有人没出来!” 他双目猩红,面上带着浓烈的自责,鼻头突然酸了起来,声嘶力竭的道:“我要去救人,我要去救人啊!” “放开我啊!” 唐寅像疯了一样,站也站不稳,左右摇晃,同窗们实在无奈,最后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泪水和灰尘混合,模糊了视野,唐寅狼狈的趴在地上,目光绝望的望着已经坍塌成废墟的邸舍。 还有人……没出来啊! 34、震荡紫禁城 紫禁城在摇晃,宫内灯火明亮,后宫的太监婢女们随处可见,焦急的去呼喊正在睡梦中的主人。 索性紫禁城深宫的建筑避震效果极强,可即便如此,依旧让许多人惊慌失措。 东宫。 刘瑾的尖锐叫声此起彼伏:“太子爷,太子爷,快莫睡了,地龙翻身,翻身了!” 朱厚照睡意朦胧,被刘瑾一句话给惊的瞬间清醒,起来的时候只感觉大地在摇晃,差点一个不稳摔倒,好在刘瑾和谷大用几人身材高大,将朱厚照搀住。 朱厚照面上带着喜色,对刘瑾道:“刘大伴,你看,你看,是不是地龙翻身了?本宫有没有说错?” 刘瑾:“……” 太子爷哟,这是天灾啊!您可千万不能这幅表情啊,要是被焦芳他们看到还了得? 对啊,你现在这样紧张的表情才像话嘛。 朱厚照神色是开始变的紧张,不过不是因为天灾会伤多少子民,他还没这么大的觉悟,他有些微颤的拉着刘瑾,道:“刘大伴,我,我要出宫。” 啊? 刘瑾一脸懵,不解的道:“太子爷,宫内建筑用料相当结实,不必出宫躲避的,您瞧,这地晃的这么厉害,咱们的宫殿丝毫没有坍塌。” “外面就不一样了,现在恐怕多数都坍塌了,出去会更危险的。” 朱厚照身躯微颤,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可是,可是陈老弟还在外面。” 刘瑾:“……”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那个痨病鬼? “爷,现在宫城都戒严了,出不去,等这灾过去了咱们在出宫吧,陈公子吉人有天相,一定会相安无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朱厚照的表情依旧有些担忧。 “再说了,这地龙翻身之兆就是陈公子提醒您的,他自己定会有应对的。” 刘瑾这么一说,朱厚照才轻松的吐了一口气,确实是这么個理,刚才吓坏了,没好好思考。 钦天监。 李钟今晚没有回去,住在钦天监内和天文司判一起观察着天象,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回去,弘治皇帝交代他务必好好观察天象。 连续数日的精神紧绷,也未尝看到有什么地龙翻身之征兆,今日他早早就去睡了。 睡梦中李监正只感觉有人似乎在摇晃自己,他最烦睡觉被人打扰,一脸不耐烦,痛斥一句后翻个身子继续入睡,实在太困了。 但摇晃没有停止,这不免让李监正愈加不悦,猛地睁开眼,大吼道:“放肆!你老晃本官做什么?” 左右看看,却没见到身旁有任何身影,没人晃我,那咋感觉大地都在摇晃? 唰! 李钟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瞬间清醒,心中大骂,地龙翻身居然无人呼叫本官? 他很快从钦天监大殿跑出去,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天文司判如丧考妣,表情无比惊恐。 李钟这个时候才想起什么,旋即面色大变,震惊的咽了咽口水,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后才脸色铁青磕磕巴巴的道:“本,本官要入宫,本官,本官要去找皇上!” 到这一刻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太子早就有过地灾预警,弘治皇帝更交代过他有任何异象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可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是最后一个才知晓地龙翻身的,莫说去提前通知皇上了,恐怕宫里太监都比自己知道的要快。 糟矣! 不知是大地摇晃还是他的腿在颤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官位是肯定保不住了,只求不要牵连下狱吃了大罪。 他哆嗦着问一旁钦天监监副吴昊,道:“此前,可有,天可有异象?” 吴昊看他一眼,回道:“有。” 怎么会有? 李钟见着嗓子怒喝道:“为何不提前通知本官?!” 吴昊抱拳道:“大人,下官派人通知过一次,被你赶出来了,伱不是说不准打扰你休息?” “你!!!”李钟颤抖着指着对方,“你想上位?你污蔑本官?” …… 礼部徐琼府邸。 夜深了,徐部堂还在书房内看着书籍,他一向如此刻苦,尽管高升礼部尚书,依旧不忘专研学问,大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翰林不进礼部,非礼部不入阁。 换言之,徐琼是完完全全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熬了这么多年,不差再多熬一点时间进入内阁。 现在他在礼部的名声也踩着皇太子水涨船高,前些日子皇太子竟大言不惭儿戏般的说顺天府要地龙翻身。 而后就是徐琼寸步不让,在养心殿公然反驳皇太子,维系部下钦天监官。 如此维护下属的举动经过一番美化后传到礼部,现在礼部那群下属,谁对他徐部堂不恭恭敬敬的? 有了名望的加身,再熬一段资历,这给自己入阁打下坚实基础,以前不敢想,现在偶尔看书都会幻想一下,不由红光满面,不知晓的还以为他老当益壮,高龄不忘手艺活呢。 忽然,大地开始震颤,而后屋内的茶盏、徽瓷等全部倾塌,一阵阵瓷器破裂声此起彼伏响起,旋即外面鸡飞狗跳,惊呼声不断,‘地龙翻身啦’不绝于耳。 徐琼面色微变,但理智让他不能紧张,要沉着应对……可现在他仿佛没了理智。 怎么,怎么就翻身了? 那他当初仗义维护下属的壮举,现在看来,岂非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说一句千古罪人也不为过啊! 难怪,他的老师告诉他,做官第一要义,要稳,不要强出头,这把双刃剑你没本事握住,就不要逞强。 他当时不明白老师的言下之意,为什么做官要稳?出头的收益不是更高? 现在他明白过来了,如果,如果当时他没替钦天监出头…… 完了! 当时在礼部宣传美名越狠,自己的罪名就越大,他想着踩皇太子上位,当众反驳皇太子,现在细细想来,这不就是同僚弹劾自己的利刃吗? 未来仕途……恐怕,完了! “老爷,老爷!快出去呀!” 一名奴仆冒死走进书房,虽然徐家府邸不像民宅那样容易倾塌,但待在这里面也很危险。 那奴仆很钦佩徐部堂,自家老爷就是沉稳,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稳如泰山,佩服! 他不知道的是,徐部堂现在双腿如同灌铅,麻了。 “畜生!速来救老夫!”徐部堂厉声高呼。 35、弘治大怒 坤宁宫的宫城红墙青石道路上,弘治天子面色铁青,健步如飞。 身后宦官焦急跟随,索性这次地震仅仅维持了一炷香时间,整个皇宫建筑损坏极小,倒是将人吓的不轻。 弘治皇帝铁青的面色不是吓的,是气的。 “皇爷,皇爷,天威还在,您慢点,此时不宜去养心殿呀。” 怀恩太监一脸焦急,听到大明天子执意要去养心殿,心都快吓到嗓子眼,万一出个好歹…… “朕相信钦天监!相信礼部!” “朕要被砸死在养心殿,让他们给朕厚葬!” 一向脾气温和的弘治皇帝居然会发如此大的怒火,一时令怀恩太监噤若寒蝉。 夜深人不静,地震的余威还在,偶尔还能感受到轻微晃动。 内阁四阁老、六部部堂高官、钦天监监正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乾清宫。 养心殿大门敞开,弘治皇帝正襟危坐,目光阴郁的望着外面。 以内阁为首的诸官吏额头冷汗涔涔,年迈的徐溥带头跪在地上,叩首请求天子出养心殿,以防不测。 礼部尚书和钦天监正心都凉了,身子在寒冬中更加凉,偏偏后背此时却不断冒着汗。 “皇上龙体要紧,老臣呕心请奏皇上御驾外出,以防天灾不测。” 徐溥苦口婆心跪地高呼,旋即六部部堂一同高呼。 弘治皇帝掷地有声的道:“钦天监不是说没有地龙翻身之兆?” “礼部尚书不是义正言辞的维持他的部下,徐琼你在礼部博了这么多美名,不如朕死在养心殿,你踩着朕的尸体再跨去内阁去吧?” 听到天子这话,徐琼脸都黑了,不断磕头叩首,嘴里求饶道:“皇上,臣有罪,臣万死不足惜,只求皇上挂念身子,勿被天灾所伤。” 这顶不忠不孝无父无君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徐尚书可就不是自己一死了之就能平事的了。 这会波及他徐家整个家族啊! 弘治皇帝指着外面跪着的一群人,道:“都给朕进来!” 一众阁老部堂们尽管再怕死,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养心殿。 京师这场地震不知会波及多少百姓,朝廷第一时间要赈灾,问罪的事容后再议,弘治皇帝还是克制了怒火,让内阁六部和顺天府通力协作,调五军都督府协同顺天府、五城兵马司救灾,务必做好百姓营救工作。 等诸官离去,弘治皇帝有些魂不守舍,背着手来到养心殿外,抬眸看着漆黑的夜空,昏暗的灯火映照那张晦暗难明的侧脸,他忍不住低声喃喃:“如果朕听了太子,如果朕不唯唯诺诺,如果朕有这個魄力……” 一切只能假设,待到后悔时,方才知他从没有千古一帝的命,只能对历代先贤高山仰止。 …… 顺天府,槐花胡同,入眼处满目疮痍,侥幸生还的人目光呆滞,凝望废墟,双目失神。 吴娘子家的地窖中,陈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进入地窖前,陈策借着余光瞥见过地窖,这处地窖不算太大,是一处储冰地窖,里面温度很低,明朝稍有条件的富贾权贵家都会有这么一处储冰室,存储一个冬日,待到夏天使用。 只是陈策很好奇,吴娘子并非权贵,和自己一样不过只是寻常小民,这处宅院也很破败,为什么这里面会有这么一块储冰地窖? 地窖内已经没有了冰块,想来前主人早已不在使用此地,但吴娘子又怎会知晓这么个地方呢? 陈策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起初大地还在晃动,但现在已经趋向平静,他试着配合吴娘子去将地窖门推开。 结果不言而喻。 上面堆积了许多坍塌土木建材,想推开谈何容易。 索性这里面囤积了大量的水和食物,应当够两人活几天。 昏暗的地窖内没有任何灯火,只能听声辨位,陈策好奇的问吴娘子道:“你提前将食物和水放在这里,就担忧会出现地龙翻身?” “嗯……嗯。” 陈策感觉对方声音在颤抖,有些不明所以,打算将随身的火折子点燃。 “别,别点火。” 吴娘子声音还在颤抖,以前的她虽然性子恬静,但也不卑不亢,便是何人争吵也不会惧怕,不知为何现在好像遇到洪水猛兽。 “这是我们的……希,希望。” 陈策这才反应过来,若是上面没有人,火折子用光,他们怎么通知上面的人他们还活着? 现在点火也不切实际,浓烟没通知到上方的救援人,会让他们窒息而亡。 不过陈策现在倒还算乐观,总算活下来了,迟早会有人过来清理废墟,这里有食物和干粮,足够他们支撑一段时间。 漆黑的地窖再次陷入绝对的安静,陈策试探的问道:“你在哪?” “这。” 陈策窸窸窣窣的摸索过去,触摸到吴娘子的头发,这才知道她此时蜷缩在一团,身躯微微颤抖,和此前的果断决绝救自己的模样判若两人。 怕黑?还是怕死在这里? 陈策心中狐疑,但没说出来,他鼓励道:“你莫要担心,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 回应他的是长长的沉默,旋即陈策就感觉一双手缠住了自己,死死的抱住,仿佛抱着救命稻草一般。 她的身躯很柔软,只是在不断的颤抖,抖动的厉害,只有抱着自己的时候才稍稍平静下来。 陈策更加好奇了,她不知道吴娘子到底经历过什么,但能知道的是她和寻日的模样大相径庭。 吴娘子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做事干练,关键时候决策果断,若非见过世面,寻常明朝农家女不会拥有这些品质。 倒不是贬低农家,在这个识字率万中挑一的年代,小农女子的禁锢实在太多,你能明显感觉出差别。 陈策没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坐在不大的床榻边,任凭吴娘子这么抱着。 陈策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吴娘子安静的在他怀中睡着了,陈策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摸索着漆黑的空间,小心翼翼探索这处地窖的每一处角落,尽可能将这里的环境熟悉起来。 36、等待的煎熬 顺天府随处都是废墟,有司人手尽出,就连寻日高高坐在衙署的堂官也亲自上一线指挥救灾。 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想要保住这顶乌沙,就必须做好一切善后工作,免得落人口舌。 这场地震还在断断续续,余震不断,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会不会有更大的地震发生,导致救灾的进度很慢。 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从废墟中被拖出来,令人痛彻心扉,潸然泪下。 失去亲人的妇孺、孩童,看着压在自己身上伸开双手拼命保护自己的丈夫、相公,那种绝望和痛苦是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的,无声的痛哭无声的哽咽,在顺天府大街上随处可见,处处可闻。 侥幸活下来的袍泽们不管认识与否,都奋力加入救灾工作中。 我们这个民族在面对任何困难时,我们的团结,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善良,是任何国家都无法估算的! 紫禁城彻夜灯火都亮着,大明帝国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停止了一切办公,全心全力的投入救灾工作中,乾清宫来往的官吏摩肩接踵,一则则统计数据不断送到皇帝案头。 弘治皇帝亲自督促有司办公,丝毫不敢怠慢。 京师、真定、宁夏、榆林、镇番、灵州、太原、海丰等地皆出现不同程度的地震,京师为甚,房屋坍塌十之一二,草草统计已有数千人葬身罹难。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数据,弘治皇帝眼眸赤红一片,龙躯乱颤,不由感慨‘祈求上苍诸罪加朕身,勿伤子民’,然后史官记录史册。 …… 槐花胡同相对偏僻,有司救灾还没到这里。 漆黑的冰窖内,陈策小心翼翼摸索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将每个角落全部熟稔,下半夜很是寒冷,潮湿阴暗的地窖更甚,又因临通济渠,地窖土地上越来越泥泞,更添三分寒意,让陈策忍不住打了個寒颤。 吴娘子还在睡觉,半响没有任何动静,等陈策摸索到小床边的时候,她一下便抱住了自己。 陈策吓了一个激灵,他一直以为吴娘子在睡觉,忽然有人在黑暗中如此触碰自己,怎能不胆寒。 吴娘子自从下了地窖就很少开口,和此前在小院内的她判若两人,她修长光滑的脖颈和自己贴的很紧,一度让陈策快要窒息。 吴娘子的身躯这次是激烈的颤抖,陈策感觉脖颈上有点点水滴,她哭了。 想来她以为自己走了,陈策无奈苦笑,地窖就这么大,能去哪,要真能出去便好了。 陈策轻轻拍着吴娘子的肩膀,安慰她道:“莫怕,莫要担忧,肯定能活着出去的。” 吴娘子的崩溃仿佛也就在那么一瞬间,可遇到天灾地震都没崩溃,为何到了这里就变得如此了呢? 陈策不理解,这小娘子身上应当藏着很多事。 地震来临是吴娘子给了自己希望,现在轮到陈策给她希望,陈策想推开她开导,可她不愿意放手,就那么死死的抱住自己。 这当然不是什么爱情,陈策还没天真到这个地步,吴娘子纯属是找个人依靠,缓解心中害怕,仅此而已,陈策也不会多想。 空气中的寒气逼人,两人拥抱了一会儿相对缓解寒冷,也让陈策感觉不那么冷了,刚才僵硬的身子也渐渐松软下来。 陈策不知道时间,这里见不到光,不一会儿浓浓的困意来袭,可吴娘子这张小床上只备了一床被子,床也不大,陈策摸索过,两人睡在一起很是拥挤。 “吴娘子,非常时期,我就不拘小节,待出去后你不说我不言,不会有人知晓我们同床而眠,望你谅解。” 吴娘子没说话,黑暗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被褥有点潮湿,陈策困意越来越浓,半个身躯躺在床上,搭着半截被子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竖耳听着上方的动静,万籁俱静,空洞黑暗。 吴娘子贴着自己睡着了,手臂却依旧死死搂着自己脖颈,被褥全部裹在自己身上,她半个身子已经失去了被褥。 陈策试探着摸索她的头颅,顿感不妙,她的头颅很热,当是染了风寒。 一夜将被裹在自己身上,她如何不受寒,陈策有些自责,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朱厚照……快来啊! 现在陈策只能寄期望于朱厚照念在情义的份上,优先会派人来槐花胡同,指望官府一个个救过来,不知要等多久。 如果两人都健康,陈策不担忧,但现在他怕吴娘子撑不住。 “你还好吗?” 陈策开口询问,起身来到一旁摸索一份干面馒头一点点塞入到吴娘子嘴巴中。 吴娘子‘嗯’了一声,又道:“冷……冷。” 她在脱衣,窸窸窣窣的,陈策似有察觉,忙不迭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做什么?” 吴娘子颤颤的道:“我,我可能,可能活不成了,你用,用我衣衫取暖。” 陈策握紧她的手,道:“相信我!一定能活下去!一定!” “不要放弃希望,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陈策不敢让吴娘子再睡下去,生怕这一睡就起不来了,于是没话找话的问道:“吴娘子,你怎么知晓这里有地窖的?”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尽可能平复她的情绪。 吴娘子小声啜泣,道:“以前被关在这里过。” 啊? 陈策愣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问什么了,脑子有点混乱,什么叫被关在这里过? 这是京师脚下,治安不能说多好,但也不会差到这种程度吧? 难怪她自从进了这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陈策一直觉得她不像寻常农家小娘子,此时看来果真如此。 陈策故意转开话题,温声道:“对啦,我还不知道吴娘子的芳名呢。” 吴娘子声若蚊呐的道:“吴殊娴。” …… 紫禁城,东宫。 等地震稍稍平息后,刘瑾便建议朱厚照赶紧去养心殿做个样子,即便不能帮什么忙,也要给文武百官留下个好印象,同时也让东宫的老师们欣慰长脸。 朱厚照呵呵冷笑道:“去个毛!他们还有脸见本宫吗?” “刘大伴,伱去找锦衣卫!” 刘瑾一喜,道:“好,好啊!找锦衣卫赈灾,咱们只干实事!” 朱厚照道:“你少胡扯,让锦衣卫去寻一寻陈老弟是否安全,人咋样了。” 刘瑾:“……” 37、终于等到你 地窖内依旧暗无天日,陈策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吴娘子身体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这样下去真会死人的。 他几次三番的想点燃火折子,给吴殊娴煮点热水,但都被她拒绝。 她是为陈策好,这里的空气稀薄,若是点燃了火,会让氧气变少,浓烟若是散不出去会更加麻烦。 本身这处地窖就不算大,任何一点闪失都是致命的。 陈策道:“只煮一碗热水,应当不会有闪失……” 顿了顿,道:“即便真有闪失,也认了,总好过你出问题。” 吴殊娴有些感动,鼻头微微酸,只是陈策不知道而已,她轻声道:“不值得的。” “值得。” 陈策不再多说,将火折子吹开,屋内有点微弱的灯光,忽明忽暗,隐约能看到吴殊娴清秀的脸庞挂着泪痕。 索性地窖内存储了一些布匹和枯木,陈策废了好大劲才将火给燃烧起来,他也不敢将火撩的太旺,以最快速度将装满水的瓷碗放在火堆上。 陈策这才发现地窖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小,狭小的令人有点窒息和心慌,吴殊娴蜷缩在床上的角落,双手抱着膝,低着头颅呆呆看着陈策。 她和往日简直是两个人,寻常她总给人一种坚韧不拔的模样,就算遇到有人来寻她麻烦,她也不需要陈策帮忙,总能和对方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陈策家中一些力气活她都能帮着忙,有点明朝版女强人的感觉。 现在蜷缩在角落,像个小姑娘似的,身躯颤抖的令人怜惜,她估计在这个环境中受到过无数次惊吓,才会造就如此反应。 这些年她却依旧住在地窖的上方小院,矛盾的让陈策有些看不懂。 咚咚。 陈策忽然听到好像有水流声,不太确定,但吴殊娴忽然脸色变的极其惊恐起来,眼神朝着床头对面的墙壁望去,双目全是绝望。 “怎么?” 陈策不解的看着她。 吴殊娴指着墙壁,道:“闸门,闸门会入水。” 啊? 哪有闸门? 陈策顺着她目光望去,这才注意到床头对面墙壁上不起眼的地方,好像还真有一道拳头大的铁门。 “地龙将闸门破坏了,通济渠的水流,流进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目光越来越惊恐。 陈策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这地窖……该不会是水牢吧? “不要担忧,快来帮忙,用床挡住铁闸,水不会进来,快。” 陈策恢复冷静,最快速度做出应对。 吴殊娴尽管很悲观,尽管还染着风寒,但依旧起身帮着陈策一同用力挪动床头,挡住铁闸。 此时热水也已烧好,陈策趁着微弱的火光赶紧让吴娘子喝口暖暖身子。 她喝了几口,然后将热水捧给陈策。 最后一点火光消失,屋内充斥着烟火,空气似乎都稀薄了三分。 下一次点燃熄灭火,上方必须要有人啊,不然…… 陈策咽了咽口水,说不担忧也不可能,人最怕没有希望,但现在还有希望。 也不知道这点微弱的烟能否被上面人发现,也不知道朱厚照会不会派人来这里寻找,若是点燃灯火在黑夜该如何是好,他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陈策想了很多,心中不由开始沮丧,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假设下去。 “我记着时刻,现在应当是地龙翻身第二日的下午。” 吴殊娴忽然的开口,让陈策不由惊愕的道:“你如何知晓?你,不是睡着了吗?” 吴娘子没开口说话,实际她从下来到现在,就没睡过,陈策不知道而已。 ……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谒见太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珍派提绮寻了许久,最终在一处邸舍内找到了下落,按照邸舍的举人说,陈策应当死在了邸舍内。 朱厚照听到这话,大叫道:“胡扯!” “怎么可能?莫要诓骗本宫!” “刘瑾,咱们出宫去找!” 朱厚照神色有些慌乱,随意披了一件披风,披风都穿反了,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夸着急促脚步就朝外走。 虽然他天天叫陈策老弟,但他心里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 怎么可能死?本宫没让他死,他不许死! “你滚吧!”朱厚照指着锦衣卫指挥同知道:“本宫不想和骗子说话!” “刘瑾,你将谷大用他们都带着,跟本宫去槐花胡同。” 李同知忙不迭道:“殿下,外面危险啊。” “你滚啊!本宫不想看到伱。” 朱厚照说完,带着东宫的太监便朝东宫外慌忙跑去。 槐花胡同前后建筑物已经坍塌完了,一片废墟,朱厚照让刘瑾找到陈策的小院所在地,谷大用等几個太监也不知道太子在做什么,只能紧紧跟随其后。 “给本宫扒,把土都给扒出来,快点啊,你们想死吗?” 刘瑾轻声劝说道:“爷,锦衣卫说了,陈公子不在这里……” 朱厚照双目赤红,一脚踹在刘瑾肚子上,大吼道:“扒啊!把废墟扒拉开!” 刘瑾无奈叹口气,便带着东宫校尉和太监们卖力的开始铲废墟土木。 一炷香,一盏茶,一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朱厚照目不转睛的盯着,深怕会在废墟中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难过,明明都没见过多少次,可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上方的动静传到了地窖中,陈策面色微变,旋即狂喜,他激动的将地窖能点燃的所有可燃物全部点燃,然后挨个熄灭,希望烟能透过缝隙朝外传递,让上面的人能看到。 他有预感,朱厚照来了,一定是他,陈策从未如此想念过朱厚照! 红日西落,陈策院子上的废墟已经全部被移开,这里压根没有他的尸体,朱厚照失落的坐在一块木材上。 刘瑾不知该怎么劝说朱厚照,默默的陪在朱厚照身旁。 忽然,朱厚照大叫道:“那边,你快看那边,有烟!” 刘瑾苦涩的笑了一下,心道太子爷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可当他顺着朱厚照目光看去,忍不住惊呼一声卧槽! 还真有? 不会吧,不会吧?那小子不会命这么大吧?! 38、陈策随口的建议 朱厚照带来的东宫太监和宿卫并不算多,十来人的样子,速度快不到哪里去。 他撩着宽大的袍子,奔跑去了北镇抚司,刘瑾跟在后面,一个劲的让朱厚照慢点。 到北镇抚司后,朱厚照又调了一个百户的锦衣卫提绮队伍前来废墟之中的槐花胡同。 他们拿着工具,救援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地窖内的烟越来越旺盛,聚集在狭小的空间内,呛的人快要窒息,陈策用湿布匹捂住嘴鼻,吴殊娴亦如此。 上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堆积的废墟被清理开后,甚至能隐约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小老弟,小老弟,你在里面吗?” 断断续续,声音焦急。 到最后朱厚照甚至亲自卷起袖腕蹲下身子撅着屁股,卖力的在扒拉土木。 “爷,这儿有地门。”刘瑾邀功一般对朱厚照说道。 “快给拉起来!” 黄昏的阳光有些柔和,金色的,虽然现在是冬日,但这点微弱的日光却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暖阳洒在地窖中,陈策眯着眼,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遮着外面的光芒,从未见过像今日傍晚的阳光那么美。 吴娘子和陈策站的距离稍远,方才两人还紧贴在一起,此时中间却保持很大一段距离,如同天堑沟壑。 朱厚照嘿嘿笑着,可陈策怎么觉得这个家伙眼里雾蒙蒙的? 啪! 朱厚照反手一巴掌扇到刘瑾头上,愤怒的道:“谁让你扒拉这么多灰尘?都进我眼里了!” 刘瑾:“……” “还不去救人?”朱厚照吼道。 “噢噢。” 刘瑾和谷大用两人身材都比较高大,有时候看刘瑾这人高马大的太监那么恭维朱厚照,陈策会觉得滑稽。 未来的八虎太监之首,现在居然像個大鹌鹑一样。 陈策被拉上来后,贪婪的呼吸着外面久违的清新空气,还不忘对刘瑾道:“下面还有人。” 方才朱厚照和刘瑾都将目光放在陈策身上,哪里注意到里面还有一名姑娘。 噢,原来是小老弟的邻居啊。 朱厚照示意刘瑾把人拉上来。 吴殊娴和陈策不同,陈策没有感谢朱厚照,一切都在不言中,这份情谊一个眼神传递过去,朱厚照就明白了。 男人嘛,说谢字显得很见外。 但吴娘子不同,她尽管还病着,也不忘对朱厚照和刘瑾行礼感谢,救命之恩比天还大。 外面的残垣断壁看的人心里难受,废墟中偶尔还能看到裸露在外的尸体,更让人心中添堵。 槐花胡同的院落几乎全部坍塌,没有了家之后陈策和吴娘子都显得无所适从。 刘瑾心细,不像朱厚照一直在一旁和陈策滔滔不绝的吹牛逼,什么他第一眼就觉得废墟之中有猫腻,他早就看到地窖的那扇门,目光多么凌厉之类的。 刘瑾开口对朱厚照道:“爷,他们没房子啦。” 朱厚照:“?” “哦,对。”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陈策的肩膀,道:“朝廷在每个街道都设了临时安置场所,可免费进去住。” “工部已经开始动工给你们建设房屋,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建设起来,你们先去哪儿住一段时间吧。” 陈策问道:“有郎中吗?” 这是替吴娘子说的,她还染着风寒,需要快点治疗。 朱厚照点头道:“都配备了郎中,也是免费的。” 陈策微微颔首,朝廷对灾后安抚工作做的还算可以,都挺人道,可惜本来能更好的。 陈策也不愿多说,带着吴娘子一前一后蹒跚在正阳大街上,两个孤寂的背影在正阳大街的阳光下拉的很长。 朱厚照幽幽叹口气。 刘瑾也叹口气,感慨道:“太惨啦!” 朱厚照:“太般配了!” 啊? 刘瑾顺着朱厚照目光望去,发现他居然还有心思欣赏这玩意儿。 “爷,咱赶快回宫去面见皇上吧!” 朱厚照确定陈策安全后,便点点头,道:“好吧,回宫去。” 刚转头,就看到陈策缓缓地走了回来,朱厚照大方的拍了拍陈策肩膀,豪迈的道:“小老弟,不用谢我的,你知道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很低调,好吧,你要真感谢就说吧,我受着就是了。” 陈策一脸幽怨:“我比伱大。” 算了,不说这个,他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陈策想了想,问朱厚照道:“朝廷还有其他赈灾策略么?” 朱厚照一脸迷茫,旋即道:“我咋知道?我又不是皇太子。” 嗯嗯,你不是。 陈策点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多加一条赈灾的策略,让皇太子出宫代表天子慰问百姓。” 朱厚照歪着脑袋道:“为啥?” 陈策笑了一下,“自己想。” 说完后便转头跟上吴娘子离去。 …… 紫禁城,养心殿。 在弘治天子亲自监督下,朝廷各部有司通力合作,总算将天灾给稳下来了,善后工作也有条不紊。 徐溥年纪大了,作为内阁首辅许多事都力不从心,几日下来劳累的也病了过去,现在次辅刘健全权代表徐溥主持内阁事。 刘健和李东阳三阁此时正在养心殿安排弘治天子接下来的事宜。 祭天是目前天子第一要务,封建社会注重宗法礼仪,皇室最为看重,祭祀的事比什么都大,尽管它不实用,但也必须要做。 最起码能让百姓知晓他这个天子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子女。 朱厚照风风火火赶来,早已调整好面部表情和情绪,悲伤道:“父皇!” “我说了,我早就说了,有地龙翻身之征兆。” “这么多百姓殒命,儿臣对不起他们,没有好好劝父皇啊!”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有些愧疚,一时无言。 三阁老暗暗点头,太子不像东宫几名老师说的那么不堪嘛,这不挺好的么?心系百姓,将来定是有为之明君! “父皇,你还有其他赈灾策略么?”朱厚照开口。 弘治皇帝本不打算和朱厚照说这些,但转念一想,儿子这么懂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朕自然要开坛祭天,祈求大明风调雨顺灾厄尽去。” 朱厚照噢了一声,开口道:“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多添一条。” “什么?”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他。 朱厚照道:“让皇太子……啊不对,让儿臣代表父皇出宫慰问子民?” 此言一出,三阁老的表情忽然一变! 39、惊愕三阁老 朱厚照很好奇,陈老弟离开后又特意回来和自己说这么一句话,一定有什么深意。 他让本宫自己想,可本宫想不出来啊,所以索性来问问父皇。 他还在思考的时候,浑然没注意到不仅仅三阁老表情微变,就连弘治皇帝都忍不住一脸错愕。 “呵呵。”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问道:“照儿,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快说是!不是也给朕说是! 朕暗示的很明显了! 朱厚照哪里需要弘治皇帝暗示,他不懂意思,但懂表情,看父皇表情就知道该怎么答了,他拍了拍胸口道:“当然了!” 弘治皇帝宽慰的笑了一下,然后挥手道:“知道啦,你先回东宫吧,余下的朕会让人安排。” 等朱厚照离去后,弘治皇帝一脸平静的看着刘健三人,问道:“诸卿以为皇太子厚照如何?” 三人异口同声抱拳道:“臣等自愧不如,皇太子聪明仁孝,至性天成。” 有吹嘘的部分,也确实有自惭形秽的部分,他们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祭天固然重要,能让百姓感受到天子对这场天灾的重视,对天下子民的重视。 可如果同时让皇太子去民间走个过场,那就是形式做了,实际措施也做了,会能更加揽获民心。 而且弘治皇帝可没有其他皇子,朱厚照是名正言顺的大明国本正统,如果这个时候皇太子亲自去顺天府溜达一圈,能给朝廷挽回不少损失的声望。 是以三阁老方才的表情才会变得微妙起来,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眼神倏地抽离。 刚才恭维弘治皇帝说的义正言辞,可眼神交流之后,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疑虑。 大概得意思是,这话是太子能说出来的?背后有人指点吧?东宫哪一位?不管哪一位都不简单!将来可能是个棘手的对手! 弘治皇帝听到内阁如此吹嘘自己的儿子,脸上微微露出一丝骄傲和欣慰来,只是淡淡的挥手道:“不值三阁老如此夸赞,年纪还小,还有诸多不足,以后还要好好学习才是。” 这话怎么听着,感觉像在王婆卖瓜啊? 弘治皇帝继续道:“你内阁宜尽快安排皇太子视察顺天府事,着锦衣卫力士随同,五军都督府、兵马司协同,务必保证皇太子此行安全。” “臣等遵旨。” 就在三阁老要退下的时候,弘治皇帝却没让他们走,对外道:“去召吏部尚书屠滽前来召对。” “遵旨。” 三名阁老垂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没多时吏部尚书屠滽抵达养心殿。 弘治皇帝问道:“屠尚书,你且告知朕钦天监监正是否适合继续为之?” 三阁老似乎早就料到此事,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屠滽拱手道:“启奏皇上,臣以为当让都察院纠察钦天监监正失责之罪。” “臣祈皇上,擢监副吴昊暂替钦天监监正职。” 弘治皇帝点头,见三阁老没反对,又道:“礼部尚书是否有失责好大喜功之嫌?” “是否和钦天监有同流合污之意?为何要维护钦天监?” 吏部尚书沉默片刻,抱拳道:“启奏陛下,此事要都察院核查。” 弘治皇帝冷笑道:“屠尚书何以为礼部说情?还是说你们乃一党之流?” 屠滽顿时汗流浃背,结党这個大帽子,他戴不得,急急弯腰抱拳道:“皇上!臣岂敢?” “臣非维护徐尚书,只是此事都察院若没核查明白,冒然处理一介尚书,会寒诸官之心。” 刘健看他一眼,心中哀叹,此人成不了事,于是抱拳出列,道:“启奏皇上,不若先革除徐尚书尚书职,由都察院核查明白,容后再议。” 徐琼这礼部尚书肯定到头了,不然祭天这等大事,弘治皇帝为什么不召礼部来商议? 刚才天子已经暗示的如此明白了,屠滽竟还没想明白,说一番糊涂话,怎堪大用? 况且徐琼被革职的原因与文官利益并不冲突,牺牲便牺牲了,为何要忤逆皇上的意思呢? 给皇上个台阶下不好吗?这场天灾总归需要人出来担这个责任,徐琼一个尚书的分量足够了,不然要扩大到天子失德天降灾厄的份上,还了得? 他徐琼不担着,让你吏部来担?这些道理都想不明白么? 退一万步说,皇上也有私心在,伱徐琼如果当时没踩着他宝贝儿子在礼部博美名,或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现在皇上又怎会给你任何机会?你真当皇上心里一点没有气?谁都能欺负他宝贝儿子? 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没到,现在时机到了,徐琼还能安稳落地? 弘治皇帝欣赏的看了一眼刘健,道:“就以刘阁老的吧,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人抱拳,恭敬的离开养心殿。 …… 弘治皇帝心中阴霾稍稍褪去三分,带着怀恩太监朝东宫而去。 朱厚照见弘治皇帝到来,急忙道:“父皇,刚才你在议政事,我没好意思问你。” “你说我为啥要出宫巡查?” 弘治皇帝:“……” 朕就说不可能是你想出来的,大抵又是杨廷和,于是问道:“杨学士这两日来啦?” 朱厚照嗯嗯点头,杨廷和今天上午还来东宫教课,都地龙翻身了,他也不停歇,真是块狗皮膏药。 弘治皇帝暗暗点点头,心道果然是杨廷和,他日厚照若是登基,杨廷和不失为辅佐的肱股之臣。 弘治皇帝温暖的笑了一下,道:“他没告诉你为什么要出宫巡查安抚子民吗?” 该他什么事啊?朱厚照心里想着,摇头道:“没。” 弘治皇帝笑容更甚,道:“傻小子,让你出宫巡视是假,安抚子民稳固你太子的声望是真。” “这样下来,百姓们心里还不感激你吗?如此天灾你作为太子都能不顾安危亲临灾区安抚百姓,日后定是有为明君!” “这是给你博民望呢,当然了,也给朕的朝廷挽回一些公信力,一举两得,是个实打实的好策。” 这样么? 朱厚照微微有些发呆,原来是如此,看来陈老弟想的确实略微比我深一点啊。 40、陈策的提醒 顺天府在各街都临时搭建了棚户,受灾百姓全部杂居其中。 正阳大街的棚户区安置了大概五千余灾民,这场地震也非家家户户的房屋都坍塌,达官显贵们的宅院几乎都没受到太大的影响,普通小民的房屋建筑物相对比较敷衍,任何时代都存在偷工减料的情况在,无法杜绝。 陈策和吴娘子被安排在这里后,男女便因礼仪传统分开而居,陈策告知了郎中吴殊娴染了风寒,让郎中好好诊治。 负责管理统辖正阳大街棚户区的官吏陈策很熟悉,四目对望,彼此都有些尴尬。 宁推官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主动找到了转身欲走的陈策。 他摒弃左右胥吏,叫了一声陈策道:“陈贤侄,你还好?” 陈策无奈回头,拱手道:“宁大人,小人侥幸未死。” “随老夫走走?”宁推官试探着问道。 陈策摇摇头,道:“我乏了,想休息休息,不打扰宁大人办差了。” 宁诚没说什么,点头道:“好!” 望着陈策的背影,宁诚于心有愧,怎么说自己都亏欠他,这门婚事不管陈策身子好坏与否,都是一门信誉,不是简简单单的婚约。 他打心底是不愿意促成这门婚事得,谁家做父亲的也不想自己孩子最后守寡,但他又不好直接开口,只能暗中提醒陈策。 陈策的情商很高,没让宁诚尴尬,主动撕毁了婚书,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己,只是陈策知进退有胸襟而已。 陈策完全可以执意完婚,宁诚最后也会硬着头皮答应,不然名声传出去,以后失信为官会被同僚戳脊梁骨。 但陈策没做这些,年纪轻轻就知进退懂取舍,单这份品质就足以让宁诚由衷欣赏,可惜了…… 宁诚摇摇头,暗中叹息,他自己也很快得了报应,从通判被降到了推官,他想,这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说上天也对,毕竟朱厚照某种程度也代表了大明的天! 正阳街棚户区五千人齐聚,每人都有一个简易的床榻,同吃同喝同睡,棚户里面各种难闻的气息齐聚,偶尔会因为一点小事争吵,吏目们处理这些争吵倒是游刃有余。 现在也没文明执法,吏目一个威胁下去,谁家刁民还敢造次? 吃喝住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排泄和如厕,官府没有规划厕所,仅有的两三处茅房也全部让女子使用。 男人们只要有树有草的地方就是茅房,一时间让这里的味道更加难闻。 吃饭的时候也不讲究,官府煮大锅饭,算不得好,多是稀粥馒头,碗筷就挑选几名青壮过去洗刷。 陈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眉宇微蹙的打算回棚户区睡觉。 棚户里面各种咳嗽声不断,郎中们忙碌的来回穿梭,一街配备两名郎中,似乎更显得捉襟见肘。 入夜了,陈策如何都睡不着,披着衣衫朝外走去,月明星稀,借着月色外面还算有些亮光,空气的味道依旧不太好闻,陈策就这么背着手走着。 宁推官是个不错的官,这么晚了也还没回府,看得出来他并非只是走個过场,而是实打实的关注着灾民的情况。 陈策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去叫住宁诚,轻声道:“宁大人,能聊聊吗?” 宁诚有些意外,毕竟白天陈策对他很抗拒,现在居然会主动和自己聊? 宁诚想了想,对陈策道:“老夫安排两个人将你带回宁府,你先去老夫那住几日?” 陈策摇头道:“不是聊这个。” 他应当以为自己住不惯这种环境,有心中愧疚,所以才会说这些。 宁诚有些意外,点点头道:“嗯,想问什么?” 陈策先问槐花胡同的工程进度,宁诚说朝廷工部雇佣了许多民工过去,棚户区的灾民也可以过去以工代赈,替朝廷建设房屋,朝廷还有金钱支付,按照他的推算,顶多八九天大概就能将灾民的房屋建设好。 现在的房屋和后世也不同,建造一座简易的房屋确实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陈策深吸一口气,才道:“宁大人,官府这样安排你觉得妥当吗?” 宁诚不解,狐疑的问道:“哪里不妥当吗?” 在宁诚看来,无论朝廷还是地方有司都是在尽心办事赈灾,毕竟这是天子脚下,皇上亲自督促,谁敢不用心办差? 他认为官府已经做的足够好,面面俱到,实在想不通哪里还有不妥之处。 “他们闹情绪?”宁诚试探的问道,毕竟人心各异,想要人人满意不可能。 陈策摇头道:“人口聚集太多了,各种疾病病毒会相互传播,粪便没有集中处理更会加速病毒的传播,同吃的问题会将各种疾病交叉感染,加速病毒传播,若是不幸触发任何一场小小的瘟疫,那就不仅仅只是地灾那么简单。” “灾上加灾,到时候局面会更加不可控。” 宁诚倏地一愣,很多词他不怎么明白,比如病毒是什么,交叉感染又是什么,他不太懂。 但陈策的意思他却理解了三分,他说的病毒应当是传播的病邪,交叉感染应该是人传人,宁诚没经历过瘟疫,但他读过书,书籍上记录过瘟疫的发生和传播。 陈策继续道:“还有河道水源,京师的用水都在这里,若是水源被病毒污染,传染的可就不仅仅是灾民,顺天府甚至紫禁城都可能感染……” 陈策说的漫不经心,但宁诚额头已经冷汗涔涔。 朝廷有司已经考虑过各种情况了,唯独没考虑过大灾之后的大疫! 是啊,这么多人口,未必不会出现大疫的可能,若是地灾控制好了,又出现大疫,那可当真是朝廷无法接受的! 他脸色已经变的狰狞扭曲,深深望了一眼陈策,眼中神色十分复杂,似有几分惭愧,又多三分后悔,最后所有一切化作一掌,重重的拍在陈策肩膀上。 “好贤侄!老夫会向朝廷给你表功!” 他说完后,也顾不得陈策了,带着几名吏目焦急的离开了正阳街的棚户区,急促的朝顺天府而去。 陈策知道,这事儿传上去,宁诚可能会被重新升迁,但他实在不想自己成为大疫中的一员,能遏制这种情况发生,只能告知宁推官,让他层层上报。 41、见鬼了 入夜,宁诚回到顺天府。 顺天府灯火如昼,六房胥吏们依旧来回穿梭,没日没夜的忙碌着。 自从宁诚被降推官后,顺天府通判的位置一直悬空,现在宁诚的顶头上司是顺天府丞蔺琦。 当宁诚找到蔺琦的时候,他还在处理着公务,地方官府也不能真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赈灾上,日常公务依旧要处理。 宁诚面色凝重,将陈策关于大灾伴随大疫的事一五一十告知蔺琦。 蔺琦听后表情也微微有些震惊和后怕,这么大的漏洞,居然到现在都没人想到。 不过很快,他便面带笑意的道:“宁大人,你说的不错,想的也不错!” “我去找张大人替你表功,汝查缺补漏,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实乃大功一件。” 说着他起身要走。 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官,自己的下属,宁诚的功劳就是自己的功劳。 宁诚急忙拦住蔺琦,摇头道:“蔺大人,不是下官,下官不敢冒功,是正阳街一名灾民说的,他叫陈策。” 蔺琦面色古怪,深深看了一眼宁诚,也不着急起身了,亲自端着瓷炉斟了一口茶,然后示意宁诚落座喝茶。 他自己端着茶盏微微呷了一口,语重心长的道:“君瑞,这于你来说是一次机会。” “皇太子在顺天府辖区被歹人所伤,于你来说是无妄之灾,我知道你被贬实属冤枉,但你的冤枉谁敢替伱伸冤呢?” “寒窗苦读熬到这个位置不易,任何一点过失说贬就贬,心中怎能甘心?” “我将你当自己人,关起门来和你说这番话,希望你也勿要外传。” “一介灾民而已,想感谢他的办法很多,给钱、给女人,都可以作为感谢地方式,何必非要如此?” “此策不该是他想出来的,也不能是他想出来的,必须是你,不要推脱。” 一介草民百姓替朝廷查缺补漏,大明的文官都是废物吗?你让上面人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功劳分给一介草民,和他蔺琦还有什么干系可言?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他为什么要去表功?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大疫发生,死的也不会是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宁诚脸色憋的通红,双拳在袖笼内紧握,他道:“蔺大人,我已亏欠过他一次。” “有关系?” 宁诚点头道:“他本该是我女婿,我退婚了。” 蔺琦微笑道:“这不挺好吗?门不当户不对,就算成婚了,还会因为种种原因分开。” “鸡配鸡,狗配狗,凤凰当属龙,你让凤凰给狗做配,日日都会鸡飞狗跳。” 他深深凝望了一眼宁诚,道:“君瑞,做官的哪有什么仁心而言?真正的圣人君子有几个?” “你熬了这么久,这点东西都还没看透吗?” “好了。”蔺琦挥手道,“不必多说,我去向张大人表功。” “宫里面还有我的人,李公公是本官干爹,此事亏待不了你,官复原职指日可待。” 宁诚沉默了,站在原地愣了良久。 蔺琦的资历不如他,但还是从宣府的知县给升到了天子脚下,他不需要熬资历,只要认个太监做爹一切就能达到。 此番功劳若是表出去,就如他说的,自己能官复原职,他可能受到朝廷表扬,吏部的京察他的政绩不会差,在熬两年就能更进一步。 似乎对谁都挺好。 唯独对陈策……可这些事分明是陈策想出来的啊! “对不起了,陈贤侄。”宁诚默默的开口,“答应你的老夫再次失言了。” …… 这则奏疏最终由顺天府府尹张宪给送到了乾清宫,内阁看后大为震撼,旋即立刻开始重视,重新着手安排赈灾防疫事宜。 弘治皇帝看后对顺天府尹大肆赞赏,将提出此策查缺补漏的推官宁诚官复原职以为嘉奖,吏部在考核册上给蔺琦记下一功。 就如蔺琦说的,这样上报上去,对大家都好。 至于一介草民,老爷们谁会管你死活? 正阳大街的棚户区开始做出改变,统一的茅房变的多起来,强制要求灾民不得随意排便。 但凡出现病症的人全部单独隔离治疗观察。 用膳的碗筷用石灰和醋消毒洗刷干净。 朝廷做的防疫事远比陈策提出来的还要细致,因为朝廷比陈策更怕,一场地震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若是能防疫却没做好防疫工作,一旦出现大疫,到时后悔都来不及,凡事预则立。 宁诚最后给陈策送来了三十两白银作为嘉奖,不是不想多给,这些钱还是他私人出腰包,他的现钱也不多,田地的税收都还没缴纳上来,拿不出那么多钱。 至于更多的嘉奖,没有了,朝廷那边甚至连传话都没有,陈策不以为意,他倒并不是很在乎,说这些是怕自己会感染瘟疫,怕和他居在一起的这么多百姓,怕顺天府受灾的百姓们再次受灾,仅此而已。 第二日再次入夜了,陈策托宁诚去打听了女眷区吴殊娴的情况。 这些力所能及的事,宁诚自然没有不帮的道理,他亲自将郎中叫过来告知陈策。 郎中告知陈策说吴娘子风寒已经稳住,倒没什么大碍,如此陈策才放下心。 宁诚不敢面对陈策,打算离去,陈策拱手道:“恭喜宁大人高升。” 不知道为什么,宁诚不敢去看陈策,明明知道陈策年纪不大,却总觉得他那双病恹恹的眸子能洞悉人心。 他打個哈哈,随意搪塞两句,借口去巡查便离开了。 陈策摇摇头,背着手准备回去睡觉。 月儿高挂,几名醉醺醺的读书人走在街肆上,或许是为了体验民间疾苦?见识见识大灾之后百姓的惨状,再无病呻吟一番爱国爱民之心? 其中一名儒生喝的最是失态,走路摇摇晃晃,眼神迷离,东倒西歪。 直到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陈策,然后登时尖声大呼:“鬼啊!老师,鬼啊!” 唐寅吓的都快跳起来了,指着陈策,结结巴巴的大呼小叫。 陈策回头看他一眼,唐寅手上一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吓尿了。 42、冲突 唐寅这几日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一直认为陈策的死和自己有关。 那晚地震发生,他叫着所有人都跑出来了,唯独忘了还在睡觉的陈策,等再想回去的时候,邸舍已经坍塌。 这几晚唐寅总会借酒消愁,他们这些举人老爷不用和灾民们一起挤棚户区,找个未坍的邸舍继续入住。 期间唐寅结识了和自己同为南直隶的老乡徐经。 今晚徐经请他喝酒,无论徐经还是唐寅都不是主角,主角是旁边的一名举人公子,观其年纪不过十七八岁。 这是顺天府丞蔺琦的幼子蔺勉之,十七八岁的年纪便高中举人,前途不可限量。 见到唐寅失态,几人酒醒三分,不由问道:“什么鬼?” 唐寅也被吓醒了,对蔺勉之的问话置若罔闻,颤颤巍巍的朝陈策走去,到面前才惊恐的问道:“老师,你,你没死?” 陈策微笑着摇头,轻声道:“没死,我那晚不在邸舍。” 唐寅愣住了,一时间鼻头有些发酸,喜极而泣。 不过徐经却快速走了过来,将唐寅给拉到一旁,低声询问唐寅道:“伯虎,莫要瞎说,什么老师?他如何是你老师?” 唐寅不愿隐瞒,将陈策教他丹青之术告知徐经。 徐经听后不以为意,道:“不过只是分享了一下构图,又非手把手教你绘画,怎算老师?” “蔺公子他们都在,切莫要胡说,让人看轻了去。” 唐寅的老师可以是名家大儒,可是是县府学教谕,唯独不能是一名受灾后要和百姓挤在一起受官府恩惠施救的灾民。 作为同窗同乡,徐经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唐寅。 唐寅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然后来到陈策身旁,笑着对众人介绍道:“诸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丹青老师,他叫陈策。” 徐经面色微变,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最后只是轻叹的摇了摇头。 他以为唐寅能听进去的。 几名举人听到唐寅这话后,忍不住微微震撼,再朝陈策望去,看其一身朴素青衫长袄,一时也摸不清楚陈策的具体身份。 不过如此年轻就能教唐寅绘画,这足以说明眼前这名看上去身子柔弱的少年郎君不简单! 唐寅的画,当世出名!那他老师呢? 众人对陈策恭维的拱手,陈策也随意拱手还礼。 “陈公子何故在这儿?”蔺勉之狐疑的问陈策。 陈策随口道:“我住这里。” 蔺勉之脸上猜疑神色更甚,道:“家父负责棚户区差事,需要帮助你可与我说,伯虎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陈策摇头道:“不必麻烦了,这儿挺好,大家都住在这儿。” 蔺勉之看了一眼拥挤的棚户区,里面横七竖八的都躺着人,就像义庄的停尸房一样,这能住人? 他眉宇微微蹙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唐寅笑着对陈策道:“老师,你与我一起去邸舍吧,我会安排的。” 陈策笑着摇摇头,道:“伱忙去吧,我回去睡了。” 无论如何,看到陈策平安,唐寅心情很不错,目送陈策离去后,蔺勉之问道:“伯虎,他是今科举人?” 唐寅摇头。 “秀才?” 唐寅也摇头。 蔺勉之道:“那你为何要认他做老师?” 唐寅将怀中的画拿出来,炫耀道:“方才大家欣赏叫好的这幅画,便是出自我家老师之手。” 蔺勉之愣了一下,然后道:“我就说为何总觉得这画有些怪。” “是啊,刚才在下也没好意思说,此时再欣赏这画,竟感觉内容丰富,却又杂乱无章,抓不到任何重点,虽可圈可点,但又算不上上乘。” 他们的对话陈策似乎听到了,稍稍顿足,然后又摇摇头。 争辩这件事最没意义,赢了又能如何,输了又能如何,徒伤气血。 唐寅刚要辩驳,徐经笑着走来,道:“咱们不是要借酒舒才的么?” “讨论画做什么?” 徐经知道唐寅要反驳,他故意走来打断唐寅的话,不让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哈哈,也是!”蔺勉之拎着酒壶灌了一口酒,看着棚户区微弱的灯火,人影贴在纸窗上,一名老妪带两名稚童的倒影出现在纸窗上。 于是他书生意气大发,开口道:“我来出题,一羊引双羔。” 众人朝棚户区望去,旋即哄堂大笑,狠狠灌几口酒,好不快哉。 “蔺兄此题活灵活现,妙不可言!” “蔺兄出口成章,今年高中不在话下。” 蔺勉之有个好爹,围在他周围的人几乎都众星捧月一般恭维着他。 大明的读书人都是如此,总有天生的优越感,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仿佛抨击一下皇帝才能证明自己是直臣! 那么,棚户区里面的几名灾民算什么呢?不过也是他们读书取乐的一种而已。 可这是失去儿子,失去儿媳,牺牲一個家庭,才在灾厄中存活下的祖孙三人啊! 陈策停下了脚步,背着手缓缓的走了回来,微笑着对蔺勉之道:“我可以对。” 他一般不惹事,也怕麻烦,所以遇到什么事总会一脸淡然,仿佛这个世界都与他格格不入一样。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吴娘子和人家争吵,陈策只是关心了一句,他也没有舔着脸非要去帮忙,一样的道理。 听到陈策能对自己的对子,蔺勉之来了兴趣,笑道:“你说。” “听伯虎说你还没考小试,倘若对上,某认为小试不在话下。” 陈策沉默了一下,看着他们这群人嘻嘻哈哈的样子,淡淡的道:“群猪共一槽。” 笑着笑着,蔺勉之笑不出来了,方才调侃的语气也变得冷漠了三分。 唐寅一脸尴尬,老师你把我也骂进去了…… 徐经莫不做声站在一旁,微微拉了拉唐寅。 “我想听听阁下还有什么题可出,我都能对的,对对子我略懂一二。” 不待对方说话,陈策急促开口道:“一马陷足污泥中,小畜生可敢出蹄(题)?” 蔺勉之红着眼,面皮抽搐,指着陈策道:“你敢骂我?!” 陈策一脸茫然:“什么?不是对对子吗?怎么就说到我骂人了?阁下刚才上联题出的那么好,可否在出一题?” 43、精致利己主义 蔺勉之是金丝雀,他的父亲是顺天府丞,他的干爷爷是内宫监大太监,皇帝的宠宦。 他自己今年不过十七,如此年轻便高中举人,整个家族都将他捧在手心,称呼一句蔺家的未来都不过分。 他被豢养在牢笼内,族上所有人宠着,在家说话除了他的父亲,几乎都说一不二,谁敢忤逆他? 今日被人骂的嘴都还不了,于他而言简直奇耻大辱。 他觉得自己没做任何过分的事,不过只是和同窗们散心论才,这狂悖的小畜生,为何要出言侮辱自己? “唐寅!你这寒酸低贱的老师,当真伶牙俐齿!” 他说不过陈策,只能给唐寅施压。 徐经轻声急促的提醒唐寅道:“和他划清干系,快!” 徐经是精致利己主义者,其实仔细分析就能知道现在的情况,一边是簪缨之家,一边是低贱贫困的灾民,未来谁能给他们仕途道路上帮助,这需要考虑吗? 他知道唐寅素来狂傲,但狂傲在大明官场并不是好事,唐寅和他都是外来人,又是同乡,这段时间结交一名官宦子弟,对自己来说百利无一害。 刚才他劝说唐寅爱惜羽毛不要乱认师就是这个道理。 可惜,刚才唐寅没听他的话,但这次不同。 切不要得罪蔺公子啊,不值得,最起码为了一个病秧子来说,这很不值得。 唐寅哈哈大笑,对蔺勉之道:“咋?这就是我老师,咋了吧?” “刚才家师说的漂亮啊,他让你出题呢,你不是挺能出题吗?一羊牵二羔,现在继续出啊?” 徐经幽幽叹口气。 蔺勉之气的浑身颤抖,道:“唐伯虎!你太狂了!” “这里不是南直!” 唐寅白他一眼,道:“让你说?大明两京十三省我比你认识的多。” 蔺勉之冷漠的盯着陈策,道:“我记得伱了。” “咱们走!”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徐经只是深深叹口气,对唐寅道:“伯虎……何苦来哉!” “蔺兄,等等我。” 说罢,他便撩袍追上了蔺勉之。 唐寅对陈策眨眨眼,竖起拇指道:“老师,你不是术士吗?学问居然也这么厉害?” 陈策道:“偶尔看了一点书……嗯,你不怕自己前途暗淡?我孤家寡人一個无所谓,你呢?” 唐寅道:“管他个鸟,他爹不也是一步步科举上来的?我今年反正能高中,还能摘桂冠,他算个鸟。” “等我骑在他爹头上,那个时候就是我对他颐指气使了。” 嗯,很狂,很自信。 “老师我觉得你不像是个冲动的人,民欺官的下场你应该知道吧?为什么不控制自己?” 陈策道:“知道,他不敢,事情闹大了,他爹的官位可能都不保。” “拿灾民取乐的罪名扣下去,他爹都要胆寒。”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瞎出头。” 唐寅摇摇头道:“不是你想的这样,或许官场会更黑暗……不会因为这件事,还会因为其他事。” 陈策当然知道了,他不还有一个人形外挂,锦衣卫指挥同知,大明威武大将军,号称不是太子的皇太子朱厚照在么? 陈策不担心自己,他担心唐寅,想了想,对唐寅道:“你旁边和你说悄悄话的是?” “徐经,南直的老乡,为人不错,他和蔺勉之他们不是一类人。” “老师,你相信我的眼光。” 陈策:“……” 我相信你个头。 果然,历史正在按照它的脚步有条不紊的推进。 陈策对唐寅道:“少和他来往。” “为啥?” 唐寅不解,“都是同窗老乡,日后新进为官,我们能抱团取暖。” “你真这么确定能进官场?”陈策看着唐寅问道。 唐寅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胸口,道:“老师,不是我和你吹……” “诶,你怎么走了?我话还没说完,你听我说完啊!” 无人倾听的滋味很不好受,陈策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徐经的性子陈策方才观察过,他圆滑利己,最起码比唐寅圆滑了很多很多。 单论做人这一方面来说,陈策更欣赏徐经。 如果论做官,徐经可能也比唐寅更适合,恃才傲物不是坏事,但也算不上好事。 没当官前唐寅再怎么嚣张狂傲都行,有这个资本,但进入官场棱角不收起来,迟早会吃亏。 人总要自己经历和成长,等他入官场再说吧,纠正他一百回,不如他老老实实自己吃一回亏。 只要不是弘治十一年这场大亏就行了。 既然叫了我一声老师,我就有义务保证你顺利进去,未来的路怎么走,你自己一路慢慢摸索吧。 …… 灾后第三天,弘治皇帝在太庙主持一场声势浩大的祭天活动。 同一天,锦衣卫指挥使、英国功张懋、驸马新宁伯谭佑等拱卫皇太子朱厚照巡视顺天府。 锦衣卫兴升舆、举辇、设卤簿大乐前导乐,太子大驾出午门,百官常服诣午门外候皇太子驾,卤簿大乐止于午门外鸣鞭。 朱厚照坐在御撵,穿太子冕服,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等礼仪护卫队伍左右护卫,朱厚照威风凛凛的巡查顺天府。 百姓们只可远观,跪地叩首,由衷感恩皇室对灾民百姓的关怀,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举动,却不知虏获多少民心,忠心报国之心在朱厚照巡查的同时油然而生。 陈策没有出棚户区,所有人都想目睹这名帝国未来的风光,但陈策已经看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这个家伙,今天估计要威风坏了,就是这话他没办法对自己说,估计下次见到自己要憋的面红耳赤,毕竟这么拉风的事没办法对自己分享,他如何不着急呢。 日子寻常,转瞬又过了半个月。 在天子亲自督促下,顺天府这场地震悄然离去,百姓们如春日之野草,稍稍灌溉,再次恢复勃勃生机。 家家户户的房子在官府百姓通力合作下,已经全面建设完毕,灾民们终于不用杂居在棚户区度日,只是回去后,望着一座空旷的房屋,不知是何心情。 索性顺天府已将每家每户坍塌下方的财物物资全部钦点好,能用的继续用,不能用的,官府也无能为力。 44、朱某令天 再次回到熟悉的胡同,似乎所有东西都焕然一新,又好像一成不变。 只是少了几个熟人,少了几分笑脸,槐花胡同多了几分沉闷。 几名时常会坐在狭长巷道门槛前聊一聊家长里短,同仇敌忾一下陈策的岳父,同情一下陈小郎君的病情的大娘们,消失了好几个。 只留下两三名老妪颓败的聊着天。 陈策回到熟悉的院落,弘治治下不管文官们如何蝇营狗苟,但生活质量民生幸福感都是不错的,能在灾后做到这种程度,百姓们足够歌功颂德弘治是个好皇帝。 最起码灾后还有自己的房子可以住,不是吗? 陈策先去了后院,他惊讶的发现朱厚照送给自己的两只坤居然还活着,只是公鸡的鸡冠少了半截,但看上去还是精神抖擞,看到陈策归来,还忍不住喔喔叫了两声。 鸡神!! 陈策将两只鸡再次圈养起来,然后在后院将提前掩埋的所有财物和药物等物品重新挖出来。 家中空落落的,床、碗、筷、柜、被、锅等都要重新购买,索性他还有钱,加上宁通判给他的三十两以及自己的存余,书铺那边送来的分润,现在存款足足快有七八十两,妥妥的小富翁。 买这些家具不算什么难事,陈策打算上街去购置,只是好巧不巧,刚出门的时候朱厚照和刘瑾主仆便从外走来。 朱厚照抬头挺胸,刘瑾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奴才样貌,威风凛凛的指挥后方的奴仆们道:“都小心点!” 一名名奴仆满头大汗的抬着各种家具不断朝陈策新房内搬运,有卧房的,有书房的,中厅的,厨房的。 朱厚照搬着小凳子拉着陈策坐在一旁,脸色激动的通红,欲言又止的咽了咽口水,然后……继续欲言又止。 他憋坏了。 “要钱吗?不好意思开口?不必如此的,你说多少钱我给你,谢谢你给我运家具过来。” 陈策主动开口。 朱厚照:“……” 我说这個干嘛?这点小钱本宫还看不上好吧? 他张牙舞爪的道:“你知道太子巡查顺天府吗?” 陈策愣了一下,原来他憋了半天是为了这个,就说嘛,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忍不住出来炫耀。 陈策微笑道:“知道,好多百姓对他顶礼膜拜,棚户区的难民们都说太子身高三丈头上金龙缠绕。” 朱厚照:“……” 我靠,虽然听上去很牛逼,但三丈高那还是人吗? “你不觉得太子很威风吗?”朱厚照紧张兮兮的盯着陈策询问,想博得小老弟一句夸奖。 “威风啊。”陈策道,“可惜我又见不到。” 朱厚照兴奋的道:“我见到了,我当时就在太子旁边,好一些百姓跪地臣服,表情真挚,叩头感恩,那感觉,那感觉……” 陈策忽然来一句‘和你有什么关系’,噎的朱厚照表情无比幽怨,激动的面色瞬间变成冷静。 不过转念一想,嘿,怎么和我没关系呢?伱这么聪明,不还是被本宫耍的团团转吗? 想到这里,朱厚照忽然笑了。 “怎么了?”陈策狐疑的看他。 朝阳洒在他脸上,笑容憨憨的,却忽然来一句:“陈老弟,我觉得你挺傻的。” 是啊,你挺傻的,傻呼呼的让陈策有点罪恶感。 也不知道以后他老了会不会感慨,当年有个痨病鬼欺朕年少无知,骗朕好苦。 刘瑾在一旁卖力的表演,甚至亲自上阵给陈策挪动整理家具,可惜,该配合他演出的朱厚照和陈策都视而不见。 本想借此给小朱留下一个好印象,毕竟以后小朱登基了,他这个大太监的舞台有无限大,现在不卖力表演要等到什么时候? 但为什么他们对我视而不见?咱家这么没存在感的吗? “这场大灾,朝廷花了不少钱吧?”陈策开口询问朱厚照。 朱厚照摇头道:“不晓得,应当要花不少。” 陈策嗯了一声,对朱厚照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朝廷要印新钱吗?” 这场大灾之后朝廷可能会提上进度。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要先了解市场对新钱的接受程度,不然就是浪费人力和财力。” 他是将陈策的话记在心里的,陈策略有欣慰。 不然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得不偿失,平白浪费大明的财力。 “大灾之后会有无数人流离失所。”陈策抬眸望着天空,深深感慨。 “我父……朝廷会控制好的,这不是控制住了吗?” 陈策笑了一下,对朱厚照道:“房屋盖好了,原本属于他们的钱财丢失了,没钱怎么办呢?” 朱厚照愣了一下,这他没想过。 “让大官僚大地主良心点可好?就那么一点点,收田的价格高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可好?” 不求他们做好人,这世上不存在好人,利益使然,兼并的时候多点良心,小民投献、请乞的时候对方能多给点钱,或者给佃农的分润多一点。 “啊?” 朱厚照有点懵,他呆呆的看着陈策,不知道陈策这话什么意思。 “天子能做到的!就这么一段时间,只要都察院监察严格点就行!免税是老生常谈的事,天子会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很多人都会因为这场天灾失去土地……哎!” 陈策想说的很多,最后只能化作常常一叹,呆呆的望着朱厚照,喃喃道:“你现在要是皇帝该多好呀!” 可惜,你只是太子,你改变不了很多事,我也没办法改变。 “啊?” 朱厚照一脸疑惑,然后拍了拍胸口,自信满满的道:“小老弟你不要和我打谜语,有什么话和我说,这天下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我告诉你,我可不笨,我只是不想费心思去猜而已!” 陈策怔怔的看着朱厚照,忽然露出笑容,轻声道:“我活不久了。” “但你可以的,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教……嗯,没和你分享呢,希望我死前能和你都分享了。” 咋了?怎么忽然就说这些丧气话? 朱厚照淡淡起身,指着上天,厉声高吼道:“上天,给朱某听着!现在我下令,命令你让小老弟长命百岁!” 突然的一嗓子,把陈策吓的手中茶盏差点脱落。 隔壁吴娘子和几名大娘听到声响,纷纷出门。 陈策捂脸,羞耻的快速跑到中厅去了。 45、偷得浮生半日闲 朱厚照毕竟要上课,大清早得空才带着刘瑾送家具来,怕他的小老弟没东西用,以后没办法来蹭饭。 虽然知道陈策比他大,但还是喜欢一口一个小老弟叫着,这样显得自己比小老弟厉害点。 他没有在小院待很久,刘瑾累成狗后朱厚照就带着他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总能看到百姓们颓败的神色,还有些入城买菜的菜农,那神色简直如丧考妣。 朱厚照顿住脚步,上前询问对方是否因为朝廷做的哪里不好,才让他们如此失落。 对方的回答让朱厚照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天灾失去财物,不得不卖地维持生计,地主给的钱极少,远远低于市场价,不卖田一家人要饿死,卖了……祖宗留下的田彻底没了。” “租田种么?可地主们只分三成利啊,哪里够一家人吃的呢?” 一句句话如雷一样敲打着朱厚照大咧咧的心,他神色有些迷茫,然后双目猛地瞪大,才回味过来陈策对他说的谜语是什么。 他不知道啊,他不知天灾会伴随这么多问题啊,他不知道天灾会让百姓失去田地啊? 父皇会免税的不是吗?两税都会免了,文官们说天子仁德心系百姓,不是吗? 怎么实际和老师们教的不一样呢? “让大官僚大地主良心点可好?就那么一点点。收田的价格高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可好?” 朱厚照鼻头一酸,喃喃道:“你自己都快活不成了,还在乎人家……干什么啊!” 刘瑾大口大口喘着气,然后笑容满面的对朱厚照道:“爷,爷呀,老奴歇好了,可总算缓过来气了。” “多谢爷体谅老奴。” 朱厚照回眸看他一眼,伸出手准备扇他,最后拍了拍他肩膀,道:“那就好,歇好了就继续走吧。” 刘瑾笑靥如花,多么体谅奴婢的主子啊!刘某何其有幸伺候爷,以后爷登基了,看谁不爽,这个恶人刘某做定了! …… 吴娘子敲响了陈策的门扉,从地窖出来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恬静和端庄,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陈策道:“陈郎君,你方便借我点钱吗?” 陈策知道她有过不堪的往事,无论在地窖还是上来后他都没询问对方。 一场天灾让她的财物丢失的七七八八,不得已来问陈策借钱。 “要多少?” 吴娘子沉默了片刻,道:“一两……五百文也行,不过我可能要延期……” 陈策没有听下去,进门拿了一两碎银递给吴娘子。 吴娘子感恩戴德,保证道:“我会尽快还的。” 陈策嗯了一声,道:“好!” 吴娘子咬牙道:“我知道你的情况也不好,这钱我会尽快还的!” 陈策想了想,还是道:“我还有一点钱,你尽力而为。” “嗯。” 双方都保持着微妙的默契,都没有因为地窖发生一些旖旎的事就幻想如何如何,依旧和寻常邻居没有两样。 吴殊娴虽穿的不算华丽,没有精致的粉黛,一席围裙裹在身上,看上去和寻常农妇没有不同,但气质上又有所不同,精心装扮后或许更好看,但在明朝,一个漂亮的女人,能独自活到现在,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朱厚照还给陈策送来一柄鱼竿,陈策上午没看书,去后院通济渠试了试,很快便爱上钓鱼。 中午吃了饭后,他便锁上了门,天空阴沉沉的,看上去又要下雪。 陈策拿着雨伞,穿着青色对襟棉袄朝外走去。 一路上,顺天府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容貌,城市街道又开始热络起来,人声鼎沸,快到年关了,越来越热闹。 从繁华的城镇走到安宁的郊外,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佃农们看到陈策到来,热情迎接陈策这名地主去吃饭,期间免不了借钱。 陈策给了他们钱,没有他们谁给自己种植田地?一番下来又博取佃农不少好感。 第二日依旧如此,陈策依旧会拿着雨伞来郊外,然后在农田旁边待上半响。 第三日,第四日还是如此,似乎很无聊,也没人知道这名年轻的少年郎君来这儿做什么,总会在这里待上大半天,多数时候都在发呆。 …… 紫禁城,养心殿内,一场关于铸弘治新币的讨论由户部尚书周经牵头,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铸不铸新币是個问题,怎么铸,铸什么样子的新币又是个问题,发行量多少也是个问题,这些都要讨论。 傍晚的时候,弘治皇帝将两个新版图纸的新币拿给正在吃家常便饭的张皇后看,问她喜欢哪个。 张皇后说她是一届女流政治上的事哪儿懂,都好看。 倒是朱厚照一脸认真的问弘治皇帝道:“父皇,你真要铸新币?” 什么叫真要铸新币?好像你事先就知道一样。 不过弘治皇帝还是语重心长的道:“是啊,新朝新气象,朕早就想铸新币了,旧纸钞民间越来越不认同,与其如此,不如增加铜币的制造。” 朱厚照反问道:“可皇爷爷成化朝不是没铸么?” 现在市场用的还是宣德通宝。 弘治皇帝道:“铸币哪有这么简单,若非和平盛世,怎能随意铸新?百姓也不会接受的。” 他间接的自夸了一下,张皇后笑着道:“就是,伱父皇可给你打下来一片盛世江山,还不都为了你?” 朱厚照信誓旦旦的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咋不先调查一下民意?如果民间不接受,那新币铸下来浪费财力和人力图啥呀?” 他一边囫囵吞枣的塞着饭菜,一边支支吾吾的开口。 弘治皇帝忽然表情凝固了一下,呆怔的看了一眼朱厚照。 是啊! 户部讨论争辩了这么久,都在考虑铸什么新币,怎么没想过民间接受不接受新币? “对了父皇,我还有个关于田地的建议……” 弘治皇帝还在发愣,反应过来后便忙不迭急促起身,晚饭也不吃了,径直带着怀恩太监离开后宫,去养心殿后,连夜召见了户部尚书和礼部左侍郎,继续商讨关于铸新币的事。 “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父皇越来越不像话了!” “啊啊!娘,快放开,我都是大人了,你揪我耳朵干什么!”朱厚照嚎叫着对张皇后表达不满。 46、跋扈两兄弟 今日北平下了一场雪,郊外银装素裹,陈策撑着雨伞站在雪中,踽踽独行在山野阡陌中。 一席青衣一支雨伞,一望无垠的空旷田野,遗世而独立。 偶尔会有几名佃农邀请这名小地主去家中避寒喝一碗热茶,陈策都莞尔拒绝。 这不免让老农们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以为陈策像是疯了,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他最近有点反常。 不过佃农们很快便不将焦点放在陈策身上,因为隔壁五百步的田垄上围了许多百姓,在雪地中对两名中年男人跪地祈求。 陈策微微笑了笑,撑着雨伞走了过去。 寿宁侯和建昌伯两位国舅还是和以往那样跋扈,张鹤龄一脚踹在一名百姓的肩膀上,愤怒的道:“你能不能不要乱摸啦?裤子都快被你拽掉了!” “求我也没用,这块地我要定了,佛主也保不住,我说的!” 张延龄一直很崇拜自家长兄,瞧瞧这话,多么威风,一番威胁下来,这青山乡的刁民们,还敢不卖地? 他努力的学着长兄的样子,东施效颦道:“你、你、还有你们!不怕告诉你,十里八乡的地主没人敢买伱们的地,我大哥说的!” “所以想卖地,只能卖给我们。” “什么?七两银子还嫌少?噢,那我们不买了!” 十余名百姓老农如丧考妣,眼中含着泪花,这都是上好的肥田,折算市场价最少要百两银子,就算瘠地折算下来也许四五十两……七两银子这是买地吗?这分明是抢啊! 可是碍于两兄弟权威,他们也不敢说对方是在抢劫。 陈策只能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无能为力,望洋兴叹,这样的事在大明实在太多了,弘治皇帝独宠张皇后,爱屋及乌,对张家兄弟的偏爱也可见一斑。 这场天灾后,百姓到夏粮收成这段时间用什么活?借钱度日么?谁又敢借呢?两位国舅已经通过气了,哪个不要命的敢借钱给这群刁民呢? 直白点说,他们就是要抢这一片肥沃的良田。 是的,明抢。 可谁又敢伸冤呢? 两兄弟亲自出来收地,就已经表明了一切,说明他们对这些地势在必得,谁也不要不识好歹,不然他们派个管事来就行,何苦天寒地冻的还要自己出来? 最终这场闹剧结束,结果不言而喻,早就注定好的结果,陈策改变不了。 张家两兄弟甚是满意,得了一百亩肥田,心情妙极了,仿佛战场大胜凯旋,准备回去喝庆功酒。 “你哪位?拦着做什么?想死吗?”张鹤龄趾高气昂的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陈策。 陈策抱拳道:“草民见过两位侯爷。” “然后呢?”张鹤龄依旧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倒是张延龄长了个心眼,在大哥耳边窃窃私语道:“大哥,这個小子不简单啊。” “你看寻常刁民听着我们的威名,谁不吓的瑟瑟发抖,他咋不怕?” 张鹤龄愣了一下,指着陈策道:“你是御史?” 陈策:“……” “不是。” “那你是什么官?” 我方才不是自我介绍了吗?合着你自动过滤了是吧? “草民见过两位侯爷。” 刁民一个?不是,你不怕死吗?敢这么和我们说话?不对,我知道了! “干啥?”张鹤龄警惕的望着陈策,深怕对方忽然掏出刀子和自己同归于尽,民间可不缺少这些冒充好汉的家伙,想到这里,他微微后退两步,站在张延龄身后。 陈策依旧不卑不亢的道:“天灾之后,牲畜减少,耕牛死伤无数,国家缺牛,耕种不利。” 你傻子吧? 国家缺牛那是国家缺,又不是我们兄弟缺,搞个牛还不简单?要你操心? 张鹤龄兴致缺缺,转头要走。 陈策再次拦住他们的去路,张家兄弟今日就带了两个家丁奴仆出来,还不是什么高手,他也怕啊! 深怕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家伙是个伪装的绝顶高手,不然他都不乐意听陈策说话。 如果对方不是绝顶高手,为啥敢一而再再而三拦住自己的去路,何况他还知晓自己的尊贵身份? 这只能说明……对方有这个底气! 张鹤龄为自己的分析默默点赞,单论心思缜密这一块,他张鹤龄自认为自己很强! “你到底要干啥?我告诉你,袭击皇亲国戚那可是抄家灭族之大罪,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兄弟姐妹,年轻人,莫要做冲动的事啊!” 陈策:“?” 他不知道张鹤龄在说什么,但还是坚持把自己的话说完,于是继续道:“国家缺牛,开垦土地会困难,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与两位侯爷分享。” 噢,原来是献策博名声的啊,那就好办。 “你说说看。” 陈策道:“代耕架。” “用一根长索将两个辘轳连接在一起,两人分别站于辘轳两侧,一人于其后持犁保持犁前进的方向……” 他说了很多,也知道这两兄弟一定听不懂。 事实如陈策想的那样,张家兄弟仿佛在听天书,虎着脸道:“有啥用?” 陈策直白的道:“在缺少耕牛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提高生产能力。” 这话张家兄弟听懂了,听这家伙说的,这玩意好像很厉害啊! 这要是献给皇上,他们兄弟还不风光一回? 张延龄喜滋滋道:“很好!你这么说我就懂了,确实很……” “一般。” 张鹤龄打断自己弟弟的话,然后问陈策道:“你想要什么?” 陈策摇头道:“什么都不想要。” 张鹤龄道:“那不成!你必须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样吧,以后我们罩着你,你要出事了,那就是打我们兄弟的脸……但前提你这个啥架子要有用才行。” 陈策下句话就打算说这个的,他当然不会无聊到无缘无故去给张家兄弟献策。 不过既然对方主动说出来,也就省得自己再开口了。 关于代耕架的构造,他没说完,只说了一半,不过对弘治皇帝来说已经足够勾起来兴趣了。 其实交给朱厚照办这件事是最好的,但朱厚照毕竟是皇太子,杀人放火的事陈策不想他做。 张家兄弟和周家侯爷比较适合。 这几日他在守株待兔,等到了这两只兔。 陈策暂时就用他们做刀吧。 47、大明麒麟子 “大哥,你刚才好像很怕那小子?” 张延龄一脸愤愤,这可不是自己认识的兄长! 张鹤龄语重心长的道:“延龄啊,你还没看明白吗?他是个武艺高超的强人。” “对付百姓,我们可以强硬,但对付年轻的愣头青,你可千万要惜命啊!” “这种年轻人,最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万一他掏出一把刀,将你我兄弟给刺死了,怎么办?张家可就我们两个男丁啊!” 张延龄虎着脸,道:“武艺高超的强人?我怎么感觉他像个病秧子。” 张鹤龄道:“胡扯!他那么有底气,不是强人是什么?” “算了,不管这個了,那叫什么架的,你记着多少?” 张延龄微微一笑:“刚才我没开口,可是将他的话都记下了。” 张鹤龄点点头道:“极好!得空去皇上那试探试探,最好他没有骗我,不然,哼!我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鸟。” 张延龄一脸痛苦,低头看着大哥捏着自己的鸟,哀嚎道:“大哥……快莫捏了,我还要给张家传宗接代。” 张鹤龄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脸歉意道:“抱歉,大哥顺手了。” …… 刀疤老六原是漕运码头上的一名地痞,收了几名小兄弟,最近在顺天府混的风生水起,专门替一些权贵做上不得台面的事。 蔺勉之想查出一个人的身份不难,他父亲是顺天府丞,这于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报复一个人,如果一刀将他杀了,这不会让蔺勉之解气,他要让对方一点点失去最重要的东西,让他在最绝望的时候死,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 一介灾民敢出言讥讽他是畜生,这让锦衣玉食睚眦必报的蔺勉之怎能受得了? 自幼被捧在手心上,十七年没受过这种侮辱,谁见了自己不恭恭敬敬? 陈策。 嗯,总有这么一群人,喜欢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伶牙俐齿,想要替百姓主持公道,可到头来他们才会后知后觉的知晓,这个社会从来都不属于贱民! 贱民是被奴役的,这才是这个社会的本质。 蔺勉之知晓陈策有十亩地,宁通判赠送的,莫说陈策不是宁通判的女婿,即便是又如何? 他淡漠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刀疤老六,冷漠的道:“去顺天府东郊葵花乡杀一名佃农。” “告诉十里八乡,谁也不准替那贱种种地。” 你不是喜欢袒护伱口中的贱民吗?蔺某想瞧瞧你有多大的本事! 顿了顿,蔺勉之继续道:“这事做完,那晚棚户区的老妪和双童一起杀了,送去他院子前。” …… 今日小雪。 紫禁城鳞次栉比的建筑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暖阁内。 弘治皇帝和内阁三阁老在等待户部尚书周经的到来。 这些日子户部没闲着,关于铸新币的市场调研已经发下去了,想试一试民间的态度。 没多时,裹挟着雪花焦急而来的周经顾不得拍身上的雪花,脸色颓败的抱拳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示意他务须多礼,周经也没卖关子,当即道:“民间对新币接受程度几乎为零。” 换言之,就算新币铸出来了,民间也未必会用。 大明的钱币公信力还没得到挽回,不然成化、弘治两朝也不会一直没铸新币。 听到户部尚书周经的话,弘治皇帝眼睑微微垂下。 内阁三阁老不由倒吸凉气,旋即抱拳道:“皇上圣明!” 如果不是弘治皇帝事先说调查一下市场,他们再埋头花费大量财政成本去铸造新币,则后果不知会损失多少钱财!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朕不圣明,咱们都不英明。” “是朕的儿子英明啊!” 啊? 三阁老和户部尚书都忍不住呆滞了一下,又是皇太子? “太子英明!” 四名朝臣异口同声开口。 弘治皇帝欣慰的笑了一下,道:“朕这个儿子,虽然时有贪玩的一面,本质上却是聪慧的,日后未必会比朕差。” 弘治朝最难能可贵的大概就是皇家亲情,因为弘治帝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会有人争储。 以前他还担心朱厚照拿不起自己守下来的中兴江山,但现在这份担心越来越弱。 在杨廷和的调教下,自家麒麟子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出色。 他这个做皇帝父亲的,怎能不高兴,怎能不欣慰啊! 看着内阁和户部部堂的震撼模样,弘治皇帝如同吃蜜了一样,他虽然爱惜自己的帝王名声,但更在乎自己儿子是否出息。 能将自己的左膀右臂的文臣们震撼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值得弘治皇帝开心的呢? 虽然弘治帝为没能铸造新币失落,但却为儿子的英明感到开心。 铸新币的国策只能暂时告一段落,等内阁和户部尚书离开后,弘治皇帝才对怀恩道:“你去将朱厚照给朕召来。” 怀恩提醒弘治皇帝,说皇太子这会儿可能还在上课。 弘治皇帝道:“那就去等他下课,第一时间给朕召来!” “遵旨!” 东宫。 弘治皇帝寄以希望的麒麟子朱厚照此时正昏昏欲睡,不晓得为什么,一到了冬天就这么困,尤其东宫学堂内铺设的地龙,让整个学堂暖洋洋的,再看着大儒左春坊左赞善费宏在上面摇头晃脑的读春秋,朱厚照更困了。 费宏脑袋晃的厉害,朱厚照也晕的厉害,不一会儿就拿着书本闭上了眼睛,费宏却浑然未知,依旧摇头晃脑的在讲席上解读春秋,说到兴奋出还忍不住道:“此句当浮一大白。” 怀恩一脸尴尬的站在窗外,看着皇爷口中的麒麟太子,一时间五味杂陈。 “太子殿下,你以为此句如何?” “殿下?” “太子殿下!!!” 费宏胡子都气直了,浑身发颤,朱厚照猛地惊醒,竖起拇指,道:“夫子牛逼!” “你竟能控制自己胡须?太优秀了!” “快,给本宫在表演一个,重重有赏!” 完蛋! 朱厚照瞬间清醒。 不是做梦…… 朱厚照人都麻了,他刚才正在做梦,梦里面有人在表演杂技,就和费宏的胡子能直起来一样。 48、陈策的精打细算 小雪扑簌簌的,天寒地冻,枯叶翩翩落下,凭添三分萧瑟。 这个时节钓鱼会很难,通济渠的湖面上绿波偶尔被风吹皱。 陈策坐在小凳子上,撑着雨伞,安静的看着鱼漂,只是心思好像飞了很远,连鱼漂动了都未发现。 蔺勉之不是大度之人,那晚陈策挑衅之后,就该要为自己惹的麻烦做好准备。 这也是他不愿意去招惹麻烦的原因,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有些麻烦却又不得不惹,总归还是少年,哪能做到心如止水。 所以他才去郊外守株待兔,等待张家兄弟的出现。 太平时期都能为一块地打起来,遑论大灾之后?如此完美的割韭菜时机,张家和周家的皇亲国戚们不会不露面。 就如陈策想的那样,对付蔺勉之这样的人,要用朱厚照这把刀,他是真不愿意。 但张家兄弟可以,因为他们足够无赖,也不需要考虑自己的名声,反正名声这玩意在他们眼中最不值钱。 蔺勉之如果大度,大家都相互安好,如果对方纠缠不休,再做过度的举动,那就用张家的刀,杀蔺家的人! 除非你蔺勉之在朝廷的靠山也是张皇后,但这不可能,所以不管是谁,张家兄弟是最好的选择。 “动了。” 吴娘子的话打断了陈策的思绪,陈策有些迷茫的侧目看着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吴殊娴。 “你的鱼漂动了。” 陈策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拉杆,可惜什么都没有。 吴娘子笑道:“钓鱼要专心,不然哪儿能钓上来呢?” 咚咚咚。 前院的急促敲门声响了起来,陈策在京师没朋友,朱厚照的敲门声不该是这样,张家兄弟也不会这么快。 那只有一种可能。 陈策冲着吴娘子笑了一下,道:“鱼儿上钩了,这次要握住机会了。” 啊? 吴娘子一脸迷茫,心道鱼儿哪里上钩了啊? 陈策放下鱼竿,然后撑着雨伞来到前院,将小院门扉打开,几名一脸惊恐紧张的老农站在陈策面前。 看到陈策,他们便要下跪。 陈策拉住了他们,忙不迭问道:“怎么了?” “陈,陈郎君啊,对,对不起,我们,老朽们,不敢,不敢在给你种地了。” 陈策并不意外,像蔺勉之这样的贵公子,总会自以为是,他眼中别人皆是脚下蝼蚁。 对付蝼蚁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踩死,这不会令他产生任何快感,所以他定会一步步把自己逼到绝境。 一切都在陈策的算计之内。 陈策压了压手,轻轻拍了拍几名佃农的手臂,轻声道:“不着急,慢慢说,怎么了?” 几名老农一脸沮丧和担忧,对陈策说今日一早,便有几名泼皮找到了他们,将李老丈活活打残了,威胁他们不准再给陈策种地。 李老丈抢救了,但没活下来。 陈策还是算错了一件事,低估了对方的狠厉手段,陈策依旧古波不惊,脸上永远都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他点点头平静的道:“我知道了。” 只是谁也没发现陈策攥着油纸伞的手用力了几分。 等这群老农不甘离去后,陈策便准备折返回中厅。 吴娘子应该是听到了,站在隔壁院落问陈策道:“你惹麻烦啦?” 她不知道陈策在郊外还有地,心中不免有些震惊,一直以为陈策和她一样孑然一身,甚至挣钱都有点困难。 实未想到陈策在郊外还有地,看那群佃农的人数,似乎地……还不少。 不过吴娘子自然没有问陈策关于地的问题,断断续续听到那群佃农的话,便问陈策是否是惹了麻烦。 “需要我帮着报官吗?” 陈策摇摇头,冲吴娘子笑了一下,道:“我能解决的,没事。” 说罢,他便回到中厅,烫了一壶酒,从来不喝酒的他破天荒的喝了一口黄酒。 唐寅来了。 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自己的住处,反正找上门来了。 “老师。” 唐寅脸上挂着担忧,应该是真担忧了,不然寻日桀骜狂放的唐寅,面色不会如此焦急。 “我给你在通州县那边寻了一处不错的宅院,月租不贵,我帮你支付。” “搬家吧。” 唐寅面色焦急担忧,但又不忘道:“再给我点时间,等我高中为官……” 陈策拍了拍唐寅的肩膀,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坐下喝口茶。” 唐寅面色焦急,道:“来不及了,那晚……徐经是对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应该听徐经的话,如果我没和蔺勉之翻脸,如此我还能从中给伱转圜。” 陈策摇头道:“没有呀,你没错,是徐经错了,是他们错了,不是吗?” “是!但又不是……”唐寅很着急,“我无法细细对你说其中利害关系。” “蔺勉之要报复我啊?”陈策淡淡的问唐寅。 唐寅惊讶的道:“你知道了?” “那为什么还不走?民不与官斗,他以民取乐也好,他打杀贱民也罢,你管不了,管不了的啊!” 陈策面色冷了三分,眼神如刀,淡漠的道:“那我就亲手送他下地狱!” 唐寅浑身一颤,一时间竟有些胆寒三分。 可凭什么啊!你凭什么啊! 唐寅还要再劝,陈策神色冷淡,道:“我知晓你的好心了,好好回去读书,少和徐经来往,少去拜访所谓的大人物,安心科考就好。” “伯虎。”顿了顿,陈策认真的道,“你和历史上的风流才子不一样。” 啊? “未来会是个好官。” 啊? 唐寅有些懵逼,不知道陈策这啥意思,他居然有些相信陈策真是所谓的术士了…… …… 坤宁宫的中膳不算丰富,至少对皇家来说已经很节俭了。 没办法,弘治天子要重修万岁山,需要大量财政,内宫也要配合弘治皇帝节俭。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一前一后踏着雪花来坤宁宫。 路上,弘治皇帝耳提面命的对朱厚照道:“朕才在三阁老和户部那边夸你是大明的未来!” 你反手给朕来一坨大的! 就在刚才,费宏带着朱厚照去养心殿告状,说皇太子上课睡觉,还说什么老师,老师牛逼……让费老师再给皇太子表演一个吹胡子,皇太子还大言不惭的说重重有赏。 “这是皇太子该有的品德?!” “幸好内阁和户部尚书不在,不然你让朕这张脸搁哪里?嗯?” 朱厚照丝毫不在意,甚至嘀咕道:“费老师本来就牛逼,父皇你胡子就直不起来。” 弘治皇帝:“……” 49、我家兄长堪比卧龙 皇室一家三口人坐在坤宁宫吃着饭,期间弘治皇帝还不忘对朱厚照耳提面命。 不过张皇后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和他计较那么多干什么’,直接让弘治皇帝哑口无言。 “你就惯着吧!就和你家那对兄弟一样,迟早惹出来的事朕都兜不住。” 张皇后不以为意,心道哪有你这个天子兜不住的事?除非他们刺杀天子,可自家两兄弟那德行,张皇后还是清楚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家兄弟气喘吁吁的撩袍来到坤宁宫,弹了弹身上的雪花,满头大汗的道:“皇上,原来你这这里啊!我们找皇上你有要事禀告。” 弘治皇帝神色淡漠,你们有什么要事?怎么?又去抢人家地惹官司了? 不得不说,弘治皇帝对张家这两位国舅的脾性摸的也十分清楚。 只要不给他捣乱,那就是最好的事,伱们也别和朕说要事了,朕也不稀罕。 见弘治皇帝爱答不理的样子,张鹤龄忙不迭道:“皇上,咱们兄弟虽寻日看着悠闲,但实则也是忧国忧民之臣呐!” “就好比最近大明的地灾,微臣就在想,这地灾不知要让多少百姓受苦受难,这都是其次,马上看着要春耕了,民间死了那么多耕牛,这耕牛不够,明年百姓耕种效率又要底下。” “微臣这是看在眼中急在心中啊!” 卧槽!大哥你是真的无耻! 张延龄一直很佩服自家大哥的口才,这等不要面皮的话,居然说的如此堂而皇之? 要不是那个病鬼说这些,大哥你还会想什么大明的耕牛不够? 弘治皇帝微微抬了抬眼皮,乜了张鹤龄一眼,随口道:“哦,所以呢?” 张鹤龄急忙道:“所以臣发明了一种叫代,代耕架的东西,可以替代耕牛!” 弘治皇帝面皮抽了抽,不悦的道:“不学无术!” “唐宋就有的玩意,你还有脸说是你发明的?” 什么? 唐宋就有这玩意了?那小子忽悠我?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张鹤龄有些尴尬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张延龄更绝,他都没听到弘治皇帝在说什么,只是见到大哥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便自己开始机械性的背诵起来。 来之前他们兄弟已经商量好了,一唱一和,大哥只要给自己动作,自己就要开始背诵那病鬼的话了。 张延龄淡淡的道:“皇上,是这样的,用一根长索将两個辘轳连接在一起,两人分别站于辘轳两侧,一人于其后持犁保持犁前进的方向……” 张鹤龄:“……” 你,你个智障,你完全没听刚才皇上在说什么? 谁让你背诵的?你疯了? 张鹤龄有种想捏爆自家兄弟鸟的冲动,很强烈,手都在袖笼内握紧了。 弘治皇帝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不过当听到‘手扳橛木,辘轳滚动代替纯粹的人力拉犁,如此便达到了节省体力的目的’的时候,弘治皇帝不由挑了挑眉。 这和唐朝王方翼提出来的代耕架似乎还真不一样。 改良过后的? 弘治皇帝来了兴趣,认真的抬眸看着张延龄道:“确实比唐宋要改良很多,省力的目的达到了,如何维持稳定性?” 弘治皇帝涉猎的书很多,农书自然也看过一点,虽然没有工部的工匠们那么专业,但也够用了。 不过这句话,把张延龄给问住了,如何维持稳定性?那小病鬼没说啊? 他只说了这么多。 莫非……他没说完?! 张鹤龄眼珠一转,方才捏死自家兄弟的冲动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剧烈的兴奋。 他一直在胆战心惊的观察弘治皇帝的表情,发现弘治皇帝的表情从先前的不在乎,到后面眉宇舒展,再到最后竟开始思索和认同的点头,甚至还有点欣赏的样子。 他就知道,那小子说的代耕架,不简单! “怎么不说了?”弘治皇帝呆怔的看着张延龄一眼。 张鹤龄忙不迭接过话茬,对弘治皇帝道:“皇上,你觉得这代耕架如何?” 弘治皇帝沉默了一下,起身,竟连饭菜都顾不得吃,对张家兄弟道:“随朕去养心殿。” “怀恩,你去将工部尚书徐贯给朕一同叫过去,让他带着一名精通农耕的匠官过来。” “遵旨。” 张皇后和朱厚照饭吃到一半,呆住了,张皇后喃喃问朱厚照道:“你舅舅在说什么?” 朱厚照摇头道:“不知道啊,父皇好像很重视。” 张皇后一喜,看来自家的两个弟弟,也并非不成气候,这不是被皇上重视了吗? 养心殿。 大殿很安静,只有微弱的绘画声,工部尚书徐贯带来了一名精通绘画农具的匠吏,张延龄口述,对方则在作画。 只是画到一半后,那匠人和工部尚书脸色具变。 这不是传统的代耕架,是经过改良之后的! 传统的代耕架不能完全取代牛耕,但这种绝对可以! 只是,为什么只有一半? 工部尚书徐贯眸子赤红一片,抓着张延龄的衣领道:“后面的呢!快说!” 那表情像是要吃人。 张延龄差点吓哭了,唯唯诺诺的躲在大哥身后,让大哥张鹤龄给他撑腰。 张鹤龄大怒道:“老匹夫!你要干什么?欺负我家兄弟是吧?本侯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徐贯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赶紧对弘治皇帝道歉,然后抱拳道:“皇上!此改良后代耕架,或许,真,真能取代牛耕的效果!” “不过只有一半,建昌伯只说了一半,还有后面的呢?” “微臣敢确定,此物若是出来,大明就可实现人工耕种的阶段!” 北方的耕牛不多,不比南方,若是真可以用人力替代牛耕,再推广到北方诸布政司州府……大明之幸,百姓之幸啊! 弘治皇帝脸色也凝重了起来,看着张延龄道:“建昌伯,莫要卖关子,继续说!” 张延龄:“……” 我不知道啊,那家伙就说这么多。 张鹤龄微微一笑,道:“启奏皇上,刚才徐大人表情狰狞,像是吃人一般,我这个弟弟最经不住吓,此时可能都忘完了,只能等下一次在说了,实在遗憾。” 张延龄差点给自家大哥鼓掌,智慧啊!我家兄长的智慧,堪比卧龙!! 50、威胁 从紫禁城离开后,张氏兄弟快速飞奔回府,张鹤龄气喘吁吁的对家奴道:“快去查那个病恹恹的家伙是谁,家住何处,要快!” 现如今最具势力的皇亲国戚查陈策自然不难,甚至都不需要动用锦衣卫的情义,家奴很快就查到了陈策的住处。 张鹤龄拉着张延龄便跑,张延龄脸色红扑扑的,道:“阿,阿兄,大哥,你不是说那个家伙是高手……呼呼呼,咱们要不要带点人过,过去……大哥,你太快了,我跟不上,好累啊。” 养尊处优惯了,稍微跑点路张延龄就受不了,大口大口喘气。 张鹤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现在才说?早干嘛去了啊? “来不及了,赶快去将那什么代耕架给问出来,皇上着急要。” …… 槐花胡同,狭长的胡同内,一扇篱笆门前陈放着三具尸体,一名老妪,两名稚童。 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陈策的小院外。 四周围满了百姓,陈策安静的站在门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吴娘子来到陈策身旁,脸上布满了担忧,她不知道陈策在外惹了什么事,但接二连三的反常足以说明陈策这次惹的事端非常严重,甚至已经闹到了用死人来威胁陈策的地步。 她微微侧目,没有从陈策脸上看出惧怕,他平静的和往日一样,只是手上的鼓起的青筋证明着陈策此时内心的情绪是愤怒的。 这很反常,按照吴娘子的逻辑,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应该是担忧、惧怕、惊慌失措。 怕下一步就会报复到自己头上。 这才是一个寻常小民和正常百姓当下该出现的表情。 可她没从陈策身上看到任何这种反应,她甚至以为陈策故意用平静来伪装,但事实证明,不是。 陈策没有惧怕,而是愤怒! 很快官府的胥吏衙役便走了过来,本要抓陈策去牢狱,可周围的百姓都出面证明过,陈策一直没出门。 没有证据之后,官府胥吏也只能先例行询问,没问出什么后只能先将尸体拉走,等待后续调查。 人群散去,陈策转身回院子,吴娘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仅仅只是一個口舌之争,我就在这里,蔺勉之也知道自己就在这里,但他没选择动自己,就像一只猎豹,在肆意蹂躏他的猎物,在猎物最绝望一刻,再给与最后一击。 他把自己当猎物,宁愿杀无辜的人,也没有第一时间对付自己。 甚至到死,可能老妪和两名孩童都不知为什么。 人命在他们眼中,当真如草芥。 没过多时,小院门扉被推开,涌入进来三五个人,为首的脸上长长的刀疤十分醒目,看上去表情阴鸷狰狞。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不寒而栗。 身后几名泼皮更是来者不善。 陈策安静的坐在中厅内的木桌上喝着茶,对院落内站着的人视而不见。 尔后,蔺勉之从人群后方走出来,他穿着一席蓝色丝绸长衫,头带平定四方巾,衣冠楚楚,儒雅的如同禽兽披了一层皮。 “官府会好好调查这件事的,结果只会是你杀了他们三人。” “你会入狱,明年秋后问斩。” 蔺勉之俯视坐在中厅内的陈策,如同俯瞰蝼蚁,用最儒雅的口吻,说着最歹毒的话。 陈策抬眸乜了他一眼,眼神平静,蔺勉之试图从陈策脸上看出慌乱和后悔以及告饶。 可他失望了,这让蔺勉之心中憋了一通火,做了这么多一切,就是为了看这个蝼蚁跪地求饶的样子。 但没达到这种效果! “口舌之争,四条人命,你不怕报应到伱头上吗?” 当院落外出现张家兄弟撑着木门喘气的时候,陈策终于开口了。 来的真巧。 “你当真以为我没有依靠吗?”这是陈策开口的第二句话,只是听起来像底气不足的模样。 故意的。 “呵呵。” 蔺勉之终于满意了,他怕了,他终于惧了,你瞧,他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现在终于还是露馅了。 “是吗?你有什么依靠呢?” “拼家世吗?两年前差点死在北平郊外破庙的痨病鬼有家世吗?” “杭州府的贱商是家世吗?” “你不妨猜猜家父是谁?” 陈策起身,平静的从蔺勉之身旁朝院落外走过去,搀着张家兄弟的手腕。 “谢谢,可累死我了。” 张鹤龄保持礼貌,毕竟有求于人嘛,基本素质要讲的。 “张叔叔,他们不简单。” 嗯?谁是你叔叔?别乱攀亲戚,你不配! 还有,啥不简单?谁不简单?谁敢叫嚣?天子脚下谁有这个胆子对我说他不简单? 张鹤龄掐腰哈哈大笑。 陈策道:“你遮不住的,真的。” 陈策再次开口。 张延龄也笑了,笑容很放肆,捂着腰道:“哈哈,大哥,你听他说话,好好笑喔。” “两个傻玩意!” “这就是你的依靠?” 蔺勉之淡漠的盯着陈策。 张家兄弟仰着脑袋,轻飘飘的道:“知道我们兄弟……” 可不待张家兄弟自报家门,陈策便阻止了他们,然后对蔺勉之道:“嗯,他们是我的依靠。” 陈策想了想,问张家兄弟道:“我可以打他吗?” 张鹤龄哈哈大笑,既然说了要罩着陈策,现在还要问陈策要代耕架后面的东西,那当然要表现一番自己的实力。 他朝着蔺勉之走过去,嚣张跋扈的道:“是这样吗?” 啪! 张鹤龄一巴掌扇了过去,清脆的响声让蔺勉之愣住了,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陈策默默的看着,然后轻声道:“轻了点。” 张延龄掐着腰,抖动着肩膀走去,一副痞子的样子,一巴掌重重的扇了过去,将蔺勉之脸都扇歪了,嘴巴在流血。 “那就是这样咯?” 他们怕陈策这种单独的少年郎,这样孤寡一人,真要愣头青起来你挡不住。 但两兄弟是不怕蔺勉之这样人的,尤其他身边还带着家奴。 为什么不怕呢?这是张家兄弟总结出来的规律,一般这种人,在京师都算有一定底蕴了,非富即贵。 这样的人是见过世面的,任何冲突之前,他们都会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和对方的分量,不会那么冲动。 51、屁大点事 张家兄弟到底算错了蔺勉之的为人,他被惯坏了,太岁头上也敢动土。 当然,谁又能说这一切不是陈策故意导向的结果呢? 毕竟一个痨病鬼的‘叔叔’,口口声声说他的依靠,又阻止张家兄弟自报家门……这一切给谁,谁能联想到对方是皇亲国戚? “打!打死他们!” 蔺勉之捂着被扇歪的嘴角,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敢……” 砰! 刀疤老六一拳朝着张鹤龄嘴角就锤了上去,两颗门牙登时落在地上。 然后狂风暴雨一般的拳头腿脚,不断的朝鬼哭狼嚎的张家兄弟身上捶打下去。 只是谁也没注意陈策去中厅拿了一把匕首,等陈策再次出来的时候,蔺勉之冷漠的道:“今日我便要你……死,额。” 蔺勉之不敢置信的抬眸看着眼前这弱不经风的蝼蚁贱民。 然后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肝脏的匕首。 陈策面色依旧平静,甚至还给他缓缓分析道:“这是肝脏,你看,血液是黑色的,匕首拔出来死的会更快。” 蔺勉之瞪大眼睛,想要撕吼,他眸子瞪大,双眸写满了各种情绪,愤怒、震惊、怨毒、后悔、不甘和惊恐! 他想不出来对方为什么敢众目睽睽杀自己,他……怎么有胆子的?! 再看陈策那张平静的面庞,蔺勉之仿佛在看魔鬼一样,没有丝毫怜悯和惧怕,平静的令人胆寒,仿佛是一名职业杀手,杀人之前从不放任何狠话,就那么猝不及防的下手,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 陈策淡淡的道:“不要叫,不要大声说话,会死的更快。” “当然,你现在也坚持不了多久。” 蔺勉之磕磕巴巴的低声道:“你,你怎么敢,伱不怕……” 陈策淡淡的道:“我想过你会报复我,我通盘算过我所有的资产。” “我没有亲人,当然,杭州府那群亲戚你想杀随便,我不在乎。” “那我还有什么,会让自作聪明的你以为是我关心的呢?” “田地吧,姑且算一个,葵花乡那十亩地,我想你最多不过侵占了我十亩土地,或者还有我自己本身。” “当然,我更希望你不要动手,不过是一场口舌之争而已,顶天找我逞两句口舌嘲讽一番,或者殴打我一顿,报复回去。” “所以我去找了两名帮手,以防万一,嗯,就是他们,大明的两个外戚,张皇后的两名弟弟。” 听到这里,蔺勉之瞳孔再次瞪大! “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你还是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甚至是明年的进士老爷。可是葵花乡死人了啊,今天又死了三個。” “我这才知道,你没想过让我活下去,对吗?” “那我不如先下手了。” 看着蔺勉之眼中的疑虑,陈策读懂了一般,笑着道:“你想问我为什么敢杀你?为什么要杀你?嗯,先说第二个,你肯定会想张家两位国舅能收拾你……但这需要走太多繁琐的程序了,最坏的结果你被革除功名,我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再说第一个,我为什么敢杀你?张家的两名国舅就是我的刀啊,我故意用好处引导他们再来找我,时间也赶的很巧。” “我杀了你,然后我还能让他们说是他们杀的你,那个时候不管你爹是谁,他能拿张家兄弟怎么样呢?” “报复回去?他敢吗?” “你看,我在你眼中是蝼蚁,但你和你爹在他们眼中又何尝不是蝼蚁呢?你以为自己的命比别人精贵到哪里去?” 陈策还有很多话要说,但蔺勉之听不到了,他已经闭眼死了。 都不挣扎一下听我把话说完?真没礼貌。 时间凝固,画面定格,刀疤老六等人震撼的看着被杀的蔺勉之,旋即停手,快速离开院落。 张家兄弟捂着肿胀的猪头,大吼道:“我要杀了你们,敢打我们兄弟,我要杀了你们……怎么不打了?” 张延龄在哭,他们下手太狠了。 张鹤龄偷偷眯着眼朝四周看,发现人跑完了,怎么了? 再朝陈策看去,见陈策旁边躺着一个死人。 好好好,死的好啊! 张鹤龄起身,说话都开始漏风,然后愤愤的拔出匕首,又刺上去两刀。 “王八蛋!便宜你了!不然折磨死你!” “很好!”张鹤龄丝毫不在乎一旁的死人,拍了拍陈策的肩膀道,“杀的好!” 陈策摇头道:“刚才只是看到两名侯爷被打,一时慌乱拿着匕首便刺了他。” 张家兄弟笑呵呵的道:“无妨,这罪名我们替你扛了。对了,你那个代耕架后面的是什么?” 陈策沉默。 “说啊?” 陈策抬眸看着张鹤龄道:“刚才还有人证在,他们逃了。” 张鹤龄心道这个小子有点狠啊,考虑的竟如此周道,深怕我们说话不算话是吧?未免也太小看张某人的人品了! 他对自家弟弟道:“老二,去找人弄死他们,快去快回,一个别少。” 他们张家兄弟杀的人还少吗?这算什么事啊? 没过多时,张延龄去而复返,道:“大哥,都弄死啦。” 张鹤龄和蔼的对陈策道:“现在能说了吧?” 陈策想了想,道:“我想去看看他们的尸体。” 张鹤龄:“……” 张延龄:“……” 在顺天府一处巷子内看到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后,陈策认真的数了一下,包括刀疤老六在内所有人毙命,他才长舒一口气。 他不怕张家兄弟反水,事后把罪名推给自己,他后面还有朱厚照背书,退一万步说,文官们会认为一个弱不经风的痨病鬼在给两名仗势欺人的外戚顶罪,按照现在大明文官的性子,不会允许这事发生。 他们参奏两名国舅的次数还少吗?到那个时候就会引发两个集团之间的争论,事情会越来越大,所以陈策有绝对的自信,张家兄弟不会将罪名推给自己,就算他们愿意,弘治皇帝也不会同意。 虱子多了不怕咬,张家兄弟杀的人还少么?哪一次弘治皇帝不给袒护过去?况且这次他们还被打成这个样子,完全可以说对方先动手的,反正死无对证了嘛。 这于他们来说,不过屁大点事。 52、心如猛虎,细嗅蔷薇 陈策再次回到院落后,亲自将完整的代耕架写出来,画出来,交给张家兄弟。 做人要有信誉。 一个代耕架,保住了命,除掉了后患,虽然没有获取金钱上面的利益,但陈策还是觉得也足够划算了。 即便他现在不改良,过个一二十年,依旧会被人改良出来。 张家兄弟拿到完整代耕架的时候,激动的脸色通红……虽然两人的脸本来被揍的就很红,不过不要紧! 方才被揍的疼痛,现在完全被兴奋压住,作势就要走。 陈策叫住张家两兄弟,道:“两位侯爷,这尸体……怪渗人的,可否帮我处理掉啊?” 你还有脸说?你杀他的时候也没看你觉得渗人。 这点小事张鹤龄还是能帮一下的,刚才张延龄去杀刀疤老六的时候带了家奴来,张鹤龄吩咐他们将蔺勉之的尸体随意给抬去乱葬岗喂狗去了。 一介顺天府丞的儿子,大明新科举人老爷,就这么草草的被扔去喂狗了。 隔壁的吴娘子呆呆倚在后门,望着通济渠旁边正在专心致志钓鱼的陈策,眼神显得十分复杂。 方才她亲眼看到了陈策杀人,那种冷漠,那种平静,哪里还有寻日温文尔雅病恹恹的样子? 最让吴娘子胆寒的是,明明是他亲手杀了对方,他现在居然还能心安理得的坐在通济渠旁边钓鱼,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心境,才能做到这一切? 心如猛虎,细嗅蔷薇。 …… 四方邸舍,唐寅大发雷霆,对一旁好友徐经怒道:“衡父!你为何现在才告知我蔺勉之去找老师麻烦了!” 说着,唐寅拂袖便朝外走去。 徐经紧随其后,他不想失去唐寅这个朋友,更不想得罪蔺勉之。 如果是蔺勉之可以成为他当下的倚靠,那唐寅这個人一定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倚靠,他知道自己不如唐寅,不,是大半个大明文坛都不如唐寅。 明年科考,以唐寅的资质,考中一甲,进入翰林院,指日可待。 而自己未必有把握考中进士。 未来唐寅的成就肯定要比蔺勉之高,而且唐寅和自己还是同乡,这份情义,未来能给自己更多帮助。 所以才蔺勉之去找陈策麻烦的时候他没说,等现在他预估事情已经定性的时候才告知唐寅。 徐经一脸惭愧的道:“伯虎,我也才从外打听到消息,得知陈策家门前死了三人,得知蔺勉之带人去找陈策了……我知道消息第一时间便来告知你了啊!” 唐寅惊恐的瞪大眼睛,他实未想到事情居然闹得这么大? 老师家门前死了三人,蔺勉之去找老师……唐寅是桀骜,但他绝不是傻子,一个文采顶流的人,智商势必不可能差。 你可以说唐寅的情商不出类拔萃,但智商一定足够高。 他很快就能知道蔺勉之要做什么——嫁祸老师杀人! 一旦这事儿做实了,还不和当初满仓儿案一样?谁真正为一介草民主持公道?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老师被定罪杀人! 唐寅目光通红一片,像是吃人,奈何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鼻头发酸,朝外疯狂冲去。 都说了赶快搬家……非要逞能,非要逞能! 究竟伱是我老师还是我是你老师啊?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么?提醒了你也不听,这下怎么办呀! 徐经快速跟上唐寅,默不作声的一路尾随,直到他们路过顺天府衙的时候,发现几名蔺勉之几名随从脸色焦急的朝顺天府而去。 徐经忙不迭对唐寅道:“我去打听打听消息。” 等徐经去而复返后,唐寅从他脸上看到了浓烈的震惊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唐寅性子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快说啊!” 徐经浑身有点发寒,磕磕巴巴的道:“那,那什么,蔺,蔺勉之,死了。” 轰! 唐寅眼前一黑,差点没摔倒,陈策说过他要亲手送蔺勉之下地狱。 当真说到做到。 但你不要命了吗? 他不管还在原地发呆的徐经,拼命朝槐花胡同奔跑,最后找到了还在中厅前院晒太阳看书的陈策。 唐寅焦急的道:“你,你你,还有功夫看书?” “蔺勉之,死了,死了啊?他爹是顺天府丞!” 陈策抬眸看了一眼唐寅,将书本放下,倒了两杯茶,递给唐寅一杯,道:“然后呢?” “不是你杀的?” 陈策沉默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不想欺骗唐寅,只是道:“喝茶。” 我哪里还能喝的下去。 “你究竟怎么想的啊?!”唐寅是真的慌了。 陈策示意他安静,反问道:“你不是说他爹是顺天府丞吗?” “为什么没将我抓去牢狱问罪,还能让我在这里安静的喝茶呢?” “刚才已经来过一批衙役问话了,他们此时已经离开了。” 刚才确实来了一批衙役,那又能如何呢?陈策说是张家两名侯爷杀的,然后断断续续的叙述了当时的情况。 但想了解具体情况还是去去找张家两名国舅去吧。 唐寅呆住了,尾随而来站在唐寅身旁的徐经更是遍体生寒,直愣愣的看着陈策,身躯都在微弱的颤抖。 他想到了一种十分可怕的可能,但他不敢说,甚至连推理下去的胆量都没有! 徐经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 抵进掌灯时分,蔺府满门素镐,啜泣声不断,哭喊声连天。 蔺家最优秀的子嗣死了,蔺家的希望绝了,蔺琦默默的站在棺椁旁边,脸皮再剧烈抽搐,眼光红润的看着躺在棺椁内被野狗啃食的面目全非的蔺勉之。 他双拳在宽大的袖笼内紧紧握着,目眦欲裂,但理智却压住了愤怒。 张家侯爷,张皇后的两名亲弟弟下的手! 他派人查过陈策,那个懦弱的小民已经被吓的魂不守舍,话都说不利索。 只是断断续续说蔺勉之带人来找他问案情什么的,然后张家兄弟路过……旋即两方起了冲突,后面张家兄弟就杀了蔺勉之。 这是陈策推测张家兄弟最有可能的官方解释,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他说的含糊其辞,其中歧义的部分很多,说错了也能修改,反正不会有人认为是自己动手的。 人证都死完了。 蔺琦老泪纵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件事他注定找不到公道了,就和当初那个献大灾之后预防大疫之策的贱民一样,注定是找不到公道的。 53、反咬一口 乾清宫,天有点黑了,工部尚书徐贯和工部匠人还在陪着弘治皇帝等待张家兄弟的到来。 一批批太监不断去张府,但都没找到人,弘治皇帝等的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养心殿外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旋即就看两个被揍的面目全非的人进入大殿,其中一人说话漏风,门前缺了两颗门牙。 用了很久,弘治皇帝才辨认出这是张家的两名兄弟。 弘治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地两个人怎么被打成这幅模样?还有王法吗? 谁这么胆大包天?今天能打皇亲国戚,明天是不是能打到他这个皇帝的头上来? 最关键的,这是他唯一一名内宫皇后的两名弟弟啊!寻常他们的皇后阿姐打就算了,外人也敢? 讲道理,工部尚书徐贯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寻日和这两個吊儿郎当的家伙不对付,但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弘治皇帝冷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张鹤龄却是微微一笑,只是笑容十分丑陋,但还是道:“皇,皇哈,妹,妹事。” 说话都漏风,这还没事? 张延龄要好点,开口道:“皇上啊,我大哥的意思,比起代耕架,咱们被打不算事。” “咱们先把正事给办完再说吧。”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肃然起敬,就连一旁工部尚书都对两名国舅高看一眼。 这是何等的大义! 张延龄在大殿上继续开始口述,“……三角的人字架有利于保持架子的稳定性。三人合作,轮流协作,从而提高了生产效率……” 工部的匠人终于将一副完整的代耕架给画了出来,当看到改良后的代耕架后,工部尚书徐贯和匠人同时倒吸凉气。 “巧夺天工!” “如此改良,省时省力!” “若施以农耕,足可取代耕牛!” 弘治皇帝激动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激颤道:“当真如此?” 徐贯重重点头:“启奏皇上,此国之利器!两位国舅大功,恩泽天下!” 值了啊! 张鹤龄差点哭了,费了这么大气力,挨了这么毒的打,就为了这一句。 值了值了。 皇上这次不知道能否赏赐个成千上万两银子……张鹤龄陷入幻想之中。 不过很快他想到了什么,然后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得先反咬一口,不然到时候皇上知道他们杀了人,再把功劳收回去,那这一顿毒打不是白挨了? 张鹤龄别的不行,心眼子很多。 张延龄见大哥都晕了,自己也尾随其后,两兄弟一同‘晕死’在养心殿。 试想,两兄弟被人打成这幅样子,还不忘为国效力,将国事放在第一,谁人不感动? 阿姐那边要听到了,啥事摆不平啊? 杀个人而已,又不是啥大事。 “快来人!去叫御医来!今夜留两位国舅在宫里过夜!让御医好好诊断,快抬出去!” 张延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皇上这是多看重他们兄弟两?居然留他们在宫里面过夜了啊! 张鹤龄狠狠掐了一下张延龄,示意他不要高兴过头露馅了。 不过在龙位上的弘治皇帝看到了,却是十分担忧:“快点抬出去啊!人都抽抽了!” 再晚点要出人命了,他怎么对张皇后交代? 后宫,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不断给张家兄弟诊断。 朱厚照这名太子也来了,看到自家两个舅舅被打的面目全非,心再大也有点同情。 毕竟亲舅舅。 快子夜的时候,张家兄弟才装作幽幽醒来。 弘治皇帝一夜未睡,对张皇后说她两名弟弟是为了回去想代耕架,来皇宫的路上被打的。 这让张皇后更加心疼,哭闹着让皇帝无论如何要将歹人五马分尸诛杀九族。 弘治皇帝这次是真怒了,两个于国有天功的大功臣被打成这个样子,对方有天大的理,他都不会轻饶。 等张家兄弟醒来,第一眼看到张皇后,张鹤龄哭了。 “阿姐,我在做梦吗?我,我还活着吗?” “天呐,阿姐,我的牙齿被人打掉了。” 张皇后冷着脸,安抚自家两名弟弟,哼道:“皇上就在这儿,今个儿不管谁打了你们,不管什么理,他都要死!” “阿姐替你们做主!阿姐说的!” 张皇后霸气的说道。 张鹤龄断断续续的说他们回家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想代耕架的构造,有些东西还没想通,于是出去走走,看看能否都想出来。 走到槐花胡同就看到那边发生了命案,身为两名富有正义感的国舅,哪有不过问的道理呢? 这一问才知道,顺天府丞的儿子带着几名地痞要去屈打成招一名小病鬼。 邻里邻居早就作证不是那名小病鬼杀的人,偏偏对方为了结案,就要定罪? “皇上哇,这还了得?这是对律法的藐视!对你的藐视啊!” “我们是皇亲国戚,我们当然要维系国法,于是仗义执言的过去准备理论。” “对方压根不讲道理,那几名泼皮上来就给自己一拳,我当时大意了,我没闪。” “他们实在不讲武德,一群人欺负我们两个。” “索性我们兄弟也不弱,当时带了武器防身,然后把对方捅死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听到张鹤龄的阐述,张皇后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 “这个顺天府丞是主官律法的吗?他找不到凶手,为了政绩,为了早早结案,就这么办案的?” “皇上!诛其族吧!”张皇后愤怒的道。 她也根本不在乎自家弟弟说杀了对方,那是应该的,就杀了一个,已经便宜对方了,张皇后帮亲不帮理。 只是弘治皇帝却有点若有所思的意思,有些想法要慢慢琢磨,不过当务之急是张家两位国舅杀了人,这需要他这个做皇帝的善后。 毕竟他们才立下大功,是国家功臣,这件事即便不是这样的,也应该是这样的! 他对张家两名国舅道:“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朕好好处理。” 张鹤龄见弘治皇帝要走,忙不迭道:“皇上……咱们的功劳……” 弘治皇帝:“……” “不会少你们的!” 他气笑了,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谁也没注意,早前站在这里的太子殿下,听到槐花胡同、小病鬼字样后,就悄悄的离开了大殿。 54、我拿你当朋友,你将我当什么 夜深了,朱厚照快速朝东宫外走去,刘瑾吓坏了,黑灯瞎火的,遇到歹人怎么办? 他立刻叫上谷大用几人,还带了几名东宫士卒尾随朱厚照身后。 等抵达狭长逼仄的槐花胡同后,刘瑾将手一挥,示意他们藏在槐花胡同外蛰伏起来。 “哎呀,爷,爷呀,你太威猛了。” “这步伐实在太快,老奴跟不上呀。” 刘瑾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实际刘瑾身体不弱的。 朱厚照没理会他,敲响了陈策的院门,陈策点了灯,披着衣衫来到院落外开门,发现朱厚照一脸焦急站在外面,不由狐疑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朱厚照左右上下打量着陈策,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确定没事后,才长舒一口气,道:“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被欺负了呢。” 陈策愣了一下,呆呆看他一眼,才露出笑容道:“白天的时候我也吓死了,不过索性遇到两名壮士替我解了围,不过两名壮士杀了人,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他说完后,邀请朱厚照进入中厅落座,还不忘对朱厚照道:“你们锦衣卫的耳目果然灵通,这下我属实佩服了。” 朱厚照心情轻松许多,确定陈策没事后,才哈哈一笑,自吹自擂的道:“我都和你说过了,我们锦衣卫耳目通达,这京师就没有我不晓得的事,怎么样?厉害吧?” 陈策竖起拇指,一脸钦佩的道:“厉害!” 得到小老弟盛情夸奖,朱厚照抬头挺胸,显得有些骄傲,旋即又问陈策道:“你门前怎么会有死人的?可是和谁结下梁子了?伱尽管说,有我在,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 陈策道:“你刚才不还说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朱厚照:“……” 这也能被你找到漏洞?你真是能见缝插针啊! 他干咳一下,道:“咳咳,我自然是会知晓的,我这么问你,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会不会主动告知我。” 煮熟的鸭子都没你的嘴硬啊,我的太子殿下。 陈策也不想隐瞒朱厚照,开口道:“可能此前和顺天府丞家的儿子有过口舌之争,所以才遭了此间事。” 他草草将和蔺勉之的冲突告知朱厚照。 当朱厚照听到那两句骂人的对子后,忍不住双目一亮,旋即击掌道:“不错!好一个小畜生怎敢出题……嗯,一语双关,你的智慧快赶上我了。” “这个顺天府丞家的儿子死的好,恶有恶报……”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愣住了,刚才兴奋的神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是失落,是伤心。 然后就听朱厚照幽幽的道:“我将你当朋友,可你心里从未将我当朋友,对吗?” 啊? 陈策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思维是怎么回事,跳跃的自己都跟不上了。 “你知道我是锦衣卫的官,但你遇到事了,你却没报我的名号,你也没去找我。” “万一你今日运气没那么好,万一你没遇到我的……嗯,那两名壮士出手,你怎么办呢?” 他越说,越像个怨妇,最后神色愤愤,一脸伤心。 陈策:“……” 这天下的事,哪有这么多运气可言啊? 所谓的运气,都是甘于平庸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而已;没有自身的运筹帷幄,运气这样的东西会偏向你吗? 或许会,但概率太小了。 这里面的布局和谋划,从陈策最开始和蔺勉之冲突的时候,他就开始准备了,这不能算作运气。 陈策看了一眼还在赌气的朱厚照,心中微叹。 正是因为将你当成朋友,我才不想让你招惹这些麻烦,你只是個刚出阁读书的太子,你还不具备实权。 张家兄弟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是老油子了,文官们一次次参他们都无所谓。 你呢?招惹了这些麻烦,你的东宫老师会让你失望,你的父皇会失望,文官们会对你失望。 以后你还可能会被禁足在东宫。 张家兄弟杀了一名顺天府丞的儿子或许不算事,但你这个太子殿下要是杀了文官的人,立刻就会演变成皇权和文官集团之间的斗争,一重重麻烦接踵而来。 正是因为将你当成朋友,我才不愿意去找你,更不想在这件事上利用你。 正是因为将你当成朋友,我才要更好的让你这个大明未来茁壮成长起来,等我死后,你才有能力独自去面对那么庞大的文官集团呀。 你还小,很多蝇营狗苟之事可以学,但现在还不能插手进来。 陈策一脸哀叹,道:“可我又去哪儿能找到你呢?” “镇抚司的大门我都进不去,谁会相信我这样的人能结识高高在上的锦衣卫大人物呢?你说呢?” “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朱厚照心中暗想着。 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的不对,他去锦衣卫肯定找不到我,我又不是真的锦衣同知。 可我现在还在小肚鸡肠的埋怨陈老弟,我太不该了! 朱厚照反问道:“这么说,其实你心里是想找我帮忙的?” 陈策道:“那当然了,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牛逼的人物,不找你还能找谁呢?” 听到这里,朱厚照转悲为喜,然后笑着道:“这么想就对了!” “我告诉你,我从来不吹牛,这世上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下次有问题,你要及时去锦衣卫,不会有人将你拒之门外,我说的!” 大明皇太子殿下霸气侧漏的如是说道。 陈策点点头,然后道:“那锦衣卫的这位大人,我得休息了,今日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你别扯淡了。” 朱厚照一脸无语:“我怎么没发现你哪里受惊?都死人了,你还一样睡得着,你真当我这个锦衣大官是傻子吗?” 陈策竖起拇指,对朱厚照道:“你果真是观察入微,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实则是我想送客,因为我困了。” 朱厚照嘿嘿笑道:“这才对嘛,朋友之间就该坦诚相待,好了,我不打扰你睡觉了,我走了。” 刘瑾站在一旁,嘴角微微扯了一下,他怎么感觉这个痨病鬼像是在哄孩子玩?偏偏这孩子还不自知…… 55、为鬼为魅 离开槐花胡同,朱厚照心情不错,对刘瑾道:“你去告诉北镇抚司锦衣卫同知李珍,以后但凡有叫陈策的去找他,让他亲自接见!” 我靠! 这规格是不是太大了?况且爷你是个太子啊,虽然锦衣卫会卖这个面子,但那个痨病鬼他不配呀! 又慕又酸……还好他不是阉人,不然自己这地位还能保得住?千万不能让那痨病鬼自阉,这要入宫还了得? 刘瑾谄媚一笑,道:“诶,好呢。” …… 紫禁城。 养心殿的灯还亮着,刑部尚书白昂恭敬的站在大殿内聆听圣言。 弘治皇帝脸色不太好,先声夺人的替张家两位国舅打抱不平,说一名顺天府丞家的儿子简直狂妄到无法无天,居然敢殴打两名国舅。 两名国舅被打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皇后在后宫大发雷霆,看样子这张家两位国舅能否醒来都是未知数。 听着如此严重的刑事案件在顺天府发生,刑部尚书也一副头疼的样子。 弘治皇帝这么说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想文官们将这件事闹大,只能将刑部给架在火上烤,让刑部给张家两位国舅擦屁股。 不然死了一名文官的儿子会很麻烦,真要无休止的闹下去,又会演变成一场浩大的冲突。 刑部已经了解这事的来龙去脉,顺天府丞第一时间就去刑部上报,但他儿子是死了,人证也死完了,唯一一名人证只剩下槐花胡同那名小民。 刑部还没打算去找对方问话,连夜就被弘治皇帝召来。 他当下就揣摩出来弘治皇帝的意思了,没必要再去查下去,因为弘治皇帝给这件事定性了。 是对方的过错,然后两位国舅自卫杀人,对方将国舅殴打的不省人事,那这顺天府丞也得落得個教子无方之罪。 刑部大概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次事件了,顺天府丞要流放,蔺勉之就算死了,功名也要革除。 白尚书行礼道:“皇上,臣这就去办差。”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挥手道:“去吧。” “臣告退。”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显得很是疲惫不堪。 怀恩悄无声息走来,轻声道:“皇爷,牟斌来啦。” 弘治皇帝重新振作起精神,挥手道:“让他进来回话。” “喏。” 少顷,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进入养心殿,抱拳拜谒弘治天子,道:“卑职拜见皇上。” 弘治皇帝随意挥舞袖袍,道:“起来吧。” “说说。” 弘治皇帝端着茶水,淡淡的喝着,牟斌认真的在下方汇事。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不知道牟斌为什么要说一介灾民和蔺勉之的冲突,不耐烦的道:“说重点!” 牟斌愣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皇上,卑职斗胆,这……是重点。” 嗯? 弘治皇帝不再开口,继续听牟斌汇事。 当听到陈策去郊外雪地连续等待三四天后,弘治皇帝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卫指挥使总是围绕一名小民在说事。 直到,他听到牟斌说陈策拦住了两名国舅,而后两名国舅才将代耕架的改良汇报到他这个皇帝面前。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的眸子猛地瞪大,一脸不敢置信。 是那个小民改良的代耕架? 就这么白白让给了张家兄弟? 弘治皇帝压住了内心的好奇,然后继续听牟斌汇事。 等牟斌说蔺勉之派人打杀了葵花乡的一名佃农后,弘治皇帝神色有些阴郁,再听到某斌说蔺勉之命人杀了当时调侃的老妪和双童后,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了,火气熥的一下就上来了,目眦欲裂,眼神冷漠,似要杀人。 后面便是张家兄弟出现在了陈策的院内,然后蔺勉之死,蔺勉之找的那群泼皮全部死。 至于蔺勉之究竟是谁杀的,锦衣卫不清楚,牟斌只是将这件事他查到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告诉弘治皇帝。 不掺杂自己任何的猜想和想法,查到多少说多少。 当听完这一切后,弘治皇帝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如果,假如,这一切都是那个灾民布的局……他从冲突发生那一天,就已经开始朝后布局了呢? 那,这个心思缜密的小民,该多么可怕?! 弘治皇帝听完这些,都忍不住不寒而栗,再大胆点……人也不是张家兄弟杀的呢?是谁? 蚍蜉撼树?还真让他成功了? 这本身就足够让人震撼了!弘治皇帝听完后,拿着茶盏的手就那么悬浮在空中,直到吧嗒一声瓷器摔碎,才将他拉回现实。 依旧有些遍体生寒! “几时了。” 弘治皇帝看了一旁战战兢兢的怀恩。 怀恩赶紧道:“回皇爷,刚过子时。” 弘治皇帝点点头,对牟斌道:“安排一下,明日朕便装出宫一趟,朕要见他。” 牟斌微微愣了一下,忙不迭道:“遵旨。” 弘治皇帝叮嘱道:“不要惊扰他,知晓吗?” “遵旨!” 等牟斌离开,弘治皇帝也放下了刚才握在手中的笔,起身背着手离开养心殿。 龙案上的白纸上却写了四个醒目的字:为鬼为魅。 …… 等弘治皇帝回到后宫后,又放心不下张家两个国舅。 虽然代耕架不是他们改良的,但能有这么一番心思,也算上心,白白被打成这样,弘治皇帝也于心不忍。 只是刚到两兄弟的侧殿前,就听到两兄弟吸溜面条的声音。 “大哥,我太饿了。” “皇上也不给咱们吃的。” “不许胡说,皇上会给咱们奖励的,有了成千上万两白银,啥吃不到?” 弘治皇帝面皮狠狠抽搐,这两个狗东西,亏得朕还担心他们。 他脚步发出声响,两兄弟吓尿了,一骨碌爬到被窝里面,面汤和碗一同塞进了被窝。 弘治皇帝走进来,发现两兄弟‘痛苦’的躺在床上,嘴巴上还有油水。 他哼了一声,然后拂袖离去。 张家兄弟拍了拍胸口,确认弘治皇帝离去,才暗叹好险。 然后两兄弟赶紧将吃完的碗筷扔到床下,可是外面又有脚步声,两兄弟不由再次躺在被窝内。 朱厚照来了,毕竟是亲舅舅,晚上那会儿偷偷溜出去,有点不好意思,假模假样的来给两名舅舅盖了盖被子。 只是怎么感觉手有点湿? 他掀开被子一看,大惊失色,嗷的一嗓子对外大吼道:“娘!母后!舅舅尿床了,情况可能有点严重!快去将御医请来!” 张家兄弟:“……” 额。 56、真想砍死他 十一月中,清早,冬至,小雪。 吴娘子穿着藏色棉袄围着白色围裙,端着簸箕,簸箕内是排列整齐的饺子,站在院落厨房前问陈策道:“饺子有些多,你要吃点吗?” 陈策微笑道:“谢谢了,我自己也包了。” 吴娘子似在想什么,对陈策道:“对了,欠你的十两银子过几日我便可以还你。” 陈策想了想,还是道:“我不着急,你尽力而为。” “嗯。” 早饭吃了热腾腾饺子,陈策便搬着小凳子来到后院的一颗枯柳下,通济渠上万籁俱静,只有被风吹皱了的河水。 陈策一手捧着卷轴,一手握着鱼竿,安静的坐在湖面枯柳下。 不知何时,旁边也多了一名钓鱼人。 陈策侧目望去,年岁不大,少年老成,两鬓斑白,雍容华贵。 他穿着一席青衫,身材高挑消瘦,不怒自威。 “湖水因风而动,人死却不能让你心动?” 弘治皇帝也握住一尾鱼竿,将鱼钩甩了下去。 “昨日你院落才死了一名顺天府丞的公子,今日伱还能悠闲钓鱼,如此漠视生命,和幼年经历有关?” 陈策短暂安静一下,反问道:“阁下想问什么,小人悉数回答。”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陈策:心思玲珑,心机城府颇深,不输朝中多数官吏,若非腹中诗书多,悟出人生真道;若非人之将死,一切淡漠。 他给陈策的那四字评价很精准,为鬼为魅。 “蔺勉之是你动手杀的?将罪名推给两名张氏国舅?” 陈策沉默了一下,他没回答弘治皇帝的问题,只是反问道:“阁下为什么不去查查葵花乡佃农之死?一妪两童之死?” “你还他们公道,我告诉你真相。” “你……能做到吗?” 弘治皇帝面色微微冷了三分,他在威胁朕! 他知道无论是谁,都不会去给葵花乡和一妪两童之死还一个公道,这其中牵扯的人和事太多。 一个小小顺天府丞家的儿子,就能在京师脚下无法无天的杀人放火,文官们的权力大到什么样子的程度? 为什么事情发生之后,刑部去找弘治天子,却对这起刑事案件只字不提,因为要是溯源去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场京师文官的全面清洗,天子脚下乱成这个样子,弘治的刀要对准多少人,才能肃清京师的乱象? 那样会触动多少文官的核心利益? 朱祐樘不是一個不明智的天子,相反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现在没办法完全控制弘治朝的文官,所以很多事会选择性的妥协让步,而同样的,他也会换取一定文官们在权力上对皇权的妥协。 从而达到皇权和文官权力之间的一种微妙平衡。 和明朝其他朝代不同,有的天子可以用权宦,有的可以用奸流,总之都有走狗狡兔争相给皇帝做刀冲锋陷阵。但弘治朝没有这个条件,只能靠他这个皇帝自身。 陈策望着眼前的通济渠河水,淡淡的道:“谁又能知道平静的湖面下是何等景象呢?” “看上去是一片安宁,又有谁能知道下方是否已经在暗流涌动?” 弘治皇帝平静的脸上震惊一闪即逝。 他是真没想到一处破烂的巷道院落内,居然还会藏虎卧龙! 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人是这个小子杀的,一定! 就如他说的,葵花乡佃农和一妪两童之死,谁会追究?那同样谁又会来追究谁杀了蔺勉之的道理一样。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询问道:“你觉得国朝当下治的暗流涌动?” 陈策侧目看他一眼,摇头道:“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也不是我能答的问题。” 打心底,陈策仅仅只认为眼前的人是一名官吏,或许是刑部的、大理寺的亦或者都察院的,从未想过他是弘治天子。 通济渠岸边的百姓依旧很多,真要是天子私来,这里早就被肃清,就连朱厚照到槐花胡同后,闲杂人等都少了很多。 不过陈策到底还是低估了弘治皇帝的魄力。 尽管锦衣卫和东厂做过这种安排,弘治都拒绝了,和一个聪明人打交道,任何细微的破绽都能被对方揣摩透。 他要做的是比对方更聪明。 “自作聪明!”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有些不悦的道:“你只看到国朝当下的危机,却没考虑过上面平衡这局面付出的代价。” 陈策依旧面色平静的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阁下在说上面的魄力不够?” “不破不立,一边想要守成,一边又想开拓进取,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面皮微微抽了抽。 这小子的嘴巴就像刀子一样,每一句都插在了弘治皇帝的胸口。 朕要你说? 朕每天都在反省,不破不立四个字说的轻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皇帝换你当你试试? 逞口舌之快指点江山谁不能做到? 弘治皇帝不悦道:“你谬论!” 陈策眨眨眼,目光清澈的看着弘治皇帝,一脸天真无辜的道:“怎么了?” “我们说什么了吗?” “你看看你,怎么说两句你还急眼了?” “我看你身子不太好,有早逝之相,天寒地冻的还是早点回去吧。” 弘治皇帝熥的站了起来,指着陈策道:“你!” 他想说一句大胆放肆之类的话,但克制住了,不然一句话对方可能就知道自己是谁。 这小子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心机深沉,绝顶聪明。 “我就善意提醒一下,你不会介意的吧?” 一肚子火气只能憋回去,弘治皇帝再次落座钓鱼,冷笑道:“是是,我急了,也不会介意,呵呵!” “我看你也双目暗淡无神,怕也活不久了,你也不会介意吧?” 陈策只是轻轻点头:“嗯,不介意,你说的对。” 这让弘治皇帝大失所望,他以为对方也会反驳,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朕的心机居然比不上一介毛孩? “言归正传,阁下还没回答我,你能为葵花乡佃农和一妪两童之死找回公道吗?” 见弘治皇帝半响不答,陈策脸上露出一抹鄙视,然后喃喃的道:“我还以为遇到大佬了,原来就来装个逼。” “我!你!”弘治皇帝握着鱼竿的双臂在剧烈颤抖。 他真想天子一怒,砍了这个看不起人的小崽子! 57、压榨东宫 弘治皇帝压住怒火,本想甩鱼竿走人,但如此不是说明他落于下乘了吗? 于是他咬牙坐定,乜陈策一眼,道:“小小年纪,有点才学不该放在歪门邪道上。” “既有点天赋,读了些许书,当思量报国,而不是在这里闲情逸致虚度光阴。” 陈策反问弘治皇帝道:“如何才能报国?” 这还用问? 弘治皇帝道:“明年小考在即,先过小考,后中举人,再过进士,入朝为官,光宗耀祖,恩荫子嗣,国家已经给你们铺好了路,你不知吗?” 陈策道:“最快需要多久?” 弘治皇帝道:“看你本事,最快三年可中进士。” ……不是,你太狂妄了! 还最快几年,你可知多少人寒窗十年才能高中举人?更遑论进士科? 陈策摇头道:“太慢了,这且不说。” 弘治皇帝冷笑。 陈策继续道:“你刚才说读书为了报国。” “有问题吗?” 陈策道:“可伱后面又对我说光宗耀祖和恩荫子嗣?” “那读书究竟是为了报国,还是为了光宗耀祖恩荫子嗣?” 弘治皇帝:“……” 这,他忽然觉得好像自己在打自己的脸。 陈策继续道:“你刚才不是说我快要死了吗?那为什么还要科考?” 这个人心眼如此之小,本以为腹有才华,气量该很宽广才是,一句调侃的话朕都忘记了,他居然还记在心里。 他本想用过来人口吻提点一下这小子,也是真有点爱才之心,但现在忽然兴致全无。 …… 弘治皇帝脸色不太好的离开了,出了槐花胡同后,早就在外等候的牟斌和怀恩见天子脸色甚是不悦。 心中默默为陈策默哀。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弘治皇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独自生闷气,也没说要惩罚陈策,这很奇怪啊。 今日难得出宫,弘治皇帝便令怀恩去买一本《再生缘》回去打发时间,遗憾的是这话本的作者并未更新。 今日出来,世事都不顺心,写本书竟都如此之慢! 还有槐花胡同那个胸无大志却有点才华的小子,就算不去思量科考,去教书育人也不是不可的……转念一想,弘治皇帝气的牙齿咯咯作响。 谁要做了这小子的学生,那才是真倒了八辈子霉! 要不是朕气量大,朕早杀了你!换个皇帝你试试? 话里话外都说朕这個皇帝没魄力,朕要是太祖帝,你还能活到现在? 朕的大明哪里在暗流涌动?除了西北稍稍有点动荡,整个国家还算有中兴之色,到你嘴中就暗流涌动了? 朕平衡的难道不好? 真以为看的懂大明的局势?西北军事你能知晓?东南倭寇有萌芽之势你能算出?朝廷缺钱你能解决? 皇帝要着眼于整个国家局面,岂是你管中窥豹就能一言而断的? 你甚至不如朕的儿子……万一! 朕也是被他气糊涂了,怎么拿他和厚照比? 弘治皇帝心情压抑的回到乾清宫,说到底还是爱惜自己的名声,虽然和陈策打了几锋,但还是能知晓陈策似乎对他这个天子评价似乎不高,如何不气? 龙案上依旧堆积着许多题本和折子,成日的操劳,努力让百姓安居乐业,日日晚睡早起,如此勤奋的帝王,你竟说国家治理的不行……虽然你没说,但朕听出来了。 朕怎么还在想他? 弘治皇帝摇摇头,然后拿着折子随意看了一眼,关于重修万岁山的折子被内阁打回来,理由很简单,户部没钱,劝勉皇帝节俭,勿奢侈。 户部的程序太多,他这个皇帝要钱也需要走很多程序,内阁不批他也没办法,只能动用内帑。 内帑的钱动了之后,皇宫各宫殿势必要缩衣节食,缩衣节食就缩衣节食吧,万岁山一定要重修,堪舆上说可以延长国运。 除了这封折子之外,还有好几封折子是祈求节制西北总制官巡抚甘凉边务官王越回京述职。 王越坐镇哈密,关西七卫的兵权全部在他手中,自从去年王越去经营哈密,至今未归。 文官们怕王越在哈密做大,不得不纷纷上书祈求王越归京述职,换一种方式将王越给困在京师,然后将其围猎而死。 弘治皇帝暂时还不想让王越归来,于是对这些折子视若无睹。 “去将李广给朕叫来。” 弘治皇帝先将奏疏放在一旁,闭着眼小憩,等内宫监太监李广到来。 没过多时,一名圆圆胖胖的太监如同弥勒佛一般,带着笑容走来,见礼道:“老奴见过皇爷。” 能给弘治皇帝掌控内宫财权,足可见弘治皇帝对李广的信任。 虽然他的名字和汉朝名将一样,但完全因为其父没文化,不然绝不会取这个名字自取其辱。 “内帑还有多少银子?” 李广忙不迭道:“回皇上,内帑白银还有三十六万五千余两。” 三十多万……修葺万岁山园林估算需要十几万两白银,一半内帑就这样送出去了,说弘治皇帝不心疼也不可能。 节俭了一辈子,现在好不容易想找个地方安心专研道家典籍,万岁山风水极好,不修的话,弘治皇帝担心会影响国运。 当然,修了也好,以后崇祯死在这块风水宝地上,也不枉弘治皇帝花的这些钱了。 内帑余下十几万两白银,还要供给各宫殿日常开销,后宫太监婢女以及前朝嫔妃、太皇太后等人的开销,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咬咬牙,弘治皇帝还是对李广道:“拨一半出去,你负责给朕监管好万岁山修葺工事。” “老奴遵旨!”李广恭敬的道。 “等等。”弘治皇帝叫住李广,道:“给宫内开支缩减点,让后宫都苦着点过日子。” “东宫开支再缩减一半。” 李广笑容有些凝固,又给东宫缩减一半开支?皇太子知晓了还不跳脚? “好呢,老奴这就去知会一声。” 李广离开养心殿,便叫来一名小太监,这小太监入宫没多久,死了就死了吧,于是他笑呵呵的对小太监道:“你去通知东宫,告知皇太子,下个月开支减半。” 小太监听了这话,浑身一颤,这哪里是去通知皇太子……这简直让奴婢是送死啊! 58、我赚钱了你别要 那小太监虽是新来的,但索性还有点钱,窸窸窣窣的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李广,谄媚的道:“老祖宗,奴婢,奴婢身体不舒服……” 李广虎着脸,叱道:“什么意思?贿赂咱家?你当咱家什么人?!” 小太监咬牙又拿出十两,李广哼了一声,指着另外一名站在远处的小太监,道:“你过来!有个差事交给你,你去一趟东宫。” 李广是最有可能成为大明的第二个汪植,弘治皇帝也有意栽培他,他又是弘治的心腹亲信。 奈何李广这个人头脑比较清晰,他不贪权,但爱钱,多少都爱。 穷怕了。 …… 朱厚照将来通禀的太监打的半死不活,有明一代,太监在皇室眼中从来都不是人,皇权能赋予他们无上权力,也能随时回收。 这是明朝太监和唐朝太监最大的区别,绝对不可能也不会让他们有一点苗头,能凌驾在皇权之上! 朱厚照还算仁慈,只是打個半死,当然,就算打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一个小太监的死活。 朱厚照气咻咻的来到乾清宫,在奉天殿找到了正在批阅奏疏的弘治皇帝。 “父皇!你又缩减东宫开支!每个月就给我那点零花钱,快被你折腾完了!” 弘治皇帝一脸从容的看着朱厚照,解释道:“修万岁山的殿宇要钱,这关乎大明的龙气国运。” 朱厚照道:“伱让户部拨款啊,为什么要节省东宫开支?” 弘治皇帝依旧耐心的解释道:“户部的程序需要很久,真正要建设动工不知要等什么时候。”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没有钱那就不要修啊!什么龙气堪舆的,修好了大明就不能亡国啦?你老老实实的治国比啥都强,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干啥?” 弘治皇帝板着脸,厉声道:“不许胡说!” “再胡说,朕给你继续缩减开支!你有本事自己挣钱去,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缩减点开支就叫苦不迭,身为太子,这点小苦都吃不得,你可知民间多少百姓饭都吃不饱?” 朱厚照呵呵冷笑,一点不怂,义愤填膺的道:“好好好!父皇,我自己挣钱去!我要挣钱了你可不要问我要!” 望着自家麒麟子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微微摇头叹息。 算了,随他去吧,知晓挣钱难,以后才知如何守成,就如农家翁一样,知晓奋斗苦了,才知守成之不易。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 朱厚照带着刘瑾出宫了,想去买点好茶叶、家具送给陈老弟,刘瑾说这些东西老贵了,朱厚照脸色红润的道:“放你的屁!贵也给本宫买!” “父皇不给我钱花,你也抠着?买!不行把东宫卖了!” 朱厚照逆反心理上来了,就要和他父皇对着干。 刘瑾心里吐槽,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非要在那痨病鬼面前显威风干啥呢? 他不知道的是,朱厚照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能在陈策面前耍威风的了,只有钱才能证明他比小老弟牛逼点。 趁着刘瑾去买茶瓷的档口,朱厚照来到荣兴书铺,问了店博士才知道《再生缘》的著作者还没有发表第三册,闲着无事,他与店家聊了起来。 “为何这个李夏蝉这么久了还没出第三册呀?” 店博士一脸无奈,这已经不知是多少人来问这句话了,实际他也想催一催那位‘李公子’,但对方以身体不好搪塞。 店家只能如实道:“他的身子似乎不太好。” 身子不好?病了吗? 朱厚照点点头,又百无聊赖的问道:“你可以告诉我她是什么样子的人吗?长的如何?” 文字如此优美,情感描绘的又如此细腻,千折百转荡气回肠,朱厚照还真对‘李姑娘’越来越有兴趣,心里面也多了三分期待。 少年正是青春情感萌芽之际,总会对未知的爱情无限向往,就如同后世才入大学的莘莘学子一样,对未知的初恋怀有向往。 店博士想了想,对朱厚照道:“长的如何?俊美!嗯,是俊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细看上去,甚至能让美娇娘黯然失色。 就是可惜,身子不太好。 朱厚照双拳紧握,我就说嘛!本宫的想象力不会出错,说了对方是个绝色姑娘那便一定是。 “脾气如何?气质呢?” 这很关键,毕竟皇室不会允许一名悍妇入宫。 店家有点狐疑的看着朱厚照,心道你有病吧,打听一个男人这么仔细作甚? 不过他知道这个小子脑子不太正常,毕竟买书都能问出来这书是好是坏,脑子能正常吗? 店家如实道:“脾气么,安静恬然,气质自不用说,出类拔萃,不比许多举人进士老爷差哪儿去,腹有诗书气自华嘛。” 朱厚照愈加兴奋,极好,甚好! 店家看朱厚照的样子,似乎觉得他误会什么了,对方是男人啊,于是道:“他是一个……” 朱厚照压着手,淡定的道:“你不必说了,余下的交给我自己想象,这些足够了。” 啊? 店家一脸懵。 刘瑾这个时候也拎着一对花瓶和一包明前龙井走了过来,笑着对朱厚照道:“爷,您看这些满意吗?” “青瓷一对十两,这明前是上好的茶,三两茶要二两银呢。” 你要说去菜市场买菜,刘瑾不懂,但你要说买贵重一点的礼品,刘瑾目光很毒辣,绝不会上当。 “马马虎虎,走吧。” 槐花胡同。 今日吴娘子早出,到中午才归来,有些疲惫的找到陈策,嗓子也有些嘶哑,她伸手将一两银子交给陈策,道:“陈郎君,欠你的钱,利息部分再等等可以吗?” 陈策摇头道:“不用利息了,你也没借多久……你嗓子还好?” 吴娘子摇摇头,坚持道:“没事儿,利息要给的,我的嗓子还好的,嗯,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陈策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煮点梨汤喝,润肺清喉的。” “嗯。” 吴娘子回去后没多久,胡同内就传来一阵聒噪声,远远就能听到朱厚照大叫道:“小老弟,快来接我,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59、你这不是坑百姓吗? “这对青瓷花瓶你放在堂屋,这样进来看起来不单调。” “你这屋子里面死气沉沉的,没点装饰品,看着像灵堂一样。” 陈策一脸幽怨:“……” “不要感谢我,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正常的。” 陈策:“……” “还有,这茶叶是明前,尝过没有?就这么点二两银子。” “你以前喝的茶叶和枯树叶子没区别,今天咱们试点好的。” 陈策不解的看着朱厚照,开口道:“你有事求我吗?” 朱厚照:“?” “这叫什么话?我是锦衣卫大官,什么事要求你?” 陈策狐疑的道:“那怎么忽然买这么多东西来?” 朱厚照笑而不语。 快享受享受吧,趁着你还能享受。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名医将伱救活,真要哪天年纪轻轻的走了,一辈子贫苦,连个好茶叶都没喝过,那该多么凄惨哇? 你要死了,我能谈心的朋友就没有了……以后我找谁显摆呢?有不懂的东西,我找谁呢? 东宫的那些夫子们我压根看不上,他们都抵不上你的一根毛。 “嘿嘿,朋友之间不要客套那么多,只要以后吃饭不找我要钱就行了。” 陈策想了想,道:“这些东西我就不要了,以后吃饭该给钱还是要给钱的。” 我靠! 要不要这么小气?吃顿饭而已嘛。 刘瑾在一旁愤愤不平的道:“你这个痨病鬼咋说话呢?咱爷自己都没零花钱了,还挤出来点给你买这些好东西,你吃饭还问他要钱,太过分了!” 朱厚照气的牙齿咯咯作响,愤怒的指着刘瑾道:“你放屁!谁没有钱?你看我今天不给你捶死!” 完了。 刘瑾一脸苦涩,将脸主动伸出来,一脸委屈的道:“爷,俺错了,俺错了爷,快打我,用力打。” 陈策也是对这对主仆无语了,会心笑了一下,道:“好了,别打了。” 刘瑾一脸感激,这个痨病鬼人不错,以德报怨,瞧瞧,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品质。 陈策接着道:“回去再打吧,打死了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刘瑾:“……” 狗屎!好你個恶毒的痨病鬼! 陈策笑了笑,他早就听说北平在征调民夫去修万岁山,看来弘治皇帝应该在户部那边吃瘪了,不得已只能动用内帑,不然不会让东宫缩衣节食。 弘治皇帝对陈策判断的不错,一点细微的细节,陈策就能推测出很多东西。 堂堂大明太子,活的也不容易啊,难怪以后登基了会让刘瑾如此搜刮钱财,释放天性建设豹房取乐玩耍。 陈策搬着小凳子和坐后座坐在中厅前的门槛上,眯着眼晒着冬日的太阳,他慵懒的道:“我听说张家两名国舅改良了一种农耕器具。” 好像有这么回事,朱厚照歪着脑袋,阳光射在脸上,眼睛有些睁不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问陈策道:“然后呢?” “哎,可惜我不认识他们啊,不然或许能赚一笔不小的钱财。” 朱厚照双眼一亮,道:“哦?展开细说。” 你不认识,我熟啊,昨晚他们才尿床来着。 陈策道:“打个时间差,朝廷还没推广这种农耕器具之前,多造点给卖出去就好了呀。” 朱厚照摇摇头,父皇和夫子们要知道我与民争利,估计要骂死我,这么作死的事还是不要做了。 虽然很有诱惑力,但君子爱财还是取之有道吧。 朱厚照板着脸,教育陈策道:“小老弟,这我就不得不说说你了。” “你之前还说要对百姓好点,现在就想着从百姓身上赚钱,这个想法是不对的,你要改正。” 你还教育起我来了。 陈策微笑道:“我没说卖给百姓啊。” “只要对京畿一代的富贾仕绅们吐露点朝廷内部消息,说工部在制造一种新的农耕器具,耕地效率会大大提高。” “这群人一定会踊跃购买。” 朱厚照不解的问道:“为啥?” 陈策道:“利益使然啊,他们从张家国舅手中拿到了农耕器具,一定会抬高价格卖给百姓,这样会获取巨额利润。” 朱厚照苦着脸:“还是让百姓买单么不是?” 陈策道:“所以要找个好点的时机,今日卖了货,明日工部就可以推广这种农具,朝廷的价格一定会公允吧?” “那些想抬价的富贾和仕绅们只能捏着鼻子和朝廷一样平价卖给百姓了。” “所以我才说打个时间差,能赚一点,具体赚多少看怎么谈了,我也不太懂,只是提供个思路。” 好像有点绕,朱厚照得仔细想想。 先造农具,高价卖给仕绅,这群扒皮得了高效耕种农具,会想办法卖给那些没有牛的百姓家庭,还会高价卖,如此他们才能得更多的钱财。 可如果这个时候,工部在低价推广代耕架,谁还会买仕绅手中高价的? 所以……最后得到的钱财都是那些贪得无厌的富贾仕绅的。 卧槽! 朱厚照终于想明白了其中逻辑,忍不住惊叹,瞪大眼睛,激动的乱哆嗦。 好阴险的招数……我好喜欢! 坑百姓的钱他于心不忍,但赚仕绅狗大户的钱,他还是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 果然,还得是你啊,我的小老弟! 这法子不错,到时候我东宫就能获得很大一笔钱了!我还要你皇帝的钱?我呸!狗都不要! 给我三瓜两枣就想打发我了?呵呵,父皇,不好意思了! 你让我自己赚钱?你真当朱某人没这个本事吗? 嗯,眼看着快过年了,等我赚了钱,给小老弟院子里面添一副石桌,再移一株树,弄点书画什么的装饰。 不知道我除夕在这过年父皇母后会不会打死我,应该会的,那且罢了。 “你这个想法倒有点道理,我其实也想过。”朱厚照随口说完,小心翼翼侧目看了一眼陈策。 陈策噢了一声。 “真的,不骗你,我是想过的。” 陈策温暖的冲他笑笑,道:“那我们的想法还真的不谋而合呀。” 朱厚照大咧咧的道:“那可不是,咱们聪明人的想法总是一致的。” “王老将军要回来了吗?”陈策忽然开口。 朱厚照:“?啥。” 陈策摇摇头,没再多说。 60、我们不尿床 哈密的地理位置有点特殊,隶属大明西北门户,西侧是吐鲁番国,北侧是瓦剌部,东边则是大明甘、凉诸州。 这是土木堡之变后遗留下来的问题,在地缘政治上,哈密一定是明朝的桥头堡,虽然哈密的土地不肥沃,资源也不丰盛,但哈密的存在,能给西北带来不可多得的战略防御缓冲。 从土木堡之变后,哈密就被瓦剌占领,再到成化二年收复哈密;弘治元年明帝国封罕慎为哈密忠顺王,年底吐鲁番阿黑麻再次攻克哈密城,明廷再丢哈密。四年,明廷又一次夺回哈密。 弘治六年,阿黑麻卷土重来,绑架忠顺王,明廷再丢哈密,马文升认为西域地方对中国不构成大危害,应当施以绥靖之策,明廷暂缓对哈密出兵。 从正统开始到弘治六年底,围绕哈密这块土地已经三夺三失,足可见哈密的战略位置重要性。 这里面涉及的因素不仅仅是明廷和吐鲁番、哈密三方关系,还有瓦剌在其中搅局,千丝万缕如同一同乱麻,想经略哈密并非易事。 最为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土木堡之战把明廷有能力的武将全部打光了,从此大明文武之势互换,文官得权。 直到王越以七十四岁高龄再次挂帅,总制关西七卫,这才稳住了哈密的局势。 陈策也不能理解王越的想法,他当然有能力,军事实力毋庸置疑,明中叶不可多得的帅才儒将,但他有个致命的缺点,也是文官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交好中宫! 成化时期他和权宦汪植交好,到弘治时期又和弘治宠宦李广交好。 明朝文官反厂卫反宦官一直是政治正确,偏偏王越做了文官中的叛徒,大明文官如何不将王越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王越,不惜一切代价。 如今王越经略哈密已经一年多时间,哈密固若金汤,能在一团乱麻的西北门户经略一年,还屡次获取战争胜利,这已经足够说明王越的出色军事才能。 虽然文官们的战报总是杀了三四十人,但仔细想想就知道这里面的水分多大,都在压王越的功劳。 弘治十二年快到了,一般武将是不需要回京述职的,但王越是个特例,这次回京后,他将危险重重,想再回哈密并非易事,不过按照历史走向,王越最终还是回哈密了,但同时也死在他最终坚守的地方。 王越死前对弘治皇帝千叮咛万嘱咐,哈密不可丢,不惜一切代价。 可他的话,注定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渺小的如同沧海一粟,无人理会。哈密又恢复到战乱不休的状态,明廷最终放弃哈密,从“西域万里皆为我属”,到“守住甘肃算成功”作为哈密之争的句号。 这一年王越归来,不知究竟面对了什么,才让他回去上任没多久就死在哈密。 陈策一直对朱厚照说过,王越是西北的定海神针,千万不要让他出事。 可现在的事态进展表明……朱厚照能对弘治皇帝的影响力几乎微乎其微,如果这次王越真回京述职的话。 朱厚照不知道陈策在担忧什么,怎么忽然又问起王越的事,摇摇头道:“不晓得诶。” “父……朝廷也没说王越会不会回来,你咋知道的?” 陈策想了想,道:“我就随口问问,毕竟哈密这么久还稳如泰山嘛,希望王老将军长命百岁好了。” 奇奇怪怪的。 朱厚照也没上心,他现在满心都在想着搞钱的事,虽然对王越的事不上心,但对刚才陈策搞钱的事他却事无巨细的记在了心中。 “好了,我今天就不在你这儿吃饭了,我要回去干大事了。” 陈策噢了一声,直到朱厚照离去,他还独自坐在院落内晒着太阳发呆。 似乎想到什么,陈策将小院锁上,然后去了一趟郊外。 蔺勉之死了,但陈策的这十亩地还是需要佃农耕种。 …… “舅舅,你们好点了吗?” 朱厚照一脸关心的来到后宫侧殿,张家兄弟在宫内待了两三天,天天吃香喝辣的,不亦乐乎。 张鹤龄微笑道:“一般好……对了大外甥,皇上有没有找我们麻烦?那个殴打我们的案犯怎么处理了?” 朱厚照摇头道:“不了了之了。” 噢,那就好。 既然没事了,他们也不想在宫里待着,规矩太多,不自在。 朱厚照认真的看着张鹤龄,忽然道:“你们真没事了吧?前晚都尿床了,是不是被打的后遗症?要不要让御医再来看看?” 张鹤龄憋的脸通红。 那不是尿床! 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 张鹤龄笑道:“你舅舅的身子恢复能力很强,勿用担忧挂念,现在已经生龙活虎了,哈哈。” 张延龄转了转眼珠子,问了朱厚照一個关键的问题,道:“大外甥,陛下没说给咱们奖赏什么的?” 对对! 张鹤龄这才想起来正事,挨了这么毒的打,好处还没拿到呢,不能轻易出宫! 朱厚照摇头道:“没说。” 没说?皇上这有点不道德了吧?说着要奖励的呢? 朱厚照小心翼翼的道:“不过我有个搞钱的办法,不知两位舅舅可有兴趣听一听。” 张鹤龄心不在焉,张延龄挖了挖耳朵。 你一个小毛孩子知道什么搞钱的办法?听说伱自己东宫穷的裤衩子都穿不上了,该不会要坑我们吧? 两兄弟摇摇头道:“并不想听,你舅舅刚正不阿,也并非贪财爱色之辈。” 朱厚照忙不迭道:“听我把话说完再说场面话不迟。” 什么叫场面话?这是我们兄弟最原始的高尚节操品德,懂不懂啊你? 朱厚照快速将陈策告诉他利用时间差,从大富贾大仕绅手中赚代耕架的过程告知这两位‘品德高尚’‘不贪财好色’的舅舅们听。 两兄弟听完后,身躯忽然激颤了一下。 朱厚照大惊失色,急急后退,道:“舅舅,你,你们莫尿了,这青天白日的,可不比在房间,旁人看到有失皇室威严,一定要憋住呀。” 张家兄弟:“……” 我们不尿床,没被打到大小便失禁,真的!! 61、发达了 “我要六成。” 朱厚照伸出手指在两名舅舅眼前晃了晃。 张家兄弟脸色有些难看,都是一家人,要不要这么狠?连平分都不说了,上来你就要六成利? 张鹤龄微笑着道:“大外甥,容舅舅给你好好算算。” “这里面我和你二舅负责去工部那边打听消息,什么时候工部对外贩卖代耕架,百姓什么时候会知晓消息。” “还有,我们还要找工匠去提前大批量制造代耕架。” “你负责提供主意,你看,我们三个人分工明确。” “这样吧,我和你二舅一人要三成,伱要四成,这很公平吧?” 朱厚照微笑道:“很公平,但我不想要公平,我就要不公平,所以我要六成。” 总不能小老弟一点不给吧?看起来是咱们三个人,实际则是咱们四个人在分这個钱。 张鹤龄笑容凝固,这大外甥怎么油盐不进?这不是欺负人吗? 朱厚照淡淡的道:“那好吧,我要四成好了,我去告诉那些叔叔伯伯王侯们,说你们在东宫被人打的尿床了。” 张鹤龄虎躯一震,义正言辞的道:“六成!你要六成!做长辈的吃亏点不要紧,吃亏是福。” 朱厚照开心的笑了,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嗯嗯,吃亏是福,那就这么说定了,快去办事吧,咱们好好赚它一笔!” 张鹤龄狐疑的看朱厚照一眼,问道:“你该不会就出个主意吧?” 朱厚照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还得给你们守着秘密,哪个不开眼的乱传你们尿床,我得去揍死他们。” 好吧,那就没得聊了。 …… 张家兄弟虽然觉得自己亏了,但能赚点钱总是快乐的,眼下看样子,弘治皇帝是打算赖账了。 听闻后宫和东宫都缩减开支了,自己这奖励怕是拿不到了,指望从弘治皇帝手中搞钱,机会渺茫啊。 那就自己动手吧。 他们先去了一趟工部,侧面打听到工部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制造代耕架,大概后天就能在北直隶京畿各州府下放,让州府负责低价卖给百姓。 时间紧迫,张家兄弟分工开始合作,张鹤龄负责去忽悠大富贾大士绅,偷偷摸摸找来一些商贾士绅,告诉他们工部发明了一种新的农具,可以不用耕牛以实现牛耕的效率。 他甚至还亲自在自家后院开辟一块小田地,让家奴给这几名大富贾演示一下代耕架的威力。 当然,不让他们细看,免得他们学会了如何制造。 实际细看也没关系,想研究好其中的代耕架构造,也非易事。 几名京畿大商贾士绅们看的一愣一愣的,同时倒吸凉气。 一场天灾让北直的家畜损失不少,尤其耕牛,如果能得到这种农具,再高价卖给各地百姓,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张鹤龄在商业上脑瓜子还是很灵光,没有当即和他们签订单,只说明天签完就交付。 主要还是要通过这些少数的商贾去私下传递这个消息,以期吸引更多的人来买代耕架。 张延龄也没闲着,偷偷摸摸找来好一些工部的工匠,逼着他们制造代耕架,越多越好,从黑夜到白天,不准他们休息,把他们当牛一样使唤干活。 这一天一夜拢共制了五百余代耕架。 第二日傍晚,好一些大商贾大士绅们齐聚张府。 问题的关键出现了,张延龄一脸苦涩的问张鹤龄道:“大哥,这玩意要卖多少钱一个啊?” 张鹤龄皱了皱眉,是啊,这玩意定价多少,不知道啊? 不管了。 张鹤龄背着手,一副高高在上侯爷的模样去找到其中两名商贾士绅的代表。 他淡淡的道:“农具本侯已经制好了,足足五百架!” 听到这个数目,现场好一些人都露出激动之色,这不得赚一大笔钱啊! 市场上走骡一匹五十两左右,牛的价格比骡高,比马低,少说六十两。 牛加农具在一起最低六十五两起步。农具价值最少五两起步。 一名商人问张鹤龄道:“侯爷,这,不知定价几何?” 张鹤龄神秘兮兮的伸出三根手指,他预估是三两,但他不说。 张延龄一脸钦佩,大哥这招妙啊!装高手! 让你们自己猜,高了低了都有还价的空间。 一名士绅激动的道:“三两?嗯,这价格很公允。” 成了,张延龄按捺住喜悦。 分逼没花,铁是从铁器监弄来的废料,木材是从内宫监搞来的,工匠是从工部借来的,无本买卖,一柄农具赚三两,五百那就是……一千五两啊! 发达了! 这不比弘治皇帝奖励自己赚的多? 可谁知,张鹤龄却一脸认真的道:“你当我傻?我说的是三十两!” 我靠! 大哥,你做个人吧,你这反手抬了十倍啊!人家能乐意吗? 果不其然,那商贾士绅神色一僵,脸颊也僵硬了起来,苦笑着道:“侯爷莫闹,正常耕犁的价格也不过五两多点。” 张鹤龄丝毫不慌,淡淡的道:“抱歉,我方才开个玩笑。” 张延龄:“……” 他甚至有种捂脸离去的冲动,这太丢人了! 果然,做人还得是大哥你啊,为了钱,脸算什么? 张鹤龄哼了一声,道:“但不是你们先和我开玩笑的吗?” “你也知道一耕犁卖五两多,我少伸出三个手指,你们还真敢说三两?欺我张家之剑不利乎?” 他还拽了一句文,看上去逼格满满。 “算了,看在你们诚心的份上,六两吧,爱要不要,不要我再找人。” “本侯就一句话,在我这买的东西,没有官府会找你们麻烦,也不会有人说你们私下倒卖农具,我可以给你们保证这一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等什么? 六两不贵,京畿那么多乡村,每个乡村的小民积蓄一两年,七两银子还是能拿出来的,都能吃一波肥的。 六两进,七两出,一来一回就有一两差价,基本是无本买卖,拿多少赚多少。 于是乎这群商贾士绅们纷纷踊跃开始签契约付钱。 眨眼功夫五百多柄代耕架全部卖完,张家兄弟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银子,一时间双目放光。 三千八百多两银子,快四千两了啊! 发达了! 62、这不还有一夜时间吗 槐花胡同,掌灯时分,陈策吃了晚膳,弯腰在院前的地里找着收获。 【你获得:放大镜*2】 【你获得:筹海图编*1】 还是没什么太大的用,陈策现在拥有的物品有【天工开物、白磷粉、放大镜、筹海图编、倭岛图、三宝太监西洋图】 余下的都是一些明史的史料,和前朝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书籍。 就在此时,朱厚照急冲冲走来,面色红润,张牙舞爪的对陈策道:“小老弟!赚钱了,赚钱了呀!” “我赚了两千多两了!哈哈哈!” “当然啦,你也出了点主意,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咱们兄弟二一添作五。” 陈策没有接过钱财,他狐疑的看着朱厚照,问道:“工部什么时候将农具给州府?” 朱厚照道:“明天。” 陈策噢了一声,道:“是啊,明天……这不还有一夜呢吗?” 额,可我两个舅舅好像两天两夜都没睡觉了,你这是想让他们死啊! 但是……说的极有道理! 他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也顾不得和陈策吹牛,急冲冲的又朝张府而去。 张家兄弟已经困的眼皮子打架,两天没睡觉了,现在终于可以安稳的睡一觉。 美滋滋。 细看之下,两兄弟都有黑眼圈了,像熊猫一样。 “舅舅!” 朱厚照突然的出现,将两兄弟吓的不轻,张鹤龄蔫了吧唧的道:“太子外甥,这钱都分了,你可不要临时加价啊。” 朱厚照握拳道:“当然不是!伱们年纪轻轻的睡什么觉啊!” “这不还有一夜吗?继续干啊!” 张鹤龄咽了咽口水,还搞? 张延龄哭丧着脸道:“大哥,我遭不住了,我不干了。” 朱厚照鼓励道:“二舅,生前何必久睡呢?等你死了想怎么睡怎么睡。” 多么孝顺的外甥啊,张延龄都快感动哭了,真会说话,小嘴太甜了。 张鹤龄竟觉得他的太子外甥说的话大有道理。 “是这个理。” “延龄!”张鹤龄咬牙道,“振作起来,接着干!” “啊?还,还来?那,那好吧。” …… 这一夜,张家兄弟又加急卖掉了五百副农具。 第二天一早,张家兄弟在家中倒头就睡。 朱厚照看着堆在东宫的四千四百两白银,激动的乐开了花。 同一时间,工部也开始将代耕架交付给京畿各州府。 地方有司负责劝农课桑,这些农具购的起的家庭可以主动购置,购不起的只能问邻里借着用。 官府会派专门的农官下乡指点百姓使用代耕架,有司定价五两白银一具代耕架,价格倒不是很贵。 …… 王府,这是通州的一名富商,昨夜从张家侯爷手中购买了一百具代耕架,六两银子一具,今日他兴冲冲的打算去卖给农夫。 七两银子不算贵,想买的大有人在,一百多具代耕架,能赚一百两,不算多,但绝对不算少,毕竟无本买卖,只赚差价,还有什么比这更暴利的? 至于小民是否吃亏,那他们不管,他们的钱不都是从小民身上剥削下来的吗? 只是等王富商来到郊外农田的时候,他愣住了,看着官府们正在指点百姓使用代耕架,然后看着自己身后那一堆代耕架,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脑海。 等家奴去打听后,王富商眼前一黑,身躯剧烈颤抖。 五,五两啊……官府原来也卖这个了,貌似比我们还便宜。 呵呵。 “狗日的张家两個王八蛋!生儿子没屁眼的混球!” “他们该死啊!” 王富商泪流满面,如丧考妣。 到现在他如果还不知道自己被坑了,那真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最绝的是,这事儿他都找不到理,告不了状,自己贪心啊,吃再多亏也只能含泪咽下去。 这一来一回,他里外亏两百两,亏的尿血! …… 马举人是大兴县的举人,到这个程度也算跨越阶层了,只是五六十的年纪也无法更进一步。 既然不能做官,那只能贪财了。 马举人迷恋佛教,此时正坐在家中的一尊佛主像面前盘着手上的手串,嘴里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如来佛主,观影菩萨,保佑信徒马有才今日发财。” 佛房外,马家奴仆脸色焦急跑来,对马举人道:“老,老爷……” 马举人淡定的道:“阿弥陀佛,农具卖出去了吗?” 他可是从张家侯爷手中拿了三百多副农具。 里外里能倒卖三百多两。 那奴仆管事脸色有些发颤,对马举人道:“老爷,这个,您莫要置气才是。” 马举人叹息了一下,抬头望着佛主,道:“自从信了佛,马某早就戒掉了嗔怒贪痴,说吧,你家老爷不会置气的。” 奴仆道:“没卖掉,今天官府那边在劝农课桑,有司亲自下乡教导百姓使用这个农具。” “官府也在卖,只卖五两银。” 马举人呆了一下,神色渐渐变了,他反应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阿弥踏马的陀佛!天呐!” “佛主啊!” “求你了,能不能去劈死张家那两个王八蛋啊!” “他们不道德啊,他们,他们坑您的信徒啊!” “佛主的弟子都坑!这还是人吗?” “这简直不是人啊!” “弟子就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便宜事,弟子这是太贪的缘故。” 他已经开始自我找问题了,觉悟越来越高,距离成佛近在咫尺。 …… 坤宁宫,弘治皇帝和张皇后正在用膳。 朱厚照背着手,姗姗来迟,弘治皇帝睨他一眼,哼了一声,道:“给你东宫缩减开支,饭都不来这儿吃了是吗?” “你吃的穿的用的,内宫监都会给你送去,你要那么多钱作什么?” “说两句还和朕置气,这是大明太子该有的样子吗?” “坐下好好吃饭,饭吃完了朕让内宫监每个月多给你开五十两银子你留着零花。” 朱厚照不理会弘治皇帝,只是笑呵呵的对张皇后道:“母后,听说父皇给你也缩减开支了。” “哎,您说咱堂堂天潢贵胄,花个钱都紧巴巴的,这像什么话啊?” 张皇后使劲给朱厚照眨眼使眼色,小兔崽子,你父皇正在气头上呢,少说两句刺激他,能多拿五十两就多拿五十两,不然五十两都没得拿。 63、一场集会 朱厚照背着手,走起路来昂首挺胸,骄傲的如同一只大公鸡在巡查自己的领地,围着弘治皇帝转了一圈,最终来到张皇后身前。 啪的一声! 朱厚照将一小包碎银拍在张皇后面前,一脸淡定的道:“母后,父皇舍得你缩衣节食,我可不舍得,你可是我的亲娘。” “这一百两你拿着多买点粉黛用,不要对自己吝啬。” 在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朱厚照只留下一道孤影,抬头挺胸跨步离开坤宁宫。 来的潇洒,走的倜傥。 张皇后狐疑的看着弘治皇帝,喃喃道:“皇上,你不是……给东宫缩减开支了吗?” “他怎么好像压根不将这百两钱当一回事呀?” 弘治皇帝面皮抽了一下,刚才小崽子的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什么叫朕舍得让皇后缩衣节食,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舍得? 还有,这钱怎么回事? 弘治皇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内宫监掌印太监李广没有执行自己命令,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这饭,他是一点胃口都没了,起身黑着脸离开。 张皇后赶紧道:“皇上,他……还是个孩子。” “朕知道。” 弘治皇帝咬牙离开坤宁宫,回到西苑后便调东厂太监去查。 东厂那边的办事效率不输锦衣卫,不出多时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知弘治皇帝。 当弘治皇帝听闻太子和张家两位国舅打时间差倒卖代耕架给京畿大富商士绅后,弘治皇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说他与民争利坑害百姓,不算,他坑的不是穷苦百姓。 你说这些是不义之财吧,可没人敢去有司告状,因为那些大富商太清楚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 这群人利益熏心,太子用他们这心理,就这么轻松赚了,赚了一大笔钱? 之前弘治皇帝还苦口婆心的对朱厚照说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挣钱不易…… 可如今看来,对自家儿子来说,挣钱好像并不难。 虽然这法子见不得光,可他挣钱了不是吗? 弘治皇帝嘴角轻轻扯了扯,神色有些复杂矛盾,想去和朱厚照说一番道理,不知从何下手。 臭小子!和伱父皇显摆起来了! 弘治皇帝气急败坏,对怀恩道:“你去一趟东宫!就说,就说他今晚去坤宁宫没和朕与皇后问好!这般无礼,给朕罚他一百两去!” 怀恩:“……” …… 今日一早,天色阴沉寒冷,陈策习惯了早睡早起,天还未亮就洗漱准备早餐。 等吃完早膳,洗刷了碗筷,天才开始放亮,外面格外的冷,小院内结了一层冰渣子。 大公鸡喔喔的叫了两声,示意主人该给他喂食了。 陈策撒了一把稻谷给那两只威武的大公鸡啄着。 小院门扉被叩响,这么大清早不知是谁,陈策去开门,见到唐寅和徐经的到来,不由有些意外,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快进来坐,外面天寒地冻的。” 进了中厅,陈策给两人泡了一壶茶,唐寅赶忙帮着陈策斟茶,在外可以狂傲,可现在陈策毕竟是自己老师,哪有让老师给学生斟茶的道理。 徐经笑着对陈策拱手,客套的道:“陈公子,这么大清早突然拜访,实在有失礼节。” 陈策没说话,等待他继续开口。 徐经继续道:“我和伯虎兄也是今早才收到请帖,中午有一名大兴县举人邀请我们去参加一场集会。” “浙直的几名同龄人都会过去,陈公子祖籍杭州,也是东南人,马车过了槐花胡同,伯虎才想着要请你一同过去讨论讨论。” 陈策安静的听完,看了一眼唐寅,唐寅笑道:“衡父说的对,是我的主意。” 陈策噢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徐经。 徐经左右看看,最后端着茶水低头喝茶。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在陈策面前,自己好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这种感觉很可怕。 邀请陈策去集会不是唐伯虎提出来的,是他自己。 唐寅笑道:“老师,对方在大兴安家立业了,祖籍也是杭州人,和你是同乡呢。以后说不得还能照顾照顾你,多认识个人脉总是没错的嘛。” 陈策知道唐寅是为自己好,在唐寅的视角里,自己孤身一人在顺天府,以后遇到事了没人脉很难处理。 一個举人在顺天府虽然不起眼,但总算也跨越了阶级,人脉不就是朋友的朋友一个个积累出来的么? 陈策端着茶水呷了一口,将茶盏放下,道:“我就不去了,你们举人之间的集会,我去了也听不懂,参与不了未免尴尬。” 圈不同,陈策也不想融进去。 徐经忙不迭道:“陈公子莫要误会,不会要你去做什么,中午听听曲儿放松放松,听听他们聊聊天就行,不会有人为难……额。” 本来想不会有人为难你的,但他仔细想想,究竟谁能为难谁,这似乎也说不准。 陈策不知道徐经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参加这次集会,他不想招惹麻烦,上次蔺勉之的事还历历在目。 一个麻烦招惹了,总要费很大力气去应对。 “老师,我保证,这次绝没有蔺勉之那样无礼之人。”唐寅开口,“去散散心吧,就是浙直之间的同乡小聚。” 唐寅是一番苦心陈策知道,但徐经呢? 按历史进展来说,唐寅明年二月才会会试,现在他还没资格去拜访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就不存在科考舞弊案的风险。 不过会不会因为这次集会就得到了以后拜访程敏政的契机也说不准。 陈策暗自说过,他要保证唐寅顺利走向官场,那就不会食言。 他想了想,道:“那行,我换一件衣衫。” 唐寅和徐经一喜,忙不迭道:“好!” 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唐寅和徐经都不缺钱,尤其徐经,明史记他‘有优童数人,从六如日驰骋于都市中,都人瞩目者已众矣’。 马车很豪华,陈策和唐寅三人上了马车,车上依旧空旷。 马车迤迤远行,朝大兴县某处府邸而去。 就在陈策离开没多久,隔壁的吴娘子洗漱完毕,看了一眼陈策房间,见没有动静,于是她才步行出槐花胡同,行了一段距离后,也上了一辆娇小的马车,直奔大兴县而去。 64、吴中四才子 大兴县,王府。 一路上,唐寅给陈策介绍了王务弼的身世,他祖籍杭州,其祖上经商来大兴县定居,王务弼在杭州和顺天府分别考了四次举人,去年才中举,颇为不易。 一次举人三年光阴,四次十二年光阴就这么浪费了,人生有多少个十二年可以浪费啊! 听到王务弼的身世,陈策有些感同身受,如果自己没病,如果父母还健在,想来他应该也会参加科考,和王务弼一样。 王府的宅院不算小,四进规格,后院是一处诺大的梅花院,时值梅花盛开,院落内美轮美奂,令人心旷神怡。 凉亭四周用凉席包裹,凉席镶嵌棉单,只出一角,可观满园梅花。 这些设计都独具匠心,若非有文化底蕴之家,也不会如此建设。 等唐寅和徐经到来后,王务弼带着另外两名读书人前来迎接。 “伯虎、衡父,快来入座。” 王务弼拱手对陈策道:“这位想来就是伯虎的老师了?” “听闻陈公子也是杭州人,我们还是老乡呢,你祖籍杭州哪儿?” 王务弼很健谈,陈策礼貌的回道:“杭州府城。” “我来给陈公子介绍,这是祝允明,这位是文徵明。” “昌谷今日有事,恐来不了了。” 他口中的昌谷是徐祯卿。 吴中四大才子基本快到齐了,难怪唐寅说都是浙直老乡之间的聚会。 祝允明和文徵明纷纷前来和陈策打招呼,两人得知唐寅在顺天府拜了一名老师,都想和陈策认识认识。 未必教儒家学问的才能称之是老师,他们没有这么迂腐。 圣人说过嘛,三人行必有我师。 “进亭说,外面冷。”王务弼邀请几人进入凉亭落座。 唐寅和祝允明、文徵明都很熟悉,才落座三人便热络的聊了起来,从绘画到书法到科举,畅所欲言。 王务弼和徐经偶尔穿插一些妙言,现场氛围极好。 陈策一直默不作声的喝着茶吃着点心,偶尔会心笑笑,权当自己也参与其中。 祝允明长的有些……一言难尽,右手也如历史那样有六根手指,或许长相的原因,陈策始终认为祝允明字里行间的话语都有些自嘲的自卑。 他前前后后参加了五次乡试才考中举人,和唐伯虎这种天之骄子,一次中第就高中解元不同,他在科考上的路很是坎坷。 又两次参加会试不中,明年将是第三次,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后面还有四次要参加,科考的梦魇几乎伴随他一生。 其实也能想得出来,明朝的官和长相也有一定关系,长得丑真的未必会被录取,祝允明是不是有这其中牵连,陈策不得而知。 值得一提的是,祝枝山的书法十分高超。 文徵明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长相还算过关,但科考路程也很坎坷,一样屡试不第,不过现在的他还算开朗。 这次集会也如唐寅说的那样轻松惬意,陈策不说话也没人会说什么,不会强逼着陈策插入话题,偶尔怕陈策一个人尴尬,徐经和王务弼则会找陈策聊一聊关于绘画的事。 比如唐寅是如何拜陈策为师的,为何陈策能让狂傲不羁的唐寅甘愿拜师的过程等等。 当唐寅将随身携带的那副北平冬雪图拿出来给众人欣赏后,众人忍不住感慨陈策的画技之高超。 唐寅征得陈策同意后,又不吝啬的分享了黄金分割线与人类审美之间的关系。 众人如同当头棒喝,纷纷感激唐寅,当然,更感激陈策对大明绘画史的贡献。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眼看到了中午。 王务弼微笑着对众人道:“今日我请来了三年前顺天府最出色的歌舞姬来给我们献舞唱歌。” “若她还是三年前的那名大家,我可是没本事请的。” “此前她可都是非七品不唱,非六品不舞,在顺天府久负盛名的。” “中膳我们边吃酒边欣赏,谁若能博了此女青睐,那就自便咯。” 众人纷纷朝唐寅看去,唐寅丝毫不谦虚,自信满满的道:“吾必以才华使其倾倒。” …… 吴娘子的轿子抵达王府后,便停在了后院,旋即便有一名中年妇女搀着吴娘子下轿。 吴娘子脸色冷淡,对那名中年妇女道:“就这么一次,若非要还恩情,我定不会来此地方献唱献舞。” 中年妇女脸色不悦,道:“我是你娘!你就不能好好称呼?” 吴娘子冷笑:“娘?你何时养育过我?自我及笄你便将我卖了出去,现在你和我念起亲情?笑话!” “我还没资格做伱的女儿,我配不上你这样的娘亲。” 聂氏也懒得和她争论这么多,只是道:“王家少主是举人,未来未必不会成为进士,家中又是富贾之家,今日来访的都是举人老爷,谁若看中你,你还会在胡同内过寒酸日子?” “娘难道不是为你好?” 吴娘子脸色愈发冷淡,加重语气道:“我是歌女!不是妓女!” “我答应你来献唱,你支付我一两三十钱,现在你还差我三十钱,今日唱完,你我恩怨两清!” 聂氏哼了一声,道:“莫以为我不晓得,你怕不是看中隔壁那痨病小郎君了是吗?” “我告诉你,绝没这个可能!他一介寒酸病鬼,咱家这座大门能进得去吗?想娶我女儿?他配?” 吴娘子转头就走。 聂氏惊慌失措,忙不迭拦住她道:“好好好!我不说他便是,今日先唱完再说。” 吴娘子跟着聂氏从后院进了王府的门,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是没资格从前门进去的。 如果是三年前的吴娘子自然有资格,但现在不行了。 服装粉黛都是王府提供,一個上午时间王府的侍女们都在给吴娘子梳妆打扮。 习惯了素颜之后,吴娘子再看这些粉黛就发自心底感觉到恶心,若非为了赚三十钱还陈策的利息,她断断不会再来一次这样的地方。 梳妆之后,淡蓝色对襟外衣,长度过膝,身披霞帔,着紫色马面裙,只是略施粉黛,便娇艳欲滴,才出院落,满院梅花羞落。 65、马面裙,胡旋舞 王家家主虽是商贾之家,但少主王务弼却是举人,虽然他们在遍地是官的京师不起眼,但也已胜过太多人。 穷秀才、富举人。 王务弼为人不错,今日因为要欣赏歌姬的歌舞唱歌,特地复汉唐古风,准备的是分食制,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处低矮的案牍,中间空出一大片场地,供歌姬献唱。 “可惜天赐兄和仲默兄不在。”文徵明一脸惋惜,道:“他们定会喜欢这场宴会。” 文徵明口中的天赐和仲默分别是李梦阳和何景明,陈策知晓他们的名声,明中叶的前七子,倡导诗必盛唐文必秦汉的复古风,抨击时下为了科举禁锢文字题材的馆阁体。 “来来来,一同举杯,吾等皆浙直同乡,日后若有需要帮扶,诸位不吝开口,千万莫要不好意思。” “陈公子可取表字?” 陈宁摇摇头。 “你比我年纪小,我便卖老称呼你一句策弟,日后若有需要老兄我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陈策拱手行礼道:“谢谢。” 酒过三旬,菜肴也被王府婢女一点点分别端上来,呈现在各自的案牍上,都是浙直爱吃的清淡口味。 王务弼拍了拍手,旋即便见一群淡红色长裙的女子有序进入大殿中央。 旁边几名手持丝竹乐器的女子开始配乐,十余名少女将正中的主角围住,随着伴舞的少女们散开,中间那名淡蓝长衫马面裙的女子皓腕高举,媚态万千。 只是冷淡的脸儿却冲淡几分媚态,给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观感。 随着丝竹乐器的变换,从笛箫的轻快变到羌笛大鼓的沉稳,鼓点起初很慢,而后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越来越急促。 马面裙少女扭动柳腰,脚尖轻点,最后仿佛只有脚尖点地,马面裙随着她婀娜的舞姿不断在空中飞扬旋转。 唐朝著名的西域胡旋舞。 那少女的舞姿极其优美,不知多少次刻苦训练,才能达到这种高超的境界,舞姿之美,令人心旷神怡,不生杂念,单纯的欣赏这美妙的舞姿,已经令人如痴如醉。 陈策朝她看了过去,眼神稍稍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低头若无其事的吃着菜,他不喝酒,方才举杯的时候就以茶代酒,也没人会觉得陈策唐突。 陈策端着茶水呷了一口,依旧在低头吃菜。 忽然。 砰的一声。 吴娘子脚下一崴,重重落地。 方才惊鸿一瞥间,她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的邻居陈策。 不知为何,吴娘子心中一沉,一时失了神,胡旋舞又讲究身体和腿部的平衡,稍稍失神便崴了脚摔落在地。 王务弼脸色不善,刚才提起的兴致此时全无,不免怒火中烧的道:“贱婢失了礼数!拉出去打!” 这么多同乡在,本以为安排的都极好,却在关键时候出了问题,王务弼怎能不怒。 打杀一名贱婢和在同窗们面前失了面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吴娘子并未反驳,任凭几名奴仆婢女将她拉出去。 陈策用手帕擦了擦嘴巴,然后道:“失陪一下。” 王务弼点点头,任凭陈策离去。唐寅和文徵明祝枝山却摇头叹息,道:“如此技巧纯熟的舞女,怎会犯如此低级错误,实乃扫兴。” 王务弼赶紧抱拳道:“抱歉抱歉,在下的不是,没安排好,来来,在下自罚三杯赔罪。” 侧院内,几名奴仆抬起手掌,准备殴打吴娘子,她也不反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策背着手走来,淡淡的道:“下去吧。” 几名奴仆知晓这是自家主人的朋友,赠送婢女此事都屡见不鲜,虽然他并非王府主人,但却不是这些低贱下人能得罪的,于是几人重重哼了一声,悻悻离去。 吴娘子终于开口了,道:“我的三十文钱你们还没给。” 几名奴仆火气又上来了,大怒道:“你这贱妇,还敢要钱?” 吴娘子道:“我应得的,我并非没有跳舞,请把属于我的钱给我。” 陈策平淡的道:“她说的没错,她付出了劳动,尽管失误了也该给钱,王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失了信誉,对吗?” 奴仆们这才掏钱甩给吴娘子,满地都是,践踏她本就丢失太多的尊严。 等王府奴仆离去,吴娘子蹲在地上,将散落在地的铜钱一个個捡起来。 陈策一直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吴娘子,他对自己这个邻居了解的还是很少。 等吴娘子将钱都捡起来,然后才来到陈策的面前,这些钱她都在衣衫上擦干净了,递给陈策道:“本来打算回去还你的。” “你的利息。” “都是干净的。” “包括那一两白银。”吴殊娴强调。 陈策嗯了一声,挑选了五六个铜板放在手中,道:“要不了那么多利息,我这儿又不是钱庄,没有九出十三归的规矩。” “按市场利息,五个铜板够了。” 其实不还也可以的,陈策低声喃喃两句,只是吴娘子没听到。 她没问陈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知道陈策从来都不是普通人,尽管他病了。 吴娘子一瘸一崴,小心翼翼的转头离去。 陈策道:“我送伱出去吧。” 陈策本想带她走前门,吴娘子却指着后门的方向,道:“路在后面。” 陈策愣了一下,嗯了一声,送她来到后院门前。 吴娘子回眸瞥了一眼陈策,欲言又止,搀着门扉出了后门,等陈策转身回去的时候,吴娘子自言自语的道:“我和钱一样,也是干净的。” 吴娘子出了后门,上了轿,就听聂氏大发雷霆道:“你要死啦?” “跳舞不是你最擅长的?你居然跳成这死样子!” “王家一分钱没给我,这租轿子不要钱吗?”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故意跳成这样,好让下次没人敢找你?” 吴娘子眼神冷淡,抬眸盯着聂氏,冷冷的道:“你再多说一句,我杀了你!” 聂氏被吓的不轻,一时如坠冰窟,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她知道自己女儿有这个本事,莫说杀她,再来几个壮汉也不在话下。 反天了!女儿要弑母了! 66、陈策解围 在陈策离去的时候,王府的中厅内来了几名不速之客。 唐寅四人在吴中久负盛名,浙直就没有不知晓唐寅四人名讳的,尤其唐寅,名声已经传到京师,被誉为大比之年的准会元。 京畿之地也有属于自己的四才子,只是和唐寅四人比几乎没有什么名声可言。 他们分别是李圭、蔡全芳、许凤和张廷用。 不请自来,自然别有用心。 王务弼神色有些严肃,起身皮笑肉不笑的道:“李兄,在下好像没邀请你们吧?” “你们是如何进府的?” 李圭淡淡的道:“就这么无礼的走进来的,你们府上的人还敢碰我不成?” 毕竟是举人,可以指责他无礼,但没办法动手。 王务弼哼了一声,道:“送客!” 李圭微笑道:“听闻吴中四才子也在这里?在下来此处只是想瞻仰瞻仰吴中四才子究竟是否远赴盛名,还是沽名钓誉!” 听到这里,王务弼神色微变,厉声道:“李圭!你太放肆了!” 唐寅却压着手,示意王务弼不要动气,他笑容满面的看着李圭,道:“就你?也配?” “把你吃奶的本事都用上,我恰好也能瞧瞧所谓的京畿四才子什么成色。” “伱放心,今日之后我会到外宣扬宣扬你们的事迹。” 李圭并未动怒,拱手道:“巧了,在下也有这个打算。” “言对青山青又青,两人土上说原因;三人牵牛缺只角,草木之中有一老。” 李圭甚至都没客套,直接开口,也不说这是什么,一切都让唐寅去猜。 这很无耻。 无论比拼什么,最起码你得圈定个范围,好让作答人有个大致的方向,是比对联?还是比诗句?还是比其他。 你总该要说比什么。 没有上来随口一句话就让对方去猜你心理,这很明显已经落了下乘,有失文人风范。 不过对方既能无礼的闯进来,很明显就存了不爱惜自己文人名声的意思,就算用下流招数,也没办法。 你只要答不上来,那他们就能去外宣传吴中四才子不过夸大其词,他出的题对方一样答不上来。 借着吴中四才子的名声上位,将会获得更多更多名誉上的好处。 唐寅闭目在沉思,祝枝山和文徵明也是如此,王务弼脸色愠怒,叱道:“李白象!你不觉得此事太过于无耻?” “你好歹也是弘治五年的举人,这种事你居然也能做得出来?” “此事若传出去,丢人的不是唐兄,是你!” 李圭笑而不语,只是挑衅一般看着唐寅三人。 王务弼气坏了,今日什么事都不顺心,还忽然跑进来一群跳梁小丑,你若现在赶走他们,他们会说是你们怕了。 可若不赶走他们,李圭说的这似诗不是诗的东西,你也无法做出合理的对答。 恶心! 王务弼宛如吃了苍蝇一般发自内心感觉恶心! 他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唐寅三人,发现他们三人神色也不是太好,很明显心中没了主意。 寻日狂傲的唐寅此时也在闭目沉思,只是看眼前情况,不知要思考到什么时辰。 唐寅此时背后冷汗也下来了,他方才多狂傲,现在就多汗流浃背。 这其实和唐寅没关系,对方太卑鄙,可唐寅话都放出去了,此时他竟觉得自己以往狂傲的有点过头,开始反噬自身。 徐经侧耳小声对唐寅道:“陈公子还没来。” 唐寅摇摇头,他觉得就算老师来了也无济于事。 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也不该去麻烦老师。 然而就在这时,陈策从外走来,一如往日一样安静的并不起眼,温文尔雅公子如玉。 他伸着手道:“请坐,奉茶。” 啊? 王务弼懵了,心道陈公子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情况?怎么敌我不分呢? 还让人家坐,还给他看茶?这是什么道理? 唐寅忽然一愣,呆怔了一下,这才恍然,这是個字谜! 看起来像七言诗,原来不是,是字谜! 言对青山,是请。 两人一土,是坐。 三人牛,是奉。 草木之中多一老,老是人,想来对方是为了强行押韵,也是为了迷惑唐寅,让他们以为这是诗,实际应该是草、木、人,所以是茶。 等唐寅想通关键后,一脸惊愕的看着陈策,还得是你啊老师! 祝枝山和文徵明也愣住了,他们的才思不输唐寅太多,所以当陈策说出来后,他们只是稍稍思考,顿时明白陈策的意思。 祝枝山和文徵明深深看了一眼陈策,从陈策来的时候,他们其实一直都是将陈策当成配角的。 唐寅和他们说过,陈策没参加科考,让他们不要在陈策面前提这些敏感的话题。 科考都没参加,说明他对自己的学问不自信,亦或者说明他觉得自己还不够科考的知识储备。 可这一刻,祝枝山和文徵明才明白,狂傲的唐寅为什么心甘情愿的去称呼陈策一声老师! 谁敢管这叫没学问? 谁敢管这叫没知识储备? 至始至终陈策的话都很少,很多插科打诨妙语连珠的话都是王务弼他们负责。 几个人也不敢将谈论的内容说的太深,都说的浅显易懂,深怕陈策跟不上他们说话的节奏。 现在……就很尴尬啊。 李圭呆呆望着陈策,刚才的笑容有些僵硬起来,“阁下,阁下是……” 陈策噢了一声,道:“我来凑个热闹,也是浙直人,一起来聚会的。” “你也是?” 李圭深吸一口气,问道:“阁下弘治几年的举人?” 陈策摇头道:“我没参加科考,秀才都不是。” 李圭:“……” 陈策刚才听到他们的对话了,特地来给唐寅解难的,吸取了上次蔺勉之的麻烦,他也不再出什么对子之类的为难对方。 只能故作装傻的道:“你们在做什么啊?坐下一同聊啊,都是同乡。” 李圭几人嘴角扯了扯,本想借着唐寅上位的那点心思,现在荡然无存,拱手道:“打扰了,你们聊,我不是浙直人。” 说完后,他便带着另外三人急冲冲离去,走到门前一个踉跄差点摔了,逃也似的离开了王府。 67、我不收徒了 徐经第一个反应过来,鼓掌道:“陈公子,伯虎能认你这个老师真是荣幸。” “方才伯虎差点遭厄,幸得你出手!” “徐某惭愧,又知自己资质愚钝,想请公子也日后也代为指点一二。” 徐经说完后,唐寅几人有些愣住了,听徐经这意思,他也要拜陈策为师啊! 王务弼有些惊愕,两个举人竟都如此心甘情愿的拜陈策为师……他方才甚至还开口对陈策说以后需要帮助尽管找自己。 这以后谁帮谁恐怕都说不定了。 他真的看走眼了。 唐寅笑意连连的道:“好啊!不过先说好啊徐兄,你要进师门那就是我师弟了。” 徐经家里有钱,以后成为陈策的弟子,陈策也不必在槐花胡同过着清贫的日子了。 文徵明和祝枝山都是莞尔一笑,如此咏流传的事迹,日后若是记個野史,也算是美名一桩啊。 所有人似乎都笃定陈策一定会收徐经为徒一样。 只是陈策的话,却让现场几人瞠目结舌。 他拒绝了。 陈策摇头道:“我当时也并非要收伯虎为徒,只是分享了丹青之术而已。” 徐经急忙道:“您也可与学生分享诗词歌对术。” 陈策依旧摇头,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徐经,意味深长的道:“你找错人了,那个人不该是我,我帮不了你什么。” 徐经倏地一愣,他猛地抬头,盯着陈策,却未见陈策眼中和神色看出任何不同。 但陈策刚才的话,却吓他一跳。 陈策对王务弼拱手道:“王公子,今日多谢款待,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唐寅忙不迭道:“老师我送你。” 徐经道:“我去叫马车。” 陈策压了压手,对两人道:“伱们继续聊,不用管我,我自己出去走走也好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唐寅和徐经自然不会继续送陈策。 陈策离开中厅,回眸深深看了一眼正在和唐寅说话的徐经。 等离开王府,冷风迎面而来,吹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陈策将衣衫包裹的紧实了一点,租了一辆骡车回去。 坐在骡车上,陈策在发呆。 来之前他就在想,为什么徐经一个劲的要邀请自己来这里集会。 没理由。 现在他明白了,如果陈策没想错,徐经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后那个目的,拜自己为师。 或许,所谓的京畿四才子都是徐经找来的吧,陈策不敢肯定。 陈策不敢收这样的学生,他实在太工于心计,太能算计了。 陈策也不明白徐经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功夫拜自己为师。 …… 晚来天欲雪,傍晚的时候天气更冷,城市内点燃了灯火,街肆上车水马龙。 徐经的宽敞马车上还有一个人坐在他旁边,定睛看去正是京畿四才子的李圭。 “徐兄,我不明白,你非要让我来挑衅唐寅做什么?” “我连一个秀才都没考中的人都不如,何必来自取其辱?” 徐经深吸一口气,道:“白象,你不如他很正常,不止是你,唐寅也不如。” “啊?” “他不是连秀才都不是……” 徐经打断他的话,道:“他不想考而已,你觉得以他的才智要入考场,三年拿不下进士科?一甲状元我觉得都未必没有可能。” 李圭惊愕的看着徐经,实在没想到那个病恹恹的小子会如此厉害。 “那你这是?” 徐经释然的笑了笑,道:“做个尝试,看看能否拜入他门下。” 啊? 李圭更加震惊了,你不惜做这一切,甚至不惜将吴中四才子甚至包括你自己的名声都搭进去,就是为了拜他为师? 如果他今日没答上来呢?你和吴中四才子包括王务弼,都将名声扫地。 这算什么?以身入局? 太狠了点吧。 就为了拜他为师?为什么?李圭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徐经意味深长的道:“白象你不知道他的厉害,你只是看到了现在他的冰山一角。” “他真正厉害的不是学问,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没为难你,他不愿招惹麻烦。” 他?没为难我? 李圭有些跟不上徐经的思维,这未免有点夸大其辞了吧?好歹我也是个举人,在他眼中这么不堪? 这些日子徐经其实一直在思考,思考蔺勉之究竟怎么死的。 最后他想明白了,可能在蔺勉之和陈策交恶那天开始,陈策就在布局了,他只看到了结果,唐寅也只看到了结果,很多人都看到了结果。 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没人会去思考。 徐经思考明白了,所以他才觉得陈策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如果有幸拜入他门下,以后自己若是侥幸高中为官,有这个老师在背后帮着指点,不说官运亨通,最起码能保证他徐经平步青云。 这不比结交一百个蔺勉之值得? 可惜,陈策没收自己为徒。 他不确定陈策究竟有没有看出来自己设的局,虽然他自认为已经足够复杂和完美了,但陈策最后给自己那句话,还是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你找错人了,我帮不了你什么。’ 旁人都以为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但徐经却不这么认为,他也拿捏不准陈策的心理。 总之,他真的很羡慕唐寅,稀里糊涂的就成了陈策的学生,这该多么幸运啊! “我是不是卑鄙了一点?” 徐经笑着问一旁李圭道。 李圭不知怎么评价徐经,只能尴尬的摇头道:“我到了,多谢徐兄的一百两酬劳。” “不客气。” 徐经目送他下了马车,幽幽叹口气,然后自嘲的笑笑,一个举人拜个老师都这么难,我这个举人做的有点失败啊! 徐经没有继续住邸舍,住邸舍是为了结交人脉,他在顺天府有自己的私苑。 回到府邸后,徐经似乎想起什么,拍了一下脑袋,对左右道:“从大兴县到槐花胡同雇佣骡车需要多少钱?” 左右奴仆估算了一下,道:“大概需要十五个钱左右。” 徐经嗯了一声,道:“你去给陈公子送十八个钱,不要给多了,也不要给少了,他要多少就给多少。” “然后替我对他道个歉,说我安排不周,车马费我当支付的,让他莫要推辞。” 68、送你个小玩意 吴殊娴究竟是谁?三年前在京师名声躁动,而后销声匿迹。 陈策回到院落,看到吴娘子已经换了寻常服侍,没有化妆的她显得更加自然,虽然装扮之后更娇艳一些。 陈策只是看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好像知道对方是谁了。 外面天还没完全黑,但农屋内已漆黑一片,陈策熟门熟路的点了灯火,然后—— 他差点心脏都吓跳出来。 朱厚照一脸幽怨的坐在太师椅上,刘瑾站在一旁,表情很丧。 看上去像是两个遗像一样。 不是,你们怎么进来的? 陈策满肚子疑惑。 朱厚照道:“我等了你一个下午。” 陈策道:“然后呢?” 朱厚照道:“你可知道多冷?” 陈策道:“所以呢?” 朱厚照道:“我本来很高兴的。” 陈策深吸一口气:“好好说话!” 朱厚照唉声叹息道:“这不有好事第一个想与你分享么?本以为你就出去一会儿,谁知等了你这么久却不见人。” “伱干啥去了?” 陈策噢了一声,道:“去参加個宴会。” 朱厚照表情更加幽怨了,叹道:“我就知道,有好玩的你就没想过我。” 大哥,别搞。 你这一副我是负心汉的眼神怎么回事? 陈策无语的道:“我大清早就去了,你也没来啊。” “你不是锦衣卫大官吗?你不知道我去哪儿了?” 朱厚照:“……” “哈哈。” “刚才吓到你了吧?” “我当然知道你去参加宴会了,这点小事我会查不到吗?” 不,你真没查到,刘瑾站在一旁默默的想着。 这一个下午,可把老奴给冻坏了。 你现在还在嘴硬装逼,老奴服。 朱厚照笑嘻嘻的将刚才那一茬事给放在一旁,然后悄悄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 陈策早就注意到他胸口前的鼓起了,不解的道:“什么?” 朱厚照道:“你猜,猜对了我就把这一千五百两银子送给你。” 陈策:“……” 这么多? 按照明朝一两白银折算后世六百块钱算,一千五百两银子价值九十万,当然,这只是粗略估计一下,还要结合当下国家生产力去判断钱财的价值,这些都不表,这个钱已经极多了。 别看电视小说上动不动夸张几百万两白银,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一千多两白银真的不少。 之前陈策那十亩地,一年净收入也不过十两,折算下来不过六千多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陈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贫富差距。 不过他对钱财看的很淡,笑着对朱厚照道:“我没做什么,干什么给我这么多钱?” 朱厚照笑着道:“虽然你说的那个方法我早就想到了,但你给我完善了一些,这也算是功劳。” “有功我们兄弟当然要平分,这是你应得的,好啦,不要纠结那么多,拿着用就是,把家里改善改善。” 陈策也没拒绝,对朱厚照道:“你稍等一下,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一旁刘瑾看的眼红。这么多钱啊,他就出个主意,啥都没干,抢劫都没你这快! 他回房将一副放大镜拿出来,随意丢给朱厚照道:“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你闲着没事拿去玩。” “这不是琉璃镜子吗?有什么好稀奇的?”朱厚照不解。 陈策道:“看看。” 朱厚照放在眼睛上,朝刘瑾看去,然后惊道:“好大一颗猪头!” 刘瑾:“……” 朱厚照将放大镜从眼睛上拿下来,然后刘瑾的头颅恢复如常,再放在眼睛上,又看到刘瑾头颅变大。 “啧啧啧,好精巧的玩意儿,这不是琉璃镜!” 用处很多啊,放在字帖上,那字帖不是会被放大?一些小玩意儿看不清的,拿着这个不是都能放大? 他别的不行,研究这些好玩的玩意十分精通。 朱厚照喜笑颜开的道:“这个不错,比南洋那些玩意好多了!” 今天没白等,朱厚照离开的时候还喜滋滋的。 “爷,小心点,莫要摔了,莫看镜子了。” “胡说!我看着清楚着呢,你瞧那门板多大,就在我眼前。” 那离着有点距离啊,你这和乌龟爬的一样,能好好走路吗? 刘瑾一脸无奈。 等朱厚照走后,陈策将朱厚照给自己的钱放在里屋,正准备做饭的时候,一名陌生人找上了门。 陈策想了一会儿,才知道他是荣兴书铺的店博士,不由奇怪的道:“店家你找我?”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连连点头,对陈策道:“公子,下,下一册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有几个大人物来找过他了,让他快点刊印《再生缘》第三册。 荣兴书铺的店家倒不是因为对方威胁他,对方没威胁,只是他想赚这一笔钱,可陈策却迟迟没来交稿。 陈策摇摇头道:“不想写了,身子撑不住。”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大惊失色,赶紧求陈策道:“别呀,是不是分润不满意啊?” “老朽可以让利的。” 陈策摇头道:“满意的,店家已经做的仁至义尽,只是我单纯的不想写了。”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都快哭了,他书铺其他的书籍卖不到多少钱,就指望陈策这个书卖钱,好养家糊口。 “公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书铺的其他书分润都分你一半,甚至更多,你就委屈下,写完吧。” “实不相瞒,老朽,老朽也没别的本事,一家都靠着书铺,书铺也就靠着您的书才能赚钱,您若不写了,这……” 店博士人不错,是个实诚人,此前陈策落魄无钱的时候,就是他拉了自己一把,听了他虔诚的话,陈策想了一下,道:“那我尽量吧。” 说不得以后还有用他的时候,结个善缘也是可以的。 店博士激动坏了,忙不迭道:“诶诶,好……好,辛苦公子,辛苦公子了。” …… “祖母,您这眼睛呀,太医调理调理就好了,不要挂念。” 今晚弘治皇帝来太皇太后周氏这里吃的饭,自幼若非周氏袒护,弘治皇帝未必能在万贵妃的魔爪下顺利登基。 所以他登基为帝后,一直对太皇太后周氏很是感激。 周太后的眼睛一日不如一日,但最近又迷恋上看话本了,弘治皇帝也不能让她不看,刚才说了老太太两句,老太太就嫌弘治皇帝说她眼神不好。 69、朱厚照的震惊 弘治皇帝是个老好人,也是个好皇帝,这点或许无人会反驳。 他有着儒家关于君主品德的所有真善美一面,对家人好,对敌人宽恕,对官僚也好。 周太后埋怨他的时候,他只是虚心接受,笑着讨饶,希望老太太健健康康,不与老太太争辩。 朱祐樘的童年很坎坷,差点死在内宫,若非周太后的庇佑,未必能顺利登基,甚至成化帝都未必会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 后来登基了,他也深深感激着周太后对自己的帮助,这份恩情一直没忘记过。 他怕周太后在后宫研究道家典籍无聊,所以将张皇后那边看完的《再生缘》话本拿过来给老太太调剂。 老太太着实也爱看话本,就是眼神不太好,成天着迷的很,所以刚才吃饭的时候弘治皇帝才提醒她要顾着眼睛,不要看太多。 周太后就觉得弘治皇帝说她眼神不好,一时间让弘治皇帝哭笑不得,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任性。 …… 奉天殿内,朱厚照拿着放大镜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想对自己父皇显摆显摆,却没见着弘治皇帝的人,于是自顾自坐在龙位上,拿着放大镜去看折子。 一旁伺候的太监脸上冷汗涔涔,这是你能做的位置么?你还没登基呢。 但凡皇上多几個儿子,你这举动还不知会酿成什么后果。 朱厚照不在乎那些。 他随意翻开一本奏疏,拿着放大镜去看,奏疏上的字一个个大如斗,看的十分清晰。 ‘臣兵科给事中呕血祈求圣明天子遣王越回京述西北事……’ ‘准。’ 朱厚照手上一颤,差点把放大镜给扔掉。 我去! 要不要这么准? 他的陈老弟前几天还在问他说是不是王越要回来了,那时候朱厚照也不知道啊,他又不知道自己父皇天天批什么折子看什么奏疏。 朝中的事他哪儿知道,他这个太子负责和东宫老师把学问学好就行了,政事都是父皇去处理的。 现在看到父皇准了文官的奏疏,让节制西北关西七卫,甘、凉防务的总兵官王越归来述职。 朱厚照如何不惊讶? 这不就是陈老弟说的吗? 嘶! 他居然和父皇搞在一起了? 朱厚照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不过瞬间冷静。 想想又觉得还是不可能,父皇哪有时间出宫,天天宫里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 那就是小老弟凭本事分析出来的。 这……有点匪夷所思啊! 难道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就是陈老弟这种境界?这太牛逼了! 不过王越回来就回来呗,为啥陈老弟格外关注呢?朱厚照搞不懂。 正在他胡乱思考的时候,弘治皇帝背着手走来。 看到朱厚照歪着身子,四仰八叉的坐在自己龙椅上的时候,弘治皇帝没有动怒,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 “你就不能坐有坐相?” “哪有你这个坐姿的?索性这儿没外人。” 一旁太监都惊了,皇上不怪太子坐他龙椅僭越之罪,反而说太子的坐姿有问题? “你来这儿做什么的?” 弘治皇帝走过去,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厚照,道:“对奏疏有兴趣?朕教伱批一批。” 朱厚照赶紧摆手,对弘治皇帝道:“父皇别搞。” “呵呵,你自己批就好了,我可没兴趣。” “天天东宫那么多课业就够我烦的了,还要让我批奏疏,我才不干呢。” 一旁的太监觉得他真不能再听这对父子的对话了,这颠覆了他的认知。 听太子这意思,但凡张皇后再生一个,他都能不做这个太子啊! 弘治皇帝无奈苦笑,苦口婆心的道:“江山迟早是你的,现在学一点是一点,等朕哪天走了你自己才能独立面对那么多臣僚,面对天下事。” 我为什么要独立面对?陈老弟还能帮我呢。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不确定自己小老弟能否坚持到那个时候,心情突然有点低落。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低落的面庞,心中稍稍欣慰,儿子还是孝顺,听不得这些。 于是他微笑道:“放心好了,朕才三十出头,再活个一二十年还是足够的,定会给你栽培成才才离你而去。” “不用替父皇悲伤了。” 朱厚照让了位置,让弘治皇帝落座,没德行的趴在弘治皇帝肩膀上,懒洋洋的指着奏疏道:“父皇,王越很厉害吗?” 奏疏被朱厚照翻开了,不过弘治皇帝丝毫不气,微笑道:“嗯,很厉害。” “你皇爷爷在世的时候这么评价过他。” “计武烈,不减汉朝之卫霍;论文事,无惭宋室之范韩。” 朱见深给王越的评价是比肩卫青霍去病、范仲淹韩琦的存在,这个评价之高,在明朝几乎独一档了。 他或许没有王阳明那么出名,但要知道王阳明的偶像正是这位七十四岁高龄的老先生。 陈策多次在朱厚照面前说过,王越就是大明西北的定海神针,这话不掺杂任何吹捧。 “怎么忽然让他回来了?在西北不好吗?”朱厚照趴在弘治皇帝肩上好奇的问道。 弘治皇帝道:“让他回来的人太多了,朕拖着不是办法,文官们越来越激烈,回来就回来吧,说一说西北事也是好的。” “你手里拿着什么晃来晃去的?”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然后笑呵呵的对弘治皇帝道:“父皇,这玩意儿好啊,好玩。” “又是玩具?” “你多大人了,要不要点脸了?”弘治皇帝板着脸,“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个小玩具都没玩过。” 朱厚照瘪瘪嘴,道:“真好玩的,父皇你瞧瞧。” 他将放大镜放在奏疏上,奏疏上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放大,弘治皇帝龙躯一颤,呆怔了一下,急忙道:“你拿给朕看看!” 你不是说你像我这么大都不玩玩具的吗?来抢我的干什么? 莫看弘治皇帝此前借口没事找事的罚了朱厚照一百两白银,朱厚照其实也不在乎,反正钱多,随便罚。 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弘治皇帝拿着放大镜在奏疏上划来划去,奏疏看的无比清晰,他心中渐喜,若将这东西给老太后那边用一用,想来老太后定会喜欢。 “送给朕吧。” 朱厚照听后,赶紧一把夺过来,如临大敌一般将放大镜放在怀中! 70、老臣归京 西北,朔风凛冽,寒风瑟瑟,一架马车,一百名士卒,六名轿夫,数十名哈密武将文臣甚至太监,站在寒风中,目光齐聚在一处府邸。 没多时,一名七十余岁年迈老人从府上走出,所有人目光都无比尊敬起来。 王越看着众人,脸上的悲凉之色一闪即逝,开口勉励道:“老夫最晚明年上元节前就会归来。” “最早今年还能赶来与汝等同过元旦。” 他看着几名武将,叮嘱道:“老夫不在这段时间,勿要对外用兵,加强哈密诸城防守,务要细作监察好哈密之奸细,勿使外地细作入城。保证甘、凉和关西七卫商贾之间的安全互易。” 众人齐齐抱拳:“是!” 王越叹息道:“边塞苦寒,老夫此次归京,也该为汝等请功。” 因为他的存在,他身边的人无论功勋多大,最后立下的功劳都会被视而不见。 贺兰山一战,指挥同知朱槿、镇守太监张僴、总兵官都督同知李俊、副总兵都指挥使张安、右监丞郝善等人都该论功行赏,但朝廷以立功太少为由,只是草草赏赐了一些粮食。 如此长久下来,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麾下,如何还能安稳的在边塞镇守? 是该要回去一趟了,尽管龙潭虎穴,王越也不得不闯一闯了! 指挥同知朱槿抱拳对王越道:“老将军,您也务要操劳,我们即便被忘记,也甘心情愿,只要你好好的比啥都强。” “有你在,哈密才能长治久安,大明国土才能寸土不失。” 王越抿了抿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上了轿子。 在众人目送中,在雪花飞舞中,百名将士拱卫马车,缓缓消失在雪幕中,雪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脚印。 …… 紫禁城皇宫。 弘治皇帝尴尬的看着朱厚照,道:“瞧你小气的样子,好好,朕买你的总可以吧?” “你开个价。” 朱厚照呵呵道:“不好意思了父皇,我不卖!这是我的。” 弘治皇帝捂额,这倒霉孩子,咋这么小气,又不是啥好东西。 你小小年纪,视力极好,它对伱有多大用?两天新鲜劲过去了,你还会玩吗? 给你祖奶奶多实用。 弘治皇帝道:“那就借给朕用一段时间总可以吧?” “朕给你借贷费,一天一两银子,可不可以?” 朱厚照冷笑道:“父皇!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至宝!” “得加钱!” 弘治皇帝:“……” 他最终以一天五两银子的租赁价格将放大镜从朱厚照手里租过来了。 对这个顽劣儿子,他是真一点脾气都没有。 “去将此物给老太后那边送过去。”弘治皇帝对一旁太监开口。 “遵旨。” …… 十一月下,北平又开始下雪,从小到大。 陈策拿着大扫帚在院落内扫雪,朱厚照说的不错,是该要好好改善一下自己的居住环境了。 他从集市上请来一批装修工人,将院落内移植了一株大槐树,匠人说会保证明年花香四溢,若枯萎他们无偿退钱再赔一株。 从中厅到门扉前又修了一条长长石板路,不至于整个院子雪后都是泥泞。 工匠觉得前院开辟的那一块小地影响美观,想将地给填平,吓了陈策一跳,连忙拒绝,让他们不要动这块地。 后院还有扩建的空间,匠人建议后院扩出来一处院落,以后家禽放在后院饲养,这倒是個不错的建议。 堂屋内也已经搬运来了许多盆栽,四方桌、太师椅,还有两处茶几。 两个侧房则多了许多书柜子,他们本还想推销一些字画,一名匠家说他们店里有唐伯虎的画,看起来足够以假乱真,问陈策要不要买。 陈策摇头道:“唐寅的画太招摇了,我这院子配不上,买一幅赝品会让人嗤笑,以后有空让他亲自画两幅。” 匠人被噎了一下,心道你这小郎君是真能吹牛逼,还找唐寅亲自给你画,你咋不让祝枝山再给你写个书法? 不过对方毕竟是金主,这些吐槽只能放在心中。 想不到你这小郎君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吹牛逼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他们对陈策有了新认知。 厨房也被里里外外改了一遍,大半天时间,这些活全部做完,陈策不由感慨明朝这些匠人的努力程度。 要放在后世,不给你拖个十天半个月,你都不好意思给人钱,甚至会觉得对方在偷工减料。 这一次里外翻新,花了陈策五十两白银,价格还算公允,陈策还额外给了对方一两白银,对方对陈策感恩戴德,说以后有生意就找城南老李家,介绍别人给陈策分成。 果然,什么时代生意人都这样。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天空的雪小了很多。 隔壁吴娘子门前又来了两人,聂氏带着她的儿子找上门,吴娘子和对方争执,最后聂氏的儿子竟开始提陈策的名字,看上去情绪激动。 陈策知道,他可能要找自己麻烦了,趁他们争执的档口,陈策撑着雨伞出门了。 用锦衣卫的势对付这些小民百姓实在有点类似高射炮打蚊子、杀鸡用牛刀之类的,太欺负人了。 等陈策到北镇抚司自报家门后,锦衣卫同知李珍果然亲自出来接见陈策。 他不知道太子为什么很看重这小子,不过能让太子如此重视,自己也不敢掉以轻心。 “陈公子找本官所为何事?” 陈策微笑道:“没事,想请阁下去府上喝口茶,不知阁下可否有时间?” 当然没时间,不过没时间也得挪出点时间。 李珍呵呵笑道:“好啊。” 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朱厚照,开始李珍还在想怎么骗陈策说朱厚照不在锦衣卫衙署,见对方没提,他也就安心了。 不过对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请自己过去喝茶,想来有什么事要找自己办。 如果力所能及的他会帮忙,但超越权限或者违法乱纪的,他就无能为力。 现在文官权柄很大,锦衣卫还是少惹事为妙,如果现在是太宗时期……哼! 李珍是个实打实的武人,走路步伐很快,不过为了照顾陈策,他故意放缓了步调,不一会儿便抵达槐花胡同,在陈策家中中厅落座。 71、找麻烦 天色阴沉,时间不过日昳末时,外面已经泛黑。 陈策将中厅点了灯,翻新之后房屋显得精致很多,陈策拿出朱厚照送给他的龙井茶招待李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李珍也不知陈策找自己做什么,就挺尴尬的一直在喝茶。 忽然,外面的院门被狠狠踹开,发出砰的一声响动。 李珍眯着眼,他总算搞明白陈策叫自己来是做什么的了。 原来是他知道会有人来找麻烦,是找自己撑腰的。 李珍苦笑一番,看着陈策,他没有当即出去,而是询问道:“对方是官?爵?还是士绅?” 陈策问他道:“这三个,你能搞定哪一个?” 李珍道:“士绅举人,而且还是没关系依靠的。” “有点官场关系的,我也得掂量掂量。” 他不是傻子,能做到锦衣卫三品高官,足以说明他的政治智慧不差。 别看锦衣卫听起来风光,那是过去了,最起码在当朝,锦衣卫的权力被无限放低,但凡对方是个文官,他李珍这個三品锦衣卫都不愿招惹麻烦。 陈策打心底替这个红极一时的爪牙感到悲哀,皇帝明明拥有这么锋利的刀,最后却只能放在库府生锈。 现在的锦衣卫顶多就扮演皇帝耳目的角色,不过……够了。 陈策微笑道:“对方非官非爵也非绅,是个小民。” “仅此而已?”李珍看了一眼陈策,心道你别糊弄我。 陈策道:“仅此而已,我若欺骗了你,想来以后我们的香火情分也断了,大人觉得我会这么蠢吗?” 李珍玩味的咀嚼了一下陈策的话,眼中带着三分欣赏。 他现在似乎有点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会看中这小子了,说话不卑不亢,逻辑严丝合缝,说出来的话给人如沐春风,虽没有侵略性,却能让你信服。 “出来啊!” 外面男人的声音有些暴躁,“做个乌龟王八很骄傲吗?” “滚出来!快点!” 陈策无奈苦笑,然后背着手走了出来,他淡淡灭了门扉,再被踹两脚估计大门都要被踹翻了。 陈策去开了门。 然后,聂氏儿子一个踹空,人直接从天而落,一整个屁股蹲从半空落地,神色无比痛苦。 但偏他现在怒火中烧,于是只能憋着疼痛,脸上依旧做出狠厉的表情。 看上去神色十分纠结复杂。 “吴珏!”吴娘子厉声叱道。 吴珏置若罔闻,只是冷漠的盯着陈策,威胁道:“就是你惦记我姐?” “是不是给你这病秧子脸了?” “伱不撒泡尿看看自己这德行,你有什么资格惦记我姐?” “明天搬离这里,随便找个地方去住,以后你若敢瞧我姐一眼,说一句话,我打断你的腿你信吗?” 吴娘子站在身后,眼神阴郁冷漠,双手在长袍内握拳,脸色阴沉的可怕,旋即化拳为掌,刚打算动手,就见陈策旁边的李珍开口了。 “你这未免有点欺人太甚了。” “我说句公道话……” 吴珏指着李珍的鼻子道:“你说句公道话?你算什么东西?” 李珍无奈的看了陈策一眼,陈策也无语的摇摇头。 这就是个身材魁梧没头脑的粗坯混不吝,一点不怕惹祸上身。 当然,或许聂氏母子从未将陈策当一回事,也不认为陈策能认识什么大人物吧。 陈策哀叹道:“你最好还是别冲动,我这个朋友在锦衣卫当差的。” “哈哈。” “呵呵。” 吴珏不厚道的笑了,然后对身后的聂氏道:“娘,你听到了吗?他,他在唬我。” “我就没见过这么懦弱的人,哈哈。” “这种谎话都能说出来,还锦衣卫的人?他要是锦衣卫的人那我是谁?我是锦衣卫的祖宗纪纲!” 李珍面色微变。 纪纲或许在外人前不怎么样,但在锦衣卫内部还是颇受尊敬的,锦衣卫堂内还挂着纪纲的肖像,也是你一介贱民能侮辱的? 聂氏冷笑道:“和他废话那么多作甚?什么锦衣卫王八卫的,掌烂他的脸!” “官府追责下来就说他意图奸淫我女儿。” 最毒妇人心啊,陈策算是见识到了。 “看我不打烂你锦衣卫的狗头……啊呀呀呀。” “快放开我!” “疼啊!” 李珍抓着吴珏的手腕,猛地一脚踹了过去,吴珏再次凌空飞起。 没多时,李珍从中厅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把刀,绣春刀。 腰口多了一副镀金腰牌:北镇抚司。 看到这两样东西后,吴珏和聂氏脸都白了。 真,真是锦衣卫啊? 不是,他怎么还来真的啊?他还真认识锦衣卫啊? “怎么处理?”李珍侧目询问陈策。 陈策道:“一般这种寻衅滋事,对你锦衣卫先辈不敬的案犯怎么处理?” 李珍摇摇头道:“我还真没处理过这样的案子,不过打几板子关诏狱十天半月应该差不多就这样子吧。” 听到这话,聂氏的脸更白了。 陈策嗯了一声,道:“那就从重从严定格处理?” 李珍点头道:“好。” 他缓缓来到吴珏面前,拎鸡仔一样将他拎了起来,厉声道:“跟本官去北镇抚司!” 吴珏吓的瑟瑟发抖,一个劲的告饶,道:“我,我刚才说笑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真说笑的,不要带我去诏狱啊!” 吴娘子看到陈策平安后,也不愿管她弟弟死活,独自回院了。 聂氏吓呆了,一辈子也没见过锦衣卫,方才已经被吓的不知所措,此时才猛地反应过来,跪在地上不断对陈策求饶道:“公,公子,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儿吧,他不是故意的。” 陈策看着这名老妪,淡淡的道:“他把我门扉都快踹坏了。” 聂氏赶紧拿出几十文钱给陈策,道:“我赔,这些钱够了吗?” 陈策点头道:“够了。” “那,那我儿。” 陈策不解的看着聂氏,问道:“他被锦衣卫抓了,你去北镇抚司找锦衣卫啊?你不认识路?” 我哪儿敢去啊! “公子啊,老妇求你了,你放过他吧。” 陈策淡漠的看他一眼,将门扉关好,听着外面砰砰砰的磕头声,默默的回到了书房写书去了。 72、尴尬的会面 朱厚照今天早早完成了东宫的课业,快到年关了,他打算去一趟英国公府邸,和张懋学两手武技。 弘治皇帝也没拒绝,英国公张懋他还是很器重的,自己麒麟子喜欢舞枪弄棒,就让张懋得空带着教一下。 不指望朱厚照成为什么高手,能强身健体也不错。 反正比在东宫斗鸡遛狗强。 张懋老来得孙,此时正在书房教孙子张仑学习学问,见到太子朱厚照来后,立刻带着一家子去拜谒太子。 行了大礼后,朱厚照才恢复如常,笑着道:“张叔教孙子呢?” 张懋头大如斗,叹道:“教个屁,这就是个榆木疙瘩。” “俺都被他气的找不着北了。” “殿下你来的巧,你帮俺带着教一会,俺去给你弄点点心来,一会儿再将演武房收拾收拾,咱俩练两招。” 朱厚照嘿嘿道:“好哇!” 等张懋离去后,朱厚照背着手,一副大哥哥的样子站在张仑身后,道:“小屁孩子,给哥读论语来听听。” “噢。”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乎不亦,乐乎?” “呼呼呼。” 朱厚照头脑都是乎,他忽然发现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个字了。 这叫什么乱七八糟的?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 朱厚照头也大了,端着茶水随口问道:“啥意思?” 张仑磕磕巴巴的道:“我天天审视自己,发现我是一個人。” 噗! 朱厚照一口茶全部喷了出去,捂着额头道:“你不是人还能是猪?” 真有你的! 难怪张叔会头疼,你是真牛逼! 他不再继续指点张仑了,没这个本事。 和张懋在演武房练了一会儿武,张懋问朱厚照道:“俺这孙子咋样?” “呵呵。” 朱厚照龇牙笑了一下:“本宫还有事,改日再聊。” 说完后,他撅屁股就跑了,这张府以后少来为妙,最好不要再接触张懋这孙子。 朱厚照离开张府,带着刘瑾在街上溜达,发现《再生缘》的著作者还没写第三册不由有些失落。 刘瑾想去找东厂查人,不过被朱厚照拒绝了,他淡淡的道:“有缘总会见到。” 刘瑾不懂,问道:“爷,这为啥啊?” 朱厚照神秘兮兮,又带着三分向往的表情,淡淡的道:“缘,妙不可言。” “伱不懂。” “走吧,去看看小老弟在做什么。” 刘瑾:“噢。” …… 槐花胡同,李珍带着几名锦衣卫小旗来到陈策院落门前,小旗恶狠狠的威胁聂氏,日后她再敢继续在陈策院落扰乱,将她也抓诏狱去。 陈策问锦衣卫小旗为什么要等以后?现在不行吗? 锦衣卫的几名小旗:“……” 本来以为这温文尔雅的公子看上去宅心仁厚,没想到比他们锦衣卫的人还要狠啊。 于是小旗们不由分说的将聂氏给抓走了。 李珍苦笑,心道这对母子也是倒了霉,无缘无故得罪陈公子做什么? 陈策请李珍来中厅喝茶,李珍却之不恭,看他心思重重心不在焉的样子,陈策问道:“李大人怎么啦?” 李珍苦笑道:“陈公子你是读书人,在下是个武夫,有些道理不太懂,还真有点东西想请教请教,看看你可否有什么对策。” 陈策点点头,微笑道:“说说看,不过我也未必会懂。” “嗯,多个人多个主意,没关系。” 他刚要开口,就听院落外大咧咧声音响起,道:“陈老弟,你在做什么,让我猜猜,这是来客人了是不是?” 朱厚照背着手走了进来,然后就看到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李珍。 李珍呆住了,太子殿下称呼陈公子什么?老弟? 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抱拳行礼,朱厚照吓了一跳,过去搂着李珍的肩膀,道:“老李,同僚一场,你怎么这么见外?” “你给我行了礼,我还要给你还礼,多麻烦啊!” 李珍明白了,太子这是不想暴露自己身份,想以平常身份和陈公子相处。 陈策配合朱厚照演戏,故作不知的道:“你们不都是同知吗?怎么看起来不是很熟啊?” 朱厚照道:“不熟吗?我都唤他老李了。” “那你呢?”陈策看着李珍。 李珍汗流浃背。 大哥,要不要这么执着,称呼这个问题没必要细问吧? 我怎么称呼太子?小,小朱? 我还要命吗?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你莫看我年纪小,我武技可是远远胜过他的,他平常都要叫我一声朱哥的。” 陈策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真有你的,确实像猪哥的样子。 “莫管我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继续聊啊。” 朱厚照熟络的坐下,然后点评一番陈策的小院装修的不赖,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之类的。 “聊啊,继续刚才话题。”朱厚照对李珍道。 李珍尴尬的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对陈策道:“是,是这样的。” “额,我,我可以说实话吗?” 朱厚照蹙眉道:“你可不可以说实话我怎么知道?但你要说谎话那我肯定能知道。” 李珍一脸苦涩,老老实实的问陈策道:“是这样的陈公子。” “我北镇抚司有一名同知明年开年要退下了。” “下面有三名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其中一名我比较欣赏,但指挥使大人未必会欣赏他,我想提拔他上来,却又不知如何提点他在竞争中胜出。” 陈策蹙眉看着李珍,忽然问道:“你们锦衣卫指挥同知不是两个人吗?” “你和朱大人两个?明年谁要退了?” 李珍汗流浃背了。 朱厚照也呆住了,心道李珍你是不是蠢猪啊? 他圆场道:“小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大明的官场很多都没有定例的,你比如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就设了三个人,退的是另外一个老同知。” 陈策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 朱厚照也很好奇,他问陈策道:“李大人欣赏的那个佥事也是我欣赏的,但上面还有指挥使压着,你说他该怎么在竞争中出头?” 陈策示意两人喝茶,然后端着茶水道:“这不难。” 啊? 这不难? 朱厚照和李珍都惊愕的看着陈策。这很难吧? 73、当头棒喝 陈策先问了李珍关于北镇抚司三名指挥佥事的情况。 锦衣卫设指挥使一名,同知两名,佥事三名。 朱厚照不是真的指挥同知,李珍之外还有一名老同知,年岁到了,明年开春要退下来。 下面三名佥事明里暗里都在争斗,谁都想向上一步。 很明显李珍存了私心,想让自己的人上位,这名指挥佥事也值得李珍提拔,他踏实肯干,武技也不弱,办差细心缜密。 三名佥事各自有自己分内事,或负责监察百官,或负责提典刑狱,或负责缉拿案犯,分工不同。 李珍想提拔的这名指挥佥事是负责缉拿案犯的差。 如果说另外两名指挥佥事能力不济也还好,但问题关键另外两名能力表现都不弱。 所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未必就一定会让李珍看中的这名指挥佥事升迁。 为了这个事儿,李珍想了很久,有心给自己心腹一点建议,但他却没这个能力,所以才来找陈策。 他和陈策自然不算太熟,今日也只是随口问问,可谁知好巧不巧赶上朱厚照也来了。 朱厚照听后眯着眼,这些官场升迁的东西,他也不懂,但他相信陈策肯定能懂。 于是他也不说话,一副胸有成竹神秘兮兮的样子,仿佛自己已经知晓了解决对策,但就不说。 陈策听完后说了一句这不难,不免让李珍大为吃惊。 李珍忙不迭虚心求教道:“陈公子,劳烦赐教,在下感激不尽。” 这事儿和陈策没太多关系,陈策提点李珍完全是因为此前麻烦了李珍,对方投之以桃,他报之以李。 沉默片刻,陈策才开口道:“退一步吧。” 啊? 李珍一脸疑惑,朱厚照继续低头喝茶。 陈策道:“让你的人退一步,不要去争了。” “不争?” 李珍实在难以理解,就是为了指挥同知那个位置,不争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折么?拱手让人他不甘啊! 明明自己在锦衣卫的势力可以更进一步的。 陈策微笑着对李珍解释道:“你说你这個部下能力出众,比另两个佥事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他若是参与争夺,只会让另外两人联手去对付你的这名手下。” “退一步,只要他不争,另外两人少了竞争对手,会更加卖力的相互争权。” “让你的部下好好做分内差事。” “上面的人在看着,谁是真办事的人,谁是利欲熏心的人,一目了然。” “随着时间推移,上面人会发现你的部下兢兢业业,另外两人为了争权会犯很多错误。” “天平会渐渐偏向伱的部下。” 不是不争,有时候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听到这里,李珍顿时茅塞顿开,如同当头棒喝一般。 “如果另外两人也不争,也兢兢业业做自己的工作呢?” 李珍提出自己的疑惑。 朱厚照也附和道:“是啊。” 陈策微笑道:“这不以他们意志转移。” “打个赌吧,你那名部下若是升指挥同知,让他送我一柄绣春刀。” “若是没有,我送他一百两银子。” 李珍忙道:“这没问题,你若想要绣春刀,我立刻能给你送一把来。” 陈策摇头道:“我不需要,只是让你心定而已。” 李珍听完后,忽然感觉后背有些汗珠,他太老练了,老练沉稳平静的如同做了百年官一样。 那一份从容和自信,是李珍在自家指挥使牟斌身上都没见过的。 他唯一见过一次,就是牟斌在挥刀杀人那一刻,也是如此沉稳平静,如此武技达到巅峰,一刀劈下,万籁俱静! 刀技可用眼睛实实在在看到,但陈策这份计谋眼睛看不到,只能用心去感受。 然后你会发现,一个用刀的人,抵不上一个用脑的人! 朱厚照在一旁仔细品味陈策的话,暗暗将这些道理记在脑海,但他面色依旧寻常,拍了拍李珍的肩膀,道:“李大人,我说了你不信,非要让我的小老弟再和你说一遍。” 啊? 太子殿下,你,你说过吗? 不是,你这份从容自信,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淡定表情是怎么回事? 李珍尴尬的笑笑,恭维道:“朱大人说的是,本官当时实在有眼无珠,呵呵。” 朱厚照点点头,平淡的道:“现在我们两个拥有大智慧的人,都用同样的话提点了你,你不该怀疑。” 李珍:“……” 嗯,你们两个智慧加起来一百,陈公子九十九是吧? 不过这些吐槽李珍也只能放在心中,哪儿敢拿大明皇太子说笑,于是只能喝茶掩饰尴尬。 “好啦,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赶快回去办差吧。” 李珍深深看了一眼陈策,然后才起身抱拳行礼离去,还不忘道:“谢谢陈公子。” “谢谢朱大人。”他还不忘补充一句。 朱厚照挥手道:“无他,小事耳。” 不晓得的还以为朱厚照出了多大力。 李珍深吸一口气,离开了胡同,回头看了一眼陈策的院落,目光变的深深尊敬起来。 如果说此前他是因为朱厚照的太子身份对陈策尊敬,那现在他是实打实的尊敬陈策这个人了!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借着别人威名狐假虎威的尊敬只会让对方看不起,真正的尊重永远都是自己赢来的。 太子能结交这样的人,是太子的福分,他随口两句的提点,说价值千金都不为过。 一把绣春刀不值什么,李珍觉得这远远不够,如果真成功的话,李珍会送给陈策一份厚礼感谢! 只是李珍很奇怪,这样的人才为何却被皇太子埋没乡野? 如果皇太子想,只要在皇上那稍稍提点一句,就算不以科举入仕,传俸官入仕途也未尝不可。 而且李珍不认为陈策没这个本事考中科考。 文官啊……多少人羡慕的存在? 李珍回到北衙,先去提点那名指挥佥事,然后叫住他道:“文礼,你去查一查槐花胡同叫陈策的人。” 魏文礼就是李珍要提拔的指挥佥事,他不解的道:“大人,如何查?查出他的勾当抓起来?” 李珍怒道:“少放屁!他说不定是你的恩人!我单纯对他这个人好奇,不要惊扰他,他遇到什么麻烦,能帮暗中就帮,尽全力的帮,不要吝啬,明白?” 74、治国的本质 朱厚照要请陈策吃饭,天寒地冻的,不想陈策麻烦,虽然他很想吃陈策的饭菜。 北平还在下雪,顺天府披上一层白色的壳,银装素裹的,看上去美轮美奂。 刘瑾给朱厚照撑着伞,小心翼翼的提醒朱厚照路滑。 陈策自己撑着伞,漫步在顺天府街肆上。 “你说治国的本质是什么?” 陈策开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一旁朱厚照聊天。 时光走的很慢,虽然天寒地冻,却又不显萧瑟,北平冬日景色尽收眼底。 大街上脚印杂乱无章,行人们纷纷撑着雨伞,两侧百姓不算多也不算少,一片安宁祥和。 陈策比朱厚照稍稍高一点,朱厚照抬头看着陈策,思考片刻,又觉得不对,我怎么答都是错的啊,于是干脆道:“我不想回答,不是因为我答不出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又不治国。” “咋啦?你想治国啊?我推荐你做官呀。” 陈策看着朱厚照笑了一下,摇头道:“我哪儿有本事做官。” 这个,你就别谦虚了吧? 陈策道:“我想,治国的本质在治人。” “就和刚才李同知提携下面的人一样。” “人类构成大大小小的江湖,出类拔萃的那一批人又构成形形色色的庙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为了权,为了钱,为了色,为了名,都有自己贪图的东西。” 朱厚照歪着脑袋问陈策道:“就没有无欲无求的吗?” 陈策点头道:“当然有,那可以成圣了,可中国才出几个圣人呢?” 朱厚照若有所思。 “治国的本质在治人,是御下?” 陈策意外的看了一眼朱厚照,他不傻,他很聪明,只是很多东西文官们不愿教他,都想着控制他,以后他登基了,文官们还能牢牢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的是,这個家伙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天子。 陈策点头道:“嗯,御下。” “御下要平衡,既要抓住下面人的核心利益,让他们心甘情愿替你卖命,又不能把他们逼的太狠,从而让其他人全部撂挑子。” “你需要他们帮伱干活,那就要分辨这群人都扮演什么角色。” “实干的官是好官吗?” 朱厚照道:“自然是。” 陈策又问道:“贪腐的官是好官吗?” 朱厚照摇头道:“自然不是。” 陈策微笑道:“可是这世界上一定是非好既坏吗?我认为不是,它应该是混沌的。” 朱厚照若有所思。 借用某名帝王的名言,长江水清可以灌溉两岸庄稼,黄河水浊也是一样可以灌溉两岸庄稼。 “用人当灵活,好官也好,坏官也罢,只要能被你用,他们就都有价值,都该被你袒护。” “朝堂是称,官吏是砣,任何一方都不能太大,偏向任何一方,那掌秤的人就危了。” “掌称的人要做的是平衡砣,要让他们知道,你这个掌称的人有能力让砣朝任何一方倾斜。” “这样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如此他们才能温顺乖巧,不敢反对你,只能顺着你。” 朱厚照咀嚼了一番,双目渐渐明亮起来。 这些道理东宫没人教他,只是让他们学习自己的父皇,多听忠义之臣的话,亲贤臣远小人,如此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可陈策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贤臣和小人,不过都是天子手中的秤砣,而已。 正阳街的人群越来越稀少,不知何时,刘瑾已经将伞交给朱厚照,他默默的跟在朱厚照身后,看着前方一高一矮缓缓在雪中前进。 哎。 刘瑾叹口气,仿佛看到了高的那名少年未来消失的样子,只有矮的那名踽踽独行,独自面对大明的无限江山。 就在刘瑾这么想着的时候,街肆百姓纷纷避让两侧。 陈策和朱厚照也退到拐角。 百名士卒朝前开路,他们气势威严,浑身肃杀。 大明西北边军! 这绝对是精锐之师,天寒地冻的都能感受到他们冷酷的杀伐之气。 前后士卒拱卫着一顶轿子,轿子由六名轿夫抬着,大明重礼,有六名轿夫抬轿非封疆大吏不可。 如此大的排场,只能说某个封疆大吏入京了。 陈策眯着眼,扭头朝后方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呢喃道:“王越还是回来了。” 朱厚照惊讶的道:“刚才那个就是?” 陈策点头:“或许吧。” 朱厚照更惊讶了,问陈策道:“他还没回来,朝廷也没传出来消息,你咋知道他就一定会回来的?” 陈策想了想,道:“我猜的。” 朱厚照:“……” 刚才的事只是个小插曲,两人继续朝酒馆而去,路上偶尔会出现茶馆,茶馆内老先生开口诉说着天下奇人异事花边新闻,吸引无数客人们纷纷驻足围观,听到好玩的地方还有几人阔绰出手打赏一些钱财。 陈策微微侧目乜了一眼旁边的情况,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朱厚照。 “怎么了?” 朱厚照挠挠头:“你喜欢听,咱们吃完饭过来听一听?确实挺好玩的,你听,他说张举人和自己儿媳通奸。” 陈策:“……” 你这小孩,怎么关注点奇奇怪怪的,我是听这个吗? 皇权不下乡,如果你以后掌控了一种公权力,不再通过政府机构就能下达天子的意志呢? 刚才那惊鸿一瞥之间,陈策忽然想到一种新的权力下达和监督方式。 这些偶尔的想法还没完善,陈策也没必要对朱厚照说那么多,只是暂时先把一些想法全部埋在了心底。 酒楼是顺天府最好的酒楼,朱厚照和张家兄弟赚了一笔钱,自然不吝啬出来大吃大喝。 本来朱厚照要带着陈策去雅间的,不过陈策在大堂中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他对朱厚照道:“就在大堂吃吧,找个偏僻的角落。”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好。” “掌柜,过来。” 朱厚照点了许多浙菜,浙菜偏甜,其实朱厚照是不咋爱吃,不过为了照顾陈策嘛。 “不瞒诸位说,我认为唐兄今年一定会摘得会试第一!” “必定如此。” “南直解元,首次乡试便得第一,明年会元已是板上钉钉。” 大堂内的儒生们围在一起,聊的热火朝天,给这萧瑟的北平冬日添了三分活力。 75、事以秘成 酒楼内的菜肴热腾腾的,火锅冒出来的热气氤氲生烟,一时间让大堂内烟雾缭绕。 刘瑾去调了两盘芝麻酱,一盘给朱厚照,一盘送给陈策,店家将一盘盘羊肉不断端在朱厚照和陈策面前。 朱厚照口水顿时就下来了,不顾形象的涮着羊肉火锅就着芝麻酱嘶嘶哈哈的大快朵颐。 酒楼大堂内唐寅自信满满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玩世不恭的道:“承蒙诸位吉言。” “我也是这么想的。” “明年大比之年,会元、状元我全都要!” “昔素庵先生三元及第,今我唐寅便要成大明第二个商素庵!” 陈策坐在角落内听着唐寅的话,面色微微凝固了一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吃着火锅。 那群读书人登时替唐寅拍手叫好,恭维之声连绵不断。 酒过三巡,他们又开始将讨论的对象放在了归京的王越身上。 明朝的这些读书人大多对王越印象都不错,和朝中的官僚形成两个极端。 归根结底还是认知层面不同,他们可以忽略王越结交中宫内宦的污点,因为王越在大明对外军事上的才能实在太卓越。 锋芒太盛,那点污点不算什么。 自土木堡之变后,明朝的文人慷慨激昂,都以驱逐鞑虏为毕生报国志向,王越正是做到了他们想做做不到的事。 哪家少年不热血? “王老将军贺兰山一战大胜,打出了我大明的天威,鞑靼小王子据说在阵前换了好几条裤子。” 众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 一人开口道:“不是说王越老将军此役只斩四十二敌首吗?这也算大胜?” 另一人淡淡开口,道:“一场大规模剿匪都不止会杀四十二人,兵部给的数据也能信?” 众人心照不宣的长长哦了一声。 “那王老将军此次回京又为什么?” “自然是讨个公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一些敏感的话也不敢继续讨论下去,最后继续喝酒吃火锅。 朱厚照没听这些读书人的胡说八道,一顿饭吃的差不多后便对陈策道:“我走啦。” “我付过钱了,就不去你那儿了。” 陈策嗯了一声,目送朱厚照和刘瑾离开。 唐寅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后背,回头看了看,顿时酒醒三分,然后笑容满面的跟着陈策朝酒楼外走去。 寒风吹过,唐寅忍不住打個寒颤,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笑着对陈策道:“老师你咋也出来吃饭了?这不像你啊。” 见陈策没开口,神色有些严肃,唐寅有些不解,老师好像有点不高兴? 唐寅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陈策看了一眼唐寅,撑着雨伞停顿在雪中,然后道:“我其实不愿意管你的私事。” 唐寅愣了一下,一般说这种话,就是对自己不满了。 他忙不迭道:“可是我做错什么事了?老师。” 陈策平静的道:“虽然你唤我当老师,不过我一直没这么自居,更多的是将伱当成平等的朋友对待。” 唐寅有些沉默。 他是一直当陈策是老师的,可打心底其实他也清楚,这种师生之间的情义,和传统师生不太相同。 那次拜师纯属机缘巧合,不过唐寅重信,拜了就是拜了,老师就是老师,这改变不了啊。 天地亲君师,三纲五常,历来都是如此。 但有时唐寅又会觉得自己当初有些冲动和些许不甘,他生性就是桀骜的,从来京师到现在一直如此。 所以他对陈策的师生之间情义有些微妙,进一步是老师,退一步是朋友。就如陈策说的这样。 如果陈策是年迈大儒,是庙堂高官,唐寅不会生出这种想法,但他不是。 现在被陈策一语点破,他还是像犯错的孩子一样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忽然这么说啊?”唐寅有些担忧的问道。 陈策道:“我知道你的科途一直很顺,人生也一直很顺。” “越是这样的人,越应该感恩上天赐予你的一切,更该如履薄冰,一步步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李圭在王府的那句话,你应该感受到压力了,我以为你会收敛的。” 唐寅低下了高傲的脑袋,李圭在王府确实给了他很大压力,如果不是陈策出面帮忙,他的名声可能会受到影响。 陈策继续开口道:“人心是经不住考验的,现在是同窗,是朋友,那是因为你很有名,很出色。” “倘若有一天你不这样了,那你现在所有的桀骜和狂放,都将会是他们言语攻击你的痛点。” 唐寅沉思着,眼神闪烁,埋头思考陈策的话。 未来就是因为唐寅不断在各种公开场合的自信发言,什么会试必定第一,什么必中会元之类的。 才给明年科考舞弊案提供了足够的佐证。 才会让一批又一批曾经唐寅的‘好友’‘同窗’们不断提供证据揭发唐寅勾结主考官提前知科考题。 陈策继续道:“你知道我一向不爱管闲事,但你既然叫了一声老师。” “我想我还是有责任提醒你一句,将锋芒收敛,好好学习温书,不要再去参加这些无意义的聚会,不要在公开场合鼓吹你的自信。” “这不是什么好事,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官,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以为上次李圭事件会给你个教训,能让你反省自身,可你没有。” “我只说这么一次,不会再说了。” “其一,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成于心思,谋于深思。” “其二,不要试图接触任何官吏,你不敢保证他们未来会不会是你的主考官。” 如果他没听进去,陈策只能放弃他,只能说明他和历史上的唐寅一样,最后就算为官,也走不远。 相较于唐寅来说,陈策一直欣赏的其实是徐经,虽然他心机深,但却更适合为官。 如果不是徐经拜访了程敏政,如果他没卷入科考舞弊案,未来单论官场的成就,未必会比唐寅差,甚至更好。 陈策走了,留下唐寅独自一人站在雪地中,神色有些茫然无措。 76、总该有一两个男人站着吧 雪花如柳絮纷飞,唐寅失魂落魄的来到徐经在顺天府的别苑。 徐经看着满身大雪的唐寅,赶紧邀请他进来,然后命令奴仆们端着火盆过来,亲自给唐寅脱去外衫,让奴仆拿去烤干。 他又给唐寅端来热水和热毛巾,终于等唐寅擦拭干净后,徐经才问道:“唐兄,你这是,怎么了?” “受什么刺激了?” 唐寅叹口气,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将在酒楼内发生的一切以及陈策对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告知了徐经。 徐经愣了好大一会儿,才道:“陈公子提点的也有道理啊。” 唐寅道:“可我就是有这份自信么?难道有自信也是坏事吗?” 徐经有点羡慕唐寅,他自己费尽心机,都不能拜入陈策的门下,你小子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徐经却将陈策对唐寅的提醒深深记在了脑子中。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成于心思,谋于深思。” “不要试图接触任何官吏,你不敢保证他们未来会不会是你的主考官。” 徐经想了想,问唐寅道:“唐兄,你了解他吗?” 唐寅狐疑的道:“谁?” 徐经道:“陈公子啊。” 唐寅发现自己好像还真不太了解陈策,只是知晓自己这个老师丹青术很厉害,才华横溢,其他的好像知之甚少。 他惭愧的摇摇头。 徐经道:“他病了。” 啊? 唐寅呆呆的看着徐经。 徐经继续道:“很严重的病,不确定能活多久。” 这些都是徐经费尽心思找顺天府人脉打听出来的。 “所以他一直不愿意多管闲事,也不喜欢麻烦,可他却愿意提点你这些,我觉得他做的真的很好了。” “我真羡慕伱能拜他为师。”徐经低声呢喃。 …… 王越回京后,便深居简出,天子没召他之前他很少会外出。 他在京师没有太多的朋友,是孤臣。 掌灯时分,王越写了两封信,命令府上奴仆趁夜送了出去,一封是送给吏部尚书屠滽,另一封送给了右都御史佀钟。 他曾在成化末举荐了三人,屠滽、佀钟,当初两人都是地方上的县丞,若非王越举荐,现在顶多在地方布政司为官。 还有一人是杨守随,不过他现在在南京任大理寺卿。 弘治天子还不会这么快召见王越,所以趁此空档,他要试一试屠滽和佀钟的态度。 吏部那边虽不能报军功,但能据理力争的去兵部替他说说话,这就够了。 都察院那边也能帮着核查一下贺兰山一战的军功是否被兵部压了。 明明他们斩杀了那么多鞑靼人,为什么兵部只报杀了四十二人? …… 夜深了。 屠府来了一名轿子,佀钟裹挟着雪花来到屠滽的书房。 屠滽看到对方,请其落座,面色凝重的道:“大器,我正要找你。” 佀钟顿了一下,问屠滽道:“朝宗,老师也给你来信了?” 屠滽点点头,将王越的信件放在案牍上,道:“老师要见你我,去还是不去?” 佀钟目光深邃,端着茶水停顿了许久,才道:“去不得。” 屠滽愣了一下,道:“可他是我们的老师,此次不去,我们的名声?” 屠滽在阁臣刘健心中的评价是不堪大用,很多事他理解不通透,他认为去见王越也没关系,毕竟师徒一场,于情于理都该去见一见。 只是有些事能拖就拖,见面了未必要给对方办事。 佀钟压着手,示意屠滽先听自己说。 “这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就是因为要爱惜名声,才能借着这次机会彻底和老师划清干系。” “我们背负老师的这层关系太久了,乃至同僚们一直对我们十分防备,在京师几乎步步难行。” 屠滽双目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啊,这次不去见老师,以老师那刚硬要强的性子,定会和我们划清干系。 如此就能轻而易举实现他们的目的,向大明文官集团靠拢,不会再被打上王越学生的标签。 至于师徒之间的情分,在屠滽看来一点不重要,自己的未来更加重要。 屠滽沉默了一下,道:“不过这点小刺激,顶多让老师对我们失望,也未必一定会闹翻吧?” 佀钟点头道:“这也是我想说的,所以我们就拿这两封信投石问路。” “将它送给兵部尚书马文升。” 屠滽无奈苦笑,道:“如此,你我倒成了小人了。” 佀钟微笑道:“如何能成小人呢?老师当时结交阉党的时候,难道没考虑过自己名声吗?” “现在又结交内宫监掌印太监,难道这便是吾辈读书人该有的光明磊落吗?” “不会有人觉得我们是小人,相反,这恰恰证明我们刚正不阿,品德高尚,不是吗?” 此事议成,两人心照不宣笑了。 佀钟端着茶轻松喝了一口,意味深长的对屠滽道:“老师这次回来,恐怕凶多吉少啊!” “他此番要见我们,你说为了什么?” 屠滽道:“为了给西北诸将讨回个公道,将军功给他们讨回去。” “若非不然,他在西北站不住脚,西北的将士不会服他。” “而这,恰恰就是他们要的结果,他们在围猎老师,让他交出西北兵权,老师看懂了,但却没有照做。” “所以……他们要老师死,只有老师死了,西北兵权才能重新回到他们手中。” “老师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他已算半只脚踏入武人的行列了,他在西北越是出色,越证明大明需要武将,文官们的分量轻了,这于整个天下来说不是好事,只要有一点这個苗头,他们都会给掐断。” 佀钟假惺惺的叹口气,道:“何苦呢?一把年纪了,本该颐养天年,当今天子已经不是支持他的成化帝了。” “他何必以如此高龄继续挂帅呢?含饴弄孙在家休养不好么?” “江山代有人才出,大明的西北又不是非他不可?真想不通这是何必呢?” 他们永远不懂王越那颗纯粹报国的心,他们没有去过边塞,不知边塞疾苦,永远不知戍边将士的辛苦,永远不知边塞小民的不易。 可是,这个国家,总该有那么一两个男人站着顶住这片天啊! 77、君父和恩师(过度章) 十一月底,北平冷入骨髓,道路上的百姓稀少,才不过三更天,文武百官已经全部齐聚午门外。 不知等了多久,午门大开,鸣鞭声响起,文武百官东西向有序站定,列成长龙队伍,在礼部官引导下进入奉天殿。 朔望朝参的日子被提前三天,盖因腊月初一皇帝要祭天,日子冲突,所以这场十二月初一的大朝会提前了。 奉天殿内,太监唱谒后,弘治天子缓缓来到奉天殿御极。 百官山呼万岁,大朝会正式开始。 内阁六部汇事,多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政事,大事小会,小事大会,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等内阁六部结束后,都察院一名御史出列,手持芴板,道:“启奏陛下,微臣弹劾太子少保,节制甘、凉边务总兵官王越结交廷官,意图不轨。” 王越还没汇事,就听都察院御史弹劾自己,平静的脸上微微起了些许波澜,神色略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归于平静,安静的站在前方队伍中。 都察院御史继续开口,将王越深夜去信给户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之事一五一十禀于天子。 王越眼神微微睁开,那双浑浊的老目中露出了深深的失望。 他不是没想到人心会变,只是这两人是他亲自举荐的学生啊! 弘治皇帝眯着眼,坐在龙位,俯瞰群臣,从王越身上划过,最终目光定格在户部尚书屠滽和都察院右都御史佀钟身上。 “可有此事?” 屠滽、佀钟出列见礼,不卑不亢的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大殿气氛有些古怪,好一些文官们都在盯着这两名高官,不知想些什么。 弘治皇帝眼中鄙夷之色一闪即逝,然后道:“朕如果没记错,你们是成化十年,王越举荐上来的学生吧?” 这话的意思是,你们自己的老师,现在也能背叛? 替王越打抱不平。 屠滽、佀钟依旧淡淡开口道:“自古忠义和孝悌难两全,吾等乃天子门生,忠于天子当放第一,不敢欺瞒天子。”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道:“好!你们都学学屠尚书和佀御史,这才是我大明臣僚该有的品德!” 弘治皇帝将目光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王越,问道:“王爱卿,可不可以告诉朕你在做什么?朕可不可以听一听为什么你要私下结交朝廷近臣?” 王越出列,淡淡的道:“自然可以。” “老夫许久不见自己的学生,想宴请他们来府上叙旧。”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不喜不怒。 弘治皇帝深深哦了一声,道:“朕知道了。” 说完,他又看着弹劾王越的御史,问道:“袁御史,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吗?” 袁御史惊恐道:“臣不敢,臣只是如实禀告,请圣明天子决断。”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回班列吧。” “王越,汇西北兵事吧。” 弘治皇帝控场能力还是极强的,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这点能力要没有,等同于白做了。 王越拱手道:“臣启奏圣上,九月末十月初贺兰山一战,哈密副总兵等将士浴血奋战,斩鞑靼首级四十二,割耳一千三百六十三,哈密牺牲将士六百七十六,负伤二百八十五。 首功者六人,上等功者一十九人,二等功者七十六人,余下立功三百六十三人。” “兵部考功是否有误差,为何报军功人数不过区区二十三人,仅只统计首功和上等功,且人数少于实际立功者?” 谁也没想到王越会如此单刀直入,这个时候按理说伱该将哈密以往的防务重点和未来防务进攻的规划先总结一遍。 谁能想到王越上来就将矛头直接对准兵部? 兵部尚书马文升出列,拱手对弘治皇帝道:“启奏圣上,兵部统计无误。” 兵部侍郎也出列拱手道:“启奏圣上,兵部所有军功统计严格按照监军宦官和巡抚御史等核准统计,兵部签了字,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等程序走下去的,定不会出现失误。” 都察院右都御史佀钟出列道:“启奏圣上,巡抚甘、凉等诸司巡查御史核查过军功事,此事都察院无误。”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又看着王越,问道:“王越,你们之间数据有误,是否统计出现误差?” 王越要开口,弘治皇帝打断他道:“此事朕自会派人核查,你先汇禀哈密未来防务等事吧。” 王越拱手道:“遵旨,老臣斗胆,纠正陛下言语之失,此非数据,是一条条将士鲜活的性命,并非战报上冷冰冰的数据,请陛下慎言。” 王越在西北是一头年迈的狼,要带着群狼面对所有野兽危险攻击。 回到京师后,他依旧是一头老迈的狼,只是要面对的不是野兽了,而是另一匹攻势更凶猛的狼。 他老了,七十四了,两鬓泛白,一生经历太多战役,他依旧抬棺出征,为大明西北守一方江山,可总有人不愿意如此。 一群年轻的后浪们,如同猎人,拿着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这匹年迈的狼,围追堵截,不死不休! 这场朝会结束后,王越暂时离不开京师了,军功之事总有一方是错的,不弄清楚,王越离不开京师。 既然王越已经亮剑,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果。 退朝后,王越孤独的走在奉天殿外的大理石广场上,和一旁三五成群的文官武将们显得格格不入。 就连他最得意的两名门生,现在也唯恐避之不及,离王越很远。 王越侧目看了一眼站在文官队列中的屠滽、佀钟,仰头望着天空,眼神有些失焦。 “小屠啊,以后入京,会有形形色色的官僚,各种欲望利益,想要坚持本心不易,为师希望你能不忘初心。” “大器,你比小屠聪慧,心思比他深沉,要照顾好你这個师弟,许多事他看不通透……” 一间不大的府邸书房内,一名背部微驼的老人正在对三名年轻后生耳提面命,希望他们未来能成长为大明的脊梁,不被浮云遮望眼。 天空下雪了,点点滴滴打在王越沧桑的脸颊上,西北苦寒,风餐露宿,让七十四岁的王越看上去犹如行将就木的老树一样。 78、没礼貌的老头 这几日天子要举办祭天仪式,朱厚照也难得放了假。 槐花胡同的后院内,阳光洒下来,碧波万里,倒映河流之上,人烟稀少,一片安宁祥和。 朱厚照和陈策坐在枯柳下懒洋洋的钓着鱼。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 “有个小家伙,我也被他气死了,实在太笨了,读个论语都读不懂。” 朱厚照将张懋的孙子张仑胡乱读论语的事分享给陈策。 陈策莞尔一笑,古人说的识文断字,识文是认识文字,断字是知晓如何将一句话给断掉。 张仑这是属于识文阶段过了,断句还不理解。 陈策对朱厚照道:“可以试一试教他标点符号?” 朱厚照不解的问陈策道:“什么是标点符号?” 陈策总是会那么耐心的解释,无论事情的大小,只要朱厚照不懂,他都会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比如我们说一句话,一句话从哪儿断,从哪儿结束,以什么口吻结束,是不是要引用圣贤语句,这些用符号都能表达出来。” 朱厚照震惊了,道:“这么厉害?该怎么弄?” 鱼竿放在一旁,陈策随便从旁边拿出枯枝,在地上写着‘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这个是逗号,一句话要停顿一下,就用这個符号做个停顿。” “这个是反问号,来表达我们说这句话的语气。” “这个是句号,这句话彻底说完了。” “……” 朱厚照没有听的云里雾里,反而听的很清楚,记得也很清楚,等陈策说完了,朱厚照忍不住倒吸凉气。 “原来如此,还能如此。” 嘿嘿,这个不错,好了,这一套东西朱某人的了,下次去张家显摆显摆。 “前几日听说淳安县知县家眷侵占百姓良田五十亩,还故人将对方全家打残赶出淳安了。” “浙江按察司判淳安知县尽还对方田地,赔偿白银三十两。其家眷问罪杖罚十大板。” 朱厚照义愤填膺的道:“这种渣滓,为官不仁,该杀啊!” 陈策哦了一声,问朱厚照道:“要是你会怎么做?” 朱厚照道:“要是我,按察司使和淳安知县全部都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陈策道:“这种事杀不完,而且刑法太重,会激起官僚们反对。” 朱厚照道:“那就将淳安县知县给杀了,案子是他家眷干出来的,没有他撑腰,他的家眷敢吗?” 陈策摇头道:“证据呢?要查,等上面派人去查,所有证据都没了。” 朱厚照额了一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就这么草草结束吗?” 陈策笑了一下,道:“不是他家眷干的事吗?那就惩罚他家眷,让他后代永世不得科考就行了。” “文官们在乎什么啊?生前身后名,年轻时在乎自己,老了在乎后代,杜绝了他氏族内后代为官的希望,这比杀了他本人还要难受。” “攻人要攻心,找到他们最在乎的东西,然后在这上面下功夫,才能让对方感到痛。” 呀吼? 小老弟这个主意不错啊,够狠! 这点要记住,以后我当登基了,就找文官们最在乎的东西去攻击! “我刚才来的时候,听到路上读书人们都在谈论,说今日朝堂上王越和兵部等人争起来了。” 朱厚照依旧随口和陈策聊着天,一边看着河水中的鱼漂,怎么鱼漂还没动?能钓上来鱼儿吗? 陈策表情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无奈的摇摇头,道:“王越这是在赌命啊!” “注定会失败的局,为什么还要一头扑进去呢?” “哎。” 陈策替王越感到同情,他又看了一眼朱厚照,然后望着水中的鱼漂在思考,怎么才能用朱厚照去保证王越活下去。 西北不能没有王越啊,这老头如果不死,以后你小子登基了,对你来说是一种福气。 “哼,装神弄鬼,云里雾里,自视甚高,你当真以为能看懂朝中风波诡谲?” “半拉达的孩子,知晓什么朝政,王老将军如何就是必定会失败的局?” 不知何时,朱厚照和陈策旁边坐着一名胡须皆白的老头,看上去和寻常农家翁没啥区别,瞧那钓姿,是个老叟了。 “就如同钓鱼一样,你钓鱼都还没明白,漂目调的都不对,能钓上来鱼吗?” 陈策和朱厚照一惊,侧目看不远处的老头,两人一脸疑惑。 “这旁边啥时候有个老头?” “不知道啊。” 朱厚照不悦的道:“喂,老头儿,我们在闲聊干你什么事啊?” “我家小老弟说王越不行,那他就是不行!” 这话,可是将那老头气的不轻。 朱厚照伱这个混球,我什么时候说王越不行了?你别曲解我意思好不好?! 你可知道王越在大明读书人中地位多高?朝廷文官们或许不待见他,但那些读书人们可都很推崇王越。 这幸好没有别人,不然我不被他们喷死? 那老头哼了一声,道:“那你来说说,什么叫王越在赌命?你看懂什么了?” 朱厚照哑然,干咳两下,我不行,但小老弟行啊。 小老弟,上! 朱厚照气咻咻的看着陈策,道:“小老弟,你给他解释解释,这样的顽固老头,我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陈策:“……” 真有你的。 陈策看了对方一眼,想了一下,道:“今早朝廷发生的事,这个时辰外人就知道了。” “谁传出来的?” “我想传出来这些消息的人,大概率就是王越本人。” 那老头手中猛地用力,将鱼竿抬起,显然是上鱼了,只是听到陈策的话后,鱼竿悬浮半空,眼睁睁的看着鱼跑了。 “哈哈,可惜啊可惜,你这么精通钓鱼,还不是在吹牛皮,鱼没钓上来。” 朱厚照嘲讽他,只是这话听起来有点酸,为什么这老头一会儿就上鱼了,他们兄弟两待在这里半天也没钓到? “老头,本公子不耻下问,你刚才说调漂目怎么弄?你回答我,我就把我的抄网给你用。” 朱厚照又对那老头说道。 老头仿佛没听到朱厚照的话,侧目问陈策道:“你怎么确定就是王越将消息传出去的?”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这老头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79、皇庄征田 冬钓的鱼漂要调,饵料也要换,比如酒米加盐或加油枯。 老头很大方的将秘诀告知朱厚照,不过在陈策看来,他大概率是为了支开朱厚照这个聒噪鬼。 他的脸颊上勾勒出纵横错落的沟壑,身上穿的也是粗布麻衫,看上去就是一寻常老头。 但寻常老头又怎会关心国策,只能说他身份有待确定。 老头儿看着陈策,认真的问道:“你凭什么猜测街肆上传出消息的人就是王越本人?” 陈策想了想,摇头道:“老丈你也说了,我是猜测,猜测不就是胡说么?还需要理由吗?” 那老头呵呵笑了一下,道:“不愿说就算了。” “那为何你又言之凿凿的说王越必定是失败的局?” “边疆那么多将士都在等一个答案,等一个公道,数千将士在等军功,等恩荫子嗣后代,让远在各地的家眷沐浴皇恩。” “王老将军带着这么多将士的期盼,怎么到你这小子嘴里,就一定会失败?” “难道有些人还真能只手遮天?” 陈策见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有個大胆的猜测。 莫非你就是那个王越? 和我心中儒将形象差距有点大啊,你说伱是我家佃农我都信。 陈策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市井上的传言真是王老将军传出来的,那他的目的就是倒逼着天子要将这件事给查清楚查明白,对吗?” 老头点头,道:“嗯。” 陈策继续道:“可这也将他的对手逼上了绝路,他要对抗的就不是一个明朝天子,而是一个庞大的团体。” “这个团体能调动的资源和能量实在太多,他一个人老人家,能对扛的了这么多人吗?” “他手中的筹码又有多少呢?” “心中存公理良知是好事,可这个天下最缺的不就是这两个东西吗?” “狗急了能跳墙,猪急了都能爬树,对方若是倒下,那就不是一个衙署的倒下,是无数个衙署的高官倒下。” “如果你站在对手的角度去考虑,你觉得对方会怎么对付王老将军?” “想尽一切办法,让王老将军死了,这件事最后才能划上句号。” 老头哼了一声,道:“若是怕死,王老将军就不会从西北回京。” “在西北做他的封疆大吏不好么?” “还有,你怎么就确定王老将军手中没有任何后盾呢?” 这个陈策还真不确定,王越在西北经营一年多时间,应该是做了点事,但具体做了哪些准备,有什么力量,这都是未知的。 史料上也不会记录这些藏在黑暗中的东西。 但不管有什么底牌,陈策都不认为王越能抗衡的了这么庞大的文官集团。 所以他才会说王越做的这些和自寻死路没区别,必定失败。 陈策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对方道:“部下之军功和西北之安宁,个人和国家,哪个重要?” 老头脱口道:“都重要!” 不是,你这老头咋这么固执呢?我这不是让你选一个么? “非要选呢?” 老头有点沉默,思忖片刻,道:“国家之安危,自然高于个人之生死。” 陈策双手一摊,道:“那不就对了。” “此番王老将军冒险据理力争,且不管有没有失败的可能,如果失败了,西北少了一名让敌人胆寒的名将。” “哈密将陷于危厄之中,随时会拱手让人,国家国土丢失,损失的是国土。” “老丈你也说了,先国后家,那为什么还要冒险呢?” “有些事儿私下和天子说,不搬上台面,总有缓和的机会。” “搬上台面说,甚至闹到满城风雨,收场的机会就难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若是王老将军死了,西北还有谁可以用?” “他还没将后代人才培养出来,西北有可担大任之人吗?” 老头这次很久没说话,然后冷笑道:“巧言令辩!这是诡辩!” “这件事的逻辑不该上升到如此的高度,仅仅只是为了将士讨一份本就属于他们的功勋。” “还有,你说错了,他们早已开战了,王老将军不过只是在反击。” “你以为他们隐瞒功勋是为了什么?” 陈策道:“我知道,为了让王老将军手下分崩离析,让西北将士一团散沙,让王越失去领导能力,让边军军纪松垮,甚至厌战,从而达到将所有罪名推诿到王老将军身上,迫使他从西北退下来。” 老头听着陈策条理清晰的回话,一时间瞠目结舌,短暂惊愕后,他表情严肃认真的盯着陈策,道:“你既知道,那难道王老将军只能被动挨打?” 这是个人才,是个苗子。 如果老头年轻点,他甚至想考虑收徒。 可是屠滽和佀钟的爱徒背叛,已经让王越这颗心死了。 是的,这看上去和老农没区别的老头儿正是王越,今日朝会爱徒的当众背叛,让他心中万分悲凉,于是才有背着鱼篓来偏僻地方钓鱼这么一幕。 才来就听到陈策和朱厚照讨论怎么识文断字,怎么杀淳安知县的事。 正在陈策思考的时候,朱厚照从前院拿着饵料走来,然后对陈策道:“有几个佃农找你,我给你带来了。” 这是葵花乡陈策新找的种地佃农,他们见到陈策后,神色慌张的道:“东,东家。” “出事了。” 陈策狐疑的看着几名忧心忡忡的佃农,问道:“怎么啦?” 几名佃农哀叹道:“今早来了一群人,说是皇宫里面的,将您那十亩田征入皇庄中,这是朝廷下来的文书。” 陈策眯着眼,这些佃农或许不懂,但陈策知道。 你说征皇庄就征皇庄?我答应了吗? 一纸公文能糊弄百姓,真以为天下谁都是愚民啊? 太不讲道理了! 朱厚照一脸尴尬,解释道:“皇宫不是如此不讲理的,一定有小人在。” 他心里憋着怒火,哪个王八蛋居然敢做这样的事?不要命啦? 随便征田入皇庄? 以前陈策就说过皇庄兼并厉害,他还不相信,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王越起身来到陈策身后,看着文书上内宫监的批文,对陈策道:“去看看,事情处理完了回来继续说,我们的对话还没结束。” 陈策疑惑的看了一眼王越,心道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看热闹不嫌事大啊你! 80、老夫王越 陈策带着几名佃农和朱厚照以及王越朝葵花乡走去。 路上佃农忧心忡忡,一个劲的劝陈策民不与官斗,他们征地就征地吧,也不是不给钱。 是啊,也不是不给钱,顶多和张家两个国舅一样,给个六七两银子就打发掉了是吗? 然后我从一個悠闲的小地主,转而成为了你们皇室的佃农。 这叫什么事啊? 朱厚照一路上闷闷不乐,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内宫监那群死太监,给本宫等着,等本宫回去的。 刘瑾心里偷着乐,这内宫监的掌印太监李广也是活腻歪了,居然把手伸到这个痨病鬼身上了。 这是你能碰的吗? 最好太子爷能给他打死,让我上位。 内宫监啊,这可是掌握内帑的财权大太监,以后我要能坐到这个位置那就威风了。 不过太子爷以后迟早要登基的,我只要苟着,迟早能做到内宫监大太监……不!司礼监! 现在司礼监那群太监实在太无能了,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被内阁牵着鼻子走,哼,等咱家上位就不同了。 刘瑾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帮着太子爷做一番事业出来,我要一步步做到最高! 这些日子他跟在朱厚照屁股后面,虽然都干一些脏活累活,但很多陈策教朱厚照的东西,他也是用心学了。 刘瑾知道,一个无能的太监即便上位了也没用,这人啊,还得自己有本事。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不跟着痨病鬼学两手,以后他死了就找不到人能学习了。 在刘瑾心里,陈策是真厉害,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路无言,等抵达葵花乡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远远地就看到一名太监和几名东厂番子将田地围住,看样子在等陈策到来协商。 他们还挺有礼貌的,知道要签契约。 不过这么大阵仗,但凡换任何百姓此时也该吓的妥协了,更何况东厂都出动了。 陈策推开人群,来到一名内宫监太监面前,道:“我是这十亩地的主家,怎么了?” 开口说话的太监尖着嗓子道:“哦,就是你呀。” “好了,人既然来了,这份契约你快签了吧,不会的话按手印也行,很简单的。” 陈策道:“我还没打算卖地啊。” 内宫监的那名太监惊讶的看了一眼陈策,道:“咱家知道你不打算卖。” “咱们要在这一片地带扩建园林么?皇家的私人园林,这些地要征收了,你快按手印吧,莫要耽误咱家时间。” 陈策摇摇头道:“不卖,皇家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哦。” 那太监看了一眼陈策,道:“咱家知道了。” 他说完后便要走,这叫先礼后兵,后面有得伱小子受的。 朱厚照真想一拳就给这内宫监的小太监捶死,要不是碍于小老弟还不知道自己身份,他都动手了。 此时气愤的脸色通红,他叫住那名小太监,道:“给某朱寿一个面子,此事作罢了。” 那太监看了一眼朱厚照,噗嗤一声笑了,哈哈道:“哟,还是国姓呢,好厉害哦,不过,你有什么面子啊?你有咱老祖宗面子大吗?” “要不要咱家带你去见见老祖宗,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残忍了。” 朱厚照脸憋的更红了,咬牙切齿的道:“好好好!我会见你们老祖宗的!我不但要见他,我还要他见他的祖宗!” 小太监朝后一跳,大叫道:“大胆狂徒!来人呀,给此獠抓去东厂诏狱!反天啦!” 朱厚照指着小太监道:“不抓你是我孙子,不对,让你占便宜了,不抓我你生儿子没腚眼!” 小太监大怒,最恨别人拿他们子孙根说事,当场要发怒。 王越此时走上前来,对小太监道:“去告诉李广,让他卖王某个面子,此事作罢。” 小太监虎着脸,今天咋回事?收一块地,怎么这么多人要卖面子? “你又是哪个?有啥面子?” 王越淡淡的道:“老夫王越,你去告诉李广吧,他认得我。” 王越? 小太监还是知晓的,上下打量一番,认真的道:“你真是王老将军?” 王越道:“如假包换。” 小太监忙不迭抱拳,前倨后恭的姿态让朱厚照愈加愤怒! 好好好,你们惧怕王越不怕我这个太子是吧?行! 等等,这老头儿说他是谁? 他就是王越啊? 看着不像啊,这老头看着像种地的,哪有点封疆大吏的样子?你看朝中那些高官,哪个不是吃的红光满面的? 小太监尴尬的对陈策抱拳道:“小公子,方才多有得罪了,既然是王老将军的朋友,那就算了。” “奴婢对方才的无礼赔罪,小公子莫要记恨才是,奴婢也是奉命办事,您担待。” 陈策看了一眼王越,虽然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但亲自听到确认,依旧有种吃惊的感觉。 历史上的王越和现实中的王越差距有点大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策也不喜欢惹事,于是拱手笑道:“如此就好,那多谢公公了。” 小太监见对方没有仗势欺人,心中长舒一口气,他还真怕对方会借着王将军的名狐假虎威的找麻烦。 等内宫监小太监和东厂番子离去后,朱厚照也气咻咻的对陈策道:“小老弟你放心,这事儿没完,你心胸大,我可不行,我去教训他们!” “先走了。” 他说完后,带着刘瑾就急促离去。 王越惊讶的看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陈策,狐疑的问道:“他是?” 陈策轻飘飘的道:“大明太子。” 啊? 这下轮到王越震惊了,“太子殿下?你居然如此淡定的和他称兄道弟?你是哪个王侯后代?” 陈策无语的道:“要真是王侯后代,至于被一个太监欺辱么?” “你不是?那怎么……” 王越一时间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活了七十多年了,这么奇葩的事他还第一次见。 陈策道:“太子而已,难道我还要跪着和他说话啊?” “太子不也是人吗?” “就和我方才听到你是王老将军一样,你们不都是人吗?也没比我多长个脑袋。” 好像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王越还是有点懵。 81、太子发威 朱厚照捋着袖子回到了东宫。 他今天真的气炸了,平常他就嘴硬要面子,尤其在陈策面前,总是吹嘘自己多么牛逼多么厉害。 今天算是丢脸丢大发了。 最后解决这事的还是王越?那自己算什么? 那个死太监说要带本宫去见他的老祖宗,内宫监李广是吧? 不要你带,本宫自己去! 回到东宫,朱厚照叫上刘瑾和谷大用等魁梧太监,怒火中烧的道:“一会儿本宫让你们打谁,给本宫朝死里打!” 刘瑾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爷呀,李广可是陛下的心腹啊。” 朱厚照怒道:“陛下还欠我人情呢!我把放大镜都借给他了!” “心腹怎么了?不要啰嗦,跟本宫走!” …… 万岁山上,胖胖如同弥勒佛的内宫监掌印太监李广还是和往日一样,脸上带着标志的弥勒佛般笑容。 他旁边围着好几名谄媚的小太监。 修这万岁山可是好差事啊,能拿到许多油水。 李广其实一直知道一则关于弘治皇帝的秘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弘治皇帝信道,深信不疑。 所以很早的时候,李广就开始涉猎道家典籍,现在对风水堪舆都十分精通。 哎,当真以为这太监好做的么?没本事取悦不了天子,真能做到今时今日之地位? 咱家也不容易的好吗? 研习了那么多道家典籍,好不容易做到内宫监最大的太监,若再不捞点钱,对得起自己寒窗苦读? 难怪大明的那些文官考中进士为官了会想尽办法搞钱。 李广有些理解他们了。 就在李广望着万岁山风景感慨的时候,一名小太监越过人群走了过来,哭丧着脸道:“老祖宗,您昨日看上的那十亩地没收回来。” 李广标志性弥勒佛般笑容凝固。 有人挡他的财路,他就要对方死路! 别看他平常笑呵呵的,笑面虎就是他最好的形容词。 昨日他亲自出宫,给万岁山采购山石木材,路过葵花乡,看到那十亩良田风水不错,就打算买下来,以后自己建个私宅。 现在对方居然不卖? 李广阴恻恻的道:“你没和他说,是咱家买的?” “咋?可是哪个文官家眷啊?” 这群狗屁的文官,真的以为咱家不贪恋权力就收拾不了你们了? 咱家不愿和你们一般见识,咱们各走各道,但也别以为咱家真的这么好欺负。 上次兵科给事中怎么死的?不就是因为挡了他在顺天府赌坊的财路,最后被顺天府丞蔺琦给参死的么? 于李广而言,只要你不动他财,一切都好商量。 动他的财了,对不起,三清老祖来了也保不住! 李广哼了一声,淡漠的道:“咱家不管对方是谁?今日咱家不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咱家把头剁……”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小太监赶紧阻止李广继续说下去。 您可千万别说下去了,不然最后可能死的是奴婢啊。 那小太监急促的道:“是王越。” “对方是王老将军的朋友,王老将军让我给伱带個话的。” 李广噎住了。 王越啊…… 王越是个好同志,对咱家不错的,有好处也会想着咱家。 他和王越的关系不错,王越一直和内宫太监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但! 他是王越也不行啊!咱家还就不卖给他这个面子了! 李广怒道:“王越怎么了?王越就能挡得住咱家吗?这是咱家要的地吗?这是皇上要的地!” “那十亩良田纳入皇庄,每月能有多少钱进内帑?” “现在内帑如此缺钱,咱家忧心天子之财,这块地咱家要定了!咱家说的!” “去收地去!” 李广背后站着的可是弘治皇帝,只要不搞到文官头上,他怕谁? 只要给天子内帑赚钱,他怕谁? 王越怎么了?越王来了也不行! “快去!” 小太监忙不迭道:“好好,奴婢这就去。” 看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李广身边几名太监忙不迭过来溜须拍马道:“老祖宗,威风哩。” “废话,这还用说?不然能做咱老祖宗?” “咱老祖宗那就是谁都不怕,义勇无双,顶天立地,忠心为国!” “他王越算个屁啊!还不是跟在咱老祖宗后面讨饭吃吗?” 听着几名太监阿谀,李广又恢复弥勒佛一般的笑容,淡定的压了压手,伸手接过一盏茶,语重心长的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谨言慎行。” “咱家也有惧的人物,你们给咱家记住,咱们只要不得罪文官,不得罪皇上,这大明,给咱家横着走!” “没有人敢和咱家龇牙咧嘴。” “可惜咯,他王越不是文官群体的人。” 李广抬头望着天,感慨道:“记住这个理,就没人能动你们分毫,晓得了吗?” “咱家不是和你们吹,咱家这行事风格,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呵呵。” …… 内宫监小太监得了李广的命令,堪比得了圣旨一样的威风,此时正步履匆忙的准备去东厂找人。 只是刚走在皇宫红墙长巷中,他就被几名太监给拦住了。 刘瑾和谷大用将他堵住,内宫监小太监丝毫不惧,淡定的道:“知晓咱是谁吗?给咱滚球!不要挡着道。” 砰! 刘瑾一拳就捶了上去,谷大用身材更加高大威猛,狂风暴雨一般的拳头不要命的朝那名小太监身上捶去。 “胡闹!快住手!知道咱家是谁吗?” “好吧!我承认我刚才声音有点大,我道歉。” “祖宗诶,奴婢给你们跪下了,别打了,这究竟什么个事呀!” 小太监跪地告饶,旋即他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不是说本宫没有面子吗?” 小太监抬头看着朱厚照,好熟悉,才见过面好像。 “你不是要给本宫抓去东厂诏狱吗?” “本宫就站在这里!你抓啊!” 听到朱厚照一口一个本宫,那小太监顿时开窍,旋即大惊失色,惊恐的瞪大眼睛:“太,太太太,太子殿下,奴婢,奴婢……” “带本宫去找李广!” 朱厚照大声道。 “遵,遵遵遵旨。” 当李广看到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小太监去而复返,正在和自己下属太监吹牛皮的李广,呆住了,旋即愤怒的咆哮:“是哪个混蛋敢打咱家的人?反天啦?!” 82、嚣张吗?因为我是太子 李广怒火中烧,刚才还在和自己下面的小太监风轻云淡的吹牛皮,教他们做人做事的道理。 只是牛皮才吹出去,就看到自己下属小太监被人爆揍成这个样子,一时间让李广面子碎了一地。 他愤怒的握拳,胖脸扭曲,大吼道:“给咱家……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呀?” 暴躁的李大太监,瞬间冷静。 李广又恢复弥勒佛一般笑容,恭敬谄媚的对朱厚照说道。 内宫监的一些小太监寻日没资格见太子殿下,他李广还能不知道朱厚照啥样么? 朱厚照冷笑道:“是本宫这个混蛋打的,有问题吗?” “本宫是混蛋,我爹算什么?老混蛋对吗?” 李广脸都绿了,吓的抖如筛糠,颤抖的道:“殿下,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朱厚照指着他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谁给你授权去抢民田的?父皇就让你借着皇庄名义去侵吞民田?父皇让伱去欺民是吧?” 李广脸色惨白如纸,磕磕巴巴的道:“殿,殿下……” 刚才吹嘘李广的那些内宫监小太监,现在一个个噤若寒蝉。 老祖宗刚才多嚣张啊,说什么三清老祖来了都不怕,又什么除了皇上和文官,他横着走。 可他没想到还有太子呢?还有皇后呢? 朱厚照也不废话,指着李广道:“给本宫着实打!” 刘瑾和谷大用立刻给李广这名大太监架起来,着实打这潜在意思就是尽管打,打伤打残无所谓,能不能撑过去全看李广运气。 他没下令用心打,不然李广今天必死无疑。 朱厚照聪明着呢,知道这点小罪过罪不至死,他父皇也要用这个人敛财丰盈内帑,所以才没想着将他打死。 但凡换个人,已经可以吃席了。 李广痛苦的哀嚎声响彻万岁山,尽管如此,嘴里面还一个劲的告饶道歉,说以后不敢了云云的。 等打的差不多了,朱厚照歪着脑袋蹲在李广面前,冷笑道:“葵花乡那十亩田还敢收吗?” “不,不敢了。”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你还能走吗?” 李广摇摇头道:“恐怕不能了。” 朱厚照一脸失望,喃喃道:“本宫还寻思着你亲自给人去道歉呢,既然你不能走了,那留着也没用了。” “给他用心再打吧。” 用心打,这是要给李广打死啊! 李广虎躯一震,急忙道:“殿下!老奴忽然觉得,老奴还能走!” “老奴亲自去赔礼道歉,老奴亲自去!您手下留情哇。” 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嗯了一声,道:“他原谅你我就原谅你了,他不原谅你我还是要打死你的,呵呵。” “哦,对了,不要对他说我是太子,不然我还是会打死你。” 嚣张吗?因为我是太子。 …… 槐花胡同,陈策院落。 中厅内的石桌上,红泥小火炉上温着茶水,日光洒到王越那沧桑布满沟壑的脸上,这是一张经历过岁月太多磨砺的脸,苍老的不成样子,哪有文官们养尊处优的模样。 王越端着茶水,接着上午没说完的话题,问陈策道:“西北死了六百七十六条命啊!”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为帅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有些小孩你知道吗?为了那每月三五两银子,死在敌人屠刀之下,一步也不后退,他们问我,要是战死了,有人会记得他们吗?” “老夫说有人会记得他们,朝廷会记得他们,大明会记得他们。” “可是朝廷记得他们了吗?兵部记得他们了吗?” “没有。” “兵部只报上去冷冰冰的数字,还只报了立功之人,甚至少报,瞒报!抚恤金他们甚至都不想出。” “你说良知和公理这个世界最缺,但老夫是为自己找的吗?” “老夫不是不知道他们是要逼走老夫,让老夫离开西北,他们怕武将夺权啊,他们憎恨我。” “可以,我们私人恩怨,又为何牵扯到那些可怜的孩子?死在疆场上的孩子?” 王越双手握着茶盏,在抖动,茶盏里面的水溢出来了,也不觉得烫。 他浑浊的眼中流淌着泪花,如此坚强的人,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将军,此时竟哭了,那么伤心,那么不甘。 王越愤怒的道:“所以老夫此次回京,不用他们逼,老夫自己也要回来!” 陈策沉默了,他没去过西北,没见过战场,也没看到至亲袍泽在面前死去。 他想,这一定会很痛苦。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将军,做总兵。 慈不掌兵这四个字,陈策觉得一直都是战场真理,可谁又能说那些和部下朝夕相处的将军们,真的不慈吗? 他们只是不敢而已。 王越盯着陈策,道:“老夫教了三个学生,这次回京,本希望他们替老夫说说话。” “但他们背叛了老夫,在朝堂公然背叛,你知道老夫什么心情?” “你说老夫傻,为什么要将朝廷的事公之于众。” “为什么要当众闹开,让天子不得不收场,老夫告诉你,老夫就是不想天子和稀泥!” “当今天子不是前朝天子,他遇到很多事都会冷处理,最后拖着不办,事情不了了之。” “老夫若不逼天子,那还能怎么办呢?” 陈策端着茶水的手也停顿了,深深看了一眼王越,然后—— 肃然起敬! 壮士以身入局,配享太庙! 原来王越不是不知道,他比自己清楚的太多了,其中厉害关系,他早就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他还是去做了,不惜以身犯险,以七十四岁高龄。 难怪他会成为王阳明的偶像,他值得。 难怪成化皇帝朱见深将他比喻成汉朝之卫霍,宋朝之范韩,他当如此! 陈策沉默了许久,然后起身,拱手,行大礼:“老爷子,小子为此前失礼赔罪。” 王越看了一眼陈策,苦笑道:“成了,快坐下,别搞文官那一套,我不喜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陈策一脸尴尬,我真心的啊。 “老爷子有没有想过后果?若是结果对你不利当如何?” 王越摇头道:“我在哈密准备了棺椁,就在都指挥使司的衙内,顶多不过只是死而已,还能如何?” 83、你有图谋 一切似乎都很合理,王越在诉苦,王越在吐真情。 但细想又觉得不合理。 他和陈宁不过一面之缘,凭什么? 凭什么他会将自己的心思告知一个完全陌生人?几乎就见一面,他就敢在陈策面前毫无保留的吐露他所有委屈? 这很不合理。 陈策反应过来了,忍不住开口道:“老爷子你不怕我告发你?我们可不熟,仅见过一面,你还不知我是什么样的人。” 王越却是笑了。 那布满沟壑的脸颊和寻常老农没任何区别,唯一区别的可能就是那一双世事洞明如猛虎望猎一般的双目。 那双眼睛如同一盏灯,能洞悉一切。 “伱图谋的比老夫大。” 陈策倏地一愣,惊愕的看了一眼王越,四目相对,旋即陈策眼神倏地抽离。 王越神色恢复平静,盯着陈策道:“你明知道他是太子,但你却不捅破这层关系,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非钱非权非名,那会是什么才是你想图谋的?” “未来的大明天下!” 陈策微微一颤,问道:“何以见得?或许我就是为了钱,为了权呢?” 王越摇头道:“如果是钱,你就不会仅仅只有十亩田,看你和太子熟稔的程度以及太子对你信赖的程度,你们认识很长时间了。你想要钱,良田万亩不在话下,甚至更多。” “如果为了权,或许科途缓慢,但锦衣卫、东厂等权力机构完全可以作为你的踏板,你可以挂职,你也没有。” “你在教太子为人处世甚至治国之大道,你在教太子新的东西,或许不明显,就比如那识文断字的符号,这岂非在改变大明?” “老夫想,你以前还给他灌输过更多的东西,从思想上根本改变这名未来的天子。” “你只是听了太子一句话,就能断言市井上的朝堂争执是老夫传出去的,这足以证明你的才智。” “所以老夫才会毫无保留的和你说这么多。” 王越微微一笑,仿佛在说,小子你当我傻?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老夫会吐露心声? 听了他的分析,陈策尴尬的笑了一下,由衷的道:“佩服。” 王越端着茶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想来真是渴了,摇头道:“是老夫佩服你。” “如果大明真再出一个于谦那样的人物……” 陈策苦笑了一下,对王越道:“老爷子觉得可能吗?或许可能,但不会是我了。” 王越道:“年轻人,何必不自信?” 陈策微微咳嗽两声,道:“不是不自信,因为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嗯? “病了?” 陈策点头:“很严重,晚则十年,短则一年半载,我不清楚会多久。” 王越愣住了,然后一脸唏嘘,此时无声胜有声,然后化作一句长长的感慨:“哎!” 陈策无所谓的道:“总归会死嘛,乐观点多好,唉声叹息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 王越嘿了一声,道:“你小子是够乐观的,叫啥?” “陈策。” “表字?” 陈策摇头:“尚未取字。” 一般取字这种东西,有条件的都会请名家大儒,有家世的,比如举人、进士之家,自己长辈会取,穷点的读书人会请个秀才、举人赐字。 陈策能找谁啊? 王越笑着道:“不嫌弃的话,老夫给你取一个?” 陈策拱手道:“求之不得。” 王越思考片刻,道:“策者,简也,纯简吧,纯粹、简素,一如你为人。” 纯简…… 嗯。 陈策笑了一下,道:“多谢老爷子咯。” 王越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这几日老夫暂时不会离开京师,有空来你这坐坐,先走了。” 陈策起身恭送王越离去。 他背着手,佝偻着腰,走在槐花胡同中,像个遛弯的老大爷,真看不出来他就是明中叶的西北定海神针。 或许双肩上挑着的是西北整片江山吧,不然腰岂能弯到这种程度。 王越刚走,便和一名年轻人擦肩而过,陈策定睛望去,有些意外的看着徐经,问道:“你怎么来了?” 徐经有些赧然道:“上次家奴给公子送来骡马车钱,公子没要,我来送钱的。” 陈策哦了一声,请徐经进去坐,徐经看着焕然一新的院落,感慨陈策的雅致,然后奉上十八个钱给陈策:“陈公子你还是拿着吧,上次着实是我安排不周,只顾着接公子去大兴,却没想怎么送你回来。” 陈策笑了笑,道:“不必了,十几个钱而已,我还是能付得起。” 徐经也没推迟,又对陈策道:“还有一事,我来道歉的。” 陈策狐疑的看着他,道:“什么道歉?” 徐经大大方方的道:“李圭是我花一百两白银请过去的,我费尽心机想拜陈公子为师。” 陈策并不是很意外,徐经看到陈策的反应,就知道他猜中了,陈策果然早就看出来了。 他颓败的道:“是我小人了。” 陈策摇摇头道:“你很好了,我真没什么能教你的,何必呢?” 徐经苦笑道:“陈公子谦虚了。” “不打扰公子了。” 陈策嗯了一声,刚起身准备送徐经离去,旋即就看到外面来了一群东厂番子,徐经认识东厂的人,而后就看到一名太监从轿子内走下来,两人搀着那名胖太监,胖太监被揍的面无人色,嘴里叫着:“谁,谁是葵花乡那十亩地的主人?” 徐经愣了一下,忙不迭道:“这位公公大人,可是有什么误会之处?” 他不动声色的塞给对方一些碎银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拱手道:“您大人有大量。” 李广吓的脸色更白了,赶紧将钱退回去。 钱都不要?嫌少吗?事情闹这么大?徐经不免有些担忧。 东厂这群太监虽然失势,但依旧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徐经快速来到陈策身边,低声道:“这次可真不是我安排的。” 陈策道:“我知道。” 徐经担忧道:“你怎么得罪这群苍蝇了?这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起的,我想想办法,但希望渺茫,看看可否用钱开路,希望他们爱财,只要爱财一切好办,先交给我。” 徐经话语很快。 84、朱厚照很威风 徐经很担忧陈策,他知道陈策一直深居简出,按理说不会主动去得罪人,遑论一群太监。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群太监先招惹陈策的。 可这群人和蔺勉之不同啊,他们就是狗皮膏药,背后势力庞大,还和皇家沾亲带故,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正在徐经忧思的时候,李大太监顶着大猪头来到陈策面前,道:“你可是葵花乡那十亩良田的东家?” 陈策嗯了一声:“是。” 李广挥挥手,对左右厉声道:“出去!都离远远地!滚去!咱家有话私说!” 来者不善,徐经很是警惕。 “哎哟。” 李广噗通一下就跪下了,趴在地上虔诚的如同跪拜神佛一样,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刚才人多,俺给您跪下磕头了。” “您大人有大量,俺就是个没卵子的太监,见识短薄。” “您别跟俺个太监一般见识,俺错了,俺下次再也不敢了。” “您看看,能否原谅俺?” 他说着,还从怀中拿出两颗夜明珠,双手奉上。 噶? 徐经瞪大双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什么情况啊这? 不是来找茬的吗? 怎么还给跪下了? 这这这……倒反天罡啊! 他震惊的看了一眼陈策,咽了咽口水,陈公子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他又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皇宫的太监都畏惧成这个样子? 陈策当然知道原因,大概率是朱厚照出手了,那个家伙最要面子,在外被王越抢了风头,现在不给找回场子,还是他朱厚照吗? 陈策知道今天不收这胖太监的礼物,他回去恐怕要倒霉,于是将两个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拿了过来,轻飘飘的道:“下次莫要欺负我了。” 李广:“……” 下次你莫要欺负我了才是真的,你摸摸自己良心问问自己,伱说这话,良心不痛吗? 你和太子关系那般好,你早说呀,你说了咱家也不会有眼无珠呀。 “诶诶!好好!多谢,多谢。” “那个,小郎君您还有别的需求吗?” 陈策摇头道:“没了。” 李广小心翼翼的道:“您原谅俺了吗?” 陈策道:“原谅了。” “诶诶,好好,好呢。” 李广起身,只是屁股快被敲裂开了,起来有点费劲,陈策忙不迭要拉他,李广顺势又跪下,急忙道:“小郎君还有事?” “我拉你起来啊。” 李广忙不迭道:“不不不,俺能起来,俺起得来。” 都这样了还能起来?是个人物。 李广强忍着疼痛起身,然后背着手走出院落,哼了一声,道:“还不滚来搀咱家上轿?” “喏!” 李广上了轿子,带着一群人忙不迭离开,在轿子中还不忘吩咐今日在万岁山看到自己被打的内宫监太监,全部秘密杀了,再换一批进来! 徐经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的看着陈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陈策道:“陈公子,他们这是?” 陈策想了想,道:“有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 徐经笑的有些难看,骗孩子呢? …… 朱厚照背着手来到英国公张懋府邸。 不过作为武将勋爵第一人的英国公张懋,此时并不在家教孙子,陪着弘治皇帝去祭天了。 朱厚照来到张仑的书房,小家伙还在聚精会神的读着那拗口别扭的论语。 他已经气走了不知多少个夫子。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小屁孩,今天哥教你个厉害的。” 张仑忙不迭认真恭敬的道:“太子哥,你说。” 朱厚照挺满意,张仑其实挺乖的,就是学习用力错了地方。 朱厚照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教会了张仑标点符号,虽然对方还不全理解,但朱厚照给他将论语上的断句标点全部画了出来。 这一次张仑读的就开始通顺了。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嗯,朱厚照满意的点点头,道:“很标准。” “等你爷爷回来,让他给我送千八百两学费,知道吗?” 张仑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嗯嗯,知道啦。” 朱厚照心满意足,看着张仑崇拜的小眼神,一时间有些飘飘欲仙的样子。 太庙那边的祭祀仪式已经结束,英国公张懋找到了新宁伯驸马都尉谭佑。 “谭夫子啊,你知道咱可就这么一个嫡长孙,这未来要继承咱英国公爵的。” “他爹死的早,咱就指望这个孙子了,可不能就这么废了。” “不去!” 谭佑很干脆,张家的这个孙子不知道气走多少夫子了,什么德行心里没点逼数吗? 让老夫去教你孙子?老夫还想多活两年呢。 张懋叹道:“晓得了,哎,你也有孙子,咱也有孙子,你说咱们一把年纪了,到后来不都是为了后人么?” “这可咋整呢?” 听着张懋一把辛酸泪的言语,谭佑心软了,“那个,老张,要么老夫试试?” 张懋猛地回头,抓住谭佑的手,激动的道:“我就知道你老谭不是那样的人!你可是大儒,说话可不带撒谎的,不然我可要把你这名声传出去。” 谭佑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被套路了,操也! 他被张懋拉着一个劲的朝张府而去,谭佑有种不祥的预感,怕心脏气出毛病。 造孽啊! 张懋你是真无耻,一把年纪了还演老夫,老夫瞎了狗眼,上了你的当! 张懋拉着新宁伯谭佑来到张仑的书房,对他最爱的小孙子张仑道:“快给你谭爷爷读一段论语,让你谭爷爷听听。” 张仑噢了一声,开口读论语,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谭佑呆怔的看着张懋,惊愕的道:“这不挺好的?哪里有问题?” 张懋也呆了一下,不对啊,这小子以前不是这样断字的啊? 谭佑没说,张懋都没发现问题,现在猛地发现张仑好像会断字了,激动的走过去一把拎起张仑,像拎鸡崽一样问道:“你咋会断字的?” 张仑吓哭了,忙道:“太子哥教我的,他给我书上画了符号,爷爷你莫打我,你去打太子吧,他还说让你给他千八百两学费呢,你快去打太子吧,和我无关,爷爷你放开我啊!嗷呜嗷呜。” 85、算计 英国公府邸。 入夜了,一阵阵倒吸凉气声从新宁伯谭佑口中传出。 张懋急的乱转,忍不住道:“老谭,你别嘶嘶哈哈的,外人不晓得还以为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这作甚呢?” 谭佑双手猛地一拍,将偷吃的张仑吓的一颤,他偷偷从裤裆中掏出一颗糖,对谭佑道:“谭,谭爷爷,你要吃吗?” “我,我有点饿了。” 谭佑:“……” “这些符号不错,不错,对后生好,好啊!” “小子,谁教你的?” 谭佑眼眶有些红,大明的启蒙教育依旧落后,任何一点小小细微的改善,对孩子启蒙来说都是时代的一大步。 莫要小看断字这种不起眼的东西,在启蒙教育中,断字恰恰是最难的。 这种符号若是推广两京十三省的官学私塾中,不可谓不是一件无量功德啊! 张仑觉得谭爷爷脑子有点问题,他记得自己明明说过是太子哥教他的,为什么他还要问我? 他忙不迭道:“谭爷爷,是太子哥教我的,伱去打他吧,我,我……和我无关啊!” 小家伙丝毫不知道什么是义气。 张懋问谭佑道:“如何?” 谭佑喝道:“你不废话!你这孙子以前读书都读不好,现在了?” “你问我如何?你自己觉得如何?” 张懋:“……” 要不是看在你教我孙子的份上,老夫一拳给你撂倒你信不信? 老家伙似乎也不怎么讲义气情面。 张家真乃人才也,难怪没人愿意来张家教书。 谭佑看了张懋一眼,道:“你孙子说的不错,去感谢太子吧。” “成了,老夫没空和你啰嗦,老夫去找皇上问问看,此符号是否可推广两京十三省。” 他越琢磨,越觉得可行性还是很大! 望着谭佑急促离去的背影,张懋似乎想到什么,他猛地喊叫道:“等老夫,一同过去!” 想在皇上那贪图功劳?咱老张可不同意!必须要带上咱! 虽然是太子捯饬出来的,但咱能发现推广,这不也是大功一件吗? 张懋无耻的想道。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兵部右侍郎府。 王宗彝时任兵部侍郎,入夜,天寒地冻,夜色漆黑,王府书房内点着明亮的灯火,火炉和茶水的氤氲热气让书房内如修仙的道观。 烟雾缭绕中能看到一些绰绰身影端坐在案几旁边。 兵部武选司郎中、兵科给事中等数名朝廷机要官职的官吏都在此聚集。 一阵清咳,兵部侍郎王宗彝面色深沉的开口,看着众人,开口道:“昨日朝堂王越列出的数据精准无误。” “他先在朝廷公布贺兰山立功军士数,又将兹事传于市井,他不打算善罢甘休!若此事核实,你我等死是小,日后将再也无人能在西北遏制王越起势。” “大明以文治国,武将,匹夫也,安能知晓吾等图谋之大,为国之忠心?” “此獠自成化起便阿谀汪植,本朝来又和宫内太监私交甚好,若他起势,宦党必定会声势壮大,届时你我袍泽同僚还有多少人可活?” “汪植之西厂恶名现在回想,依旧是吾等之噩梦,多少忠义之士死于厂卫诏狱之中?” “此苗头不可起,你我皆秉持大义,除掉王贼,势不容缓。” 王侍郎一番激昂的演讲,拉开了这场私会的序幕,顿时将他们所图之事凌驾于道德顶点。 兵部武选司是负责报武将功勋考核的,他坐在太师椅上呷口茶,才拱手对王宗彝道:“王大人,这数据不经查,陛下若让厂卫去查,很容易就能查出纰漏。” 王宗彝道:“正因此,本官才将你们叫来。” “你武选司的数据来源无非就是监军太监和巡抚御史,御史那边勿要担心,现在唯一难处便是镇守太监张僴,要让此獠主动认罪。” “此宦家眷所居陕西渭县张王村。” “将其家眷抓捕,此村屠之,通气地方,以瘟疫袭村为由,以掩耳目。以免波及吾等。” 一个村落的村民,在王侍郎眼中连蝼蚁都不如,言出法随,一言可定生死。 “再书信与哈密镇守太监张僴,让他认罪自杀,并撰新功勋薄来朝廷,推翻王越上呈所有数据。” 兵部主事蹙眉道:“大人,哈密那边割耳存下敌人被杀功勋证据,当如何?” 明朝军功一般是数头颅和耳朵,头颅替换不掉,这个死亡人数和立功人数,兵部没有篡改。 但敌人耳朵的证据没办法替换啊,这是王越有恃无恐的铁证。 王宗彝厉声道:“川蜀再寻一处村落,割下村民耳朵送去哈密,全部替换,以杀良冒功罪再弹劾王越。” 兵部主事倒吸一口凉气,两个村落百姓被屠啊,日后若是露馅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王宗彝冷冷的道:“怕了?王越勾结汪植西厂屠我大明忠臣文官家眷的时候,可有想过怕?” “你们的同窗同僚,多少人葬送在西厂之手?王越可替他们求过情?他依旧在助纣为虐,和汪植通力合作!” “天下大势,西北安危,岂能让一介贼獠统帅?他在西北做大,届时会有多少人死在他屠刀之下?” “汝等难道不知,现在天子对王越的依赖越来越大?此次他若不死,日后便是天下文人的灾厄!” 众人狠狠咬着牙,一时间全部沉默,最后兵部职方司郎中打破沉默,问道:“换耳这事,恐怕有些难。” 王宗彝微笑道:“不难,吏部马上要去西北外察,让屠尚书做此事。” 兵部职方司郎中道:“可他是王越的学生,可靠吗?” 王宗彝道:“他一直想朝吾等靠拢,想让我们接纳他,总该要做点事吧?” 王越既然亮剑了,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调动一切资源开始对付王越。 王越呈上去的杀敌人数和立功人数,只要兵部全部推翻,再给王越扣上杀良冒功的帽子,最后让都察院弹劾他此举目的是为了笼获西北军心,企图牢握西北之大权,这样一层层罪名一个个弹劾上去,王越绝无活着离开京师的可能! 86、都在哄孩子 乾清宫,暖阁内。 当新宁伯和英国公一同上表‘标点符号’后,弘治皇帝也觉得此事有推广两京十三省教学上的必要。 他会心一笑,对两名老臣道:“卿等思虑忧国,朕心甚慰啊。” 新宁伯谭佑不敢贪功,老老实实告知弘治皇帝道:“皇上,这不是我等研究出来的,是太子。” 太子? 弘治皇帝先是一愣,旋即微微笑了一下,道:“外人时有说朕这个儿子顽劣,眼下看并非如此嘛。” 张懋冷笑道:“是那群人狗屁不懂!太子聪慧着呢。” 一句话让弘治皇帝嘴角的笑容比啥都难压,谁家做父亲的不希望儿子被夸? 但他还是谦虚的道:“有点歪才,朕还是希望他以后能堂堂正正的正道治国,多将心思放在大道上比什么都强。” 新宁伯谭佑道:“于国家有贡献,这就是正道啊!” 弘治皇帝笑容更甚,道:“倒是朕的不是啦,呵呵。” “那就由你们牵头,将此事推广两京十三省的启蒙教育上去吧。” “臣等遵旨。” 弘治皇帝挥挥手,示意两位老臣离去,想了一下,又去将杨廷和叫来。 杨廷和依旧工工整整,一如儒家君子,官袍上一点褶子都没有,头发丝都梳的一丝不苟,胡须修剪的很是有序。 “微臣拜见皇上。” 弘治皇帝笑着问杨廷和标点符号是不是他提点太子的,杨廷和表示一脸懵。 这让弘治皇帝有些发愣,旋即又让靳贵来,靳贵也说不是自己教太子的。 弘治皇帝不由拍了拍大腿,自言自语的道:“朕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这是自家儿子自己的智慧呢?” 一定是如此,这小子最喜钻研这些奇技淫巧的东西,倒是钻研出来于国大功一件了。 不过还是不能夸,弘治皇帝一笑了之,生怕朱厚照骄傲,所以就没再过问此事了。 ……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站在长城上,看关内关外,你不由会感慨伟人的诗词才华,总会忍不住吟诵两句。 大雪放晴,长城内外一片白茫茫。 陈策和王越、朱厚照今早从顺天府出发,来到八达岭长城上欣赏美景。 听着陈策的词,王越忍不住击掌称快:“有魄力的词!” 额。 陈策赶紧解释道:“老爷子你误会了,这不是我写的,我只是借用一下。” 王越笑而不语,虽然他像个老农,但并非是真的农家子弟,祖上都是官宦世家,而且王越颇具诗才,这么出名的词,若是历史上有,他又怎能不知? 权当陈策自谦了。 朱厚照没怎么出来过,看着眼前美景,不由感慨道:“卧槽!真美啊!” 王越嘴角抽了一下。 “老夫宣德初出生,亲眼经历过土木之变,大明兵峰由盛转衰,所以才有了九边长城一修再修,朝廷每年耗费上百万两在国防支出上,不可谓不痛心疾首。” 他背着手,望着长城外一片雪景,不由感慨道:“如果那场战役我们没败,我大明的主动选择权会更多。” “那场战役我没要没败,京师二十余万精锐之师几乎战无不胜,何须现在一味的被动防御?” “那个时候老夫就立志扭转乾坤,文官救不了中国,老夫随弃笔投戎,以期大明重铸当年之荣光。” “蹉跎一生,老夫才明白一个真理,学文或许救不了国朝,但能搅乱国朝,学武或许能救华夏,但总会有人在后方给伱捅刀子。” “你要应对的不仅仅是外敌,还有内忧。” “这儿还有长城之险可守,只要山海等关不开,外敌想要进来不容易。” “但哈密呢?” “那边无险可守,只能用人墙去堵住任何可能的入侵,哈密之苦,比这儿苦多啦。” 朱厚照歪着脑袋问王越道:“可我听老师说过,哈密无资源可用,种地种不出庄稼,地下也没资源。” “既然固守很难,每年牺牲那么多士卒耗费那么多钱粮,为何还要守它呢?” 王越微微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陈策。 这是要考自己啊,陈策心道老爷子心机挺重啊,一直在考验自己,他想干什么? 陈策干咳了一下,对朱厚照道:“哈密自甘肃不过数百里路,这一片都是平原沙漠地带,哈密若守不住,甘肃就举步维艰,甘、凉人口更加密集,一旦城破,大明的损失将会更加严重。” “哈密若是不要,甘肃和凉州是不是也不要了?再朝东走,宣大等府呢?” “一退再退,退到什么时候呢?” 王越带着一抹欣赏,对朱厚照道:“他说的是理,所以退不得,那里是大明的桥头堡,老夫宁愿将士卒的尸首在那里堆成城墙,也不能将哈密拱手让人。” “哎,可是朝中总有人唱反调,就和你说的一样,连你的老师都认为哈密不重要,那六部呢?” 朱厚照思考了一下,哼道:“这群懦夫!” 王越微笑道:“朱公子能有如此想法就好,也希望朱公子能一直保持这份想法,固守哈密,国土寸步不让!” 朱厚照双拳紧握,脸色通红,道:“会的!我会一直如此!” 两个聪明人在哄孩子,以这种方式给未来天子灌输理念。 王越似乎有点理解陈策了,这还真是个好办法,不过可惜,自己注定在京师待不了多久。 “老爷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哈密?” 陈策看着王越问道。 王越摇摇头,道:“不知道,应当快了吧,朝廷那边查清楚,将属于哈密将士册封的功勋薄交给老夫手上,老夫就走。” 陈策沉默了一下,道:“我始终还是觉得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王越冷笑道:“所有证据俱在,他们还能翻起浪花?这一次若不杀一批人,老夫不会轻易离开京师!” 陈策轻轻点头,也没再说什么。然后走到一旁,蹲下身,在长城上堆砌雪人。 “小老弟,你在干啥?”朱厚照好奇的走来。 陈策道:“堆雪人,你没玩过吗?” “啊?怎么堆雪人?” “我教你呀。” 王越看着这一幕,会心一笑,两个小家伙,刚想着陈策成熟点,现在看来,还是带着孩子心性,也好,病成这个样子,总该要寻找点快乐。 希望这小孩以后健健康康的,他若能健康……王越目光深深的朝朱厚照看去,仿佛看到了另一名英明神武的大明天子,正在冉冉升起! 先更这么多了,余下的几张明天再更,晚安 87、莫名的山火 从长城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在路过昌平地界的时候,三人就在昌平郊外官道上的一处酒馆吃简单午膳。 大雪放晴之后,关外野店,人来人往,客商不断,瘦马骡子拴在酒馆外,小酒馆内烟火氤氲,好不热闹。 朱厚照大方的说自己请客。 三人点了羊肉锅子和一些配菜,王越要了一壶烈酒,他喜欢喝烈酒,边塞能御寒。 朱厚照也要喝一口,被陈策阻止道:“小孩子不要喝酒。” 朱厚照:“?” “小老弟,这话应当是我对你说。” 不管陈策,他喝了一口,感觉喉咙像被烧了一样,但他忍住了,面子不能丢。 “还不赖。”朱厚照淡定的说了一句,旋即开始剧烈咳嗽,就在他觉得自己丢脸的时候,酒楼内的人不约而同的朝外望去。 好险,还好小老弟和王老将军没注意到我的失态,这酒确实不能喝。 郊外不远处有一座低矮的山谷,上面种植着许多树木,皇家园林乃至万岁山的木材很多都从这里取。 而此时,那座山上却开始起火,火势越来越大。 酒馆外的官道上,许多皂吏和官吏们纷纷拎着水桶面色焦急的朝远处山谷上走去。 王越摇摇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瞧这火势,官府恐怕解决不了。” “冬日山路本就难走,如此大的火,没有足够水源,很难扑灭,这场火下来,山上树木可能都废了。” 陈策的想法和王越不同,他提出疑问道:“为什么?” 王越愣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眼下是大冬天,山林上也没有明火,为什么忽然会起火?原因呢? 朱厚照随意挥手道:“还能为什么呀,很明显遇到旱雷了呗。” 陈策无语的看着他,道:“你家冬天打旱雷啊。” “有人纵火?” 王越狐疑的蹙眉,但想不通纵火的目的,没必要啊。 周围食客们说这处山林的树木都是内宫监建设万岁山取材用的,陈策觉得可能会和这有关系,莫非当地猎户不想让山材被取走? 可这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陈策起身,对王越和朱厚照道:“上去看看。” 朱厚照道:“咱去凑什么热闹,又帮不上啥忙,烧了就烧了吧。” “下方猎户那么多,烧了林子就少了一些经济来源。”王越叹道,“去看看官府怎么处理。”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好吧。” 站在山上,才能切实感受到火势之汹涌,一股滔天剧浪袭来,让人面前都忍不住一热。 官府将外围封闭,外面站满了百姓,小吏们奋力去扑救,想来也是怕皇宫那边降罪。 几名绿袍官吏亲自指挥,忧心忡忡。 “没啥好看的。”朱厚照兴致缺缺,“诶?小老弟你干啥去?” 陈策走上前,登时有吏目拦住陈策,道:“莫要过去,里面危险。” 陈策想了想,道:“我有个办法,兴许可以试一试。” 我靠! 朱厚照瞪大眼睛,这都有办法?伱又不是神仙。 不仅朱厚照吃惊,就连王越都呆了一下。 不多时,吏目带着陈策来到一名绿袍官员面前,那绿袍官员蹙眉道:“你说你有办法?” 陈策道:“只是可以一试,未必有用。” 绿袍官吏嗯了一声,当即道:“那就试!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该怎么做,你说,本官做。” 陈策有点佩服对方的魄力,拱手道:“火势从东向西,大人在西方在点燃一处火源。” 绿袍官员脸色瞬间冷了下去,怒道:“放肆!” 如果此前山火是自然灾害,你再点燃一处明火,那就是要吃罪的人为灾难了! 陈策道:“都这样了,尝试一下,兴许有用。” 绿袍官员厉声道:“来人!将此子……” 王越来到那名县令面前,淡淡的道:“老夫太子少保王越。” “你知道这话不能乱说,冒充朝廷命官不是小罪。” 王越一句话,登时让那绿袍官员态度缓和,旋即拱手道:“下官见过王大人。” 王越道:“按照他说的做,他说什么你做什么。” 王越倒想看看陈策在做什么。 绿袍官员拱手对陈策道:“公子你说吧,下官都听着。” 陈策点点头,道:“西侧朝东添一处火源,将火势烧旺一些。” 绿袍县令立刻命人去做。 陈策在观察,看着两股火最后会在什么地方交汇,最终找到一个点,他伸手道:“将那一处周围的所有树木全部砍伐干净,要快。” 上百名吏目拿着工具便去砍伐树木。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奇特的景象骤然产生,东西两向的大火仿佛被什么吸引一样,迅速相互汇合。 冲天的火光,在片刻之后,两股大火瞬间被吸引到了一起。 空前的盛况产生了。 本来朝周围蔓延的大火,仿佛被巨大的气流吸引,再也不朝周边涌动。 霎时间。 周围的火光顿时涌入大火的火海中。 当两股大火相遇之后,仿佛出笼的猛兽,猛地朝猎物方向奔袭。 两股大火汇聚之后,以极快的速度朝事先砍伐好的空地奔袭而去。 周围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 火光不再朝山林的其他地方蔓延,全部朝着那一处被砍伐好的空地奔袭。 若不人工干预,这一片山林可能会全部被燃烧殆尽,但现在不同,两股火势之间是空地,没有可燃物,最终火光全部汇聚在这里,烧无可烧,也不再朝周边蔓延。 这是后世常用的山林灭火方法之一,大火在蔓延时,会产生上升气流,这样其他方向的气流就会流过来补充,从而形成一股风,吸引着另一处大火过来,中间就会产生巨大的吸力,将所有火势全部吸引进来。 至于能不能止住大火,陈策其实也不太确定,只是做个尝试而已,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但结果显然意见,蔓延的火势被止住了,不再朝四方扩散,扑灭只是迟早的事。 虽然有损失,但不至于整片山林全部被烧光。 就在众人还在瞠目结舌看着这旷世奇景的一幕,陈策已经带着王越和朱厚照离开了这里。 他在思考,总觉得这山火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88、你怎么做到的啊? 路上,陈策一直在低头思考,这场山火来的实在有些莫名奇妙,山上随处都是雪,想纵火也不容易,除非人为。 这且不谈,为什么忽然会莫名其妙出现山火,这倒是值得思考。 陈策有些想不通,随意抬头,却见王越和朱厚照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自己。 “怎么了?” 陈策有些讪讪的摸了一下鼻子,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朱厚照道:“没有!” “但是,但是,小老弟,你这一手以火攻火也太逆天了吧?” “咋做到的?” 王越也好奇的看着陈策,他读了一辈子书,什么奇技淫巧的书也都看过几本,但从未见过用这种法子扑灭山火的,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陈策哦了一声,道:“两股子火中间会产生上升的气流,这处气流会有强大的吸引力,龙卷风听过吗?大概就是这种原理。” 王越和朱厚照似懂非懂,但依旧忍不住佩服陈策的才智。 陈策摇摇头,低声道:“这场火来的有点蹊跷,大概率是人为放火的,或许是针对天子修万岁山?有人不想让天子修么?” 朱厚照啊了一声,道:“这和皇上修万岁山有啥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王越微笑着对朱厚照解释道:“取材之地失火,视为不祥之兆,文官们完全可以借机劝谏皇上停止修万岁山。” 朱厚照现在还不理解皇权神授这四个字的分量,这就是文官们悬在天子头上的一把剑。 不然封建社会天子祭天会如此隆重频繁?文官们为什么一直强调皇权神授,就是想用这个压制住皇权。 当陈策将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皇权天授’的概念告知朱厚照后,又耐心给他解释文官限制皇权的手段后,朱厚照才明白原来当皇帝也会被这么多东西限制权力。 如果只是文官们单纯为阻止弘治皇帝修万岁山导演出来的这场戏,倒也是好事一桩。 陈策也没多想,等回到顺天府槐花胡同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朱厚照和王越各自离去,陈策独自一人回到了院落。 …… 深夜的紫禁城,灯火依旧明亮。 内阁的一封折子引起了弘治皇帝的注意,今日下午时分昌平县小狼山发生一处山火。 昌平县令救火前勘察过,山上无人上山的痕迹,乃天降山火。 弘治皇帝起初没太注意,毕竟火势已经止住了,就在他批好折子后,忽然愣住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左右伺候的内宦问道:“万岁山的取材从哪里来?” 内宦忙不迭恭敬的回道:“回陛下,昌平小狼山。”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脸色顿时青了,怎么这个时候起了山火! 明日还不知朝廷会有什么反应。 他很担忧文官们以此为幺蛾子,劝谏自己停止修葺万岁山,毕竟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弘治皇帝还真没办法反驳。 第二日一早,小朝会。 内阁六部汇完事后,兵科给事中出列了。 弘治皇帝看到这些科道言官,大抵就知道他们要上书什么了,表情难看的看着兵科给事中。 “启奏皇上,昨日昌平小狼山突起山火,实乃不祥之兆。” “昌平地处北平西北地界,此乃上天在昭示西北有冤。” 嗯? 弘治皇帝本以为科道言官和文官们会将昌平山火与修葺万岁山之事联系起来,从而抨击自己修万岁山乃无德之举。 这怎么和朕想的不一样? 弘治皇帝长舒一口气,只要不是来恶心朕的一切都好说。 不过很快弘治皇帝意识到什么,冷着脸道:“卿此言什么意思?西北有冤?什么冤?” 兵科给事中拱手道:“臣不知。” 礼部尚书出列道:“既然不知,那就务要妄自揣测。” “不过一场冬日寻常山火而已,何须联想那么多,未必是上天昭示。” 昌平的这一场火似乎就这么无疾而终,顶多也就兵科给事中上书了一句,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反应。 反正最终山火被控制住了,损失的木材也不算太多,属于可接受的小灾范围内。 索性没让整个小狼山烧完,还有许多木材可以砍伐使用。 …… 朱厚照四仰八叉的躺在东宫的大床上,日上三竿还在赖床,这两日上午太冷,东宫的课业少了很多,也给朱厚照足够的休息时间。 刘瑾小心翼翼找到正在赖床的朱厚照,轻声道:“爷呀,英国公求见。” 朱厚照不耐烦的道:“不见,我要睡觉,让他走啊。” 刘瑾忙不迭道:“英国公带着银子来的。” 听到张懋带着银子过来,朱厚照登时一骨碌爬起来,忙不迭道:“快快有请,让他去中厅等本宫。” 很快朱厚照便在婢女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然后笑呵呵的走了出来,大咧咧的道:“张叔!” “来都来了,带钱来做什么?” 虽然上次和两位舅舅卖了点代耕架赚了钱,但这零花钱还是多多益善好。 张懋笑着道:“咱这不是来感谢太子么?太子教的好,咱那不开窍的孙子也开窍了。” “这不带点钱来感谢你么?” 朱厚照笑容满面的道:“好说。” 他将钱不动声色的扣了下来,交给刘瑾,刘瑾赶紧拿着钱离去了。 “哈哈,喝茶喝茶张叔。” “张叔这是刚下朝?” 张懋点头道:“今日没啥大事,无外乎就是昌平那边起了一场火。” 朱厚照呆了一下,昨天小老弟一直在思忖这场山火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所以朱厚照留了个心眼,他打个哈哈,随口问张懋道:“咋?这山火咋了?” “不会有人借着山火弹劾父皇失德吧?” 张懋摇头道:“那倒是没有,科道言官们说昌平地处北平西北,所以说什么西北有冤,反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不了了之。” 就这? 没惊动太大的浪花? 还以为文官们会借机弹劾父皇修万岁山失德呢,看来小老弟想多了。 朱厚照笑着道:“这样啊,那果然没啥大事,小事一桩而已。” 张懋狐疑的看着朱厚照,问道:“殿下为啥忽然关心这个?” 朱厚照神秘兮兮的问张懋道:“张叔知道这山火怎么停的吗?” 89、收徒 张懋带着震惊离开了东宫。 扯淡! 什么以火攻火?太子这是魔怔了,和老夫也吹起来牛皮了。 回到府邸,张懋将此事告知了正在教自家爱孙的谭佑。 “呵呵,老谭,你说太子是不是魔怔了?这牛皮吹的,把老夫吹的一愣一愣的。” “不谦虚的说,老夫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都多,一辈子什么诡异的事没见过?” “以火攻火也能将山火扑灭?呵呵,忽悠老夫也不是这么忽悠的!” 谭佑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水闭目思考,施施然对英国公张懋道:“老张,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话也不必说的那么绝对。” 张懋冷笑道:“做个赌,此事若真的,老夫输你一百两!” 一百两对他们这些顶尖权贵来说无伤大雅,不过谭佑不爱赌博,和英国公这样的粗坯武人不同。 “不敢啦?”英国公呵呵道,“你们文人啊,就那张嘴,来真的一个比一个怂。” 谭佑红着脸愠怒道:“一百两!赌!来人,去昌平县询问真假。” “喏!” 张懋很开心,这个驸马都尉新宁伯啊,就是不经激,他早就摸清楚对方性子了,呵呵,白嫖一百两。 左右不过半个时辰。 新宁伯谭佑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笑容满面的对英国公张懋道:“老张,我就知道伱乐善好施。” “走了啊。” 张懋面皮狠狠抽搐一下。 新宁伯还不忘道:“谢谢你的一百两银子,今天吃顿好的。” 张懋感觉胸口被什么捶了一下,有些窒息,瞪着牛眼一脸不敢置信的喃喃道:“这踏马也行?居然真能以火攻火?” “造孽啊!” …… 正阳大街的早市上,陈策拎着篮子,小篮子里面各种菜肴。 王越悠闲和陈策并肩走在充满烟火气息的街肆上。 “西北有冤。” 陈策漫不经心的开口,对王越道:“老爷子,这是对你的开胃菜,他们出手啦。” 王越背着手,佝偻着腰,像个小老头一样,路过的菜摊上,菜贩子们总会将陈策和王越当成爷孙。 起初陈策还解释,后面也懒得解释了。 王越一脸不在乎的道:“针对老夫又如何?这最后依旧不了了之了,呵。” 陈策在一处肉摊前挑肥拣瘦,随意道:“不能这么说,这是个伏笔,若是不处理好,以后西北出任何问题,这件事就是您老的催命符。” “一把年纪了,真不为自己着想啊?” 王越无所谓道:“你也知道老夫一把年纪了,半只脚都入土了,还想个屁,大不了就死在这。” “店家,就这块肉,便宜点,以后常来。” “好嘞。” 陈策将一块猪肉放在小篮子内,迎着朝阳和老爷子继续步履散漫的走在人群中。 “找人去昌平县问情况了吗?” 王越点点头,道:“问了,昌平县衙上山之前就四处勘察过,上山的道路没有任何脚印。” “那天中午才下了雪,下午发生山火,昌平县衙也怕有人纵火,上山前他们就查过,没发现脚印,这说明最起码起火前没人上过山。” “应该不是人为做的,或许纯属巧合。” 陈策顿下了脚步。 王越狐疑的看着陈策,问道:“哪里不对?” 陈策问王越道:“老爷子你刚不还说你不在乎?” 王越:“……” 老夫还以为你想到什么了,一句话将老爷子问的有一些尴尬,他嘴角轻扯了一下,道:“老夫还真能什么都不做啊?” “不过昌平县衙在雪地里面找到一片烧黑的琉璃镜,倒是奇怪。” 陈策愣了一下,问王越道:“凸起的琉璃镜?白色透光?” 王越惊愕的看着陈策,道:“你也问过昌平县衙了?” 陈策摇摇头道:“没,又不关我的事。” 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小子聪明的有些过头了,王越也不知道他的上限究竟在哪里,不免认真的看着陈策打量起来。 “怎么了?”陈策不解的看着王越。 王越眯着眼道:“老夫收回之前的话。” “啊?” 陈策疑惑的道:“什么话?” 王越严肃的道:“虽然有几个学生背叛了我,但老夫不该草率的认为世上所有人都和那两个逆徒一样。” “所以……老夫想收徒!” 陈策指了指自己,“我?” 王越无比认真的道:“嗯!” “纯简,你和他们不一样,如果最开始老夫对你的印象还是年少轻狂,但现在不同了。” “你聪明,心怀大志,有手段,城府深,有担当,看上去娘们了点,但心气比谁都要强!” 不是,您老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怎么听着这么难听啊? 陈策笑了一下,道:“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并不想拜师。” 王越略显尴尬,想做老夫的学生不容易,西北好多小崽子嗷嗷叫呢,你还嫌弃上了? 虽然老夫名声不太好,但你去读书人群体问问,老夫王越说一句收徒,第二天拜帖能从东直门排队到我府前你信不信? “事情要解决,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不弄清楚,以后西北出任何事,这都将是你的催命符。” “您老比我清楚。” 但凡西北若是打一场败仗,或西北出现任何问题,文官们就能拿这件事说问题,他们会说上天早就昭示过西北有冤,只是当时皇上你没在乎,现在您看,上苍早就提前说了王越有问题。 在如此封建迷信的朝代,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杀伤力更大。 看起来似乎这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陈策恰恰认为这是一件大事,最起码对王越和西北来说,都是一件要命的大事! 不能将这场山火定性为自然灾害! 王越苦笑道:“你小子是真会转移话题。” “老夫也知道兹事体大,但怎么查?昌平县那边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如此小事,你让刑部去查,刑部也不乐意。” “都察院那边老夫的逆徒巴不得老夫出事和老夫划清关系,也不可能帮着查。” “大理寺就更别想了。” “退一万步说,有查的必要么?看来看去都是自然山火。” 陈策摇摇头,笑道:“有必要。” “因为我大概知道一点原因了。未必是自然山火。” 王越:“?” 首日八张更新完毕,后续每天四更,舵主以上加更 90、拜个师这么难 肉铺那边发生了争执,肉铺的店家说给对方找钱了,顾客却一个劲的说没找钱。 双方争吵的面红耳赤。 “老爷,市井争吵挡了道路,要不要小人去驱赶?” 一辆马车停在嘈杂人群后方,被正阳大街拥挤的人群堵住去路。 宁通判正要去衙署当值,不过也不怎么着急,压了压手道:“等他们散了再说,老夫在轿子里面眯一会。” 宁诚闭上了眼睛,自从顺天府丞蔺琦被贬官流放之后,顺天府丞的位置一直空了下来。 他不可能不想更进一步。 这可是从五品的官,也算一只脚迈入朱紫行列了,只是这临门一脚实在太难,他在官场上也没有人脉,顺天府尹和自己关系一般,未必会推自己上去。 吏部那边也不认识人,更别提朝廷官吏替自己说话。 这官场,跨一步如同天堑,若是上面没人,他一辈子可能就到头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疏通顺天府府尹张宪那边的关系,看看张宪能否帮着自己推上去。 但这太难了,能满足张大人利益档口的东西不多。 就在宁诚闭目凝思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宁诚掀开了轿帘,远远地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陈策那高挑的身影。 他蹙眉问左右道:“陈策身边那名老人什么来头?” 宁诚好歹做了这么久的官,那老头身上的气势让他敏锐的感知到对方可能也是一名官吏。 左右摇头表示不知,宁诚便道:“查一查,快去快回。” “喏。” 陈策来到肉铺摊前,随意询问那名顾客今日做了什么,买了什么等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对方回答完毕后,陈策又问他昨日做了什么,买了什么。 那名顾客不乐意了,问陈策道:“你谁啊?衙门的官啊?问的这么仔细做什么?” 陈策道:“你这两日也没接触过肉摊一类的东西,你铜钱上应该没有油荤吧?” “店家卖肉的,身上铜钱染着油荤,有没有找伱钱,端一盆清水过来,你将铜钱放进去,若有油荤不就证明店家找你钱了吗?” “何必争论这么多呢?” 肉店老板赶紧小鸡啄米道:“对对!这位小哥儿说的一点没错!” 当钱币放在清水中,那顾客羞赧的对肉店老板道歉,表示自己记错了,拥挤的人群这才退去。 肉店老板对陈策感恩戴德,又割了一点肥肉给陈策感谢,毕竟陈策给他证明了清白,还节省了去衙门的时间。 王越笑着对陈策道:“生活处处是学问,老夫怎么没想到这样?” 陈策道:“那你还要做我老师?” 王越被噎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 人群散去,宁诚也将轿帘给放了下去,轿子继续朝顺天府的道路前进,宁诚坐在轿中却幽幽叹口气。 自己这个女婿,如果是个正常人,真的十分优秀出色。 可他是一个父亲啊,哪舍得自己女儿以后守寡?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陈策真的很优秀。 “老爷,查出来了,是,是节制西北太子少保王越王老将军。” 当宁诚听到这话后,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王越?! 他居然能和这种封疆大吏待在一起? 这实在有点颠覆了宁诚的认知,他知道陈策优秀出色,但这未免太夸张了。 你见过哪家寻常小民能和一名正二品实权官的封疆大吏有说有笑的? 如果他知道陈策和太子也是如此,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提到王越这个人,宁诚眉宇还是深深蹙了起来。 有空要找这个小子聊一聊,虽然两人已非翁婿关系,但他也不想陈策出事。 他王越是你能沾的么?朝廷上面的争斗宁诚不知道,也波及不到他这样的京师小官,可即便如此,他都能知道王越和那群顶级文官们之间的斗争已经水深火热。 政治斗争的残酷,不是他陈策能染指的,血腥的后果也不是他能承受的! 说白了,这就不是他的圈子! …… 王越府邸站着一名年轻人,手里提着腊肉等一众束脩礼。 他已经连续来了几天,依旧没见到王越的人影。 “王公子,真不是我们家老爷不见你,他真不在啊。” 何必呢?你爹是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又是天子的经筵日讲官,你又是弘治五年的举人,为什么总是要来拜我们老爷为师? 自从王守仁知道王越从西北回来后,本在宣大游历的王守仁第一时间风尘仆仆赶回北平,然后就一连数日来王越府邸寻找王越,要拜王越为师。 可找了这么久,几乎每天都见不到王越的人,府上的下人总是说王越外出。 王守仁觉得王越这是在刻意回避自己。 王守仁也不说话,每次都会在王府前站半响然后离去。 “王先生,真不在吗?” 王守仁终于开口了,失落的道:“还是压根不想见我?” “我真的很希望拜王先生门下,还请通禀。” 王府的奴仆道:“王公子,小人们不敢说谎,老爷真不在啊!” 王守仁哦了一声,道:“知道了。” 说完后,他便呆呆地离开王府,王守仁寻常话不多,因为他思考的多,外人看起来他就是个实打实的书呆子。 但不是。 他只是内心世界丰富罢了,所以不愿意说一些无聊的话,多数时候都是在思考,和妻子父亲说话的次数都少。 在外人面前,王守仁是个怪人,不善言辞的怪人。 但他却能说出‘你们以不登第为耻,我以不登第却为之懊恼为耻’,你说他不善言辞吧,他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王公子,大明的人才这么多,您不如换个人拜师?”奴仆善意提醒。 自从老爷被两名逆徒伤了心后,就不再收徒了,他们不想王守仁做无用功。 王守仁冷笑了一下,淡淡的道:“他们以收我为徒而荣,我却因拜他们为师而耻。” 一句话让王府奴仆无言以对。 那好吧,还能说什么呢?祝你拜师成功吧。 不过我们家老爷大概率不可能收徒咯,谁都不会收的,死了这条心吧! 91、道心,崩塌 正阳大街上,王越表情有些严肃的看着陈策,道:“你确定这是人为山火?” 昌平县衙那边明明已经仔细调查过,那天中午下了一场雪,山火起来后,县衙的捕快们上山勘探过,根本没发现脚印。 这个论点足以证明这场山火并非人为,为什么陈策就凭着一面镜子就能断定这场山火是人为的? 陈策对王越道:“老爷子,我们先回院子再说。” “好!” 王越和陈策并肩朝槐花胡同而去。 王守仁走在大街上,忽然发现一抹熟悉的背影,那不是王老先生吗? 王家的奴仆没骗我?王老先生果然不在家。 他身边的那名年轻人是谁? 不重要! 王守仁跟着两人一路来到槐花胡同。 院落内。 陈策从书房内拿出来两样东西,一包是用油纸包裹的白磷粉末,还有一个是类似于琉璃镜的东西,放大镜。 其实用放大镜的效果被加强了,琉璃镜就能实现。 王越不知道陈策在做什么。 陈策将手持镜子,对准天上的阳光,稍稍摆弄一下位置,光点便照在白磷粉末上。 白磷的燃烧点很低,三十来度就能自燃,更何况现在放大镜还聚焦了太阳光的温度。 稍稍照耀一下,白磷粉末刷的一下便燃烧起来。 王越倏地一愣,惊呼道:“这么容易燃烧?” 他忽然闭上了眼睛,呼吸有些粗重起来,按照昌平县衙的勘察,他们在山林里面找到了燃烧之后的琉璃镜。 就如陈策说的那样,琉璃镜是白色通透的,只要摆正了位置,随着时间推移,太阳光一旦聚焦到琉璃镜,下方只要堆积了这种白色粉末,立刻就能制造一场大火出来。 可问题是,中午下了雪啊,这粉末难道不会被雪覆盖? 不会!那面琉璃镜足够大,可以挡住雪花! 所以……这是一场人为制造的山火! 王越猛地睁开眼,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不过还不等他开口,院外就走进来一名年轻人,他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目光盯着石桌上燃烧的白磷粉末,一脸求知欲十足的问道:“这个粉末是什么?” 这也是王越想问陈策的。 等等,他是谁? 王越在看陈策的时候,陈策也在看王越,旋即一老一少异口同声的道:“你谁啊?” 王守仁拱手道:“我是王守仁,阁下这个粉末是什么?” 哪个王守仁? 明朝的那半个圣人? 陈策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试探着问道:“表字伯安?” 王守仁嗯了一声:“是我。” 陈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守仁,又觉得他和自己心目中的半个圣人有点不相符合,就和陈策知道老爷子是王越一样。 不过他怎么进来的? 陈策抬头看着院落的门,发现大门没关。 算了。 陈策也不纠结这么多,开口解释道:“鬼火听过吗?” 王越和王守仁纷纷点头。 “那鬼火为什么会出现知道吗?” 这次,两人都纷纷蹙起了眉头,还真不知道。 “人的骨骼中含有这种粉末,它们会挥发出来。” “夏天傍晚天气稍稍热点,就能燃烧,所以乱葬岗经常会出现这种粉末。” 王守仁沉思了一下,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陈策对王越道:“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昌平县衙会在山林中发现镜子。” 王越点头。 王守仁继续问道:“这是伱格物心得吗?” 王越蹙眉道:“这顶多可以作为人为的佐证,但依旧证明不了什么,文官们会狡辩,最起码没有实质证据之前。” 陈策低头思考。 王守仁赶紧又道:“为什么夏天这么热,我没燃烧?我也有骨骼。” 陈策缓缓抬头,他笑着对王越道:“老爷子,你不必去佐证山火是不是人为而起,这不需要你去佐证,你要做的不是证明山林的火是自燃,你只要将这件事朝‘修万岁山’‘失德’两个方向去引导。” “然后再抛出这个证据出来,自然会有人给你查清楚明白。” 不是,你们没听到我说话吗? 王守仁有些奇怪的看着王越和陈策。 王越只是稍微思考,忽然豁然开朗,笑道:“纯简,你……” “真不考虑做老夫学生,老夫给你推上来,不必科考,先从武将入仕?” 陈策一脸无奈:“咱两聊的好好的,怎么又朝收徒上说了啊。” “我真不想做你学生啊。” 什么? 王守仁终于反应过来了,现在也不纠结白磷了,他惊愕的瞪大眼睛,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正事! 对,拜师! 我是来拜师的啊! 刚才王老先生说什么?收徒?然后,这个年轻人还拒绝了? 天呐,他可是王越啊! 他要收你为徒,你拒绝了?我苦苦找了这么久,拜师无门,这些天我天天在老先生门前苦等,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你居然不珍惜? 王守仁赶紧对陈策解释道:“这位公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策终于肯搭理王守仁了,疑惑的道:“知道啊,他说他叫王越。” 不是,你知道王越是谁吗? 王守仁又问陈策道:“还有呢?” 陈策不解的道:“还有什么?” 王守仁如数家珍一般道:“王老先生字世昌,景泰二年进士及第,三次出塞,收取河套地区,于红盐池之战、威宁海之战中两次远袭鞑靼。因军功获封威宁伯。这是整个大明第二位因军功封爵的王先生啊!” 陈策点点头:“我知道啊,怎么了?” 你…… 王守仁快吐血了,你都知道?你既然都知道,这样的人物收你为徒你不愿意? 你疯了吗?还是傻子? 王守仁赶紧对王越拱手道:“王先生,在下王守仁,恳拜入老先生门下,在下弘治五年进士,多次出塞入关巡查,对大明军事颇有研究……” 此时的王守仁,像是一名小迷弟一样,对王越认认真真的介绍自己的简历。 然后换来王越一句绝情的话,老夫不收徒了。 额,老先生要不要这么直接。 这个人不简单啊,你要不要好好想想?陈策心里吐槽,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他未来成就不比你差啊! 92、这次本宫厉害了 王越没有在陈策这里待很久的时间,陈策给他指引方向后,王越就快速踱步离开。 王守仁见王越离去,忙不迭一同跟了上去。 他真的太渴望拜入王越门下,他想和王越学习领兵打仗,可王越现在实在没工夫搭理王守仁。 王越回到府邸就开始着手安排,他虽是孤臣,但在朝廷也并非没有可用的人。 第二天一早,一则弹劾天子的奏疏送到了弘治皇帝案头。 弘治皇帝看完后,脸色显得阴晴不定! 礼科给事中陈玉,你该死啊! 这道奏疏的内容很简单,昌平县小狼山或不是昭示西北有冤,而是上天在给天子暗示,让天子勿要劳民伤财,建设万岁山。 怕什么来什么。 弘治皇帝最怕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万岁山的亭子取木材就是从昌平县小狼山取的。 礼科给事中这道奏疏上来之后,其余大明铮铮文臣们就像闻到血腥味儿的狼,一时间无数附和陈玉的奏疏如雪花一般飞入乾清宫。 尤其户部最甚。 户部本就不想出钱,天子建设万岁山的钱,内帑未必够,内帑要不够,天子势必要问户部拿钱,那个时候户部怎么拖下去? 干脆现在直接借着昌平县小狼山山火的事,劝谏弘治皇帝停止劳民伤财,停止修建万岁山。 弘治皇帝气的脸都红了,重重将奏疏拍在案牍上,怒道:“这群混账!” “朕不过只动用十几万两银子修风水,这关乎我朱家江山的延续,怎么到他们嘴里就是劳民伤财?” “朕也没让你户部出钱,你们还给朕来劲了是吧?” 几名太监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寻日温文尔雅,对文官们处处让步的弘治天子,仿佛很少会生气,但这一次是真的发怒了。 弘治皇帝越想越怒,身躯颤抖的道:“朕是不是对他们忍让太久了?让他们真以为朕没一点脾气?” 今日从早到晚,无数奏疏飞入乾清宫,弘治皇帝杜绝了接见任何臣僚,寻日的经筵讲课都不去参加了。 内阁六部请求觐见弘治皇帝,依旧被弘治皇帝拒绝。 直到王越求见。 弘治皇帝本要拒绝,不过怀恩的一句话让弘治皇帝愣住了,然后对外道:“宣见王少保。” “遵旨。” 少顷,王越来到大殿内,拱手见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王越,问道:“世昌,伱说这场山火是人为的?不是天意?” 王越点头道:“皇上,昌平县衙找到了一面琉璃镜。” 弘治皇帝蹙眉,安静的听着王越接下来的话,格外认真。 王越继续道:“利用这一面琉璃镜,完全可以实现山林起火。” 弘治皇帝急不可耐的道:“如何?” 这很重要,弘治皇帝急切的想证明山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今日飞入乾清宫的所有奏疏都不成立! 那些劝谏他修万岁山引起天罚的奏疏全部将会被推倒! 所以弘治皇帝才会如此焦急。 王越不慌不忙的掏出一小包白磷粉末,放在案牍上,然后道:“皇上,就用这道烛火当阳光吧,它的温度不如阳光那么强烈,但也足够了。” 然后王越将凸起的琉璃镜拿在手中,调整好位置,当烛光的温度透过镜子聚焦在白磷粉末上,唰的一下,白磷粉末自燃燃烧了起来! 弘治皇帝猛地瞪大眼睛! 王越道:“皇上,这镜子就是从昌平县小狼山上找到的证据物。” “至于这粉末,现在已经消失。” “所以老臣才推测,这一场山火极有可能是人为放火。” 弘治皇帝眼中布满震惊和愤怒! 他已无暇去询问王越是如何得知这种奇特的景象,愤怒充斥脑海,只当有人故意放火烧山,将舆论引导在万岁山上。 查! 这件事要查的明明白白! 但前提要先证明这场山火是人为! …… 第二日早朝,弘治皇帝召见了昌平县县令,当众将物证公之于众。 然后内宦当众掩饰琉璃镜和白磷粉末实现自燃现象。 一切做完后,满朝文武陷入久久的震惊! 昌平县令离开大殿,弘治皇帝才深吸一口气,对众人道:“看来,是有人故意放火烧山啊!” “他们是故意阻挠朕修万岁山,阻止我大明江山延续啊!” 这个帽子扣的可就太大了,谁也不敢接话。 尤其那些上书劝谏弘治皇帝停止修建万岁山的官吏们,此时皆瑟瑟发抖,深怕皇帝给他们扣上一顶阻止大明江山延续的大帽子! 不过无论如何,最起码这件事证实了昌平县小狼山山火和天灾无关,以后谁也休想再用这个天灾做文章。 但同样的,既然无法在皇帝头上做文章,也就一样无法在西北问题上做文章了。 弘治皇帝命令刑部会同昌平县衙务必要将纵火烧山的案犯抓捕归案。 不过这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最后顶多随便找个冤死鬼顶替罪名结案。 谁烧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为的,这就够了。 …… 东宫。 朱厚照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他从弘治皇帝那拿来了一些白磷粉末,仔细的用琉璃镜研究着自燃现象。 牛逼! 朱厚照十分兴奋,朝廷果然大有人才在啊!这种奇特的事居然都有人知道? 朱厚照眯着眼,他笑呵呵的看着刘瑾,问道:“刘大伴。” “诶诶,老奴在呢。” 朱厚照淡然一笑,装逼的道:“本宫厉害吗?” 刘瑾竖起拇指:“太子爷自然厉害!” 朱厚照哈哈大笑,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到最后笑的都有些傻子的味道了。 “你说,本宫要是将这一手给小老弟小露一下,他会什么反应?” 刘瑾瞪大眼睛,这也要卖弄? 一生要强呀!我的太子殿下! 刘瑾赶紧道:“那痨病鬼……啊不,那陈公子还不对爷你佩服的五体投地?” 朱厚照越想越激动,双肩抖动抽搐,阴恻恻的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 “本宫终于出息了!这一次,本宫要让小老弟刮目相看!” “走,随本宫出宫去!”朱厚照迈着威武的步伐,带着刘瑾,昂首挺胸的离开东宫! 93、你们都在耍本宫 槐花胡同,陈策的院落,听闻陈策府邸翻修,唐寅特地送了两卷画给陈策。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丹青术不如陈策好,但心意还是要到位的,这是唐寅唯一拿得出手的。 徐经本来打算送钱,但又觉得俗不可耐,最后送了一幅褚遂良的字帖过来,实打实的古董,千金难求,也足以见得徐经的财力。 陈策本不想要,但耐不住徐经的热情,最后陈策只能感谢徐经慷慨解囊。 上次来翻修的工匠又一次来到陈府,这次是陈策购置了一些花卉盆栽,都是无修剪的,日后生长模样可任凭陈策自己修剪,也算是闲情逸致了。 匠人们啧啧称奇,看着陈策中厅内挂着的唐寅真迹,问陈策说哪儿买的。 还有褚遂良的字帖,十分逼真,匠人们又品头论足,到最后一名匠人忽然脸色惊骇,认真看了许久,又不确定的看着陈策,道:“真,真迹?” 陈策点点头:“真迹。” 你来真的啊? 最开始他们以为陈策只是吹牛皮,现在看来……他真的能搞到唐寅的画? 匠人激动的问陈策道:“卖么?老朽也开典当铺,高价收。” 陈策莞尔一笑。 老匠人尴尬笑笑,再问下去就自取其辱了。 等他们离去,王越背着手驼着腰来到陈策的小院,狐疑的问陈策道:“他们要买你什么?” 陈策摇头道:“没什么,两个小玩意。” 王越也没当回事,落座后陈策给他斟茶,看王越脸色不错,便问道:“成啦?” 王越从靴子里面掏出一柄匕首拍在桌子上,陈策惊愕的道:“不至于吧?没成也没必要杀人灭口吧?” 王越:“……” “送你的。” “削铁如泥,是老夫在红盐池之战胜利后,西厂太监汪植送给老夫的,价值不菲。” 西厂……已经快被遗忘,当年文官们听到这两个字,便谈虎色变的存在。 看样子王越那边的事成了,陈策将匕首推回去,对王越道:“我就随口一说,您老也就随意一听,具体的措施还是老爷子您自己做的,和我没关系。” “我可收不得这么贵重的礼物。” “再说,您老看我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要这匕首有什么用啊?它跟着伱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王越呵呵笑道:“你可莫要谦虚了。” “镜子反光,聚焦燃烧白磷粉末,这么细微的小细节,你就能推测出昌平县山火是人为。” “没有你这个前提,老夫什么事都做不了。” “你或许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某些人可能会将你这些看不上眼的东西大肆卖弄都说不得。” 王越的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隔空抽在站在院落门外偷听的朱厚照脸上。 是的,朱厚照刚到陈策院落门前,还没推门进来,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脸色变幻莫测,阴晴不定,一只手握着镜子,另一只手握着白磷粉末,就那么呆呆的站着,冷! 不是寒风冷,是心冷啊! 热情的一颗心,随着王越的话,瞬间扑灭。 刘瑾很尴尬,看着呆若木鸡瞬间变脸的朱厚照,尽管口齿伶俐,都不知道该怎么恭维自家太子爷了。 这踏马……就欺负人啊! 我们家爷才在东宫兴高采烈的大肆吹嘘,想要找你个痨病鬼卖弄一番。 现在你告诉我,这事儿是你发现并且做出来的? 这还是人吗? 你这是要让我们家爷死啊!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何等的羞辱和侮辱啊! 我要是太子爷,现在、立刻,绝交! 这朋友兄弟,没法做了。 院落内,陈策继续对王越道:“老爷子,讳莫如深啊,隔墙有耳,莫说的那么露骨。” 王越丝毫不在乎道:“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权贵们看都懒得看一眼,谁会来偷听?” 话音刚落,院落门被推开,旋即看到一名少年面红耳赤理直气壮的道:“怎么不会偷听!怎么没人偷听!” “我就在偷听!” 王越微微张开嘴巴,怎么将他忘了? 陈策一脸尴尬,完了。 他们两一直在算计人家父皇,现在被人家抓个正着,这可真是……尴尬!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陈策!你不是说你把我当朋友吗?” “你当朋友就是这么背着我的吗?” “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呢?你却在背后算计我的,算计我们皇帝陛下!” 看来这小子是真生气了。 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寻常没心没肺,但不证明他就是傻子。 就算傻子也能听懂陈策和王越在说什么吧? 王越要开口,陈策微微拉了他一下,然后对朱厚照道:“小朱大人,你跟我来中厅。” “不去。” 陈策没理他,独自背着手走了进去。 朱厚照咬咬牙,哼!本宫就看你搞什么,怎么和本宫解释! 朱厚照跺脚跟了进去,对身后刘瑾道:“滚啊!不要跟进来!他还能害我不成?” 等陈策走进中厅,朱厚照双手抱在胸口,一只手拿着镜子,一只手拿着白磷粉末。 陈策朝他手上看去,朱厚照不动声色的将两样东西缓缓的缩进宽大的袖笼内。 陈策假装没看到,语重心长的道:“小朱大人,我没有想隐瞒你。” “但有些事又不能对你说。” 朱厚照道:“为啥,朋友难道不应该知无不言?藏着掖着算什么朋友?” 陈策缓缓地道:“最开始朝廷文官给出昌平山林起火的借口是西北有冤是吗?” 朱厚照点头。 陈策道:“你觉得朝廷文官们是傻子吗?” 朱厚照摇头。 陈策道:“那他们难道不知道万岁山取材昌平小狼山,可以用此做文章吗?” 不等朱厚照回答,陈策道:“他们知道的,可他们却不这么引导舆论,仅仅西北有冤四个字就草草了结。” “因为他们在针对西北布局,以后西北出任何事,战争不利,龟缩不出,哈密入侵,死伤将士等等。” “他们都可以说上天早就借着这次山火昭示过。” “这件事可大可小,最后会不会引入王老将军身上呢?” 朱厚照在思考。 陈策又道:“退一万步说,我是在算计天子,但我却没有做对不起天子的事吧?最后万岁山是不是还在正常修葺?” 朱厚照点头。 陈策继续道:“我没有将这些事告知你,因为我不想你参与进来,你是锦衣卫的人不是吗?” 朱厚照道:“当然是!” 陈策道:“对啊,你是锦衣卫的官,这些事如果皇帝让你去查,你瞒着皇帝还是不瞒着?” “这样我就会让你陷入两难的地步。” “这不是我想要的,因为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94、宁诚的劝诫 没过片刻,朱厚照和陈策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噶? 刘瑾微微张开嘴巴,自家太子爷居然在笑? 这么快就好了? 刚才义愤填膺的样子去哪啦?你得爆发啊! 不给他点教训怎么行? 王越也很吃惊,惊叹于陈策的手段,太子来的时候还怒火中烧,这才多大一会儿就给哄好了。 人才啊! 中午陈策亲自下厨,刘瑾帮着洗菜,朱厚照打算过来帮忙生火,熏的咳咳直咳嗽,最后老爷子无奈的摇头,坐在锅炉前生火。 朱厚照看着厨房内的人都在忙碌,自己闲着无聊跑去后院钓鱼去了。 中饭是三条红烧鲫鱼、炒蛋、海带汤、红烧肉,都是一些寻常农家菜肴,但耐不住陈策的手艺实在太好。 这是刘瑾第一次吃陈策的饭菜,端着海碗坐在厨房前,大口大口吃的嘴巴流油,眼中露出满足的神色。 老奴也原谅陈策了,好家伙,这痨病鬼死了真可惜啊,这菜咋就做的这么好吃? 午饭吃完后,陈策三人坐在院落内喝着茶。 今日天气不错,三人享受着难能可贵的安逸时光,也没有多谈什么杂七杂八的事。 多数时候都是老爷子在说,回忆西北的战争啊,说一说西北的风土人貌啊,以及一些排兵布阵和战场厮杀。 老爷子一辈子经历过许多战争,很多只言片语的宝贵经验都能让人受益匪浅,陈策听的认真,朱厚照更是格外认真。 尺有所长必有所短,陈策对军事有理解,但毕竟没实战过,老爷子说完后他才知道书是死的,战场却是活的。 打仗原来打的也是人心,更多的还有情报,料敌先知,分析敌帅的性格,敌人的兵力、粮草,真正做到知己知彼,准备一切后才能开启一场战争。 聊了一会儿后,他们都各自离去,陈策打算去睡午觉。 院落前却来了一名熟悉的陌生人,顺天府通判,宁诚。 陈策有些意外的看着宁诚,邀请他进来说话。 宁诚看着焕然一新的院落,又打量着中厅内的布局,不由感慨陈策的变化之大。 几个月前,他还一贫如洗,现在这院落已经变的有些典雅富贵起来了。 陈策给宁诚斟了一壶龙井,宁诚端着茶水坐在太师椅上,他深深看了一眼陈策,道:“不错。” “院子变化挺大。” 宁诚知道陈策结交了王越这种顶级权贵,想来这些东西都是王越给予的,他不予置评陈策这选择是对是错。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陈策院落的变化,和王越是没什么关系的。 他和王越之间的交情,更像一种忘年交,一切都很自然,王越没求过陈策做什么,陈策也没求过对方,但彼此好像就是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宁诚将茶水放在茶几上,沉默了一下,才开门见山的问陈策道:“你认识王越王老将军么?” 陈策没有说谎,点头道:“认识,有一点交情。” 宁诚深深的吸一口气,道:“断了吧。” 陈策狐疑的看着他。 宁诚道:“老夫在官场为官,很多消息比你知道的要多……很多!” 他不认为王越会和陈策推心置腹的讲出他现在的情况。 他接触陈策,未必是为陈策好,反而是在害陈策。 陈策端着茶喝了一口,没开口反驳,继续听着宁诚说话。 宁诚道:“伱是我故人之子,你爹娘对我有恩,若没有他们,老夫不会有今时今日。” “尽管我们做不成婚,但老夫一直将你当子嗣后代看。” “老夫知晓你性子,虽然看上去柔弱,但内心比谁都要强,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老夫不知晓你如何结交上王越这种顶尖权贵,顶尖封疆大吏。” “但如果你只是为了证明,离开老夫的帮扶,你也能做的很好,这完全没必要。” 陈策:“?” 他一时竟有些理解不了宁诚的心态了。 宁诚想的很简单,这小子虽然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甚至主动撕毁了婚书,但他的内心世界丰富。 越是表面不在乎,心里可能越是在乎。 所以他投奔了王越,因缘际会也好,刻意接触也罢,这一切都为了证明他自我价值,从而让老夫知晓,老夫当初的悔婚是愚蠢的决定。 以这种无声的方式来告知老夫当初的错误。 陈策当然想不到宁诚会想这么多,所以他理解不了宁诚在说什么。 宁诚顿了顿,脸色变的十分严肃起来,对陈策道:“老夫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你要认真听。” 陈策洗耳恭听。 宁诚开口道:“不要接触王越,现在大明朝堂看似平静,实则风波诡谲。” 这话,陈策记得好像对谁说过啊。 宁诚继续道:“上面的文官,在围猎王越,王越这次能否回西北都未必。” “一旦他倒台,你怎么办?” “自古以来,官场最是凶险,每一步都要走的格外谨慎。” “蔺琦蔺大人不知你知不知晓,他是我的上司。” “至今他被流放革职,都不知晓原因,和他牵连颇深的一些人,都受到了影响。” “本官告诉你这些,只是想对你说,官场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王越也并非你认知的那么简单。” “他不会告诉你,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在你眼中他高高在上,兴许可以让你获取足够的这样那样利益。” “可他却没告诉你,他倒台后你该怎么办。” “所以,趁早和他做割舍,这个关系你不能碰,也碰不得。” 陈策现在大概明白了宁诚这次来的目的了。 他莞尔一笑,问宁诚道:“那宁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老爷子为什么要接触我一个将死之人呢?” “你也知道他是封疆大吏,为什么要接触我这么个市井小民?” 宁诚倏地一愣,是啊,为什么啊? 这他还真没好好想过。 宁诚硬着头皮道:“不管什么目的,既然接触了,定会从你身上看到有价值的东西。” 陈策叹口气:“官场是会让人谨小慎微,磨砺棱角,但我想,大明的官场也有一两个纯粹的人吧!” 他笑了一下,拱手对宁诚道:“谢谢宁大人提醒,我知道了,感谢。” 95、一处瘟疫,一处战乱 宁诚最后还是离开了,他不知道陈策对自己的善意提醒能不能听进去,但他该尽的义务和责任都尽了。 至于后面的路该怎么选,他无权干涉。 如果陈策继续执迷不悟,贪图这些虚无的东西,最后身陷囹圄,那个时候自己想救都没这个能力。 他的品秩官职权力都太低太小,上面的斗争他根本涉猎不到,一切都看陈策怎么选了。 陈策望着宁诚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然后回房午休去了。 …… 朱厚照回宫后,跑到了西苑找到正在午休的弘治皇帝。 看到自己父皇在午休,他也没打扰,随意翻开案牍上的折子。 陕西渭南村一村落感染瘟疫,索性无扩展之势,弘治皇帝批阅卿当重视。 四川边境土司攻打边村,屠戮一村百姓,四川都指挥使司祈求户部拨款反击土司,弘治皇帝否决拨款,让对方务必做好防御工作。 现在户部钱不算多,日子要紧着点过,除西北外,弘治皇帝还不想在其他地方开启战争。 “哎。” 朱厚照叹口气,两个村落的百姓啊,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因为天灾人祸全部死光了,大明的子民在面对天灾人祸时依旧如此无力。 不过这件小事朱厚照眨眼就忘记了,弘治皇帝此时已经醒来,看到朱厚照过来,便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朱厚照笑着道:“我来看看父皇啊,听说有人拿万岁山说事,父皇要不要搞死那群狗东西!” 弘治皇帝:“……” “杀人解决不了问题,你以后当天子了,也不要动不动杀人,这只能彰显天子的无能易怒。” 朱厚照脱口道:“我知道的,天子是秤,臣僚是砣嘛,我要做的就是平衡好秤砣,让他们为我所用。”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最近这小子说的话,怎么感觉越来越有哲理了? 这孩子进步这么快么? “父皇,我的放大镜什么时候给我?” 弘治皇帝赶紧道:“朕要批折子了,你莫要打扰朕。” …… 入夜,兵部侍郎王宗彝府。 依旧是那一批人。 兵部给事中率先开口,对王宗彝道:“王大人,哈密镇守太监张僴自杀了,遗书证据交给了都察院张哲之,张御史带着证据此时已经归京。” “张僴希望给他家人留个后。” 王侍郎冷笑道:“一个宦官要什么后?全杀了,以免留下后患。” 众人默不作声。 王宗彝继续开口道:“换耳证据,屠尚书那边完成了?” 兵部职方司郎中开口回道:“屠大人已经安排好了,西北那边的人还以为屠尚书是王越的学生,没有太多防备。” “这次是屠尚书亲自去的西北,事情做的密不透风。” 王宗彝讥讽冷笑道:“还真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才啊!王越英明一世怎么就看走眼推举一个这样的学生上来,呵呵。” 旋即他又叹口气,道:“可惜,昌平的那场山火没有波及到王越,不然就能以此劝谏皇上必杀王越了。” “这些证据若是摆出来,不知道皇上是否能下定决心杀王越。” “事早不宜迟,明日早朝吴给事伱打头阵,率先弹劾王越。” “快到年关了,这事儿若不处理,拖到年后,就会给王越更多反击的机会,最好在年关前能给王越定下罪!” 几名兵部的官吏们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问王宗彝道:“王大人,内阁六部还有都察院那边会不会替王越求情?” 王宗彝看着自己这群下属,淡漠的道:“你们真以为他们不想王越死?本官若没摸清楚他们的态度,敢做这些事吗?” 他这么一说,众人心中安定不少。 若是真得罪了六部内阁,他们这一批人还真会陷入危险之地。 今夜,寂静无声。 翌日四更天。 紫禁城午门外的黎明静悄悄。 屠滽和佀钟心神不宁的站在队伍中,抬头看着略显黑暗的天空,黑漆漆的一片。 两人心乱如麻,彼此都知晓今日的朝会不同寻常。 只不过,他们却不是因为担忧王越生死而紧张,既然已经选择了队伍,走到现在的位置,心里那点点底线道德,早已消失的无踪无际。 他们是担忧自身安全,不知道王宗彝那边的布控会不会存在漏洞。 任何一丝丝漏洞,只要被查出来,都是致命的,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们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但为了朝文官集团靠近,和他们站在同一条船上,又不得不这么做,他们不想背负王越的学生名号,在朝中做个孤臣。 不知等了多久,午门开了。 文武百官有序上朝,鸣鞭后正式宣布十二月初的这一场朔望朝参的大朝会开启。 弘治皇帝依旧最后来到奉天殿落座。 百官山呼万岁拜谒弘治天子。 这一场朝会,以户部牵头,主要应该是针对今年一年的财政会议。 但朝中的大部分人似乎都显得心不在焉,户部尚书将财政数据汇报完毕后,外面的天空依旧阴沉,仿佛要下一场大雪一样。 只不过时间已经快到午时。 就连宫内的太监都感慨今日天气不同寻常。 眼看着朝会快要结束。 兵科给事中吴幺签出列开口了。 他不卑不亢的道:“启奏皇上,关于哈密军功之事,臣斗胆询问,不知可出调查结果?臣听闻吏部外察归来,都察院派去哈密的调查人员也已归来,请圣明天子宜速速决断,还兵部诸司清白。”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朝人群中望去,最终目光定格在吏部尚书屠滽身上,道:“屠尚书,你此番与都察院同去哈密,可寻到不妥之处?” 屠滽拱手出列,拜谒弘治皇帝后,才道:“启奏皇上,臣恳请都察院先言明情况。”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出列,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启奏皇上,等臣抵达哈密时,镇守哈密太监张僴畏罪自杀,并留下遗言和账簿一份。” 弘治皇帝蹙起了眉宇。 都察院御史继续平静的开口道:“臣!弹劾节制哈密甘、凉防务总兵官王越,以权谋私、欺君罔上、杀良冒功、拥兵自重!” 一桩桩罪证,全都足以让王越死无葬身之地的重罪! 96、王越的大礼 “老爷子,你总来我这蹭饭不合适吧?” “不能因为你老,就一直吃饭不给钱啊。” “老夫不是给你钓了一上午鱼了么?这么多鱼还换不来一口饭?哪有这个道理的。” 槐花胡同。 面对王越的强词夺理,陈策无言以对。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无赖,至于么? 今天朱厚照没来,想来东宫那边有课,外面下雪了,越来越大。 中饭在屋内吃的,天空阴沉,中厅点了火,稍显明亮。 王越大口大口吃着饭,一顿饭很快吃完,等陈策洗漱完毕后,两人坐在茶几旁边喝着茶水。 望着外面的大雪,王越忧心忡忡的道:“也不知年关还能否回到哈密。” “老夫答应了他们一起过元旦。” 老爷子朝西北望去,轻轻叹口气,又问陈策道:“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什么?” 陈策不解的看着王越。 王越道:“就这么暗中教着太子,然后深藏功与名?” “你这边做的所有努力,最终都给别人雪中送炭了,甘心?” “挑破了窗户纸,能获得更多的好处和利益,何乐不为?” 面对王越的拷问,陈策沉默了。 他不是没想过,他现在的情况大概类似于锦衣夜行。 可是一旦和朱厚照的那层窗户纸挑破了,以后就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去给他灌输任何理念。 君臣有别,更何况自己还是个民。 哪有资格去教太子? 若是朝中那些文官们知道一个低下的贱民妄图教大明太子,他们能让自己安稳的活下去么? 不仅仅是这些问题,挑明之后他和朱厚照的相处模式要发生改变,再想教他东西,就不那么容易了,会权衡很多。 他也不是没想过,他现在对朱厚照做的一切,可能都会给朱厚照东宫的老师那边做了嫁衣。 可如果陈策真的在乎这些,他早就说破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自己的日子不长了,陈策知道自己的情况,能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做一件对王朝有意义的事,也挺好的。 当初若非朱厚照的施舍,自己应该早就死了,这条命是朱厚照捡回来的,该全心全力的教导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将来能独自面对文武百官的帝王,而不是处处受到钳制,被文官摆弄的天子! 陈策点点头,道:“没什么不甘心的。” “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子状况,掺杂那么多俗事做什么啊?凭添烦恼。” “一个太子已经够折腾了,若是还要分出精力去对付其他人,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么?” 王越苦笑了一下,然后又道:“真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再寻一寻名医试一试,或许呢?” 陈策唉声叹息道:“太医都来过了,民间郎中也找了很多,但凡有希望,也不至于在这里靠着喝药吊着半口气咯。” 王越叹口气,道:“小小年纪,上天咋就这么狠心呢?” 短暂沉默后,屋内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但王越还是开口道:“应该快了,从西北调查的官吏估计也快回来了。” “这件事该有个定论了。” “老夫在京师待不了多久,大概就这几日,等老夫帮部下拿到属于他们的奖励,老夫也就该上路了。” 这是要和自己道别了啊。 陈策拱手道:“希望老先生前程似锦。” “屁!” 王越白了陈策一眼,道:“再前程似锦要做天子了,老夫有这个胆子吗?” 陈策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后道:“那就祝老爷子在西北屡战屡胜,再立奇功,护一方太平?” 王越咂摸咂摸嘴巴,道:“这还差不多。” “不过老夫也活不了多久了,里面都烂的差不多了,支撑不了多久。” 他轻轻叹口气,道:“打仗不重要,胜仗也不重要,人才很重要。” “老夫在西北还没找到一名能真正扛鼎的人接替老夫。” 他深深看了一眼陈策,道:“你倒是可以。” 陈策:“……” “您老莫说笑,我这一趟折腾,可能还没到西北就半道崩俎了。” “王守仁不错。” 陈策想了想,道:“就那天过来脑子看起来有点问题的年轻人。” “他是个好苗子,你可以试着培养收徒,带他去西北转一圈。” 王越狐疑的道:“你和他很熟?” 陈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信口道:“不熟,但我眼光应该可以。” 他总不能说王守仁未来的成就足以让大明抖三抖吧? 别说王越不信,这话说给王守仁听,他自己估计都不信。 老爷子呵呵道:“老夫当年自信自己的眼光也不错,结果了?” “老夫没那么多时间去考察他了。” 陈策只能无奈的望洋兴叹,缘分没到,他也不再多说,只不过对王越他多了几分担心。 史料上说,王越终究没过完今年除夕,就死在西北了。 “老爷子,你真敢保证西北没问题吗?” “真的敢确保这次去西北调查的官吏,会如你所愿?” 陈策没这么大能量,将手插入到文官集团上,也没这么大能力去看到西北的事,西北的细节。 他能做的都做了,也一直在提醒王越凡事要小心。 但王越似乎很自信,这份自信可能来自他对西北部众的绝对信任吧,陈策也不好说。 王越沉默了很久,然后道:“不确保又能如何呢?老夫尽了人事,余下的就听天命吧!” “他们把我圈在京师,我也没办法离开,这件事不尘埃落定,老夫走不了。” 老爷子似乎在想什么事,这话说完后久久没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压低了声音,对陈策道:“老夫在西北组建了一支秘密情报机构,皇上不知道,西北任何人都不清楚。” “这支情报机构现在只针对外敌在用,你可以称呼他们是细作,进一步他们是细作,退一步他们就是完全忠心于老夫的谍子。” “这一块狼头令牌分两份,这一半你拿着。” “啊?”陈策愣住了,惊愕的看着王越,急忙摇头道:“老爷子,别搞啊。” “我要这个做什么?” “还有,你将这个告诉我做什么?你真是一点不带怕的?” “你那两个学生都能背叛你,遑论是我?我只要把这个交出去……” 王越斩钉截铁的道:“如果这样,那老夫也是时候该死了。” 97、王越被抓 陈策看着手中的狼头铜牌,一时间有些发呆出神。 难怪王越看上去像个农家小老头,穿着也很随意,严重点说都有点贫穷了。 这哪里像是一个正二品实权官封疆大吏该有的衣着打扮? 原来他在西北私下组建了一批属于自己的谍子机构,养这支机构需要钱,恐怕王越大部分俸禄都放在这上面了,甚至还可能不够! 现在他将一半的狼头铜牌交给自己,换一句话说,他养活的这一支谍子机构,除了王越能调动,自己也能调动。 老爷子……还真不像自己想象中的老实本分啊! 是能折腾。 不过这是不是也证明了,王越在防着西北有可能的文官介入?军事上最怕外行指挥内行,有这么个侦查外敌的谍子存在,也可确保任何军事行动的成功性。 …… 王越背着手走在正阳大街上,才到自己府邸,就见府邸前已经站满了人,阵仗很大,为首的竟是一名身穿绯袍的官。 五品以上穿绯。 刑部郎中赵宽拱手对王越行礼,平静的开口道:“下官刑部郎中赵宽,见过王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越看了一眼他的官袍,又审视了一眼他旁边的差役,淡漠的道:“叫你刑部管事的来。” 说完后,他竟理都不理一个小小刑部郎中,径直朝府邸而去。 “王越!” 刑部郎中厉声道:“下官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要让下官难做!” 王越冷漠的回头,冰冷的目光瞥向对方,身上散发的气势竟让刑部郎中不自觉的矮了一头。 “你够格?” “一个五品官够格抓老夫?” 说完后,他懒得再说任何一个字,命人将府邸砰的关上,留下咬牙切齿的刑部郎中愤愤握拳。 伱等着! 赵宽快速回到刑部,天晚了,但刑部却并没有下值,所有官吏都各司其职的在等待。 抓一名封疆大吏不是容易的事,今日朝堂皇上并没有给王越定罪,即便证据确凿,弘治皇帝依旧让刑部好好审。 换言之,现在王越依旧是一名正二品的官,还加上太子少保威宁伯等一众荣誉在身,他若不愿来,刑部郎中还真没办法。 就在刑部众人在值庐内聚在一起等候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 赵宽火速冒着风雪走了进来,对刑部尚书白昂摇摇头,道:“大人,下官……” 白昂披上了火红的绒披子,对左右刑部侍郎道:“随本官去拿人。” “喏!” 刑部尚书带着两名侍郎,两名郎中以及刑部胥吏亲自朝王府而去,这阵仗不可谓不大。 在晚上抓人,是皇上给王越的体面,也间接证明了皇上的小心思,事情没出定论之前,不要让王越太难看。 王越府邸。 王越安静的坐在书房内思考,刑部忽然来拿人,那就说明西北出问题了。 但西北被他经营的铁板一块,他自信没人会背叛自己。 而且王越这次回京就是为他们找公道的,他们定也不会倒戈相向,究竟哪里出问题了? 在王越深思的时候,门子焦急找到王越,禀道:“大人,刑部尚书白昂白大人来了。” 王越嗯了一声,道:“让他单独进来。” “喏!” 王府外。 “放肆!” “狂妄!” “大人,此獠危险,您不可单独入内,兴许有诈。” 白昂瞥了一眼自己衙署的这群部下,冷冷的道:“休要胡言乱语!都在这好好待着!” 说完后,他便独自进入王府,在门子的引导下来到王越书房,将身上红色披子脱下。 王越伸手对白昂道:“坐。” 白昂落座,端着茶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老大人,不要让本官为难。” “请你去刑部协助办案,是皇上的旨意。” 王越也端着茶喝了一口,反问道:“什么事?” 白昂道:“去了刑部自会有人记录在册。” 王越面色平静,不卑不亢的道:“你刚才是不是说,皇上是请老夫去刑部?” 白昂愣了一下。 然后苦笑道:“老大人何必呢?在这儿说和在刑部说没区别。” 王越面无表情的道:“说!” 白昂还是妥协了,他的资历和王越没办法比,虽然寻日是高高在上的刑部尚书,但在王越这种官场混了几十年的老人面前,气势不自觉的就低了下去。 莫看王越寻常和陈宁相处很自然,但真和这些官场人接触,他身上的气势、城府和冷静,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今日都察院和兵部在朝会上联合上书皇上弹劾您老。” “兵部和都察院从西北回来后,镇守哈密太监张僴畏罪自杀,并且送上来一份杀敌功劳簿。” “功劳薄和兵部报上去的立功名单一致,并非你说的一千三百六十三人,而是兵部职方司的三十二人,就算连同斩首的四十二级,也不过区区不过百,您夸大了十倍。” 王越冷笑道:“一千多敌军的耳朵在哈密存着,张僴说谎!” 刑部尚书道:“是,一千多的耳朵在哈密存着,但这一千多耳朵并非出自鞑靼人的耳朵,对比就知这些耳朵是属于汉人的。” “都察院弹劾你有杀良冒功之嫌。” 王越气笑了,“好手段!” “哈密牺牲受伤的九百六十一人怎么说?他们实实在在的受伤牺牲了,这还能有假?” 白昂摇头道:“这做不得假,但这却证明了贺兰山一战,实则是一场大败,并非大捷。” 王越眯着眼,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你们真厉害,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哈密这么多将士都在看着,都参与了这场战争!这么多人证都在,你们问过他们?” 刑部尚书白昂摇摇头道:“不需要问,您在替他们谋利益,他们的证词不作数,不是吗?” 他说完后,便起身道:“皇上并非给老将军定罪,就是这其中有太多疑点,所以才让我刑部牵头,会同三法司好好问问老将军,核对好了,自然会还老将军清白。” 王越哼了一声,拂袖道:“刑部?三法司?这不都是你们的人?” “老夫怎敢保证你们不会屈打成招?” 白昂一脸为难:“下官敢保证。” 王越道:“我不需要你保证,老夫不信任你们!” “皇上要让我协助审查,可以,让锦衣卫的人来!” 哦,对了,昨天大额打赏的都是我外站大神朋友,不必理会他们 98、还是出事了 一个时辰后,刑部尚书从乾清宫出来,再次来到王越府邸,旁边却多了几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缇绮。 看着牟斌带走王越,白昂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这事儿传出去,三法司还有什么脸?如此大案,居然让锦衣卫来抓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明日文官们定少不了在弘治皇帝那里据理力争,不知道皇上怎么考量的。 夜深了,今日注定无法审案,只能等待明日,白昂示意刑部所有下属全部回去休息。 …… 槐花胡同,陈策吹灭了灯,刚准备入睡,外面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陈策只好重新起床,侧目望去,隔壁吴娘子的灯火也点燃了。 等陈策开门后,见到北牙锦衣卫同知李珍有些意外,不解的道:“李大人,这么晚了,有事?” 李珍长话短说,对陈策道:“只有今晚一晚的时间,王老将军被抓了,在锦衣卫诏狱,他让我来寻你。” 陈策倏地一愣,对李珍道:“我去穿个衣衫,马上过来。” 等陈策再出来的时候,吴娘子询问道:“陈郎君,要帮忙吗?” 陈策感谢的冲吴娘子点了点头,道:“没事,我去一趟锦衣卫。” “哦。”吴娘子点点头。 陈策随着李珍火速赶到北镇抚司,路上陈策也问了李珍原因,只是李珍说他们锦衣卫涉猎不到这其中的事。 一个三品的锦衣卫都涉猎不到其中原由? 陈策眉宇蹙的更深,随着李珍一路来到诏狱内。 牢狱干净整洁,锦衣卫没有人为难王越。 王越依旧如同往日一样,面无表情的坐在草席上,李珍象征性的将牢狱门打开,然后自觉离去,将所有狱卒全部带走,单独留下陈策和王越。 这是他能做到的所有了。 “老爷子,长话短说,什么事?” 王越压着手,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安抚陈策道:“纯简啊,不要着急,天塌不下来。” “老夫在西北培养的谍子人数不多,只有一百来人,都是不错的苗子,老夫千挑万选出来的,绝对忠心。” 这个时候你还有空说这事? “日后老夫若有不测,这批人你帮老夫养着,直到伱能找到你绝对信任的将领,再移交给他。” 陈策忙不迭道:“究竟怎么了?” 王越笑着道:“答应老夫,好吗?这批谍子很重要。” 陈策点头道:“好!我应了。” 王越这才不慌不忙的咧嘴笑了,然后才对陈策道:“如你所料,西北出事了,镇守太监张僴畏罪自杀,提交了遗言和新的立功人员名单上去,推翻了此前老夫上报的人数,足足少了十倍有余。” 陈策沉思后,快速道:“他被威胁了?找人查他的家眷!” 王越微笑道:“好!这个时候逻辑还能如此清晰。” 不过王越摇头道:“他们能做出这件事,就能让对方家人开不了口。” 陈策道:“这更能证明此事蹊跷!” 王越继续道:“你知道战功要割耳上报,镇守太监和巡抚御史一同核查,一个步骤都错不了。” “四十二名鞑靼首级证据没有错,割了的耳朵他们核查后是汉人的不属于鞑靼人,以此弹劾老夫欺君罔上,杀良冒功。” “贺兰山一战,我方损失九百多人,鞑靼死了一千三百多,按照兵部核查之后,对方满打满算不过死了百人,尽管我们占领了贺兰山,但他们却说这不算大捷,实则是大败。” 陈策愤愤不平的握拳:“强词夺理!怎能如此无耻?!” “那一批立功证据,在哈密存的好好的,怎么会被换了?谁有这个权力?” 王越叹口气,道:“老夫的学生,西北的将士们知晓吏部尚书是老夫的学生,警惕性自然会弱,他前些日子随都察院去西北了。” 陈策气急败坏的道:“您老知道他可能有问题,您不是养了那一批谍子吗?为什么不让他们监视吏部尚书和都察院?” “还有哈密的将士,为何不提前送信件过去让他们预防?” 王越摆摆手,对陈策道:“小子,你急了,不要急,遇到事要沉稳点。” “老夫自从入了京师,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你觉得老夫能将任何东西送出京师吗?” “抓到把柄后,老夫该怎么解释?” 陈策呼吸有些急促,脑子在快速转动。 王越拍了拍陈策的肩膀,道:“坐下说。” “如果老夫没猜错,大明境内这两个月,会有地方莫名死一批人。” 陈策大惊失色,旋即双目布满怒火:“你说他们屠戮了一千多平民!用他们的耳朵去换掉哈密那一批?目的……就是为了推翻你上报朝廷的所有数据?去证明你杀良冒功?” “畜生!” “满嘴仁义道德,一群牲口不如的东西……咳咳咳!” 因为愤怒,陈策剧烈咳嗽起来,俊俏的脸颊上泛起深深病态般的潮红! 王越急忙给他拍着后背:“你小子,老夫都没激动,你激动什么?” 陈策急促的开口道:“我怕你死啊!” 王越欣慰的笑了,“老夫就说,老夫这一次眼光不会出错了!” “哈哈!” 你还笑得出来?! 王越轻声道:“纯简,你先冷静下来,慢慢说,不重要,都不重要,你的病最重要。” “你以前的沉着冷静去哪儿了?” “这件事不会牵扯到你,你大可以放心,但这事的复杂程度,也不是你能应对的。” “它涉及到了太多的人和事,大案夹着小案,一时半会不会弄清楚。” “老夫想说的是,万一,万一……” 陈策压着手道:“没有万一!哈密不能没有你!” “老爷子,我早就给你想好了后路。” 王越愣了一下,惊愕的看着陈策,问道:“啥?” 陈策脸上划出一抹狠厉,厉声道:“真要到了你口中的那个万一的时候,开关!” “将鞑靼人和吐鲁番人给放进来!” 王越心跳的厉害,呆呆的看着陈策,道:“你!不准胡说!” “我没胡说!西北这道口子要是开了……” “不许说下去!”王越低声喝道。 99、蛛丝马迹 陈策觉得自己始终是自私的,他做不到圣人那种程度,顶多只是比别人多读了一些书,明一些事理。 但在大是大非的选择上,他依旧会选择对自己一方最有利的。 西北开了一道口子,一旦哈密和吐鲁番人进来,没有王越挡不住,朝廷会选择妥协,让王越继续经略哈密!所以方才在诏狱内,陈策才说了开关那一句话。 但这事儿的残忍程度和后果,也不是陈策和王越任何人能承受的,良心会受到无穷尽的谴责。 所以王越阻止了陈策说下去。 但你又不得不说,陈策这计谋之狠辣。可是西北百姓是无辜的,救王越一人,让西北生灵涂炭,这不自私吗? 王越知道陈策的心意,但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这么做,也不准陈策这么做。 即便他死,也不能做这千古罪人! 更不许陈策因为仇恨去做这些! 陈策离开了诏狱,李珍给陈策的时间不多,趁着牟斌不在锦衣卫,才带着陈策进来,时间差不多了,他不得不让陈策离去。 顺天府的街肆,天色已黑。 李同知亲自送陈策回去,怕陈策遇到危险,路上,陈策拱手道李珍道:“李大人,谢谢了。” 李珍苦笑一下,对陈策道:“这点小忙,在下还是能帮的,谈不上谢不谢的。” 陈策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王老将军若有任何进展,还请随时告知我。” 李珍无奈的摇摇头,道:“王老将军是被关在锦衣卫,但不是锦衣卫在审,负责审他的是三法司,我们无从干预,甚至连旁听都做不到。” “抱歉。” 李珍想了想,抱拳对陈策说了一句。 陈策摇摇头,道:“没关系。” 李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陈策道:“陈公子,我知晓你很厉害,但这件事上,伱真的不要插手,王老将军面对的不是一个仇家,也不是一刀一枪杀了对方就能了事的。” 听着李珍发自肺腑的提醒,陈策微笑道:“我还不会傻到这种程度。” “那就好,到了。” 李珍给陈策送到家中,便打算离去。 陈策叫住他,问道:“对了,李大人明日可否给我约一下小朱大人?” 李珍沉默一下,道:“我尽量,但陈公子,这事儿,也不能让小朱大人参与进来,我希望你……不要为难他。” 陈策点头:“我有分寸的,你安心。” “嗯!” 隔壁的灯火还在亮着,李珍蹙眉瞥了一眼,默不作声转头离去,回锦衣卫便让人去查查陈策隔壁的邻居。 陈策坐在中厅内,点亮了灯火,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手中抚摸着王越送给自己的那半块狼头令牌,不知在想些什么。 …… 第二日一早,朱厚照匆匆忙忙的带着刘瑾来找陈策,忙不迭问道:“小老弟?” “你找我做啥?” “昨天我不在锦衣卫来着。” 他偷偷瞥了一眼陈策,见陈策没有怀疑,这才安心。 陈策问朱厚照道:“小朱大人,你可否查到最近大明境内哪儿忽然死人了啊?就是死很多人的那种?日子就在这十天半月?” 朱厚照倒吸凉气,一脸震撼的道:“这你都知道?” 陈策蹙眉:“真有?” 朱厚照嘿嘿笑道:“我可是锦衣卫同知,监察全国呢,哪儿能不知道呢?” 陈策耐心的先听他吹完。 然后朱厚照道:“好像陕西一处地方因为瘟疫死了一个村子的人。” “哦,四川边境也有一个村落被蛮子屠杀了,四川都司还要朝廷拨款抗敌呢,朝廷没同意。” 两个村落! 为什么是两个村落? 陈策在沉思,不过很快就能想明白了,一个是镇守太监的家乡,这一群人要死绝,才能事后查不到一点证据。 另一个则是替换西北的耳朵物证。 陈策面皮微微抽了抽,真够狠的,和他们比,我真的像个圣人。 “小老弟?小老弟???” “你没事吧?” “怎么啦?” “我看你脸色不好,发病啦?我去找郎中。” 陈策拉住了朱厚照,摇头道:“没事,最近我在学习道家卜卦,就随口问问的。” 朱厚照惊愕的道:“这么厉害?教我……和我分享一下,我看看怎么个事。” 陈策随口搪塞道:“你先回去买一本道德经,好好读一读,读好了我再教你,与你分享。” “好!” 朱厚照来得快,去的也快,兴奋的离开了。 打发走了朱厚照,陈策便闭目开始思考。 王越说的没错,着急也没用,这件事也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 我根本插手不了,也没有能力去插手。 这里面的逻辑漏洞太多,证据链也不完整,比如哈密镇守太监为什么忽然畏罪自杀? 哈密镇守太监的家乡人口为什么忽然全部死亡? 这些都是含糊其辞的部分,按照王越的能力,定也能想到这些关键,他完全可以说是镇守哈密太监在冤枉自己,死无对证不仅仅对对方有利,对王越也有利。 至于换耳的证据,也很模糊,既然都察院和吏部一同去哈密查的,那王越完全可以反咬一口,因为这两个学生都是部堂首官,又是自己的学生,他们完全可以背叛自己。 陈策觉得是自己太冲动了,王越说的没错,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单单靠着这些似是而非的所谓证据,怎可能办成铁案让王越伏法? 他在官场这么多年了,应对这些事不比自己厉害? 今夜陈策彻夜难眠。 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消息,想通关键后,心里也稍稍轻松许多,但要说不担心也不可能。 陈策也想过让朱厚照帮忙,但这事儿也不是朱厚照这个太子能插手的,还是那句话,他仅仅只是个太子。 第二日一早,陈策早早起床,早饭都没吃,就去了一趟锦衣卫。 李珍有些意外的看着陈策,刚要开口,陈策就道:“李大人,有件事又要麻烦你了。” “帮我查查一名叫徐经的举人住处” “啊?”李珍狐疑的道:“就这?” 陈策点头:“就这些,劳烦了。” 李珍忙不迭道:“好,稍后我让他去你院落找你。” 余下两张六点发,修改修改 100、朱厚照算命 徐经见到一群锦衣卫找自己,很是担忧,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竟让锦衣卫亲自上门。 尤其看着眼前锦衣卫还穿着飞鱼服,徐经更加紧张。 可是当听到李珍说是陈策找他有事,不知他住在什么地方,让他亲自去见一见陈策后。 徐经被震惊的目瞪口呆。 锦衣卫这是? 来传话的?帮陈公子传话的?! 徐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感觉发生在陈策身上的事,一次比一次离谱。 上一次皇宫内太监亲自下跪给陈策求饶,那个时候已经让徐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次居然让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亲自跑来,就为传一句话? 徐经没有任何耽搁,忙不迭朝槐花胡同走去。 他气喘吁吁的找到陈策,便问道:“陈公子你找我?我顺天府的别苑在六朝大街第三家。” 陈策嗯了一声,道:“可否劳烦你帮我做件事?” 徐经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好!” 他想也没想的就开口答道。 陈策长话短说,说完后徐经惊讶的道:“啊?王,王老将军被抓啦?” “你让我,让我将这事儿在读书人群体中传开?”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陈策摇头道:“不必问为什么,就这样就行了,记得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别人查到是伱传出去的。” “锦衣卫不会为难你。” 徐经点点头道:“好!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会做好的,还有别的事吗?” 陈策摇头道:“没了。” “谢谢。” 徐经愣了一下,赶紧道:“陈公子你不要客气,不用谢的。” 陈策不是没想过自己去在读书人群体中传王越被抓的事,但他和王越走的近,容易牵扯到自己,为了避免麻烦,所以才让徐经代劳,徐经的路子比较广。 而且陈策还上了一道保险,让锦衣卫去传话,如此徐经也不敢出卖自己。 当然,这可能是陈策太过于谨慎了,徐经也不会这么傻,出卖陈策。 有了读书人群体给王越撑腰,虽然于事无补,但能让三法司审案更加谨慎,若每个细节证据没做好,他们不敢轻易草率办案。 就类似于后世的公众监督了,舆论越大,给朝廷的压力就越大。 “老爷子,这是我能做的所有了。” “余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陈策默默的想着,这些都是他目前能做的所有事,能利用的所有资源全部都利用上了。 相信只要你不想死,活下来是没问题的。 …… 午后的阳光耀眼,陈策坐在院落石凳上发呆。 朱厚照的声音打破了小院的宁静,“小老弟,我买了道德经,读完啦!” 看着朱厚照的黑眼圈,陈策有些惭愧的问道:“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朱厚照打个哈哈,道:“我这个人最爱专研书籍的,一看书就睡不着觉。” 陈策:“……” 他去拿了两个鸡蛋,又取了一些冰块,交给朱厚照敷一敷熊猫眼。 朱厚照神色还是很亢奋,对陈策道:“你快给我说说,那个卜卦是怎么个事?怎么用道德经卜卦?” 陈策更加惭愧了。 我……就随口一说啊,我真不知道你会这么认真。 我也不会卜卦啊。 不过他又不想让朱厚照失望,便道:“准不准我不敢保证啊。” “我也是瞎捉摸的。” “比如你先找个想要卜卦的人或者事。” 朱厚照脱口道:“今天王老将军没来,让我们来快乐的为他算一卦吧。” “接下来该怎么做?” 陈策硬着头皮道:“心中默念个页数,列数,第几个字到第几个字……” 他感觉自己快编不下去了,可是看朱厚照如此兴奋的模样,又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造孽啊! 朱厚照赶紧翻到自己想的道德经那段话‘似万物之宗。锉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呵’。 朱厚照忙不迭问道:“这个卦什么意思啊?” 陈策只能按照道德经的释义解释:“消磨它的锋锐,消除它的纷扰,调和它的光辉,混同于尘垢。隐没不见啊,又好象实际存在。” 朱厚照一脸懵的看着陈策,道:“啥意思?” 陈策道:“这需要你自己去理解印证,是你算出来的卦象。” 啊? 朱厚照一脸迷茫的道:“我自己去理解印证?” 他挠挠头,一脸茫然,从中午想到了晚上,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院落。 陈策实在于心不忍,到傍晚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对朱厚照道:“我请你出去吃顿晚饭吧。”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好吧。” 出去的路上,朱厚照还在迷茫的想着自己的卦象,陈策不得不提醒道:“其实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没必要过分追究。” “也未必是对的,我都说了我是瞎捉摸的,昨天和你说的,兴许就是凑巧,不必过于认真。” 朱厚照嗯了一声,显然没听进去。 一处饭馆内,朱厚照心不在焉的落座,陈策点了几样菜,都挺贵的,算是对朱厚照赔罪。 几名读书人义愤填膺的在一旁激烈讨论着。 “王老将军一生打了这么多胜仗,至于在西北杀良冒功?” “他贪功图什么啊?他的军事才能还用得着杀良冒功证明吗?纯纯胡扯!” “定是被人陷害的!” “可不是说,恐怕某些人是见不得王老将军挂帅立功了吧?会显得某些人无能。” “嘘。” “嘘什么嘘啊,我又没说啥,某些人是谁啊?咱就随口一说,这也成罪?” 不得不说,徐经那边办事效率还挺高效的,仅仅一个上午舆论就发酵了起来。 “哈哈哈!” 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传来,朱厚照拍着大腿,激动的道:“我想出来了!” “消磨它的锋锐,消除它的纷扰,调和它的光辉,混同于尘垢。隐没不见啊!”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王越被抓了,他的锋锐被消磨了,他的光辉混同于尘垢隐没不见了!” 朱厚照浑身颤栗,激动的道:“我终于参悟明白了!” “小老弟!厉害!厉害!你这个卜卦是真的太厉害了!” 额,等等,王越被抓了? 朱厚照瞬间冷静。 然后就看到旁边一群如狼似虎的读书人愤愤不平的盯着朱厚照,陈策赶紧拉着他离开酒楼,饭都没吃就跑了。 101、父皇,快放了他吧 兵部右侍郎府邸。 王侍郎神色阴郁中带着几分震怒,偏厅内气压有些低。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闹的满城风雨,现在京畿所有读书人都在关注着审讯王越的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三法司那边压力可想而知。 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想要糊弄过去几乎不太可能。 王宗彝怒火中烧的道:“谁?谁将这些事传出去的?!” 他咬着牙道:“查!查出来!本官要他不得好死!” 在座众人纷纷摇头,知道王侍郎说的是气话,既然这则消息能被传出来,并且迅速发酵,那么散播消息的人就不是傻子。 肯定查不出来源头。 就如同他们赶尽杀绝屠了两个村落一样,一样的查不出源头来,再多的愤怒和不甘,也只能憋在心里。 房间笼罩一层阴影,从众人表情中就能看出来,王越的案子推进的并不顺利。 …… 陈策拉着朱厚照离开酒楼,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大哥,王越被抓,你在酒楼兴奋的大呼小叫,你没看到那群读书人都快要吃了你吗? 不过陈策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这也行? 他随口对朱厚照编了卜卦,朱厚照也随意翻了道德经里面的段落,然后……居然就真的参悟出来卦象了? 陈策敢发誓,这真的纯属巧合,要么就是朱厚照狗屎运太强了。 朱厚照有些着急的对陈策道:“小老弟!我卜出来了!王越身陷囹圄,他怎么就被抓了啊?” 陈策装作不知道:“伱都不清楚,我哪儿清楚,我也没给他算卦啊。” “现在该怎么办?”朱厚照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陈策想了想,对朱厚照道:“什么办法都没有,咱们哪能影响到上面人的生死,不过王老将军应该不会死的。” 朱厚照忙不迭拿出道德经,面色严肃的道:“我有办法!” 陈策有些意外的看着朱厚照,忙不迭问道:“什么办法?” 他本来在这件事上,是一点不指望朱厚照能做什么的,现在听到朱厚照说自己有办法,不由好奇起来。 朱厚照信誓旦旦,一脸自信的道:“让我再给他算一卦!帮他度过危厄!” 噗! 陈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可别算了……吧。 何必这么较真呢? 他劝朱厚照道:“老先生只是协助审查吧?又没定罪,再说了,人家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应对这点危机,不比咱们强?” “莫要操心了,安心等着结果吧,要有结果你来和我说,咱们再想办法,知道吗?” 朱厚照噢了一声,对陈策道:“小老弟大可放心,包在我身上。” “成,我先去看看怎么个事,然后来和你说。” 他说完,竟还抬手垫脚拍了拍陈策的肩膀,安慰道:“小老弟你莫要担忧,我知道你和老爷子关系不错。” “有我呢,不会让他出事的,你开心点,不要影响了自己的病才是。” 陈策点点头,望着朱厚照离开的背影,他更惭愧了。 他们到这个时候,第一时间考虑的都是我的病。而我却欺骗了朱厚照用道德经卜卦…… 陈策的朋友不多,一老一小,但都是真心赤诚的,足够了。 不过有朱厚照在弘治皇帝耳边吹风,想来又能给老爷子加一层安全保障,事情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陈策觉得之前自己想太多了,就如王越说的,还是太急了,尤其遇到大事,还是做不到完全沉着冷静。 …… 入夜的紫禁城,依旧灯火通透,弘治皇帝坐在案牍前认真看着今日三法司递交上来的审讯结果。 牟斌就站在大殿上一动不动,等待弘治皇帝问询。 等弘治皇帝看完三法司和王越那边提交过来的供词后,才问王越道:“三法司没有威逼利诱?一切办案程序是否公允?” 王越是老奸巨猾的,他选择去锦衣卫,就是要给自己上一道保障。 弘治皇帝也知道王越的心思,一切都配合着王越。 牟斌抱拳道:“回皇上,三法司一切办案程序公允。” 弘治皇帝挥挥手,示意牟斌离去。 就在牟斌离去没多久,朱厚照迈着步伐大步走来,开口喝道:“父皇!王越是冤枉的!快放了他!” 弘治皇帝本就焦头烂额,看到朱厚照更烦了,摆手道:“你不在东宫看书学习,来朕这儿胡闹什么?” “你怎么知道王越是冤枉的,谁告诉你王越的事的?” 看似随口一问,却内藏玄机。 这件事弘治皇帝从头到尾都不想闹大,声音越是小,越好处理,但怎么现在太子都知道了? 谁传出去的? 是文官集团的人,还是王越的人? 朱厚照轻飘飘的道:“这还要谁告诉我?满大街读书人都在给王越打抱不平呢,出去随便听听就知道啦。” 什么?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盯着朱厚照问道:“外面读书人都知道了?” 朱厚照淡定的道:“可谓是满城风雨啊!” 他笑着来到弘治皇帝龙椅旁边,靠着弘治皇帝的身躯抓着三法司的折子看去。 “这三法司,不是没找到证据吗?” 折子上三法司只是将口供和证据如实上报,兵部都察院和王越各执一词,但又截然相反。 兵部都察院先拿镇守太监的证词说事,王越反击说死无对证,是哈密镇守太监以死栽赃自己。 旋即都察院巡查西北御史,上证词说他和镇守太监亲点的杀敌人数核对过后才出入不大,和提交兵部一致。 王越反问为何先前镇守太监提交的数据却和巡查御史不一致?巡查御史说是王越威胁镇守太监篡改。 王越又反击说现在张僴死无对证,证据在哪?巡查御史无言以对。 就如陈策猜测的那样,镇守哈密太监死了,对对方有利,对王越又何尝不是有利?反正死无对证,全部朝死人身上推便是。 弘治皇帝深吸口气,对朱厚照道:“是啊,一笔糊涂账,双方都拿不出实质证据,或拿出的证据也无法自圆其说。”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那这不就说明王老将军没啥问题么?放了啊!” 以后更新时间固定中12晚6,提前定时 102、弘治教儿 弘治皇帝拉着朱厚照,带他来到偏殿的塌上落座。 小太监立刻端着一杯茶和一壶羊奶过来。 朱厚照瞥了一眼,看不起谁呢?给本宫上茶! “厚照啊,你长大了,朕不将你当孩子看,父皇就与你说说这其中的门道,以后对伱登基有帮助。” 朱厚照嗯了一声,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弘治皇帝也打算去端茶,却发现自己端着的是羊奶。 倒反天罡啊这臭小子! 他也没在意,语重心长的道:“前些日子,山西和四川上了两道折子,两个村落的人莫名死完了。” 朱厚照呆了一下。 怎么,怎么父皇关注的重点,和小老弟一样? 弘治皇帝没察觉到朱厚照的异样,他道:“山西渭南村是哈密镇守太监的老家,这是有人在灭口。” “锦衣卫查不出来什么人做的,有司说是瘟疫,尸体都已经烧完了。”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脸上划出一抹狠厉,接着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同样的,四川那边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朱厚照忽然大声道:“他们用这个栽赃王老将军啊?”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 “如果王越不将这件事闹大,私下和朕说罢,朕自然可以给西北将士用别的地方补足不公的军功。” “两边都不得罪,维系双方的平衡,就和你说的秤砣理论一样。” “可事情被王越闹大了啊,朕知道他在逼着朕给西北将士一个公道,可文官们也逼着朕让王越退回来。” 他苦笑了一下,道:“你看,宗社万年之业留给我们,想要守好,多么不易啊!” “做皇帝不容易。” 弘治皇帝很疲惫,要疲于应付文官武将。 现在他不由感慨他的父亲多么厉害,栽培西厂,栽培汪植,树立奸党,让他们和文官清流抗衡。 就如同朱厚照说的秤砣理论,可弘治皇帝年幼的时候,成化帝没教他帝王之道,他不懂这些,等了解了,国家形势已经定格,再去做这样的事,已经难如登天。 “你说清流文臣是好官吗?” 弘治皇帝觉得有必要让朱厚照睁眼看世界了。 朱厚照摇头道:“未必。” 噶? 这怎么和朕想的不一样?他以为朱厚照会说是。 弘治皇帝不放弃的继续问道:“那奸臣是坏官吗?” 朱厚照依旧摇头:“也未必。儿臣觉得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它应该是混沌的。” 弘治皇帝端着羊奶的手微微一颤,呆呆看了一眼朱厚照。 不是,你这让朕怎么说下去? 他尴尬的喝了一口羊奶,点头道:“不错不错,杨廷和教的好。” 干他这个强迫怪屁事。 朱厚照心里吐槽。 弘治皇帝道:“你理解的很好,呵呵。” “所以清流也能做没有底线道德的事,偏偏他们还觉得自己是站在大义上。” “奸臣未必不可用,总之一切,为皇权服务,天下是我老朱家的,所有人都是咱们的敌人,所以别人才说皇帝是孤家寡人。” 那也未必吧?小老弟就不是我的敌人,朱厚照心里默默想着。 “好,咱们再回到王越这个案子本身上。” “这个案子本质已经变味了,不是西北将士军功的问题,是文官们和王越之间的矛盾冲突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他们怕,怕王越在西北起势。” “朕也怕。” 朱厚照不解的道:“父皇也怕王越在西北起势?”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是怕这个,王越起不了势,这么多文官他一个人对抗不了。” “朕怕文官们的权力越来越大,大到父皇压制不了,大到以后你登基了平衡不了。”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对呀,那就判王越无罪呀。” 弘治皇帝微笑道:“那文官这边怎么平衡呢?你小子还没转过弯,这不是判案的问题。” “王越定是不能出事的,不然朕就不会让他去锦衣卫了,这是朕对他的保护。” “但同样的,王越也是不能赢的,他要赢了,都察院要杀一批人,兵部要杀一批人。” 朱厚照兴奋的道:“那就杀他个人头滚滚!”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道:“朕修个万岁山,户部都能用各种理由拒绝搪塞,朕下一道奏疏,内阁都能驳回。” “真到那个时候,朕的权力要失衡了。” 弘治皇帝叹口气,从他做皇帝那一刻,那就没想好该怎么做这个皇帝,才导致现在举步维艰的地步,才导致文官集团一步步做大的局面。 “刚才你也看到三法司和王越之间的对质了,双方都有理,是不是?” 朱厚照点头。 弘治皇帝微笑道:“那朕现在告诉你,有些人啊,被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他们更上面的人,就要这种局面,只要把王越困在京师就行了,未必一定要王越死了才是他们满意的结局。” 朱厚照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他们的目的不是让王越死?难怪那些证据看起来都不充分,原来他们是要把王越困在京师,不让他去西北就行了啊? 朱厚照忽然发现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父皇怎么这么厉害?比小老弟都要厉害了这! 弘治皇帝嘿嘿笑道:“真当你父皇没有两下子?臭小子,现在知道你父皇多牛了吧?” 朱厚照:“……” “那,父皇,你该咋办啊?” 弘治皇帝道:“拖,拖一个契机吧。” “但总而言之,这件事上,王越不能是对的,文官们也不能是错的。” “最后王越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 “至于这次军功问题,都不处理,等下一次吧,下一次朕再弥补给王越,这样才能让这件事彻底平息。” 望着自家麒麟子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幽幽叹口气。 拖一个契机说的简单,但这个契机什么时候来,该是什么样子的契机,弘治皇帝一直没想好,也想不到。 …… 朱厚照背着手离开乾清宫,嘴里喃喃道:“父皇要个契机,要啥契机呢?” 他想不通,不过……和自己智慧并肩的小老弟,兴许会想的到! 嗯,今日课业结束去请教一下,不对,去考教一下小老弟,看看他能否想出什么来。 103、至今思项羽 第二日一早,朱厚照早早的便来找到了陈策。 陈策有些意外的看着朱厚照,问道:“怎么一大清早就来了?王越那边有新进展么?” 朱厚照神秘兮兮的拉着陈策进入中厅,让刘瑾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偷听。 “小老弟,我听说啊,也是听说,未必作数的。” 陈策知道,这应该是弘治皇帝对朱厚照说了什么,便认真的点头道:“嗯,你说说看。” 朱厚照道:“王老将军应该不会出事,现在双方证词都是含糊其辞,都没有实质证据。” “那些文官们保不齐就打算这样拖着,让王老将军回不到西北。” 陈策愣了一下,细想一下朱厚照的话,还真有三分道理,他惊愕的抬眸看了一眼朱厚照。 看着陈策如此聪明都被自己震到了,朱厚照心中无比满足,骄傲的道:“咋样?我厉害不?” 陈策点头,然后问道:“那就一直这么拖着吗?” 朱厚照摇头道:“以我的高见,需要一场契机,能让王越回西北的契机。” “我考一考你,你可知这其中需要什么契机才能让王老将军重回西北?” 什么意思? 陈策快速在思考。 这是朱厚照的意思?不像。 那就是弘治皇帝的意思! 换句话说,弘治皇帝从始至终压根就没想处理这件事,谁也不得罪,就这样拖下去,拖一个契机让王越回西北? 可这要拖到什么程度? 还有,王越这次是带着决绝来的,若是弘治皇帝不给他个结果,按照他那固执的性子,能这么轻易就回西北? 他将自己生死都看淡了,不然不会以身入局去倒逼着弘治天子必须给这件事做个定论。 现在弘治天子依旧在和稀泥,王越能满意吗? “那这案子……” 陈策面色凝重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摇摇头道:“以后想办法再补给王老将军部下呗,反正这次肯定不行了。” 哎。 虽然陈策早就想到如此,但真听到这个结果,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弘治皇帝果然还是在想着平衡,平衡王越和文官集团的各自利益。 单单从他这个天子角度去考虑,这自然无可厚非,可也不能说弘治皇帝错了,杀人要证据,找不到任何证据他以什么理由给王越的麾下加功呢? 现在倒是有突破口,比如此次负责西北调查的都察院巡查御史和吏部尚书屠滽,但要抓两个部堂级别的官僚继续审下去,这件事无疑就会牵扯的越来越大。 弘治皇帝肯定不会愿意,也不想如此,所以只能继续拖,拖西北一个契机出来,放王越回西北,这次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双方不输不赢。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老爷子活着去西北就行了。 “小老弟,伱能想出啥契机吗?”朱厚照歪着脑袋问陈策。 陈策摇头道:“我也不晓得,看来只能等了,不过王老将军没事就行。” 朱厚照笑着道:“我都和你说了,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安心便是。” “好啦,我还有事,这些事莫要和外人说,你心里有底就行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让你放心的。” 陈策嗯了一声,送朱厚照离去。 等朱厚照走后,陈策坐在中厅思考,两个办法,要么开关放吐鲁番、鞑靼人进来,人为制造西北契机,但老爷子肯定不愿意。 要么就是让西北将士主动去打一场败仗,让西北局面陷入摇摇欲坠的局面,再让老爷子去收拾残局。 但按照老爷子那性子,他也未必会同意让他的将士去做这耻辱的事。 陈策揉了揉脑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得想办法见一面老爷子,用哪种办法,让他自己去选择。 当天中午陈策便约了李珍,李珍听到陈策还要进诏狱显得有些为难,不过还是咬牙道:“夜里我给你送一套小旗服出来,你随我混进去,那个时候锦衣卫的人少,但时间不宜过长。” 陈策拱手道:“多谢。” 入夜,陈策换了锦衣卫小旗的服侍,随李珍进入了诏狱,再见到王越的时候,陈策愣住了。 这才几日不见,王越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的苍老了起来,双目也浑浊了起来,只是见到陈策,他双目才渐渐有光。 “纯简,你怎么来了?” 陈策道:“老爷子长话短说,太子那边打听到消息,您老不会有事,皇上在冷处理。” 王越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只是眼睑却微微垂了下去。 陈策继续道:“按照皇上的意思,等西北出一个契机您老就能回去。” “我想了两个办法……” 陈策话还没说完,就被王越打断了,王越抬眸看着陈策,道:“纯简,你有空去一趟我府上,我吩咐了贱内有东西交给你。” 陈策点头道:“好,先不着急这事儿,您老听我说完,我进来的时间不宜过长。” “这两个办法,第一种就是开关放吐鲁番人和鞑靼人进来。” “第二种就是让西北将士主动去打一场败仗。” “如此西北契机就出来了,皇上能借着这两个由头将你放回西北,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王越听完后,微微笑了笑,道:“那就第二种吧。” “你将那半块狼头随着信,寄给哈密一处客栈的店博士,他看到后会和你联系的。” “不要今天就寄信过去,后天吧,后天再寄过去。” 陈策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等后天?” 王越道:“以防万一。” 防什么万一?陈策依旧不懂王越的考虑,但还是点头道:“好!那就后天!” 王越拉住了陈策,陈策狐疑的转过头,不解的道:“老爷子,怎么啦?” 王越认真的看着陈策,上下打量着他,忽然释然一笑,道:“老夫没看走眼,纯简啊,好好教导太子,不能让他学他的父亲,一定要教好他。” “啊?” 陈策点点头道:“等以后咱们再慢慢说这事儿,机会还多。” “嗯。” 望着陈策兴奋离去的背影,王越的笑容渐渐凝固,然后呆呆的坐在草席上,神色呆滞,双目渐渐暗淡下去。 心中那一丁点的希望,现在彻底全部破灭,他早就想到当今皇上会这么处理了。 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处处能维护自己的先皇了。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王越嘴中嗫嚅呢喃。 104 王越之死 又过了一天,到第二日晚上。 锦衣卫牢狱内。 王越的精神状态已经越来越糟糕,信念崩塌后,心里最后一口气也散了。 他之所以让陈策明天才寄信过去,是不想给陈策带来任何麻烦,不想任何人怀疑到陈策头上。 若是昨晚死,陈策会被怀疑。 还有那一封信,至始至终王越都没想过让陈策寄去西北,就如陈策猜的那样,他的麾下将士,不该再受到兵败的羞辱! 王越从始至终就没想等任何一种契机,他只是在等弘治皇帝的一种态度。 他想知道弘治皇帝会怎么处理。 可他失望了,他不惜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逼着弘治皇帝做出处理,给西北的将士该有的待遇和军功。 可惜,依旧无济于事。 弘治皇帝若想处理,可以将此次去西北调查的吏部尚书屠滽、都察院巡查御史都抓起来一同审问,但他也没这么做。 因为他们是大多数,而自己只有一人,所以弘治皇帝只能选择让他王越做牺牲委屈的那个。 当然,王越不会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只要有个结果,能给西北那群战死的孩子们讨一份军功良田,再多委屈也值得了。 但他没做到。 回西北? 还有什么面目回去?一如当初项羽不肯过江东一样。 王越现在理解了西楚霸王站在乌江前的心情。 他这幅身躯本就支撑不了多久,再回西北也没意义,不过只是勉强多撑一段路罢了。 迟早都是死,那就现在用死,来换一个公道良知吧! “来人,给老夫拿笔墨来,老夫要给皇上交代。” 锦衣卫狱卒愣了一下,赶紧去拿着笔墨过来,安静的等待王越撰写完毕,旋即拿着信件快速离去。 昏暗的诏狱再次恢复了寂静无声。 王越脱下外衫,撕成一块块布条,静谧的深夜中,他搬着凳子,来到牢房前的木门上,将绳子穿过木门上方的横梁,踢开了凳子…… …… 夜深了,弘治皇帝刚要入睡,就听内宦告知牟斌来了,带着王越的认罪书来的。 弘治皇帝呆怔了一下,对外道:“让牟斌进来,快!” 认罪书?认什么罪?锦衣卫刑逼王越了?好好的为何要认罪? “臣王越,愿以死明志……” 当看到这几个字后,弘治皇帝只感觉眼前一黑,拿着信件的手在颤抖。 “来,来人。” 他竟忘了锦衣卫指挥使就站在自己面前。 “皇上,卑职在。” 弘治皇帝颤抖的指着牟斌,道:“去,去诏狱,快,去看王越……” 牟斌似乎想到什么,立刻抱拳道:“是!” 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大殿,然后一路急行回到锦衣卫,一脚踹开诏狱,快速奔走来到王越牢狱面前,然后—— 就看到了王越吊在门栏上的尸体! “放他下来,叫郎中来!” 牟斌说完,又以最快的速度朝皇宫而去,再次见到弘治皇帝的时候,发现弘治皇帝已经瘫在了龙位上。 “王越,王少保,他如何,如何了?” 牟斌艰难的开口,道:“回皇上……吊死在诏狱了。” “你!” “你们!” “废物!看个人你们都看不了?朕要伱们锦衣卫做什么用的!” 噗通,牟斌跪地叩首,身躯颤抖,惶恐的道:“卑职该死,请皇上降罪!” “滚!昨晚诏狱的狱卒,都给朕处理了!滚啊!” 弘治皇帝红着眼眶咆哮。 他玩砸了。 王越信件上的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刺入弘治皇帝胸口。 “臣知晓皇上所念,无外乎拖到西北再需老夫时日……” “臣知晓皇上所想,皇上着眼四海天下,所图甚大,但臣想要的仅仅只是理当属于西北将士该有之军功……” “至今皇上都无法取舍,臣已知晓皇上之心意,西北将士们之功勋注定再无讨要之可能……” “臣恳请皇上,唯念哈密,寸步不让,哈密不可失,若失哈密,甘、凉无险可守,臣王越呕血上书。” 他明白朕要做什么,这案子审了这么久,王越已经知道朕要做什么了。 或许从最开始,他就知晓朕会怎么处理了。 王世昌,你个不忠不孝的逆贼!你既知道朕的难处,为何不肯体谅朕?! 哈密的将士军功就真的那么重要?值得你用死来博?! “来人!召内阁六部!” “厚葬王越!” …… 今日陈策大早就起来,坐在书房内便开始写信,信件只要送去哈密,哈密那边就会开战。 顶多月中,就能出结果,那个时候老爷子就能回西北。 如果脚程快点,兴许能赶上在西北过年。 正在陈策奋笔疾书的时候,门扉被敲响,陈策停下书写,将书信藏好,然后走了出去。 李珍深深看了一眼陈策,叹道:“陈公子,节哀。” 陈策:“?” 李珍道:“王老将军,今日夜间在诏狱……自缢了。” 陈策呆住了,认真的盯着李珍。 李珍叹口气,道:“尸首拉回府上了,皇上交代厚葬王越,内阁六部在商讨后续事宜。” 陈策身躯微微颤了一下,嗯了一声,道:“知道了,谢谢了。” 李珍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再道一句节哀,然后离去。 噗! 陈策扭头那一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步履维艰的来到老槐树前,搀着老槐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为什么? 陈策不理解,也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去发展,为什么要自杀? 我还有半口命,都在努力的活着,你为什么要自杀? 我问过你家国和个人哪个重要,你说家国,可现在了? 这算什么? 你还没给皇太子培养一名合格的武将接班人呢?! 原来你让我今天才写信,是压根没打算让我把信件寄出去! 我给你想的两个破局契机,你从来都没想过用,那个时候你已经抱着死的决心了? 你让我今天才寄信,是怕前晚死了,会牵扯到我身上? 所以自始至终你都拿命在耍我? 我们在外替你奔波这么久,就换来这个? 自私自利的懦夫! 吴娘子急忙从隔壁走来,搀着陈策回中厅落座,关心的问道:“陈郎君,你……” 陈策摆摆手:“老毛病犯了,没事,谢谢。” “我自己能应付。” 105、你就是太蠢了 天才蒙蒙亮,王府高挂白色灯笼,府邸内一片缟素,哭泣声延绵不断。 中厅一口棺椁落在中央,十余名王家后代跪在棺椁两侧,低声哽咽抽泣。 整个府上冷冷清清,官场上无一人前来吊唁王越。 让陈策意外的是,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王守仁失魂落魄的站在棺椁前,悲伤的望着躺在棺材内的王越尸首,眼眶通红一片。 他一直想跟着王越学习,可终究等不到这个机会了。 陈策没有理会王守仁,先给王越上三炷香,来到王越棺椁前,淡淡看了一眼安静躺着的王越,沉默片刻便走开。 找到王孙氏,陈策表明了来意。 没多时,王孙氏从侧房走来,手中多了一个小包裹,抽泣着对陈策道:“我们家老爷入狱之前就叮嘱我,他若有不测,将这些藏好的东西一并交给陈郎君你。” 陈策点点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节哀。” 陈策不悲不喜,只是感觉心口有些闷,仿佛喘不过气,离开王府后才能大口大口呼吸。 想到和老爷子此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再看到他如今这么窝囊的自杀,陈策心情五味杂陈。 西北少了一名定海神针,大明少了一名名将,朱厚照少了一名辅世贤才。 一路无言,回到槐花胡同。 陈策落寞的坐在中厅,他和王越的情感很微妙,谈不上多好,也谈不上多坏,君子之交,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从王越入京之后,其实结局便有迹可循,当王越以身入局逼着弘治皇帝给他给西北将士交代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王越的结局。 陈策不是没试图改变,但无济于事。 王越的性子已经定格,他不是朱厚照,还能重新塑造三观性格,这也注定了不是陈策三言两语的相劝就能改变王越性子的。 就和他一生战争杀伐一样,没有胜利,那就是失败,没有打平手一说。 他想以死明志,可谁会同情你?谁又有良知去同情你? 官场上说人走茶凉,这么点道理伱难道不明白?死了又能换来什么?改变一个注定无法改变的结局吗? 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你就是太窝囊,人家为了陷害你,两个村落都能屠干净,你连放敌人入关的勇气都没有。 一滴晶莹的泪花从陈策脸颊缓缓落下,陈策小心翼翼的打开王越死前交给自己的小包裹。 这是另一半的狼头令牌,和此前他交给自己的刚好能合成一块整的狼头令。 王越说过,他培养的这一百多个谍子,绝对忠诚于他,如今他死了,谁拥有这个狼头令,这一批谍子的主人就是谁。 握着沉甸甸的狼头令,陈策微微叹口气。 这一批谍子现在主要是针对外敌再用,是一线的精英人才,王越如此重视,看得出来这群人应该是真有本事且绝对忠心。 陈策将狼头令收好。 包裹内还有一封信,只有这两个东西,别的没了。 陈策微微颤抖的打开信件,逐字逐句的看去。 “纯简啊,你是不是觉得老夫是懦夫?老夫很窝囊?” 你既然知道,还用这种方式和我道别? 陈策呼吸粗重,握着信件的手加重几分,继续朝信件看下去。 “来京之前,老夫就感觉自己身子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以这种方式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老夫能时时刻刻让皇上心中带有一丝愧疚,哪怕一丝,就够了。” “以后他或许会对西北将士好点,上心点。” “咱们当今的圣上出生起点低,登基后一切怀柔,他和先皇性子截然相反,这注定了他处理事情会考虑太多,平衡太多,多依靠文官。” “老夫不怪他,老夫已经想到入狱之后的结果,大概率皇上会冷处理拖下去,但老夫还是想等一个希望。” 原来你都知道的。 原来入狱的时候,你就没想活着走出来? “好了,咱不说朝廷的事,反正老夫已经死啦,你也莫要骂老夫了,老夫道歉,对你道歉行了吧?” 陈策笑不出来。 “纯简啊,你是个好苗子,可惜老夫遇到的太晚啦。” “好好活下去,好好教太子,希望咱大明下一朝,能在你的调教下,真正实现洪武、永乐之辉煌,一洗土木之颓败!”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陈策看完信件后,久久没有言语,刚将信件放在案牍上,忽然发现背面还有字。 “呵呵,老夫话还没说完。” 陈策:“……” “老夫并非因为斗不过文官们才生了死的念头,懒得和他们扯皮,你也莫招惹他们,好好安静的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要招惹麻烦。” 呵,这是怕我给你报仇吗? 要不我说你就是太窝囊,死了也不知拉几个垫背的,现在你死了,人家还好好的活着,吃香的喝辣的。 陈策看完后,将信件烧了,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陈策深吸一口气,走出中厅,去开了门。 朱厚照一脸紧张的道:“小,小老弟,王越,王越他……” “死了?” 啊? 你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你怎么知道的?” 陈策平静的道:“刚刚卜了一卦。” 朱厚照小心翼翼抬头看着陈策,问道:“你,你没事吧?” 毕竟你和老爷子关系还不错,本宫怕你心里承受不住。 该不会故作坚强吧? 他左右看看,拉着陈策进了中厅,才道:“小老弟,哭吧,我不会传出去的,不要憋着,哭出来就好了。” 陈策一脸无语:“他又不是我爹,死了就死了呗,我还能怎么办?都是他自己选的。” 就这样? “你,你真不在乎?” 陈策道:“人迟早要死,我也一样,好啦,你别安慰我了,我没啥事。” 朱厚照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朝廷还在争吵。” 陈策蹙眉道:“人都死了还在吵军功的问题?” 朱厚照摇头道:“这事儿倒是平息了,都不追究了,现在在吵给王越追赠和谥号的问题。” “皇上要给王越追赠太傅,谥号襄敏。” 这是第一等武将的谥号,弘治皇帝这是肯定了王越对大明武功的绝对贡献。 “但礼部和兵部那边认为王越生前有污名,给出的谥号肃毅。” 这是第二等级的谥号了,显然配不上王越的卓越军功。 在医院,急死我了,手机压根不会发章节,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106、一刀解厄,扯皮个屁 抛开谥号不谈,弘治皇帝下了决定,为王越辍朝一日。 明日全国各衙署有司停止办公,举国替王越哀恸。 朱厚照叹口气,愤愤不平的道:“这群文官是真恶心啊!” “以前我还不懂,这次我算是彻底看懂了这群家伙丑恶的嘴脸。” 看来老爷子也没白死,最起码让太子殿下知道了文官们的德行。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还要抓着王越的污点去追究责任,王老将军对大明的武功贡献,他们是一点不考虑。” “还有呢,皇上要九坛告祭以及恩荫王老将军孙为子爵,又被礼部和兵部驳回,他们认为王越杀良冒功欺上罔下的事没结案,并不代表王越就是清白,不该给与如此大的殊荣。” 说到这里,朱厚照咬牙切齿,他都看不下去了,实在欺人太甚! 老将军都死了,你们现在怎么编排他都行是吧? 活着你们一起围攻,死了还要围猎人家后代和殊荣,没有这样的,欺人太甚了也! 陈策叹口气,道:“好啦,莫气了,朝廷文官的事,咱们也插不上手。” 朱厚照愤慨的道:“小老弟,你不气吗?毕竟王老将军和伱关系不错啊。” 陈策无奈的道:“生气有啥用呢,我只是个市井小民,关系不错是不错,但也做不了什么啊。” 朱厚照哼道:“我可以!我要去和他们争辩。” 陈策拦住朱厚照,道:“你也不要插手。” “为啥?” 因为你是太子,或许他们中间有德行有亏的官僚士大夫,但也不能一棒子全部打死。 以后你登基稳固的前期还需要他们,我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所以得保证你前期权力的平稳交接。 陈策道:“你一个锦衣卫,得罪文官们,不想活了啊?” 朱厚照面红耳赤的道:“我,我……” 我可不是真的锦衣卫,我是皇太子。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相信皇上不会这点恩情都不讲的。” 朱厚照悻悻的道:“好吧。” “哎!” “西北还是失去了主心骨,哈密以后该谁来守啊。”朱厚照叹息。 陈策也在思考这事儿,哈密以后该谁来守,纵观明朝的文臣武将,除了王越之外,谁还能守住哈密? “不说这个了。”朱厚照也不想说这些沉重的话题,对陈策道:“小老弟,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陈策本不想出去,但耐不住朱厚照的热情,朱厚照始终觉得陈策态度有些反常,这压根就是心里憋着火呢。 正阳大街上。 王守仁拦住了兵部的轿子,面红耳赤的据理力争,质问兵部右侍郎王宗彝为何不给王越加谥襄敏。 眼看着读书人越来越多,王宗彝叫来顺天府衙役将王守仁抓捕,杀鸡儆猴。 陈策默默的看着,也没说话,朱厚照又陪着陈策路过了吏部尚书屠滽的府邸。 陈策看到王孙氏披麻戴孝的从屠府走了出来,眼中赤红,苍老双颊还挂着泪花,深深弯腰祈求屠滽看在师生情面的份上,在朝堂替王越说句话。 王越已经死了,王越的家眷希望王越死后办的风风光光,荣誉加身,也不枉一生为大明效命。 王府的家眷神色不善的对王孙氏道:“我们家老爷早就和王越划清关系,你这妇人休要再扰我屠府安宁!” 朱厚照大怒,踏步走过去,指着那名奴仆大声道:“她是王越内眷,岂容你这贱奴羞辱?” 屠府奴仆道:“我只是在传老爷的话而已。” “朝廷怎么给王越办后事,那是朝廷的事,有本事去找皇上,缠着我们家老爷算什么?” 陈策站在远处安静的看着,摇头轻声道:“老爷子你看,这就是你死换来的东西?” “人家连你家眷都开始欺负了。” 朱厚照气哄哄的走来,红着脸道:“太可恶了!” “我要把这事告知皇上!” 陈策反问朱厚照道:“人家做错什么了吗?没有吧?” “这,这,这……” 朱厚照心里替王越感到憋屈。 “好了,我们吃饭去吧。” 陈策对朱厚照说了一句,他默默的回头,看着王孙氏身边几名子嗣搀着他年迈的身躯缓缓离去,那背影如此落寞委屈和不甘啊! …… 傍晚,陈策终于可以独自一人安静的待在槐花胡同的院落内了。 天空阴沉沉的,看样子快要下雪了。 快到年关了。 陈策在石桌上写了一封信件,将半块狼头令牌一同放进了小盒子内,然后走了出去,来到一处镖局,将小盒子递给对方,给与重金让对方务必将信件安全送到西北。 又三天,在弘治皇帝和文官们的博弈后,文官们妥协让步,最终给王越加谥襄敏,追赠太傅,只是本该恩荫其孙为子爵的,最后却只是恩荫了国子生。 恐怕是怕王越后代做大,所以才如此。 双方都让了一步。 弘治十一年,十二月中旬,陕西渭南县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渭南知县溺水淹死了。 十二月下旬,几名不起眼的走货郎风尘仆仆的进入了京师,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十二月二十三日,陈策如同往日一样,大清早出门买菜,回来吃了中饭,傍晚来到一处邸舍内。 他只不过是槐花胡同的一名市井小民,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陈策的行踪。 邸舍内有六名汉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他们见到陈策,抱拳道:“大人!老将军他……” 陈策压了压手,“这里安全?” 对方点头。 陈策嗯了一声,道:“渭南县令吐出来什么?” “朝廷都有谁?” 对方道:“兵部武选司郎中去信屠村的,兵部右侍郎王宗彝下的令。” 陈策点点头,又看了为首汉子身旁五名汉子,轻声道:“你们会死。” 几人丝毫不在意:“来前便知,大人且说吾等要如何?” 陈策道:“这个除夕夜,兵部武选司郎中、兵部右侍郎、吏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巡查西北御史。皆杀!” “你们……” 陈策默默低下头,那五名汉子一脸无所谓道:“杀后吾等会自杀。” 是的,这群走货郎,是王越交给陈策的西北谍子,他们没有身份,没有亲人,没有社交。 等陈策离去后,望着昏暗的街道,万家灯火,雪花飞舞,他抬头眯着眼感受着冰凉的雪花拍打脸颊,自言自语的道:“老爷子,你就是太窝囊。” “一刀解厄,扯皮个屁!” “这事皇上做不得,你做不得吗?你做不得我帮你做!” 107、给小老弟找个媳妇吧 腊月二十六,朝廷地方有司停止了办公,全国衙署休沐。 陈策大清早起床吃了早饭,便在院落内扫雪,隔壁吴娘子此时已经置办年货回来,顺带给陈策送了春联门神对子。 “多少钱?我给你拿钱。” 吴娘子摆摆手道:“左右不过一文钱的事,对了,陈郎君你今年年关怎么过啊?” 两家小院中间仅仅用篱笆栅栏隔开,陈策在自己院落扫雪,吴娘子则围上了围裙开始打扫门楣上的灰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日子仿佛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安宁惬意的模样。 吴娘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能干,缝缝补补敲敲打打的生活技能十分娴熟,今日难得陈策这里没有外人,吴娘子和陈策的话也多了起来。 陈策嗨了一声,道:“还能怎么过啊,就当做寻常日子过呗。” 扫完了雪,陈策也开始清理门楣上的灰尘,然后修剪院落内的盆栽花卉,去后院给两只鸡喂粮食。 “吴娘子,劳烦你帮我扶下凳子,我将屋檐下的灰尘扫一扫。” 吴殊娴哦了一声,从院落走了过来,给陈策扶着凳子,“要么我帮你扫吧,你身子不好。” 陈策笑道:“你个子没这么高,哪儿够得着。” 吴娘子也不逞能了,点头道:“嗯,那你小心点。” 陈策站在凳子上,拿着扫帚认真的将房檐上扫了一圈。 虽然只有一个人,但过年总要有个年味儿,无论如何对生活总该认真点,古人说的好嘛,好死不如赖活着。 “你呢?怎么过啊?去找你娘他们?” 聂氏和其子上次被李珍关入锦衣卫诏狱,现在掐日子应该早就出来了,这点小事陈策也没过问。 吴娘子摇头道:“我自然也自己过,至于他们……血缘上的宗亲摆脱不了,不然……” 她沉默了一下。 陈策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不该提她的家人,她似乎很不愿意提起他们。 陈策朝左边迈了脚,忘了自己还踩着凳子,啊的一声踩空。 吴娘子刚才也走神了,浑然未看到这一幕,赶紧挪脚去接住陈策,索性,接住了。 陈策躺在吴娘子的怀中,就很尴尬,赶紧下来,道:“抱歉抱歉,刚才走神了。” “多谢多谢。” 吴娘子摇头道:“不用客气的,嘶!” 她刚要去将凳子搬开,只感觉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 “崴着啦?” 陈策赶紧搀着她去书房,让她在书房的软榻上坐下,然后道:“你等下,我去给你拿跌打药。” 吴娘子还没打量过陈策的书房,屋内干净整洁,典雅大方。 她本以为陈策一个单身汉,房间会乱七八糟,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陈策此前在院落外种植收获过一些医疗正骨技术,寻常跌打伤风风寒的药物家里都备着,久病成良医。 他拿着跌打药走来,掀开吴娘子的脚踝的裤脚,索性不是脚,不然还真有点尴尬。 可即便如此,吴娘子脸颊也有些红,将头撇向别处。 陈策用手触摸了一下,吴娘子像触电一样,赶紧将脚收回去,只是一动弹,忍不住闷哼一声,但她忍住了没叫出声,想来此前经历过很多次这种事。 “脱臼啦。”陈策道。 吴娘子惊愕的道:“你还懂医术?” 陈策微笑道:“研究过一点,复杂的就不懂了,说来也惭愧,还没帮人正骨过。” “若是吴娘子你信不过,我搀你去医馆?” 吴娘子自然不愿,现如今医馆都是男郎中,脚踝的部位太敏感,她怎么说也是黄花闺女,哪里肯愿意。 “没,信得过,你帮我弄吧。” …… 槐花胡同外,朱厚照和刘瑾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来寻陈策。 今天过后到正月出头,朱厚照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宫了,过年皇宫也忙碌,各种宗亲都会来皇宫拜访,各种繁文缛节他这个皇太子都要参与。 所以他提前给小老弟买了点年货。 “哎!” 朱厚照叹息。 刘瑾赶紧拎着年货包裹询问道:“爷,怎么的呢?怎么唉声叹息的啊?有啥不开心的事吗?” 朱厚照道:“刘大伴,我这个小老弟命苦啊,大过年的只能自己独自一人在这里孤独的过年,身边也没个照拂的人。” 刘瑾也叹道:“是啊!太命苦了。” 朱厚照叹口气,道:“我还有个女人,你说小老弟连个女人都没,多可怜啊?” 刘瑾:等等,爷你什么时候有女人了?还惦记着《再生缘》的著作者呢?您这面都没见着,咋就你有女人了? 朱厚照忽然挑眉对刘瑾道:“你说本宫给他也找个女人咋样?也不至于孤苦伶仃的。” “找媳妇儿啊。”刘瑾叹道,“不好找,爷您别觉得老奴说话难听,人家听着陈郎君这病,哪个会愿意呢?” “王公权贵家的女儿定不可能,退一步说,文官家的女儿人家也不乐意。” “商贾贫农家的哪个不贪图点什么?” 听着刘瑾的话,朱厚照泄气了,刘瑾虽然说的话有点伤人,但事实却是如此。 陈策的院落房门没关,朱厚照和刘瑾大咧咧走了进来,刚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一阵对话声响起。 “你忍着点啊。” “嗯。” “我是第一次。” “我,我也是,你小心点,会疼吗?” 朱厚照虎躯一颤,呆呆的看着刘瑾。 刘瑾虽然是太监,但男欢女爱那点事,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这,这个大清早的,陈郎君还病着,这么搞,不合适吧? 你们好歹也避着点人啊,最起码外面的门也给关上吧? 听说有些人就喜欢寻刺激,这小痨病鬼莫非也是这样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朱厚照和刘瑾赶紧撅着屁股,将耳朵紧紧贴在中厅门外,聚精会神的听着。 “我尽量快点,也就那么一瞬间,疼是肯定会疼的,我看书上是这么说。” 朱厚照眯着眼,小老弟不愧是读书人,这种事居然还从书本上学,太牛逼了! “我开始了。” “嗯!” “咔嚓!” “啊!!!” 朱厚照和刘瑾双拳紧握,小老弟要不要这么狠?你温柔点啊? 谁家女子能被你这样整? 别出人命了啊! “好点了么?” “还是有点疼,我感觉好像有点肿了。” “不过舒服多了。” 陈策点点头,道:“我试着慢点擦。” 屋内,陈策拿着跌打油,一点点给吴娘子脚踝处擦着药物。 朱厚照和刘瑾都震惊了。 慢……慢点……啥?这是能说的吗? 我还是个孩子啊!这是我能听的么?朱厚照登时面红耳赤起来。 108、你看,这就是被误会的滋味 刘瑾手中拎着的年货吧嗒落地,朱厚照和刘瑾面色一变,登时大惊失色,撅屁股就要跑路。 偷听被抓到了…… “谁啊?” 陈策声音从里面传来。 朱厚照慌张的道:“小老弟,不是我。” 刘瑾:“也不是老奴。” 陈策一脸无语的从书房走出来,盯着两个趴在门槛上撅着屁股的主仆,不解的道:“你们在干什么?” 朱厚照尴尬的道:“小老弟,你,你那什么……白日宣淫啊,好雅兴。” 噗! “伱胡扯什么呢。” 陈策白他一眼,厄,他明白了,刚才可能被误会了。 “我,我就是给你送点年货来。” “还有,这几天我有事可能来不了啦,你还没结束吧?呵呵,你继续吧,不打扰你了,走了啊。” “对了,嫂子是谁啊?隔壁的吗?” “嗯……等等,你乱叫什么啊!” 朱厚照重重点头道:“对对,还没成婚,不该叫嫂子。” “别胡说!” 朱厚照严肃的道:“是,应该叫弟媳。” 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啊? 陈策还要再说什么,朱厚照这小子已经带着刘瑾溜了。 陈策进屋,无奈的看着吴娘子,显然吴娘子听到了,显得有些无措的道:“他误会了。” 陈策耸耸肩道:“就和你当初误会我和他一样,现在你知道这种滋味了吧?” 将吴娘子搀回她自己的院落,陈策便折返回自己小院,告诉吴娘子在家休养,中饭自己来做。 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陈策回到书房,先将《再生缘》第三册结尾给写好,去市井送给荣兴书铺的店博士。 荣幸书铺的店博士激动的无以复加,说这是他新年收到最好的年货云云的。 然后又拿着这一个月卖出的三两二钱银子分润给陈策。 虽然经商是贱业,但这一年就能得三十多两白银,而那十亩地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十两银子,论在明朝挣钱,种地的真不如经商的。 陈策和荣兴书铺的店博士聊了一会儿,这才得知对方的名字叫王德发。 见陈策有些发愣,王掌柜不解的问道:“郎君,怎么了?” 陈策摇头道:“没事,好名字。” “对了,如果没有《再生缘》这本话本,你寻常每个月能卖多少钱?方便透露么?” 王德发道:“对外人自然不方便,但对郎君方便的。” “实不相瞒,若是没有郎君的《再生缘》,按照顺天府书铺竞争程度,每个月能赚一两银子都谢天谢地了。” 这确实不多,刚够他一家人嚼谷子,日子也紧巴巴的。 王德发有些紧张的问陈策道:“郎君这本写完不打算写新的啦?” 陈策点头:“嗯。” “有个别的营生倒是可以试试,不知王掌柜有没有兴趣?” 王德发欲言又止,陈策也没为难他,道:“没关系,安稳点没什么不好。” 就在陈策要走的时候,王德发握拳道:“郎君打算做什么?” 陈策道:“报社。” “啥意思?” 陈策笑道:“年后再与你细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不用你出资,帮我经营就行。” “好!” 陈策离开书铺,刚走没多久,就看到荣兴书铺外挤满了人,荣兴书铺已经挂牌《再生缘》第三册上市,好一些读书人如过江之鲫在书铺外排队等候购买。 陈策没有回槐花胡同,来到顺天府一处邸舍内。 西北谍子的首领叫刘拱,令陈策惊讶的是,他竟还是个秀才,三十来岁,沉默少言。 陈策简单的询问了一下他们这一批谍子的具体人数,俸禄多少等等。 在回去的路上陈策在思考。 老爷子给自己留下这一批谍子要养,按照刘首领的意思,每年他们的俸禄需三千两左右,每个人不到三十两。 外出侦查还需额外资金费用。 养活这一批谍子的成本很高,陈策粗略估计每年要三千五百两,甚至更多。 现在老爷子死了,这一批谍子要重组用途,至于怎么用,做什么用,陈策暂时还没想好,只能暂时一切如旧。 一年三四千两的白银要实打实的支付,陈策没有这么多钱,最开始他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不行了,每年需要一批固定的收入养活他们。 此前陈策和朱厚照外出看到茶楼说书人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个报社的想法,只是当时想法还不成熟。 那个时候他的目的是为了通过报社作为公权力监督和以后朱厚照的耳目,让天子知道的消息不再会是文官们筛选过的,不至于文官们让天子知道什么,不让天子知道什么都掌控在他们手里。 现在则不同了,报社不仅可以达到这个目的,甚至还能起到补充自己财力不足的作用。 就是不知道报纸的利润能否实现这个高度,一切都是未知数,但缺钱却是实打实摆在陈策面前的棘手事。 不过无论如何,今年年关先过完吧。 回到槐花胡同,陈策意外的发现徐经和唐寅已经在门外等候,他们提着许多年货过来,徐经开口对陈策笑道:“我知道陈公子你应该不会去我的别苑过年,所以特地和唐兄给你购置了一些年货过来。” 唐寅也道:“老师,若是你愿意,咱们一起去徐兄别苑过年也行呀。” 陈策摇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一个人过年没什么不好的。” “开年之后用不了多久就要会试了,提前祝你们鱼跃龙门。” 徐经和唐寅拱手感谢。 陈策又看了唐寅一眼,道:“记得我对你交代过的话。” 他又看了徐经一眼,提醒道:“安心在家温习书,没有考中之前一切人际关系都是虚假的,我知晓你心思活络,人脉广朋友多,但会试在即,不要做无意义的事自找麻烦。” “少接触官场的人,即便对方品级再大,与你也没关系,接触了出任何事都会有风险。” 徐经拱手道:“多谢陈公子提醒,在下铭记于心。” 陈策又看了一眼唐寅,唐寅笑着道:“老师,我可都记着呢,不用叮嘱我啊。” 陈策嗯了一声,道:“那就好。” …… 弘治十一年的最后一天到了,今晚除夕,顺天府的烟花会很漂亮。 血应该也会很红吧! 109、烟火如血的新年(第一卷完) 大年三十这天,北平的天气不错,下午未时末的时候,家家户户厨房上空已经开始升起氤氲白烟。 鳞次栉比的槐花胡同自十月份地龙翻身后,再次恢复到热闹的模样,狭长逼仄的胡同内,孩童们穿上新衣,手持着风车、木马、地老鼠等各种玩具奔波嬉戏。 大人们在厨房内蒸煮出一道道喷香的菜肴,香气弥漫在整个胡同内。 各种提前腌制好的腊肉腊鱼丸子等出锅后,便被男主人们一个个端到中厅摆放整齐。 一年难得吃一顿肉,再穷的人家,过年也会吃一顿最好的,孩子们期待,老人高堂们也都期待。 年味儿十足。 陈策在院落内也很忙碌,虽然年关只有自己一人,但也要对自己好点儿,像个过年的样子。 第一道菜是糖醋大鲤鱼,这是不能吃的,寓意年年有余。 第二道菜是煎堆,糯米团子,寓意煎堆碌碌,金银满屋。 第三道是蒸糕,寓意一年比一年好。 各种菜肴都有独属于国朝人的浪漫,寓意十足。 明朝已经有炮仗了,不再用唐朝的竹子烧的噼里啪啦,才到申时初,槐花胡同就开始响起了第一道炮仗声。 然后紧接着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一家家炮仗声此起彼伏,欢颜笑语声不断从各个角落传来。 “要我给你点炮吗?” 隔壁吴娘子捂着耳朵,大声对陈策说着。 陈策也大声回道:“什么?听不到啊!” 吴娘子拿着火折子,指了指陈策地上的炮仗,她见陈策半天没点火,才问要不要帮忙。 陈策有些尴尬,他两辈子都没点过这玩意,“好!” 陈策冲隔壁重重点头。 吴娘子捂着耳朵跑到陈策的院落,拿着火折子三下五除二点燃,然后砰砰砰的爆炸声不断在陈策院落响起。 等她回去后,也将自己院落的炮仗点燃,两人对着篱笆相视一笑,各自回屋。 中庭内的灵牌已经被陈策拿出来了,陈策先点了三炷香,祭奠忘父忘母,感恩他们对生病的自己依旧不离不弃之恩。 中厅内烟雾缭绕的,陈策给自己倒了一壶没啥度数的果子酒,然后拿着筷子,眼神朝外望去。 天已经略黑了,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烟花架冲天的烟火在上空爆炸开来,红光照耀整个槐花胡同,如鲜血一样通红! …… 权贵们家的新年程序依旧繁琐,兵部右侍郎王宗彝带着家眷祭祀了祖先,祭奠了自己的老师,一套祭奠程序下来,养尊处优的他已经累出了汗珠。 他独自来到书房歇息,却蹙眉发现茶盏没已经没茶水了,不由怒火中烧的道:“来人!茶水呢?!” 一名家丁急忙端着茶壶离去,没多时便走了回来,小心翼翼的对王宗彝解释道:“老爷,今个儿三十,您消消气,都忙。” 咕噜噜的倒水声不断响起,王宗彝哼了一声,端着茶水一饮而尽。 似乎觉得哪里不对,然后疑惑的回头看着一旁憨厚的奴仆,问道:“为什么茶水是温的?” 看起来是一句废话,但只要稍稍转弯就能知道,如果早就温好了茶,早应该放在这里。 如果才冲泡的茶,应该是滚烫的。 那模样憨厚的奴仆反问道:“滚烫的你能喝?” 王宗彝脸色骤变,刚要发火,一只大手如钳子一样堵住了他的嘴巴,然后碎裂的瓷器割破了他的喉头,鲜血如外面绽放的烟火喷射而出。 王宗彝想要呼喊,但嘴巴被堵住了,身躯在剧烈抽搐扭动,如虎的双目狠狠瞪着这名奴仆。 到死,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自己是一个堂堂三品的兵部侍郎啊……为什么,这么轻易……死。 奴仆很不起眼的离开了王府,来到一群乞丐堆中,和乞丐们争抢起了剩菜剩饭,最后被乞丐活活打死。 没有任何反抗,纯粹自己在找死,因为活着,总会有被找到审讯开口的可能。 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他心甘情愿。 …… 吏部尚书府邸,虽说这些权贵高官家进人很严格,任何一个人进府都需要严密的搜查盘问。 但一个收夜香的人,寻常也不会有人注意。 最底层最被人嫌弃的行当,谁会在意他们这些蝼蚁呢? 夜香郎在茅房杀了一名奴仆,换了对方家丁的衣服,镇定自若的在屠府跟着人群走动忙碌。 他太普通了,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和寻常家丁奴仆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他才见到了屠尚书。 “大人,佀御史说王越的事暴露了。” 屠滽身躯倏地一愣,惊恐之色顿时溢于言表,急忙让左右离去,然后对说话的奴仆道:“随老夫过来!” 偏僻的侧房内,屠滽心急如焚的道:“佀钟说什么了?细细说来!” 王越的事怎么就暴漏了?什么暴漏了?我去西北换耳的事? 屠滽心乱如麻,不过很快,他瞬间反应过来,不对! 不对,这不对!你只是我府上一名奴仆,伱怎么知道这些事? 等他反应过来后,登时要要开口大叫,一绢丝绸紧紧勒住了他的脖颈,让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窒息感遍布全身,眼珠内布满了血丝,眼球都快要凸了出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青筋在额头上不断凸起。 他双腿在地上乱蹬,双手拼命朝后抓,但什么都抓不到,不甘心的他又试图去抓丝绸,但那丝绸缠的越来越紧。 到最后,他浑身松软了下去,可丝绸依旧在紧紧的缠着。 一个合格的谍子,必也是合格的杀手,不会出任何纰漏,他需要确保对方死透,才能将勒住脖颈的丝绸放开。 …… 砰砰砰! 陈策已经吃完了年夜饭,背着手站在院落内,抬头看着天空中绚丽的烟火。 好美啊。 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几度这样的烟花,他们和生命一样的美,可总归太短暂了呀。 陈策感慨,就如同自己一样,余下的时日,还有多少呢?太短暂了,舍不得这样美好的世界,但终究还是要离去的啊。 人快死光了吧? 陈策默默的想着,也不知老爷子培养出来的这一批谍子,会不会出纰漏? 不过老爷子对他们如此信任,陈策没理由不信。 呵呵,这个年关,注定会很好玩,恐怕弘治皇帝要过不好年咯。 110、你是女郎中? 除夕的烟火还在盛开,杀戮也在继续,紫禁城热火朝天过着新年。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左都御史三名部堂大人私府内步履匆忙。 三名正二品实权高官甚至年夜饭都来不及吃,急促朝内阁首辅徐溥府邸而去。 徐溥以称病为由谢绝见客,让他们去找次辅刘建。 三名部堂高官除夕夜寻人,这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徐溥已经快从首辅位置退下来了,他不想再沾染任何朝廷是非,只等明年平稳落地,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老狐狸! 内阁次辅刘健府邸,刘健表情阴郁凝重,一名兵部侍郎,一名吏部尚书,一名都察院右都御史,余下两名虽算不上高官,但也是中央实权官,哪一个人死都是天大的事。 可在弘治十一年这个除夕,这些人居然全部莫名其妙的死了! 如此重大的事,让刘建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带着三法司去紫禁城。 后宫。 太皇太后周氏、弘治皇帝、张皇后、朱厚照、长宁伯、寿宁侯、建昌伯等人欢聚一堂,同过弘治十一年除夕。 紫禁城上空烟火鼎盛,烟花绚烂,一片盛世和睦。 一名太监急促的步伐打断了欢声笑语,旋即弘治皇帝蹙眉直奔乾清宫。 内阁次辅等一众高官也快步走来,刘健将详细情况一一告知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听后面色顿变,立刻吩咐三法司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刘公。” 弘治皇帝单独留下了刘健,语重心长的道:“此事能查出个结果吗?” 刘健愣了一下,忙不迭道:“皇上,让三法司秘密查吧。” 弘治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又问道:“那这些人的死?” 刘健沉默片刻,道:“瘟疫?” “瞒得住吗?” 刘健道:“尸体火速烧了,理由是防止瘟疫蔓延。”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的对刘健道:“明年徐阁老要退下来了。” “刘公你辛苦点,这差事办好点。” “遵旨!” 尽管瘟疫的理由很扯淡,但也比这么多朝廷机要衙门高官全部被刺杀身亡好,这是挑衅朝廷天威啊,若是最后凶手都没抓到,朝廷的脸朝哪儿搁? 弘治皇帝和刘健不得不考虑到这个风险。 等刘健离去,弘治皇帝居然破天荒的笑了。 怀恩太监一脸不解的道:“皇爷,要通知锦衣卫吗?” 弘治皇帝狠狠瞪他一眼,怀恩太监急忙闭嘴。 弘治皇帝背着手,走出大殿,风将他的衣袖和发丝吹动起来,弘治皇帝望着夜空中的烟花,感慨道:“你活着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个胆子?瞧瞧人家的魄力?” “就是不知晓是谁干的。” 有件事陈策想错了,弘治皇帝其实也想他们死,比谁都想! …… 正月初三,唐寅在顺天府小行街租了一处别苑,占地不大,但用来宴请客人足够。 自来京师后,许多同窗举人们不断邀请唐寅赴宴,他要么宿醉青楼,要么在好友家中通宵达旦。 趁着年关期间,他打算将这群人情全部还了,于是将同窗举人好友十余人全部邀请来到别苑,又专门从徐经那借了两个奴仆,并且丰富他们去请一名歌姬来别苑献舞。 徐经觉得他应该听陈策的话,不要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唐寅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这次恩情还了,以后就少来往安心在邸舍备考。 初三黄昏的时候。 陈策打算外出买菜,吴娘子也恰好夸着篮子外出买菜,年前准备的菜肴已经吃完,日子还要过。 陈策本想带着篮子,吴娘子对陈策道:“陈郎君,你若不嫌弃就用我的篮子装吧,外面人山人海,伱一个大男人总是出去买菜,别人背后会说点什么。” 陈策其实不在乎,不过吴娘子一片好心,陈策也就没拒绝,两人结伴外出。 正阳大街人山人海,年关之后的人愈加多了起来,各种权贵家的奴仆纷纷涌入正阳大街,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陈策本以为自己是聪明人,特意错开早市高峰,可他这才发现,聪明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很多很多。 吴娘子和陈策都快被人海挤的喘不过气。 “我们去小行街那边买吧,这儿太挤了。” 吴娘子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如此嘈杂的环境,声音小了压根听不到。 “好!走。” 陈策没拒绝,他也有些呼吸不畅,赶热闹的人实在太多。 小行街距离正阳大街有三五里脚程,虽然路远了点,但这边的人少了许多,菜肴也便宜很多。 吴娘子熟门熟路的去了一处鸡蛋小摊贩前,热络的和卖鸡蛋大娘打招呼。 正阳街的鸡蛋一枚两个钱,这里一枚只要一钱五,想来卖鸡蛋的大娘和吴娘子都熟悉了。 她买的菜肴普遍都比正阳大街便宜。 吴娘子口口是道的对陈策道:“虽然路程远了点,但这里的菜新鲜便宜,不比正阳街的差哪儿去。” “正阳街那边贵,是因为那边权贵住的多,这边若贵点就没人买了。” 陈策疑惑的问道:“你每天买菜都走这么远?” 吴娘子道:“远么?也不远吧。” 接近五里路程,这还不远啊?陈策有点佩服她,不过为了省点菜钱,似乎也值得? 一顶轿子在吴娘子身旁停了下来,轿帘被掀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吴娘子,然后打量着她旁边的陈策,忽然噗嗤一笑。 “仓儿姐,您怎么落魄到这般样子啦?” “三年前你告诉我你要亲自上街买菜,妹妹还以为是天方夜谭呢。” 她说完后,乜了一眼陈策,感慨道:“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这么草率的嫁了呀,你这姿色打扮打扮给举人做个妾也绰绰有余啦。” “又何须为了几个菜肴讨价还价哇?” “您名利场走了这么久,还不知道男人的姿色是最不值钱的,什么都没真金白银实在。” 三年前你妥妥压我一头,可是现在了?名噪一时的满仓儿却找了个病秧子嫁了?还要屈身亲自出来买菜,买菜就算了,还要讨价还价? 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至于让自家女人如此么? 更遑论这男人身边连个照拂跟随的奴仆都没,足以说明他的贫贱! 吴娘子抬眸看她一眼,并未开口,只是对陈策道:“陈郎君,咱们走吧。” 坐在轿子里的女子将轿帘放下,丢下一句话道:“我去给唐解元唱个曲儿,你家住哪儿?稍后我去拜访拜访?” “诶?仓儿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呀?怕我说你男人啊?我没说错呀。” 轿子跟上了吴娘子和陈策的步伐,那女子再次掀开轿帘,对陈策道:“俏哥儿,知晓什么是举人吗?” 陈策认真的想了想,面红耳赤的道:“你,你是郎中?让不举之人举起来的女郎中?” 111、你为啥会选择坑他啊 吴娘子让陈策不要和那女子一般见识,对方是一名乐姬,也是清倌人,在名利场走动,难免嘴角刻薄。 陈策点头,丝毫不放在心中去,只是有些失望,失望唐寅似乎并未听自己的话,依旧在声色犬马。 他就不能安安心心的准备科考么?为什么非要去和这些同窗啊好友啊厮混在一起? 陈策知道唐寅恃才傲物,总觉得自己这次科举板上钉钉,可人总有失误的时候啊。 我真的看错人了吗? 陈策摇摇头,也不再想那么多,方才的事也没放在心上,随着吴娘子继续购买菜肴。 …… 银瓶儿真的很无语,甚至有些厌蠢症犯了,就没见过这么蠢的男人。 当年的权贵圈内的宠儿,销金窟排名第一的满仓儿,多少人缠头之资一掷千金,只为宴请满仓儿歌舞一曲? 那时候她的风头究竟多盛?银瓶儿都要跟在她后面捡剩饭吃。 现在了?堕落成找个目不识丁的男子就随便嫁了? 女郎中?专门治不举的男人?这就是他回答的举人意思? 满仓儿究竟从哪儿土旮旯找出个这么个男人,看上去文绉绉的,竟土成如此模样。 银瓶儿现在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啊?去哪儿不是最少举人起步,一趟下来最少十余两白银起步,脸上这一幅粉黛都需要一两银子! 算了,不去想这晦气的事,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说不定人家还苦中作乐呢,呵呵! 银瓶儿从后院下了轿子,在奴婢的搀扶下进了唐寅租赁的这处别苑。 烟火技术从宋朝开始就已经盛行,到明清发展到了顶峰。 正月初三,天才微微黑了下去,小行街上的人渐渐也多了起来。 大街上小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七丈河上居然也有水上鼠,烟花在水上升空。 更别提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地上鼠、花筒、三级浪等烟花。 各色各样的烟花、花灯、街头卖艺者多不胜数,有假面长髯的戏子,有如钟馗像者夸越火圈。 明朝夜市的繁华程度丝毫不比后世差到哪儿去,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年味儿足足的。 如果朱厚照在这里,估计能玩疯了,一夜不用睡觉,不过那个家伙已经被锁在皇宫了,估计上元节能出来转悠转悠。 陈策打算买点礼物给他弥补遗憾,就对吴娘子道:“我去买点烟花。” 吴娘子好奇的看着陈策,问道:“你自己放啊?” 她知道陈策不是这样的性子,旋即改口道:“送朋友的?” 陈策笑道:“嗯,他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估计等朱厚照能出宫的时候,这些东西已经卖光了。 一处花灯铺前,陈策买了几枚烟花,本打算离开,店家却叫住陈策让他猜灯谜,一文钱猜一次,猜对了不收钱赠送花灯。 陈策笑着道:“好啊,那试试。” “一对湘江玉并看,二妃曾洒泪痕斑。汉家四百年天下,尽在留侯一借间。” 啊? 这不是刘伯温的题么?怎么还拿出来,这不是送花灯么? 陈策道:“筷子?” 店家笑呵呵的退给陈策一文钱,又送了一个花灯。 “客官,简单吧,继续猜呗。” 陈策嗯了一声,道:“好!” “爷爷当先锋。” 陈策开口道:“祖冲之?” 店家愣了一下,笑呵呵的道:“对咯!哝,你的一文钱,还有花灯。” 眼看着陈策心满意足要走,店家不乐意了。 一个钱没赚,还赔了两个花灯,于是花言巧语的求着陈策继续答题。 陈策摇头道:“不用了啊,我们就两个人,两个花灯已经够了,谢谢店家的好心,我不需要了。” 那店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道你怕不是傻子吧? 我好心个屁呀!我要赚伱钱啊!你现在跑了,我不是亏了? 你还为我考虑起来了,还真以为我免费送你这些啊?还真自信下面都能答出来啊? “呵呵,不客气不客气,花灯不花灯的值几个钱呀,多放几个也没关系的嘛。” “玩个乐子,也不值钱,客官闲着无事陪着娘子继续玩玩呗。” 吴娘子想解释什么,最后也没开口,越描越黑。 片刻之后,那店家汗流浃背,笑容凝固,对陈策道:“小哥儿,我给你三文钱,小本买卖,别猜了,好吗?” 吴娘子终于忍不住捂嘴笑了,你这个店家咋就这么冥顽不灵呢?你非要让他猜什么灯谜? 他早说了不猜了,你非要让他猜,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陈策微笑着收下对方三文钱,也没为难对方,就如他说的那样,小本买卖,他不愿欺负人家。 “谢谢啊,有空再来。” 陈策一句话,让摊贩大惊失色,急忙摆手:“别!别来了!老朽认准你这张脸了!” 七丈河旁边花灯极多,陈策和吴娘子一人手持两个花灯放下去,明亮的灯火让河水更加美轮美奂。 不久后的上元节应该会更加热闹,三年一度的春闱即将开启,那个时候全国举人恐怕都会聚在顺天府,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回吧。” 陈策对笑容满面的吴娘子说道,今晚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从未像今晚这么开心过,可惜,这份开心注定不会长久。 在路过一处别苑正门的时候,银瓶儿恰好从正门走出。 这是主家给的最高待遇了,足以说明她今日的歌舞让主家和客人多么的满意。 再一次见到吴娘子和陈策的时候,银瓶儿干咳两声,深怕对方没听到,特地招呼道:“仓儿姐。” 她想对吴娘子炫耀,炫耀自己是从主家正门走出,主家给予她最高的礼遇。 吴娘子装作没看到,对陈策道:“陈郎君,咱们走吧。” 不过银瓶儿自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她叫住陈策道:“小哥儿,奴对你说啊,这举人呢,不是不举之人,是读书人,是可以为官的读书人。” “我方才去见了他们,他们都是非富即贵。” “哦。” 陈策点点头。 哦?这个呆头鹅,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还哦,你哦个什么呀,你一辈子能见着几个举人老爷啊? 你是真不知道举人在明朝是什么分量是么?大街卖菜的啊?谁都能见啊? 112、打脸和责任 小行街的别苑内,几名举人醉醺醺走来,王务弼和几名举人拱手告辞,就有轿子远远走来迎接他。 不过王务弼侧目看到陈策后,并未上轿,吩咐下人在一旁等候,然后快速朝陈策走来。 他自然已经忘记过自己邀请过吴娘子献舞,一来吴娘子换了装扮,二来他也根本看不上这群歌舞伶人。 银瓶儿记得王务弼,今日别苑的所有举人她都熟记于心,作为伶人,自然要有一双好眼睛,不然看错了眼,吃亏的始终是自己。 见王务弼朝自己走来,银瓶儿恭敬的弯腰行礼,招呼道:“奴见过王老爷。” “老爷找奴有事吗?” 银瓶儿没有刚才高高在上的样子,取而代之的语气是一股子低三下四中带着三分讨好。 王务弼愣了一下,随意敷衍了银瓶儿两句,他哪儿有闲工夫和一个伶妓多说?显然不是来找银瓶儿的。 王务弼笑着拱手对陈策道:“陈老弟,你们认识?” 陈策哦了一声道:“才认识,女郎中嘛。” 陈策似笑非笑的道。 王务弼反应了一下,笑着道:“呵呵!可不是嘛,女郎中,专给咱们男人带来快乐的。” “今日伯虎宴请,你不来可惜了,伯虎可是心心念念你这个老师呢。” 银瓶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俏脸登时凝固住了,惊愕的看着陈策,满眼狐疑,磕磕巴巴的道:“伱,你,你是……唐解元的老师啊?” 陈策也没理会她,只是对王务弼道:“科考在即,王兄还是少与会,专心备考。” 王务弼点头道:“在下晓得,伯虎也是为了还人情,这次还完就都安心备考了。” “对了。” 王务弼脸上带着三分兴奋,对陈策道:“兵部几个人,还有王老将军的几名学生都遭了天谴,实在大快人心啊!” “今日我们都在讨论这事儿,这可真是上天开眼了!” 银瓶儿尴尬的站在一旁,她不知道王务弼和陈策在聊什么,在她的认知中,男人聊的最多的是风花雪月,再朝上面聊政治就不是他们这样女子能接触到的了。 但这不妨碍她喜欢听这些事,因为这会让她虚荣心得到满足,仿佛能将自己拉到和他们一样的层次上来。 陈策装作惊讶的道:“怎么了?” 王务弼压低声音道:“这群人都死了!据说是瘟疫,要我看,哪儿是什么瘟疫,就是遭天谴了,更证明王老先生之死的冤屈。” 看来朝廷那边也不敢报凶案死亡,这也是陈策想要的结果。 陈策点了点头,然后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王务弼嗯了一声,对陈策叮嘱路上小心,还要热情的用轿子送陈策回去,陈策拒绝了。 王务弼说若他考中进士,陈策务必要赏脸过去赴宴,陈策勉强答应。 银瓶儿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心跳的厉害的很,甚至连抬头看陈策的勇气都没有。 她现在哪儿还能不知道自己被陈策耍了啊,什么女郎中专治不举的男人之类的,都是胡扯,他在调侃自己,偏自己还听不出来,还以为对方是傻子。 等王务弼离去后,银瓶儿愣在原地,想了想,赶紧追上陈策和吴娘子,咬牙道:“这位公子,我,我平常不这样。” 陈策噢了一声。 “我方才多有唐突。” 陈策点点头,然后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们走了。” 陈策带着吴娘子离开小行街,只留下银瓶儿站在原地发呆,好像……好像还是打眼了,会不会,得罪人了啊? 她这行当,最怕得罪人,尤其听王老爷说,他还是唐寅的老师,这身份该多么尊贵啊? 他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吃不上这碗饭。 想到这里,银瓶儿娇躯微微颤了颤。 …… 回到槐花胡同已是戌时三刻,吴娘子将属于陈策的菜肴放在陈策的厨房,她自己也回到院落。 今日她很高兴,莫名的高兴,好久没这么开心过。 陈策点燃了中厅的灯火,然后去房间内拿了钱财,朱厚照留给自己一千八百多两,自己的书铺收入存了也不过十余两白银。 他抱着装满钱财的小盒子走了出去,外面人多,钱也没露白,倒也不怕。 来到顺天府一处邸舍见到刘拱后,陈策将小盒子递给他。 西北去年的军费捉襟见肘,老爷子已经一年时间没给这一批谍子发俸钱,一群人过的和苦哈哈一样。 来的时候六个人,现在只剩下刘拱一个,见到陈策到来,刘拱便道:“大人,都完成了。” 陈策摇头道:“不要叫我大人了,我并非朝廷官吏。” 啊? 刘拱惊愕的看着陈策,王老将军居然让一名非官非吏的人领导我们? 他自然不会怀疑什么,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既然有了老将军的狼头令,以后这批谍子的主人就是陈策。 “那以后我唤您少主吧。” 陈策倒也不在乎对方怎么称呼自己,他将小盒子打开,道:“这里有一千八百多两,你想办法先给西北的兄弟分了过生活,余下欠着的等些日子吧。” 刘拱点头:“好。” “少主,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策问刘拱道:“死的那批人,有家眷吗?” 刘拱摇头:“我们都无亲无故,也不敢娶亲生子。” 有些情况陈策还要具体了解清楚,他道:“谍子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刘拱道:“一部分在吐鲁番,一部分在鞑靼。” 陈策有些惊愕:“他们……不是汉人?” 刘拱摇头道:“都是,明廷和吐鲁番鞑靼都在偷偷做私下贸易,他们扮着商队进去的,在那儿待不了多久。” 陈策思忖了一会儿,对刘拱道:“你寻个机会让他们都抽离出来,先让他们在关西七卫找个安定的活掩人耳目,后面做什么我再安排。” “做完一切后,你再来京师槐花胡同找我。” 刘拱抱拳道:“是,少主!” 陈策拍了拍他肩膀,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开口,只是道:“去吧,路上小心点。” 交代完一切,陈策也背着手折返回槐花胡同,一千八百多两白银就这么没了,本来一个小富翁,现在又变成苦哈哈了。 连报社的启动资金都没了。 可这一批谍子也不能身上一分钱都没,他们始终要生活的。 113、陈策的商业构想 这个年关很快过去,大明各有司恢复办公,帝国机器又开始有条不紊运转。 弘治十二年到了,年初最忙碌的无疑是主持这次春闱会试的礼部,这段时间礼部要会推这次春闱的总裁官、主考官、阅卷官等等,每日都很忙碌。 随着吏部尚书等人‘瘟疫’死亡,朝廷六部也不能少部堂级别的高官,于是新年之后第一场小朝会重新推举了吏部尚书倪岳。 当然,这些都和陈策无关。 陈策在关注两方面消息,其一无疑就是朝堂数名高官被刺身亡后事。 不过现在朝廷依旧密不透风,想来是真查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其二则是赚钱的事,以前陈策只要钱财够花小富即安就行,人之将死,赚再多的钱于他来说也没多少意义。 朱厚照卖的那一千八百两代耕架分润已经足够陈策花一辈子了。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还要养一批谍子。 这一批谍子够忠心,也够狠,五个人刺杀了朝堂高官,即便他们已经脱困,最后却依旧选择了自杀身亡,不留给对方一点机会。 如此忠心的私人组织,陈策觉得真有必要好好握在手中,掌控一支暗中力量没什么不好,最主要的,这还是一份责任。 王越留给自己沉甸甸的责任。 一年三四千两白银的俸钱不是个小数目,正常手段赚不到,只能经商。 初六这天,陈策足不出户,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撰写着关于经营报社的构想。 报社要分版块,且要循序渐进,如果上来就建政,无异于自寻死路,陈策给报社前期定的目标还是以新闻为主,不掺杂任何政事,不然上面有官府管控,报社发展不起来。 前期试探着以赚钱为主,若是赚不到钱,那报社这个新兴行业就失去了意义,更别提任何后续的事。 版块也要有划分,它始终是新闻销售,重点在销售,要具备销售能力。 好在现在已经到明朝,纸张成本不高,印刷术也高度发达,给报社的建设提供了一切便利条件。 要设定哪几个版块才能吸引人呢? 花边娱乐当然是重点销售内容,其次是猎奇,这两点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最吸引人的存在。 但一份报纸不能只有这两个版块,内容太少,还需要其他的版块来填充。 第三个版块陈策想的暂时是放在女人身上,勾栏瓦舍,各种俏娘子的事迹以及才华、美貌排名盘点之类的,这种内容不多,但足够抓眼球。 第四个自然是放在科举身上,科举在明朝读书人心中分量实在太重了,预测科考状元分析各读书人的潜力等等,恐怕会激起更多的讨论度。 陈策还有一些想法,比如某某政治家死亡,功过是非等等,这些民间爱看,但没得到朝廷的同意,这些想法他只能暂时埋在心里。 暂时敲定的内容就这么多,至于能否成功陈策心里没底,明朝人能否接受这种新兴事物,陈策心里也没底,先且做且尝试。 如果不赚钱,想再多都是虚的,若是能赚钱,后续再慢慢丰富报社的内容。 想法敲定之后,陈策便起身出门,刚走到院落,陈策才发现天空又下雪了。 他撑着油纸伞,穿着一席青色对襟袍,披着洗过无数次已经泛白的毛绒披风走出了府邸,直奔荣兴书铺。 王德发埋头在吃中饭,见到外面有客人来,急忙将海碗放在一旁,随意擦了擦嘴巴,便热络的道:“客官随便看看,我们店的再生缘……” “李公子你来啦?” 陈策微微有些呆怔,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道:“我不姓李,陈策,字纯简。” 额。 王德发忘记了笔名这回事,尴尬的道:“是小老儿先入为主了,抱歉抱歉。” “陈公子这是有事吗?” 陈策看他在吃饭,便道:“你吃完了我们详谈。” “不用不用,吃的差不多了,去后院,走走。” 王德发热情恭敬的请陈策去后院,让自己婆娘过来看店。 后院中厅的房间不算大,前门是门面房,后门是居家过日子的地方,明朝很多商铺都是如此。 这店面还是王德发租赁的,他的身世也不容易,从河南逃难来到顺天府,做过乞索儿、打更人许多低贱的行当,靠着努力和省吃俭用存下一份钱,开了书铺。 尽管陈策不是很想听他的过去,但此时也很有礼貌的耐心听他说完。 王德发唏嘘感慨了一下,道:“小老儿啰嗦了,陈公子来找小老儿有事儿吗?” 陈策点头道:“还记得年前我对你说过,我有一些经商的想法吗?缺个人帮衬,想问问伱的意见。” 王德发关注的还是要自己出多少钱,陈策理解他的谨慎和不易,小民抗风险能力太弱了。 陈策微微摇头道:“你帮我做事,我给你俸钱,不需要你出资。” 今日来找王德发,是因为他在顺天府做图书刊印行当有段时间,有些想法陈策想与他分享,查缺补漏,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东西毕竟会有漏洞。 “说之前,我要和你签个契约,保证我们这次谈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啊?”王德发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点头道:“好!” “我打算创建报社,暂时先分四个版块,花边娱乐,比如某某家男子豪掷千金狎妓,某某家女子中意书生却被父母阻止等等。” “猎奇版块,比如某人在某某地看到奇怪现象等等。” 这些东西具备极强的吸引力,陈策都没细说,已经勾起了王德发的兴趣。 王德发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异样的光芒,他满面红光,眼中泛着绿光,身躯激动的乱颤,显然对陈策这种生意想法佩服的五体投地! 王德发感慨道:“陈公子,难怪你不想写书了,你真是……真是商业奇才啊!” “小老儿若有您这样的脑子,现在怕早就发财了。” 陈策并不想听他恭维吹嘘自己,问王德发道:“依你的经验看,这里面还有什么不足?” 王德发认真思考,然后拱手道:“不足不敢说,但小老儿有几处疑问。” 陈策点头:“你说。” 114、这话本是我写着玩的啊 王德发是个老实本分的顺天府小本生意人,在图书刊印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一段时间,也有自己的见解。 术业有专攻,陈策听的格外认真。 王德发提出疑问,首先是报纸纸张的大小和背景,要多大的纸张才能承载这四五个版块内容,什么背景图能吸引人。 其二是报纸内容消息的来源,总不能所有消息都靠着陈策自己去想,这不切实际,既然是报纸,肯定要具备真实性。 第三是定价,一份报纸定价多少。 等陈策回去的时候,将王德发给出的三个合理中肯意见全部记在脑海。 这三个疑问不难解决,只要没有大方向问题就行。 现在摆在陈策面前的唯一问题就是原始资金了,这只能拉着朱厚照入伙了,别的人他也不信任。 …… 东宫,又是一天枯燥无味的课业学习,不过好在,朱厚照终于熬过去了,明日他就可以休沐一天。 “爷,爷呀,好消息呢!” 刘瑾红光满面的从外走来,见到朱厚照便激动的道:“《再生缘》最后一册出来啦。” “老奴买了好几册子过来呢。” 朱厚照激动的道:“快快,拿给我看。” “还有,给母后送两本过去。” “好呢好呢。”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坤宁宫的灯火夜半三更都没有熄灭,弘治皇帝今日格外没有办公,陪着张皇后挑灯夜读。 仁寿宫那边也是如此,白发苍苍的周太后,拿着放大镜,吃力的一个字一个字看着,时不时还会会心一笑,乐的像个孩子一样,虽然看的慢,但脸上却满满的都是满足。 最主要的,也舍不得看的太快,因为这是最后一册啦,看完就没了。 东宫的灯火也通宵达旦,朱厚照看完后怅然若失,嘴中喃喃,道:“怎么就没了呢?” “这么快就结束了呢?” “那以后本宫岂不是再也看不到李姑娘写的话本了?” 也不知道李姑娘还会不会写新话本,朱厚照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以前还有个期盼在,现在总感觉失去了点什么。 “爷,快天亮了,早些睡吧。” 朱厚照打个哈气,翻来覆去,朦朦胧胧的睡着了,只是睡的很不好,脑海中在刻画出各种关于李姑娘的面貌,哈喇子流了一个枕头,睡梦中嘴巴还咧开带着笑容。 第二日日上三竿,朱厚照才起来。 他下定决心了! 出宫后,朱厚照没让刘瑾跟着自己去槐花胡同,他对刘瑾道:“你去一趟锦衣卫!” “让李珍去查查李姑娘住在何处,本宫要去拜访她!” 刘瑾深吸一口气,咧嘴道:“诶诶!好呢!老奴这就去办差!” 早该如此了,您可是太子啊,霸气侧漏的太子,怕什么啊? 左右不过一个娘们而已,什么缘妙不可言?都扯淡的,缘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朱厚照心中有些期盼,期盼中带着几分激动,心不在焉的来到槐花胡同,见到吴娘子随意招呼道:“弟妹,我小老弟在院子吗?” 吴娘子:“……” “在的,我不是你弟妹。” 呵呵。 朱厚照笑而不语,都那样了还不承认,非要等娃出来才承认吗? 门扉被敲响,陈策开门,见到朱厚照便道:“小朱大人,我正要找你。” 朱厚照依旧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哈气连天的来到中厅,端着茶水一饮而尽。 噗! 这么烫? 朱厚照眼泪都被烫出来了。 陈策一脸无语的道:“伱怎么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有心事啊?” 朱厚照嗯了一声,也没瞒着自家小老弟,道:“有的,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中意了一名姑娘么?” “我们快要见面了,我,我有点紧张。” 陈策:“……”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吹的,你说你自己身份多么尊贵,对方不可能看不上你云云。 怎么到现在反而还不自信起来了? 这天下哪家姑娘听闻要成为太子妃,她不激动?祖坟烧高香了好吧? 夸张点说,我若是那家姑娘,被太子青睐,要开坛做法祭奠祖先的! …… 刘瑾坐在锦衣卫内,气势很强。 在朱厚照面前,他是个奴婢,是个太监,但在锦衣卫这里,他可很是威风嚣张! 锦衣卫谁敢得罪朱厚照身边的大伴?以后太子登基了,他这个大伴那就是权倾朝野的存在! 锦衣卫里面的小旗恭敬的给刘瑾端着茶水,刘瑾只是淡淡乜了对方一眼,冷哼道:“你们锦衣卫办事效率若不行,咱家就去东厂找人了。” 别看刘瑾在朱厚照和陈策面前唯唯诺诺,在外他可都是重拳出击的! 这句话出来,锦衣卫吓坏了,他们锦衣卫也要为以后考虑,等以后新帝登基,刘瑾是不容小觑的存在,他若中意锦衣卫,以后锦衣卫的地位会水涨船高。 当然,刘瑾也是捏着分寸的,什么话对什么人说,什么机构衙署说,心里门清。 对文官们他暂时就不敢这么嚣张。以后未必。 很快,锦衣卫的一名百户急促走来,抱拳对刘瑾道:“刘公公,查到了查到了。” “这个《再生缘》话本的著作者‘李夏蝉’,是一名公子,家住槐花胡同那边。” 刘瑾心中一咯噔,脸色顿变,端着的茶盏吧嗒落地,摔个粉碎,脸上笑容凝固,呆呆的道:“该,该不会姓,姓陈吧?” 锦衣卫百户道:“刘公公神机妙算,对,姓陈。” 哇娘咧! “陈,陈策?” 锦衣卫百户道:“没错!陈策!” 刘瑾差点从太师椅上秃噜下去,不是吧?不是啊! 太子爷朝思暮想的姑娘……是那痨病鬼? 啊这……我滴个娘咧,这咋整啊? “诶?公公,还有没有指示?” 刘瑾都没理后面锦衣卫,快速提着袍子,小跑朝槐花胡同那边走去。 …… 槐花胡同内,朱厚照坐立难安的等待刘瑾归来。 陈策知道现在和他说正事他也听不下去,索性等刘瑾来了再说吧。 “怎么还没来呢?”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陈策安慰他道:“好啦好啦,不会有问题的。” “你先坐下,我给你找个话本看,你先打发时间。” “哦。” 陈策从书房中将《再生缘》一二三册全部拿出来,递给朱厚照,道:“哝。” 朱厚照双目一亮,道:“小老弟,你也在看?” 陈策:“?” “这话本是我写着玩的啊,怎么了?” 115、羞耻啊 朱厚照虎躯一震,感觉天旋地转,呼吸急促,险些有些坐不稳,目光无神的看着陈策,嘴角轻扯,道:“别,别闹。” 这家伙怎么了? 想姑娘想出毛病了吧? 陈策觉得朱厚照很奇怪,这什么表情啊?好像自己心爱的姑娘被人抢了一样,刘瑾不还没回来么? “成吧。”陈策想了想道,“估计你现在也没心思看话本了。” 朱厚照面皮抽搐了一下,依旧不放弃的问道:“真,真是你写的吗?这个作者不是叫什么,李,李……” 陈策点头道:“嗯,李夏蝉,那时候不是夏天么?在李子树下想到可以这样赚钱,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朱厚照:“呵,呵呵,这样啊。” 就在这个时候,刘瑾从外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对朱厚照道:“爷,查到了,那《再生缘》的作者,他,他他他……” 卧槽!闭嘴! 朱厚照猛地站起来,捂住刘瑾的嘴巴,可为时已晚!羞耻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 陈策也呆住了,然后……磕磕巴巴的问朱厚照,道:“那什么,你朝思暮想的姑,姑娘……” 朱厚照伱他娘的是真的人才! 你都没确定人家是男是女,就开始自我幻想呢? 你要不要这么离谱! 逆天! 朱厚照捂脸,有种找个地洞立马钻进去的羞耻感,脸火辣辣的烫。 刘瑾此时也麻了。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怎么开口。 陈策试探着道:“这点误会没什么的。” 刘瑾道:“对对!没什么的,说开就好了!” 朱厚照赶忙道:“是啊,误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策想了想,道:“要么……你再去找个别的话本作者幻想一下。” 朱厚照:“……” “哈哈,呵呵,今天天气不错的,挺热哈。” 外面还在下着雪,堂屋大门刚才被刘瑾打开,屋内冷风嗖嗖的…… “呜呜呜!我不活了!” 朱厚照心理防线终于崩了,捂着脸就朝外跑去。 刘瑾赶紧追上去,似乎想到什么,又回头对陈策道:“陈公子,你,你可莫乱说啊,我们家大人,他还是个孩子啊!” 陈策点头,明白的! “诶诶,爷,您等我,等等我呀。” 刘瑾赶紧抱着雨伞尾随着朱厚照朝外跑去,雪花飞舞,寒风瑟瑟,朱厚照却步履如飞,踏在雪花上,如履平地,快速朝东宫而去。 陈策这才想起什么,不对啊,今天难得的机会,我要找他谈商业入伙的事。 你瞧这事儿整的,就挺尴尬的,关键想到此前朱厚照对自己眉飞色舞的描述他意淫的女子咋样咋样,陈策又想到自己,忍不住打个冷颤。 这下好了,太子殿下第一次所谓的幻想初恋,无了。 …… 北镇抚司。 指挥使牟斌将指挥同知李珍叫到议事堂,大堂内只有两人。 “卑职参见大人。” 牟斌压着手,示意李珍落座喝茶。 他自己也端着茶水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的道:“老吴的年岁到了,咱锦衣卫兄弟抽个时间设宴欢送他一下。” 李珍心跳加速,知道接下来是关键,要定新指挥同知人选了。 牟斌又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道:“文礼、宋柯、老田,要提拔一人上来,你可有想法?” 李珍摇摇头道:“一切听大人安排。” 牟斌眉宇微蹙,似乎对李珍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不过也没为难李珍,自顾自道:“老吴想让宋柯上来。” 李珍道:“小宋能力倒是不错。” 牟斌认同道:“能力是不错,但急功近利了些,这些日子小宋和老田办的都是一些什么破事?” “自己份内事办的乱七八糟,遇到点事就如此,还能指望他们挑大梁啊?” “文礼吧。”牟斌开口说完,将腰牌丢给李珍,道:“让文礼去找老吴交接。” 李珍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和震撼,忙不迭道:“好!” 走出议事堂的时候,李珍才发现心跳的厉害的很。 指挥使大人果然最后选魏文礼了!他的心思,居然被陈策全部算准了!而宋柯和老田也被陈策给料准了,这段时间果然一直在斗争,分内差事办的乱七八糟,所有精力都放在打压对方身上,完全忽视了魏文礼! 李珍跨着虎步去找到魏文礼,魏文礼还在办公,见到李珍到来,忙不迭起身抱拳道:“卑职参见李大人。” 李珍压了压手,笑了一下,道:“不用参见了,魏同知。” 魏文礼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登时面色狂喜,激动的道:“大,大人,我这,我……” “升上来了。” 李珍笑了一下,将同知腰牌丢给魏文礼,道:“抽时间去找老吴办交接。” “好,我这就去!” 魏文礼忙不迭开口,不过被李珍拦住了,道:“不急这一时,晚上你准备点礼,再从库房里找到一把淘汰的绣春刀,虽说是淘汰的,但也要找最好的,然后随我去见个人。” 魏文礼知道,李珍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指点自己的那位,他赶忙道:“好!” “大人我要准备点什么?” 李珍沉思了一下,道:“他不贪财不爱色,此前我们不是去抄过前首辅万安的家么?收刮了一套虎皮制的披子,御寒保暖都极佳,你将这东西拿着。” 魏文礼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日渐黄昏。 李珍带着魏文礼来到槐花胡同,陈策刚吃了饭,此时正坐在书房内研究报社发行方案。 听到外面敲门声,便走出去开门,见到李珍带着另外一名锦衣卫到来,疑惑的道:“李大人,你这是?” “里面请。” 李珍和魏文礼随着陈策来到中厅,李珍介绍道:“陈公子,这是魏文礼,锦衣卫指挥佥事……哦,现在是同知了,呵呵。” 陈策拱手道:“见过魏大人。” 魏文礼赶紧道:“陈公子切勿要见外,折煞在下了。” 李珍圆场道:“文礼没说错,陈公子不要和他见外,咱都是朋友兄弟。” “文礼给你带了绣春刀过来,您看看满意不满意。” 陈策接过绣春刀,放在一旁,他并不在乎一柄绣春刀,李珍这些日子帮了自己不少忙,要不要绣春刀都无所谓。 紧接着魏文礼又将一个绒皮包裹的东西交给陈策,道:“陈公子,这个也是在下一番心意。” 陈策推辞道:“言重了,我当时只说了要一柄绣春刀就足够了。” 116、便宜你了 陈策打开绒皮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席黑色皮绒大氅。 他最终推辞不过,又听李珍和魏文礼说不过只是一件披子而已,所以陈策就接受了。 当然了,陈策还不知这件完整的虎皮大氅的价值究竟多么高昂。 陈策暂时无心关注这件大氅,挂起来后便继续来到书房。 报社所需的内容肯定不能由自己写,就如王德发说的那样,他自己写不出来这么多内容。 但他可以收稿,针对人群无外乎就是秀才和白生,秀才和这群刚读书不久的白生最是缺钱的时候,举人以上就不行了,他们不在乎这点小钱。 不过大明读书人群体最多的,恰恰就是秀才。 至于定价方面,他还需要找一群人来帮着自己审稿,这批人陈策要交给王德发去寻找,同时也要支付俸禄。 这一批人审稿通过之后,需按什么价格给对方,陈策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能太高,浪费成本,不能太低,不然不会有人愿意投稿进来。 暂定通过的稿件按照五文钱一篇??? 这些杂七杂八凌乱的东西,陈策脑中想到了就会记录在册,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有时候想法都是一瞬间的事。 也不能什么新闻稿件都收,必须要满足各个板块的需求,做到最大限度的吸睛。 不然什么杂七杂八的新闻稿件都收,那会亏的家都不认识。 前期审稿只能自己亲自监督审批,等培养出来的人才有自动辨别新闻稿件好坏的时候,才能交给他们。 需要租赁一家店铺,在顺天府最繁华的地段。 按照王德发的估算,这样的店铺每年需要三十两白银。 每日刊印新闻报纸姑且先按照五百份算,后续逐渐增加,每个月则需要一两五。 人工俸钱等等加起来就算二三十两每年吧。 收稿件的成本无法具体估算,每天暂时算两百文,每个月六两,一年最少七十二两。 至于其他的桌椅柜等等成本,总之加起来手里需要二百两,实际可能会更多,五百两比较保险,最起码手头宽裕一些不至于紧紧巴巴的。 大概思路捋顺了之后,陈策心情也好了许多,先等着朱厚照什么时候社死的心情过去再说吧。 这倒霉孩子…… 陈策想到朱厚照就一脸无语。 春寒料峭,虽过了年关,顺天府还是很冷,一名镖师找到陈策,给他送来一封信件。 陈策有些意外,接过信件回到书房看去。 这是刘拱从西北寄过来的,上面说吐鲁番那边得知王越在京师死亡的消息,已经在边境集结大军,准备入侵哈密。 陈策眉宇紧蹙。 他无法通知到哈密卫指挥,自己这身份压根不可能和哈密卫任何官吏接触。 通知朝廷官吏也不太可能,他不认识什么朝廷官吏,李珍和魏文礼是锦衣卫的,没资格上书西北政事。 倒是可以让李珍去请朱厚照出宫,然后将这事告知朱厚照,好让朱厚照传递上去,让朝廷早做准备。 想到这里,陈策去了一趟锦衣卫,李珍尴尬的说今日朱厚照没来衙署,陈策嗯了一声,让李珍告知小朱大人,有空去他那边,李珍表示一定会将话带到。 …… 紫禁城,后宫。 朱厚照正在和弘治皇帝、张皇后一起吃着晚饭。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饶有兴趣的谈论着《再生缘》的剧情,朱厚照听到《再生缘》三个字,就低下头埋头快速吃饭。 “对了。” 张皇后似乎想到什么,问朱厚照道:“你上次不是和母后说你有中意的姑娘么?”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准他自己乱来啊?” 张皇后爱子心切,道:“说不定照儿自己选的姑娘也不错,总要看看嘛。” “慈母多败儿!”弘治皇帝乜了一眼朱厚照,问道:“哪家姑娘?” 额。 朱厚照忙不迭将碗筷放下,急忙道:“我吃饱了,父皇、母后你们慢慢吃。” 撂下一句话,朱厚照撅屁股一溜烟就跑了,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刚回到东宫,刘瑾就对朱厚照说李珍带话说陈策要找他,朱厚照连连摆手道:“过几日,最近本宫并不想出宫。” 出去干啥啊?丢人现眼嘛? 他想冷静冷静,不然他总觉得自己会被小老弟当成个笑话看。 刘瑾赶忙道:“嗯嗯,好呢,老奴这就去给李同知那边回话。” 李珍有些为难的去找到陈策,对陈策解释说小朱大人最近身子不好,不方便。 陈策知道,那个家伙可能还在社死中。 不过朱厚照不出宫,西北之事又如此着急,陈策该怎么才能通知到朝廷,让朝廷做好哈密增兵防御呢? 陈策还真想到了一个人。 宁诚。 这一则消息是西北谍子冒死弄回来的消息,若是不传递上去,他们这次在外侦探则毫无意义。 …… 顺天府衙署。 宁诚暗中给顺天府尹张宠打点了一些钱财,蔺琦被革职后,位置一直悬空,宁诚这段时间一直在打点这件事。 只是张宠钱也收了,礼也收了,只是模棱两可的说他也在上下打点,具体结果还是要看吏部那边最终的决定。 宁诚收拾好值庐内的文书,正准备下值回府,一名小吏找到宁诚,道:“宁大人,府衙外有一名自称陈策的公子,说找伱有事相商。” 宁诚有些意外,但还是道:“去将他带进来吧。” “喏。” 没多时,陈策便跟着胥吏来到顺天府衙署,直接进入宁诚的值庐。 屋内热浪滚滚,宁诚示意陈策落座,主动开口道:“老夫是不是没害你?” “王越最后的结局你看到了吗?” “这次还算不错,没有牵连到你,下一次呢?” 陈策愣了愣,实在没想到宁诚居然还在惦记此事,含糊其辞的随意点点头回了他。 宁诚这才问陈策道:“找老夫有事吗?” 陈策点头道:“嗯!” “宁大人,我有一件功劳送你。” 没办法,陈策只能便宜了宁诚,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提点了。 等朱厚照出宫见自己,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117、人生的选择不多 宁诚是个不错的官,也是个不错的人,能在官场这么多年,心中还存着良知,这很难得。 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就如他说的一样,他是一名父亲,做父亲的哪有不爱自己子女的。 所以陈策才会想到宁诚,将这一份功劳赠送给他,即便陈策知道这或许没有什么回报。 西北那批谍子冒着死生之危险,在敌人那里探得的情报,不能就这么辛苦白费。 茶几上放着两盏茶,宁诚和陈策挨边坐着,这样不会有主次之分,宁诚许多礼节做的都很到位。 当宁诚听到陈策要送给自己一份功劳,有些意外的道:“送老夫一份功劳?什么功劳啊?” 陈策思忖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王老将军的死有段时间了,我想吐鲁番人现在应该已经知晓了。” “西北现在群龙无首,吐鲁番人一定会趁着这段时间举重兵攻打哈密。” “宁大人可上一份折子上去,让朝廷从甘、凉调一部分兵力去哈密,严防吐鲁番人,他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就奇袭他个措手不及。” “以防带攻,兴许还能拿下一场胜利,威慑吐鲁番人。” 如果王越还活着,他坐镇哈密,哈密原本的兵力或许够防住吐鲁番人,但其他人未必,他们未必有王越的军事能力。 既然主帅能力不行,那就多堆兵力过去,或固收不出,或提前埋伏,预判对方行军路线,反攻对方措手不及,未必不能取得一场胜仗。 所以陈策才对宁诚说,哈密还需要格外派过去一批兵力,让这一批兵力做奇兵使用。 宁诚沉思了片刻,没有当即回答,反问陈策道:“你如何确定吐鲁番人就一定会重兵攻打哈密?” “如果他们没来,那从甘凉调过去的兵力,需要的粮草和财力,都将给户部带来压力。” “届时老夫上书的折子……” 陈策也没有回答宁诚的话,只是道:“如果做官升迁可以十拿九稳,那人人都会是正二品的部堂高官。” “还望宁大人好好考虑,我想,我的判断不会错。” 陈策总不能说他已经有确凿证据,如此机密的事,他谁都不会说,也不可能说! 宁诚沉默着闭起了眼,陈策道:“不着急,一切看宁大人如何选择,我只是送一份功勋来,拿不拿得住是宁大人的事,不过尽快吧,人这一辈子机会不多,错过就错过了。” 陈策提醒完了,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也无愧西北谍子冒着生死送来的情报。 他能力只有这么多,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望着陈策离去的背影,宁诚有些惊疑不定,难以抉择。 首先他不知道陈策这份分析是否可靠,如果说有细作谍子探明了吐鲁番人会部署重兵攻打哈密,那这份折子不用说,他会跳过顺天府府尹张宠直接上书给弘治皇帝。 可问题是,他不确定啊! 总不能因为陈策这一句包票,就赌上自己的政治生涯吧,越级上报自古以来都是大忌。 若是最后吐鲁番人没有攻打哈密呢?那自己上书的折子岂非成了笑话?还会让顺天府尹张宠记恨上自己。 可若是吐鲁番人真的攻打到哈密呢?那凭着自己这份折子立下的功勋,顺天府丞这个位置将会十拿九稳的成为自己的。 宁诚呆坐在衙署值庐内很久,依旧难以决断。 呼! 宁诚深吸一口气,对外道:“备轿,老夫要去拜访张府尊。” 等宁诚来到顺天府尹张宠的中厅落座后,张宠穿着居家丝绸袍缓缓而来。 “君瑞啊,这么晚了来找本官可有事?”张宠是个正四品的官,五十来岁,看上去有些威严消瘦。 宁诚单刀直入,直接说明来意。 他最终还是选择将此事告知顺天府尹,没有选择冒险,性格使然,注定了谨慎的宁诚不会选择冒险。 张宠听了宁诚的话,微微笑了笑,端着茶水吹了吹口热气,将茶盏放下,语重心长的道:“君瑞啊,本官知道你急于表现,立功心切。” “好事儿,武将们不是说么,不想当将军的卒子不是好卒子。” “有锐意进取心是好事,但也不能太急功近利了。” “兵则,诡道也,死生之地,大头兵们都不敢保证敌方何时会出兵,出多少兵力。” “就因为王越的死,吐鲁番人就敢出重兵入侵哈密啊?” “以前他们怎么不敢?就因为一个王越?王越对他们的威慑这么大?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哈密,就震住了吐鲁番的千军万马?” “你要上折子可以,本官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怪伱越级上报,你若成了,老夫不会贪图你的功,但若是败了,老夫也不会参与进来选择保你。” “你自己选择。” 张宠话说到位了,余下的让宁诚自己选择,这还是看在宁诚经常给自己打点的份上才提醒他,不然提醒都懒得提醒。 一切障碍都扫除了,越级上报也没问题了,余下的纯粹是看宁诚的魄力选择了。 选择相信陈策,就上书朝廷。 选择不相信,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等宁诚回到府邸后,还是府上的管事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时候宁诚才忽然发现了一件致命的事,就如同府上管事说的那样,他为何要对一介小民的话如此重视? 他只是个顺天府小民啊!他是读了一些书,这不可否认,有自己独特的才华,但这种才华能延伸到政治军事眼光上吗? 如果王越说这一番话,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相信,因为王越是经验老到的将军,拥有极高的军事判断能力。 可陈策呢? 宁诚无奈的摇头笑笑,对管事挥手道:“成了,老夫知道该怎么做了,下去吧。” “喏!” 最终宁诚选择什么都不做,这样就不会犯任何错。 留给宁诚的时间不多,确实不多,因为第三天的时候,朱厚照从东宫出来了。 今日一早,朱厚照收拾心情,此前尴尬社死瞬间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开开心心的趁着东宫课业休沐来槐花胡同找到了陈策。 118、太子殿下,两件事 初九这天天气不错,陈策今日起的稍晚,阳光充沛,白云万里。 陈策正在刷牙,意外的发现朱厚照来了,见到陈策在刷牙,他带着刘瑾去买了两屉汤包,一笼肉包,两根油条,两碗豆浆过来。 陈策恰好洗漱完毕,和朱厚照惬意的坐在院落石桌前吃着早膳。 入春之后,天气依旧有些冷,不过阳光稍稍冲淡这份寒冷,刘瑾抓着包子油条,靠在厨房门框上,满嘴流油的吃的很满足。 陈策对朱厚照道:“小朱大人,我最近发现了商机,觉得可以试一试,但缺一些资金。” 朱厚照表情严肃认真,对陈策道:“我不同意!” 陈策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不解的道:“为啥?” 朱厚照道:“士农工商!” 他是土生土长的明朝人,尽管是太子,但受到大明教条祖训影响,也知道商人在明朝多么低贱。 现在听到陈策要经商,当然出言否决,不想陈策自甘堕落。 没办法了太子殿下,我不得不再惭愧一次。 陈策正色道:“小朱大人,上次老刘说你的零花钱不多,我一直记在心里。” 朱厚照:“啊?” 陈策道:“我们是朋友,所以有赚钱的营生,我才会第一时间找到你,不需要你抛头露面,伱只要出资,余下的事我操刀!” 言下之意,我是为了你的零花钱啊! 朱厚照吸溜一下鼻子,感动的像个啥一样,伸手拒绝的更加果断,道:“就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更不能让你堕落呀!” “我零花钱算什么?比起你的声誉来说一文不值!这钱,咱不赚也罢!” 陈策:“……” 你真的,我哭死,太感动了。 陈策不得不坚持道:“我也不出面,找人出面给我们经营,就如同许多士绅大官僚一样,你见过他们主动出面经商的么?” 这次朱厚照表情缓和了许多,噢了一声,道:“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嗯,要我出多少钱?” 陈策道:“你不问问我要做什么?” 朱厚照:“?” “为什么要问?” “以你我的智慧,做什么不赚钱?干嘛要问?我负责拿钱就行了啊。” 陈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道:“其实,我也不确定能否赚钱,这是一条从未尝试过的商业道路。” 朱厚照道:“哎呀,不要说那么多了,赚不赚管他的,你都没试呢,怎么就知道不赚钱?” “要多少钱哇,你说个数。” 陈策道:“五百两吧,你出五百两,分润我们对半。” 空手套白狼啊这是,太子殿下,我真的很惭愧,但我也实在没钱,这五百两以后若是赚了我再给你补上。 没赚的话当我没说。 朱厚照面色一变,道:“这,这么多……哦,这么点啊。” 陈策惊愕的看他一眼,你别告诉我上次代耕架你赚的钱,全部花完了? 看朱厚照这嘴硬的表情,陈策猜测这种可能大概率有! “好的,等明天我给你送来,小钱而已。” 刘瑾虎躯一震,手里的早餐瞬间不香了,紧张兮兮的看着朱厚照,不断对朱厚照使眼神。 太子殿下,东宫府库的零花钱你花的差不多了,哪里有五百两? 老奴求求你了,别嘴硬了好不好啊! “你,没钱了?”陈策看了看刘瑾,又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反应过来了,对陈策道:“有啊,当然有,刘瑾他最近眼睛有病,没对我使眼神,他就这样,抽一抽就好了。” “去,自己抽自己去吧。”朱厚照淡定的对刘瑾说道。 狗东西!谁让你对本宫使眼神的?想死? 陈策不确定的道:“真没有就别勉强,我在想别的办法。” 朱厚照很认真的道:“胡说!怎么可能没有!别瞎说!我有钱!” 陈策哦了一声,道:“那行。” “还有一件事。” 陈策喝了一碗豆浆后,开口道:“西北吐鲁番人可能要举重兵入侵哈密。” 朱厚照不解的问道:“为啥?你怎么知道的?” “噢噢!你算卦了是吧?” “可惜啊,我今天没带道德经来,不然我也算一卦了。” 陈策:“……” “倒也不是算卦算出来的,你想过没有,此前西北三方势力保持平衡的原因何在?” 朱厚照脱口道:“王老将军在西北。” 陈策道:“是,老爷子在西北,可现在老爷子死了,已经有段时间了,吐鲁番人不可能不知晓这个消息。” “年关前大雪封路,消息闭塞,现在雪融化了,很多消息捂不住。” “我若是吐鲁番人,知道王越已死,西北群龙无首,一定举重兵入侵哈密。” 朱厚照咂摸咂摸嘴巴,一脸深思道:“有道理,但不多。” “为何不多?”陈策还以为哪里有漏洞。 可谁知朱厚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道:“这个我无法明说,只能说你自己想。” 这个时候你还要见缝插针的装一下,我服了,我真以为你有什么想法呢。 陈策对朱厚照道:“小朱大人,你若将此事上书朝廷,未必不是一件大功劳。” 哦? 朱厚照双目一亮,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小老弟这一番分析,有大道理,要是告诉父皇了,索要个五百两报酬这很合理吧? 这钱,它不就来了吗? “嗯。” 朱厚照很淡定,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丝毫不在乎。 陈策也不确定他听进去没有。 早饭吃饱,朱厚照干脆直接起身,对陈策道:“也别等明天了小老弟。” “不就五百两银子吗?我回去一趟,下午就给你送过来。” 陈策嗯了一声,也不阻拦朱厚照,资金早点到位,好早点开始筹划报社生意,早点试验一下,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理论做的再好,投入市场起不来浪花,一切都是白搭。 朱厚照带着刘瑾离开槐花胡同,刘瑾哭丧着脸,刚要开口,被朱厚照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给本宫把腚闭嘴!” “谁告诉你本宫缺钱的?谁让你在小老弟面前给本宫使眼神的?” 刘瑾:“……不是,前面……” 老奴想说,前面,有坨狗屎啊! 119、你这也不行啊 朱厚照走走停停,不断用脚蹭着地面,眼神幽怨,时不时看向刘瑾,很想再给刘瑾两拳。 前面有坨狗屎你不早说? 回到皇宫后,朱厚照第一时间去找弘治皇帝了,西北的军事是第一大事,当然了,最主要的能帮着父皇做点事,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 怀恩太监拦住朱厚照,说弘治皇帝正在和内阁六部商讨政事,让朱厚照稍后再进去。 朱厚照哪里管那么多,内阁六部找父皇商讨政事,我难道就是找父皇玩的吗?我也去商讨政事的好不? “少啰嗦!滚开!不然本宫打死你这老狗。” 怀恩太监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便不敢阻挡朱厚照了,恭恭敬敬的给朱厚照让开一条路,让朱厚照跨步进入大殿。 “父皇。” 朱厚照的声音打断了正在会推今年春闱主考官的议论,弘治皇帝狠狠瞪了朱厚照一眼,道:“朕有事在和诸公讨论,你来这儿做什么?”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随意摆摆手,道:“都不要客套了。” “父皇,儿臣恰好也有大事禀告。” 弘治皇帝好奇的问道:“什么大事啊?” 朱厚照道:“父皇,儿臣建议从甘、凉抽兵去哈密。” 兵部尚书马文升狐疑的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王越不是被伱们搞死了吗?” 众人一脸尴尬的站在一旁,这叫什么话啊?谁搞死王越的,别瞎说啊你。 “年前西北因为大雪消息闭塞,传不到吐鲁番人耳朵内。” “现在入春了,王越之死的消息肯定传到吐鲁番人耳朵中,趁着这个时候,吐鲁番人还不组织重兵入侵哈密?” “咱们现在提前调甘、凉士卒去哈密外围埋伏,以逸待劳,说不定能打吐鲁番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然按照哈密目前防守兵力,失去了王越这个主心骨,吐鲁番人真要强攻,哈密会危在旦夕。” 弘治皇帝愣了愣,将目光朝内阁六部扫过去。 马文升再次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哈密坚不可摧,不是因为王越一人存在,而是因为万万名哈密将士存在。” “吐鲁番人畏惧的不是王越个人,而是我大明在哈密的所有将士。” “此前贺兰山一战,已将吐鲁番人和鞑靼人心气打没了,短时间内他们定不敢再次入侵哈密。” “此时才过完年,冒然调甘、凉士兵去哈密,粮草和财力都将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臣窃以为,吐鲁番人绝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然攻击哈密,请皇上和太子殿下勿要杞人忧天。” 朱厚照冷笑道:“就你是兵部尚书啊?你就这点浅薄的见识吗?” 马文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恼道:“殿下慎言!” 弘治皇帝黑着脸道:“皇太子!朱厚照!你放肆!” “马爱卿乃老成之言,休要胡扯!” 朱厚照:“呵呵。” 老成个啥啊,小老弟都说了,吐鲁番人要入侵哈密,那就一定会入侵哈密。 他瘪瘪嘴道:“上次我对父皇说顺天府要地震,礼部尚书说不会,父皇你信了礼部,结果了?” “顺天府死了那么多人。” 马文升本是个沉稳的人,但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此时脾气也上来了,他是兵部尚书,一生举荐那么多人,也去战场走过,你皇太子顶多不过乳臭未干涉世未深的小子。 天灾地震无迹可寻,这兵事能一样吗? 他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臣认为,吐鲁番人绝不敢冒险攻打哈密,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请皇上勿要动兵戈,劳民伤财。” “此时哈密应当与民休息。” 朱厚照昂着头道:“父皇不要听他的,信我准没错,快去调兵吧。” 弘治皇帝指着朱厚照道:“你!下去!不要捣乱。” 朱厚照:“?” “父皇啊,他是你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他能害你,我还能害你吗?” 马文升脸色更红了,被羞辱的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着,咬牙道:“太子殿下!” “臣对皇上之忠心,日月可鉴!汝怎可说臣在害皇上。”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父皇你就换个兵部尚书吧,他这军事水平……也不行啊。” 马文升全身在颤抖,差点眼前一黑,被朱厚照气吐血。 这个,这个顽劣的玩意儿……什么叫老夫也不行啊? 这叫什么话? 打人不打脸,何况还当面? “够了!” 弘治皇帝对外金甲卫士道:“来人!将皇太子带回东宫去!快!” 朱厚照被人请走了。 弘治皇帝立马做了和事佬,说太子年幼无知,生性顽劣,让马文升不要和太子一般见识云云。 马文升咬牙切齿,当即要弹劾东宫那群无良老师,尤其要参杨廷和。 绝对是杨廷和将太子给教坏了!今日这话,不是杨廷和说出来的,难不成是太子自己想出来的? 杨廷和,太狂妄了! 好在弘治皇帝和稀泥给糊弄过去了,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问马文升道:“马爱卿,以你之见,哈密当真无事?” “太子说的也并无道理,王越才死,吐鲁番人会不会趁着这个档口入侵哈密?” 马文升道:“断无此种可能!吐鲁番人在几个月前才吃了一场败仗,那时王越也不在前线,他们惧怕的不是王越,是我大明守哈密之将士,请陛下放心!” “若哈密出事,臣愿献上顶上乌纱!” 平常他不会说出这种冲动的话,今天是真被朱厚照一番话给刺激到神志不清了。 弘治皇帝摆手道:“马爱卿不必如此,没这么大的事。” 马文升拱手道:“臣,多谢皇上信任!” …… 朱厚照气坏了,按照他的想法,弘治皇帝应该信任自己,觉得自己分析的十分合理,然后夸奖一番,自己趁机要个千八百两零花钱。 谁知道朝中有奸臣啊!这群奸臣把父皇的双眼蒙蔽了! 朱厚照闷闷不乐的准备去了后宫,打算找张皇后诉苦,顺便借点钱。 不过路上,恰好遇到张家兄弟,他眼珠一转,赶紧甜甜的上去打招呼,道:“两位英明神武的舅舅,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张鹤龄上次才和朱厚照合作代耕架赚了一笔,对这个‘可爱’的小外甥很是喜欢,微笑道:“没什么,找阿姐讨个口谕,去兑换点盐巴吃而已。” 120、入股不?一本万利的那种 朱厚照笑容满面的道:“两位舅舅,我最近在做生意,入股不?一本万利的那种。” 张延龄瞬间激动,道:“好!” 张鹤龄毕竟是老大,淡定的问道:“敢问什么生意?” 朱厚照神秘兮兮的道:“不可说,只要入股,必会赚一笔。” 什么? 你仿佛在逗我?亲舅舅都要这样戏耍吗? 你就给我个概念,然后让我入股,告诉我一本万利?你这是把我当傻子啊? 幸亏我多嘴问了一句,要是我这傻子弟弟,估计张口就答应了下来。 张鹤龄又问道:“要入股多少啊?三五十两银子我们还是出得起的。” 朱厚照伸出五个手指,道:“不多不多,五千两而已。” 五千两?而已? 伱还不告诉我做什么生意?糊弄傻子也不是这么糊弄的吧? 你怎么不去抢? 张鹤龄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了大外甥,没兴趣。” 朱厚照循循善诱道:“舅舅,我们是亲戚啊,亲的,我会坑你们吗?有好处我可是第一个想着你们,你们怎么还不信任我呢?” “真会一本万利的啊!” 张鹤龄义正言辞的道:“太子殿下啊,我们虽是皇亲国戚,但就是因为我们是皇亲国戚,更要以身作者。” “我和你二舅两个人,最是两袖清风,不是不想入股,是我们实在没这么多钱。” 朱厚照道:“一千两也行,五百两意思一下也可。” 张鹤龄微笑道:“还是那句话,我们乃大明最清廉的外戚!不贪不腐,实在没钱,这一本万利的好处,我们恐怕无福享受了,可惜,可惜啊!” “还有事吗?” “哦,没事我们走了。” 张鹤龄拉着自己弟弟赶紧逃也似的跑路了。 呼呼呼。 张延龄体弱,才跑一半就满头大汗。 “早说了给你寻个媳妇儿,你说媳妇儿没自己手艺活儿好,天天抱着一本破书,每天浪费那么多纸!” “现在身体虚成这样,你……张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废物啊!” 张鹤龄训斥着自己的弟弟。 张延龄反驳道:“大,大哥,说事就说事,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啊?” “你干啥不答应太子?一本万利啊!太子最后只让咱们出五百两银子,又不多。” 张鹤龄捂额,这话……太逆天了! 他惆怅的望着天空,拍了拍张延龄的肩膀,和颜悦色的商量道:“延龄,大哥可以打你一拳吗?” “就一拳,我真的很有种想打你的冲动。” 张延龄缩着脑袋:“大哥莫闹。” 张鹤龄重重哼了一声,道:“五百两银子不是钱吗?这还不多?你可知道五百两银子够普通百姓省吃俭用一辈子啦?” “这么多钱,白白送给太子?他是我爹啊?” 张延龄忙不迭道:“他不是你爹,他是你外甥啊,大哥,你糊涂了啊!” 卧槽! 我踏马不知道?这用你提醒?你把我当智障? “我忍不住了!” 砰砰砰! 张鹤龄逮着自己弟弟猛捶一顿,不行,厌蠢症犯了! …… 朱厚照去坤宁宫找到了张皇后,这个时候弘治皇帝也气咻咻抵达坤宁宫,劈头盖脸的指着朱厚照就厉声道:“谁让你去捣乱的?” 张皇后将朱厚照拦在身后,护犊子一般道:“好啦好啦,不就要五百两银子嘛?” “你不给,我给还不行么?我不用内帑的钱,陪嫁的时候还有点首饰,我拿去卖了。” 什么?他居然还过来要钱了? 弘治皇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道:“你,朱厚照!你还要脸不要?!” “你这么大人了,让你娘卖首饰给你零花钱?” “你要五百两银子做什么?” 朱厚照嘟囔嘴道:“我做生意去。” 哈哈。 弘治皇帝气笑了,自己的麒麟子,大明未来的天子,要经商了。 好大的出息! “我让下面人去经商。”朱厚照不甘示弱。 弘治皇帝抬眸盯着他,仰天大笑:“有本事不要用你父母的钱啊!” “你去乞讨朕都不管你。” 朱厚照一脸无所谓:“我借的,又没问你借,赚钱了我还。” 弘治皇帝面皮狠狠抽搐,愤怒的一字一顿道:“朱!厚!照!” “懒得理你,迟早要被那些大奸臣害死。” 说完后,朱厚照拿着张皇后偷偷递给自己的五百两银子跑路了。 弘治皇帝怒着怒着,就迷茫了。 这小子,为什么时而好,时而糊涂啊! 张皇后忙不迭劝弘治皇帝道:“皇上,厚照最起码还在想着赚钱,也,也算好事吧?” “他能赚钱?” “他在骗你的钱!” “慈母多败儿啊!慈母多败儿!他要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朕随便他怎么败家,随便你怎么纵容他。” “可他是未来大明的皇帝啊!” 张皇后道:“是啊,就因为他是未来的皇帝。厚照还小,多经历点社会的残酷,多失败,这难道不是一种人生的阅历吗?” “如果成长道路上总是一帆风顺的,那皇上你还能教他什么呢?” 张皇后的一番话,让弘治皇帝陷入深思,哑口无言。 不无道理! …… 槐花胡同。 朱厚照抬头挺胸的找到陈策,啪的一下,将五百两银子拍在桌子上,淡淡的道:“五百两银子而已。” “我说什么来着?” “说下午给你送来,就给你送来,小钱而已。” 陈策狐疑的看了一眼朱厚照,道:“没有为难你吧?” 朱厚照冷笑一下:“笑话!五百两银子而已,为难什么为难?信手拈来而已!” 陈策点点头,又问道:“哈密那边的事如何?” 朱厚照听到这话,无奈的叹口气,道:“不咋样。” “世人皆醉,你我独醒,可悲,可怜!” 这在陈策的意料之内,朱厚照毕竟不是皇帝,无法左右皇帝和诸臣僚的意志,这也不是陈策可控的。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该做的我们都做了,问心无愧就好。”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 王越活着的时候,哈密或可高枕无忧,现在王越死了,经营这么久的哈密,朝中却给不到该有的重视。 陈策不免有些感慨。 不过,朱厚照却是双目一亮! 121、大明震惊部 “小老弟,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刚才感慨的那句诗。” “劳劳车马未离鞍?” “对对。” 当陈策说了三遍后,朱厚照还执意让陈策继续说,陈策无奈之下,直接拿着纸笔写出来递给朱厚照,道:“你自己慢慢看。”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别误会,我只是在想,我们大明左右不过才百年国祚,怎么你写三百年来伤国步?” 本宫绝对不是拿来人前显圣的,本宫只是觉得这诗存在漏洞,给小老弟查缺补漏,完善诗句不足的,对,就是如此。 陈策反问道:“有没有可能,我感慨的不是大明?” 嘶! 对啊,看这意思,分明是感慨大宋的嘛,借古讽今,没错了! 讽西北之事,自嘲自己无能为力……嘶!西北这次若真出问题了,伱看看我不把这几句话甩到你兵部尚书马文升脸上! 期待。 要是弘治皇帝知道自家麒麟子正在期待西北出事,恐怕血都能气喷出来。 “走。” 陈策拿着一部分钱财带着朱厚照和刘瑾离开槐花胡同院落。 “去哪?” 朱厚照不解的问陈策。 陈策道:“去找人帮我打理生意,前期有些事需要他帮着做。” 朱厚照忙道:“让刘瑾做就好了嘛。” 陈策瞥了一眼刘瑾,道:“老刘要照顾你,不能时时刻刻帮忙,不用他了。” 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你走的这方向,为何让本宫越来越不安了啊! 好熟悉的地方。 直到陈策在荣兴书铺前停了下来,朱厚照心中那该死的羞耻心忽然升了起来,扭扭捏捏半天不肯入内。 “走啊。” “没事,你去谈,我在外面……诶诶,别拉我呀。” 陈策不问青红皂白给朱厚照拉进去了,果不其然,王德发看到朱厚照和刘瑾后,先迷茫了一下,然后顿时反应过来,对朱厚照道:“这位公子,你不是要找……” “我不是,别瞎说,你认错人了。”朱厚照否认三连。 好在陈策给朱厚照缓解了尴尬,他对荣兴书铺说朱厚照是自家兄弟,之前一直在找自己云云。 王德发挠挠头,他分明记得这个家伙之前还把你当女人来着。 “老王,两件事。” 陈策干练的开口,交给王德发三十两银子,道:“在顺天府最繁华的地方找一处店铺,这是租金,先租一年。” “多出来的银子购置家具桌子。” “桌子要摆在店门前,能将报纸铺满的那种。” 王德发双目一亮,如此一来,过路人就能很容易被报纸吸引,这些细节他都没考虑过,东家居然会考虑的如此细致。 陈策继续开口道:“第二件事,按照我说的四个板块,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我们收稿,稿件内容不易过长,不能太短,要足够吸睛,不能瞎编,新闻新闻,一切要是真实的,标题可以起夸张点。” “我给你带了模板,你按照这个模板内容宣传下去,如果过稿了,每一篇稿子五文钱。” 王德发赶紧摆手道:“不妥不妥,东家,这太贵了!随便写几百字,给五文钱,咱们这未免太亏了啊!” 朱厚照现在对小民市场经济也有了足够了解,他虽然不知道陈策在做什么生意,但哪有别人写几百个字,你就付五文钱的? 长此下去,你不亏死?这哪里是做生意啊?这分明在做慈善! 朱厚照也赶紧阻止陈策这疯狂的想法,道:“小老弟,他说的对,不可啊,这是血亏的事,不要冲动!” 陈策压了压手,道:“不如此,不会有人愿意花心思写稿件投递过来,就五文钱了。” “先按照这样宣传出去,让更多的读书人秀才童生知道这件事。” 王德发无奈点头道:“好吧。” 谁让你是东家呢,你说啥就是啥吧。 他忽然有点不看好这一桩生意了,东家这完完全全是经商小白啊,压根没在商业市场上摸爬滚打过呀! 不过好在自己没出钱,只是出力,也尽了责任,该提醒陈策的都提醒了,即便最后亏了,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了,他已问心无愧。 王德发苦笑着摇头,然后拿起陈策交给他的范本模板,起初只是看了一眼,可就这一眼。 他惊了。 朱厚照朝着范本模板看去,然后——呆若木鸡。 《惊!举人李梦阳,竟和六名男子做出此等事》 《爆!小狼山山林失火,惊天手段,力挽狂澜》 《今科会试排行预测,他竟意外跌落榜首》 王德发和朱厚照单单看着这些标题,就已经惊的合不拢嘴,都不需要看内容,就有种跃跃欲试要购买的冲动。 这些标题着实太吸引人了。 人才啊! 东家果然是人才啊,还能这么玩? 王德发卖了一辈子书籍,从来没有过穷则生变的思维,现在他算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才,教科书式手把手教他怎么做报纸内容! 不过王德发很快冷静下来,对陈策道:“东家,这报纸刊印这么多,只要有人购买后,别人都能跟着看,算来算去,还是不划算啊。” 陈策微笑道:“不会,一份报纸卖不过一文钱,读书人不在乎这点钱,施舍乞丐也不过如此。” “我们走量,薄利多销。” 王德发始终还有点担忧利润的问题,不过陈策不需要他担忧这么多,只让王德发贯穿自己的意志去做事就行。 前期还有很多准备需要王德发去做,陈策叮嘱他缺钱和自己说,将账簿用钱支出都做好,他最后会审核拨款。 朱厚照什么都没做,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原来说经商看似容易,竟需要这么多复杂程序步骤? 朱厚照不由对陈策又佩服了三分,他真的,怎么什么都懂啊? …… “唐兄,徐兄,今日在下有幸,结识了一位大人物,实打实的大人物。” “趁着上元节前,我们去拜访拜访,日后对我们一定有巨大帮助!” 王务弼开口,激动的对唐寅和徐经说道。 他身边还有几名激动的举人,几人神色都显得很是亢奋。 唐寅好奇的问道:“谁啊?” 王务弼压低声音道:“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程大人!” 122、唐寅的选择 王务弼和礼部右侍郎程敏政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不过王务弼的父亲在贩卖香料的时候,认识了礼部左侍郎傅瀚,礼部左侍郎听闻王务弼是今科举人,又是浙直人,就托关系引荐了王务弼和程敏政认识。 程敏政又是南直休宁人,算他们的老乡,如此大人物,王务弼自然想要结交,于是找了几名浙直同乡,一同来找到了唐寅和徐经,打算趁着今年上元节去拜访一下程敏政。 唐寅和徐经跃跃欲试,不过似乎想到什么,徐经微微拉着唐寅的衣袖,阻止唐寅开口,抱拳对王务弼道:“王兄,我们最近参与宴会实在太多,眼看春闱在即,这题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这段时间打算在家闭门温书,实为遗憾,便不去了吧。” 徐经想起陈策的叮嘱,陈策不止一次叮嘱过唐寅,顺带也叮嘱过自己,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不要想着去攀附权贵。 虽然陈策没收自己为徒,但徐经是知道陈策的厉害之处的,陈策不会无的放矢,他没这么无聊,能花功夫提点,一定有他的道理。 虽然徐经不知道陈策有什么道理,但他觉得听陈策的不会有错,所以拒绝了。 唐寅也无奈开口,对王务弼道:“我也不去了。” 王务弼身旁几名举人笑着道:“伯虎兄,他徐兄不去情有可原,毕竟他不保证自己会中第。” “你唐伯虎怎么也怕了?咋?就耽误这点时间,你唐解元就考不中啦?” 唐伯虎哈哈大笑,道:“笑话!去就去!” 徐经面色微变,急忙拉着唐寅低声道:“伯虎,你老师交代过伱的,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唐伯虎微笑道:“衡父勿要担心,这么多人同去拜访,又非我一人,法不责众嘛。” “况且了,我行得正坐得端,能出什么事?老师只是以防万一,怕我疲于应酬耽误科考,但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别以为这段时间我真的在玩,每天都在挑灯夜读,上元夜放松一晚也没什么,安心好啦。” 徐经还要再说,唐寅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杞人忧天,自信点,一起去拜访拜访,那可是礼部右侍郎啊!” 那只是礼部右侍郎。 你老师要想,假以时日,未必比他差的。 徐经摇头道:“算了,虽然我很想去,但我这半吊子,还真未必能考中,这段时间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看书吧。” “你自己也小心点,莫要乱说话给人抓住口舌把柄。” 唐寅笑道:“自不会如此!” …… “小老弟。” “你说的这个报纸,一张就卖一文钱?” 回到槐花胡同,朱厚照顿时蔫了,兴趣缺缺,本以为陈策要做什么大生意,没想到居然是小打小闹。 这能赚什么钱啊? 当初代耕架动辄几千两的银子,让朱厚照尝到了甜头,现在看到辛辛苦苦卖一份报纸,只能赚一文钱,哦,不是赚,是卖一文钱,还不包含成本,包含成本这还能赚钱么? 陈策点头:“嗯,卖贵了,人家未必会买啊。” 朱厚照叹息道:“可读书人才多少啊?能卖多少呢?大明最多的还是目不识丁的小民百姓啊。” 陈策摇头道:“潜在的读书人很多,秀才、童生多不胜数,这一类人不在少数。” “他没没钱啊。” 陈策道:“所以我定价才会如此便宜。” 朱厚照道:“就因为定价便宜,才赚不到钱啊。” 陈策莞尔一笑:“总要尝试一下,或许呢?” 只要维持盈利,就能继续下去,报纸发展到最后,就会成为公权力监督的一种手段,只要现在朝廷不阻止,一旦发展起来,未来报纸的作用不可估量。 现在或许看到的仅仅只是经济价值,三年后呢?五年后呢?它会发展成什么恐怖的样子,对文官群体造成什么样的冲击,谁想过呢? 现在谁又能知道这个不起眼的一颗树苗,未来会不会成长为参天大树? 这些深入的东西陈策暂时没多对朱厚照说,还不是时候,等一等吧,等它走向稳定之后,再一点点给朱厚照剖析报社报纸新闻的价值所在。 陈策也有担忧,担忧报纸每年的盈利,未必会满足他养活西北那一批谍子的经费。 如果满足不了,则还需要另辟蹊径。 朱厚照也不关注陈策这个所谓的生意了,至于五百两银子的投入,他也不在乎,亏了就亏了吧。 “小老弟,快到上元节了,十五那天我有事,不过十三、十四两天我没课。” 陈策疑惑的看着他:“什么课?” 朱厚照打个哈哈,道:“你听错了,我说我没公事,衙署放假。” “届时我们一起去去瞧热闹吧。” 现在距离上元节还有六七天时间,按照陈策的估算,王德发这几天时间应该能将报社的前期准备全部完善好,第一批报纸也有很大希望在上元那天上市。 “嗯,好!” 陈策点头,“那等那两天我们一同出门瞧瞧热闹。” “我还要忙,你先回去吧。” 陈策对朱厚照道。 朱厚照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不还早么?我回去这么早也没啥事,我给你帮帮忙。” 陈策拒绝道:“我要一个人想一想报社后续的发展,你在这里我无法安心的想。” “先回去吧,上元节那两天再见。” “好吧。”朱厚照其实不太想这么早回宫,回去很无聊,不过小老弟要想报社的发展正事,自己也不好打扰。 终于等朱厚照离开,陈策再也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不断有鲜血冒出来,额头青筋凸起,俊秀的脸色很是红润,之后便是如纸一般的惨白。 他无力的撑着身躯,缓缓地让自己平躺在床上。 这段时间没吃药,又疲于奔波,诸事缠身,劳累过度…… “千万不要这么快,一年时间不够,许多事快则错,只能一点点来。” “让我多活一段时间,再多给我点时间。” 陈策心中默默祈祷着。 123、西北军报,马文升请罪 “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又何须来找老夫?” “老夫是大夫不是神仙。” 大清早,陈策独自一人来到正阳街药铺,老郎中一直帮着陈策开药,都是邻里邻居,早就认识陈策。 “让你多休息勿要忙碌,天天操劳那么多做甚?” 老郎中龇牙咧嘴的谩骂,陈策知道他为自己好。 这两年时间,陈策基本都是在他这看病拿药,两家相距不远,他知晓陈策的情况,发自心底同情可怜这名自强不息的小家伙。 陈策苦笑着道:“好了好了,别骂了别骂了。” “我总不能真天天待在家里做个废人啊?日子还要过,生活还要继续,难道就那么默默等死啊?” 老郎中深深叹口气,将药物抓好送给陈策。 陈策付了钱,然后问道:“恶化啦?” 老郎中道:“倒也没有。” 那你还这么激动,吓死我了。 陈策又问道:“还能活多久?” 老郎中白他一眼:“老夫又不是神仙,总之少操劳一点,早睡早起。” “哦。” 陈策拎着药物悻悻然回去了。 这几天陈策都在槐花胡同安静的等着王德发那边的情况。 …… 正月十一这一天,一匹从西北前来的军士,带着塘报骑着快马,火速朝兵部急行而来。 “西北急报!” 东直门禁军守卫校验过身份后,带着这名士卒快速去了兵部衙署。 “报!” “大人,吐鲁番大举入侵哈密,哈密西城破……” 兵部主事听到这消息,登时大惊失色,然后也不顾前来禀告的西北士卒接下来的话,踉跄的朝后院二衙跑去。 兵部尚书马文升整理好文书,此时正准备去乾清宫会同内阁六部继续会推今年春闱各官。 临走前,他淡定的喝了一口茶。 作为兵部尚书,掌控一国之兵事,稳是第一要义,马文升素来以稳重著称,他很欣赏的一句话是‘心如激雷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马文升知道,自己的这个兵部尚书应该是到头了,最后顶天不过在六部轮转,入阁的可能性不大。 他在官场上没有追求了,现在追求自己的个人境界,以前爱看孔孟,现在更喜道德经。 “大人,尚书大人。” 一阵急促慌乱的声音从未传来,兵部主事身躯都有些站不稳的跑了进来。 没规矩! 马文升乜他一眼,企图强大的气场和个人气势震慑住对方,但兵部主事俨然已经顾不得马文升装逼了。 他见到马文升就开口道:“西北,吐鲁番人,大举入侵,哈密城破了。” 哐当! 马文升端着的茶盏应声落地,瞬间摔了个粉碎,他整个人重重落座在太师椅上,呆滞的看着兵部主事。 旋即他微微一笑:“不要胡说。” “哈密哪有这么好破的,谁传来的假消息?” 兵部主事道:“塘报啊!西北军报,兵部之大事,谁敢乱说一个字?大人,您醒醒,哈密真被破城了!” 嘶! 马文升终于忍不住了,倒吸一大口凉气,浑身微微颤栗,越来越狠,双拳在袖笼内紧握,指甲都划破了皮,他竟也不觉得疼。 怎么可能? 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猛地! 马文升似乎想到另外一件事,神色变的更加震惊起来! 皇太子,他,他好像说过这话? 当时自己还对弘治打过包票,义正言辞的说西北铁板一块,吐鲁番人怕的不是王越,而是大明西北万万将士。 误判了…… 原来吐鲁番人怕的真是王越啊,王越才死,他们就敢入侵哈密?他们就不带怕的么? 顾不得那么多了,马文升赶紧撩着官袍,一路小跑朝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 “暂时先不等马尚书了。” “先会推吧。” 内阁次辅刘健开始主持这场会推春闱考试总裁官的会议,每一个春闱官吏,都要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一个一个推出来,每推出一人,都需要小半天时间讨论,时间耽误不得,春闱考试在即,他们必须尽快将主考官等全部会推出来。 弘治皇帝则安静的聆听。 就在这个时候,马文升踉跄着进入大殿,他脸色难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见到弘治皇帝,深深弯腰行礼,也不管自己是否失礼,带着颤声就开口道:“皇上,西北,西北出事了,哈密,吐鲁番,这……”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厉声道:“伱在说什么?出什么事了?好好说!” 马文升如丧考妣道:“吐鲁番大举入侵哈密,哈密城破了,吐鲁番人掠走了大批财物,杀了一批边民,走了。” 静。 落针可闻。 整个朝堂陷入绝对的寂静。 众人都被这爆炸的消息给震静止了。 弘治皇帝面皮抽了抽,脸色越来越阴郁,盯着马文升道:“你……不是说,哈密没事吗?” 刘健双目忽然眯了起来,他将目光投向李东阳和谢迁,三名阁老的反应如出一辙。 皇帝这话点醒了他们,好像没多久之前,也是如此场景,也是商讨春闱的事,只是上次闯进来的是皇太子。 那时候朱厚照大言不惭的说过,哈密可能要出事,吐鲁番人一定会趁着王越死,大规模入侵哈密,并且祈求弘治皇帝调甘、凉地的兵力协防埋伏吐鲁番人。 也是在那时候,马文升自信无比的说吐鲁番人畏惧的不是王越,而是哈密西北的将士。 也是那时候,马文升信誓旦旦的说,如果吐鲁番人真入侵哈密,他愿意献上头上乌纱帽…… 可马文升分析的不无道理啊,吐鲁番人为什么真就入侵哈密了? 皇太子为什么就忽然断定吐鲁番人会入侵哈密?他背后站着的无非就是东宫那群幕僚了。 三阁老关心的不是马文升的官帽,他们更关心的是站在皇太子背后的人,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推演出来的兵事? 杨廷和?靳贵?还是谁? 这事儿要弄清楚! 马文升跪下了,将头举过头顶,将乌沙帽拿下来,恭敬的放在地上,颤抖的道:“臣知罪,臣愿意告老还乡,请皇上恩准降罪!” 124、悔恨交加 如果只是吐鲁番人攻破了哈密城,这其实都还好,但连锁反应才是明廷最怕的。 现在只是吐鲁番人入侵哈密,真正对哈密有更大图谋的鞑靼人还在观望。 如今哈密的防守存在这么大空虚,难保后面鞑靼人不会乘虚而入,由此引出来的一系列后续,才是最麻烦的。 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勃然大怒的指着马文升道:“你!” 可他又能对马文升指责谩骂什么?他自己不也没以身作则?他的儿子也不是没提醒自己吧? “散会!” “把你的官帽拿起来!哈密之事,你这个兵部尚书不给解决好了,休想撂挑子!” 马文升战战兢兢的道:“臣,多谢皇上宽赦,臣这就去办差。” 弘治皇帝散会后,火速朝东宫而去。 他现在满肚子都是疑问,厚照究竟怎么就笃定吐鲁番人会大举入侵哈密?谁在背后指点他? 三阁老能想到的事,弘治皇帝怎么可能想不到? …… 顺天府。 吐鲁番入侵哈密的事瞒不住,很快就在北平各司传了出来。 宁诚正认真的坐在二衙内批着公文,朝廷现在所有重心都放在今年春闱考试上,顺天府丞位置悬空之事,吏部暂时还没时间过问。 宁诚心里忐忑不安,这些日子一直在奔波,顺天府尹那边推举自己的文书已经送到吏部,吏部会不会提拔自己难以保证。 自己在顺天府通判的位置待了几年,也没有特别亮眼的建树,怕就怕这种,中规中矩,没有大错,也没有大建树,很难让吏部考核时对自己另眼相看。 他需要一个契机,可这些年没找到任何一个机会。 张宠的一名吏目文书找到宁诚,让他去找张府尹。 没多时,宁诚便出现张宠值庐内,拱手道:“下官见过张大人。” “君瑞,坐吧。” 张宠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开口询问道:“折子送上去啦?” 宁诚疑惑的道:“什么折子?” 当初陈策给自己的那份所谓的功劳,他早就抛之脑后,满脑子都是自己升迁的事,脑子内难以容下其他杂事。 张宠提醒道:“关于吐鲁番入侵哈密的预测折子啊?” 宁诚这才想起来,苦笑着摇头道:“没有,下官稳妥起见……” “哎!” “可惜了。” 张宠叹口气,“不然这一次吏部考功,伱定会被推上来。” 啊? 宁诚呆怔住了,下意识脱口问道:“什么,什么意思啊?” 张宠叹道:“方才本官得到消息,吐鲁番人攻破了哈密城。” 听到这话,宁诚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惊愕的道:“这……消息属实?” 张宠点点头,“千真万确。” 宁诚愣在当场,嘴角微微抽,不知为什么,一股难以言明的疼痛钻入胸口,疼的让他窒息。 是后悔。 是了,他知道心为什么会这么痛,是后悔啊! 陈策没说谎,他确实给自己送来了一份功勋,足以扭转自己前程的功勋! 现在陈策的话,每一个字都历历在目,它们就像一颗颗钉子一样,不断的飞入宁诚的胸口,刺激着他,针灸着他那颗懊恼后悔的心! 人一辈子选择不多,错过了就错过了。 如果每个人的官场升迁都十拿九稳,那大明人人都是正二品的部堂官。 风险和收益并存,完全看自己魄力,可宁诚注定没有这份魄力。 如果当初他选择相信陈策的话,那现在……还需要为一个顺天府丞如此担忧吗?礼部考功的时候定会发现这一点,升迁几率会大大增加。 可惜啊,他没选择听陈策的话。 “君瑞啊,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张宠安慰他两句,见他神色不是太好,便让他回去了。 宁诚失魂落魄的回到值庐,今日一天都浑浑噩噩的,仿佛失了魂一样,心里难受的紧。 …… 东宫。 弘治皇帝找到正在上课的朱厚照,让费宏先暂停,他有事询问朱厚照。 “厚照,你告诉父皇,是谁教你吐鲁番人定会大举入侵哈密的啊?” 朱厚照双目一亮,盯着弘治皇帝,喜道:“哈密真被吐鲁番人打啦?” 似乎觉得自己反应不太对,应该悲伤才是,毕竟自己国土被入侵,于是咬牙道:“我就知会如此!” “我当时劝过父皇,可是你呢?” 弘治皇帝面皮抽了一下,被自己儿子教育了,也没反驳,犯错要挨训,挨训要立正。 天子,以身作则! 朱厚照哼了一声,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有空给你的兵部尚书带两句话。” 弘治皇帝下意识的道:“什么话?” 费宏也很好奇,坐在一旁支棱着耳朵听着。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 朱厚照昂首挺胸,抬头望天,背着手,落寞的跨步离去。 悲伤哀痛之情油然而生,这方天地仿佛都能看到一名铁骨铮铮的忠臣,为自己抑郁不得志,为这座天下尽心尽力,却得不到重用的悲凉之情笼罩着! 弘治皇帝被这两句诗说的,耳根子都红了,这是嘲讽朕啊! 费宏在一旁听得浑浊双目顿时明亮了起来,好诗! 只是如此老气横秋的诗,断然不是朱厚照写的,它应该出自一名将死的老人? 谁? 弘治皇帝侧目看了一眼费宏,费宏感慨道:“老夫最近偶读大宋之史册,有感而发,却没想到太子竟能凝聚成精华,太子殿下实乃,可塑之才啊!老夫欣慰!” 不要脸啊,算了,一把年纪了,还要什么老脸,反正自己是朱厚照的老师,宋史他也在朱厚照面前读过。 说不定朱厚照这诗就是听了老夫的念叨,才做出来的? 所以,说是老夫教他的这首诗,这很合理吧? 至于是不是嘲讽弘治皇帝,不好意思,大明文官就这样,不顶撞一下皇帝,谁能知道自己的赫赫威名呢? “胡扯!明明是老夫读的南宋史!”另一道声音传了出来,是焦芳。 弘治皇帝面皮狠狠抽搐,朕要知道这个吗? 他看着两名东宫老儒,问道:“吐鲁番攻哈密之事,乃两公预测邪?” 这个事,焦芳和费宏都不敢吹逼,断然摇头,文人的无耻要有下限,而且涉及到敏感的政治事件,他们也不敢乱承认。 125、开业第一天的激动 弘治皇帝在东宫接见了杨廷和,他没开门见山的问杨廷和,笑着道:“介夫,最近太子学习如何?” 杨廷和板板正正的站在弘治皇帝面前,认认真真的回道:“回皇上,太子勤恳好学,聪慧仁义,学业精进。” 弘治皇帝点点头,又道:“介夫啊,关于西北兵事,你怎么看?” 杨廷和愣了一下,吐鲁番入侵哈密的事他自然是知晓的,他不知道天子为什么忽然询问起这个来,权衡一番便道:“早有迹象,襄敏公死后,就当预防。”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点头,又问道:“你可将此事告知太子?” 杨廷和‘啊’了一声,忙不迭否认道:“臣惭愧,没有与太子分析这些。” 弘治皇帝笑了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高深莫测的道:“介夫,好好给朕栽培太子,未来……是你的。” 杨廷和一头雾水,有些揣摩不透天子的意思啊。 弘治皇帝离开了,仿佛一切事都知晓了一般。 他淡淡的对一旁怀恩太监道:“这个杨廷和,未来一定是能帮厚照的人才!” 怀恩不解的道:“皇爷,为啥这么说啊?杨大人说啦,这事儿与他无关。”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道:“他说与他无关就与他无关了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杨廷和深谙其道啊,换位思考,朕也不会出这个风头,从而让朝中那些人惦记自己。” “他在,藏拙!” 怀恩太监回味一番,然后一记马屁送上:“原来如此!皇爷英明呢。” …… 今日腊月十二,陈策的身子好点了。 这几日他从王德发那边接了许多稿件,陈策今日要定稿,第一册新闻稿件至关重要,是打开市场的关键。 陈策筛选了几篇质量不错的稿件,满意的大概有十余篇,三百多投稿的稿件只取十余篇,要求不可谓不严苛。 报纸的封面比传统书本要大,足足四个书面平铺开来,排版也是经过权衡的,前后都有新闻页面排版,背景图是拓印上去的,简约灰暗色调。 王德发安静的坐在院落内等陈策的消息。 没多时,陈策出来了,将几篇稿件交给王德发,道:“就用这八个新闻稿。” 其中有三个是陈策自己撰写的,后面七个是收来的投稿。 “伱在新闻最后页备注,录用者请拿户籍来领稿费。” 这样会吸引更多人投稿,算是一点点吸引人的小技巧。 王德发问陈策道:“东家,咱这要刊印多少啊?” 两人心里都没底,陈策试探着道:“先两百册吧。” 王德发心里泛起低估,然后问陈策道:“会不会太多啦?” 陈策摇头,他也无法预估市场,心里忐忑的七上八下,只能道:“多了就多了吧,亏不到哪里去。” 王德发嗯了一声,道:“那好,老朽这就去办事。” “嗯。” 一切就绪,就等明日上元节第一天了。 其实陈策想用哈密城破作为第一版头条吸睛的,但他不知道朝廷底线,最后权衡之下还是算了。 前期报纸只是个萌芽产业,不能得寸进尺,不然估计还没发展起来就会被朝廷按死了。 弘治十二年,正月十三日,上元节,全国各衙署休沐三天,直到十五过完。 今日一早,朱厚照便带着刘瑾兴致勃勃的来找到陈策,急不可耐的道:“小老弟。” “你上次那诗,还有下阕?” 昨天事后费宏和焦芳都来找过朱厚照,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实在没想到这居然不是一首完整的诗,它有下阙啊! 但自尊心当然不会让他承认这诗是他抄的,于是他对两名夫子说下阕当然有但他不想说。 陈策哪里看不出来朱厚照又拿着这诗去显摆了,无奈的摇头,还是慷慨的写出来递给朱厚照了。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 嘶!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 好诗! 朱厚照爱不释手,然后舔着脸问陈策道:“这诗,写的谁?” 陈策总不能说是李鸿章自己写给自己的吧?于是只能道:“历史上那些人你自己对号入座吧,你觉得是谁就是谁。” “他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万千小民,可以是于谦,是岳飞,是范仲淹,是无数忧国忧民之人。” 是这么个理,朱厚照心里有底了,笑容满面的道:“多谢小老弟!” “其实,我是冒着你的……” 陈策打断他道:“诗词歌赋于我来说没意义,它出自谁我也不在乎,如果在乎名,我干嘛给你?” “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不分彼此。” 朱厚照被陈策这话说的,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今天说啥都要请陈策吃一顿好的。 陈策心里其实更感谢朱厚照,那五百两白银,他想都没想就给自己了,这绝对不是一首诗就能得到的金钱价值。 他对自己无条件信任,自己还能吝啬一句诗的归属吗? 再说了,也不是自己的诗。 “对了。” 朱厚照想起什么,对陈策道:“你的报社不是今天开张吗?如何了?” 陈策摇头道:“我还没去看。” 今天大清早报社应该已经开业了,陈策刚打算出门,朱厚照就过来了,稍稍耽误了一下,他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咱们快去瞧瞧。” 陈策点头,就在这时,小院外王德发大汗淋漓的焦急跑来,口里急促的喊道:“东家,东家!” 陈策赶忙请他入内,道:“今天不是报社开业,开了吗?你怎么还有空过来?” 王德发磕磕巴巴,张牙舞爪的比划着,急的陈策不行。 “慢慢说。” 王德发捋了捋舌头:“不够……人山人海……压根不够……” 什么呀。 朱厚照一脸迷茫的看着王德发,“你这老头,话都说不清楚啊?” “究竟咋啦?什么人山人海?有人闹事啊?” 王德发摇头道:“不是啊,咱们低估了……哎,我,小老儿,这……” 陈策无语道:“算了,不指望你说了,我们过去看看。” 朱厚照道:“好!走!” 126、大卖 顺天府,澄清坊大街,这里人山人海,寸土寸金。 如果到了晚上,这里会更加拥挤热闹,即便现在是早晨,已经能感受到上元节假日的喧嚣。 街道上随处可见头戴平定四方巾的儒生们。 澄清坊大街中段,一家店铺门前,这里被挤的水泄不通。 “店家,报纸呢?” “还有没有?” “有,有,在加急刊印。” “快呀。” “来咯,来咯!” 从远处用驴车拉过来的报纸,目测有一千多份,才摆上货架,就已经被读书人一扫而空。 左右不过一个钱,谁也不在乎,但报纸上的内容却深深吸引着这群读书人。 朱厚照和陈策站在远处瞠目结舌的看着,朱厚照被挤的面红耳赤,有心前去买一份,发现根本挤不过去。 王德发现在也能正常开口了,大汗淋漓的对陈策道:“从天不亮开业,起初寥寥无几,老夫都以为这生意黄了。” “谁知道人越来越多,昨天东家让我刊印的两百份报纸,片刻就卖完了,这是小老儿加急刊印的第三批了,拢共刊印了两千多份,这一会儿功夫就卖了二两银子。” 听到这庞大的数字,陈策都忍不住吃惊了一下,更别提旁边张大嘴巴的朱厚照。 他最开始并不看好这报纸行业,可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卖了二两银子……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薄利多销? 这个时候朱厚照才注意到,大街小巷上随处能看到读书人拿着报纸在讨论。 有人讨论今年春闱的人选,替唐寅打抱不平,认为唐寅应该预测为第一。 有人则挤眉弄眼的对伶人花魁品头论足,争论的不可开交,有人说这个花魁第一,有人说那个花魁第一。 总之这报纸的话题算是被拉满了,人传人,传到最后好像读书人不看报纸,就落后时代一样。 陈策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文人们对新事物接受的程度,本来他对报纸也持观望态度,实在没想到会如此大出所料。 陈策想了想,对王德发道:“这样不是办法,今日忙完,明日你去买一台印刷机,连夜刊印明日的新闻。” “抓紧时间给投稿人送钱,他们的稿费一刻不要耽误,要吸引更多人送稿过来。” “还有,我教过你审稿技巧,你按照这个标准抓紧雇佣几名童生秀才过来,帮着审稿,雇佣的费用不要小气,只要他们能力可以,该多给就多给。” 王德发将一切都记在心里,陈策又不放心,前期自己还是需要多盯着,于是就让朱厚照加入进来,一同帮着审稿。 王德发现在是真的对陈策佩服的五体投地,简直商业奇才啊! 硬生生的就将这不起眼甚至都不看好的报纸行业盘活了! 他不吝啬的对陈策溜须拍马。 朱厚照恶心的不要不要的,哼了一声,道:“前些日子伱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小老弟这生意会亏。” 王德发淡淡的道:“朱公子,咱们大哥别说二哥了吧?你当时不是和小老儿看法一样?” 朱厚照憋的脸色通红。 陈策打圆场道:“好啦好啦,去干事吧,别吵嘴了。” 报纸的潜力还没完全爆发出来,这才第一天,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人,今日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会购买报纸。 等今日结束吧,看看报纸第一天销售成果如何,前期应该都会偏高,最后会稳定一个峰值,那时候大概就能估算出报纸每个月的利润了。 “老爷子。” 陈策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叨着,“那些人是忠心的,我会给你好好养着。” “该死的人也都死完了。” “至于西北之事,你也莫要担心了,他们的军功赏赐,朝廷给不了的,我让皇太子帮你给!” “只要这批报纸利润销售合适,那一批军功赏赐,我和皇太子出。” …… 澄清坊大街上,唐寅和几名举人昨日在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府上通宵达旦。 程敏政惊叹于唐寅的才华,尤其是丹青术中的黄金分割线理论,两人独自讨论此道到半夜。 “唐兄,昨晚程大人单独邀请你在谈论什么啊?” “是啊,快与我们说说看。” 唐寅哈哈大笑,道:“你们猜!” 众人自然猜不出来,他羡慕嫉妒唐寅是真的,大家一同去拜访礼部右侍郎,可唐寅才华横溢,却被程侍郎单独召见,不可谓不幸运啊! 王务弼笑着道:“那边怎么这么多人?” “去看看。” “报纸是什么?” “气煞我也!这是什么报纸?竟预估唐兄未必会是今年春闱会员?” “我倒要看看怎么预测的!” 几名举人挤进去买了几份报纸,然后人手一份,专门挑选科举预测的部分看。 这篇稿子预测唐寅未必会科考第一,是因为唐寅自入京后便流量青楼,且为人过于孤傲,性格过于张扬狂妄,难免会在科举中出现失误,但他同时也肯定了唐寅的才华,不偏不倚,最后只将唐寅列为春闱会试第二。 第一则为广州府人,太学生伦文叙,报纸上认为他才华不输唐寅,且每日书籍在手,不骄不躁,安心做学问,未必不能取第一。 唐寅看到报纸,哼了一声,狂傲的自尊心作祟,呵了一声道:“我敢保证!今年春闱会元,他伦文叙绝拿不到第一!” “这个报纸我留着,等我考中第一,唐某当面问问店家,究竟谁是第一!” “好!” “唐兄有自信!” “这才是唐解元的魄力,那伦文叙怎配与唐兄比?” “届时看看这报纸店家怎么说!” …… 到黄昏,灯光点点,然后——十里灯火,盈耀日月,整个北平仿佛都被巨大的灯光全部囊括,如同白昼。 王德发拿着账簿,激动的来到槐花胡同。 朱厚照和陈策在等着王德发那边的结果,见王德发到来,朱厚照迫不及待的道:“你不要说话!把账簿拿给我,我自己看!” 免得这个家伙又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一点出息都没。 等了这么久,朱厚照太想知道今日报纸的销售成果了。 等他翻开账簿后,整个人……呆住了。 127、嫉妒使人眼红 皇太子殿下的手在颤抖,激动的眼眶都红了,喃喃道:“我滴天啊!” “怎么卖了这么多啊!” 整整七十多两银子啊,这一天卖了多少份报纸?七万多份啊! 活字印刷机估计都印刷冒烟了吧? 再多的成本,在这七十多两银子面前也不是啥成本了吧? 讲道理,最开始朱厚照是真没看上报纸这个行业,从陈策只言片语里面他就推算出来,这不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生意。 可一天七十多两银子实打实摆在他面前,他彻底傻眼了。 一天七十两,一个月呢?两千多两?一年呢?两万多两! 他只投了五百两银子啊!一个月还不回本? 陈策侧目看去,见王德发和朱厚照呆如木鸡的看着账簿傻笑,不得不泼一盆冷水上去。 “第一天高点很正常,新事物,大家没接触过,许多人出于好奇,但这不代表后续都会有如此高收入。” “会稳定一个区间,但不会一直都如此之高。” 朱厚照和王德发不听,就算再稳定,每天二三十两也有的,反正肯定是赚钱的,而且大大赚钱的! 这下零花钱就源源不断了。 哼!再也不用看父皇的脸色了! 欠母后的钱这个月我就还给她,还要多还,当着父皇的面还! 今晚是上元节第一夜,外面喧嚣,陈策的小院内却格外安静。 朱厚照帮着陈策审明日的新闻稿件,许多在朱厚照看来都很吸引人的稿子,陈策没用。 比如一篇深入分析王越之死的文章。 朱厚照不理解的问陈策道:“这个话题性这么大,为什么不用?” 陈策耐心对朱厚照解释道:“话题性大,也吸引人,但太敏感了,咱们的报纸才发展起来,若是抨击朝政,暗讽朝事,你觉得报纸还能走多远?” 朱厚照不服道:“有我在!他们不敢的。” 没有什么不敢的,别说你是天子,你是皇帝暂时都没用,这要发出去,真就触动了对方的核心利益了,暂时还不适合。 陈策稍稍对朱厚照浅显解释了一番,朱厚照有些悻悻然,他也知道现在不能得罪文官,看得出来经历了王越的事,皇太子也成长了一些,看出了文官们的不好招惹。 “那这一篇呢?伱瞧,多么有趣啊,京师举人通奸儿媳。” 陈策:“……” 他发现朱厚照怎么总是喜欢看这些东西? “新闻啊,我们是做新闻的,花边新闻可以理性分析,要有证据,没证据也没任何佐证,空口无凭的污蔑别人,那新闻就失真了。” “既然是新闻,就要具备真实性,不是胡编乱造的吸引眼球。” 到是这个理,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头。 天色稍晚一点,陈策定下明日的稿件交给王德发,看了看外面繁华的夜市,对朱厚照道:“走吧,可以出去转转了。” 朱厚照早就等这一刻了,今日上元节,外面多热闹啊,憋在家里实在无聊,他出宫就是为了玩的。 陈策从屋内拿出一些烟花递给朱厚照,道:“年关我在外面买的,一直打算送给你,没寻到机会,一会儿我们出去放吧。” 朱厚照一脸感动,拥抱了一下陈策,道:“好兄弟!” “想不到你竟还向着我。” 陈策推开他,道:“大哥,我姓陈,不姓李,你别弄错了,我不是你朝思暮想的李姑娘。” 朱厚照:“……” 他愤愤的道:“你,你你,你不是说不提这个了吗?” 朱厚照捂脸,羞耻的朝外跑去,现在听不得关于《再生缘》作者的任何话! 陈策莞尔笑了笑,今夜有些冷,春寒料峭,他进去找了一件披风披上去。 是当初李珍和魏文礼送给自己的那件黑色虎皮披风。 等再出来后,朱厚照和刘瑾都有些呆滞的看了一眼陈策。 平常见陈策,陈策总是穿着那么朴素,不显山不漏水,这精贵的虎皮披风披上去,看上去那么高贵,连带陈策人气质都好像升华了一样,说是哪家贵公子出门玩耍都不为过。 就是可惜身边少了几个恶奴。 他好帅啊,朱厚照默默的看着,问刘瑾道:“本宫的披风呢?” 刘瑾:“……没,没带啊。” “废物东西!”朱厚照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 澄清坊大街车水马龙,灯火如昼,各色陈策没见过的花灯眼花缭乱。 街道上各种手持折扇的公子小姐们纷纷结伴而行,郎君们知书达理,小姐们媚态万千风情万种。 银瓶儿身边带了两个婢女,还有三名富公子,虽不是秀才举人群体,但也都是小康殷实之家的子嗣。 杨玉振一直在追求银瓶儿,只是他知晓银瓶儿想嫁一名读书人,于是这两年自己也奋力备考,准备考上秀才后就向银瓶儿提亲。 “瓶儿,我方才买了冰镇西瓜汁,你试试可口不。” 银瓶儿微笑道:“谢谢杨大哥。” 一颦一笑,让杨玉振心头微颤。 一行人结伴在澄清坊大街上走着,欣赏着热闹的人群,杂技火圈表演,手里拎着花灯,心情愉悦。 陈策安静的站在热闹热群中,看自家孩子一样带着恬然的笑容,看着撅屁股放着烟花的朱厚照。 每一次地老鼠乱转的时候,朱厚照都开心的像个啥一样。 过往的小娘子们总会不知觉的朝陈策打量几眼,然后羞赧的离去。 银瓶儿也看到了独自站在人群中的陈策,见他身边没别人,赶紧小跑飞奔过去,竟连同伴都忘了。 “陈公子,你自己出来玩呀?” 陈策迷茫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想了很久才想起她,礼貌的笑了一下,道:“还有一朋友,在那玩烟花呢。” 陈策指着朱厚照。 是个儿郎,那就好,银瓶儿含羞的笑了一下。 不远处的杨玉振一幅不高兴的样子,看上去酸溜溜的。 旁边一名同伴道:“杨兄,这没啥好妒忌的,依我看,对方顶天不过只是个穷酸秀才。” 另一名同伴道:“是啊,穷酸秀才,看到人家披着的那个怶子了吗?如果我没瞧错,一套完整的虎皮。” “应该够你爹经商一年,嗯,两年吧,两年经商或许能买一件,也未必,这种东西有价无市。” 128、就服你,没钱还嘴硬 杨玉振的另一名同伴不服道:“这种虎皮披风看上去精贵,但也远远没到有价无市的地步。” “前两年我有幸见马进士打马御街的时候穿过一次,人家那个一件披风上千两呢,他这未必值这个价。” 旁边那名同伴笑了一下,淡淡的道:“老吴,说实话,我谁都不服就服你,自家身家加起来都没一千两,谈论别人的时候一千两和一个同伴一样风轻云淡。” 被唤作老吴的脸一红,硬着脖颈道:“我这不是替杨兄打抱不平么?说的好好地扯我身上做什么?” “再说了,瓶儿姑娘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见钱眼开啊?顶多只是去和朋友打个招呼。” “杨兄你不要置气,瓶儿姑娘社交能力强,这未必不是好事。” 杨玉振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点头道:“嗯,过去看看。” 陈策实在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偶遇到银瓶儿,关键他们也不熟,顶多不过一面之缘。 银瓶儿小声开口道:“陈公子,那天我言辞有些激进,你不要介意才是啊。” 陈策摇头道:“什么言辞?我早忘啦。” 杨玉振几名公子走来,看着陈策,气势不自觉低了三分,实在陈策身上散发的读书人安静恬然的气势,有种天生威慑感。 “见过这位举人老爷。” 杨玉振硬着头皮拱手对陈策道。 陈策背着手看他一眼,大概知晓怎么回事,微笑着道:“我不是举人啊。” “进,进士啊?” 这更让杨玉振紧张了,要是进士,那也是三年前的,现在还在京师待着,要么是翰林清贵大老爷,要么是北平的官,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能抬头看一眼的。 陈策摇头道:“也不是。” 杨玉振缓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个秀才。” 旁边两名同伴也都松了口气,秀才而已,不算什么。 陈策依旧摇头:“没功名。” 几人目瞪口呆。 没功名伱踏马整一幅读书人的气势做什么?太糊弄人了! 这下杨玉振底气足了三分,呵呵道:“原来如此,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杨玉振,家中开了几家书铺店。” 陈策哦了一声。 “不知阁下是?经商还是务农?” 陈策道:“也做了一点小生意。” 杨玉振侃侃而谈,道:“做生意是一门学问,尤其年轻一辈,这生意场上的门门道道……” 陈策拱手道:“你们先聊,我先随我朋友去逛逛街了,有缘再见。” 望着陈策离去的背影,杨玉振一脸尴尬,说教的话憋在一半,脸憋的通红。 “太没礼貌了!” “就是!” “瓶儿你这个朋友有失礼数啊。” 银瓶儿有些发愣,对陈策更加好奇起来,王举人明明说他是唐寅的老师,为什么他说自己没有功名呢? …… “小老弟,你刚才作啥呢?那些人是谁啊?” 陈策随口道:“哦,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恭维自己的爱慕女谪仙,打算拿我做垫脚石。” 啥意思? 朱厚照一脸疑惑。 陈策道:“他们想在自己爱慕的女子面前表现自己优势的一面,就需要找个人展示自己的优越。” “不巧,我就是那个人。” 朱厚照反应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哈哈一笑。 “快说说,他们怎么借着你展示自己优越的?” 陈策道:“无聊,懒得配合他们,话没说完我就走了,憋死他。” 朱厚照指了指陈策,捧腹大笑:“你要把人气死啊你!” “想不到啊想不到,小老弟你心肠居然如此歹毒!” “我这披风很值钱吗?”陈策开口问朱厚照,刚才他注意到对方好像一直盯着自己披风看。 不仅他们,路上的人对自己关注好像也更多了。 平常不该这样。 朱厚照:“???” “你不知道?” “你这披风是虎皮的啊,还是极其完整的虎皮,难能可贵。你瞧这做工,黑色的披风上的金色小碎花丝线,这都是纯金的,一般人能穿得起吗?” “别说一般人了,你随便拉个七品官,估计也穿不起吧?” “哪儿来的啊?” 朱厚照的见识果然比陈策多,权贵圈子的一些事陈策很难接触到,这些高雅的物件陈策研究极少。 他以为魏文礼只是随便送了一件披风过来,没想到会如此价值不菲。 看来下次还是少穿出来,太扎眼了。 说话间,繁华的澄清坊大街一匹马车飞速驶来,一名小娘子挡住了去路,眼看马车即将撞上小娘子。 朱厚照飞身而起,一脚踹向马头,马吃痛,朝一旁人烟稀少的巷道飞过去,旋即人仰马翻。 陈策趁此功夫将那名受惊的小娘子拉了过来,询问道:“你还好吧?” 朱厚照也拍了拍手道:“姑娘你没事吧?” “这谁啊,不知道今天大街这么多人,还骑这么快的马,简直草菅人命啊这是!” 那小娘子抬眸看了一眼朱厚照,感恩戴德的道:“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回报,来生愿当牛做马。” 原来这就是做好事的感觉啊,听着素不相识的人,发自肺腑感激自己,朱厚照大咧咧挥手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不必朝心里去,什么当牛做马的,不要胡说,呵呵。” 那小娘子又看了一眼陈策,脸颊一红,道:“谢谢公子,小女子无以回报,愿以身相许。” 朱厚照:“???” 啥意思? 我就是当牛马?他就是以身相许? 陈策急忙摆手道:“我没帮什么忙,都是我朋友的功劳,你莫要客气,快些离去吧。” “嗯。” 朱厚照咬着后槽牙,不公平啊这! 被掀翻的马车内,一脸蓬头垢面的男子默默的盯着谈笑风生的陈策和朱厚照,哼了一声,道:“回府。” “才回京师,就遇到这等事,晦气!” “少爷,要不要教训教训他们?” 那公子道:“你疯啦?你知道他们是谁?还是你觉得我爹这个礼部左郎中能在顺天府横行啦?脑子呢?” “回去吧,就当踩到狗屎了。” 奴仆忙不迭道:“是!” 朱厚照越想越气不过,就打算找那一辆马车的主人去理论,不过人已经跑了,朱厚照哼道:“幸亏你跑的快!不然朱某人……” “诶诶,你们围着我作甚?” 朱厚照忽然发现,自己被一群读书人围的水泄不通,刘瑾登时汗流浃背,这群刁民,想害太子不成? 129、嘴硬逼王 刘瑾急的汗流浃背,这要是皇太子出任何散失,他祖宗十八代也别要了。 眼看着这么多人围着朱厚照,陈策也有些心惊胆战,但他还是保持冷静对刘瑾道:“以最快速度去通知锦衣卫,快!” “好。”刘瑾现在才回过神,立刻离去。 “公子公子。” 一名读书人兴奋的对朱厚照道:“您方才那转身一脚,宛如大侠一般,您练过武技吗?” “不知公子叫什么名字啊?” “公子为何会有一颗行侠仗义之心?方才你不怕吗?” “公子不担心对方是权贵吗?万一得罪了对方?” 陈策:“???” 他瞬间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要围着朱厚照。 这是在挖掘朱厚照背后的故事啊,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新闻素材?写好了就是一笔钱,难怪他们会围着朱厚照大肆采访。 原来是这样,害得陈策刚才吓得不轻。 朱厚照先是迷茫心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面色平淡,冷静的一一回答问题。 “练过,自幼习武,数年如一日,不敢保以一敌百,九十九人还是不在话下。” 他回答的很是淡然,只是轻飘飘一句,一副无敌多么寂寞的惆怅感。 陈策听的嘴角抽搐。 “在下朱寿,至于为何行侠仗义?难道弱小就该被欺负吗?我想,大明像我这样的人很多,我只是做了一件我认为该做的微不足道小事。” 朱厚照说完,偷偷瞥了一眼那群激动的读书人,嘴角微微裂开些许。 要忍住! “怕?担心对方是权贵?” “如此一来,我大明还有天吗?如果对方是权贵就能任意欺辱小民,那朱某第一个不同意!” “吾辈男儿这点血气还是有的!” 读书人们兴奋的无以复加,忍不住鼓掌高呼:“朱公子好气魄!” “朱公子实乃狭义之士,吾等佩服,五体投地!” 等锦衣卫的人快速而来后,陈策阻止了李珍。 李珍和魏文礼满头大汗,来的时候两人心都快跳出来了,深怕皇太子出事。 “不要去打扰小朱大人,他现在可威风了。” 李珍和魏文礼听着朱厚照在人群中的高呼,两人面皮微微抽了一下。 “好啦,没危险,你们散去吧。” 陈策对李珍和魏文礼说道。 朱厚照终于心满意足的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些腊肉和鸡蛋之类的东西。 “哈哈!” 朱厚照得意的笑道:“小老弟,我方才回答的还行吗?” 陈策竖起拇指:“威风的很。” 朱厚照嘴角简直比ak还难压,差点就嚣张的笑出声来。 这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人前显圣啊! 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也! 刚才那名娘子要给他做牛马的不悦,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一路走起来都有点飘飘欲仙。 夜深了,到了分别之际。 槐花胡同前,人变得稀少起来。 陈策似乎想到什么,对朱厚照道:“小朱大人,咱们报社明日素材有了,我打算给你做个加急头版头条。” “好啊!” 朱厚照激动了,但很快面色淡定冷静,飘飘然道:“其实也就做了分内的事,不必如此吧?” 深怕陈策反悔,朱厚照又补充了一句:“随伱。” 陈策笑了一下,又对朱厚照道:“小朱大人,报社应该能赚,我们兄弟都能赚一笔。” “昂?” 朱厚照不关注这个。 陈策循循善诱道:“哎,可惜,王老先生临终所期待的那群士兵却得不到该有的钱财。” “如果有人慷慨的将钱赠送给他们,记得算我一份。” 朱厚照一愣,是啊,为什么我不做点有意义的事呢? 父皇你不给人家钱,我给!我赚钱了没地儿花,我给西北将士送钱去,让牺牲的那批士卒感受到我这个皇太子的恩德! 小老弟这真是一有点醒梦中人啊。 “算了。” 陈策摇摇头。 朱厚照急忙道:“怎么就算了呢?为什么算了?” 陈策道:“还是有点危险,谁给西北将士送钱去,这不是摆明了和文官们对着干么?注定只是我们的愿景而已。” 朱厚照微微笑了,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 别人当然没这个胆子,但我这个皇太子给人家送钱去怎么了?谁敢说我? 老师们教的,对臣僚子民要爱戴,他们说出来的话,总不是喷出来的屎吧?还能咽回去不成? 我还就要干了! 这事有意义! 朱厚照拍了拍陈策肩膀,道:“小老弟,我觉得你还是小看我了,朱某人能在这个年纪做到锦衣卫高官,背后没一两个人吗?” 陈策瞪大眼睛,道:“你背后居然还有大人物?谁啊?” 朱厚照神秘一笑:“不可说,不可说啊!总之你放心,有我在。” 陈策嗯了一声,道:“好!” 刘瑾站在一旁,总觉得有些古怪,咋感觉这个痨病鬼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不过他也不敢问,更不敢说,指不定又会吃太子爷一个大逼兜。 …… 深夜的紫禁城。 弘治皇帝今日难得没批奏疏,怀恩太监从外走来,笑着对弘治皇帝道:“皇爷,京师出了个新鲜的玩意儿。” 弘治皇帝是大明的皇帝,做皇帝的,总要知晓天下事,大事小事,都要知晓一些。 “什么新鲜玩意儿?” 怀恩笑道:“报纸。” 报纸? 弘治皇帝还真没听过,怀恩太监急忙将报纸拿给弘治皇帝看,说白了就是当下的一些时事,能快速了解京畿内的一些见闻。 弘治皇帝来回扫了一眼,许多内容瞧着都挺有趣,还有一些科举举人的预测之类的,倒是个消磨时间的好东西。 《再生缘》结束后,弘治皇帝便没什么书籍看,这报纸对他还是满有吸引力的。 “能想出这生意的人,倒也算人才,怎么卖?” 怀恩太监道:“便宜哩,一份一个钱。” 弘治皇帝哭笑不得:“想出这个生意的还真是人才,这不是做亏本买卖么?” 他自然不会替商人去考虑那么多,带着报纸去了后宫,不过到坤宁宫发现张皇后手上也捧着一份报纸聚精会神的看着。 张皇后比较关注那些花边新闻,看的津津有味。 130、原来不是夫妻啊 正月十四这天,银瓶儿大清早便派了两名婢女出门,一名是去购买报纸,她比较关注报纸上花边新闻。 另一名则是早早去了槐花胡同在守着陈策,待看到陈策和吴娘子分别住在两个院落后,那婢女才恍然的离去。 只是走时恰好和李珍碰个照面。 李珍眉宇微蹙,也没着急去陈策小院,当下折返回锦衣卫北镇抚司,让魏文礼去查那名婢女的身份,等搞明白后,李珍才去了陈策院落。 “陈公子。” 陈策正在吃早饭,稀粥馒头腌黄瓜,吃的清淡。 “要一起吃点吗?” 李珍摇摇头道:“来的时候在外吃了点。” “昨晚冲撞的马车主人查出来了。” 昨晚那马车主人被朱厚照飞踢的人仰马翻,对方竟能憋住这口气,连追究都没追究就离去。 陈策不得不防着对方会不会伺机报复,所以得先搞清楚对方的底细。 李珍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道:“是礼部左郎中傅瀚家的长公子,叫傅元。此前一直在江西临江府经营家族生意,昨天才回京师。” 陈策点点头,问李珍道:“不会找麻烦吧?” 李珍摇头道:“还不知道,此人的性子比较谨慎,临江府那边有对此人描述,说他为人大度,应当不会因为这点事找麻烦。” “况且他爹是礼部的人,昨夜是上元,架着马车横冲直撞,错的是他。理亏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去将此事扩大化。” 那就好,陈策拱手道:“多谢李大人了,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啊? 李珍有些跟不上陈策的思维,问道:“陈公子何出此言?” 陈策道:“总是麻烦你们锦衣卫啊,毕竟我身份在这摆着。” 李珍忙不迭道:“陈老弟,你可别这么说。” “虽然我一直唤你陈公子,但还是将伱当兄弟看待的,李某人别的不行,好赖和恩德还是分得清的。” “文礼升上来后,我在锦衣卫内地位水涨船高,一切都是陈老弟你的帮忙,你也没让我做什么过分的事,这点事我肯定乐意搭把手,以后不要说如此见外的话。” “还是那句话,只要是我权责范围之内的事,你尽管开口,见外就不把我当兄弟了啊。” 陈策笑笑,道:“那好,以后我就不和你客套这么多了,繁文缛节最是麻烦。” 李珍是武人,也烦繁文缛节那一套,笑道:“就该如此!” “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监视你。” 陈策眉宇微蹙,问李珍道:“谁啊?” 李珍道:“刚才我去查了,是顺天府一名伶人,主人家叫银瓶儿。” 陈策哦了一声道:“是她,算了,不必管她。” “好。” 既然陈策不让李珍插手,李珍自然也不会去自找麻烦。 …… 小行街的一处闺院内。 银瓶儿正在对镜贴妆,听着婢女的话,不由展颜道:“你说陈公子和满仓儿不是夫妻?” “回小姐的话,不是夫妻,就是普通邻居呢。” 银瓶儿笑了,难怪今早起来心里莫名的开心,总觉得有什么喜事发生。 陈策不仅长相俊俏,身上一股子读书人的气势,绝非杨玉振这些商贾铜臭之人可以比的。 最关键的是,陈策身份是个谜啊,能成唐寅的老师,即便没有功名,接触的也都是权贵名流。 自己还是清白之身,就为了嫁个老实人好人家呢。 陈策倒是不错,得想办法拿下他! 她装扮好后,便示意婢女下去,自己拿着今早出来的报纸仔细看去,头版头条是一名叫朱寿的侠客仗义出手营救了一名女子。 她对这个不感兴趣,但这却满足了大明许多男人英雄救美的幻想。 银瓶儿关心的是后面所谓的顺天府十美排名,见自己仅仅只排第十,不由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不知道是谁瞎排名,什么眼光啊,凭什么自己只排第十? “去给那店家塞点钱,明日让他们改排名,把我排到前三!” …… 王德发觉得要给店面起个名字,所以大早来找陈策协商,顺带告诉陈策今日报纸的销量依旧极好,比昨日更好。 陈策想了想,对王德发道:“就叫顺天报业吧。” 王德发点头道:“好嘞,那小老儿这就去做门头。” “这是昨日收的钱财,东家您过目。” 陈策将钱收着,对王德发道:“以后每个月将资金和账簿一同给我吧,不必每天都给。” 他实在没这个精力,还不如月底一起核对一遍。 王德发赶忙道:“好嘞,我知晓了。” “对啦东家,还有一件事,有名伶人塞了点钱进来,想让我们更改一下十美排行。” 陈策看了一眼王德发,问道:“你觉得要不要改?” 他想试一试王德发的态度。 王德发坚决摇头道:“东家你说了,报社要实事求是嘛,再说了,这排行是民间排出来大多数的意见,咱们做报纸的要有真实性,这是东家一直强调的。” 陈策很满意,笑着道:“嗯,那就坚持,不要被蝇头小利打动,因小失大就不好了。” “好!” 王德发的回答让陈策很满意,这老头儿不愧做了十几年书铺的生意,对做生意有自己独特的看法,陈策省心了很多。 …… 也是十四这天清早。 朱厚照今日罕见没有在假日睡懒觉,一大清早就焦急忙慌的爬了起来,对刘瑾道:“刘大伴,报纸呢?” “快拿来我瞧瞧。” 刘瑾赶紧笑呵呵的将报纸送给朱厚照,在看到报纸上头条贴着【顺天府侠客,侠骨丹心,勇救良人】的标题后,朱厚照激动坏了。 他忙不迭问刘瑾道:“外面有人讨论这个吗?” 刘瑾道:“有!怎么没有,大街小巷上的公子们都恨不得昨日救下那小娘子的是自己呢!” “还说这个小娘子最后有没有以身相许什么的,讨论的可厉害了。” 听到以身相许四个字,朱厚照嘴角微微抽了抽,她要给我当牛马啊!给小老弟以身相许啊! 幸好这个没被写上去,不过这已经让朱厚照足够威风了! 131、臭小子,离她远点 今天正月十五,元宵。 杨玉振带着几名家眷,手持棍棒,气势汹汹的交代道:“不要伤人,只要吓一吓他就行。” 昨晚见银瓶儿和陈策相谈甚欢,杨玉振心中很不是滋味。 回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给银瓶儿花了这么多钱财,自己甚至为了银瓶儿刻苦读书,就等有朝一日考中秀才就去提亲。 他是如何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捷足先登? 昨日银瓶儿在查陈策,他杨玉振也花了点钱,从槐花胡同的邻里邻居打听出来了陈策的身世。 杭州府人,生病,孤苦伶仃,有点小才华,并无功名。 这些特质汇合起来,于他杨玉振而言,就两个字,可欺! 他今日需要去找陈策‘心平气和’的谈一谈,让他离瓶儿远点,不然双方闹出什么不愉快就不好了! 当然,杨玉振出发前也是拿捏好分寸的,无论如何他家中也就是一商贾,所以他才会叮嘱家奴不要真动手,让对方知难而退就行。 想自己为瓶儿姑娘付出那么多,每每去找瓶儿姑娘,她不是在洗澡,就是在洗澡的路上,杨玉振知道,这是瓶儿姑娘对自己的重视,人家小娘子既然愿意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自己,这还不足以说明瓶儿姑娘对自己的看重? 是,自己是没陈策那俊俏的脸蛋,没有他身上从容书生气势,这他承认,长得好看不是你的错,但出来招蜂引蝶就是你的不对了! …… 汤圆陈策昨晚就包好了,芝麻红糖馅的。 今日一早煮了汤圆,正在安静的坐在院落内吃着汤圆,一块汤圆好巧不巧的滚落在对面的石凳上。 陈策在思忖事,也没顾得去擦对面石凳上的汤圆。 随着报社的发展,王德发一人肯定不够,还需要人手,只是陈策现在也找不到可用的人,他在顺天府孑然一身,压根找不到帮手。 正在陈策沉思的时候,几名不速之客便闯了进来。 陈策不认识对方,蹙眉道:“你们是?” 杨玉振脸色不善的来到陈策对面,刚要落座,陈策便提醒道:“别坐。” 杨玉振冷笑道:“亏伱还自诩读书人,待客之道都没有?这就是你们读书人的诗书礼仪?” “我就要坐!” “我坐下了,你能怎么样?” “我不但要坐,我还要扭着坐,我还要晃着坐,怎么?” 陈策沉默一下,道:“没事,你坐下就算了。” “我记得你了,好像昨晚我们见过。” 杨玉振哼道:“你知晓就好,我告诉你,瓶儿姑娘是我的,你知道她多么优秀吗?” “你知道我和瓶儿是怎么认识的吗?” “你知道我们感情多么深厚吗?” 哪里来的傻子啊,陈策一脸无语,只知道后世有这种深情的男人,没想到明朝也有。 这有些颠覆了陈策的三观。 陈策摇头道:“我不知道。” 杨玉振道:“你不知道?那我就与你说说。” 陈策摆手道:“也不想听。” “这位公子。” “杨玉振!” “杨公子,放手吧,我看的出来你是个痴情的人,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狗也是一样。 陈策善意提醒对方。 你这段位,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还谈什么情情爱爱的啊?自讨苦吃不是么? 杨玉振愤慨的道:“什么?!你让我放手?什么意思?好好好,你是要和我竞争了?” “你有这个实力吗?” “什么实力?”陈策不解的看着他。 杨玉振呵呵一笑:“我可以四更雪天在无锡铺子前替瓶儿姑娘等第一笼出笼汤包,你可以吗?” “我可以午夜去买红糖姜水连夜给瓶儿姑娘送去,以缓她腹痛之苦,你可以吗?” “我可以……” 陈策打断对方的话,淡淡的道:“你不用说了,我都不行,我也很佩服你。” 陈策知道,这孩子很纯情。 “还有别的事吗?” 哟呵?这就送客了?话还没说清楚! “当然还有!我要求你,远离瓶儿,日后我若看到你在和她卿卿我我,当心了!” 几名站在他身后的恶奴,拿着棍棒掂量掂量,脸色不善。 陈策想了想,道:“稍等。” 他进房内,将一柄绣春刀拿出来,放在桌上,问杨玉振道:“认识吗?” 杨玉振:“?” 拿刀了不起啊? 他起身,微微后退两步。 陈策道:“这是绣春刀。” 绣春刀……那不是锦衣卫的吗? 抱歉,打扰了。 杨玉振抱拳道:“原来阁下是锦衣卫的人,不好意思,我没打听清楚,失敬了。” 陈策再次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杨玉振身躯微颤,笑着道:“没啦,呵呵,您要不要汤包?我去给你买一笼来,可好吃了。” 陈策摇头道:“不用,谢谢你。” 见他要走,陈策道:“等等。” 杨玉振赶紧回头道:“您说,还有什么吩咐。” 陈策道:“没有,我只想对你说,我和她真的不熟,对她也没兴趣,好男儿志在四方,以后你若受伤了,可以来找我,我帮你疗伤。” 报社需要人手,后续还需要很多,这个人可以用,因为他识时务,放得下身段,也不完全莽夫,能屈能伸,他挺可爱的,陈策喜欢他的性子。是个经商的料,读书可惜了。 “谢谢啊。”杨玉振还不忘感恩戴德一番。 走出小院,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道:“方才太危险了!” 一名奴仆惊恐的指着杨玉振的屁股,道:“少,少爷,你要不要换条裤子啊?” 杨玉振:“?” “什么意思?” 那名奴仆道:“你都吓拉了!后面屎都出来了。” …… 这与陈策来说不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杨玉振不会再找自己麻烦了,陈策敢肯定,他能通过察言观色观察人性。 随着报业的发展,王德发一人未必可以面面俱到,陈策后面肯定还需要更多的人帮着自己经营打理。 杨玉振被伤只是迟早的事,男人嘛,谁还没昏头的时候,尤其面对情情爱爱,工作可以冲淡一切,等他。 不过不得不说,魏文礼送来的绣春刀威慑力还挺大的,能给日常生活中省下不少麻烦。 132、关于报社未来的决定 澄清坊大街,靠近皇城的一处胡同内。 礼部左郎中傅瀚府邸的后花园内。 傅瀚和长子傅元正坐在凉亭内品茗,傅元笑着道:“爹,退一步吧,明日廷推己未科会试主考官,您别争了。” 傅瀚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他这个长子十分聪慧,可就是不愿读书,也不愿去科举,却对经商情有独钟,傅瀚一直很无奈。 傅元问傅瀚道:“你想争会试主考官,无外乎是为了丰厚自己政治资本,最终目的是为了更进一步。” “挡住你上升的人只有一个,礼部右侍郎程敏政。” “一步到位,将今科主考官让给他,再将他干掉,礼部右侍郎的位置就是你的。” 傅瀚苦笑道:“伱说的轻巧,哪有这么容易?” 傅元微笑道:“您不是做了一道保障了吗?” “不然为什么将程敏政介绍给那几个举人认识?” 傅瀚惊愕的看着自家长子,然后苦笑道:“你看出来爹要做什么了?但这不容易啊。” 傅元淡淡的喝了一口茶,道:“我帮您啊,又不是什么难事。” …… 弘治十二年,正月十六这一日,今日朔望朝参是重头戏,择定弘治十二年己未科会试主考官。 此官择定,天下举人将都会是这位主考官的学生,利益不可谓不大,都在争这个位置。 最有资格的自然是礼部官,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礼部左郎中傅瀚放弃了这次机会,竟主动推举竞争对手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不免让人倍感意外。 最后己未科会试主考官没有意外的落到了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头上。 春闱的各官吏今日已经悉数定完。 都察院御史袁芳出列,拱手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近日民间有新兴商业正在萌芽,名曰报纸。” “其内容五花八门,若放任泛滥,恐有非议朝政之影响,虽目下看来无大不妥,但长久来,终会有隐患,不得不防。” “是以,臣恳请陛下下旨申饬此报业,责令其早日闭市歇业。” 弘治皇帝以此非朝政之事,不在大会商讨为由,示意御史袁芳回班列。 散朝后,弘治皇帝单独召见内阁六部,就报纸是否该闭市歇业进行探讨。 内阁首辅刘健认为没必要小题大做,就目前报纸的内容来看,多都是一些时事花边,并未涉及抨击政事和官僚,让民间百姓多一项娱乐,开启民智讨论,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但加以约束管控,则官府需要提前敲打,防止有心人在报纸上乱刊登一些敏感事宜。 礼部、吏部、兵部则认为报纸需要一刀切,与其未来可能成为祸患,倒不如现在就杜绝。 双方各有各理,一时间弘治皇帝也无法决断,只能先搁置不议。 …… 报社从正月十三开业,到正月十六,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已经入账二百两银子,这恐怖的收入,让陈策都有些目瞪口呆。 陈策也没有剖开任何成本,直接将二百两银子悉数全部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本不打算要,毕竟那五百两算自己投资了嘛,再说了,这才赚二百两,为啥都给自己,小老弟你不要分润吗? 陈策微笑道:“你投资的多,当然先捡着你分钱,这是你应得的,后面还会赚的,我不着急。” 听着陈策的肺腑之言,朱厚照更不能要了。 陈策劝道:“没关系,你就当拿着零花了,每日报业都有收入,你那五百两还有存余,够用了,不要和我客气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的就是你的。” 朱厚照更加感动了,吸溜了一下鼻子,道:“好!那我先拿着了啊。” 朱厚照离开小院,还忍不住对刘瑾夸道:“本宫这个朋友如何?” 刘瑾忙不迭道:“陈公子真讲义气!老奴真羡慕爷有这种知心好友。” 望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陈策幽幽叹口气。 不好意思,又利用你了。 报社是赚钱,但潜藏在报社之下的危机我也不得不防。 他太知道朱厚照的性子了,这么多钱赚到手里,朱厚照一定会去和他父皇母后显摆。 按照陈策的推算,三天时间的报社发展,足以让上面人开始注意到报社未来会给科道言官产生的危机。 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在朝廷建议关闭报社了。 如果放任报社发展,他们肯定怕有一天报社会威胁动摇他们的根本,所以陈策才会一次性给朱厚照所有分润。 就是要让太子殿下去和他的父皇显摆。 当弘治皇帝知道报社是他宝贝儿子的,这样才能将报社保下来,不会让报社闭业。 不然文官们若是逼一逼弘治皇帝,说不定真能让报社关闭。 陈策提前预测到了危机,所以……只能小小利用太子殿下一下了。 朱厚照的一言一行,陈策都太了解了,赚了这么一笔钱,他不可能不招摇。 回到后宫,朱厚照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的。 张家兄弟恰巧此时从坤宁宫出来,见到趾高气昂的大外甥朱厚照,张鹤龄微笑了一下,道:“大外甥,你上次说的一本万利的生意赚钱了吗?” 他本打算劝一下自己这个涉世未深的太子外甥,这是一个做舅舅的责任! 这天下,就没有什么便宜事,就算你是太子,人家老百姓也不给你面子啊。 除非你能拉下脸来,向我们一样,去明抢! 不要在乎自己名声! 但你是太子啊,注定做不了这样的事,如此一来,你做什么能一本万利啊? 真以为外面的生意是好做的吗? 张延龄附和自己大哥,苦口婆心的教育朱厚照道:“大外甥,你也别嫌你两个舅舅啰嗦,更别怪你两个舅舅吝啬。” “这钱,可不是那么容易赚的,而今这天下,赚钱如吃屎,难啊!” “想一本万利?那就难上加难了,你还年轻,不要想着异想天开,要脚踏实地。” 朱厚照将手中一包碎银子举起来,对张家兄弟道:“两位舅舅,这是三天赚的,我也没觉得赚钱多难啊?” “怎么到你们嘴里,赚钱就如吃屎了呢?” 张家兄弟头伸的如同长颈鹿一样,朝袋子里面白花花的银子瞧去,不瞧不要紧,这一看,登时倒吸凉气,惊呼道:“几天赚的??” 133、弘治皇帝的震惊 朱厚照一脸淡定的道:“三天啊,哦,确实有点久了,三天才赚了堪堪二百两,自然入不得两位舅舅的法眼。” 入得! 怎么入不得? 张鹤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假的吧?三天赚了这么多?莫非你也去和百姓争利了?去收刮百姓啦? 他倒吸凉气的问朱厚照道:“这,怎么赚的?” 朱厚照道:“不知道啊,我就投了五百两,三天就回二百两了,咋了?” 张鹤龄急忙道:“好外甥!实不相瞒,当初你大舅其实很想与你合伙。” “但是伱二舅这个人实在太谨慎了!你不知道,那天回去我就给他抽了一顿,我说我是相信我家大外甥的!” “你看这样,我们投五百,啊不,一千两银子如何?” “带带舅舅,舅舅很喜欢一本万利的生意。” 朱厚照微微一笑:“呵呵。” 说罢,他便跨步朝坤宁宫走去。 张鹤龄呆了一下,看着自己二弟张延龄,问道:“他呵呵什么意思?” 张延龄道:“鄙视你。” 卧槽!你又来? “延龄,再给大哥捶一下好吗?大哥求你了。”张鹤龄握紧了拳头。 …… 弘治皇帝面色不太好,气咻咻的瞪着张皇后。 “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成天过来找朕兑换盐引,他们上瘾了是吗?” “民间那么多商人手里握着盐引兑换不了,就指着他们先兑换了,干脆把户部府库全部搬给他们算了!” 张皇后赶忙捋着弘治皇帝胸口,道:“皇上你别气,我这不是呵斥他们了吗?也没换多少,不就三五百斤盐么?”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的道:“今天三五百斤,明天三五百斤,这叫没多少?” 张皇后小声道:“以后少给他们兑换点就是啦。” 弘治皇帝冷冷的道:“不准再给他们兑换盐引!” “你此前才说要让厚照知晓赚钱之不易,现在怎么对你的两个弟弟就如此纵容?” 张皇后一时哑然无语,想不到这茬事皇上还惦记着呢。 这话她是说过,当时给朱厚照五百两银子零花钱的时候,就劝过弘治皇帝,说等厚照知道赚钱不易的时候,你这个做爹的再出面教育他,会让他更深刻的记住教训云云。 “母后。” 朱厚照背着手走来,随意将碎银子朝案牍上扔过去,道:“先拿去花,余下的三百两过段时间再给你弄来。” 听着碎银子的响声,张皇后和弘治皇帝同时一愣。 弘治皇帝本就心情不好,此时心情更加糟糕,劈头盖脸的就对朱厚照道:“你从哪弄来的银子?” “朕知道了!问你舅舅要的?” 刚才张家兄弟才走,他们有这个底气一直来要盐引,说不得就在和朱厚照狼狈为奸。 这两个狗东西,居然引诱朕的儿子和他们做这种无耻勾当了是吗?! 朱厚照冷笑道:“干他们什么事?” “我自己赚的。” 弘治皇帝倏地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道:“你自己赚的?你做什么赚的?” 与民争利?用你东宫的名义去剥削百姓? 若真如此,弘治皇帝得打死这个孽障! “哎呀,皇上,厚照这也没赚多少钱嘛,左右不过二百两银子而已。” 张皇后不断给朱厚照使眼神,让他赶紧走,你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 不过朱厚照却是淡定的坐了下来,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气定神闲的道:“让下面的人做点小生意,随随便便两三天赚了这点钱,怎么了?” 听着朱厚照这大言不惭的话,弘治皇帝更加愤怒了,指着朱厚照道:“好,好的很,咱老朱家还有你这样的人才!” “随随便便两三天赚了这点钱……嘶!” “你真是大言不惭啊,你和朕说说,你是怎么随随便便赚了这点钱的?” 朱厚照微笑道:“简单,我在顺天府开了一家报社,就这样。” 弘治皇帝身躯微微一颤,惊愕的抬眸,一双眼睛骤然缩了起来,紧紧盯着朱厚照,道:“报社……你?开的?” 朱厚照淡定的道:“父皇,我这不算与民争利吧?合理合规,没偷没抢,咋?这也不行?” 弘治皇帝沉默,久久的沉默。 他在思考,今日外廷文官们还在就报社是否需要关闭进行激烈辩论。 可如果报社是自家儿子的,那还需要关闭个什么? 就如袁芳担忧的那样,这报社未来指不定会成为一把利刃,会剥夺科道言官一定的话语权! 可是……如果这把利刃掌握在自家儿子手中呢?那就是未来天子的刀! 外人当然不能掌控这个行业,但,自家儿子可以! 赚钱不赚钱弘治皇帝一点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报社存在的意义,只要未来规划合理,未必不能通过报纸传达一定的皇帝意志! 足以利用报纸的公信力,对抗掌握话语权的文官们! 这是一把双刃剑,完全看天子怎么用! 朱厚照看着沉默的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就说行不行吧!” “我是不是没偷没抢?我也没有自己出面,我让下面的人去开的,哪里不和你心意了,你说!” 哼,当初我问母后借钱,你不是百般阻挠吗?现在怎么沉默了?哑巴啦? 说话! 弘治皇帝淡淡乜了一眼朱厚照,问道:“谁教你开报社的?” “杨廷和?还是靳贵?为什么要开报社?和你说原因了吗?”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为啥开报社?为了赚钱啊,还能为啥?” 他觉得父皇这是纯嫉妒自己,看自己赚钱了,眼红了,问东问西的。 “谁教你开报社的?” 朱厚照淡淡的道:“父皇是不是也要开一家?没事,咱们是父子,不要不好意思,我指导你就是。” 我开你个头! “回话!” 朱厚照淡淡的道:“难道就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是我自己的智慧?父皇就这么小瞧我?没这个本事,我当初会信誓旦旦和母后借钱?” “你自己?呵呵。” 弘治皇帝冷笑了一下,“你还怪聪明的嘞。” 134、陈策气天子 弘治皇帝单独召见了杨廷和、靳贵,他发现报社的构想并不是东宫这两名年轻的官员。 朱厚照说是他自己的智慧,弘治皇帝是不信的,他总觉得这报社开的有背后深层次的原因。 弘治皇帝召来了牟斌,让锦衣卫那边查一查究竟是谁配合朱厚照开设的顺天报业。 牟斌那边很快给出消息,查陈策不难查,只是当他将这个名字告诉弘治皇帝的时候,弘治皇帝总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 直到牟斌将对方的住址告知弘治皇帝后,弘治皇帝才吃惊的道:“居然是他?” 沉默片刻,弘治皇帝眯着眼对牟斌道:“你在查查,他是否知晓太子的身份。” “好好查。” 牟斌抱拳:“卑职遵旨。” 等牟斌离去后,弘治皇帝在案牍最底层翻出来当初那张纸:为鬼为魅。 这个小子若是知晓厚照的身份……他想做什么?有什么图谋? 为什么要和后照一同开了这家报社? 正在弘治皇帝深思的时候,牟斌去而复返,抱拳道:“皇上,他似乎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太子一直在用锦衣同知的身份和对方相处。” 弘治皇帝缓缓敲击桌面,不置可否的道:“是么?” 自家这个傻儿子,能玩得过人家吗? 这样的聪明人,会看不出皇太子的身份吗? 弘治皇帝持怀疑态度,想了想道:“明日朕再出宫一趟。” “你安排,和上次一样。” “遵旨!” …… 第二日一早,陈策如往常一样早起,大清早院落门扉就被敲响,陈策好奇打开门,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记得对方,当时在蔺勉之死后,自己在通济渠钓鱼,就是这名大人来找过自己。 按照当时陈策的判断,对方应该是刑部的高层。 陈策招呼弘治皇帝入院落座,拱手道:“这位大人,草民好像没犯什么罪吧?”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没犯罪,本官来了解了解你开的报社情况。” 果然不出所料,报业还是被上面盯上了,幸好陈策早有预防。 陈策给弘治皇帝斟茶倒水,不卑不亢的道:“大人喝茶,有什么想问的您尽管问,草民知无不言。” 弘治皇帝单刀直入的道:“伱胆子挺大,就没想过会因报纸吃罪?” 陈策装作不懂的道:“大人何出此言?” 弘治皇帝冷笑道:“你这报纸掀起如此大的风波,你问本官何出此言?若是读书人利用你的报纸传播抨击朝政,你想过后果?” 陈策忙不迭道:“大人严重了,每一份报纸该出版什么,发表什么,都是有专业审核的,我也要求过,不准任何人谈论关于朝政的内容。” 弘治皇帝点点头,你知道分寸就好。 但他还是板着脸道:“为什么要经营如此商业?” 陈策对答如流的道:“回大人,国朝的商业该经营的都经营了,我没什么优势,冒然进入别人的领域非但赚不到钱,还有可能亏损。” “只能推陈出新,从典卖书籍中找到如此这份灵感。” 弘治皇帝不满意,冷着脸道:“就如此?” 陈策摇头道:“当然,本质上还是为了赚点钱,您也知道我经济情况不景气。” “就为了赚钱?”弘治皇帝步步紧逼。 陈策:“啊?” “那还能为了什么?” 看着陈策一脸懵懂迷茫的样子,弘治皇帝稍稍心安了一些。 只要不是别有用心就行了。 “你自己经营的?” 陈策摇头道:“还有一名合作者……不太适合说。” 弘治皇帝冷笑道:“锦衣卫的人?” 说完后,他便盯着陈策的反应。 陈策敢肯定,眼前这名刑部高层,应该知道太子参与其中了。 他在试探自己知不知道太子的身份。 陈策迅速给了反应,惊愕的盯着他,并未开口。 这个反应恰到好处,能传递很多信息。 相信不用陈策说什么,对方也能猜测出自己这层表情内涵的意思所在。 弘治皇帝不知在想些什么,端着茶盏,表情有些狐疑。 他真不知道厚照的身份? 也未必没这层可能,一个民间小民,就算再聪慧,能想到当今太子能随意出宫? 后照那顽劣的性子,哪有一点太子的德行,对方不知道也正常不过,毕竟民间对太子皇帝的传闻五花八门,弘治皇帝如何也不相信,一个窝在槐花胡同的小民能想到他接触的人是当今皇太子。 “大人,草民多嘴问一下,是不是上面不准开报社?” 弘治皇帝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上面能否准许开自有上面的考量。” 陈策无奈的道:“若是不准开,我趁早关了便是,不然后续积压新闻稿件亏本了也得不偿失。” “那倒不必。”弘治皇帝随口道,想了想,他又补充道,“看情况吧,上面还没决定,本官只是来了解情况。” “你知晓分寸就好,若得寸进尺,那就未必了。” 弘治皇帝这也算点了一下陈策,以这小子的聪慧程度应该理解自己什么意思。 可以开,但要把握分寸,不要涉及朝政等敏感话题。 陈策拱手道:“多谢大人提点。” 看来朱厚照那边已经在皇帝面前炫耀过了,陈策把弘治皇帝那一层都给算计进去了。 弘治皇帝若知道朱厚照开设的报业,很快就能想明白报纸在未来会给朱厚照带来的好处多么丰厚。 所以他肯定会支持朱厚照开设这个报业。 或许其他事弘治皇帝都可以和文官们妥协,但涉及自己儿子,涉及国本的事,弘治皇帝不会妥协! 文官们或许会阻止报业开设下去,但有弘治皇帝背书,报社的未来才算真正稳固。 “大人还有其他的事吗?”陈策恭敬的问道。 弘治皇帝摇头道:“没了。” 陈策道:“那我送送大人?” 这是赶客了?弘治皇帝惊愕的看他一眼,还从来没人敢如此对朕,你小子有胆子! “大人还要多坐一会儿?我去拿点糕点给您吃?”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道:“不必了!本官还有政事要办,没空!” 135、特别的投稿 陈策安静的坐在书房内,窗户打开,春日和煦的阳光洒在脸上、书桌上,十分惬意。 陈策在沉思,今日这位刑部高层来透露了很多消息,陈策也侧面证实了一些猜想,这些消息都很有用。 案牍上堆积着许多新闻稿件,这些稿件需要陈策去筛选,早早筛选明日需要出版的稿件。 不过陈策现在没着急筛选稿件,他在想思考西北的事。 前几日身子出现问题,让陈策不得不快点将精力投入到国策上来,但很多东西又不是急就能解决的。 吐鲁番人掠夺哈密一番后离去,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占领哈密的意思。 陈策需要彻底解决哈密未来的隐患,不然西北问题会一直拖到嘉靖时期才算结束。 他自然知道该怎么解决哈密的根源,嘉靖皇帝已经给出了标准答案,但哈密从来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现在明朝内部朝廷,他们未必会按照陈策的意志去执行,怎么算计他们才是重点。 陈策要对付的也不是吐鲁番人,更不是鞑靼人,而是暗中和明廷高层过招,这很麻烦。 弘治皇帝看似最后给朱厚照留下一个中兴盛世,但隐患也很多,别人或许看不出来,陈策都清楚,他要在有限的时间尽可能去解决这些隐患,希望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吧。 还是那句话,许多事都不是操之过急就能解决的,饭要一口一口吃。 哈密问题先抛在一旁,陈策拿着新闻稿件开始审稿。 直到他看到一封特别的投稿后,陈策微微愣了一下。 这篇稿件很醒目,也很吸睛,若是用头版,明日报纸势必会大卖。 这足以说明背后投稿人的文笔之高超。 【唐寅无视流言,高调宣布预定今科会元】 前日的稿件上,陈策自己撰写了今科状元可能是伦文叙,今日就有人这样投稿,这算是帮着唐寅反击? 还是别有用心? 当陈策继续朝内容看去后,陈策再次愣住了。 稿件的内容上全部都是撰写唐寅在各种公开场合高调展露自己才华,以及对今年会元的自信言语。 这是在捧杀唐寅。 这篇稿件若是发出去,讨论度会拉满,但对唐寅来说却极其不利。 别忘了弘治十二年有一场浩大的科举舞弊案。 陈策不想将此事扩大,如果刊印头版,势必会赚钱,但也害了唐寅。 陈策想了想,暂时将稿件压下来,然后批了衣衫去找了徐经。 他要问问情况。 徐经别苑内,这些日子徐经谢绝见客,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属于半桶水晃荡的那种,所以不敢懈怠。 不过门子禀告说陈策要见他,徐经还是热情的请陈策入内。 陈策也没多说废话,开门见山的问徐经道:“你和伯虎去应酬了什么官么?” 从徐经为难的表情中,陈策读懂了,他们还是去了。 陈策一脸失望,叮嘱了这么多次,他们依旧没听自己的话。 徐经见陈策要走,赶紧道:“陈公子且慢。” “我没去。” 陈策狐疑的看他一眼,道:“所以你让伯虎去了?” 徐经急忙道:“陈公子,我知晓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并不好,但我也没下作到这个地步。” “我劝了伯虎,但王公子几名举人说去见一见没什么不妥,伯虎那性子伱又不是不知晓,我劝不住。” “你的良言提醒我都记在心里,也没忘记,但我毕竟只是唐兄的朋友和同乡同窗,该尽的责任我都尽了。” 陈策认真的盯着徐经,徐经问心无愧的看着陈策。 陈策点点头,道:“他去见谁了?” 徐经道:“礼部右侍郎程敏政。” 果然如此。 在这件事上,陈策并没有改变历史,准确的说他没改变唐寅的狂傲性格,他的性子注定他会这样选择。 但徐经倒是挺让陈策意外的。 “你怎么没去?” 陈策好奇的看着他。 徐经无奈苦笑,道:“你知道我的水平,哪有唐兄的才学,能不能考上都两说。” “此前陈公子的良言警句我都记得,实不相瞒,我相信公子不会无的放矢,当然,我也一直相信你的判断力和高瞻远瞩的目光,种种原因结合在一起,我放弃了结交人脉的机会,尽管我也想去。” 徐经没说谎,是什么就是什么,一次次和陈策的相处,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他的任何谎言在陈策面前都不够看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有什么说什么,即便说错了也无所谓了。 陈策从没想过会这样,他想改变唐寅的人生轨迹,但却没改变。 他没想改变徐经的人生轨迹,却改变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个人的性子存在巨大差距。 徐经是真正的聪明人,尽管有时候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但不可否认徐经对自己认知的准确,以及他对陈策绝对的信任和敬仰! 陈策点点头,道:“好好努力,未必没机会的。” 他没在说什么,背着手离去。 徐经叫住陈策,道:“陈公子,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伯虎有危险?” 陈策道:“不知道,或许吧。” 徐经忙不迭道:“能救救他?” 陈策摇头:“不能,他总该要经历的,不然就算以后为官了也是害他。” “不用管他了,你好好努力。” 徐经点头道:“好!” …… 报纸遍布大街小巷,一文钱知晓天下事,大都不会吝啬。 街肆上讨论什么的都有,花边新闻,行侠仗义,灵异故事,当然更多的还是即将到来的会试。 陈策无暇关心,回槐花胡同后继续开始审稿,将明日的稿件全部定好。 关于唐寅的那份炸裂新闻,陈策没有刊登上去,尽可能的将此舆论给压到最低吧。 第二日一早,顺天报业的新闻如期上市。 澄清坊大街,礼部左郎中傅府。 傅元大清早起床,便陪着父亲傅瀚吃着早膳,便看着新闻,不免眉头蹙了起来。 傅瀚见自己长子神色不对,问道:“有问题?” 傅元摇摇头道:“没事儿,父亲你还不去上值?” “嗯,这就去。” 等傅瀚离去后,傅元眯着眼,自言自语的道:“这不对啊,我投的稿件有问题?” “为什么没成今天的头版头条?” 136、交锋 “两件事。” 傅元一边吃着油条喝着稀粥,一边对府上的奴仆道:“摸清楚顺天报业背后的底细。” “找到经营东家的住处。” “喏。” 等奴仆走后,傅元用手帕擦了擦油乎乎的手和嘴巴,一脚踢到坐在一旁胡吃海喝的二弟屁股上,道:“跟我去书房。” 傅完不高兴的道:“我还没吃完呢。” 傅元笑了一下,道:“简单。” “来人,把早膳都撤了。” “现在吃完了吗?” 作为傅家长子,傅元不仅能力卓越,为人聪慧,但同时控制欲也极强,不准任何人忤逆自己的意思。 在他的眼中,世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另一种是被他控制的人。 即便是自己亲弟弟也是一样。 傅完有些害怕自己这个疯批大哥,偏偏他又绝顶聪明,只能讪讪一笑赔罪道:“大哥,吃好了吃好了。” 他小心翼翼跟着傅完来到书房,问道:“大哥,啥事啊?” “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找几个书铺将对方搞破产。” 傅完不解的道:“为啥?” 傅元眯着眼笑道:“因为好玩,可以吗?” …… 槐花胡同的门扉被敲响,陈策以为朱厚照来了,开门后却发现一名白衣公子背着手丝毫不见外的走了进来。 傅元打量着院落,感慨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别具匠心,用心了。” 陈策拦住他走进中厅,问道:“我们好像不认识?” 傅元白衣胜雪,洁白的衣衫上一点污渍都没有,面相俊朗的也不像话,笑容中带着几分随意温和,道:“怎么不认识啊?” “上元节那天你把我踹的人仰马翻呢。” 礼部左郎中家的公子? 陈策拱手道:“事出紧急,救人要紧,一直想找阁下道歉,当晚阁下却走了。” “迟来的道歉,不好意思。” 傅元坐在院中老槐树的石凳下落座,对陈策道:“不上点茶水招待一下?” 陈策从屋内拿着茶水过来,坐在傅元对面,问道:“阁下是来找我赔偿?道歉?” 傅元摇头道:“都不是,来找你道谢的。” “啊?” 傅元白他一眼,道:“啊什么啊?那晚是我的错,闹市骑那么快的马,撞到人了还了得?不该向伱道谢吗?” 陈策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傅元露出笑脸,对陈策道:“听说顺天报业是你开的?” “你这个人不地道。” “我给你投的稿子明明那么好,绝佳的头版,为什么不用我的?舍不得那五文钱啊?” 从进来他就一直在掌控对话的节奏,陈策感觉很不舒服。 但又挑不出对方的理。 他现在还不知道傅元找自己目的,只能一点点试。 “可能我目光比较短浅,觉得阁下那一篇稿件未必能大卖。” 傅元呵呵道:“瞎说,唐寅是你的学生,你这个人太不讲究师生情面了,明明给你学生造势,为什么不刊登?” “你学生知道了会伤心的。” 看来他已经对我有过了解,就是不知道知不知道朱厚照的身份。 傅元喝了一口茶,皱眉道:“赶明给你送点好茶叶来,龙井喝了容易上火。” “我的稿件明天能刊登到头条吗?我帮你学生呢。” 陈策摇摇头道:“如果我说不呢?” 傅元端着的茶盏悬空,脸色微微一滞,他不喜欢被反驳的滋味,他控制欲极强。 不过他还是笑了一下,道:“会的会的,你总还想将报业开下去不是吗?” 陈策也笑着道:“那当然,我投入了这么多时间精力。” 傅元道:“是啊,你是个人才啊,这种生意我都没想到,能从书铺中看到这一丁点机会,然后推陈出新,着实厉害!” “说好了啊,明天把我的稿子刊登到头版头条。” 傅元说完,起身便背着手离去。 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陈策必须执行贯彻下去。 先礼后兵。 陈策坐在院落内的石凳上沉思,对方是礼部左郎中家的公子,此前一直在江西临江府经商,最近才回京师。 他突然的造访,当然不会无的放矢。 商贾和官宦之家,也不会在乎那几文钱的稿件钱,和穷酸秀才不同,五文钱在这种权贵子弟家算钱吗?不算。 那他为什么要将唐寅的言论给放大? 制造这样的舆论是为了什么? 弘治十二年,科考舞弊案? 他爹是礼部左郎中,距礼部右侍郎一步之遥,只需要一个契机。而今年的会试主考官恰恰就是礼部右侍郎! 陈策似乎捋顺了对方的目的。 不过陈策并不打算插手,这和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抽不开精力去管这些闲事了。 …… 傅元出了槐花胡同,坐上了轿子,在轿子内闭目养神。 轿子微微晃了一下,傅元掀开轿帘朝外望去,一名男子在急促追一名娘子。 那娘子走的太快,冲撞了轿子。 “对,对不起,郎君,奴不是故意的。” 银瓶儿见到傅元,赶紧道歉,脸上露出一抹惊慌失措,又带着几分妩媚。 傅元的面相不比陈策差哪儿去,那浑身纤毫毕露的贵气,让银瓶儿怦然心动。 杨玉振忙不迭追上来,跟着道歉道:“公子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银瓶儿道:“是我冲撞了公子的车驾,你干嘛道歉啊?” 傅元看的有些意思,微笑道:“姑娘严重了,你没伤到哪儿吧?” 银瓶儿这才反应过来,故意捂着肩膀,道:“小伤,没事儿。” 杨玉振一脸心疼的道:“瓶儿,你受伤了?我们快去看郎中吧!” 傅元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银瓶儿,道:“他说的对,先去看郎中吧,这钱你拿着。” “对不住了,在下还有事,这就告辞了,后续若有问题去澄清坊大街傅府找我。” 轿帘放下,傅元对轿夫道:“查查这对男女的跟脚。” 若是成婚了就好,傅元并不喜欢少女,反而更偏向人妻。 “喏。” 望着早已远去的轿子,银瓶儿微微在发呆。 杨玉振酸溜溜的道:“瓶儿,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最是可恶,方才他那样子,哪有道歉的样子?分明在施舍咱们。” 银瓶儿毫不在意的噢了一声。 137、杠上了 陈策并没有按照傅元的意思去落井下石,没有刊登关于唐寅的头条。 至于会不会招惹麻烦他不管,即便招惹麻烦接着就是,他还不至于拿唐寅的事做文章。 有些麻烦可以避免的就避免,避免不了就接着。 陈策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 报社还在正常运转,到第二日傍晚的时候,王德发依旧抱着一摞稿件来找陈策审批。 他现在还在物色专业的审核团队,已经招募了五个人,俸钱也谈妥了,不过前期需要王德发带着他们学习,还不能立刻投入使用。 所以前期陈策还要忙着自己审核。 “东家,今天投稿的稿件好像少了些许。” 陈策没在意,嗯了一声道:“有起伏也是正常,那批招募的人选要好好培训,什么样子的稿子可以过,什么不能过,涉及敏感事件必须杜绝诸如此类的,我不与你啰嗦,相信你也知晓。” 王德发笑着道:“小老儿都记着呢。” 到第三天的时候,朱厚照也过来帮着陈策一起审核稿件,他知道陈策一个人比较忙碌,身子又不好,东宫没课的时候就会主动过来帮陈策。 王德发今日下午再次抱着新闻稿件过来,只是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陈策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王德发,问道:“怎么了?” 王德发拍了拍抱着的稿件,对陈策道:“今天投稿的稿件又少了。” 陈策点点头:“知道原因了?” 王德发咬牙道:“有人出七文钱一篇收稿,而且那边更加容易过稿,几乎算是来者不拒了。” 朱厚照听后,脸色一变,愤怒的道:“好胆!这分明是和我们对着干!” “让我去瞧瞧哪个王八蛋有胆干这种事,看我不给他头拍到肚子里去!” 陈策拉住朱厚照,笑着道:“不到最后一刻不要用武力解决问题,又不是不能解决。” 他看了一眼王德发,道:“你对外放出话去,就说我们十文钱收一篇。” 王德发赶紧道:“东家,切不可如此啊,如果这样恶性竞争下去,最后给那些投稿的秀才们嗅到了利益,这价格以后再降下去就难了。” 这无异于哄抬市价,最后两败俱伤,让那一批撰稿人获利。 陈策摇头道:“没事,我有分寸,伱就放出话去就行,不必真要收稿,对方还会抬价的。” 王德发和朱厚照两人都是一脸懵,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配合对方抬价? 到最后我们依旧收不到稿件,一旦我们收不到稿件,报社还怎么开下去? “不用多问,去做吧。” 王德发还想说什么,但陈策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道:“去吧。” 王德发只能咬牙道:“好吧!” 很显然哄抬价格的人是傅元,前日来这里就是找陈策先礼后兵的。 朱厚照有些忧愁的道:“小老弟,这对方是谁啊?” 陈策摇头道:“不知道啊。” 朱厚照道:“那我去查查。” 陈策阻止他道:“你说,他犯法了吗?没有吧?查他干什么呢,正常的商业竞争,就算查到了对方是谁又能如何呢?” 朱厚照一副郁闷的样子,道:“对方这是要做什么啊!” 陈策微笑道:“这还不明显?他也要开一家报社啊,所以现在在大量囤积新闻稿件。” 朱厚照急了,忙不迭道:“他居然也要开一家报社,收稿的价格又这么高,一旦他报社开业了,咱们怎么办?收不到稿件,我们就是慢性死亡啊!” 陈策安慰朱厚照道:“我有分寸,不要着急,不会的。” 正在两人对话的时候,王德发去而复返。 朱厚照瞪大眼睛看着他道:“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德发脸色愈加红润愤怒,他道:“对方好像盯着我们一样,我刚放出风去说我们十文钱收一篇稿件,对方立刻抬价十五文了。” 陈策对王德发道:“二十文,再去放风声。” 嘶! 王德发倒吸凉气,连连摆手,道:“东家,您可千万要保持理智啊!” “不要和对方去争了,二十文收一篇稿件,这不值啊!” 陈策依旧风轻云淡,道:“没事,去放风声出去。” “好,好吧。” 王德发离去。 这一整天,王德发几乎都在来回跑,收稿的价格也在不断被拉升。 两个幕后的商人在明争暗斗,虽然都没出面,但朱厚照能感觉出这里面商业之争的激烈程度。 王德发擦了擦头上冷汗,哭喊着道:“东家,不能再加了,已经拉升到五十文一篇稿件了!” 不仅仅是陈策,就连朱厚照也杀红了眼,他怒道:“拼财力是吧?那就拼吧,继续升,看看对方什么时候停下,谁怂谁孙子!” 这一个下午陈策都在加价,这个时候反而不加了,他问王德发道:“你预估对方今天能收多少稿件?” 王德发道:“按照这种疯狂的价格,一千篇都能收到。” 说出这个数字,王德发都在心疼,一千篇新闻啊,筛选出来一百篇有价值的新闻稿件,都够他们发几天的了! 一千篇,才堪堪不过五十两银子而已。 陈策不满足,但还是对王德发道:“今天先停下。” “不加价了。” 朱厚照咬牙道:“小老弟!为什么不加了,咱们给他碾压下去!这不是钱的事,是尊严!” 陈策道:“明天再加,不急。” …… 傅府。 傅瀚今日下值归来,听闻傅元在收新闻稿件,不由疑惑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傅元笑着道:“把顺天报业挤压破产啊,让他在顺天府开不下去。” “陪他玩玩。” 傅瀚不理解,道:“左右不过几文钱的小生意,你什么时候无聊到开始看上这点蝇头小利?” 傅元脸上依旧带着轻飘飘的自信笑容,道:“爹你觉得这是蝇头小利么?薄利多销,卖多了利润并不小。” “当然,我其实也不在乎它能赚多少,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对方能在顺天府活下去。” 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傅元没说。 报社是个好生意,或许目前看来它不起眼,但未来能长成什么样子的参天大树,却没有人关注过。 傅元太知道报社未来价值了! 138、来自胜利者的嘲讽 第二天一早,双方似乎保持一种微妙的默契,陈策继续让王德发加价收稿件,一个上午,一篇稿子的价格已经涨到了逆天的三百文一篇,远远溢价于市场价格。 那些撰稿人投稿人已经激动到了极点,全都在奋笔疾书的抓紧撰稿! 中午的时候,陈策在院落内吃饭,王德发哭丧着脸在一旁道:“东家,咱,咱真要恢复到原先五个钱一篇的价格啊?” 王德发实在想不懂,也想不明白,陈策和对方竞争了一天半时间,把稿件抬到了压根不属于它的价值高度。 现在他忽然放弃了,不争了,恢复到五文钱一篇的收稿原状。 那些撰稿人已经尝到了甜头,谁也不是傻子,对方三百文一篇收稿,咱们五文钱收稿,谁会给咱们投稿过来呢? 当时王德发就劝过陈策不要和对方上头,不能因为负气攀比相互升价。 现在彻底完了,以后谁还敢给我们投稿呢? 不过看东家倒是一点不着急的样子,王德发小心翼翼道:“东家是不打算再开顺天报社了吗?” 陈策摇头道:“当然打算开下去。” 王德发道:“可后面我们将会收不到稿件了呀!” “您这忽然把稿件的价格缩水到五文钱一篇,人家不会给咱们投稿的。” 陈策微笑道:“我缩水对方也会缩水的。” 王德发道:“只要他比我们高一点,我们依旧不是对方的对手。” 朱厚照气势汹汹的走来,道:“为啥不争了?!” “咱继续加价啊!” 陈策看着朱厚照怒火中烧的样子,淡淡的道:“不用加了,他这两天会亏很多的。” “我只是逗一逗这个傻子玩而已,这个傻子现在一定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赢了。” 啥? 朱厚照和王德发一同瞪大眼睛。 你这是疯了啊?是不是商业竞争没干过别人,自我寻求安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咱们输了呀,怎么到你嘴里就在逗傻子玩? “过两天吧,现在很难和你们解释,过两天伱们就知道了。” “你吃饭了吗?” 陈策看朱厚照满头大汗的样子,想来中饭都没吃就跑来了。 “我带你出去吃吧,我吃饱了。” 朱厚照哪还有心思吃饭,不过还是点头跟着陈策出去了。 正阳大街上,陈策留心听着街边的谈论,大街小巷中现在谈论话题度最高的无疑还是唐寅的自信言论。 虽然陈策没有将唐寅的会试自信言语挂在报社头版上,但傅元还是动用自己的关系将这个声势给推出来了。 他这是把唐寅给架在火烧烤。 朱厚照在酒楼内吃了饭后就离开了,他下午东宫还有课,中午偷偷溜出来的。 等陈策回到槐花胡同的院落内,发现门前已经站着一名白衣胜雪的公子。 傅元脸上依旧带着微笑,看到陈策,淡淡的道:“去通济渠岸边走走?” 陈策噢了一声,随着他并肩走在人烟稀少的通济渠旁边。 傅元无奈的道:“你没听我的话,我拜托让你将我的稿件挂在头版上,你没照做。” 陈策点头道:“是啊,没有,报社是我的生意,我想挂什么就挂什么。” 傅元道:“这两天还有人给你投稿吗?” 陈策摇头道:“几乎没有了。” 他轻飘飘的对傅元道:“稿件不都被你吸纳过去了,这两天花了不少钱吧?” 傅元淡淡的道:“没多少,左右不过几百两而已。” “那确实不算多。”陈策笑道。 傅元也在笑,“既然不多,为什么不更了?没钱了?” 陈策道:“谈不上有钱没钱,继续跟下去也比不过你,明知是必败的局,为什么还要跟下去浪费钱呢?” “我就算出再多的钱,你都能压着我,最后我依旧收不到任何稿件。” 傅元忽然捧腹大笑,像个疯子一样,揉了揉眼中泪花,对陈策道:“既然你都知道结局了,还要赌气?” 笑完后,傅元才道:“你出个价吧,顺天报业卖给我好了。” 陈策摇头道:“不卖。” 傅元倒也不着急逼迫陈策,依旧在耐心的讲道理,劝道:“咱们都是商人,我也是商人。” “商人嘛,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一千两?三千两?五千两?” “商品都有价值,你不妨说说自己的心理预期。” 陈策看他一眼,淡淡的道:“我说了,不卖。” 傅元微微蹙眉,脸色冷了下去,面无表情的道:“何必呢?你觉得打造一家报社很有技术含量么?” “我手里这么多新闻稿件,我已经在招募顺天的一些书铺店家。” “前期准备都差不多了,我可以完全复刻另一个顺天报业,甚至我的店铺名字都可以和你一样。” “到最后你的报社不过名存实亡罢了,我再给你机会退场啊,拿了一笔钱退场,这不好么?为什么还要坚持?坚持到最后竹篮打水哇。” 陈策盯着傅元,忽然噗嗤一笑。 傅元看着陈策狡黠的笑容,心中不自觉一咯噔,这种笑容中带着捉弄,带着戏谑,好像他才是那个猎人,掌控一切的猎人! 这种感觉让傅元很不舒服。 “你笑什么?”傅元认真的问陈策。 他脑子在快速运转,全盘盘算着,可他实在找不到自己究竟哪里有破绽。 陈策意味深长的道:“聪明人都会觉得自己的算计万无一失,我也是一样。” “咱们不妨看看究竟谁的算计更胜一筹?” 傅元面色如水,不知为何,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可现在实在不清楚自己的算计哪里出了纰漏。 他骄傲,自信,聪明,所有品质加起来让他有种近乎于偏执的孤傲。 这样的人是决不允许自己失败的! 可现在他实在不知自己的计划哪里出了漏洞,本来止水的心境开始出现波动,整个人变得无比烦躁! “你少故弄玄虚!” 陈策同情的看着他,这样的表情让傅元脸色更加可怕,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住:“你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陈策像个狡猾的狐狸,含笑道:“你猜啊,你是个聪明人,不会猜不出来吧?” “你!” 傅元胸口剧烈起伏! 139、猜不透 紫禁城,皇宫。 今日小朝会确定好了今年会试的试卷题目,很难,尤其八股文相较于往年特别之难。 在小朝会快要结束时,内阁六部就关于御史袁芳提出来的,是否要取缔顺天报业开启了激烈的辩论。 以吏部尚书倪岳为首的人认为随着报纸的发展,未必不会出现激奋之人,为博眼球,阐述一些夸大其词的观点。 难免也会有有心人利用报纸煽动舆情,使百姓被奸人利用等弊端。 以内阁刘健为首的臣僚则认为只要管控好报纸的发行,可有教化百姓之作用,况且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味的防民并非明智之举。 倪岳反问内阁道:“刘阁老,随着日后商业的发展,报社之利一旦被发掘出来,全国各地的报纸业如雨后春笋,想要管控,何其困难?有些商人只需简单开个报社发表一些暴论,如何能防得住?” “山高皇帝远,在京师或都不行,遑论地方?” 弘治皇帝压着手,对倪岳道:“倪公的意思无外乎就是担忧日后报业商人多了,朝廷难以管控,对吗?” 倪岳拱手道:“圣天子圣明。” 弘治皇帝微笑道:“这简单,朝廷为何要管控那么多?只需这一家报业不就行了?朝廷重点盯防这一家报业不就可以了吗?” “就如汉唐之酒盐之业,勿使其泛滥,又可以使报纸教化百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弘治皇帝的想法很简单,全大明就准许开顺天报业这么一家报社行业,遏制其他商人入场,朝廷只需单独防着顺天报业,问题就可以得以解决。 刘健拱手道:“陛下英明,此乃良策。” 当弘治皇帝这番话说完,内阁六部大都知道弘治天子对报社的态度。 报社可以开,但不能多开滥觞,只要这么一家足够百姓知晓天下新鲜事就足够了。 如果现在朝廷将顺天报业给取缔,未免会遭人口舌,不是明智之举。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立法。 但为了一个商业行当专门立法,这显然与皇明祖训背道而驰,朱元璋本就不喜商人,若是对一项商业单独立法,文官们基本不会同意。 所以最后只能是两个结果,要么就是不准其他商人入场,朝廷单独监督顺天报业,要么就是取缔顺天报业。 但已知弘治皇帝知晓顺天报业的背后创办人是他的亲儿子,那他势必会选择前者。 这是陈策早就在心里预估过的,也是前几日弘治皇帝去找陈策后,陈策筛选出来的信息。 不然这两天他不会逗傅元这个傻子玩。 因为陈策早就根据已知条件推测出来,顺天乃至整个大明,不可能再会有商人能踏足报社这个行业了! 所以不管傅元付出多大的财产去购买新闻稿件,最后只能是徒劳,白白浪费钱。 陈策故意给傅元将价格抬高,就是为了让他多损失钱财的! 最后这场小朝会关于报社的未来做好了基本定调,后面就等礼部再布告天下闻之。 …… 傍晚的时候,朱厚照余怒未消的找到陈策。 “小老弟!你真不争啦?” “缺钱吗?不用怕,我去弄钱,该争就争,咱们不能落了下风!” 陈策微笑道:“不必争啦。” “顶多这两日就会出结果。” 朱厚照一头雾水的问道:“出什么结果啊?” 陈策微笑道:“别人入不了场的。” “单说报社这个行业,整个大明恐怕不会再有商人能进来再开一家报社。”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陈策,道:“这……为什么啊?” “总不能朝廷还会下令单独对这商业进行管控吧?” 陈策道:“嗯。” 嗯? 朱厚照挠挠头:“为啥?”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凭什么啊? 陈策笑着道:“总之就是如此,所以没必要和对方争下去咯。” “我将价格恢复到原价,等对方死心之后,他就不会再收稿。” “那些他花高价收的稿件,我只要再出五文钱,依旧能购买到。” 朱厚照:“……” “若真如此,对方会气吐血……不是,你真就这么笃定朝廷不会再让任何人开报社?” 朱厚照心里腹诽,心道我都没这个把握让父皇干这种乾纲独断的事,何况朝廷还有内阁六部那些文官们。 你还能将他们心理都算出来啊? 陈策不慌不忙的道:“等等看吧,顶多就这两天啦,会出结果的。” “可是……” 朱厚照还要再说,不过陈策将话题终止了,憋的朱厚照心里很是难受。 …… 傅家的奴仆告知傅元说银瓶儿是个清倌人,和她在一起的那名男子杨玉振并非银瓶儿的相公。 傅元听了这个消息,倍感失望,既然不是人妻那便算了。 他现在满心都在想着陈策的话,此时也没心思去想银瓶儿的事了,随意挥手让奴仆离去。 不过傅府奴仆的一句话倒是引起了傅元的注意。 “等等,伱说那个杨玉振家里是开书铺的?” 傅府奴仆点头道:“回大少爷,杨家在顺天府的书铺生意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有四五家店铺。” 傅元不知想些什么,忽然玩味的开口道:“那杨玉振爱慕着银瓶儿啊?” 奴仆恭敬的道:“是。” 傅元微笑道:“有趣。” “你抽空将银瓶儿给约到府上来。” “老奴这就去办。” 打发走奴仆,傅元又开始去思索陈策今天下午在通济渠的话,他那种自信的表情和故弄玄虚的言语,总让傅元觉得自己好像考虑错了哪个环节。 可他通盘考虑了一个下午,又实在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哪个环节出问题了,这让他不免有些心神不宁的烦躁起来。 “大哥。” 傅完从远处走了过来,对傅元道:“北平的几个大书铺商人都被咱收买了进来,花了大几千两银子呢。” “哥你要干什么啊?为什么忽然吞并这么多书肆商人。” 傅元看他一眼,最终摇头道:“算了,你不必知道那么多,知道了也没用。” “把吞并商人的资料拿给我看。” 傅完哦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大哥聪明绝顶,城府又深,控制欲还强,所以基本他大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 傅元随意瞥了一会儿,忽然双目一亮。 原来这批商人里面还有杨家书铺的最大供应商啊,那省事了,恰好能让杨家彻底破产,低价将对方的书铺给吞并进来。 140、气吐血 第二日一早,傅元邀请银瓶儿入府叙事,他自然对银瓶儿没有什么兴趣。 之所以邀请银瓶儿入府,是为了借着银瓶儿吞并杨家的书铺。 这对傅元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左右不过只是顺天府一名书铺商人罢了,再加上杨玉振对银瓶儿言听计从,杨家的供货商再从中打了包票,当天上午傅元几乎就完成了对杨家书铺名义上的吞并。 只是杨玉振还被蒙在鼓里罢了。 傅瀚今日下值的比较晚,礼部那边开了一天的会议,直到傍晚傅瀚才归来。 晚饭的时候,傅瀚吃着饭忍不住埋怨道:“不过只是商议一个民间商业问题,至于让整个礼部商量到现在么?” “不晓得的还以为这大明的商人都在乎经营那报社商业呢。” 这话说出来,傅元夹着菜的手忽然在半空中停滞。 他机械性的扭头去看自己的父亲,呆怔了片刻,才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傅瀚随意挥手道:“没什么,内阁六部就报社行业做了规定,除顺天报业之外,不准其他商人再经营报社行业。” “礼部今天都在商讨此事,明天就会贴通告布告天下。” 傅元彻底呆住了,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道:“为,为什么?” 傅瀚见自家长子表情不对劲,看着他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傅元呼吸急促,眼眸通红,全身微颤,压着怒火低声咆哮,一字一顿的质问道:“为什么!” 噗! 傅瀚这三个字说出来后,嘴角竟开始流出血来。 他是个极度自信和骄傲的人,这样的人都有一个通病,任何一点失败,都会让他们感受到最沉痛的打击。 “你没事吧?” 傅瀚吓坏了,他太了解自己这个长子的性子,他聪明,争强好胜,不允许自己有一点失败,上庙堂可治国,去江湖可治民,机关算尽一辈子,从未在任何事上出现任何失误! 见傅元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傅瀚就知道出事了。 傅元捂着胸口,摆手道:“我没事,爹你说清楚点,朝廷为什么不准许任何商人再经营报业?” 傅瀚看了一眼一旁埋头吃饭的二子傅完,厉声道:“去给伱大哥请郎中来!快去!” “元儿,为父也不知朝廷为何忽然做此种决策,实际从昨天开始,内阁六部就与皇上在商讨顺天报业是否适合经营下去的问题。” “此前都察院那边有御史建议取缔报社,只是当时皇上给拖下去了。” “昨天内阁六部才商讨出来这么个结果,今日才告知礼部执行。” 傅元脸色白的可怕,歇斯底里的道:“那你昨日为何不说?” “都察院上书此事的时候你为何不说?!” 傅瀚怕自己长子出事,只能连连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为父也没太关注,是为父的不是,你究竟……” 傅元没再听下去,起身踉踉跄跄的朝书房走去。 原来被算计的那个是自己? 笑话! 他还自诩自己是胜利者的姿态去找陈策,他还以为可以拼财力一点点蚕食掉陈策的报业生意。 现在他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原来陈策自始至终都在逗自己玩。 他就像个猴子,在被陈策玩弄鼓掌之中,偏还洋洋得意不自知。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屈辱的一幕,一颗心宛如被重锤狠狠敲击,不断的敲击,让他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 失败对有些人不可怕,但对傅元来说一定是可怕的! 他可以损失钱财,损失再多都无所谓,只要能赢,钱对他不重要。 可现在他不但损失了大量的钱财,还输了,彻头彻尾的输给陈策了! 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咚咚。 书房的门扉被敲响,傅瀚真怕自己的长子出事,他到现在压根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就让自己长子变成这般沉沦的模样?他从未在自家长子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砰砰砰! 书房内瓷器破碎声,书本落地声一声接着一声。 “元儿,你没事吧?” “不要吓为父啊。” “快把门撞开,快!” 傅瀚当即命令家奴将房间撞开,入目处,书房内杂乱无章,满屋子一片狼藉,傅元双目无光的坐在太师椅上,像是被抽空了的柳絮,双目空洞无光。 “元儿,你不要吓爹啊。” “究竟出什么事了?” 傅元呆呆的盯着傅瀚,嗤笑道:“我败了。” “败给一个贱民。” “在我引以为傲的商业上。” “我在临江府,没有依靠家族任何资源,将我傅家经营成了临江府最大的商贾人家。” 这些事傅瀚都知道,傅家很有钱,临江府首富,这些都是傅元的手笔。 “可我却败给顺天府一介贱民手上了。” “哈哈,他将我当猴子耍,我在他眼中就是个跳梁小丑!” “他在戏耍我玩……因为你!因为你!” 傅元指着傅瀚,咆哮道:“你若早点将朝廷之事告知我……” “不不,不,和你也没关系,你不会告知我,同样的也不会有人会告知他。” “可他为什么就能算计出来这些事?” 傅瀚眼中噙着泪,此时此刻他的儿子和疯子有什么区别,这是遇到多大的打击才会如此。 可他现在依旧不知发生什么事,甚至他儿子的话他都听不明白。 呼,呼,呼! 傅元深吸几口气,无力的挥手,对傅瀚道:“没事了,爹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爹放心不下啊,郎中来了,你让他给你诊断诊断。”傅瀚心疼的道。 “不用,我说了不用!我没事!” “你是在看我笑话吗?你是要带人来看我笑话吗?” “走,快走!把门关上,我说了我没事!”傅元尖声道。 “好好好,爹这就走这就走,你别冲动,莫要冲动,凡事有爹在,谁欺负你你和爹说,爹一定叫他生不如死。” 傅瀚小心翼翼将门关上,实在不敢再打扰自己的长子。 “爹,叫我说,大哥就是太争强好胜,这很显然了嘛,和别人的商业斗争输了,经不起打击,才会如此。” 傅完在门外小声嘀咕。 傅瀚怒道:“闭嘴!他是你亲大哥!” 141、小老弟果然厉害 今日最值得关注的大明新闻不在报社之上,而在礼部和户部一篇联合通告上。 至今后,大明不再准许有商人经营报社行业。 简单点说,顺天报业将会成为大明那个唯一的报社! 王德发个子不高,大汗淋漓的跑到槐花胡同,脸上夹杂着兴奋、激动和五体投地的佩服! 见到陈策,他微驮着的背瞬间挺了起来,显得极有精神,激动的道:“东家!” “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朝廷官方出面,不准大明任何商人再开报社,我们将会是唯一一家有资格经营报社的商人!” 他骄傲的拍了拍胸膛,道:“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陈策无语的看着他,不晓得还以为这些事是他做出来的,整的那么兴奋。 王德发激动的道:“前几日和你竞争的那名对手,现在估计要骂娘了。” “哈哈!” “这个驴日的,花了那么多钱,用高价去买了那么多稿件,现在没资格发出来啦!” “他开不了报社,他永远都开不了报社!” “哈哈,偷鸡不成蚀把米,亏的要尿血了!” “现在他也不收稿了,因为收了也没用,索性东家有先见之明,将价格又给拉回到五文钱一篇稿件,以后他们再想投稿,只能投给咱们了,他们没得选。” 就在王德发得意忘形的时候,一道淡淡的声音从小院门外响起。 那是朱厚照。 朱厚照背着手,风轻云淡,轻飘飘的道:“你又如何确定,这不是我与小老弟故意为之?” “老王,你还没看出来吗?” “我们在给对方下套,将他当做猴子耍,当做傻子逗。” “伱真以为,我们无缘无故抬高稿件价格是扰乱市场么?错,大错特错!” “我只能说你目光短浅了,我们这是故意让对方多花钱收稿啊!” “你只看到了结果,却没仔细想里面的商业博弈多么凶险,你不妨好好想想。” 王德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倒吸凉气,旋即肃然起敬! 是啊,他只看到了结果,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可哪有这么多巧合? 这就是实打实的商业斗争啊,几乎是降维打击碾压一般的商业斗争胜利! “可是,这和小朱公子你有什么关系?” 王德发一句话,差点让朱厚照有些站立不稳,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你这老狗,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吧你! “你没事啦?没事赶快把稿子拿去刊印去!”朱厚照气咻咻的指着王德发。 王德发哦了一声,道:“好吧。” 陈策叫住王德发,不忘叮嘱道:“去告诉那些撰稿人,此前投给对方的高价稿件,我们依旧五文钱收,可以让他们再投一份过来。” 听着陈策这话,王德发和朱厚照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太狠了啊! 人家用五百文一篇收的稿件,现在全部成了废稿,肯定没有刊发的可能,结果你现在用五文钱把人家五百文钱的稿件又收回来了。 这搁谁,恐怕都忍不住骂娘了。 这比伤口撒盐还要狠! 当然了,实际情况更无情,因为陈策知道,傅元所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这些稿件的价值,还有他整合收购的那些书铺商人付出的成本,那边才是大头。 按照陈策估算,傅元这一次最少损失数千两银子。 不过不要紧,他不是一直自诩有钱吗? 相信这点小损失他能承受得住吧? 等王德发走后,朱厚照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陈策,道:“小老弟,刚才人多,我没好意思问。” 人多吗? 不就王德发一人,哦,还有一个刘瑾,反正在你眼中刘瑾也不算人。 “嗯,你问。” 朱厚照搓了搓手,迫不及待的道:“你早就算出来了朝廷不会再准许其他商人入场了,这我知道。” “可你为什么会算出来?” “别告诉我是道德经卜卦卜出来的,我不信。” 朱厚照事后研究过这玩意儿,都是假的,算十次就没一次准的。 不过他也不在乎小老弟忽悠自己。 这次他真想知道陈策究竟怎么提前算出来的。 陈策笑了笑,耐心对朱厚照解释道:“其实也不难估算。” “报社这个行业传播话语的分量太重了,若是经营这个行当的人多了,朝廷难免会难以控制。” “一旦报社野蛮发展,脱离了朝廷控制,最后说不定会成为有心人的政治工具。” “那么朝廷能做的事只有两件。” 朱厚照忙不迭问道:“哪两件?” 陈策道:“要么立法,要么朝廷单独控制我们这一家。” “前者不太可能。” 朱厚照挠挠头,狐疑的道:“为啥?” 陈策道:“国朝一直不重视商业,如果让朝廷单独对报社行业出个管控条例,那些清贵的读书人士大夫们会愿意么?皇明祖训不是摆设,商人的地位不应该被抬高。” 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陈策没对朱厚照说,你的父皇也不会准许更多人进场,有你这个宝贝儿子掌控顺天报业就足够了。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头,淡淡的道:“不错!和我想的也差不多。” 陈策习惯了朱厚照的嘴硬,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给自己找补,也是人才了。 “好了,报社会回归到正规,你现在不用担心了。” 朱厚照红着脸道:“我可没担心过。” “噢噢,对,你没担心过。” 朱厚照道:“真的!” 陈策点头:“嗯嗯,真的。” 朱厚照:“……” 表情幽怨的看着陈策,朱厚照忍不住腹诽,小老弟,你变了,以前是看破不戳破,现在直接敷衍我了,装都懒得装了。 这让我很受伤啊。 等朱厚照离开槐花胡同回宫后,陈策便独自来去了后院通济渠钓鱼。 一名白衣公子顺着河堤走来。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了往日的骄傲,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眉宇间的自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颓败,深深的颓败。 傅元默默的站在陈策身后,看着他在钓鱼,沙哑的开口道:“这一局,你赢了。” “再来下一局吧!” “就用你的学生唐寅做赌注!” 142、偏执狂 傅元是个疯子。 最起码陈策是这么觉得的。 他输不起,一点点都输不起。 天才总是偏执的,偏执到疯狂。 傅元见陈策不为所动,强忍着怒火道:“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我要在这次会试中毁掉你的学生唐寅!” “我会让他后半生抬不起头,让他意志消沉,毁掉他的人生。” “他是你的学生,伱该拯救他!” 陈策侧目看了傅元一眼,语重心长的道:“傅公子,输赢真就那么重要么?” “没有人是常胜将军。” 傅元道:“那是失败者的借口,而已!” “就赌你的学生唐寅,猜猜我会对他做什么?” 陈策摇摇头道:“我没想和你赌过啊。” 傅元粗重的喘息道:“没想和我赌过?你将我当傻子在耍,从始至终!这叫没想和我赌过?” 陈策反问道:“不是你先对我动手的吗?来而不往非礼也。” “至于唐寅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就当你赢了吧。” 傅元冷笑道:“什么叫就当我赢了?就算赢,也要和上次一样,在相互算计中堂堂正正的赢!” 陈策耸耸肩道:“那我算计不过你,这总行了吧?” “你!”傅元指着陈策,冷冷的道,“我会让你出手的,我一定会让你出手的!” 这个疯子,简直神经病一样。 …… 从正月十八之后,日子恢复了往日一样,傅元也没再来找过陈策,好像消失了一样。 他也没找陈策的麻烦,更没有用自己父亲的官场关系来找陈策的麻烦。 报社也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失去所有竞争对手后,报社收入虽算不上日进斗金,但也收入不菲。 二月二龙抬头这天下了一场雨,弘治十二年会试如约而至,数千举人天不亮齐聚顺天府贡院前。 陈策今日天不亮就起来了,背着手默默的站在人群最后方,目光盯着意气风发的唐寅,不知想些什么。 徐经发现了后方拐角处独自撑伞站立的陈策,想过来打招呼,陈策微微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顺天府外的所有贡生全部进入考场内。 陈策这才撑着雨伞回去,路上,他发现了一处胡同内,一名犹如丧家之犬的男子呆怔的坐在雨中,神色落寞,黯然神伤。 陈策举着油纸伞,一袭青衣长袍走了过去,给对方撑起了雨伞,问道:“杨兄,怎么坐在雨中?” 杨玉振迷茫的抬眸,春寒料峭,衣衫全部湿透,竟不觉得冷,双目无神的看着陈策,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啊!” “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 “我该死,我该死啊!” 陈策想了想,道:“我请你喝酒,走吧。” 杨玉振呆呆的跟着陈策来到酒馆,让店家给他买了一套廉价的衣衫,然后看着杨玉振不断的灌酒。 断断续续的,他将近日遭遇全部告知了陈策。 杨父这段时间回老家祭祖,杨家在顺天府的书铺生意全部交给杨玉振打理。 前些日子,杨玉振听了银瓶儿的话,和一名书铺供应商签订了单向进购书籍的契约。 契约生效之后,对方就开始不断拉升书籍的进货价格。 后果显而易见,杨玉振家的五间书铺全部被对方以这种方式蚕食了。 而这其中,就是因为银瓶儿做了担保,他才会无脑相信那名书铺供应商。 显然他被商业做局了,做局人是傅元,银瓶儿利用杨玉振对自己的信任,帮助傅元做了这次商业的局。 不复杂,但对舔狗而言足够了。 杨玉振败光了所有家产。 “这个贱人!婊子!她不得好死啊她!” 杨玉振嚎啕大哭。 陈策早就估算过会出现这种结果,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惨烈。 “往后有什么打算?” 杨玉振可怜兮兮的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我已无脸再去见我父亲,我,我还不如死外面算了!” 陈策想了想,道:“报社还缺人,你若愿意就进来帮着审稿,俸钱不会太多,但足够你生活了。” 杨玉振咂摸咂摸泪花,道:“这……不麻烦你吧?” 陈策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么?不然堵在我回家必经之路做什么?” “不好意思去找我用这种方式来偶遇,不是吗?” 杨玉振:“……” 我靠!居然被他看穿了! 杨玉振被拆穿了也不尴尬,喃喃笑了一下,抱拳道:“公若不弃,振愿拜公为义父!” “弃。”陈策说了一个字。 杨玉振:“……” 这就有点尴尬了。 陈策道:“我还不了解你,对你没那么信任,先来做事吧。” “如果可以,从现在开始一边帮我忙,一边再物色新的猎物。” “天下女子这么多,找谁不是找,这个不行换一个就是。” 杨玉振身躯一颤,脸色难看道:“女人,衣服耳;兄弟,手足也。” “科考吧。” 陈策道:“建议你一边工作一边科考,未来未必不可成。” 杨玉振忙不迭道:“实不相瞒,义父大人,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策嗯了一声,道:“今天给你买的衣衫,从下个月俸禄中扣。” 杨玉振:“???” 你这东家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 三天的封闭式会试终于在二月初六这天下午结束。 考生们从贡院出来,全部愁眉苦脸,实在因为今年的八股文太难了! 从未见过如此难的八股! 一名举人找到唐寅,问道:“唐兄,如何啊?” 唐寅狂放一笑,自信十足的道:“很简单,十拿九稳。” 这番话登时又被大肆宣传出去。 徐经看了一眼唐寅,劝道:“伯虎,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啊,收敛着说话,陈公子交代过的。” 唐寅丝毫不在乎,道:“我老师就是凡事太谨慎,我又没抄没袭,本来这场考试于我而言就很简单,只是他们太蠢了而已。” “哪里难?我怎么没觉得?” “衡父,你考的如何?”唐寅笑嘻嘻的问徐经。 徐经摇摇头,道:“不清楚,估计就算中,也是侥幸在末尾。” “好事儿呀!” “今晚睡一觉,明日去找老师庆祝庆祝去,我做东请客!” 徐经嗯了一声,道:“好。” 顺天贡院在考试完毕之后就被封闭。 阅卷官们开始了日以继夜的阅卷,他们需要在三天时间内完成阅卷工作,所以第一场八股文才会在明清科举中显得尤为重要。 143、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次阅卷官的组成很多,礼部居多,吏部次之。 顺天贡院被全部封闭,参与这次考试的从主考官到副主考官、同考官、阅卷官、誊录官等等,全部都被关闭在贡院内。 三天要出这次科考的结果。 程敏政这次出的八股题实在太难,让阅卷官们不得不放松标准,不然这样批下去,今年原定三百名贡士恐怕十分之一都未必能取到。 没办法,矮子里面拔将军。 “字迹潦草,不录!” “偏离主题,不录!” 虽是春寒料峭,阅卷官们此时却大汗淋漓,显得无比烦躁,因为这些考生的答案偏差的都实在太大,但凡有点贴边,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一名主考官看到了这么一封试卷,他忍不住心旷神怡的感慨道:“这篇八股文破题基本就是标准答案!” “馆阁体字迹也写的极其漂亮,当取会元!” 三天阅卷结束,当糊名被揭开后,毫无疑问唐寅被录为今年会元,伦文叙第二。 眼看着放榜在即,户科给事中华昶却上书了一封奏疏,直接让朝堂炸开锅了。 华昶弹劾礼部右侍郎程敏政配合唐寅舞弊! 华昶给出了两点佐证,第一,唐寅在会试前曾拜访过程敏政,两人促膝长谈到深夜,无人知晓两人在谈论什么。 此事由唐寅的举人朋友亲自口述,不容作假。 其二,唐寅在这场考试前后,都高调表示今年会元必定是他,若非提前泄题,又怎会如此自信?而如今尚未放榜,唐寅又果真取了第一,若说这不是礼部右侍郎程敏政配合唐寅作弊,谁又能信服? 科举抡才一直是国朝的重中之重,这是绝对公平的一场考试,决不允许出现一点舞弊风险。 这是大事,非常非常大的事,足以让弘治皇帝亲自过问重视的大事。 弘治皇帝为谨慎起见,这次榜单并未录取唐寅,让内阁次辅李东阳火速去查此案。 可是会试的结果也不能压着不出,礼部左郎中傅瀚建议先将榜单下发,不然数千举人聚集在京师,始终无法交代。 不仅傅瀚如此建议,朝中许多文官都觉得当先把这次会试名单下发下去,不能因为唐寅一人的舞弊之嫌,让数千举人聚在京师苦等,大明也没这个先例。 弘治皇帝只能先让礼部将今年会试名录于明日下发。 …… 傍晚,徐经在顺天府的别苑内。 陈策应约而来,唐寅急忙躬身拜谒陈策道:“见过老师。” 徐经也拱手道:“见过陈公子。” 陈策看了一眼唐寅,又看着徐经,问道:“考得如何?” 徐经苦笑着开口道:“恐在孙山兄前后晃荡。” 唐寅自信道:“老师,我觉得今年会元非我莫属。” 陈策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道:“唐老爷不必叫我老师,我真没教你什么。” 唐寅愣了一下,忙不迭道:“老师怎么了……额,徐衡父,你不会在我老师面前说我坏话了吧?” 陈策摇摇头道:“不用他说,你的事迹顺天府传的沸沸扬扬的,甚至都传闻伱认识了礼部右侍郎这种高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唐寅嘿嘿笑了一下,道:“原来老师吃醋了啊,你放心,我只是和程大人谈了绘画之类的东西……” 陈策没听他继续开口,板着脸反问道:“谁知道?” “我说你在问程敏政买科考题。” 唐寅正色道:“老师!您这是侮辱学生!” 徐经赶紧笑脸过来做和事老。 陈策挥手道:“你不必过来劝,我知道唐寅的性子,他骄傲自大恃才傲物,从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对你的叮嘱句句推心置腹,一次两次,我真没这么多时间去操心你。” “如果我身子没病,我或许可以花些心思在你身上,但我时间真的不多了。” 唐寅执拗的道:“我不过只是去见了程大人一面,从未心生改换门庭的邪念,老师何必妒成这般?” 陈策盯着唐寅,渐渐地脸上全部变成了失望,对唐寅道:“你我情分尽了。” “你还是不懂,你还是和历史上的他一样,你的性子注定你当不了官,就算这次相安无事,以后为官了依旧会因为这性子害了你,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断开为官的念头。” 望着陈策离去的背影,唐寅和徐经呆呆的站在原地,两人都不明所以。 徐经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对唐寅道:“伯虎!你还傻站着做什么?” “你真惹陈公子生气了!快去道歉啊!” 唐寅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实在太过分了,赶紧朝外跑去,赶上陈策,一个劲的道歉,道:“老师对不起。” “我方才言语重了,对不起啊。” 陈策停下脚步,看着唐寅,意味深长的道:“不必对我道歉,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负责,我对你负责不了。” “你好自为之。” 等陈策消失在黑夜中,徐经气喘吁吁的跑来,问唐寅道:“伯虎,如何?” 唐寅一脸迷茫的道:“不知道啊,老师让我好自为之,可我真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啊?” 徐经也想不明白,他不知道陈策今晚怎么了,伯虎不是说了他考的不错吗?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为什么陈公子却显得如此忧心忡忡? 徐经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要发生,但他又没陈策的高瞻远瞩,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算了,明日拿着会元名刺再去找老师吧。”唐寅安慰徐经道,“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贡院那边看名录。” “好!”徐经满口答应。 …… 礼部左侍郎傅瀚府邸。 傅元自从上次在商业竞争中被陈策算计后,到现在心中依旧憋着一口气,只是这口气现在终于舒展开来。 傅瀚对傅元道:“华昶的奏疏已经送了上去,为父按照你的话去做了,逼天子明日下放会试榜单。” 傅元淡淡的问道:“如何?” 傅瀚点头道:“皇上明日就会下放会试榜单。” 傅元长长舒了一口气,轻松的笑了笑道:“程敏政完了!唐寅完了!” 只要这份会试榜单下去,他就有八分把握做实礼部右侍郎配合唐寅舞弊! 144、唐寅舞弊案爆发 二月初十,春雨如期而至。同样如期而至的还有会试放榜。 贡院前人山人海,这里不仅汇聚了数千举人,还有许多秀才,秀才们甚至比举人更关注这次会试。 因为他们要投稿,要挖掘更具备潜力的新闻稿件给顺天报业投稿。 直到中午的时候,唐寅和徐经才终于挤进了人群,徐经努力的在末尾寻找自己的名字。 三甲二百七十六名! 中了! 徐经激动的无以复加,对一旁唐寅道:“唐兄!伯虎,我中了,我竟中了!” “你呢?会元吗?我瞧瞧。” 当徐经朝前三名望去,却没见到唐寅的名单,不由有些奇怪,继续顺着名单看下去,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怎么……没有? 唐寅也呆在原地,死死地盯着这份榜单,“衡父,恭喜你。” 言毕,他忽然高呼道:“这榜单不对!这榜单不对!” “为何没有我的名字?” 这种事在顺天贡院前屡见不鲜,所以举人们并没有格外关注唐寅的异常。 唐寅面如死灰,整个人仿佛要疯了一样,歇斯底里的咆哮道:“这份榜单不对!它没有我的名字!” 直到不远处有几名刑部官吏走来,将唐寅围住,唐寅才对徐经道:“你看,我就说弄错了吧。” “这些人定是来找我的。” 一名刑部官吏面色不善的道:“伱是苏州府唐寅?字伯虎?” 唐寅道:“是我!” “抓起来。” 唐寅急忙大叫道:“凭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徐经打算过去塞钱,但刑部官吏铁面无私,冷冷地盯着徐经道:“他涉嫌舞弊,你这是想做什么?莫非配合唐寅舞弊了?” 什……什么? 徐经面色僵硬,唐寅?舞弊? 这如何看都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啊! 轰! 徐经忽然想到了昨晚的话,陈策那一番可怕的话! 如果我说你和程敏政配合舞弊呢? 你说你没有,谁信? 陈策所有的推测,都开始在今天上演,如果说昨晚是山雨之前的平静,那今天山雨就真的忽然爆发了! 嘶! 徐经倒吸凉气,呆在原地已经被震惊的说不话来,眼睁睁瞧着唐寅被抓走。 周围举人目光复杂,尤其是那些没考中的举人,无不幸灾乐祸的道:“原来唐解元舞弊啊。” “难怪他考前考后如此信誓旦旦说他必是今年会元。” “老天开眼啊,朝廷英明啊!”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唐寅颤抖的对徐经道:“衡父,他们陷害我,有人陷害我,快去找老师,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舞弊!我没有!” 徐经以最快的速度汗流浃背的朝槐花胡同跑去。 后院的通济渠堤坝岸边。 一袭白衣的傅元背着手站在陈策的身后,淡淡的看着陈策安静的在钓鱼。 “就在刚才,礼部右侍郎主考官程敏政被抓了。” 他抬头望着天,笑道:“哦,这个时辰,我想你的学生唐寅也应该被抓了。” 傅元有些失望,他努力的想从陈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但陈策好像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了一样。 “你知道了?” 陈策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我是说了这不假,但你的反应不对啊!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就在这时,徐经气喘吁吁的跑来,道:“陈,陈公子……伯虎,伯虎真被抓了。” 傅元惊愕的看着徐经。 什么叫真被抓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陈策早就预料到唐寅会被抓? 徐经这才发现陈策身边还有人,立刻闭嘴。 “你呢?中了吗?” 徐经赶忙道:“中了,三甲。” 陈策嗯了一声,道:“先回去吧。” “可是,伯虎他……” 陈策抬眸看他一眼,不容置喙的道:“去吧。” 徐经不敢多说,拱手道:“好。” 等他走后,傅元眯着眼,忽然哈哈大笑:“陈策,你输了,你输了啊。” “你早就知道唐寅会被牵扯到舞弊案中是不是?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猜出来了,你也阻止了,但唐寅还是被抓了,说明你没阻止成功,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你这个学生!” “我赢了!” 就一句话,就通过徐经的一句话,傅元敏锐的抓到了这么多信息。 可是看着陈策风轻云淡的表情,傅元居然没感受到任何一点赢了的喜悦。 “嗯,你赢了。” 陈策收起鱼竿,回眸看着站在原地的傅元,道:“还有事吗?” 傅元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嗡声道:“没了。” 陈策回到院落,却发现徐经还在前门站着。 陈策去开了门,徐经一脸焦急的道:“陈公子,伯虎不会舞弊的,真的!” 陈策点头道:“我知道,他被人陷害了。” “他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徐经不懂,但他还是请求陈策道:“陈公子,他,伯虎,会如何?” 陈策想了想,道:“不会死,最坏的可能就是永不叙用,取消科考的资格。” 这…… 徐经不寒而栗,伯虎那骄傲的性子,如果真是这种结果,后半生就毁了,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同时徐经也很庆幸,庆幸自己当初听了陈策的话,没有去拜访什么所谓的官场权贵。 不然现在下狱的就不仅仅是唐寅一个,还会有自己! 他一直把陈策的金玉良言奉为圭臬,徐经觉得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无条件相信了陈策。 “陈公子。” 徐经沉思片刻,认真的拱手道:“我知道你不在乎钱财,但我还是想试试,我愿意用五千两,换伯虎一个能再考的资格。” “只要能再考,就行了。” 陈策意外的看着徐经,道:“五千两不是个小数目,唐寅对你这么重要?” “还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让我相信你是个为朋友可以做到倾家荡产的人?” 徐经苦笑道:“我也没几个朋友,没认识陈公子之前,我觉得我足够聪明,对许多事看的清楚透彻,谁都能被我玩弄股掌之间。” “遇到陈公子后我才知道,我本事不够,比我厉害的人多很多。” “今天伯虎发现自己榜上无名,他先对我说了恭喜,然后才是质疑榜单……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唐兄是把我当真正的朋友的。” 陈策沉默了许久,才道:“他交了个不错的朋友,你回去吧。” 145、一个疯子 陈策坐在书房内安静的看着书,神色有些呆滞,脑海一遍一遍开始推演、布局。 唐寅案从始至终彻头彻尾不过只是一场政治斗争,正如陈策对徐经说的那样,唐寅只是一颗被人利用牺牲的棋子。 这个案子要是做实了,程敏政一定会被革职,唐寅的仕途彻底宣告结束。 想要救下唐寅,要从程敏政这个案件本身入手,至于唐寅是否真作弊,无法查,也查不出来。 陈策本不想插手进来,或许因为徐经那五千两?又或许被徐经的真挚打动? 这个案子的关键不在唐寅,但又在唐寅。 一旦舞弊案落实,程敏政绝对会被革职,傅元已经对陈策说过,这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他就想看看陈策要怎么破局。 这是傅元的阳谋,可能他这次从临江府回顺天,就已经开始谋划这件事。 程敏政若被革职,礼部左郎中傅瀚会顺利升迁礼部右侍郎。 这些都是陈策已知的条件,想要翻案,不在这场考试本身,而在这场政治斗争上。 支持程敏政的人不敢冒然在这个时候出头,人性趋利,这个时候程敏政处于绝对敏感时期,谁敢做出头鸟帮程敏政? 在御史和给事中等科道言官纷纷激烈弹劾程敏政的时候,谁要入场,估计都会脱一层皮。 可若是没人支持程敏政,那结果不言而喻。 需要拉更多的人进来,把这场水搅浑,让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支持程敏政,这才是目前解局的关键。 可陈策都不认识文官的人,如何才能做到让更多文官们下场呢? …… 二月十一这天,春雨还在滴滴答答的落下。 陈策先去找了一趟徐经,了解了当时唐寅在什么情况下去拜访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的,为什么要去拜访他。 然后陈策又去了一趟锦衣卫,并不是去见唐寅,而是去找了锦衣同知李珍。 李珍随着陈策来到槐花胡同,开门见山的道:“陈公子,我知晓唐寅和你的关系,这事儿你依旧不能插手。” “案子虽然是我锦衣卫在审,但程敏政反应很激烈,最后皇上很大可能会移交三法司,我们这边只是走个过场。” 陈策点头道:“嗯,我知晓。” “唐寅去拜访程敏政是因为傅瀚的建议,这个事你可否帮我重点上书?” 李珍倒吸凉气,对陈策道:“陈公子,伱真打算入手?” “你可知道案发到现在才不过两天时间,多少给事中和御史参与进来?他们用各种论点去论证了唐寅和程敏政之间的利益关系,主持此事的内阁次辅李东阳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朝堂高层几乎尽出。” “就算你卷进来,也影响不了大局啊!” 陈策摇摇头,对李珍道:“你就说这件事难办不难办,会不会为难你。” 李珍微微摇头:“不会为难我,因为这是事实,确实是礼部左郎中傅瀚引荐唐寅等举人去见的程敏政。” “但是那群举人现在也纷纷作证,当夜程敏政确实单独和唐寅促膝长谈独自密事。” 陈策思忖了一会儿,道:“你不必管其他,就将这事重点上报上去就行了。” 等李珍走后,陈策继续回到书房握着史料认真的思考着。 最终他用笔墨圈在一个名字上,南京吏部尚书,弘治十一年南直乡试主考官梁储身上! 李珍想不通,也想不明白陈策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他如实将锦衣卫查出来的消息一五一十上报给李东阳,重点言明了礼部左郎中傅瀚引荐唐寅等举人给程敏政认识这件事。 李东阳将奏疏原封不动交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当晚紧急召开会议,傅瀚作为当事人,自然要等待被宣见。 傅府。 傅元淡然自若的道:“父亲,你不必担心,他们召你过去,无外乎就是询问你是否将唐寅等举人引荐给程敏政认识。” 傅瀚道:“这难道不正是我该担忧的事吗?” 傅元微笑道:“南直吏部尚书梁储在唐寅入京之前就和程敏政引荐过唐寅了,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您此番举动和梁储一样,不过只是爱才之举,你又不知道唐寅和程敏政竟会密谋舞弊,对吧?” 傅瀚愣了一下,然后从容笑了:“我儿聪慧,是如此,若真凭这一点,我完全可以将梁储也拉下水,甚至李东阳!” “为父知晓该如何应对了。” 傅元笑了笑,拱手道:“爹,安心等几天吧,等这案子落实,礼部右侍郎位置会空缺,那个时候就是你高升的时刻。” 奉先殿点燃了灯火,内阁六部、三法司高官齐聚于此。 弘治皇帝召见礼部左郎中傅瀚进入大殿。 刑部尚书白昂当即开口,询问傅瀚为何要将唐寅等举人引荐给程敏政,是否有私心? 傅瀚从容应对,不卑不亢的按照傅元的话回答,言说当初梁储为唐寅乡试座师,他也曾引荐唐寅给程敏政认识,皆不过因为爱才之心罢了,谁也没想到程敏政会与唐寅联合舞弊。 …… 入夜,星光点点。 槐花胡同院落内,傅元坐在石凳前,胜券在握的对陈策道:“用不了多久,你的这位学生下半辈子就被毁了,你真不打算出手了?” 陈策沉默的盯着傅元,然后轻声开口道:“你若真想打败我,最起码要将我们的力量放在一个水平线上。” “你和你爹拥有这么多政治资本,我呢?” “笑话,你让我用什么去击败你?这就是你说的公平?为什么我不与你赌,因为我们从未真正站在一条水平线上,必输的局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傅元愣了片刻,面色凝重道:“你说,我操作,我按照你的旨意传达,不偏不倚。” 陈策道:“好!我要你用御史帮我弹劾你爹,弹劾内容是你爹故意引荐唐寅认识程敏政。” 傅元微笑道:“今日下午已经有人这么做了,我让家父用南京吏部尚书梁储做比较,去证实他们之所以引荐唐寅等人,不过心有灵犀,皆爱才之心。” “接下来你需要我做什么?” 陈策沉思片刻,道:“我需要让你再用科道言官帮我弹劾你爹,故意利用这场科考舞弊案陷害程敏政,以达到他升迁的目的。” 傅元道:“这没问题,明日我就会按照你的想法去操做!” 146、相互博弈 傅元真是个疯子。 他绝对可以牺牲他爹,用他爹的前途做一场赌注,去证明自己比陈策强。 所以陈策不担心他会在其中使诈,他一定会堂堂正正的用自己的计谋一步步破陈策的局。 傅元很兴奋,因为陈策接了他的赌局,尽管入局赌注是他爹,他也在所不惜! 第二日一早,傅元就让都御史阂硅弹劾傅瀚故意陷害程敏政,以达到从礼部左郎中升迁到礼部右侍郎的目的。 当傅瀚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全身都在颤抖,气急败坏的找到傅元,劈头盖脸的便道:“你疯了?!” “为什么要私自交代御史弹劾于我?” 傅元不急不缓的道:“爹,这事我不让人做,也会有人做的。” “此局要早早给破除,不然始终是个隐患,与其如此,倒不如我们自己先将事情给挑出来。” “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如何应对,昔年李东阳为程敏政岳父之学生,前礼部右侍郎致仕罢官因为李东阳弹劾其收受贿赂,可却无人质疑李阁老为让程敏政升迁故意陷害前礼部右侍郎?” “若大明的每一次升迁都是构陷同僚升迁,那吏部考察的意义何在?” “爹,这件事我们不挑明,也会有人做出合理的怀疑,与其如此,不如我们自己先早早解除这个隐患,这才是我的想法。” 傅瀚点了点头,道:“倒也确实如此,这隐患是要除掉。” “我这就去上自辩书给皇上。” …… 掌灯时分,傅元依旧定时定点出现在槐花胡同的院落内。 他举着茶盏,淡淡的问陈策道:“我如实弹劾了我爹,也让我爹用李东阳和吏部做佐证去自辩。” “皇上认为此事合理,并未对我爹做出任何处理,换言之,我爹依旧安全,并且提前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轮到你了,下一步伱要做什么?” 陈策淡淡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傅元道:“徐阁老在编纂大明会典?” 傅元愣了一下,道:“是……可这和唐寅案有什么关系?” 陈策微笑道:“你猜?” 傅元依稀从陈策脸上再次看到了那份自信从容,争强好斗的心思又起来了,道:“我不用猜,你尽管说你要做什么便是!” 陈策道:“好,大明会典内规定了六部诸司违规规章制度,有司有严丝合缝的监督制度,礼部右侍郎程敏政若存在舞弊,礼部的其余同僚自当举报,为何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与唐寅会面之后,礼部诸司没提前举报?” 傅元脑海在快速运转思考,如果此前陈策给的对策,他都能明白陈策的目的,但这一次他有些看不懂了。 他不知道陈策要做什么。 这分明是一招废棋,拉内阁首辅徐溥下场? 可徐溥已经要致仕了,他又不是傻子,会在这个时候下场? 内阁的主要政事现在全部交给了内阁辅臣刘健,此事就算报上去了,徐溥也不会下场。 那陈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若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们的赌注作废。” 陈策看了一眼傅元,淡淡的说道。 傅元平静的道:“不!我会按照你的话,一五一十的传递出去,赌注不会作废!” “我真想看看如此绝境情况下,你究竟凭什么才能拯救你的学生于囹圄之中!” 第二日一早,傅元就将陈策的话一五一十上书上去。 傅瀚也看不懂傅元在做什么,不由好奇的问道:“儿啊,你这一步又想做什么?” “程敏政的案子已经移交三法司再审,你想将内阁首辅徐溥拉下场?你不信任李东阳?” 傅元摇摇头道:“我暂时也还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嗯?” 傅瀚愣了一下,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清楚谁要做什么?” 傅元哦了一声,道:“爹你放心吧,程敏政的案子已经快办成铁案了,这么多科道言官都在抨击程敏政舞弊。” “民间那么多举人都在同仇敌忾,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存在翻案的可能,也不可能会有人在这个时候下场帮程敏政说话。” “我只是有些事还没想明白,你不必担忧。” 傅元呆怔的坐在书房内,认真在思考陈策这一步棋的目的,可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拉徐溥下场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他为什么要单独提徐溥正在编纂的大明会典呢? 这事被提交上去之后,朝廷仿佛没了声音,徐溥只是对弘治皇帝认罪,说大明会典内许多法制尚未完善,还需校检编修,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 这几日除了傅元每日定时定点来找陈策,徐经也会来。 “陈公子,伯虎的案子好像依旧没进展,现在一点消息都打探不了,他还在锦衣卫关押着。” “若是动刑,恐怕伯虎会架不住。” 动刑是迟早的事,若是案件还没进展,最后一定会对唐寅进行动刑,到那个时候,一旦唐寅顶不住压力招供,一切就没翻案的可能了。 徐经不可能不着急。 陈策看了一眼徐经,安抚他道:“回去睡吧,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咳咳。” 见陈策脸色带着深深的疲态,徐经赶忙道:“你没事吧?我给你找郎中来。” 陈策摆手道:“没事。” “唐寅的案子快落幕了,等他出来再说吧。” “你回去吧。” 徐经脸上带着担忧,虽然他不知道陈策最近在做什么,但从陈策脸上的疲惫之色中还是猜测出来,这段时间陈策应该做了很多事! “我去帮你找个郎中吧。” 陈策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身子情况自己了解,回去吧。” 徐经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拱手离去。 今日中午的时候,傅瀚从礼部回到府邸,从他阴郁的脸上,傅元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急忙问道:“爹,怎么了?” 傅瀚摇头道:“不知道,今日忽然多了很多开始替程敏政辩驳的奏疏。” “许多科道言官、六部官吏开始纷纷替程敏政鸣冤。” “更有甚者认为给事中华昶察事不言,风言而奏,并无真凭实据。” “无法证明程敏政和唐寅真存在舞弊行为,且唐寅素来才华横溢,只需再出一篇类似难度考卷让唐寅再做一次,便可证实唐寅是否有必要舞弊等。” 傅元呆怔的看着傅瀚,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下场?哪里出了问题?” 147、借刀杀人,瞒天过海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三十六计。 朝廷风向的转变让傅元始料未及,替程敏政鸣冤的奏疏还在源源不断的飞入乾清宫。 奏疏的力度之强,数量之多,完全盖过了傅瀚的力量。 程敏政绝对没这么大的能量能调动这么多人替他办事,唐寅更没有可能。 如果此前只是傅瀚单方面对程敏政的政治斗争,但现在似乎斗争升级了。 程敏政背后还有一股子更强大的力量出来替程敏政兜底。 这让傅瀚和傅元都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都不觉得在这场争斗中得罪了谁。 为什么风向会变的如此突然? 傅元很烦躁,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明明陈策什么都没做,他出的这些计策看上去都不入流。 只要稍稍反驳就能破局。 为什么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开始发展? 他究竟用什么办法,让朝廷中这么多高层站出来,替程敏政开罪? 在政治场从来都是利益捆绑,不会有什么情义可言,但凡进入这个场合混一段时间的都会知晓这个道理。 程敏政是孤臣,不然傅家也不会拿程敏政开刀,他一直自诩清白刚正,断不可能在朝廷拥有这么大的能量。 那这群人为什么无缘无故冒出来,开始替程敏政说话? 当唐寅舞弊案发生的第六天,弘治皇帝也不得不开始做出判决。 判决的结果出乎意料,程敏政不避嫌疑,有沾文衡,遍招物议,发俸半年。 唐寅疑有夤缘求进之嫌,虽无实据,但当自省,今岁科考成绩作废,停考一科。 给事中华昶言察不实,平调南京太仆寺主簿。 当这个处理结果出来后,傅元被震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但又都在意料之外。 如果不是最后时刻那群背后的力量出来力保程敏政,程敏政的处理结果不会如此轻,会更重。 可偏偏最后就出问题了。 程敏政既然都重拿轻放了,唐寅自然没理由处理的太狠,停考一科算是严重的惩罚,但若是按照事情本来的走向,唐寅应该永不叙用才是! 这不是傅元想要的结果,他输了,输的不明不白。 傅元都快疯了,当得到结果那一刻,甚至都不顾傅瀚的指责,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槐花胡同。 他太想知道原因了! 陈策早早给他准备好了糕点和茶水,等傅元到了之后,陈策道:“我知道你很急,先吃点喝点。” 傅元哪里还能吃得下,红着眼问陈策道:“告诉我原因,求你!” 是的,他在求陈策。 这次输的比上一次还要冤,上一次他还知道自己怎么输的,这次他竟连为什么输了都不知道。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陈策淡淡的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瞒天过海? “你瞒什么天?过什么海了?” 傅元呼吸急促。 陈策拱手道:“傅兄,谢谢伱,你是个正直的人。” 这并非陈策嘲讽他,真心实意感谢傅元。 要不是这坑爹的家伙好胜心太强,陈策压根改变不了任何局面。 傅元愤怒的道:“我不接受你的道谢!我要知道原因,告诉我原因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陈策叹口气,对傅元道:“梁储、李东阳、倪岳、吴宽、王鳌。” 为什么你总要对我打哑谜? 很好玩吗? 这些人他当然都知道,在陈策给他的计策中,都出现了这些人的影子。 可这和程敏政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啊。 轰! 忽然之间,傅元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然后他双拳紧握,激动的道:“我明白了!” “我懂了!” “好好好!原来你是在做这个打算!” “好你个陈策,难怪你对我说瞒天过海!还有个你没说吧?”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 陈策点点头,道:“傅兄聪慧,一点就透,嗯,还有个借刀杀人没说。” 傅元颓败的看着陈策,深深叹口气,道:“输了,彻底输了。” “我明日让我爹辞官了,这京师没意思,不待也罢。” “还是临江府有意思,在那里我才能作威作福,这京师妖孽太多,不待也罢……不对,也没多少妖孽,只有你一个而已。” “算了,斗不过你。” 陈策看了一眼傅元这个疯子,安慰道:“经商也没什么不好,当官太危险。” 你还有脸说? 对别人太危险,对你可不是。 “你怎么没想过去当官?就你这个死样子,去当官,做到内阁首辅我都不意外。” “干啥憋屈自己待在这里?” 陈策摇头道:“我有病。” 傅元哼了一声,道:“你确实有病,你这样聪明的人,一般都死的早。” “被你说中了,真活不久。”陈策笑了一下。 “啊?什么病?” 陈策道:“痨病。” 傅元高兴的道:“感情好啊!这病活不久,等你死了我再来京师,死前给我一封信,我一定来吃席!” 陈策点头:“好!” 目送傅元离去,陈策舒了一口气,这个疯子终于不再和我比了,这次用他爹做赌注,下次会不会用他祖宗做赌注?太可怕了! …… 傅府。 “元儿,为什么就要我请辞?” 傅瀚到现在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傅元开始解释,道:“父亲,从第一次你的自辩开始,梁储、李东阳、倪岳、吴宽、王鳌等人都被拉入了局。” 傅瀚一脸懵:“然后呢?” 傅元道:“梁储是南京吏部尚书,李东阳妻一品夫人南直武进人,吏部尚书倪岳南直应天府上元人,吏部右侍郎吴宽直隶长洲人,大明会典副总裁官王鏊南直隶苏州府吴县人,程敏政、唐寅都是南直人。” “将这些人全部拉下水,会让他们怎么想?党争啊爹!” “事情再发展下去,只要有心人稍微点一把火,就是结党了!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一旦结党,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朝结党这条路上去抨击他们,他们当然要阻止你继续就程敏政的事做文章。” “现在他们保下了程敏政,下一步就要对付你了!” “事情没波及到他们之前,他们当然会袖手旁观,但现在开始危及他们自身安全了,这时候还不用尽浑身解数让你停止对程敏政的纠缠?” 148、一封信 二月十九日,天气越来越暖和,春暖花开。 北平城外,杨柳随风而动,官道上的凉亭内,偶尔会有几名送别人会聚在此。 陈策今日穿了一席淡蓝色青色长衫,步履缓慢的来到东城凉亭前。 一列列轿子马车在一旁矗立,凉亭内已经备好了茶水。 傅元依旧潇洒倜傥,穿着一席白衣。 从唐寅舞弊案结束,到这三天时间内,礼部左郎中傅瀚已经以称病为由,告老还乡,成功脱身官场。 傅元微笑着等待陈策,见到陈策到来,笑眯眯的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知道你不能喝酒,准备了点茶水典型,请坐。” 傅元这个人实在有些复杂,他偏执、聪慧、自视甚高、手段也狠,有点神经质,陈策不好评价他。 等陈策落座后,傅元笑着道:“我已让家父从朝廷抽身了。” 陈策道:“好事。” 傅元点了点凉亭石桌上的盒子,道:“这个送给你。” 陈策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问道:“这是什么?” 傅元笑道:“打开看看。” 陈策不明所以,将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叠纸,准确的说是商契,全都是傅元从顺天府收购过来的书肆铺子。 当初为了和陈策竞争,他花费了数千两银子用尽各种手段取来的。 陈策不解的道:“所以?” 傅元道:“这些都送给伱。” 陈策:“?” “无功不受禄,免了。” 陈策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自己有病,还是傅元有病。 你落得如今下场,你们傅家灰溜溜离开京师,难道不是全拜我所赐? 你现在还要给你的仇人送这一份价值高昂的商契?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傅元压着手,道:“别急,我话还没说完。” “这些商铺全部留给你,无论你如何整合,加上你顺天报业的资产……两年,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死,我想和你继续比一比,我们究竟谁的经商天赋更强!” “我要看看我们在两年时间内,究竟谁赚的多。” 陈策:“???” 你……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平白无故送自己这一份大礼,目的就是继续和我比? “你不要也得要。” “呵呵,我还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陈策好奇的问道:“什么?” 傅元神秘兮兮的道:“程敏政!” 嗯? 傅元打了个哑谜,没继续再说,起身端着茶喝了一口,潇洒的挥手,上了马车,对陈策道:“别忘了我们的赌注,两年时间。” “还有,要死了早点和我去信,我得来顺天府吃席。” 官道上,傅家的马车渐行渐远。 陈策无语的望着傅元带着家眷离去,又看着堆在凉亭内的一小盒子商契,将小盒子抱起来,然后转身离去。 …… 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府邸,程敏政的结局还算不错,他始终认为清者自清,这次自己相安无事,就是因为他行得正坐得端。 程敏政才回到府邸,家眷们纷纷开始准备火盆、柳枝等驱邪去灾。 一套流程下来,程府管事对程敏政道:“老爷,有人给你留了一封信。” 程敏政嗯了一声,道:“谁?” 管事摇头,表示不知。 程敏政去了书房,将信件打开。 “程大人现在一定在沾沾自喜,甚至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清者自清,所以朝廷没有处理你?” “若非有人在暗中帮你,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就这么轻易度过囹圄之灾了吧?” “你都做到礼部右侍郎了,就别天真了,不妨好好猜猜,谁在帮你?没有他你度不过这次危机的,找到人了好好感谢人家。” “不过前提你能找到对方哦,祝你顺利。” 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程敏政来回翻了翻,发现就这么多字。 他面色有些凝重的落座,眉宇高高蹙起,自言自语的道:“有人在帮我?” “谁?” 他一直认为自己两袖清风,从未参加过什么泄题舞弊,朝廷不过只是做了公允的判决。 可现在细细思考,这不公允! 如果朝廷真要公允,那自己就该无罪释放,而不是罚俸半年! 程敏政留了个心眼,从唐寅案开始到结局,一切似乎都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局。 到现在他渐渐开始有些后知后觉,舞弊案不是关键,关键是政治斗争! 只是谁在幕后推动这一切,谁有在幕后破局? 程敏政心痒难耐,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徐徐图之,暗中调查。 这封信件不会空穴来风,它说背后有人在帮自己,究竟是谁?朝堂哪位高层出手了?为什么要出手? 程敏政为官清廉,官场上没有拉帮结派,注定不会有高层会冒这么大风险。 这事儿,他需要留个心眼暗中观察! …… 唐寅今天从锦衣卫出来了,来迎接他的没有别人,只有徐经一人而已。 平日称兄道弟的同窗同乡们,现在唯恐避之不及。 唐寅神色有些颓败,整个人显得很是沧桑,仿佛苍老了了许多。 他茫然四顾,看着锦衣卫外空旷的街道,最终眼眶红润,忍不住啜泣道:“衡父!” 徐经走上前,给唐寅一个拥抱,道:“伯虎,出来就好,出来就好了呀!” 祝枝山和文徵明也参加了这次会试,只是两人落第了,此时也从远处走来迎接唐寅。 “伯虎,还好?” 唐寅深深弯腰,拱手道:“希哲、徵明,多谢了。” “我……” 唐寅欲言又止,最终也没开口,他想在辩驳一句,他真的没有参加舞弊。 他知道,今日能来接自己的,不用他说,对方都明白,所以也没必要解释。 唐寅继续四下寻找,却始终没看到那一抹熟悉的高挑影子,不由失落的叹息:“我错了。” “若我当时听了老师的话,何至于此。” “衡父,你是对的,你是对的啊!” “我让老师寒心了。” 徐经摇摇头,他反问唐寅道:“你是想说,陈公子因为寒心,所以没来见你?” “那你有没有试着想过,如果没有人帮你,锦衣卫会不会对你动刑?” “三法司会不会对你动刑?” “真要动刑了,你能扛得住吗?” 唐寅浑身一震,呆呆的看着徐经,磕磕巴巴的道:“什么,什么意思?” 149、后悔莫及 紫禁城,东宫。 张家两兄弟和蔼的找到正在睡觉的朱厚照。 “大外甥?” “太子外甥?” 朱厚照翻了个身子,好不容易放假睡个懒觉,实在不想理这两个尿床舅舅。 “咱们兄弟来给你送钱的。” 朱厚照双目一亮,一骨碌爬起来,激动的对外道:“来人呐!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两位国舅来了,居然没有人招待?太不像话了!” “两位舅舅,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没礼貌的人,每次找我都是空着手,看来我以前错怪你们了,原来伱们是在憋个大的。” 张家兄弟:“……” 朱厚照忙不迭问道:“送多少钱给我?” 张鹤龄迟疑了一下,道:“你就不问问我们为何送钱?” 朱厚照摆手道:“娘亲舅大,你们做长辈的疼爱小辈送钱给我零花,这还需要问为什么?” 这就很尴尬了。 我们又不是傻子,平白无故给你送钱? 你是太子也不行呀。 张鹤龄哈哈一笑,道:“话是这个理,但总归会让太子殿下受之有愧,所以我们才决定让太子殿下帮我们一个小忙。” 朱厚照瞬间冷静:“没兴趣,茶水撤掉,他们不渴。” 朱厚照对刘瑾吩咐。 两位国舅手中茶杯被撤下,笑容略显凝固,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张鹤龄道:“一千两,一千两作为酬谢。” 这么多? 朱厚照愤怒的道:“刘瑾!你要死啊!你撤掉舅舅手中的茶杯做什么?人家还没喝茶呢。” “展开说说。”朱厚照笑着对两位国舅说道。 张鹤龄努力保持微笑,如果朱厚照换成自己的弟弟,他可能又会问出那句灵魂拷问,我可以捶你一下吗? 不过对皇太子他自然不敢放肆了,于是开口道:“殿下帮我们兑换点盐引呗,不多,兑换十引就行了。” 就这么点? 朱厚照想也没想,道:“先给钱。” 张鹤龄警惕的道:“你若不兑换咋办?” 朱厚照冷笑道:“我这个太子说话能不作数?人与人之间还有没有基本信任了?” 张鹤龄点头道:“那好吧。” 他给了朱厚照一两千白银,朱厚照答应他们过两日给他们兑换盐引,然后将他们打发走。 “刘瑾!” “走!” “去找小老弟去!” 朱厚照现在还没忘记和陈策的约定,等报业赚钱后,将钱送给西北将士。 可是等到报社赚这么多钱还不知要等什么时候。 这一千两银子恰好可以先送过去,足够给那些战死负伤的将士补偿了。 兵部不做的事,我东宫来做! 至于小老弟,暂时不让他出钱了,他也没啥钱。 路上,刘瑾听着朱厚照的话,不由竖起拇指感慨道:“爷,您真仗义啊!” “大明士卒有如此爱惜羽毛的太子,实乃天下军人之幸!” “真羡慕陈公子啊,能拥有殿下这样的朋友,殿下还如此体谅他,知晓他贫穷,不让他出钱了。” 朱厚照道:“你这说法不对,我是大明太子,体谅大明军人是应该的,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他只是个平民,能有这个觉悟,这难道不正说明他比我更伟大吗?你应该羡慕我有小老弟这样的朋友。” 这……倒反天罡啦! “成了,总之谁给钱都一样,你去了莫要乱说话,我得想想怎么顾着点他的自尊,不然他肯定要强出头,看我出钱了,自己就算再穷也都会出钱的。” 刘瑾忙不迭道:“诶诶,好呢。” “一千两拿好,这么多钱,可莫要丢了。” “遵旨!” …… 槐花胡同。 徐经陪着唐寅来找陈策。 陈策正在书房内审着新闻稿件,最近审稿的数量渐渐少了起来,王德发那边培养了三个人,又加上杨玉振业进来帮忙,让陈策轻松了不少。 门扉被敲响,陈策出门,看到院落外的徐经和低头不敢看陈策的唐寅,点点头道:“进来说话吧。” 徐经拉着扭捏的唐寅走了进来。 唐寅拱手,深深弯腰,行礼道:“学生见过老师,学生让老师失望了。” 陈策呆怔的看了他一会儿,摇头道:“唐解元客气了。” 咯噔。 唐寅心中一凉,此前陈策就说过,他们师徒情分尽了,唐寅真没想到陈策说到做到,如此客套生分的话,分明说明陈策已经放弃了他这个学生。 想到这里,唐寅不由悲从中来,一切都是自己作的! 怨不得别人! 他红着眼眶道:“老师,学生这次真的知错了,若非老师此次出手,学生……在劫难逃。” “此前学生……” 陈策压着手,道:“你不必对我道谢,你该谢徐经,他帮你很多。” “你行事张扬,此番劫难未必不是好事。” 陈策又看着徐经,道:“你还欠我五千两。” 徐经赶紧将手中拎着的小箱子放在案牍上,恭敬的道:“陈公子,都准备好啦。” 虽然他不知道陈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能救下唐寅,但这不妨碍徐经对陈策的佩服。 讲真的,他一次次被陈策的手段震撼着,直到现在,他已经麻木了,明明他觉得救下唐寅的难度堪比登天,可偏偏这事儿放在陈策身上,他又觉得这不是难事! “衡父,这……” 唐寅羞愧的看着徐经,哪里还不知道是徐经用这些钱求陈策出手救自己的。 徐经拍了拍唐寅的手臂道:“不用在意这些。” 陈策也没继续说什么,道:“没别的事回去吧。” 唐寅欲言又止,还想努力挽回和陈策的师生情,尽管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最终却没勇气开口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当初徐经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徐经说他好羡慕自己能成为陈策的学生。 那个时候唐寅还不明白徐经的话中含义,现在为时已晚,后悔已来不及,他失去了世上最好的老师! 唐寅缓缓地离开槐花胡同,没有了以往的傲气,寻常挺直的胸膛,此时也已经低了下来,再也没有此前的狂傲和张扬,他仿佛成长了很多。 陈策默默的盯着唐寅的背影,希望以后他都能如此吧。 看着中厅桌上的五千两银子,陈策不知在想些什么,等贫穷的太子殿下来了,我是不是要顾及一下他的自尊? 他好像零花钱并不多? 150、尴尬的太子殿下 唐寅随着徐经离开槐花胡同,只是唐寅显得心事重重。 “衡父,五千两不是小数目,我暂时还不上,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 徐经摆手道:“哪里话,此事伯虎你莫要放在心上。” 其实徐经已经看出来了,陈公子之所以当着唐寅的面问自己要那五千两,是带着目的的。 陈策就是要让唐寅欠自己这么大的人情,不然以陈策对人情世故的拿捏,绝对不会在刚才那个时候让唐寅难堪。 唐寅摇摇头,面色认真严肃的道:“衡父,一码归一码,伱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还!一定!” 徐经最终也没坚持,他也希望唐寅能改掉以前张扬狂傲的性子。 他甚至认为,陈策依旧在为唐寅好,依旧在帮着唐寅扭转他的性子,就如陈策时常说的那样,唐寅这性子不改,以后即便为官了,也会有更大的劫难等着他。 …… “哈哈,小老弟,我来咯!” 朱厚照恣意狂笑,人生得意须尽欢,迈着嚣张步伐走了进来,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不等陈策开口,朱厚照便道:“别问有什么喜事。” “我没……” 朱厚照压着手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没什么,我不过只是弄了点钱而已。” 陈策:“我也有话……” 朱厚照伸手,阻止陈策说话,道:“你先别说,听我说。” “你之前说咱们报社赚钱了,给西北那些军功战死负伤的将士送过去,我可都记着呢。” 陈策想张口,他想说自己刚才得了一笔钱,但朱厚照压根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那就算了。 朱厚照嘿嘿道:“你不必出钱,我知道报社现在才刚起步,你没有这么多钱,不要紧,我有,这个钱我自己出,你就莫要出了。” “好好好!我懂,我都懂,我知道你想说你也要出一份力。” “我不是不让你出,也不是看不起你,咱们兄弟谁和谁啊,有钱了多出一点应该的,我又不会说什么。” “你不必自责,放心吧,我这一笔钱,就当你也出一半了。” “呵呵,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朱厚照压根不给陈策开口的机会,淡淡的道:“也不多,不过只是一点钱而已。” “钱不漏白,这是你教我的,我就不在院落内展示了,随我去中厅吧。” 朱厚照背着手,对刘瑾道:“刘瑾!来,中厅开箱!” 刘瑾骄傲的道:“好!” 陈策似乎想到什么,徐经那一笔钱还在中厅的桌子上,忙不迭跟了上去。 朱厚照啪的一声将一千两银子拍在桌子上,力道之大,刚好把徐经那小盒子给震开了。 旋即他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小盒子内白花花的银子,然后又瞅了瞅自己这边更小的盒子。 他身躯微微抽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用宽大的袖笼将自己的银子给盖上,脸上表情有些尴尬。 刘瑾也呆住了。 天呐。 刚才太子爷在外面装了半天,结果自己带的银子不如人家一根腿毛,这……好尴尬啊。 陈策此时也走了进来,朱厚照用袖笼遮住自己的银子,可遮不住,银子还是露出来一点。 他磕磕巴巴的道:“这个,这个……” 陈策道:“哦,银子,我刚才想对你说来着,有人送了一点过来,你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对了,你那边拿了多少过来?” 朱厚照:“……” 他打个哈哈,道:“差不多吧。” 陈策嗯了一声,道:“那我也不吝啬了,我出二千两?和你一样多?” 二千两啊,我哪有这么多。 朱厚照嘴角扯了一下。 陈策想了想,道:“是觉得少了吗?那就三千两?” 朱厚照嘴角抽的更厉害。 刘瑾身躯也在微颤。 畜生! 不要再加了,太子爷都快尿了,他哪有这么多钱? “额。” 陈策道:“还少吗?我这也就五千两,这样吧,我出四千两,只能这么多了,余下的还有用。” 朱厚照:“……” 他快吐血了。 虽然要面子,但这个时候真没办法嘴硬,实在实力不允许啊! 刘瑾想骂娘,陈策啊陈策,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知道你有钱,至于这么羞辱太子殿下吗? 不要太过分了哦! 还少吗?还少吗?你这是什么意思?就不能问问是不是多了吗? 朱厚照很想硬着头皮装下去,奈何实力实在不允许。 他颓败的道:“小老弟,我只有一千两,我承认刚才我说话声音有点大。” 陈策:“???” 额。 原来是这个意思,你一直抽抽,我以为你嫌我出的少,所以我才加码的。 没钱你早说啊,我又不会鄙视你! 陈策赶忙道:“其实一千两不少了,你出一千两,我也出一千两,二千两银子,按照大明军功制度,战死者每卒五两白银,负伤二两白银,二千两银子足足可以让六七百士卒领到相应的钱财。” “我额外再给你五百两,应该够贺兰山一战牺牲负伤士卒全部领到钱。” “这些钱你就以你自己的名义给他们,不要带上我,你知道我素来不喜麻烦,你用谁的名义给我不管,总之不要带上我就行了。” 朱厚照却是急了,道:“那怎么行?!” “你出了这么多钱,白出啦?别人到时候感谢都不会感谢到你的。” 陈策微笑道:“能感谢到你就足够了呀,我们是朋友不是嘛?”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感动的眼眶通红。 刘瑾也真被陈策感动了,这是何等之仗义啊!难怪来之前太子爷说,他为能拥有陈策这样的朋友感到骄傲! 这小子能处,有事他真上,还深藏功与名! “好了,不要瞎感动了,西北将士嗷嗷待哺,快些将钱送去西北吧。” “对了,我建议你用太子的名义将钱送给西北将士。” 朱厚照愣了一下,忙不迭道:“为啥?” 陈策打个哈哈,道:“太子是未来的天子嘛,以后你能被太子看中,也是一种福分。” 快编不下去了,我的太子殿下,你就不要问了。 “还有,送钱的差事不要泄露给外人,让锦衣卫直接送过去,亲自交到士卒手上。” 朱厚照挠挠头道:“为啥?” 151、请教陈策 为啥? 这还不好理解?二千两银子要走程序,到西北能剩一千两,就算大明官场仁慈了。 哈密问题始终要解决,不能一直陷入战争之中,太消耗国力。 陈策让朱厚照先坐下,然后对朱厚照分析道:“小朱大人,你觉得哈密未来究竟该走向一条什么样子的路?” 朱厚照挠挠头,道:“这个么……” 陈策知道他回答不出来,也没强求他,实际王越死后陈策就一直在思考哈密的问题。 如果王越还活着,哈密可以死守,吐鲁番人打不进来。 但现在王越不在了,朝廷军事人才青黄不接,王守仁可以,但他还没悟道,陈策不能耽误这半个圣人开悟。 所以哈密需要走另外一条路。 陈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大明依旧存在很多问题,他不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哈密那边。 哈密也该有个定论,让朱厚照知道未来哈密的路该如何走。 不等朱厚照开口,陈策便道:“想弄清楚这个问题,要看吐鲁番人的诉求。” “他们为什么一直要攻击哈密?” “原因在吐鲁番人想和明廷恢复朝贡贸易。” 众所周知,吐鲁番人地处西北腹地,资源匮乏,尤其缺少茶叶、瓷器、丝绸等物品,在洪武开始,大明的朝贡制度从来都是番邦上贡,大明则给与更多的贸易补贴。 朝贡无论疏数,厚往薄来可也;所以朝贡制度中,番邦是占便宜的。 但到弘治年间,大明便杜绝了和吐鲁番人互易朝贡。 明廷认为“先已降敕,今若再降,有伤国体,宜令海等自遣人往谕”,派遣土鲁番使臣回去“归谕其主,令献还侵地”。甚至还于弘治七年,下诏“逐其贡使,闭嘉峪关”,彻底切断了土鲁番势力朝贡的可能 所以吐鲁番人才会屡次对哈密进行入侵。 明廷有自己的担忧,怕和吐鲁番之间的朝贡一旦开启,鞑靼人会趁火打劫,所以在弘治二年的时候时任兵部尚书马文升才建议关闭西北互易渠道。 也因此让吐鲁番人屡次入侵哈密。 “堵不如疏,恢复吐鲁番人和大明之间的朝贡互易政策,朝廷固然会吃亏点,但相较于屡次边塞战争,这点损失完全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朱厚照对这些事可不是一窍不通,他反问陈策道:“若开启朝贡互易,岂非让整个哈密都暴露在吐鲁番人的眼前?” “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是他们一个不高兴趁火打劫,当如何是好?” 陈策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以夷制夷。” 朱厚照:“啊?” 陈策道:“让吐鲁番人进住哈密,明廷重点防御关西六卫,恢复和吐鲁番人朝贡贸易。” “如此一来,吐鲁番人一定会保证哈密的安全,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一个相对安稳和平的情况下保证和大明的通商贸易。” “鞑靼人若来入侵,吐鲁番人恐怕会比大明还要慎重,因为哈密丢了,他们就丢了和大明朝贡的根本。” 从正统开始,大明和哈密拉锯了半个世纪,始终没有人能真正找到哈密问题的根本所在。 直到嘉靖时期兵部尚书右都御史王琼厘清了哈密问题的根节所在,对症下药,提出这项政策,保证了后世西北的安稳和平。 本身经历了这漫长的战乱,哈密属实已经没有了继续劳民伤财,派兵驻守的必要。何不如就让这哈密由土鲁番诸多部族去代为管理,谁能让哈密变强,就让谁朝贡。如此一来,再有什么事就是土鲁番势力的事情了。明朝也只需要接受土鲁番部族的朝贡即可。 陈策将哈密未来的路告诉了朱厚照,他不奢望朝廷能现在就听进去自己的建议。 只要朱厚照听进去就够了。 他没办法扭转当下朝廷的局面,但却能将自己的理念灌输给皇太子。 陈策总结道:“如果继续固守下去,大明将会越来越被动,王越死后,大明在未来只会败多胜少,哈密还会无休止的被侵占,收复,侵占,如此恶性循环,消耗国力财力。” 是的,王越死前给弘治皇帝有过建议,哈密不可丢。 但这和陈策提出的概念不矛盾,哈密没丢,只是成为了大明的一个附属国,它依旧是大明的国土,只是让吐鲁番代管。 随着时间的发展,汉文化会逐渐同化吐鲁番人。 今天陈策的话题有些深了,他没逼着朱厚照一时间全部接纳,让朱厚照慢慢去想。 当下先将银子送给哈密将士是首要事。 朱厚照听的有些晕晕乎乎,不过还是吸纳了很多,点头道:“我大概知晓你的意思了。” 陈策嗯了一声,道:“不着急,先让锦衣卫的人将银子送去西北吧。” “好!” 目送朱厚照离去,陈策回到书房,将哈密问题从书本上划去。 西北问题也该告一段落了,陈策给朱厚照找到了一条稳固西北的路,最起码在他心中种下了种子。 如果他能活到那个时候,会帮着朱厚照一起经营,但时间不等人,陈策不能继续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朱厚照去了一趟锦衣卫,找到了李珍,让他亲自去一趟哈密送银子过去。 李珍当然不会拂了皇太子的意,但这差事他不得不慎重,不过兵部,直接以东宫名义犒赏哈密将士,这里面是否会有危险,李珍不得而知。 兵部的文官们自然不会为难皇太子,但他们一定会为难锦衣卫! 毕竟文官们和厂卫从来都不对付。 李珍第一时间想到了槐花胡同那个妖孽。 那个他认为不能插手却又插手并且成功解决了唐寅舞弊案的妖孽! 实际在程敏政和唐寅被放出来后,李珍就知道,这里面背后在操控的人,大概率会是陈策。 只是他没证据。但这事一定和陈策脱不开关系。 每每想到这些,李珍都不寒而栗! …… 傍晚时分,繁星点点。 李珍愁绪万千的找到陈策,苦笑着道:“陈老弟,在下又要来请教你了。” 陈策当然知道李珍此次前来目的,但还是装作不知的道:“李大人但说无妨。” 152、指路明灯 入春之后的晚风很暖,槐树绿芽随着微风飘动,小院内的盆栽植被恢复生机,中厅的灯火将小院照的很是温馨雅致。 李珍此时无暇欣赏小院的美景,神色有些肃穆,对陈策道:“东宫那边给我一份任务。” 太子殿下让你送银子去西北?绕开兵部是吧? 你怕被兵部打击报复,毕竟他们不敢动皇太子,动你锦衣卫还是手到擒来的。 陈策轻轻点头,没有插嘴,伸手给李珍斟茶。 李珍感谢一番,眉头蹙成川字,道:“皇太子那边我不敢得罪。” “他让我绕开兵部,直接送一笔银子去犒赏当初贺兰山一战功勋的士卒。” “这事儿,只有东宫和我知晓,朝廷六部都不清楚,本该是兵部的事,却被我私下做了。” “若是兵部知晓了,我该如何?” 李珍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想了很久,不知这银子该不该替皇太子送去。” 陈策示意李珍喝茶,不过他显然没有心思。 陈策也不墨迹,给李珍分析道:“无外乎就是伱的利弊得失问题。” “你怕送过去兵部会找你的麻烦,毕竟你锦衣卫目前的实力,没办法和文官们抗衡。” “若你不答应皇太子的请求,又会在皇太子那边失了信任,皇太子是未来皇帝,你不想和皇太子交恶,要为自己未来打算。” 李珍点头道:“陈兄聪慧,此正是我担忧的。” 陈策反问李珍道:“不妨我们做个推演,你是兵部,我是你,我将银子送去西北回来了。” “作为兵部,你如何问拮我?” 李珍很快代入角色,抱拳道:“陈兄,那在下开始了。” “天下兵事,隶属兵部,西北军功犒赏之事兵部自有定论,你锦衣卫越俎代庖,假手兵部之事,意欲何为?” 陈策从容的道:“受太子派遣前去西北赠送犒赏军银。” 李珍继续责问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除天子外无人可调动,你此举将皇上置于何地?” 陈策道:“太子是国本,未来天子,阁下的意思是锦衣卫可以不将太子放在眼中?” 李珍忙不迭道:“我自然没这个意思,太子年幼,尚未参与政事,许多决策未必明智,你锦衣卫难道也不知吗?” 陈策淡淡的道:“你说太子的决策未必明智?那如果我拿出西北将士感恩血书,阁下如何应对?” “西北这么多将士对太子感恩戴德,这决策是不明智之举吗?” “难道这不更说明太子对西北军兵体恤?还是说于你兵部而言,西北将士只能感恩你兵部,不该感恩皇太子?” 李珍汗流浃背,道:“我哪有这个意思,西北军士自当感恩太子……” 陈策道:“所以我才受太子命去西北赠送将士军银,这一笔银子不多,都是太子殿下一点点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若这点小事还要过经过有司同意,是否对太子实在太苛责了呢?” 陈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不可与兵部交恶,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激进,会有人帮你说话的。” “太子有那么多老师在,听到太子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攒下来银子送去西北,他们会倒向你的。” “从你主观上来看,这是你一个人的战斗,但你未必不能通过会话去扭转这种局面,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从而让你置身事外,让文官们和文官们相互战斗。” “而且你在对话过程中,不能一味的被兵部牵着鼻子走,你要掌控会话的主动权,引导他们按照你的思路上走。” “我说的这些,你能理解吗?” “去了西北也不是交了银子就结束任务的,你要带一份感恩书回来,最好是西北将士具象化的感谢,这样有东西在手里,可以底气更足。” 讲道理,刚才做了一番身份对换推演,李珍都被陈策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逼的汗流浃背紧张不已。 最开始他还能引导对话,但后面主动权不知不觉竟换到了陈策手中。 李珍长舒一口气,他现在终于明白这名看似病恹恹的公子,其气场究竟多么强大,才思究竟多么敏捷! 这还只是模拟,如果他真面对朝廷那些高层的问拮,再加上他的临场反应,他足可以让对方哑口无言,一败涂地! 李珍此时对陈策佩服的一塌糊涂!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对话,里面都蕴含着技巧,如果陈策不最后分析点出来,李珍都不清楚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会变成这种结果。 因为这其中都是陈策故意为之,每一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都带着对话的艺术和目的。 还有一件事李珍也从未想过,在他的固有认知观念中,钱送到西北任务就算结束,可陈策却又拿出了一份西北将士的感谢皇太子血书。 这些事需要自己主动去做,他从未想过还能如此。 当揣摩明白陈策的话后,李珍一时间呆若木鸡,细细品味后又瞠目结舌,最终不得不叹服道:“服了!” 李珍起身,抱拳,深深弯腰行礼,对陈策感恩戴德道:“陈老弟,真是……多谢了!” 陈策拍了拍他的手,道:“李大人,你不是说我们都是自家兄弟吗?为什么还要感谢我呢?” “我帮自家兄弟这点小事,既没出钱,也没出力,有什么好感谢的呢?” 李珍沉默了许久,一切都在不言中,陈策这个小兄弟,他交定了,发自内心的。 如果说以前李珍只能帮陈策做一些权责范围之内的事,现在一些越界的事,他都能帮着陈策去做了! 对方拿自己当亲兄弟,自己若再不掏心掏肺,那就有悖李珍做人的准则了。 “好!大恩不言谢,总之……陈老弟你以后有什么需求,一句话。” “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陈策笑着道:“哪有这么严重,好了,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李珍点头道:“好!” 似乎想起什么,李珍又对陈策道:“对了,为兄我不在北平这段时间,文礼你可以随便用,我和他交代好了,有什么需求尽管找他。” 陈策道:“好!” 153、对弘治皇帝的建议 李珍在二月下旬从京师悄然出发,带着锦衣卫缇绮直奔西北。 是夜,乾清宫。 朱厚照在暖阁找到了正在看奏疏题本的弘治皇帝,笑嘻嘻的来到弘治皇帝身旁,随手翻着奏疏,道:“父皇,你天天都工作到这么晚吗?” 弘治皇帝笑着将奏疏放下,对朱厚照道:“祖宗基业交到父皇手中,父皇怎敢怠慢?” 朱厚照不解的道:“司礼监不帮着你点吗?凡事都要自己操劳,多累呀。” 弘治皇帝一脸欣慰,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照道:“朕还不是为了你?给伱打个好基础,以后将繁华江山交给你。” “好了,少恭维朕了,说吧,来找朕做什么的?又要钱来了?” 朱厚照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有个想法想和你说说,也不确定行不行,反正你听着就是,不行也别骂我。”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朕倒要听听,朕家的麒麟子又要给朕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他捧着茶盏,轻轻吹了一口茶气,对朱厚照道:“你说吧,朕听着呢。”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父皇,这哈密未来你打算怎么经营啊?”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旋即深深叹口气。 显然王越的死,还没让弘治皇帝缓过气来,自从王越死后,西北的情况不容乐观,吐鲁番人连续不断地开始对哈密侵扰,大明在哈密的财政军事投入比王越活着的时候更多更大了。 他将茶盏放在一旁,闭目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先以防御为主吧,现在主动权不在大明手中。” 大明要主动出击去打吐鲁番,基本伤不到对方一点皮毛,相反大明还会付出高昂的军事财政代价,得不偿失。 朱厚照道:“就不能一本万利的永远解决哈密问题吗?” 弘治皇帝笑着道:“哪有这么容易啊,关于哈密之争的问题由来已久,如果能解决早就解决了,更何况还一本万利的永远解决?” 这简直难如登天。 “怎么?” 弘治皇帝微笑道:“你有什么高见啊?听你这语气,还能一本万利的永久解决哈密问题?” 朱厚照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所以才让父皇你听听。” 顿了顿,朱厚照回想了一会儿陈策的话,这才开口道:“让出哈密吧。” 噗! 弘治皇帝一口茶喷了出去,板着脸训斥朱厚照道:“说什么胡话呢!哈密是大明的领土,怎能轻易让出去?” “朕要真做这种事,不说愧对列祖列宗,文官们都能将朕骂死,武将们也不会再效忠朕,这不是懦夫吗?” 朱厚照忙不迭摇头道:“父皇你误会我意思啦。” “不是朕把哈密让出去,是让吐鲁番人进入哈密,咱们恢复和吐鲁番人的朝贡制度。” 弘治皇帝淡淡看了一眼朱厚照,道:“继续说说看。” 朱厚照道:“其实哈密问题的根节大家都没想过,吐鲁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入侵哈密因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关闭了和吐鲁番人的朝贡贸易,所以他们才会屡次疯狂的去打哈密。” “不妨我们恢复和吐鲁番人的朝贡贸易,让吐鲁番人主动进入哈密代大明管理哈密。” “谁强盛,就允许他们和朝廷做贸易互易。” “这样一来,哈密就成为了我们的番邦国,也同时能利用吐鲁番人帮我们抵御住鞑靼人。” 弘治皇帝呆怔的看了一眼朱厚照,心中快速在权衡思考。 这些年大明和吐鲁番人一直就哈密问题争来争去,似乎谁也没想过根症所在。 吐鲁番人为什么要一直争夺哈密? 好像还真是自大明关闭和吐鲁番人朝贡贸易开始,西北的战争就越来越频繁了。 只是……让吐鲁番人主动进入哈密,以夷制夷,实施朝贡贸易制度,真就能一劳永逸解决哈密争端问题吗?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问朱厚照道:“你怎么忽然开始关注西北问题了?”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父皇不是说不让我带兵打仗吗?既然武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文的了。” “怎么样,我这建议还不错吧?” “父皇你看啊,咱们虽然将哈密让出去了,但本质哈密依旧是大明的领土,只是让吐鲁番人代管了。” “以后就算我们去打哈密,也是收回自家领土,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况且,恢复吐鲁番人和大明的贸易朝贡,明面上看大明是吃亏了点,可相较于每年在西北投入的兵力和军费,这点贸易亏损对我们来说其实反而是赚了的。” “王越死后,哈密能用的武将已经没多少了,继续下去,大明只会败多胜少,与其这样耗着,不如尝试一条新路线?” “父皇你好好想想吧,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你早点睡吧,我也困了,莫操心太晚,身子比什么都要紧。” 听着朱厚照的话,弘治皇帝心里暖洋洋的,道:“知道了,你要是天天都能这样让朕省心,朕比什么都高兴。” 朱厚照走了,弘治皇帝盯着他的背影认真看了很久。 这一番话自然不是出自朱厚照的手笔,弘治皇帝也懒得去查谁教他的,但无论如何,就如朱厚照说的那样,这一番话给他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第二日一早。 弘治皇帝早早召见了内阁六部部堂官员开了一场小朝会。 弘治皇帝开口道:“朕昨晚看到了一封奏疏,给朕提供了一条治理哈密的新思路,诸卿不妨听一听是否可取。” 当弘治皇帝将以夷制夷,恢复和吐鲁番朝贡制度,让吐鲁番人代管哈密的事说出来后。 整个小朝会顿时炸锅了。 内阁次辅刘健拱手道:“皇上!吐鲁番人狼子野心,此冒险之事,万万不可啊!” 兵部尚书马文升却有不同的看法,马文升其实早就想放弃哈密了,他一直认为哈密那块地方对大明来说意义不大,与其固守哈密,还不如固守甘、凉,最起码有关隘可阻挡吐鲁番人入侵。 “启奏皇上,臣认为也未必不是一个方向。” 弘治皇帝来了兴趣,问马文升道:“你说说看。” 有点急事耽搁了,抱歉 154、整合资源 马文升的核心观点是放弃哈密,和陈策提出来的理念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陈策并未打算放弃哈密,只是让哈密由吐鲁番人代管,恢复和吐鲁番人朝贡贸易才是陈策的核心思想。 但兵部尚书和刘健在这一点上的看法如出一辙,依旧建议杜绝和吐鲁番人之间的朝贡贸易。 他们始终觉得吐鲁番人狼子野心,和如此番邦小国让步,有损大明天威。 朱厚照一直在大殿外偷听,太监们也不敢阻挠,哼了一声背着手走进大殿,指着刘健道:“你是内阁辅臣,怎么也这么没远见?” 弘治皇帝见朱厚照不知何时闯了进来,不悦的道:“朱厚照!” 这一刻,内阁六部才明白,弘治皇帝口中这建议,恐怕是出自太子的手笔。 朱厚照道:“这个兵部尚书我就不说什么了,他没水平,你这个内阁阁老也没水平的吗?” 马文升:“……” 上一次因为哈密被吐鲁番人破城之事,马文升被皇太子指着鼻子作诗骂,让他记忆犹新。 现在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到太子的话。 刘健苦笑道:“太子殿下,以你之言,和哈密恢复朝贡制度,吐鲁番人就不会觊觎西北边塞之城了吗?” 朱厚照信誓旦旦的道:“对!” 小老弟说是这样,那就一定是这样! “吐鲁番人狼子野心,若是我们拱手让出哈密,他们又对甘凉边塞入侵,那这二地是不是也要让出去?” 朱厚照反驳道:“哈密是西行贸易的必经之路,朝贡制度一旦建立,他们没理由继续入侵大明西北边塞,非但不会入侵,为了保住他们的贸易通畅,他们还会帮着我们抵御鞑靼人。” 弘治皇帝没阻止朱厚照和刘健的对话,自家儿子能和这群阁老大臣说话丝毫不怵,这反而让弘治皇帝很高兴。 刘健沉思了一会儿,才拱手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太子是国本,未来的天子。” “臣虽不赞同皇太子之言,但也未必不可一试。” 不等弘治皇帝开口,刘健继续道:“就是这后果,不知皇上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 “若是吐鲁番人背信弃义,继续朝东挺进,那时候我们可就失去了哈密,同时还要付出更高昂的代价防御甘、凉和关西六卫。” 刘健果真是个老狐狸,他没反驳朱厚照,反而赞同朱厚照,并没有和太子产生任何矛盾,但也将后果告知了弘治皇帝。 换言之,臣已经将后果告诉伱天子了,你若想陪着你儿子胡闹,那臣自然支持,治国无小事,这后果也希望你们天家父子想清楚。 弘治皇帝闭目沉思,忽然开口询问户部和兵部道:“大明每年在哈密投入兵备和人力折算财政大概多少?” 户部尚书权衡一番,给出一个大致数据——二十六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平静的道:“朕知道了。” “那就按照太子的意思去办吧,马文升,你兵部派人去和吐鲁番人接触。” “三点,其一,让阿黑麻入住哈密,代大明管理哈密城。” “其二,撤出哈密的汉人,分散去甘、凉诸州,朕不能拿着汉人百姓冒险。” “其三,开嘉峪关,准许吐鲁番人报备进入大明朝贡。” 能不能行,试一试就知道了。 这话别人建议,弘治皇帝可能会百般权衡,但自己儿子的建议,他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即便失败了,也能给自家儿子吸取治国的教训。 这是值得的。 …… 西北的那一批谍子始终要着手安排。 他们继续蛰伏在西北意义不大,陈策需要给他们安排后路。 这批谍子对陈策来说是重要的资源,陈策不会放弃,只是如何才能光明正大的养活这批谍子呢? 陈策坐在槐花胡同的小院书房在思考。 傅元给自己留下了一批商契,都是书铺的商契,本来傅元是要和陈策争一争,开设第二个顺天报业的。 现在傅元的计划流产,但这些商契全部转赠给了陈策。价值数千两的商契能做什么? 继续投入在书铺中? 按照王德发的意思,书铺在顺天府其实赚不了多少钱,傅元收购这些书铺,完全是想用这一批书铺商人的人脉帮他一同发展顺天报业。 陈策也不会再建设第二个顺天报业了,所以他打算将这一批商契原价给卖回去。 其中大部分人当初都是折价亏本卖给傅家的,陈策不占他们便宜,当初收购多少钱,现在回购就多少钱。 大部分的书铺商人都有钱来赎回书铺的产业。 少数一些被空手套白狼的人才就没钱赎回了,比如杨玉振。 这几日时间,陈策原价卖回了六千七百两银子。 加上此前徐经给自己的五千两,抛开他给朱厚照的一千五百两银子,现在陈策手里拥有一万两出头的银子。 这不是个小数目! 陈策已经想好做什么了,赚钱是其次,重点能光明正大的养活那一批谍子,闲时为商为工,忙时为间为谍。 能做到如此的,有且只有一种行业,答案呼之欲出,驿站。 驿站要涉及的地域庞大,这一批谍子又十分忠心,让他们每个人负责一个区域,实在再合适不过! 掐日子算,刘洪也该快从西北回来了。 陈策需要在刘洪回来之前,提前将驿站的蓝图给构建好,他打算打造一个明朝版的邮政快递。让刘洪这一批谍子彻底融入其中,也让谍子覆盖到更远的地方,收集侦查更多可用信息。 这个商业,陈策就不打算让朱厚照涉猎进来了,毕竟那一批谍子实在太敏感,还是自己全权负责吧,让刘洪负责管理就足够了。 先从京畿区域开始吧,然后一点点扩大规模。 这半个月时间,陈策基本都在研究快递的经营模式,诸如网络站点建设,路线规划,商品邮递的定价,每担的重量、路线远近、价格、覆盖区域,人员奖惩和俸钱设定,丢失快件的奖惩,车马骡交通工具,时效奖惩等等。 每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陈策都需要面面俱到的去考虑,不厌其烦的修改。 直到二月末的一天,槐花胡同小院来了一名陌生的客人,礼部右侍郎程敏政! 155、好心办坏事 程敏政在打量着陈策的院落,面带笑容的对陈策道:“小院挺别致的,都是你自己布置的?” “在下礼部右侍郎程敏政。” 陈策愣了一下,傅元离开京师之前对自己说过,他要给自己送另外一份大礼,程敏政。 本来陈策已经淡忘了此事,毕竟现在距离傅元离京已经有段日子。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时候程敏政竟会找上门来,于是拱手行礼道:“小人见过程大人,程大人里面请。” 程敏政背着手,随着陈策来到中厅。 落座后,程敏政便开口道:“本官查了半个月之久,才将这场会试舞弊案的来龙去脉彻底查清楚。” “如果没有你,老夫的后果想来会更严重,谢谢。” 陈策摇头道:“我没打算救大人,单纯为了救唐寅而已。” 程敏政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道:“老夫想了这么久,始终还是没想明白。” “本来老夫以为是朝廷哪名高层入场了,可细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你为什么会让这么多人一同下场,力保住老夫?” “老夫也查过伱,你和官场的人接触不多,顶多认识一名厂卫官,他们改变不了局面。” “老夫很好奇,你究竟如何做到的?可否给老夫解惑?” 陈策想了想,问程敏政道:“程大人,这重要吗?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吗?” 程敏政倒是很大度,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没用强权去逼,无论如何,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管是歪打正着也好,还是有真材实料也罢,就如对方说的那样,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老夫不喜欢欠别人恩情,这个情分老夫会还给你的。” “你想要什么,在老夫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老夫尽可能替你办。” 你要有这个本事,舞弊案爆发的时候也不会没人出来替你说话了,也不会所有人都选择明哲保身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程敏政是个孤臣,对陈策的重要性不大,结交不结交都无所谓。 陈策苦笑道:“程大人,小人没什么需要的,您莫挂念在心,小人也真没打算救你,我们没有谁欠谁一说。” 程敏政笑了一下:“不相信老夫有这个本事?觉得老夫在朝堂没人?” “是,老夫是没人,但皇帝是我的学生,这份情义够不够?” “实则你出面不出面,老夫最坏的下场顶多被贬官,但要背负舞弊骂名,这是老夫不愿看到的结果。” 他这是想对陈策证明,他有这个能力。 陈策依旧摇头道:“真不需要,多谢程大人美意,小人受之有愧。” 程敏政嗯了一声,道:“老夫说了,老夫不喜欢欠人恩情,这份恩情老夫会还,你要也得要,不要老夫也会还给你!” 陈策真无语了,你们士大夫的世界都这样吗? 程敏政起身,环顾一圈陈策的客厅,最终目光落到了中厅案牍的那一柄绣春刀上,善意的提醒陈策:“锦衣卫或许可以敲打小民,但沾了锦衣卫对你未必会是好事。” “那刀,收起来吧,太扎眼了。” 他说完后便背着手离开了。 程敏政出了槐花胡同,上了轿子,径直朝紫禁城礼部衙署而去。 值庐内。 程敏政端坐在案牍前,埋头写下一封举荐信,交给书吏,让其送去吏部。 礼部左郎中傅瀚请辞,一个正五品官的缺被空了出来,程敏政有权举荐一名新官吏上来。 方才他交给吏部的举荐信上,举荐的人是顺天府六品通判宁诚。 程敏政能举荐本部官的权力,他查过陈策的身世,也知道陈策和顺天府通判宁诚之女有婚约在身。 方才去陈策那里草草看了一眼,陈策家中各种古玩字画都价值不菲,这是典型的文官家中布控。 在程敏政看来,这应该是宁诚的手笔。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陈策和宁诚之女尚未成婚。 他说了他要还陈策恩情,那就用这种方式将恩情还掉。 只是程敏政不知道的是,陈策早就私下将和宁诚之女的一纸婚约给撕毁了。 …… 三月初一,艳阳高照,风和日丽。 陈策捧着书在院落内安静的看着,时值中午,陈策看得废寝忘食。 旁边有苍蝇唠叨道:“好饿啊,好想小老弟你把肉捧给我吃。” 朱厚照馋了。 好长时间没正儿八经吃过陈策的手艺。 刘瑾哈喇子也流了下来,他不要陈策把肉捧给自己,他可以自己动手。 陈策无奈,对朱厚照道:“那走吧,去买菜,你去吗?” 陈策从厨房拿着小篮子,刘瑾急忙道:“老奴来提!” 三人刚出门,就见吴娘子也恰巧提着篮子走了出来,陈策微笑着冲她点头,道:“一起?” 朱厚照道:“是哇是哇,弟媳你把篮子给刘瑾吧。” 吴娘子脸颊微红,欲言又止,最后小声道:“你误会了。” 不过显然朱厚照没听到。 澄清坊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拥挤。 报社那边挤满了人,吴娘子对陈策和朱厚照道:“你们稍等,我去买一份报纸看。” 陈策刚打算招手,吴娘子便道:“我很快就回来,这儿虽然人多,但我有办法快点买到。” 朱厚照:“不是……” 他还没说话,吴娘子已经走了过去,可怜兮兮的道:“诸位郎君小姐,我若再不买报纸回去,我家小姐该打我了……” 陈策和朱厚照目瞪口呆,朱厚照感慨道:“小老弟,你这媳妇儿,看着不那么老实啊,挺不简单的。” 平常看吴娘子沉默寡言的,人情世故这块是一点没落下。 只是……用得着这么费尽心机吗?你想看什么,你和小老弟说一声就是啦? “不是……” 朱厚照忽然想到什么,对陈策道:“小老弟,你这是打算藏私房钱啊?报社产业都没和弟媳说?” 陈策纠正朱厚照道:“少胡说!你误会了!”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所以你还没来得及和弟媳说,并不是想藏私房钱?” 我是说这个吗? 陈策快被朱厚照气死了。 “姑娘,我要买不到报纸,今天就要死了,一天不看我浑身如同蚂蚁爬啊!” “就是。” “所以!排队去!别看有几分姿色就想过来插队!没门!” 吴娘子:“……” 156、陈策这个香饽饽 吴娘子尴尬的走了回来,权当刚才一幕没发生过,面不改色的道:“走吧。” 回过头去,吴娘子吐了吐舌头,好尴尬啊。 朱厚照实在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陈策也莞尔一笑,问吴娘子道:“你每天都看报吗?” 吴娘子点点头:“有时候起来早点会早点过去,左右不过一文钱,却能知晓顺天府很多事。” “比如最近报纸上居然还刊登了一些用人人家的地址,张大娘家要绣娘,吴财主家要洗衣娘等等。” “我就是靠着这些信息每日都能赚到一些零用钱。” 说到这里,吴娘子不得不感慨道:“开设顺天报业的东家真是聪慧!” 朱厚照也有些震惊,他很少会关注报业的发展,实在没想到小老弟居然还在报纸上刊登这些东西。 这可真是解决了许多小民生存问题,既满足了雇主的需求,又成全了小民的收入需求,一举两得,顺带报业还会问雇主收取一定的中介费,这可比黑心牙人良心多了。 “小老弟,你咋想出来在报业上刊登雇佣信息的?” 陈策随口道:“偶尔有点灵感就刊登上去了呗,报纸也要不断推陈出新嘛。” 吴娘子愣了一下,惊愕的抬眸看着陈策和朱厚照,小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朱厚照嘿嘿笑了一下,道:“弟媳伱还不知道吗?这报纸背后的东家,就站在你面前呢,你刚才还夸他聪慧。” “啊?” 吴娘子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策,道:“你,你开设的顺天报业?” 陈策纠正道:“和他一起开设的。” 吴娘子:“……” 那我刚才还拼命的挤过去,这不是更尴尬了,她幽怨的看了一眼陈策:“不早说啊你!” 在澄清坊大街买了菜后,陈策一行人便回到槐花胡同。 中饭,朱厚照吃的大快朵颐,刘瑾也嘴巴流油,吃完后开开心心的独自去刷碗。 杨玉振从外匆匆忙忙走来,对陈策道:“义父大人……” 额,这里怎么还有外人? 朱厚照微微张开嘴巴,问陈策道:“你怎么还认个儿子?” 杨玉振捂脸。 有外人不早说? 陈策无奈的问杨玉振道:“找我什么事啊?” 杨玉振哦哦两声,道:“这两日杜鹃楼等好一些东家送来请柬,想宴请你。” “你看啥时候有时间去赴宴?我好回他们。” 陈策和朱厚照一脸好奇的问道:“这些酒楼和我们素无瓜葛,让我去赴宴做什么?” 杨玉振:“……” “杜鹃楼它不是酒楼,是青楼啊。” 陈策道:“那更没瓜葛了呀。” 杨玉振淡淡的装逼道:“东家,这些事你就不知道啦,咱这报纸上每天都更新顺天十美娘子排名,决定权在咱们手上,稍稍给哪家勾栏的姑娘介绍点,人家生意就源源不断,自然将你当香饽饽咯。” 杨玉振化作懂王解释。 陈策噢了一声,摇头道:“没兴趣,你给回绝了吧。” 杨玉振忙不迭道:“东家啊,我觉得未必需要回绝,咱可以去谈合作嘛,现在报纸上只有文字,咱们何不插入点姑娘的画像?这样更吸引人不是?” 当然,他还有个目的,只是没对陈策说。 陈策微微眯着眼:“好主意。” 杨玉振呵呵一笑,装逼的道:“实不相瞒东家,我这个脑子经商可也是一流的!” “只是可恨傅家那个王八蛋,临走的时候把商契全部给别人了,给的那个人更王八蛋!把商契全部原价归还给顺天书铺商人了,为何不归还给我!” “当初我杨某人拱手将五家书铺白送给对方,按道理来说,他也应该拱手无偿再送给我。” 咳咳。 陈策干咳了一下。 你想的倒是挺美的,商契是在我手上没错,你要要回去也行,等你什么时候赚够了钱来赎吧! 看在你叫我一声王八蛋的份上,给你的商契加一倍价格回收! “嘿嘿,那我就全权代表东家去赴宴了?”杨玉振激动的搓了搓手。 陈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不过杨玉振的建议倒是真不错,添加上那些姑娘的画像有利于报纸的销售,于是便点头道:“嗯,去吧,全权代表我。” “不许白嫖,要给钱。”陈策叮嘱,“敢和别人做利益置换,我立刻解雇你。” 杨玉振幻想破灭,瘪瘪嘴道:“我不是那种人,请相信我。” 东家啊东家,你以为我想去赴这场宴吗?我这哪里是去赴宴啊,我这是准备挨打的! 你到时候可要替我报仇啊,希望对方下手轻一点。 …… 杜鹃楼。 位于澄清坊大街末端,顺天府夜晚的销金窟,前临澄清坊大街,后依通济渠,每入夜,必灯火齐开,灯红酒绿,乱花眯眼。 还未入夜,杜鹃楼内齐聚顺天九家著名勾栏瓦舍的东家。 银瓶儿赫然在列,虽然她不是青楼的东家,但作为清倌人,银瓶儿的在青楼行业内影响力也很大。 众人经过一致商定,决定以公平起见,每天让一名自家花魁登顶。 这建议很快让众人达成一致,换言之,他们可垄断报纸上排行前十的姑娘,并且轮流登顶,以此招揽顾客。 万事俱备,就等后天晚上顺天报业的东家赴宴。 对这名神秘的顺天报业背后的东家,众人都很期待,谁也没见过真人,众人都准备好了礼品,打算宴请时送给对方。 银瓶儿别出心裁,她此前试过给对方送钱,但对方显然不在乎钱财,这次银瓶儿打算别出心裁,以色诱之。 上次她将自己给了傅元,本以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谁知那傅元不过只是利用自己,若能找个老实人接盘,也未尝不可。 反正已非完璧之身,她也不在乎那么多了。 “哎。” 银瓶儿叹口气,本来最理想的如意郎君是陈策的,可惜,半路冒出来了一个傅元,她以为傅元比陈策更有潜力,谁知那家伙提裤子就不认人了。 如果这次能攀上顺天报业的东家,倒也能嫁个好人家,不过自古商人多薄情,思来想去,银瓶儿始终觉得陈策最具备潜力。 可是他好像一直都看不上自己。 再说吧,先顾着眼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看中了名利,总要放弃点什么。 “若是对方不识抬举当如何?”一名青楼东家忽然开口。 众人冷笑道:“如果对方不识抬举,那就让牙行那边出手教训教训!” 157、毒打 “伯虎,没必要的,你好歹堂堂一个举人老爷,朝廷虽给你停考一科,但始终没没收你的功名。” “以伱的身份,想赚点钱财很容易,何必委屈自己来这报业做甚审稿的工作?” “真没必要在乎我那点钱,我将你当朋友,那些钱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不必归还的。” 顺天报社前,徐经在劝唐寅。 唐寅摇摇头,面色认真的对徐经道:“衡父,我想我该改一改性子了,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工作两年,虽然赚的不多,但能沉下心来,你的钱我迟早会归还上,每个月有了俸钱就给你一部分。” 这次舞弊案,让唐寅改变了很多,也认清了人情冷暖,认知了一些人性的复杂。 就如同陈策对他教育的那样,若这性子不改,以后当官了,后果会更加严重。 他该沉下心来,放弃以前所有骄傲,虚心学习人情世故,耐心从生活细节中改变张扬狂傲的性子,放下一切,重头开始了。 唐寅面带微笑,对徐经道:“衡父,这次我不想让老师再失望了。” “顺天报业能给我历练的机会,我该珍惜。” 徐经道:“可你是举人啊!哪有举人做这等工作的?” 唐寅摇头道:“没关系,我不说,也不会有人知晓我是举人嘛。” 徐经深深看了一眼毅然决然进入报社的唐寅,他觉得唐寅似乎真开始蜕变了。 …… 杜鹃楼前,花市灯如昼。 杨玉振骚包的摇着湘妃扇进入了杜鹃楼三楼。 顺天府九家青楼东家和清倌人银瓶儿早就在此等待顺天报业背后的东家,谁都想目睹这名东家的相貌。 雅间门被打开,所有东家一同起身,恭敬的对杨玉振拱手。 银瓶儿惊愕的看着来人,神色有些错愕,怎么会是他? “杨公子年少有为。” “杨公子风流倜傥。” “杨掌柜快快上座。” 杨玉振从未感受过如此热情的一幕,有些飘飘欲仙,看着这群人对自己恭敬的模样,心里爽翻天。 只是可惜,他不是顺天报业的东家。 不过已经足够爽了。 忽然。 杨玉振看到了人群中的银瓶儿,脸上不悦之色一闪即逝,冷笑道:“瓶儿姑娘也在啊?” 就是这个小贱人害自己丢了家产,不过现在是商业往来,个人恩怨杨玉振暂时先放一旁。 银瓶儿沉思片刻,问道:“你是顺天报业东家?” 杨玉振淡淡的道:“当然!” “不是!” 刚才还热络的众东家掌柜一脸尴尬,合着舔半天舔错人了啊? “那是谁?”银瓶儿问道。 杨玉振道:“我义父。” “今日我便代表我家义父他老人家来赴宴的,他不喜这种场合。” 哥们虽然不是顺天报业的东家,但哥们义父牛逼啊! 哦,原来是顺天报业东家的干儿子,这分量也够了。 众人再次恢复热络,酒过三巡后,一众东家便对杨玉振言明诉求,杨玉振权衡一番,当即拒绝。 报社上顺天府美人的排行是顺天府读书人一起甄选出来的,要是被你们承包了,以后报纸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 他又不是傻子,既然能给陈策办事,自然有这点分寸。 “呵呵,不过我倒是有个建议,可以将诸位上榜姑娘的画像画在报纸排行榜上,诸位意下如何?” 刚才还热络的气氛渐渐冷清下来,顺天府这些青楼背后也不是没点关系,多多少少都沾点黑恶势力。 “杨公子要不能谈,那就换你义父来谈?我们好像并非邀请你的。” 杨玉振丝毫不怂,淡淡的道:“哟呵,给你们脸了?是我们求你们宴请的?” “赏脸过来你们还不感恩戴德?还要我义父来谈?你们配吗?” 一名青楼东家冷笑道:“杨公子,走夜路时小心了,莫要磕着碰着。” 杨玉振哈哈一笑:“诸位这是打算动我?今晚我伤点皮毛,我义父不弄死你们!” 我义父是锦衣卫的人,老子会怕你们? 杨玉振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这场冲突在他看来不可避免,就算他们不动手,顺天府的牙行们也会动手。 当报纸刊登招聘内容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顺天府的牙行,只是这点小事杨玉振没和陈策说罢了。 今晚他早就做好翻脸的准备,敲山震虎也好杀鸡儆猴也罢,得让牙行那群泼皮知道顺天报业不好惹! 他已经做好今晚被打的准备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杨玉振拿着湘妃扇装逼的道:“我走了,我倒要看看我怎么磕着碰着的。” 路上,杨玉振有些提心吊胆的,早知道提前让义父派两个锦衣卫贴身保护自己了。 不过这点小事麻烦义父他老人家似乎也不太好。 走出澄清坊大街,有一处黑暗地带,杨玉振加快了脚步,黑暗中忽然冒出来几名人,逮到杨玉振就一阵毒打。 “不疼!” “再来!” “打疼点!” “日你娘,给老子等着!你们还真敢动手。” “哈哈!好啊,来啊,用力点!” 杨玉振破口大骂! …… 夜深了,陈策准备入睡。 就在这时,门扉被敲响,这么晚了,陈策也不知是谁,打开门,就看到一脸鬼样子的杨玉振,陈策下意识踹了一脚。 “什么鬼?” 嘶! 杨玉振捂着肚子,痛苦的道:“这里没外人吧?没有我可要叫了。” “义父,是我啊!” 杨玉振开口。 陈策依稀从他声音中辨别出来了,这是杨玉振。 “你去赴宴而已,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买卖谈崩了也不至于如此吧?” 杨玉振支支吾吾的道:“义父,叫上锦衣卫,咱们去干对方。” 他话中竟带着几分兴奋。 陈策白了他一眼道:“你被打了,为什么要让我带锦衣卫过去?” “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为什么让我埋单?” 杨玉振委屈的道:“义父啊,你这可就绝情了,我这顿毒打是替你挨着的啊。” 陈策:“?” 杨玉振道:“你在报业刊登那些雇佣信息,断了牙行的生意,牙行这群泼皮和青楼又有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今晚这宴……哪有这么简单啊。” “这事儿迟早要解决,我这不看你寻日忙碌,也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所以这才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听着杨玉振的话,陈策这才明白过来,然后道:“你这不活该吗?” “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杨玉振委屈巴巴的道:“我看你寻日足够忙了,有了结果再让你出面杀鸡儆猴嘛。” “所以你就白白挨这一顿毒打?” “你傻子吧?” 陈策一脸无语,“在这等着,我真服你了。” 离开小院那一刻,陈策脸色阴了下来。 158、跪下 杨玉振这个人很复杂。 他可以知恩图报,当初陈策雨中收留他的恩,他都牢记于心。 你说他狠厉吧,他当时来找陈策麻烦,看到陈策拿着绣春刀后,立刻退避三舍。 你说他懦弱吧,他今晚却能在明知要被打的情况下还去赴宴。 你说他聪明吧,他能傻到明知要被打,却都不愿意麻烦陈策,原因是觉得陈策平常太忙,不想麻烦陈策,要等事情确定发生了才让陈策出手,避免陈策白费功夫。 伱说他傻吧,事后他还知道找陈策撑腰。 陈策当初一眼便看上杨玉振了,觉得这个人可以用,事实证明陈策眼光确实很准。 “文礼,麻烦你了。” “先将那几个牙行泼皮给打个半死不活送去杜鹃楼。” “我回去找个人,一会儿就过去,让那群青楼东家在杜鹃楼等我,他们想和我谈事。” 锦衣卫同知魏文礼忙不迭道:“陈公子不要如此客套,李大人都交代过我的,你放心去,余下的事我给你办妥。” “好。” 陈策回到槐花胡同,气笑着道:“走吧!” “他们不是要和我谈吗?我带你过去,去杜鹃楼好好谈谈。” 杨玉振哦了一声,道:“好!” 杜鹃楼外嫖客成群,欢颜笑语。 三楼雅间内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名牙行泼皮,还跪着十名青楼东家,包括银瓶儿在内。 门被推开,跪着的十名掌柜齐刷刷朝这边看来。 “不用关门。” 陈策对身后的杨玉振说道。 他缓缓地来到主位落座,淡漠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开口道:“你们不是有事要和我谈?” “谈吧。” 银瓶儿陡然瞪大眼睛,呆呆看着陈策,怎么会是他? 他竟是杨玉振的义,义父? 陈策显然也见到银瓶儿了,见她要起身,陈策冷冷地道:“跪下!” 银瓶儿噤若寒蝉。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气势的陈策,不由胆寒万分。 “我让你们开口,怎么哑巴了?你们想谈什么?” 陈策朝跪在地上的另外九名青楼东家开口。 “你们既然不想谈,那就我来说说。” “那群人是你们找的?” 依旧无人开口,陈策微笑道:“玉振,去拿一把刀来,我问,他们答,谁不开口,剁他手指。” 杨玉振抬头挺胸:“好!” 这群青楼东家急忙开口道:“是,是。” 这声音,有些发颤。 他们实未想到,顺天报业东家看上去如此年轻,更没想到如此儒雅的表皮下,会藏着如此狠辣的心。 银瓶儿现在也不得不重新审视陈策。 他今天,和寻常太大相径庭了,一言一行都带着十足的气势,最为关键的,他不但是顺天报业的东家,竟还能调动锦衣卫。 他究竟还有多少层身份啊? “你们将我的人打成这个样子,打算怎么解决?” “赔,赔钱。” “怎么赔?”陈策问道,“一百两吧,每人!” 我靠! 被小打了一顿,我赚一千两? 杨玉振双目放光,竟有点期待再被干一顿。 义父好手笔啊,果然是我的好义父! 陈策侧目看着杨玉振,问道:“你要不要再打回去?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们下次莫要再欺负我们了。” 这……究竟谁欺负谁啊?您说这话不丧良心吗? 陈策丢下一句话,背着手离去,后面的残局交给杨玉振,他怎么处理是他自己的事,陈策回去睡觉了。 …… 昨晚的事是陈策考虑不周,就如杨玉振说的那样,他没办法分心到所有事上面。 他要考虑的事情越来越多,无法面面俱到,就比如报纸上刊登雇佣消息,他就没想过会触动牙行的利益,招人报复。 也没想到牙行与青楼会有潜在联系。 商业只是兼顾,他毕竟不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上面,需要有人帮着自己掌舵。 不出意料,第二天报社的头版头条是关于陈策的。 【神秘人坐镇杜鹃楼,青楼十掌柜跪地认错】 昨晚陈策故意让杨玉振开门,就是为了将这条信息刊登出去,好让牙行青楼等行业知晓顺天报业不好招惹。 不必对他们透露神秘人是谁,他们自己有途径打听到。 这次的杀鸡儆猴,应该能让以后顺天报业在经营中不被市井泼皮打扰,诚如杨玉振说的那样,一劳永逸。 第二天一早。 东宫。 当朱厚照看到这则报纸头条消息后,他震颤了。 “刘大伴,刘大伴!” “你快来看!” “昨晚顺天府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神秘人是谁啊?” 刘瑾是个合格的奴婢,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忙不迭道:“回爷的话,这神秘人呐,是陈公子啊。” 朱厚照瞪大眼睛,浑身颤栗! 尤其看到这上面的字眼,什么青楼十掌柜跪地匍匐回话。 神秘人丰神俊貌神色淡漠…… 嘶! 错过一场好戏。 朱厚照迫不及待的道:“出宫,现在,立刻!” 很快,他便找到了杨玉振。 杨玉振知道朱厚照是陈策的朋友,具体身份不知,虽然被打的面目全非,但还是眉飞色舞的对朱厚照描述了昨晚的盛况。 “我东家为了维护我,带着锦衣卫上门,对方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你可知我东家那一句……谁不回话就剁手指,将那十个软蛋吓成什么样子了?” “东家昨晚实在太威风了,有人想起来说话,东家只是冷冷一句:跪下。” “我天!我要是女人,我估计当场就要给东家生儿子,实在太霸气了!” 杨玉振声情并茂,唾液横飞,主要还是因为昨晚得了一千两银子,有了这些钱能把自己家业赎回来了,如何不高兴? 朱厚照呆住了,听着杨玉振的描述,他怔在原地,双拳紧握,最后咬牙开口道:“今晚你哪儿都别去!” “跟我再去一趟杜鹃楼!” 啊? 干啥? 杨玉振有些迷茫的看着朱厚照。 于是乎,今晚杜鹃楼又出现一副奇特的景象,还是昨晚那些人,跪的地方都一模一样,昨晚的场景再现。 杨玉振居然……又白嫖了一千两银子。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快激动哭了。 顺天府十家青楼东家同样的……也快哭了。 这踏马有完没完了,前晚来了这么一出,今晚换个人还来?至于吗? 159、银瓶儿的报复 澄清坊大街,入夜。 银瓶儿从杜鹃楼走了出来,春日夜晚的风很暖,她独自徘徊在街道,没多时便来到槐花胡同外。 银瓶儿鼓足勇气敲响了陈策的门扉,陈策开门,看到银瓶儿,面无表情的问道:“有事?” 银瓶儿忙道:“陈公子,我和他们非一路人,找牙人打杨玉振的事亦与我无关。” 陈策哦了一声,道:“还有别的事吗?” 银瓶儿故作可怜的道:“杨玉振的家产被傅元空手套白狼的事也与我无关,我并非你想的那般恶毒。” 陈策蹙眉道:“所以呢?” “姑娘,你是什么人,我不感兴趣,我想我们以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我说的够明白吗?” 银瓶儿咬牙道:“她不过只是教坊司一介舞女歌妓……” 陈策眉宇蹙的更深,他知道银瓶儿口中的她是吴娘子,于是问道:“她的事与你好像也无关。” “她配不上伱。” 陈策反问道:“你配?” 银瓶儿忙不迭道:“我自知也配不上陈公子,若能陪伴陈公子左右做个妾室婢女也知足。” 陈策深深凝望她一眼:“我不需要。” “若无别的事姑娘请回吧,深更半夜,未免瓜田李下,男女授受不亲。” 门扉被关闭,银瓶儿咬着嘴唇离去,本打算做最后尝试,看看有没有希望骗一骗傻子,最后这点希望也破灭了。 就如她自己所想的那样,陈策从始至终都看不上自己。 槐花胡同外的道路上。 两道声音传入银瓶儿耳中。 “娘,这小贱人被那小畜生迷了神,再让她替咱们赚钱哪有这么容易?” “那小畜生可是认识锦衣卫的人。” “哼!锦衣卫咋了?当时那案子闹的沸沸扬扬,东厂杨公公的侄儿一直在袒护这个小贱人,最后他拍拍屁股跑路了,杨公公的侄儿可是苦找了这么久。” “若让杨公公的侄儿知晓她就在京师脚下,那小畜生能保得住她?” “额,娘,这样的话,她也没办法给咱赚钱了呀?” 银瓶儿本打算离去,听到这对话,便折返回来,行礼问道:“你们说的是仓儿姐?” 聂氏和其子有些警惕的看着银瓶儿。 银瓶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两位不用担忧,我和仓儿姐是好朋友。” “可否将你们口中的事细细说来?” “我愿再出五两银子。” 聂氏和其子见钱眼开,笑呵呵的道:“好说好说。” …… 半个时辰后。 银瓶儿回到自己的院落,坐在闺房内,深吸一口气,认真的消化着聂氏母子的谈话内容。 她就说为什么两年前名噪一时的满仓儿为什么忽然在京师消身匿迹。 原来她还涉及如此复杂的案子。 吴娘子原名吴淑娴,是大同府千户吴能之女,自幼被吴能卖给了乐妇张氏,张氏又转手卖给了乐工袁璘。 吴娘子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乐工袁璘当初给她安排的住处,袁璘自幼就开始对吴娘子进行惨无人道的培养,等其长大后,歌舞弹唱,武技刺杀样样精通。 弘治七年,及笄后的吴娘子开始行走在各权贵之间,凭着长袖善舞高超歌舞技,不久后名噪一时,成为乐工袁璘的最大摇钱树。 聂氏和其子得知吴娘子在京师赚了大笔钱,于是来京找吴娘子,打算从乐工袁璘手中带走吴娘子。 袁璘不肯,聂氏和其子向刑部状告袁璘,刑部郎中和员外郎认为袁璘有逼良为娼之嫌,动刑将袁璘活活打死,这里面自然没走正常的法律程序。 吴娘子憎恨生母聂氏,于是去找了东厂宦官杨鹏的侄儿杨鸣鸟,这是当初她献唱的权贵恩客之一,祈求他让东厂介入此事。 杨鸣鸟找到自己叔叔,东厂千户杨鹏,让杨鹏替吴娘子翻案。 中间过程曲折,不多做表,最后的结果就是,东厂赢了,负责审案的刑部郎中和员外郎因为动用私刑殴打他人致死被判削官为民。 吴娘子最终并未判给聂氏,聂氏也因诬告乐工袁璘被判杖刑。 一切看似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过吴娘子却忽然消失在茫茫人海。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就该还杨鸣鸟情分的时候了,她不愿将自己献出去,于是就玩了一手灯下黑,在顺天府住下,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 杨鸣鸟找了一段时间没找到吴娘子,最后也就放弃了。 银瓶儿眯着眼,呆坐在化妆镜前,呢喃道:“原来当初还有这么曲折的事,难怪仓儿姐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一样。” “陈策啊陈策,我已低三下四委曲求全了,你却不识好歹。” “你背后有锦衣卫,你清高,你了不起,威风八面。” “如果东厂出面呢?你还能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样子吗?” “我得不到你,行,那就毁了你吧。” 银瓶儿装扮好后,踏着皎洁的月色去了一趟东缉事厂。 打听到了杨鹏侄儿杨鸣鸟的住处后,银瓶儿再次辗转反侧找到了杨府。 杨鸣鸟端坐在中厅,看着来人,不由蹙眉道:“姑娘千方百计打听在下住处,说有事相告。” “什么事?” 杨鸣鸟审视着眼前这名小娘子,端着茶盏,随口询问。 银瓶儿淡淡开口道:“我知晓满仓儿在哪。” 杨鸣鸟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这两年多时间,他似乎已经淡忘了这个名字。 这个贱人当初将自己耍的团团转,当记忆再次涌入脑海,让他嘴角不停抽搐。 他不是没找过自己叔叔动用东厂的力量去找过满仓儿,只是找了一个月后杳无音讯,东厂也不可能花时间去帮他这个外人办事,最后他索性就不找了。 “那小贱人……在哪儿?” 杨鸣鸟声音都变了,有些发颤,眼神怨毒。 银瓶儿想了想,开口道:“我可以说,但只求一件事,不要伤害我男人。” “你男人?”杨鸣鸟盯着她。 银瓶儿叹道:“是的,他本是我男人,但却被满仓儿勾搭的魂不守舍,现在对我爱答不理……” 杨鸣鸟双手在袖笼内紧握! 那小贱人当初骗自己说,只要我帮她度过危厄,便会嫁给自己,可笑他被对方耍的团团转,现在这小贱人居然勾搭上了别的男子?!!! 160、我会让你死 这是银瓶儿的报复,这么说,杨鸣鸟反而更不会放过陈策。 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住这种屈辱,她故意说这番话,这是要让陈策死啊! 至于锦衣卫能否保住你不死,那就不是她该关心的事了。 银瓶儿心情不错,笑靥如花的离开杨府,回到府邸还在沾沾自喜。 …… 三月初四,今天是农历寒食节,习俗扫墓祭祖。 最开始寒食节按照习俗是不允许点火的,不过到了明中叶后,烧黄纸祭奠先祖反而成为一种习俗。 街肆各种驱鬼跳大神扮相的人齐聚,围观的看客,两侧的小贩,吆喝声、卖艺声不绝于耳。 陈策的父母葬在杭州府,他已经许久没回去过,槐花胡同仅供奉着牌匾。 今晚去街肆上买了一些黄纸回来,打算给父母烧点过去。 一队东厂番子此时与陈策擦肩而过,杨鸣鸟今晚向杨鹏手下借用了五十名披甲执刀的番子,直扑槐花胡同而去。 陈策有些好奇的看着这群人,不过事不关己,他也没多过问。 等他将小院门扉打开,杨鸣鸟怨毒的盯着陈策背影,忽然挥手道:“抓了他!” 铿锵! 长刀出鞘,架在陈策的脖颈上。 刀剑出鞘声惊动了隔壁的吴娘子,窗户被打开后,吴娘子倏地一愣,旋即将窗户紧急放下。 她不知道杨鸣鸟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自己阿母和阿弟去找的他? 不可能,东厂当初将他们打的不轻,他们没这个胆量再去招惹东厂。 “出来啊!” “给老子出来!” 杨鸣鸟歇斯底里的高呼,惊动了左邻右舍,灯火点亮后,然后迅速关闭,家家户户躲在房内不敢再露头。 陈策到现在依旧没弄清楚情况,看着近乎于疯狂的杨鸣鸟,百思不得其解道:“这位大人,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抓错人了?” 杨鸣鸟冷冷的道:“小畜生!你知道我找她找的多苦?” “当初她口口声声说我替她平了那桩案子,她就嫁给我。” “结果她娘的她跑了?” “老子为了她,让我叔叔将刑部一名郎中一名员外郎扳倒了,最终才判了她和她母亲断绝关系。” “老子给她办好了事,她跑了?” 陈策早就知道吴娘子就是当初的满仓儿,这桩案子他是知晓的。 只是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这是陈策始料未及的事。 本以为当初那桩陈年旧案已经结束。 这些年来吴娘子也深居简出,若无外人告密,谁能知晓吴娘子住在这里? 杨鸣鸟用刀鞘狠狠甩到陈策脸上,啪的一声脆响,丝毫不讲道理。 “你这小畜生,既有女人了,为何还要勾搭那小贱人?” 陈策吃痛,本身身子就虚弱,咳咳的大声咳嗽起来。 “竟还是个病鬼!” “仓儿,这就是伱找的男人?” 嗖! 一柄匕首朝杨鸣鸟飞扑而来,吴娘子从隔壁一跃而下,手中握着断刃,一刀一个,当即砍杀站在陈策两侧的东厂番子。 她看了一眼陈策的脸颊,眼眸赤红,一句话未说,短刀直奔杨鸣鸟。 “从后门走。” 双方厮杀之际,吴娘子急促开口。 “贱人,你竟还会武功?” “抓住她!活的!” 杨鸣鸟实未想到满仓儿武技会如此高超,对战五十名番子竟丝毫不落下风。 眼见情况不对,他指着陈策道:“抓住那病鬼!” 陈策来不及走,又再次被东厂番子抓住。 杨鸣鸟用力拍打着陈策的头,厉声对吴娘子道:“你继续杀!” “你挥一次刀,我砍他一处手指!” “放下刀!” 吴娘子手中断刃落地,双目凝视陈策,眼中带着深深的愧疚,呢喃道:“对不起。” 杨鸣鸟捂着就正在流血的肩膀,将匕首狠狠拔了出来。 “贱人你够狠的!” “你家相公都敢杀?反天了!” 陈策狠狠咳嗽几声,才平静的对杨鸣鸟道:“陈某虽一介小民,锦衣卫那边却也有几名熟人。” “阁下今日欺辱,陈某权当未发生,事情就此了结,何如?” 杨鸣鸟像看猴子一样看着陈策,匕首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微笑道:“锦衣卫?东厂的狗知道吗?” “东厂的番子都是锦衣卫调过来的知道吗?” “你用锦衣卫吓唬我东厂?你踏马以为老子是吓大的?!” 吴娘子知晓杨鸣鸟为人,急促开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我挑起的,和他无关。” “有事冲我来,放了不相干的人。” 杨鸣鸟玩味的看着吴娘子,阴郁的笑道:“仓儿,你看你,这不是挺痴情的吗?” “当初对老子为何不是如此?” “恩爱是吧?” “放了他是吧?” “可以,脱衣!” “现在给老子将你衣衫一件件脱下来!” 杨鸣鸟冷笑道:“我要看看这病鬼能做什么,我让他看看他的女人受辱,他能替你做什么?” 陈策权衡一番,最终叹口气,对吴娘子道:“你武技高超,将刀拿起来,杀出去。” “你知道我活不久,不要受此凌辱,死亡对我来说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仿佛只是瞬间,陈策做出了决定。 别看只是瞬间,陈策却想了很多,做下如此决定,就意味着他所有的抱负理想调教太子改变大明将会成为一场空。 不过无所谓了。 明朝不需要自己去拯救,只不过少了一个病鬼而已。 “拿起你的刀!” 陈策厉声开口,对吴娘子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滚出去!” 杨鸣鸟大笑着对东厂番子道:“给她让路,我倒要看看你走不走。” “你踏出一步,我就捅他一刀!” 陈策侧目盯着杨鸣鸟,淡漠的道:“在下不认识你,也不知你是谁,不过陈某如果侥幸活下去,即便你是天潢贵胄,我也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吴娘子只是沉默少许,便将外衫脱下,随手朝一旁扔过去,目光毅然决然。 “你!” “咳咳!” 陈策盯着吴淑娴。 吴娘子不卑不亢的道:“我的事与你也无关!” “好,好,好!”杨鸣鸟鼓掌,“满仓儿,你好的很!” 就在此时,槐花胡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杨玉振带着一群锦衣卫急促冲开院落! 161、不可杀啊陈公子 半个时辰前,当东厂番子闯入陈策小院的时候,杨玉振恰好来寻找陈策,他想打听打听一下,傅元将自己家业卖给谁了,自己现在有钱了,好赎回来。 旋即就看到这么一幕。 然后杨玉振以最快的速度去找了锦衣卫。 魏文礼听闻此事,马不停蹄的带着锦衣卫缇绮来到槐花胡同。 铿锵! 绣春刀出鞘,厂卫顿时对峙起来。 杨鸣鸟大骂道:“魏文礼,你敢对东厂的人动刀?” 魏文礼赔笑道:“杨兄,这发生了什么事啊?” “怎么还闹到见血的地步了?” “改日我做东吃口酒,多大恩怨都能化解,没必要,实在没必要的。” 他认识杨鸣鸟,虽然他不是东厂的人,却是东厂三把手千户杨鹏的侄儿,杨鹏是宦官,无后,将这个侄儿当亲儿子看待,用来传宗接代的。 魏文礼虽然也是锦衣卫的三把手,看上去锦衣卫和东厂平起平坐,但实际东厂和天子那边走的更近一点,某种程度来说,锦衣卫是在东厂之下的。 魏文礼不敢随意得罪东厂的人,所以语气才会如此服软。 杨鸣鸟沉着脸盯着魏文礼道:“你做东?这个小畜生说的认识东厂的人就是你了?” “诶诶,是我,还有我们家李同知,都是兄弟来着,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杨明鸟大骂道:“我误会伱妈个头!今天李珍来了,也保不住这臭小子!” 魏文礼笑容凝固,脸色也微微有些变了,擦了擦手中的绣春刀,对杨鸣鸟道:“杨兄,我带了一百锦衣卫来。” “真要打起来,你们没胜算。” “我建议你现在将陈公子放了,不然一会儿真要打起来,皇上那边追究起来,也是你东厂滥用私刑挑起来的头。” “这事儿,怪不着我锦衣卫!” 杨鸣鸟厉声道:“你敢!” 魏文礼淡漠的道:“杨兄不信尽管试试,看本官敢不敢?” 铿锵! 魏文礼手中绣春刀出鞘,月色下泛起寒光。 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锦衣卫的缇绮全部做好攻击的准备。 杨鸣鸟冷冷盯着魏文礼,然后一脚将陈策给踹了过去:“今日之事还没完!” 说罢,他作势要走。 “等等。” 陈策忽然开口叫住了杨鸣鸟,忽然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全部为之一愣。 …… 东厂。 一名番子在东厂诏狱中找到了正在审问囚犯的千户杨鹏。 “干爹,方才您侄儿调了五十名番子出去啦。” 杨鹏不在意的道:“哦。” “锦衣卫那边调了一百缇绮也出去了。” 嗯? 杨鹏愣了一下,道:“他和锦衣卫起了冲突?” 东厂番子摇头道:“好像不是,您侄儿好像找到了当初那个满仓儿。” 杨鹏面色微微迟疑,找到满仓儿,为什么锦衣卫的人要跟着出去? “人在哪?”杨大太监冷着脸,作为整个东厂的三把手,杨鹏的权势在东厂还是很大的。 “在顺天府槐花胡同。” 杨鹏尖着嗓子道:“调一些人跟我过去,快些!” 上百名番子随着杨大太监急促朝槐花胡同而去。 …… “等等。” 陈策叫住了杨鸣鸟,淡漠的道:“你打算就这么走了?” 杨鸣鸟忽然噗嗤笑了,“少年郎有血性啊,怎么?” “你想做什么呢?” 陈策眼神冷漠,魏文礼看到了浓烈的杀气,急忙低声过去劝阻道:“陈公子,莫要冲动。” “他叔叔是东厂大档头,权柄仅次于掌印太监和东厂提督。” “杨鹏将他当亲儿子看,他要出事了,今日这事儿无法收场,我们锦衣卫都没办法收场。” “你放心,改日我会从中斡旋,现在莫要意气用事,放他们离开吧。” 陈策看了一眼魏文礼,缓缓走到吴娘子面前,将那短刀拿起,双手握住。 一步步来到杨鸣鸟面前。 “陈公子!”魏文礼挡住陈策去路。 杨鸣鸟瞥他一眼,道:“孬种!我就站在这里,你能做什么?” “让开。” 陈策对魏文礼说道:“我要吓一吓他。” 魏文礼有些迟疑。 “我有分寸的,不会做傻事。” 魏文礼这才让开身子。 陈策没光明正大的杀过人,上次杀蔺勉之还是偷袭的,他不懂怎么杀人。 嘈杂的脚步声再次从槐花胡同外传来。 杨大太监尖锐急促的声音响起:“混账!你敢?!” 杨鸣鸟回眸看着自己叔叔,呵呵一笑,道:“阿叔你来了。” 他回过头,盯着魏文礼轻蔑的道:“刚才你锦衣卫人多,我不得不让步。” “现在呢?” “让我走可没那么容易了。” 他又打量着陈策,嗤笑道:“小病鬼,这儿男人这么多,一会儿我依旧会凌辱她。” “你呢?你又能做什么呢?” “你只能眼睁睁看着。” “好,就算今天事情平息了,后面呢?日子还长,我会折磨她,每日每天,让她受尽凌辱。” “你也会是一样,我会查你的家眷,所有和你有关的人,我会让他们全部受尽凌辱。” 陈策自言自语的道:“果然和电视演的一样,反派都死于话多。” 陈策弓步扎马,标不标准不清楚,反正这样握刀挥下的力气最大。 断刃从天而落,划下一道完美的弧度,噗嗤一声,不偏不倚划破了杨鸣鸟的脖颈,鲜血如喷泉一样,喷溅陈策满脸。 静!万籁俱静! 魏文礼瞪大眼睛,身躯猛地一颤,整个人呆住了。 吴娘子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策。 院落外,刚跨入院落的东厂大太监杨鹏大呼道: “不!!!” 杨鹏歇斯底里的大叫:“不!” 他快速跨步上去,捂住杨鸣鸟的脖颈,鲜血不断从他脖颈和嘴巴中冒出来,杨鹏死死抱紧自己的侄儿,厉呼道:“鸣鸟。” “叔,叔叔,干爹……爹……” “我……” 整个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准确的说没有。 因为陈策正蹲在一旁的井口,缓缓擦拭着手上脸上的鲜血。 脸颊上还有一道被刀疤拍成淤青的刀痕,暂时洗不掉了。 魏文礼咽了咽口水,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时候陈策居然还能在干这事。 杨玉振早就吓的躲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陈策洗好手后,将落在一旁的吴娘子外衫捡起来,缓缓地给她披了上去,柔声道:“女人家的贞洁很重要,你在王举人家说你是干净的,那就一直干净下去。” 162、吴娘子杀人 杨鹏眼眸赤红,颤抖的伸出手指,指着陈策,厉声对左右番子道:“将这个杀人凶手抓去东厂诏狱!” 魏文礼抽刀,锦衣卫全部抽刀。 杨鹏近乎于疯狂道:“魏文礼!” “你敢袒护杀人凶手?!” 魏文礼摇头道:“不敢,杨千户,案犯杀的是你东厂人,你东厂是苦主,他是案犯,按程序来说,就算抓人也不该伱东厂抓。” 杨鹏勃然大怒,嘶吼道:“你锦衣卫能抓?” 魏文礼道:“锦衣卫也没资格,我已第一时间通知刑部,等刑部来人吧。” 杨鹏神色阴郁,狠狠地瞪着陈策:“咱家要让你血债血偿。” 陈策一脸无所谓,似乎对杨鹏的威胁不以为意,他走到杨玉振面前,道:“谢谢你,你来的很及时,等我出来再好好感谢你。” 啊这…… 你还能出来吗? 言毕,陈策又冲魏文礼点头致谢,今日魏文礼帮了自己不少。 魏文礼轻叹口气,有心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怎么开口。 他是真没想到,在他告知陈策严重后果后,他竟还敢毅然决然的动刀杀人,他就真不顾及自己死活吗? 就算你生病了,但也没必要这么找死啊。 刑部那边很快来了人,情况不复杂,陈策杀了杨鹏的侄儿,就这么简单,人证物证俱在,刑部拿人,将陈策抓走。 东厂和锦衣卫也撤离小院,杨鹏要给杨鸣鸟办后事,自然不会在这耽搁。 至于吴娘子,似乎没人在乎她。 望着空落落的院落,吴娘子默默的将短刀拿起,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吹灭了陈策房间的灯火,将陈策院落锁上。 她离开了槐花胡同,辗转来到城南,在一处胡同内找到了聂氏母子。 灯火被点燃,一把刀插在四方桌上,聂氏睡眼惺忪,旋即就看到吴殊娴冷漠的坐在自己床头,手臂搭在刀把上。 聂氏惊恐的拉着被子,颤抖的道:“仓儿,你,你要做什么?” 吴娘子问道:“你将我的住址告诉东厂的人啦?” 聂氏拼命摇头。 吴娘子将刀拔出来,冷漠的道:“当年你丈夫为了升官送礼,钱不够,把我卖了……你知道那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算了,我不说什么,卖了就卖了吧,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你看到我在京师赚钱了,又带着你儿子来京师要将我赎回去。” “好吧,我们的恩怨我也不说了。” “我只想过平常生活,我就是个小贱民,现在也没姿色赚钱了,何苦对我苦苦相逼呢?” 聂氏嘴唇在颤抖,神色无比惶恐道:“仓儿,我,我是你亲娘。” 吴娘子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所以你去东厂告密啦?” 聂氏摇头道:“没……没有。” “那告诉谁了啊?” 聂氏都快哭了,全身微颤道:“我,我告诉了一名女子,她给我五两银子。” 吴娘子仿佛知道是谁了,点点头道:“在这等我。” “我给你们送一笔钱,以后离开京师,我们彻底了断吧。” 啊? 不等聂氏说什么,吴娘子已经离开此处,旋即去了澄清坊大街。 …… 银瓶儿正在自己府邸闺房内睡觉,辗转反侧有些难以入眠,不出意外,今晚陈策要出意外了吧? 也不知东厂的人会怎么折磨他。 她刚翻了个身,忽然发现床头好像有人,当即就要大叫出声。 “瓶儿妹妹,是我,仓儿。” 银瓶儿惊愕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道:“你怎么,怎么没事?” 吴娘子微笑道:“瓶儿姐是希望我有事,还是希望陈公子有事?” “难怪杨鸣鸟要杀陈公子,口口声声说陈公子有女人了还要来勾搭我。” “是你干的吧?” “故意对杨鸣鸟说你是陈公子的女人,刺激他杀陈公子,你巴不得陈公子死是么?什么仇什么怨啊?” 银瓶儿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仓儿姐,你听我解释。” 吴娘子摇头道:“不用解释了,给我一笔钱,我要离开京师。” 还真是薄情寡义之徒啊,当初能背叛杨鸣鸟,现在背叛陈策也不稀奇。 “好!” “你要多少?” 吴娘子道:“一百两吧。” “好……好,你等着。” 银瓶儿窸窸窣窣的翻箱倒柜,哆哆嗦嗦将一百两送给吴娘子。 吴娘子接过钱财,满意的点点头,对银瓶儿道:“瓶儿,你一直嫉妒我那两年压着你。” “你见过凌晨四更天的北平吗?” “我没见过,因为那个时候我都在水牢内练舞练歌练各种乐器。” “我只要错一个节拍,一个动作,水牢就会淹没我。” “对了,那段时间我还练了一些武技,虽然不算太高超,但杀人还是足够的。” 听到这话,银瓶儿瞳孔猛地瞪大。 “何必呢?” “陈公子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动他啊?” “我们都是普通人,都是顺天府最普通不过的小民,在底层挣扎,过自己的日子。” “他也活不长了,让我安安心心陪在他左右送他最后一程不好吗?” “为什么要动他啊,你找杨鹏直接对付我就好了,我也不会报复你,可你为什么要动他呢?” 银瓶儿惊恐的后退,眼泪尿液齐齐流下来,“呜呜,仓儿姐,你,你别吓我,我胆小。”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原谅我,原谅我吧。” 吴娘子道:“原谅你是佛主的事,我送你去见它吧。” 噗嗤! 一刀毙命。 吴娘子快速离开,旋即以最快速度再次去了城南,路上她故意将百两银子露出来,这里鱼龙混杂杀人越货之事常有发生。 吴娘子加快了脚步,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直到她看到正在收拾细软连夜跑路的聂氏母子。 “你们在躲我吗?” “我说了你们等我一会儿,我会给你们一笔钱。” “这一百两给你们,以后不要纠缠我了,可不可以?” 聂氏母子不敢置信的道:“给,给我们?” “好好好,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 吴娘子将银子交给对方,然后道:“那我走了。” 说完,她竟真就这么离去了。 转身那一刻,她朝黑暗的角落中微微瞥了一眼,她知道那里有人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163、陈策下狱 “什么?!” 东宫,朱厚照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魏文礼,怒斥道:“刑部抓了人?你锦衣卫干什么吃的?” “传本宫的旨,去将陈策放了,我说现在,马上!” 魏文礼一脸为难,安抚朱厚照道:“太子殿下,这事儿有些难办。” “陈公子杀了东厂的人。” 朱厚照冷笑:“东厂?不过一群狗奴,莫说杀一个,他把东厂扬了又如何?” “少啰嗦!去放人去!” 魏文礼对朱厚照道:“殿下,东厂那边是皇爷的心腹,杀人案又被刑部接了过去,您就算传旨过去,刑部那群文官也未必会放人。” 莫说是你了,天子也不行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文官们怎可能允许天家的权柄超越大明律法?何况是杀人之大罪? 就算皇爷下旨,刑部也未必会草草放人啊。 朱厚照气急败坏:“我去找父皇!” “等着!” …… “皇爷呀,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呀!” 杨鹏跪在大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歹人实在太嚣张了,竟当着我东厂的面杀人,他丝毫不将东厂放在眼里,不将皇爷您放在眼里啊!” 弘治皇帝脸色阴晴不定,诚如杨鹏说的那样,此贼未免太嚣张了! “此人姓甚名谁,做什么的?” 杨鹏道:“槐花胡同的一介小民,叫陈策。” 嗯? 弘治皇帝微微愣了愣,神色有些复杂,怎么又是他? 他怎么这么能惹事? “知道了,下去吧,让刑部那边好好审一审。” 杨鹏砰砰砰磕了头,便躬身离去。 小孽障,咱家要用你祖宗十八代的命来给鸣鸟陪葬! 在杨鹏离去没多久,朱厚照便风风火火的走来,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一朋友被刑部误抓了,伱快让刑部放了他吧。” 弘治皇帝哦了一声,道:“怎么误抓的?” 朱厚照轻飘飘的道:“也没什么,不过杀了一个东厂的奴才而已,又不是故意的。” 弘治皇帝面皮微微抽了抽,道:“人家是东厂的人吗?是东厂的家眷吧?” “那就是大明的子民。” “杀人案在你口中怎么就成误杀了?真要误杀了刑部那边会有判罚。” 朱厚照急了,道:“那也不行啊!判罚什么判罚,我要的分明是无罪释放。” “胡闹!”弘治皇帝呵斥他,“大明依法治国,你是太子,更该谨言慎行!” “朕不想听你胡说,你回东宫去。” 朱厚照大叫道:“父皇!” “来人,给皇太子送去东宫,将他禁足。” 朱厚照瞪大眼睛,大声道:“父皇你敢把我禁足,我就死给你看!” “反天了!朕倒看看你怎么死!” 弘治皇帝也不惯着朱厚照,直接挥手让人将朱厚照带走,当然也不忘提醒东宫那群太监贴身看着朱厚照,防止自己儿子真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疲惫的对怀恩道:“去刑部。” “遵旨。” …… 刑部牢狱内。 徐经通过打点终于有了片刻入狱探望的机会,他和唐寅面色焦急的来到陈策面前,欲言又止,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两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担忧。 徐经组织好的话,用了许久才勉强捋顺,旋即开口道:“陈公子,我可以试着用报纸引导舆论,让舆论发展成对你最有利的一面。” 陈策压着手,对徐经道:“你们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用报纸的任何信息报导我。” “它暂时不能成为左右政治舆论的工具。” “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总之这事和你们没关系,不要擅动,我会没事的。” 徐经一喜,道:“真的?” 陈策点头:“嗯,不用来探监了,回去吧。” 唐寅还要说什么,脸上焦急担忧之色溢于言表,陈策看他一眼道:“知道你心意了,不用说了,跟徐经回去吧。” “好!”唐寅点头。 “等等,还有一件事,务必让魏文礼来一趟,我要见他。” “好!” 牢狱短暂恢复昏暗和安静,陈策在思索。 三年前刑部和东厂的斗争中,东厂赢了一局,这是文官集团们不允许的。 魏文礼做的很好,让刑部插手进来,如今这桩案子和当初满仓儿案又有了牵连。 陈策在动手杀人之前就模糊的考虑过这些,他杀杨鸣鸟,无疑又给文官集团们提供了舞台,让他们可以继续就三年前的满仓儿案和东厂再斗一次。 换言之,这不是陈策一个人对付东厂,而是将刑部拉下场,让他们陪着自己一起斗东厂。 魏文礼他们都以为陈策冲动,但杀人之前陈策就隐约考虑过后果。 至于结果究竟会如何,陈策心里有点把握,但非十足。 可有些事临到面前了,也无法考虑的太细致,只能事后再慢慢考虑。 一名身穿绯红袍子胸前补着白鹇的官吏带着两名胥吏来到牢狱。 刑部右郎中崔文来了解案件情况。 他先打量了一眼陈策,问清楚陈策哪里人,什么职业,是否有功名傍身等等基础问题。 最后才问陈策为何暴起杀人。 陈策不卑不亢的回道:“大人,我在帮你刑部。” 嗯? 崔文实在没想到一介案犯竟会反客为主,心生不悦,呵斥道:“好好回话!” 陈策道:“此事涉及到三年前满仓儿案。” 听到满仓儿案四个字,崔文双目陡然眯了起来。 刑部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都认为此案是刑部之耻,这三年来谁也不敢在刑部乱提及此案。 当年结果是刑部败了,一名郎中,一名员外郎,一名御史,革职的革职,降罪的降罪。 东厂大获全胜。 这个案子一点不复杂,无外乎就是满仓儿生母要从乐工那讨回自己女儿,刑部了解案情后得知满仓儿就是聂氏之女,虽然过程中用了私刑打死了乐工,但他们始终认为自己的判罚没问题。 可谁知满仓儿找到了东厂,拒绝和生母相认,东厂帮着满仓儿隐藏身份,事情越来越大,最后闹到弘治皇帝那里。 等弘治皇帝知道刑部动用私刑杀了乐工后,便对刑部问责。 刑部怎能不知道,弘治皇帝这是在变相赋予东厂权力,打压文官。 崔文沉默少许,盯着陈策玩味的道:“仔细说说,你要怎么帮我刑部。” 164、出门在外,尊重是自己给的 出门在外,面子是自己给的。 陈策知道这事儿,朱厚照插手不进来,任何人都插手不进来。 只能靠自己。 换言之,他想平安出狱,只能靠自己。 陈策平静的似乎不是在坐牢,对崔文道:“我将东厂拉下水了。” “我也以身入局了。” “接下来就看你们刑部怎么利用这件事,将当年的案子翻过来了。” 崔文不喜的道:“你在教本官做事?” 陈策摇头道:“不敢,大人不妨告知草民一句真心话,要不要和东厂斗下去。” “如果愿意,我下面的话才有意义。” “如果你们认输,那我也没必要继续下文,您可直接判我,毕竟杀人是铁证,我反驳不了。” 陈策在赌,拿命在赌,他也没把握。 崔文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案犯反将一军。 他站在原地沉思许久,才道:“明日再说。” 很显然,这事儿他兜不住,他要找上面的人去商量。 等崔文离开没多久。 刑部牢狱内传来脚步声。 魏文礼假传了太子口谕,冒险来了刑部。 这也不算假传,毕竟太子真下令让魏文礼来刑部释放陈策,只是他用的借口不是释放陈策,而是来探监了解案情。 “陈公子,哎,伱说你何必如此冲动!” “我现在,真的爱莫能助。” 陈策摇摇头,对魏文礼道:“内宫监在修万岁山,东厂番子会去监督。” “你有没有办法让杨鹏明日去一趟万岁山?” 啊? 魏文礼有些不理解陈策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候了,他为什么还要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这和你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魏文礼沉思片刻,才道:“这不难,东厂番子有锦衣卫力士,我可以让他们在万岁山制造一场小冲突,杨鹏是主管刑罚的千户,他会去处理。” 陈策道:“好,就这一件事。” 魏文礼实在不知道陈策要做什么,纵然他再想救下陈策,也没这个能力。 别说他了,就算李同知从西北回来也是一样的。最后他只能哀叹着离去,替陈策惋惜。 魏文礼不认为陈策能平安度过此劫,杀人偿命……就算太子出面,恐怕也无济于事。 陈策这次,完了。 年轻人,还是冲动,丝毫不顾及后果,意气用事,可之前的陈公子不是这样的啊? 魏文礼只能归结于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 陈策坐在草席上,一边在思考,一边在等着刑部高层来人。 虽然崔文说明日再谈,但陈策有预感,今晚刑部肯定会来人。 果不其然,在魏文礼走后没多久,牢狱外便响起脚步声。 陈策惊愕的看着来人,实在没想到对方高层会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老熟人。 “呵呵。” 弘治皇帝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陈策:“你倒是挺厉害的,杀了一个蔺勉之就罢了,毕竟偷偷摸摸,也没有人能查到你身上。” “现在竟敢公然杀人了?” “真当大明律是摆设?” 陈策笑了一下,道:“大人,不要板着脸了,你既然能过来,就代表答应了我刚才的条件。” 什么条件?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道:“说说看。” 陈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我被利用了。” “杀人的不是我,当时有东西附在我身上,他指引我杀人的。” 弘治皇帝震惊的看着陈策,哆嗦着嘴唇道:“你……好像将我当傻子,我看起来很蠢?” 陈策认真的摇头:“不蠢,还很聪明。” “那你在说这些屁话?你觉得这话说出去,谁能信?” 陈策摇头道:“没人会信。” “那你还说?” 陈策对弘治皇帝道:“明日万岁山新建的毓秀亭会失火。”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配合我这番话,再加上万岁山失火,你们完全可以配合说这是上天指引对当年冤案的矫枉过正。” “接下来你们就可以请旨皇上加升当年被革职为民的刑部郎中丁哲、员外郎王爵等人官职。” “至于怎么和皇帝那边谈,这看你们自己,路我给你们铺好了。” 刑部想找回场子,那就必须给当年的刑部两位官员和一名御史翻案,当初他们被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现在只要他们官复原职,就足以证明刑部最终赢了。 虽然时间跨度有点久,但如果文官集团能赢东厂,陈策相信他们会冒险。 神神鬼鬼这东西,大家心里都有数,有时候看上去是无稽之谈,但真搬出来又不得不强迫着人去信。 弘治皇帝嘴都气歪了,这家伙,居然算计到朕头上来了! 好胆! 他玩味的问陈策,道:“计划不错,不过有一点,你怎么才能让万岁山失火?” 这个小子心思是真的歹毒,他其实看透了当初满仓儿案的本质。 根节在朕和文官们之间的一次较量,万岁山一旦失火,再配合他这番神神叨叨的话,无一就可以利用神明去证明朕当初判罚错误,袒护东厂。 文官们只要再闹一闹,逼着朕改判……如果一切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他还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他也能从这件事上脱身,人是他杀的,但又不是他杀的,神鬼上身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他将所有人都当傻子来玩,但又不会有人会拆穿他。 陈策道:“杨鹏这个人,其实是你们文官的人,这是杨鸣鸟死前说的,暗中派个人过去,让他明天去万岁山放火。” 弘治皇帝倏地一愣,惊愕的盯着陈策,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不然怎么斩草除根? 杀了杨鸣鸟后,他就知道杨鹏这个后患不能留。 万岁山毓秀亭明日失火是实录记录的,陈策早就知晓了而已。 至于杨鹏是不是文官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事情结束,杨鹏必须会死,文官们不会留下后患。 而自己出狱后,大概率也会被秋后算账,刑部的文官们也不会留下自己这个隐患在。 不要紧,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出狱,而刘洪等西北谍子也应该从西北抵达顺天府,有了这一批谍子在,文官们想暗中对付自己不容易,至于明面对付自己,那更不容易,陈策不会犯什么错误让对方有机可乘。 啪啪啪。 弘治皇帝鼓掌:“一场杀人案,就这样被你操纵的变质了,那就赌一赌看,明日万岁山究竟会不会失火。” “如果失火了,你全身而退。如果没失火,那你可能要玩火自焚了!” 165、弘治皇帝的深意 刑部尚书白昂值庐内。 对弘治皇帝忽然的造访,白昂显得有些慌乱。 刚才他连夜召开了一场会,崔文牵头的,商讨关于和陈策合作的事。 会议刚结束没多久弘治皇帝就来了,这不免让白昂有些紧张。 “微臣参见皇上万岁。” 弘治皇帝落座后对白昂道:“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企图与你刑部合作,要推翻三年前满仓儿案。” 白昂心中一咯噔,忙不迭道:“臣正打算将此事汇报给皇上。” 他不知道天子从哪儿知晓这些消息的,但事情既然已经败露,他自然要调整计划,放弃与陈策合作,将陈策卖掉。 弘治皇帝压着手,道:“他是这么打算的。” 弘治皇帝条理清晰的将方才陈策在狱中的话全部告知白昂。 那小子一直将自己当成刑部高层,若是刑部再派人去问话,以那小子的聪慧程度,肯定立刻就能猜到朕不是刑部的人。 白昂听了陈策的话后,都有些不寒而栗。 这小子的计谋一环扣一环,若按他说的实施,刑部要斗的何止是东厂,还有天子! 尽管刑部本身也有这层意思在,只是白昂岂敢将自己意图表露出来? “你按照他的计策去实施,不必再去盘问他。” “朕想看看他究竟能否算无遗策。” 白昂有些吃惊的看着弘治皇帝,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微臣遵旨。” 皇上为什么要让刑部配合陈策? 陈策分明是在算计你皇上以及伱的东厂心腹机构啊! 若是他赢了,你天子不要面子嘛? 最让白尚书难以置信的是——皇上和他好像很熟? 他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弘治皇帝的用意,若是此事最后陈策全身而退,那就意味着三年前案件要被推翻,弘治皇帝做出的判罚要从判,天子做出让步。 这么冒险,好像对天子百害无一利吧? 皇上为什么要答应他? 白昂想不明白。 …… 弘治皇帝背着手带着怀恩离开刑部,语重心长的对怀恩道:“刑部尚书不会明白朕的用意的。” “朕牺牲一点没关系。” “朕的儿子很信任他,朕也想试一试他的能力,如果朕没有欺骗他,如果朕真是刑部高层,如果朕按照他的意思去执行,朕想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 “如果他成功了,那朕的儿子将来会拥有一个好帮手。” “可也拥有了一个潜在的危险,这是一把双刃剑啊,用的好大明未来能强盛,若他有一点异心,厚照该怎么办呢?” 对这些敏感的话,怀恩不敢乱说,只能充当聋子瞎子陪着弘治皇帝朝乾清宫而去。 “嘶!” 弘治皇帝忽然想到什么,倒吸凉气的看着怀恩,道:“你说此前一直在教厚照的,有没有可能不是杨廷和?” 弘治皇帝后知后觉,然后不由自主的开始浑身冒冷汗。 如果不是杨廷和,而是陈策呢? 以前他从未朝这上面去考虑过,今日灵光一现,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这话,怀恩知道是弘治皇帝需要自己答的,于是道:“老奴觉得应该不可能吧?” “你个老狗,懂什么?越是匪夷所思的事,越有这个可能。” 做奴婢的,哪能比天子聪明呢。 弘治皇帝回到乾清宫,坐在龙位前,有节奏的敲击着案牍。 他说杨鹏是文官集团的人,又说明日万岁山会起火。 如果杨鹏真是文官集团的人,那朕这个皇帝倒是做的失败到家了! 他还是相信杨鹏是自己心腹的,那就看看明日万岁山究竟会不会起火吧! …… 第二日一早,刑部开始审陈策杀人案,刑部右郎中崔文主审,刀吏在一旁负责记录。 陈策按照昨晚的话一五一十的回答,矢口否认自己杀人,坚称有东西上身控制自己杀的杨鸣鸟。 刑部刀吏有史以来就没看过这么荒谬的自证词,人证物证具在,他杀人也是事实,现在居然用这些子虚乌有的话来辩驳。 这不是将刑部所有人都当傻子? 最让刀吏无语的是,刑部郎中崔文居然还十分认真的询问是什么东西上身,为什么要控制他杀杨明鸟。 刀吏只认为这群刑部官员尸位素餐,德不配位,一个个简直是猪头,愚笨! 当然了,生活中不乏有这种所谓的‘聪明人’。 第一场案子审问完毕,卷宗被封存,东厂和锦衣卫自然有人在旁听。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东厂杨鹏耳中。 杨鹏听后,怒火中烧的道:“他放屁!” “刑部的猪头居然还真信了他的话,为什么不动刑?” “他刑部不是喜欢动刑吗?大刑下去他就老实了!” “下一场你过去,建议刑部对此獠动刑,告他藐视公堂!” 杨鹏现在恨极了陈策,恨不得活扒了他的皮,可这人不在东厂,他就算想折磨对方,也没办法插手。 话音刚落下,一名番子便找到杨鹏,道:“公公,万岁山那边几名小的在打架,内宫监让你去处理。” 杨鹏破口大骂:“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丢尽东厂的脸!” “走,去万岁山!” “是!” 杨鹏带着几名锦衣卫番子去了万岁山,将冲突双方给制止,也无暇在外人面前处理自己人,带着他们便离开万岁山。 今日艳阳高照。 毓秀亭正在正常施工,一名力工的榫卯和木材接口对不上,不由牢骚道:“不知谁弄的榫卯,不知查一查接口对不对得上?”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木质榫卯放在接口上进行反复摩擦。 微微的火星渐渐起来,有人呼喊这名力工开饭。 他也没注意榫卯上细小的烟火,随意丢下榫卯便去吃饭了。 起初只是摩擦起火的一点小火星,但好巧不巧木材旁边还堆着工程纸,风吹过,纸张恰好飞到了火星之上,小火渐起。 时值午膳时间,所有人都在远处的厨房内大快朵颐,谁也没发现毓秀亭那边的火势渐渐大了起来。 …… 刑部公堂上。 陈策继续开口道:“那东西上我身后还告诉我说万岁山会失火,又说三年前满仓儿案有冤……我也不清楚这些是什么意思。” 刀吏满头大汗,他觉得陈策脑子可能有问题,逻辑全部都是混乱的,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 166、从未判过的案子 万岁山毓秀亭起火了,火势越来越大。 等内宫监太监和力工发现后,瞬间大惊失色,全部开始投入到灭火工作中去。 李广作为内宫监掌印太监,第一时间来现场指挥,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的毓秀亭,他的心都在滴血。 现在是春日,这里怎么会忽然起火?这未免太诡异了! 这事儿他就算想瞒都瞒不住,掂着肥胖的躯体,如一头飞奔的野猪一样朝着乾清宫就跑去。 “皇,皇爷。” 李广的声音发颤。 弘治皇帝蹙眉,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盯着李广颤抖的道:“你莫要告诉朕,万岁山走水了!” 李广也惊了,忙不迭跪匐于地,不断的叩首道:“皇爷,皇爷呀,是老奴监工不利,万岁山毓秀亭被烧了,整个被烧了!” 弘治皇帝呆怔在龙椅上许久,脸色也从最初的震惊,到渐渐开始布满愤怒。 李广吓的脸色惨白如纸,他以为弘治皇帝要怪罪自己。 不过他显然会错意了,弘治皇帝的愤怒不是因为李广监督不力,也不是因为毓秀亭失火,而是东厂出现了叛徒! 杨鹏! 他盯着李广质问道:“今日杨鹏是不是上过山?” 李广忙不迭道:“是,杨千户今日是上过山。”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陈策说杨鹏是文官集团的人,弘治皇帝是不信的,可现在事实摆在他面前! 他不是没怀疑过陈策在内宫有自己的人,他甚至怀疑过朱厚照配合陈策演戏。 可他命人将朱厚照禁足了,换句话说,陈策是接触不到朱厚照的。 那就是说,万岁山失火的事和陈策没关系? 弘治皇帝依旧将信将疑,对外道:“去查一查刑部牢狱,这两日有哪些人去看过那小子!” 很快便有人来回话,见过陈策的人不多,只有徐经、唐寅一拨人,还有锦衣卫的人。 唐寅?他怎么和陈策也有牵连? 弘治皇帝现在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不过无论如何,徐经和唐寅都不可能和中宫有接触。 那就只有锦衣卫这个可能。 “去将同知魏文礼给朕叫来!” “喏!” 没过多时,魏文礼怀着忐忑的心来到弘治皇帝面前,抱拳拜见弘治皇帝道:“卑职参见皇爷。” “陈策有没有交代你做过什么事?” 魏文礼心中一咯噔,不知皇上为何有此一问,陈策自然交代过自己做过一件事。 他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对陈策有什么影响,但既然皇上问了,那说明兹事体大。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魏文礼不该对弘治皇帝有任何隐瞒,欺君之罪太大了,若是事情泄露,后果就是抄家灭族! 魏文礼稍稍思考,便道:“回皇爷,陈策没交代卑职做过什么事,卑职去去刑部牢狱,完全受太子所托,太子让卑职去找刑部放了他,卑职仅仅告诉陈策了这件事。” 魏文礼欺骗了弘治皇帝。 也不是锦衣卫! 其实弘治皇帝心中已经偏向杨鹏做了叛徒,只是他还不死心罢了。 “知道了。” 弘治皇帝挥挥手,示意魏文礼下去,然后对怀恩道:“你去一趟东厂,带几个人过去,传朕的旨意。” “朕对他杨鹏推心置腹,他却背着朕和文官们沆瀣一气,既然他喜欢做文官的狗,那就让他去地狱做吧!” “杀了他!” 怀恩不卑不亢的道:“遵旨。” …… 东厂。 杨鹏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昨晚有人送给自己一封信,信上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他今天去万岁山放火烧山。 当时杨鹏并未在意,直到刚才,他听闻万岁山起火了。 这和昨晚那封信有什么联系? 杨鹏想不明白,但这信件无论如何要交给皇上,昨晚太晚了,今日又被事耽搁,他全然忘记这份信件的事。 杨鹏将信件放在怀中,然后脚步急促的走在深宫红墙石道内。 刚转完,差点迎面和怀恩撞个正怀,待看清来人后,杨鹏才拱手道:“原来是怀恩公公。” 怀恩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杨鹏,道:“杨千户这么着急是做什么去?” “通风报信啊?” 杨鹏听不明白怀恩的话,但这个天子身边的近侍分量还是很足的,他忙不迭道:“公公此话什么意思?” 两名力士已经来到了杨鹏身后。 怀恩尖着嗓子道:“动手吧。” 一瞬间,一道细长的铁丝勒住了杨鹏的脖颈。 杨鹏瞪大眼睛,挤出声音道:“公公,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怀恩冷冷的道:“奉皇爷的话,伱既愿意做文官的狗,背叛皇爷,那就下地狱去做狗吧!” 杨鹏双手在挣扎,眼眸充血,瞪大眼睛,干咳道:“咱,咱家,不懂……” “咱家对皇上,对皇上……” 他的手不断在虚空抓着什么,眼球快要凸了出来,眸子里面充血,铁丝勒的越来越紧,他想辩驳,一肚子委屈藏在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文官们牵扯到一起,又为什么背叛了皇爷。 他想不明白啊,他一直对皇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和文官们勾结自己。 这分明是有人在陷害自己。 可他开不了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纵然一肚子委屈,也辩驳不了! “冤,冤……”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宫墙上全都是他手指甲抓出来的血印,身体僵硬,活生生的被勒死了。 一名太监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封信,怀恩冷笑道:“果然和文官早有勾结,皇爷果真慧眼如炬呐!” …… 刑部。 刀吏正在奋笔疾书,直到一名刑部的人来禀告刑部郎中,说万岁山那边失火了。 那记录陈策口供的刀吏,差点将手中毛笔给甩飞了! 我尼玛! 真鬼上身了不成? 前不久他才记录了陈策的口供,陈策说什么有东西上他身,控制他杀人,又说万岁山要失火云云。 刀吏甚至以为陈策是疯子。 可现在……万岁山真就起火了?! 他没说谎?他真被鬼附身杀人的? 不然他一直被关在刑部,怎么会知道万岁山那边的事? 这……鬼上身杀人,该怎么判罚? 167、刑部锦衣卫的震惊 刑部衙署。 刑部尚书白昂认真的听着崔文汇事,当听到万岁山走水后,忍不住身躯一僵。 崔文也有些疑神疑鬼的道:“大人,莫不那小子真被鬼上身了?不然他被关在牢狱,如何知晓万岁山那边会走水?” 白昂咽了咽口水,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崔文继续道:“咱们要不要顺着那小子上书陛下,顺势将三年前的案子给翻过来?” “大人?白大人?” 见白昂许久没开口,崔文声音稍大了一点。 “啊?” “哦。” 白昂盯着崔文,问道:“他该怎么判?” 崔文:“……” 这是下官想问您的啊,下官审了一辈子案子,也没见过这种情况,这究竟算谁杀人? “三年前的案子先压着吧,本官去问问皇上。” 崔文点头道:“喏。” 白昂实在太震惊了,莫非杨鹏真是文官集团的人?可不对啊,他们和东厂的人势不两立,文官集团怎可能让东厂的人混进来。 可如果杨鹏不是,又解释不通万岁山那边为什么会走水。 那小子究竟如何做到的? 白昂慌忙的朝乾清宫走去,找到弘治皇帝,抱拳道:“微臣参见陛下。” 弘治皇帝盯着白昂,淡淡的道:“那小子给放了。” “无罪释放?”白昂惊愕的道。 弘治皇帝冷笑道:“人又不是他杀的,是有东西上他身杀人的不是吗?” 弘治皇帝现在恨不得将杨鹏的家眷屠杀干净,陈策这是在帮自己! 白昂:“……” 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也只能愚民了,虽然大家对此都很迷信,但真要作为冠冕堂皇的理由判罚,着实有些难以说不过去。 不过显然又不会有人出面反对,不然文官们一直用神权压制皇权的手段就站不住脚。 他们若是不承认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那就证明神权不存在,这可是他们限制皇权的最后手段,要是自己推翻了,以后谁还能遏制皇权? 所以即便他们不承认,也得捏着鼻子去承认陈策的无稽之谈。 这是实实在在的阳谋啊! 想到这里,白昂都忍不住心惊,这样的人物,要么被朝廷用,要么最好提前杀了,留不得。 太妖孽了! 万一以后他要反朝廷,这将是大明最大的祸患! 白昂抿了抿嘴,对弘治皇帝道:“若是以后有人效仿此贼的计谋,那大明律的威严将不复存在啊,他这是在挑衅律法底线,皇上三思!” 弘治皇帝冷笑道:“那以你之见当如何?” “杀了他么?” “真要杀了他,那如何解释他没去万岁山提前得知万岁山走水之事?” 白昂倏地一愣。 不对,不对! 这里面的逻辑不对。 皇上明明知道万岁山有可能走水,如果他想杀陈策,早早命人对万岁山严防死守就行了,如此一来,万岁山绝对不会失火。 但皇上没这么做。 所以—— 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陈策! 只有这一种解释! 这样的妖孽不杀,你能放下心么? 白昂理解不了弘治皇帝的深意,但既然天子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抱拳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叫住白昂,哼了一声,道:“三年前满仓儿案,你刑部休要再递任何折子上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朕不愿再烦忧此事。” “东厂千户杨鹏朕已经杀了,算是给伱刑部一个交代了,不要再逼朕。” 杨鹏被杀了? 白昂忍不住再次倒吸凉气,杀人案犯没被处刑,苦主家眷却被斩草除根了! 如果这也是陈策计划的一环,那这个人究竟妖孽到了什么程度?! 如此想想,白昂都忍不住惊骇到衣襟发凉! 直到刑部尚书离开乾清宫的时候,他都处于剧烈的震惊中,回到刑部后,他召见了刑部郎中崔文。 崔文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昂,道:“白大人,就这么放人了?” 白昂点头:“就这么放人。” “那他杀人的事?” 白昂道:“谁会追究,苦主都死了,家眷也死了。” 什么? 东厂千户杨鹏死了? 崔文瞪大眼睛。 白昂挥挥手道:“嗯,杨鹏死了,皇上杀的,算是对三年前满仓儿案的交代。” 嘶! 崔文倒吸凉气,急忙道:“下官知晓了,这就去放人。” “去吧。” …… 刑部牢狱内,陈策在等结果,他预计可能还需要在牢狱内待一段时间,毕竟刑部和弘治皇帝还要就三年前满仓儿案扯皮一段时间。 不过这个时间可能不会太长。 但出乎意料的是,没多久后崔文就来了,直接释放了陈策。 陈策自己都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他不确定的问崔文道:“我这是,无罪释放了?” 崔文深深看了陈策一眼,点头道:“嗯。” 陈策哦了一声,道:“那我走了?” “嗯。” …… 锦衣卫,北镇抚司。 一名锦衣卫小旗急促的找到锦衣同知魏文礼。 “大人,大人。” “陈策被刑部释放了。” 啪! 正在喝茶的魏文礼茶盏应声落地,惊愕的道:“啊?” “放,放了?你确定?” 锦衣卫小旗道:“确定,真放了,就在方才,这时辰恐怕陈策已经到家了。” 嘶! 这怎么可能? 魏文礼呆呆的看着那名锦衣卫小旗,许久后才挥手道:“知道了。” 怎么回事?魏文礼感觉自己脑子快没了。 这么大的事,杀人啊,这么多人证物证都看着,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了? “你等等!” 魏文礼叫住对方,刚才他震惊的都忘了问原因,此时才想起来,问道:“刑部那边有我们锦衣卫的人旁听。” “发生什么事了?陈公子在刑部公堂上说了什么?” 锦衣卫小旗神色有些古怪的对魏文礼道:“他……他说杀人的时候被鬼上身了,人不是他杀的。” 啊? 魏文礼瞪大眼睛,仿佛在说你唬我?刑部的人是傻子吗?这话他们能信? “千真万确。” 锦衣卫小旗强调。 “哦,还有一件事。”那锦衣卫小旗神色有些惊恐的道,“听说东厂千户杨鹏死了。” 168、温馨一晚 城南发生了一桩刑事案件,一对母子被杀,初步判断是被杀人越货。 这件事并未引起太多重视。 京师名伶银瓶儿死在家中,被人一刀毙命,不过左右不过一名娼妓死亡,官府查了几天没有头绪,也就当做无果案件封印了卷宗。 这两件事有人投递给顺天报业,唐寅负责审稿,最终没有发行出去。 唐寅认为这两案件涉及到了朝廷官府,顺天报业不适合发行,除非抓到凶手,可以适当发行,不然现在发行最后朝廷没抓到凶手,报业可能会招惹麻烦。 唐寅现在踏实了很多,安安心心的在报业工作,每天兢兢业业。 今日结束审稿后便去找徐经打听陈策的情况。 徐经这一次也没任何办法,他虽然考中了会试,但还不是进士,还有殿试没考,更别提官面上的朋友。 况且这一次陈策还涉及到了杀人案,杀的还是东厂的人,凶多吉少。 徐经深深叹口气,虽然他很相信陈策,陈策也对他们说了他会平安无事的回来。 但徐经觉得陈策这纯粹可能是在安慰他们。 只是这些事,他没对唐寅说。 唐寅每天都会来找自己问情况,和自己知道的情况也不比唐寅多哪儿去。 “去槐花胡同看看吧,说不定老师忽然悄无声息的就回来了。”唐寅对徐经说道。 徐经苦笑,要是真如此就好了,可是看着唐寅期寄的神色,他也不想打击唐寅,用力吸口气,道:“没错!” “也许陈公子悄无声息的就回来了。” 虽然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徐经当然相信陈策的能力,可一个人本事就算滔天,也始终是个人,陈策是人,他不是神。 杀人案,杀的还是东厂的人,众目睽睽,这么多人证物证都在,就算最后侥幸没被判死刑,但流放、坐牢等罪名也少不了,又怎么可能随便就被放了? 徐经跟着唐寅缓缓地朝槐花胡同而去,刚走到胡同口,徐经身躯忽然僵硬了。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前方胡同口,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惊愕的道:“唐,唐……伯虎……那,那不是……” 陈策吗?! 那不是陈公子吗? 他他他,他真出来了? 他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徐经仿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唐寅也顺着徐经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一愣,旋即急促跑了过去。 “老师?!” 陈策回眸看了一眼唐寅和站在不远处的徐经,微微笑了笑,问道:“有事吗?” 依旧和以前一样那么淡然,那么处事不惊,那么还是那个陈策,完完整整的陈策! “你,出来了啊!” 唐寅眼含热泪。 徐经也快步走了过去:“陈公子,你没事了?” 陈策点头道:“能有什么事?” 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有装逼之嫌,可放在陈策嘴巴中说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陈策微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没事的。” “你们不信?” 当然不信,这谁能信? 伱杀了人啊,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了,你放在谁身上能信? 徐经脸色僵硬的道:“信……真的。” 好吧,很显然他是不信的。 陈策疲惫的道:“我累了,没事你们也早点回去睡吧。” 陈策转身,朝后招了招手,然后背着手朝槐花胡同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徐经和唐寅,两人目光对碰,旋即倏地抽离,彼此似乎都看到对方眼眶红红的,怪丢人的。 吴娘子这几日总会将灯火开到很晚,怕陈策忽然深夜回来了,巷道内没有指路的灯火。 陈策让她安心的在这里等着,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归根结底就是大明最底层的小民,刑部衙门根本进不去,除非去劫狱。 她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去劫狱。 每天很早她会去刑部外面打听消息,夜里很晚才会回来,市井上经常会听到读书人谈论各种案件,有时候心惊胆战,有时候听到有杀人案犯被无罪释放就会缠着对方询问很久。 总要找个希望,支撑着她。 她没多少见识,曾经红极一时,也不过是曾经,现在就是顺天府普普通通的小民一个,和寻常人家没任何区别。 面对权力,面对官府,面对朝廷,她能做的就是祈神拜佛,祈祷官府法外开恩。 这是时代小民的无力,面对公权力的无力感。 不过吴娘子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如果真判了秋后问斩,劫法场似乎比劫狱容易的多? 夜深了。 吴娘子出门,朝隔壁望去,和往日一样,准备转身回去关灯。 “你还没睡吗?”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吴娘子娇躯忽然定住了。 她呆呆的扭头,然后快速回房,将煤油灯拿在手中,小心呵护着微弱的灯光,来到隔壁,将钥匙交给陈策。 陈策借着灯火,将小院门扉打开,进了中厅,点燃屋内所有灯光。 屋内纤尘不染,显然这段时间有人经常来打扫,甚至比陈策自己住的时候还要干净整洁。 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又那么用心。 吴娘子眼眶有些红,刚才院落内掉下的泪水被她收住,开口询问道:“你,吃了吗?” 陈策摇头道:“还没。” “我去给你煮碗面。” 陈策道:“算了,还要生火,挺麻烦的,明天再吃吧。” “要吃的,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吴娘子坚持的去了陈策的厨房。 陈策疲惫的坐在中厅,桌子上有茶壶,他倒了一口茶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有点意外,茶水居然还是温的。 这一天要换几趟茶?不麻烦吗?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还有一个煎好的鸡蛋,金黄流油,上面洒了一些葱花。 陈策真饿了,以前都自给自足,还没这么饭来张口过。 他囫囵吞枣的开始大口吃着面,吴娘子的手艺挺不错,不比自己差,面好吃,鸡蛋煎的也好吃,洒了一点酱油和醋更好吃。 陈策吃完后,吴娘子从厨房端来一盆热水,毛巾放在热水中,拧干了。 陈策接过热毛巾随意擦了擦脸,实在困的遭不住了。 “我先睡了啊。” 吴娘子用力的点头。 等陈策去睡觉,她开始做善后工作,将锅碗瓢盆全部洗刷干净,最后才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院落。 回到房间,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落泪了,这些日子的担忧和挂念,全部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169、英雄所见略同 朱厚照终于被解除禁足了,今日一大早他便带刘瑾朝刑部而去。 路上。 朱厚照义愤填膺的道:“我本打算一直以普通人身份和小老弟相处。” “我摊牌了,我不装了,今天就去刑部堂而皇之的以皇太子名义接他出来!” “我看刑部谁敢拦我!” “刘瑾,刀握住了,一会儿给本宫一把,刑部谁敢阻拦,休怪本宫刀剑无情!” 刘瑾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劝阻道:“爷呀,咱们还是冷静点好,毕竟是刑部。” “冷静个屁!” 朱厚照看刘瑾这草包样子,恨铁不成钢的道:“把刀给我!” 他指着刑部的门子厉声道:“都滚开,我找你们尚书!” …… “殿下,人真被放了,刑部没虐待他,他就在牢狱内待了两天而已。” “不信你自己去牢狱内瞧。” 白昂一脸苦笑,他是真有点开始看不懂陈策了。 为什么皇太子和陈策的关系会如此亲昵,这究竟什么情况啊? 他怎么又和皇太子有瓜葛了? 而且瞧这关系还挺亲近,居然让皇太子带刀来刑部要人,幸好刑部放了他,今天但凡陈策要在牢狱内,皇太子不得劫狱啊? 朱厚照没在刑部找到陈策,哼了一声,对白昂道:“你们刑部最好没虐待他,本宫要知道谁给他动刑了,本宫加倍还回去,不,十倍!” 白昂面皮微微抽了一下,目送皇太子离去。 朱厚照离开刑部,带着刘瑾马不停蹄的朝槐花胡同而去。 大清早,陈策早起。 昨夜饱饱睡了一觉,今天好多了。 不过在昏暗潮湿的刑部牢狱待了两天,让陈策感觉自己身体又有些严重了起来,今早咳嗽的很厉害。 吴娘子起来的比陈策早,厨房内冒着袅袅白烟,陈策惊愕的看着她,道:“伱这么早?” 吴娘子笑道:“我看你还没起,吃了早饭闲着也没事,就给你将锅添起了火。” “吃面吗?我下面给你吃?还是昨晚的面?” 陈策摆手道:“我自己来就行。” 面已经和好,面条也已经拉好了,放在灶台上,就等着下锅。 吴娘子还穿着围裙,摇头道:“没事的,顺手的事。” “谢谢。” 吴娘子忙碌之际,忽然对陈策开口。 “谢什么?”陈策脱口而出,然后哦了一声,道:“举手之劳而已。” “而且我也并非是帮你,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打了我而已。” 真是如此吗? 陈策自己都不信。可我这个样子,怎敢耽误你,怎能耽误你这个好姑娘啊! 我甚至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吴娘子很默契的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面很快煮好了,吴娘子对陈策道:“这两日衣衫我帮你洗了吧,沾了一身牢狱的晦气,总归不吉利。” 陈策急忙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洗的。” “吴娘子,我自己也能做饭的,你没必要过来帮我,我有手有脚。” “你也不必谴责自己,我那日并非出于救你才杀人,我杀他是因为他激怒了我,所以我不求你任何回报。” 吴娘子嗯了一声,低声询问道:“因为我曾经是个教坊司的妓女对吗?” 陈策没开口,算是默认。 “可我真没骗你,我真的很干净。” 陈策点头道:“嗯,我知道的。” 吴娘子沉默少许,然后才道:“我自作多情了,对不起陈公子。” 她默默转身离去。 陈策盯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幽幽叹口气,何必要找一个痨病鬼。 别人都避之不及。落得最终守寡,只为这几年,值得吗? 早饭才吃完,朱厚照和刘瑾就来了。 陈策盯着刘瑾看着。 刘瑾:?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不会以为是我这个奸奴阻止爷去救你吧? 陈策忽然笑了,对刘瑾道:“我碗还没刷,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操! 刘瑾心中怒骂。 然后不情愿的去刷碗了。 朱厚照赶紧拉着陈策左后上下打量,然后急忙要脱陈策衣衫。 陈策惊恐的后退:“大哥,你干什么?” “都是男人,怕什么,你把衣服脱了。” 陈策再次急忙后退:“不要如此,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男男也是一样,你再这样我可要叫了啊。” “哎呀,别婆婆妈妈,快脱!” 朱厚照不由分说的要脱陈策衣服,好确定他有没有在刑部被虐待。 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正常人,但保不齐刑部在什么地方动刑呢。 “额。”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那什么,你们继续。” 杨玉振捂脸:“打扰了,不好意思。” 朱厚照,你大爷! 为什么每一次这种场合,都有人恰好看到? 陈策服了。 “回来!” 陈策将杨玉振叫了回来,杨玉振有些颤抖的道:“义,义父,我,我虽然这么叫你,但你们这个……我,我真不适合啊!” “我还是比较喜欢女人的。” “滚!”陈策从牙齿中屈辱的蹦出一句话。 杨玉振如蒙大赦,急忙道:“好嘞,我这就滚!” “回来!” 额。 杨玉振都快懵了,到底是滚还是回来啊。 今天听到陈策出狱了,他早饭没吃,就过来看陈策了。 不得不说,他这个干爹是真牛逼啊,这种事居然都没事? 还能平安回来? 回来就算了,你踏马还有兴致干这事? 人才啊! 他扭扭捏捏的站在中厅外,怎么也不愿意进来。 陈策实在无奈,问朱厚照道:“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朱厚照道:“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啊,你可知道这几日我担忧死你了。” “家父……家里老东西不让我这几天出门,我都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陈策:“……” 你真是个大孝子,你的皇帝父亲要听到你这么孝顺,做梦恐怕都要笑醒了。 陈策道:“你直接问不就行了吗?何必要动手动脚?” “我没事,刑部的人都很好,我在里面很开心。” 杨玉振:“……” 这个时候你还能吹牛逼啊? 他淡淡的对朱厚照道:“很明显,义父被刑部威胁了,他绝对被刑部的人上刑了!” 朱厚照:“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如此想的!” 170、嘴贱的下场 杨玉振,你也是个畜生啊! 陈策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让朱厚照相信自己真没在刑部受任何虐待。 旋即就看到杨玉振啜泣的擦了擦眼泪,道:“义父啊,实不相瞒,棺材我都给你备好了,现在也退不掉了。” “这棺材钱我是私掏的腰包,要不要给我报销一下?” 陈策盯着他,道:“不是,你究竟来做什么的?” 杨玉振这才想起正事来,忙不迭道:“一方面听闻义父出狱,特来探望。” “说重点!”陈策瞥他一眼。 杨玉振赶紧道:“义父伱人脉广,帮我查查傅元那个王八蛋,他把我家的产业卖给哪个混蛋了!” “哼,杨某人现在有钱了!我家的产业我得给买回来!” “当初我家的产业折算下来少说三百两,现在我五百两拍在对方的脸上,我问他卖不卖!” 陈策点点头:“卖的,你钱带了吗?” 啊? 这是什么意思? 杨玉振狐疑的看着陈策,一脸懵。 陈策道:“傅元把你家的产业全部转让给我了。” “我入狱之前对你说了,出来会好好感谢你的。” “傅元从你那免费弄来的产业我打算归还给你,不过看在你一而再再而三唤我混蛋,又如此慷慨的五百两要将产业赎回去的份上。” “我想我若再不收钱,就是对你的不尊重了,你也一定不会受此屈辱,对吧?” 杨玉振:“……” 他嘴角轻轻扯了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他娘的,嘴贱啊我这! “这,这个……” 朱厚照在一旁拱火,对杨玉振道:“杨兄!不就是五百两吗?咱还给不起?男人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 杨玉振:“……” 刘瑾也道:“就是啊杨公子,不就五百两吗?你刚才豪言壮语的样子真的很霸气。” 杨玉振:“……”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杨玉振最终含泪做了一次冤大头,本来三百两甚至免费能拿回去的杨家祖产,活生生的被他装逼到了五百两! 我是真贱啊我!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能再拥有二千两银子,都是陈策和朱厚照的功劳,这么一想,就当还点钱给他们了。 强行不亏! …… 顺天府衙门。 当吏部的调任送到宁诚的手中后,宁诚到现在都还在迷糊中。 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热泪盈眶的找到了顺天府尹张宠,感恩戴德的感激张宠对自己的培养。 张宠连连摆手,道:“君瑞,实不相瞒,你被调礼部,不是我运营的,你勿须感谢我。” 这事儿瞒不住,纵然张宠想邀功,但不是他做的这件事迟早会被宁诚知道,那个时候自己里外不是人。 有些功何以邀,有些是不行的。 宁诚有些震惊,居然不是张大人? 张宠道:“君瑞,你老是说,可是背着本官,礼部那边搭上人了。” “若真有关系,可否引荐引荐本官?” 宁诚一脸迷茫的道:“大人……本官礼部那边若真有人,又何苦苦苦走关系啊!” 那就奇怪了。 礼部那边为什么忽然会调你这个顺天府通判?直接越级升到了左郎中? 这要说没有铁一般的关系,张宠都不信。 可看宁诚这模样,似乎宁诚自己也不清楚。 什么情况? 该不会礼部那边调错人了吧?究竟谁在帮他?为什么啊? 宁诚何尝没有这个疑问,究竟谁在暗中帮自己?他在官场哪有这么大的能量?该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不过无论如何,升迁总归是喜事,迟早会知道谁在提携自己的。 “对了,还有一事。”张宠开口道,“这几日我听闻你那前赘婿吃了官司,被羁押到刑部了。” 宁诚愣了一下,陈策? 被押到刑部了?为什么?因为王越之事的后遗症? 早就劝他不要和王越走太近,现在被秋后算账了么? 张宠道:“好像杀了东厂的人。” 啊? 宁诚一脸凝重,杀人了?这还有的救?本来他还想救一救,毕竟自己升到礼部了。 可听到陈策杀了礼部的人,他瞬间冷静下来。 “不过好像已经出来了,怎么出来的就不晓得了,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你也莫要管那么多,不必过问,既然已经没了关系那也好,幸得当初没有将女儿嫁给他。” “现在你即将去礼部,闲事不要多管,多做事少掺和其他衙门的纠纷。” “你这个前女婿的事,你就当做不知晓便是。” 宁诚松口气,出来就好,毕竟他也不想看到自己故人之子身陷囹圄。 只是这小子实在太能折腾了,别到最后没有病死,先因为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把自己折腾没了。 该提点的宁诚还是要提点一下的。 虽然张府尹说不要和陈策过多接触,但宁诚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对陈策说一说的。 “君瑞,常回来看看。”张宠拍了拍宁诚的肩膀,对方现在是中央官吏了,从权力上来说,实际已经高过自己这个四品官了,张宠怎能不眼红。 宁诚不敢托大,忙不迭拱手道:“下官多谢府尹大人这些年的栽培。” …… 北平外,一名从西北而来的汉子,骑着毛驴,一路颠沛流离,终于抵达了北平城。 看样子像个乞丐一样。 刘洪在西北已经开始收网,西北的谍子尽数被他调了回来,现在已经分布在了京畿左右,等待陈策后续的安排。 黄昏,刘洪摸到了陈策的院落。 “公子,赏口饭吃吧。” 刘瑾看是一名乞丐,不悦的道:“不赏,滚!” 陈策淡淡乜了一眼刘洪,一眼便认出了他,冲他点了点头,示意晚点时候老地方见。 刘洪拿着破碗,衣衫褴褛的又去讨要了几户人家,然后才去了城中的那处邸舍,等待陈策到来。 …… 西北。 李珍望着如此多的军兵肃穆尊敬的送自己离去,忍不住回以肃穆。 他要回京了,这群士卒对自己的尊敬,对皇太子的尊敬,他一幕幕都看在眼中! 大明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如果皇太子一直如此深明大义的话。 170、指点后辈 入夜,陈策在邸舍找到了刘洪。 “稍后你带两个人去我府上搬银子,余下的三千两银子给他们发上俸禄。” 刘洪沉思了一下,道:“公子,你若手头拮据,兄弟们勒一勒裤腰带……” 陈策压着手:“我不是和你商量。” 刘洪愣了一下,这才躬身抱拳道:“是!” 陈策要给他立规矩,太平易相处了会让他没有上下级观念。 陈策继续道:“西北的谍子全部调回来了吗?” 刘洪点头道:“现在全部蛰伏在京畿附近,等待公子安排下一步动作。” 陈策将一份商业计划书拿出来,递给刘洪,道:“我打算经营驿站生意,已经规划好了。” “伱先将这一份商业书看完,里面有不明白的再问我,今晚过去我额外给你二千两启动资金。” “这段时间你带着他们开始着手搭建。” 一百多个谍子投入到快递行业里面,未来都会是中流砥柱,有他们的帮忙,再加上报纸的推波助澜,快递想在明朝发展起来不难。 前期所有铺垫陈策已经写好了,余下的就让刘洪他们按照执行就行了。 刘洪有些想不明白,他们是谍子啊,是王老将军千辛万苦万里挑一培养出来的谍子,现在让他们去经商? 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陈策乜他一眼,轻飘飘的道:“你有怨言?” 刘洪急忙道:“不敢。” 陈策道:“那就是有了,驿站生意不会只局限于京畿,江南、东南、岭南、西北、河东、辽东等地,随着产业规模发展,都会覆盖到。” “你们这么一批人,做别的都无法做到掩人耳目,唯独驿站生意。” “让你们进来做商业只是一方面,驿站能接触到各行业形形色色的人,能收集到我需要的所有信息情报。” “所以你们的职责没变,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刘洪忙不迭道:“公子,我并非质疑公子的决定……” 陈策打断他道:“按照我说的去做吧,尽快将驿站网络给搭建起来。” “是!”刘洪抱拳。 …… 等陈策带着刘洪等人回去拿了钱财后,没多久,门扉被敲响。 陈策有些奇怪的去开门,发现对方竟是宁诚,有些不明所以,不知宁诚又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出于礼貌,陈策还是让宁诚来到中厅,斟茶后陈策才问道:“宁大人深夜造访,有什么事吗?” 宁诚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然后才问陈策道:“听闻你前几日入了刑部牢狱。” “老夫最近公务繁忙,也无暇知晓这些事,怎么不与我说?” 和你说了也没用,你也插手不了刑部的事。 不过陈策还是礼貌的道:“多谢宁大人挂念,已经无事了。” 宁诚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对陈策道:“我受恩于你父母,自然该好好袒护你,虽然我们做不成婚,但老夫始终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 “此前老夫提点你不要和王越走的太近,最后王越的下场印证了老夫的猜想。” “索性你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并没有让上面的人注意,这已是万幸。” 话锋一变,宁诚语重心长的道:“东厂的人是你能招惹的吗?蔺琦被革职流放后,顺天府丞的位置空缺了下来。” “这段时间老夫一直在运营关系,所以无暇顾及你,才听闻你和东厂起了过节。” “策儿,老夫做了这么多年官,有些道理比你看的明白,圈不同别硬融,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 “东厂虽然在老夫眼中不算什么,但在普通百姓眼中也绝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 “这次你侥幸无事,下一次呢?还会如此吗?” “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和朝廷上面任何人任何事有了瓜葛了,这不是你能触及到的圈子。” 可我已经触及到了。 太子、徐经、东厂、锦衣卫、刑部甚至西北军事,未来还有很多很多。 只是这些你都不知道而已。 “老夫侥幸能升到礼部郎中,下次你若有什么困难事,可以直接找老夫,如今老夫在朝廷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陈策有些发愣。 礼部郎中? 礼部左郎中? 傅瀚的位置吗? 程敏政?他说欠我个恩情要还,所以就把你给抬上去了? 他不会自作聪明的以为你还是我的岳父大人吧? 陈策只能这么想,因为按照宁诚的资历,想要连跳两级,无异于登天,除非程敏政提携。 “不必太过吃惊。”宁诚道,“老夫这些年在顺天府的功绩,总会有人看着的。” “这些年老夫脚踏实地的做事,上面人也会看到的。” “你也一样,脚踏实地的在自己圈子里面努力奋斗,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官场上的事儿,你不要再掺和了,也不是你能掺和的……其实老夫还是建议你可以试一试科举之途。” “若以后能进入官场,老夫自有办法提携你。” 你提携我…… 陈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道:“再说吧,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最近想做做商业。” “什么?” 宁诚愣了一下,道:“如此低贱的行当,你为何要自甘堕落?可是老夫给你的十亩地不够生活?” 陈策摇头道:“够了,主要闲着也是闲着,弄着玩。” “再说了,我父母也是经商的,没什么低贱不低贱的。” 宁诚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然后道:“经商岂是易事?你父母穷极一生做了商业,最后竹篮打水。” “你现在白手起家,想要做出商业成绩来,还不知需要多久。” “唔……算了,也好。” 反正你也活不久了,多折腾折腾找点事做,总比等死好。 “你想做什么商业,老夫找找关系暗中帮着你一些吧。” 陈策道:“报纸。” 宁诚:“……”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就脑袋一热要做商业了? 那报纸行业朝廷已经不允许其他人入场了,这你都不清楚,还妄图经商? 宁诚苦笑道:“换一个吧,这报纸行业你涉猎不进去,哎……策儿,你当真以为商业那么好做的吗?” “报纸行业你进不去啊!” 陈策:“我意思是,我已经做了,报纸行业。” 啊? 宁诚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停顿在半空,呆呆看着陈策。 172、唇枪舌剑 宁诚离开了槐花胡同,到现在人还是懵的。 什么时候,他悄无声息的做了这么一件大事,每天宁诚都会接触报纸,现在官场上每一名官吏早晨去衙门,第一时间必定是喝茶看报,了解顺天府最新的新闻消息。 可宁诚如何也不知道,顺天报业什么时候就是陈策的产业了? 他究竟私下还做了多少事是老夫不知晓的? 宁诚使劲摇摇头,微微叹息,只可惜,这小子活不久了。 今日是宁诚去礼部当值的第一天,许多工作要交接,他本打算询问一番究竟是谁提携自己进入礼部,好感谢一番,但第一日实在太忙,更古怪的是,提携自己的人似乎也没露面。 不过不要紧,对方既然提携自己,迟早会出来找自己的。 …… “让开,让开!” “皇太子的印看到了没?” 京畿河北地区,张家兄弟耀武扬威的拿着手中的盐引,踢开了长芦盐场河北大清河盐场的讨盐百姓们。 随着开中制崩坏后,商人手中堆积的盐引越来越多,但却很难兑换到盐。 这些年朝廷不断滥发盐引,权贵们手中盐引也越来越多,诸如张家兄弟想要兑换盐巴,都需要特殊关系。 手握皇太子的印章,想要兑换盐巴还是易如反掌的。 大清河盐场请张家兄弟走了进去,张鹤龄将十引盐引朝桌上拍了下去。 一引四百斤,十引就是四千斤盐巴。 不过张鹤龄并不满足,他哼道:“我要的是一千引,你给我兑换十引什么意思?” “这……太子殿下的印上不是十引吗?” 讲道理,十引他们还能兑换,一千引那就是四十万斤啊,大清河盐场一小半的盐巴立刻就会成为张家兄弟的囊中之物。 外面那么多兑换盐引的商人百姓都兑换不掉,你现在直接拿去一小半,这还让别人活? 张鹤龄冷笑道:“呵呵,你这提举司不给太子面子是不是?” “可太子明明只提十引。” “混账!”张鹤龄大骂道,“太子要十引伱就真给十引?难怪你只是个小小转运司提举!” “给一千引,保你升官,不要啰嗦,快兑换!” 两兄弟这次河北行,可谓是盆满钵满得意洋洋。 当初从朱厚照手中弄来了十引的凭证,现在借用太子的名头,反手弄了一千引,反正最后弘治皇帝知道了,也不能拿他宝贝儿子咋样。 他们兄弟不敢坑自己姐姐,因为张皇后真会扇他们的脸,但太子外甥还是不会的,毕竟他们是长者,尊老爱幼嘛。 …… 李珍此时已从西北抵达了北平。 同一时间,兵部。 在李珍回来的同时,西北那边也给兵部送来了一则消息。 锦衣卫同知李珍私下奉太子的命令,给当初贺兰山一战的士兵送去了赏钱。 这事儿兵部本不以为意,太子笼络士卒军心而已,无可厚非,毕竟大明未来都是太子的。 可问题是,皇太子送去这一批赏赐,恰恰就是当初王越上报上来的那一批军功士兵的名单。 这分明是在帮着王越打兵部的脸啊! 当初王越死后,这一批军兵的功勋都没被兵部承认,现在你皇太子给他们赏钱,这不是打兵部的脸是什么? 于是乎,兵部尚书马文升在今日早朝上,立刻弹劾锦衣卫同知李珍,让弘治皇帝缉拿此贼。 原因是李珍作为锦衣卫,私下结交军中,有不臣之心。 弘治皇帝自然不会随意判罚锦衣卫,立刻派人命李珍火速来朝堂对峙。 李珍早就做好了准备,不卑不亢的跨入大殿,胸有成竹的抱拳道:“卑职参见皇上万岁。” 马文升当即出班列,质问李珍道:“天下兵事隶属兵部,你乃锦衣卫同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越俎代庖私去西北赏赐军兵,意图拉拢西北军士,你意图谋反也?” 李珍气定神闲的道:“奉皇太子命去赏赐西北立功军士。” 马文升淡漠的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除天子外无人可调动,你此举将皇上置于何地?” 李珍平静的道:“太子是国本,未来天子,马尚书此言是否是说锦衣卫可以不将太子放在眼中?” 马文升忙不迭道:“本官自然没这个意思,太子年幼,尚未参与政事,许多决策未必明智,你锦衣卫难道也不知吗?” 讲道理,话题引导到这里,几乎是和当初李珍请教陈策的一模一样。 他不得不感慨陈策究竟有多厉害,他人不在朝堂,却能决策在千里之外! 若他在朝堂,该有多么妖孽啊! 这些话题,几乎就和当初槐花胡同陈策的推演一模一样!马文升也被一步步引导到了魏文礼的谈话节奏中来。 弘治皇帝眯着眼,对魏文礼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想不到锦衣卫里面居然也有这种人才?这口齿伶俐程度,竟丝毫不吝于文官的人啊! 朕以前怎么没发现锦衣卫还有这样的人才? 李珍抱拳,问马文升道:“马尚书说太子的决策未必明智?” 他缓缓地从怀中拿出一份血书,恭敬的递给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这是西北军事以血成书,表示对皇太子的感激之情!” “如此多的将士,在西北山呼太子千岁,高呼大明万盛,卑职实在不敢说太子此举非明智之举!” “卑职反而认为这更说明太子对西北军兵体恤!” “若以马尚书此言,西北的士卒是否只能感激兵部,不能感激太子了?” 反正这些文官一直看不上厂卫,而锦衣卫又是天子的人,李珍也没必要和马文升太客气。 内阁几名阁老微微眯着眼,眼神复杂的看着这名锦衣卫同知,不知在想些什么,隐约可以从眼中看出一抹微不可察的震惊。 一向引经据典的文官马文升,此时反倒是有些无措起来,他忙不迭道:“本官当然没这个意思!” 李珍道:“那马尚书什么意思?这些钱可都是皇太子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来的钱财。” “皇太子体恤西北将士,你兵部不肯给有功之人赏钱,难道太子私掏腰包派卑职去赏赐,也犯了忌讳吗?卑职难以理解。” “若兵部觉得卑职此举有罪,那请兵部下罪吧,卑职无话可说。” 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完,整个大殿顿时,寂静无声! 173、知微见著 后面的事都如同陈策推演的那样,不再是锦衣卫和兵部之间的矛盾,而是东宫老师们和马文升之间的争吵。 李珍顺利从此事抽身。 回到北镇抚司,李珍还忍不住感慨陈策的推演究竟多么厉害! 可当魏文礼说出李珍离开这段时间发生在陈策身上的诡异之事后,李珍更震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杀了东厂的人,居然还能顺利脱身? 这且就罢了,竟还能做到斩草除根? 李珍是彻底服了,他目光深邃的看着魏文礼,深深的道:“文礼,你做的很好,你保住了陈策一命,我替他谢谢你!” 李珍起身抱拳,弯腰,行礼。 魏文礼赶紧侧开,道:“李大人,使不得。” …… 礼部。 今日宁诚如往日一样来礼部当值,这是他入职礼部的第三天了,该交接的都已经交接好了。 今早刚到值庐,便被一名文吏叫去了吏部右侍郎程敏政的值庐内。 “下官见过程大人。” 宁诚恭敬的行礼,程敏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该有的礼数宁诚一点不敢乱,模样甚是恭敬。 程敏政摆了摆手,示意宁诚落座喝茶。 “如何?公务上还习惯吗?” 宁诚有些受宠若惊,不知程敏政为何对自己这么好,忙不迭道:“回大人,都习惯。” “坐坐,不必客气。” 程敏政和蔼的道:“习惯就好,若有不懂的尽管询问本官便是,不必觉得麻烦。” 宁诚赶紧趁机道:“程大人,下官被调礼部……” 程敏政点点头:“本官操作的。” 宁诚感恩戴德的道谢,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怎么样?令女成婚了吗?” “啊?” 宁诚惊愕的看着程敏政,一脸迷茫。 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忽然关心我家小女成婚与否?莫非他将我调到礼部,是想和我结亲? 宁诚赶忙道:“尚未。” 程敏政噢了一声,道:“女儿家的终身大事要早早确定了,成了,没什么事了,去办差吧。” “喏。” 宁诚离去,现在依旧一头雾水,程大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一番话,是试探我的女儿成婚与否?所以,他打算提亲? 眼下看来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宁诚好歹也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他知道没有利益的事不会有人做。 自己被调礼部从什么角度看都太诡异了,他和程敏政压根不认识。 程大人给自己连续提拔两级,只能说明他带着目的的。 若是自家小女能嫁给程家,倒也不失为一户好人家,而且还有些高攀了。 …… 朱厚照今天又挨骂了。 倒不是因为西北的事,而是关于张家兄弟兑换盐引之事。 朱厚照吃了哑巴亏,他实在没想到自家两个舅舅会无耻到这个程度啊,借着自己的名义,去河北兑换了足足一千引的盐巴! 张家兄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盐他们已经兑换了,四十万斤盐,按照一斤五文钱的价格贩卖,转手就能白白获得六七千两银子。 朱厚照红着脸,义愤填膺的找到陈策,骂骂咧咧的直说自己舅舅无耻之尤。 陈策不关心张家兄弟是否在朱厚照身上占了便宜,反正他们都是一家人。 只是从张家兄弟身上却折射出很多问题,也恰好利用这次机会将这其中的危害告知朱厚照。 “伱的两个舅舅是幸运的,他们最起码能兑换到盐。” 朱厚照:“啊?” “这是什么意思?” 朱厚照不理解,兑换到盐这很难吗? 陈策点头道:“难,很难。” 朱厚照挠挠头:“为啥?” 陈策道:“民间很多商人散户都拥有朝廷的盐引,这一批盐引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朝。” “盐引太多,但盐却就那么多,所以兑换就有先后之说,权贵们自然可以兑换,但一些小商人小百姓们没有关系,只能朝后排队,有人甚至祖孙三代都兑换不了一引盐。” “乃至于许多人手里的盐引最后成了白纸公文。” 朱厚照不解的道:“既然他有盐引,官府为什么不给兑盐?” 陈策道:“官府为什么不给兑盐,这件事说来话长。” 明政府是效仿元朝的制度,将这些地方的产盐划分区域,不准许跨区域贩盐,否则给予重罪。 延伸出来的问题就是,政府在运输盐需要耗费最大的财政负担,不是盐的本身,而是天南地北的运输成本。 民间百姓想做盐巴生意,首先要从官府中获取盐引。 但最初的盐引是很难获得的,价值很高。 久而久之,明政府在北疆边境出现了粮食危机,在土地兼并日趋严重之后,军屯制度开始被破坏,军兵们屯田种不出来多少粮食了。 基于这种前提下,朝廷就需要负担边境的粮食供给。 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运输成本依旧高昂,明政府在运输到九边的成本越来越高。 明太祖朱元璋就想出来了一种办法——开中制。 简单点说就是,朝廷给商人发放盐引,但前提是,商人需要负责将湖广两淮等地的粮食运输到九边军队中,九边军队再开出勘合,商人用此勘合去问朝廷兑换盐引。 盐巴的生意,这其中的利润多大,可想而知。 所以明太祖在采取开中制之后,立刻解决了边境粮草短缺的问题。 可时间发展到两个甲子年后的今天,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开中制渐渐开始被破坏。 崩坏的原因就是商人用盐引兑换不到盐了,那自然也就不会负担运输粮食去九边的任务。 为什么? 因为明政府滥发无度,又加上许多豪强藩王外戚权贵们会侵占盐引,就现在的弘治皇帝,都会时不时奖励盐引。这些人拥有优先兑换粮食的权力。 造就的局面就是,盐引越来越多,但是兑换盐要开始排队走关系。 商人们看不到利益,也就不愿意继续执行开中制,开中制开始崩溃。 但别认为商人就被朝廷戏耍了,实际不然,开中制造就了明朝最严重的一个危机。 各地大商崛起,比如山西晋商,就是攫取开中制之利而崛起。 这些商人自然十分聪慧,他们崛起之后,开始割韭菜。 割的自然是小商户,他们将手中的大量盐引折价卖给小商人,对下隐瞒盐引难兑盐的政策情况。 如此之下,山西大商很完美的转嫁了风险,将所有风险都转嫁给了小商户。 发展到万历时期,首辅部堂如张四维、王崇古就是凭借盐引之利,掌控了整个朝堂。 到明朝末期,山西商人已经开始和努尔哈赤做起了钢铁生意。 一件小事能折射出来明朝更大的管理漏洞问题。 开中制和盐引破坏之后,若是现在不完善管理,对大商贾给予抑制,它们就会成为压垮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厚照认真的听着陈策的分析,惊讶连连。 连他这个皇太子都不清楚,大明的盐业制度已经分崩离析到这种程度。 174、盐引滥觞 开中制和盐引泛滥是相辅相成的,这两个帝国弊制,要解决就要一同解决。 陈策许久之前就仔细的想过开中制和盐引泛滥的老大难问题该如何解决。 想要解决,需要布一盘很大的棋。 既然朱厚照已经抛出来这个问题了,那也该让朱厚照参与进来,帮着自己将未来的一些根节给扫荡干净。 如果现在还不解决,等陈策死了,这会加速帝国内部的财政危机和大官僚大商人与皇权之间的矛盾。 “小老弟,这盐引真能引起这么大危机吗?” 陈策点头道:“其实危机早就已经出来了,只是朝廷压着没发而已,因为朝廷解决不了。” “但开中制名存实亡和盐引泛滥却已是实打实的事。” 朱厚照不信,父皇也没对自己说过啊? 他要回去问问弘治皇帝。 陈策自然也没拦着朱厚照,事情总不会一步到位,等朱厚照先弄清楚其中厉害关系再说吧。 当然,现在也不是时机。 因为陈策驿站生意还没完全建立起来。 驿站也是他计划的一环,重要的一环,本来他打算等驿站全面建设完成后,才开始引导朱厚照去关注开中制和盐引泛滥的事上。 不过既然朱厚照现在提到了,陈策就顺便和他先说了。 等驿站这边铺开了,恰好可以实施陈策的全盘计划,彻底解决掉盐引泛滥和开中制累赘问题。 明王朝走了半个世纪,原本的开中制已经不适合当下国情了,是时候变一变了。 等朱厚照离开后,陈策便去找到刘洪。 刘洪在不远处租赁了一处小院子,总不能一直住邸舍。 这段时间刘洪一直在规划驿站生意,只是显得有些吃力。 陈策需要给他找个头脑灵活的帮手。 他想到了唐寅。 就是不知唐寅有没有从舞弊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陈策去了一趟徐经的别苑,徐经告诉陈策说唐寅变了很多,为了还他的钱,现在在报社做工。 陈策‘啊’了一声,他还真不知道唐寅居然去了报社。 徐经不解的道:“怎么了?” 陈策摇头道:“没什么,我去找他。” 徐经道:“报社后院似乎不好进,那里好像封闭管理,我随你一起过去看看,塞点钱应该能让伯虎出来一趟。” “不必那么麻烦。” 陈策没说那么多,既然徐经要跟着那就跟着吧。 没多时,陈策来到顺天报业商铺前,报业经过翻修装修,现在整个报社的占地面积大了很多,前院是铺子,后院是审稿人员的办公场地。 王德发见到陈策过来,急忙道:“东家你怎么有空过来?” 陈策有些赧然,他这个甩手掌柜做的倒是清闲,只是苦了王德发,看他忙碌的样子,陈策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转念一想,给他开了那么多俸钱,忙就忙些吧,总不能让他白嫖。 “唐寅在里面?” “啊?什么唐寅?” 徐经道:“他用了化名。” 这是徐经用的折中办法,总不能真让唐寅用真名进去。 等等! 徐经惊讶的看着陈策,然后不确定的道:“陈公子,报社你的啊?” 陈策淡淡的道:“嗯。” 额。 徐经此时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他都不知道报社是陈策的产业! “老师……额,陈公子,伱怎么来了?” 王德发道:“这是报社东家。” 唐寅:“啊?” 陈策来到中厅,示意唐寅跟过去,然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甘心就在这埋没下去?” 唐寅低调了很多,人要经历事才能成长,这场打击对唐寅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别看陈策此前对他绝情,陈策都是在为唐寅着想。 唐寅沉稳的道:“这也不算埋没,找点事做,白天做点事还能赚钱,晚上回去温习书籍,少一些是非争端,日子平平淡淡忙忙碌碌挺好的。” “哎,以前年轻,不知道这些道理,总要被打击才能明白成长。” “虽然这代价很大,但我是幸运的,有老师……陈公子出手相救,不然一辈子就毁了,还有什么理由去恣意张扬?” 徐经很高兴,看到好友没有就此沉沦下去,他真的很开心。 陈策也很欣慰,历史上的唐寅被舞弊案打击之后便一蹶不振,整个人生便废掉了。 现在唐寅还有希望。 不过停考一科三年而已,六年后他还能继续再考,有希望比什么都强。 陈策认真的点了点头,对唐寅道:“我想请你帮我做另外一件事。” 不待唐寅开口,陈策便道:“我在经营另外一桩生意,生意才开始,需要人帮我。” “你若是愿意……” 唐寅当即道:“我愿意!” 陈策道:“前期会有点难,你会很忙,不过俸钱我相应的也会给你提高一些。” 唐寅道:“好!” 看着唐寅红润的眼眶,陈策一时间有些迷茫,不知道他哭什么。 其实很好理解,唐寅理解了陈策的良苦用心,此前他对陈策也很骄傲,骄傲的似乎都有些不将这个老师放在眼中。 虽然陈策救他的时候说是因为徐经给了他五千两银子。 但陈策在乎这点钱吗?他的报业生意这么好,本身就不愿意招惹麻烦,又岂会愿意为了五千两银子出手救自己? 归根结底他还是在尽老师的责任,可自己却没有一个做学生的样子。 陈策以德报怨的品质,让唐寅发自内心的感动。 因为理解,所以更加感动自己老师所作所为。 只是可惜,他失去了他的老师,尽管只是一个名分,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他现在能再为陈策做事,哪怕只是一点小事,都会付出十二分力气! “好!” 陈策也没婆婆妈妈的啰嗦,没那么多时间,他直接带着唐寅去找到了刘洪。 交代刘洪将驿站的规划书给唐寅看,许多事他们可以商量着来,有分歧意见再来问自己。 有了唐寅的加入,驿站建设起来就快很多,毕竟是唐解元,智商这一块没的说,比刘洪这个大老粗聪明多了。 从开办场地,招募力工脚夫,购买交通运输工具,各地搭建网点,租赁房屋,投入人手等等,唐寅都能有条不紊的推行。 175、驿站开业了 弘治皇帝今日经筵结束,正在养心殿小憩午休。 朱厚照走了过来,将刚入眠的弘治皇帝惊醒,他被打断了午休也不气恼,对朱厚照招手道:“来找父皇赌气的?” “朕为你好。” 弘治皇帝还以为朱厚照因为今日责骂了他,这才不愤的来找自己。 “你那两个舅舅贪得无厌,你怎可答应给他们兑换盐引?” “伱可知道民间多少商人祖孙几代手持盐引都兑换不了啊?” 不过事后弘治皇帝也查明了真相,朱厚照给他两个舅舅十引的兑换权限,是张家兄弟自己拿着太子的名义作威作福兑换了一千引。 这两混蛋,要不是张皇后的弟弟,现在坟头草都一丈了。 朱厚照问弘治皇帝道:“父皇啊,咱大明现在盐引泛滥这么狠了吗?居然有盐引都兑换不了?” 弘治皇帝眯着眼,正襟危坐起来,端着茶水喝了两口,才对朱厚照道:“陈年旧账了,又是一笔糊涂账。” “从成化开始就如此,国家没钱,对功臣的赏赐要么赏地,要么赏盐引。” “赏地越来越多,会让农民们生存越来越困难,最后无奈只能刊发盐引赏赐。” “到现在赏赐出去的盐引实在太多,权贵士绅们手中拥有许多盐引,商人手中也有很多。” “盐巴的开采速度就那么快,大家都在等着兑换盐引,就导致有一批人兑换不了,只能朝后积压。” 弘治皇帝深怕朱厚照听不懂,解释的很细致。 不过他解释的基本都和陈策差不多,朱厚照自然早就明白了。 他问弘治皇帝道:“如果商人兑换不了盐引,那太祖皇帝的开中制不也开始岌岌可危了吗?” 弘治皇帝愣了愣,实在没想到朱厚照居然还能从盐引泛滥中联想到开中制崩坏。 他欣慰的笑道:“我儿聪慧,是如此,伴随着盐引兑换成难后,商人们对九边粮食运输也开始懈怠,开中制也岌岌可危。” “朝廷一直在想办法将堆积在商人手中的盐引给处理掉。” “但堆积在商人手中的盐引实在太多,非一朝一夕能解决之事,不过你放心,父皇有生之年一定会给你解决这个麻烦。” “好了,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 朱厚照点点头,小老弟说的不错,原来朝廷真堆积了这么多问题,瞧父皇的样子,想来开中崩坏和盐引滥觞已经困扰他好久了。 只是父皇都说了,想要解决这两件难事,非一朝一夕之事,连父皇都要穷极一生解决,听语气还未必能解决。 小老弟会有办法吗? “那父皇,有没有可能快速将这两问题给解决呢?”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对朱厚照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治国都是循序渐进的,哪有一口吃个胖子。” “你要记得,以后当皇帝了,遇到任何问题都不可操之过急,要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事能短时间内解决啊,见效啊,那这个人一定别有用心。” “就比如这个开中制和盐引泛滥的问题,朝廷这么多肱股之臣都在努力,依旧没办法应对,你觉得能短时间内解决吗?” “若是谁这么和你说,那定不安好心。” 朱厚照哦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心道有没有可能是你手下那群臣僚实在太过垃圾了呢? “知道了。” 望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弘治皇帝欣慰笑了一下,自家儿子能从张家兄弟的盐引身上看到这些深点的东西,这已经足够让弘治皇帝欣慰了。 这几日朱厚照在东宫上课。 他偶尔会问焦芳、费弘和杨廷和等人,关于开中制和盐引等问题。 焦芳他们都很博学,将开中制的好处解释的头头是道,可当朱厚照问开中制既然这么好,为什么现在没有商人去实施开中制了。 这让焦芳和费弘等人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牵强附会的说商人背信弃义,不知体恤国家等等。 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看,商人就该替国家牺牲。 他们的回答和陈策的又不一样,和弘治皇帝的也不一样。 …… 今天的报纸头条是宣传顺天快递开业之事,立刻引起了广泛讨论。 等百姓弄明白快递是什么后,不由恍然,这不就是驿站镖局吗?还以为又出了什么新的商业。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似乎和镖局驿站的模式并不一样。 如果要说哪里不一样,那就是便宜,绝对的便宜。 比驿站镖局便宜太多了。 而且快递是根据距离的远近、物体的重量进行估价的,价格不等,但有明确标准。 又比如货物丢失,服务态度不好,全额退款等机制。 以前一封家书抵万金,现在一封北直到南直的家书可能就需要几个钱。 这种小价值邮递,在以前镖局和驿站是不会寄送的,费时费力还赚不到钱,只能通过南来北往的脚夫们顺带捎信过去。 快递却能实现精准投送。 普通百姓看不明白快递的商业逻辑,但读书人们多啊,他们闲来无事会和百姓们去解释,彰显自己读书的优越感。 如此一来,大明的百姓算是明白了快递这个行业,整个顺天府百姓激动万分。 现在全民都在卯劲,就等着三月二十八日,驿站开业那一天。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各种寄送的礼品、货物、信件准备投递。 顺天府乃至整个京畿开设了许多驿站网络点,全部可以邮寄。 这次成本很大,超乎想象的大,报社的成本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百两银子。 但驿站现在仅仅只是前期成本投入,已经高达三四千两白银了,而且前期还会源源不断的烧钱! 不管在后世还是在古代,快递行业都是个烧钱的行业。 每天烧出去的钱唐寅和刘洪都心疼。 这样才将山、河京畿等地的驿站网给打通,后面还有江南等地,不知还要投入多少钱财。 幸好报社有不菲的收入,可以反哺给驿站上。 至于江南等地驿站的铺设,只能以后徐徐图之。 …… 时间很快来到三月二十八这天,万众瞩目的顺天驿站终于在这一天开业了! 176、盐引滥觞 今日顺天府很是热闹,澄清坊大街,正阳大街,梁门清水街等几个顺天府主干道,包括大不限于大兴、通州等县。 所有百姓此时尽数聚集在驿站门前。 驿站开门那一刻,百姓们蜂拥拥挤着上去投递快递,维持各驿站网点不得不派人维持秩序,告诉他们不必这么着急,随时可以邮寄。 陈策和杨玉振、朱厚照站在澄清坊大街前看着这人山人海的一幕,不由红了眼。 杨玉振讥讽的道:“呵呵,这个傻鸟东家。” 杨玉振虽然将自己祖产买回去了,不过交给他父亲自己经营了,他现在依旧在报业工作。 “我这个商业天才,只是稍微给他盘一下,就知道他开的这个行业多么愚蠢。” 陈策侧目看他一眼,道:“看人家生意好?这是嫉妒了?” 杨玉振平静的道:“还真不是!” “这都是昙花一现,生意好有什么用?用不了多久必倒闭,杨某人将话放在这。” “一个月,如果这个顺天驿站不倒闭,我愿认作你义父。” 杨玉振对朱厚照说道。 朱厚照呵呵道:“不好意思,我不缺你这儿子,虽然我的想法和你不谋而合……诶不对,什么叫认作我义父?” 杨玉振挥手道:“不重要!” “首先我们不妨试着分析一下这个所谓的顺天快递经营思路多离谱。” “他在顺天府、保定、通州、大兴等京畿地区投入了许多站点,这些站点的房屋租赁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其次他要雇佣许多力工去送货物,每个力工的雇佣劳务费要不少成本。” “还有那些车马骡等运输工具就不提了,每一担货物收的价格还那么便宜,最离谱的是信件这种东西也送?” “一个信件收一文钱,给送出去,还不抵一个脚夫来回跑的成本,这能赚钱?” “亏到尿血啊!” 杨玉振振振有词,仿佛已经看到了顺天快递一个月后的悲惨命运。 陈策眯着眼,反问杨玉振道:“一个信件去往一个目的地,这个目的地总不会只有一件货物吧?送信件不是顺带的事,总不能单独算收入成本换算吧?” 杨玉振:“啊这……” 好像有道理诶。 杨玉振道:“反正总而言之,以杨某人的看法,肯定会亏,这个顺天快递的东家,就是个傻子!” “这毋庸置疑!” “他这是看到我们报纸薄利多销的红利后,也想东施效颦,简直可笑可笑!” 陈策想了想,对杨玉振道:“做个赌注,一个月顺天快递要活着,伱输我五两银子,要关闭,我输你五两。” 杨玉振哈哈一笑,道:“那么,不好意思了,这个钱,杨某人吃定了!” …… 下午的时候,朱厚照随着陈策折返回槐花胡同。 关于顺天快递是自己产业的事,陈策没对朱厚照提及。 今日也完全是去看个热闹,回来后朱厚照便不再关心顺天快递的事,他问陈策道:“小老弟,咱们继续说一说盐引泛滥的事吧。” “你有办法解决么?” 这次朱厚照实在没办法嘴硬了,以前还能嘴硬两句,面对这个局面他实在嘴硬不起来。 老槐树的石凳上,陈策端着茶,笑着对朱厚照道:“我先对你说说怎么破开中制崩坏的局,然后再探讨怎么破盐引滥发之局。” 这是陈策解决危机的第二步,很关键。 全盘都需要朱厚照参与进来,没有他,陈策的计划实施不了。 朱厚照一脸惊愕的看着陈策,道:“你,你好像真能解决?” 陈策:“?” 什么意思?不能解决我之前为什么要对你提出这个概念?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惊讶,我好像没说这局面解决不了啊? “开中制被太祖提出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运输困难。” “开中制本质是南粮北送,朝廷给盐引,到现在商人兑换不了盐引,选择不与朝廷合作。” 陈策三言两语将问题本质点出来,听的朱厚照连连点头。 “现在契机出来了。” 朱厚照下意识的问道:“什么契机?” 陈策道:“顺天快递。” 啊? 朱厚照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陈策道:“这个快递行业恰好满足运输的需求,朝廷可以和它谈,指定他们运输粮食来九边。” 朱厚照:“……” “人家又不是傻子,朝廷也不能强买强卖,你也说了,商人们都不要盐引了,朝廷总不能给顺天快递钱,本来朝廷就没钱给。” 陈策笑道:“也许对方的需求未必是钱和盐引呢?” “他们这个行业才搭建起来,目前只将运输的网络铺在北边,江南还有大部分没有建设发展。” “朝廷出官府的力量,将他们在南方的网点路线铺设出来,以此代价换取未来十年的南粮北送任务,也未尝不可。” 朱厚照狐疑的道:“可人家未必会同意啊。” 陈策道:“不试试怎么不知道?” 南方的网络线实在太大,江南地区太多,单单靠陈策的财力,压根兜不住,如果朝廷能帮他把前期建设完成,给朝廷免费运粮怎么了?这不就是快递的任务之一吗? 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陈策赚了。 那个时候全国快递网络将会彻底铺开,而陈策的投入仅仅只是北方的这些成本而已! 惠人惠己嘛,一边解决了开中制崩坏的问题,一边又给自己健全了快递的全国商业网络。 用自己的商业,在未来彻底取代罢黜大商人在开中制的主导地位。 让自己成为那个最大的商贾,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那些大商贾继续壮大了。 在山西晋商强大之后,小商人再想投入到开中制,就已经被他们设置了门槛,换句话说,他们吃饱了,还不让别人吃,他们富裕了,还不允许别人富裕。 长此下来,这些蛀虫将会世代影响着大明未来的格局! 陈策看了一眼朱厚照,微微叹息道:“不过我们也就是在纸上谈兵,这事儿啊,还需朝廷高层出面,需要有拿的定主意的人来谈,顺天快递那边我可以帮朝廷谈妥,我有这个信心,就是不知朝廷那边会不会答应了。” 177、陈策布局 第二步已经走出去了,至于朝廷会不会同意自己的请求,陈策觉得对方应该会意动的。 现在开中制已经名存实亡,几乎已经没有商人愿意将粮食运输到北方,因为盐引兑换不到盐巴,商人们手里本就堆积了很多陈年盐引,现在也不可能继续要一张兑换不到盐巴的白纸。 朝廷自己运输粮食去北方,消耗的军队力量和财力实在太多,这不划算。 九边的粮食还需要运输过去,所以朝廷需要一个替代品。 陈策不需要朝廷给他盐引,还会免费将粮食运输到北方,条件仅仅是官府给陈策在江南铺设快递网络。 所付出的不过只是各地方的场地牛驴骡马等运输工具,甚至人工成本陈策都不会让朝廷出。 陈策觉得朝廷没理由会拒绝自己。 …… “为什么啊!” 唐寅不理解,道:“我们为什么要免费给朝廷运输粮食去九边?” “江南的网络线我们可以自己铺设啊。” 当陈策将这些事告知唐寅后,唐寅显然不能理解的意图。 “缺钱么?”唐寅问道。 缺钱那就等等,等有钱了再经营江南等地的驿站生意么?哪有一口吃个胖子的?慢慢发展就是。 陈策想了想,对唐寅道:“确实也有这方面因素。” 想要把整个江南快递网络给铺设开来,目前陈策的财力做不到,朝廷可以做到,付出的代价也不高。 只是顺天快递要负责未来十年给朝廷南粮北送的任务。 唐寅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不过陈策也有自己的考量,开中制和盐引泛滥的事要替朱厚照提前解决掉,他时间不多了,没办法等下去,要等快递全国网络铺展开,还不知要等多久。 第二方面因素也是因为快递本就负责运输的,在运输粮食的同时,也能承担一些信件物品的运输,未必不能回本。 最主要的,在运输粮食的同时,朝廷肯定会派遣一部分官面的人负责保护安全,江南那一片地带他们人生地不熟,有朝廷的人护送,倒也安全许多。 综合各方面来看,虽然快递可能会亏,但不会亏太多,可接受范围之内。 “成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后续你就莫要出面,让刘洪出面全权和朝廷谈吧。” 既然陈策都已经这么决定了,唐寅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京畿一代快递算是正式开始运营了,量很大,前期难免会出现一些差错,我会尽可能避免。” “就目前的体量来看,前期想要赚钱可能会有点难,不过货物每天都在增长,大概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应该可以开始出现盈利。” 唐寅给陈策分析。 陈策点头,道:“成,我知道了,有问题随时沟通。” 接下来陈策又去找了刘洪。 刘洪已经将西北的那一批谍子一百多个人各自安排在京畿各地区,他们不仅负责地方的快递业务运营,还要负责情报的收集。 “等后面江南等地的驿站网络搭建完毕,再抽调一部分人过去。” 刘洪抱拳道:“好!” “公子,现在需要他们收集什么情报吗?” 陈策摇头道:“先熟悉快递业务吧,等后面再安插具体的任务……对了。” 陈策似乎想起什么,对刘洪道:“顺天府这边顺带给我看着刑部那边,此前我在刑部吃了官司,他们未必不会暗中报复刺杀我。” 刘洪忙不迭道:“公子放心,我会调几名好手兼顾着公子安全。” …… 陈策这边部署好了,现在就等着朱厚照那边了。 朱厚照此时已在乾清宫找到弘治皇帝,笑着道:“父皇,我给你谈了一桩生意,可以解决开中制问题。”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的笑道:“国家大事,还能靠谈生意解决啊?” 朱厚照道:“那当初太祖皇帝不也是用商人解决边塞缺粮的问题吗?” 这话直接让弘治皇帝哑然,好像还真这么回事,于是他尴尬的对朱厚照道:“哦,那你说说,谈了什么生意?” 朱厚照道:“父皇听说了最近顺天快递的事吗?” 弘治皇帝每天也有看报的习惯,当然知道最近顺天快递开业的事,毕竟是报纸的头版头条。 “怎么?” 朱厚照道:“他们在南方的驿站网络还没铺开,我们和他合作,指定他们给我们运输粮食。” “条件是什么?”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询问。 朱厚照道:“我和他们谈的条件是,朝廷给他们将南方的快递驿站网铺开,换他们未来十年的开中送粮。” 弘治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在思考换算朝廷需要付出的代价。 可是想来想去,无非就是快递的场地、牛骡马等运输工具,最不济加个人工。 “那运输过程中,朝廷需要付给对方什么?” 弘治皇帝睁开眼,看着朱厚照询问。 朱厚照摇头道:“什么都不需要付出。” 嗯? 如果真是如此,那朝廷和对方在这笔买卖中,无疑是赚的。 “他们愿意?” 朱厚照点头道:“只要朝廷这边同意,那边应该八九不离十。” 弘治皇帝喝了一口茶,不着急回答朱厚照,笑着道:“皇儿这想法不错,谁教伱的?”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道:“当然……我自己想出来的。” “我看父皇如此焦心,这不想办法给你出出力么?” “你说这样一来,咱们这个开中制,不就能顺利下去了,也不用让其他商人进场,不必再给他们发放盐引。” “咱们就指定这么一个快递驿站,已经足够粮食运输了。” “如此一来,不是又将开中制换一种方式给盘活了吗?” 弘治皇帝点点头,如果按照朱厚照的设想那样,开中制倒还真是以另一种方式给盘活了。 “父皇和内阁六部商议商议,你先回去吧,商量好了父皇再找你。” 朱厚照笑道:“好呢!” 等朱厚照离去,弘治皇帝眯着眼,对怀恩道:“你去让牟斌查查,看看这顺天快递是谁弄出来的。” “然后召内阁六部过来议事。” “老奴遵旨。” 178、缺德事 内阁六部的阁老部堂们听了弘治皇帝的话,不由全部陷入沉思。 户部尚书率先出列,作为大明首席财官,他关心的是财政问题。 不过听闻朝廷只需要付出驿站场地、运输工具和人力等成本,户部那边没问题了。 仅仅付出这点前期投入成本,却能换取十年的开中顺利进行,户部自然乐此不疲。 刘健毕竟老成谋国,他问弘治皇帝道:“皇上,这顺天快递和朝廷之间的合作,从任何角度来看对方都是亏本。” “是否是朝廷威逼利诱与民争利?” 这些事刘健要搞清楚,不然最后让朝廷背负上这样骂名,就是他们做臣僚的失职了。 弘治皇帝道:“此事自不会威逼利诱,对方若心甘情愿,才能促成此项合作。” “朕只是询问你们,看看你们是否还有问题。” 内阁六部阁老部堂们想了许久,却始终没想到这里面会有什么阴谋存在,最后众人一致认为,若是此项合作可以促成,对朝廷大有裨益。 弘治皇帝暗自点头。 等内阁六部离去后,牟斌在外已等候多时。 “卑职参见皇爷。”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查出来了吗?” 牟斌看了一眼弘治皇帝,这才小心翼翼道:“查出来了,顺天快递背后的东家,是陈策。” 讲道理,他查到陈策的时候都惊的不轻。 最近这个名字似乎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 弘治皇帝也愣住了,怎么又是他? 顺天报业是他的产业,弘治皇帝不说什么了,毕竟是和厚照一起合作的。 但这顺天快递怎么回事? 听厚照的语气,仿佛不知道是陈策的产业。 他莫非真知道厚照的身份了? 不然为什么要借着厚照找朝廷合作? 如果是别人的产业,和朝廷合作这些事,弘治皇帝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陈策他就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这个人有什么目的?他想做什么? 弘治皇帝摸不透他,虽然这合作看上去对朝廷有利,但弘治皇帝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掉入他的算计中,到后面后知后觉的发现却已经为时已晚! “知道了,下去吧。” 弘治皇帝挥挥手,蹙眉对怀恩道:“你去东宫告诉厚照,让他和对方谈!” 他倒想看看,陈策究竟要做什么。 这小子目的绝非那么简单,最起码弘治皇帝是这么认为的。 不用说,所谓给朝廷解决开中制,肯定也是他不为人知的计划一环,他绝不会好心给朝廷解决什么难题。 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弘治皇帝倒想看看,陈策究竟打算做什么! …… “小老弟,伱那边谈妥了吗?” “朝廷那边我给你谈妥了,他们同意了!” 槐花胡同内,朱厚照兴奋的对陈策说道。 能解决掉开中制崩坏这个难题,朱厚照也很开心。 陈策点点头,微笑着对朱厚照道:“我这边也谈妥了,人都给你带来了。” 陈策去将刘洪给叫来,然后在朱厚照的引荐下,让刘洪去了一趟户部签订朝廷和顺天快递之间的合作协议。 朱厚照好奇的问陈策道:“小老弟,接下来呢?盐引泛滥该怎么解决?” 陈策布局的前两步已经完成了。 现在是最关键的一步,也是最后一步。 彻底解决堆积在商人手中滥觞的盐引问题。 他看了一眼朱厚照,徐徐的道:“转嫁风险。” 朱厚照一个头两个大,这啥意思?转嫁什么风险? 陈策道:“开中制被快递取代之后,那么此前那一批手持盐引的商人们彻底和朝廷失去了利益纠缠。” 如果在之前,他们还能用不去开中威胁朝廷兑换盐引,现在他们则失去了这个资本! “如此一来,他们手中的盐引将会更加难以兑换盐巴。” 朱厚照点点头,这事儿好理解。 “先捂住这个消息,不要对外释放。” “然后朝廷还要做一个关键的事!” 朱厚照忙不迭问道:“什么事?” 陈策眯着眼道:“对外释放朝廷盐场缺盐的假象!” 此时的陈策,好像羽扇纶巾执棋掌控天下的智者,每一步都在他棋盘上! 朱厚照思考了一下道:“那些权贵和大商人们会想办法打听到的,捂住顶多也就是对底层百姓。” 每一个大商贾和权贵们,最关心的一定是国家政策的调整。 国家每一项政策调整,他们都会通过各种途径提前知道,好规避风险。 不过,陈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问朱厚照道:“如果你是大商人权贵们,你会怎么办?” 朱厚照道:“我肯定会想办法将手中的盐引给处理掉啊!” 陈策点头道:“对,要处理,怎么处理?谁愿意接手?” 朱厚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瞪大眼睛:“平头老百姓!他们不知道政策。” “不过他们能吃得下这些盐引嘛?这些盐引各个价值都不菲!” 陈策冷笑道:“这个时候,那些自诩聪明人会折价卖盐引,总比烂在自己手上好。” “亏一点就亏一点,最起码还能换一笔钱,若是压在手上,以后可能一点钱都换不了。” 但百姓不知道,在百姓视角内,盐引从来都是和金银等价的好东西!如果权贵折价贩卖,普通百姓一定会购买。 如果不买,那就是折价的力度还不够! 这就是陈策说的风险转嫁。大商贾大士绅将风险转嫁给小民! 当然,要实现这一目标,就需要一只无形的手推波助澜。 怎么推波助澜? 这就是陈策刚才对朱厚照说的,要营造出一种朝廷也缺盐、生产紧缺的假象。 这些事自然还是只能对大士绅大商贾释放出信号。 自诩‘聪明’的他们,那时候一定会加速抛售手里的盐引。 因为现在只是盐引兑换盐巴比较困难,还没到兑换不了的地步。一旦他们嗅到他们在未来可能兑换不了盐巴的迹象之后,他们还会将一张废纸捏在手里么? 那时候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争相低价抛售手中的盐引。 不对,不对! 朱厚照拼命摇头,对陈策道:“这不对!这是要让整个大明百姓去分摊盐引滥觞的风险啊!” “小老弟,这事儿,太缺德了!做不得!” 179、针对天下的局 朱厚照现在终于听明白了陈策的逻辑。 所有的计划都为了一个目的,将士绅大商官僚手中的盐引全部转嫁分摊到普通百姓身上。 因为普通百姓不敢反抗,如此一来就完美处理掉盐引积压的问题。 可大明那么多百姓,他们辛辛苦苦存下的钱,最后却化成一张白纸,老百姓活该被剥削奴役呗? 陈策示意朱厚照别急,他道:“我的话还没说完。” “如果这些都做好了,百姓们是不是用低昂的价格囤了一批盐引在自己手中?” 朱厚照点头道:“是,一定会如此。” 陈策嗯了一声,道:“那这个时候,朝廷可以正大光明的进行调控了。” “按照拥有盐引的数量,对小民进行免田税,这个朝廷能做到吧?” 直到这个时候,陈策的全局才彻底被浮现出来。 朱厚照陡然就愣住了! 原来,你在做这个打算?! 士绅官僚大商没办法对他们进行免田税置换盐引,因为他们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或者本身自己的土地就不需要缴纳税收。 他们对免田税没有需求。 可普通百姓小民不同,他们低价购买来的盐引,若是能换取朝廷免税的优惠政策,他们一定会兑换! 因为这对自己最有利。 这一套闭环的设计中,朝廷用免税的方式处理掉了堆积数十年的盐引问题,小民利用低价获取了免税的恩惠。 如果真说要有人吃亏,那可能就是这一批大商和士绅们了。 不过无所谓,他们已经吃的很饱了,吃亏就吃亏点吧。 这个局有个关键性的问题,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把盐场缺盐的假象给彻底捂住,既要让权贵们知道,又不能让小民们知道。 如果让陈策全权操控,他自信能操控的很好。 但现在操纵的权利不在自己手上,在朱厚照和弘治皇帝手中,他们能否操控好,陈策不确定。 朱厚照带着震惊的表情离开了胡同,小心翼翼去了乾清宫,找到了正在看折子的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见自家儿子神色不太对,还以为他病了,旋即问道:“你怎么浑浑噩噩的?” “可是病了?” 朱厚照赶紧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将人全部使唤下去,我有天大的事要和伱说,不能被任何人听到!” 弘治皇帝:“……”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能站在朕的身边? 朕若是和你谈话都能泄露出去,那这个皇帝这些年真就白做了! “说吧,你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和朕说。” 朱厚照不放心,道:“父皇,让他们都出去,不然我不能说!” 弘治皇帝一脸无奈,只好挥手让怀恩等人下去,大殿内只剩下父子两人,弘治皇帝这才道:“这下能说了吗?” “究竟什么事?” 朱厚照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父皇!我知道怎么解决那一批滥觞的盐引问题了。” 弘治皇帝倏地一愣,不过很快就释然,笑道:“哦,说来听听吧。” 很显然,他没将朱厚照的话当回事。 这很正常,实际从盐引开始滥觞,到被发现,前后不过两朝时间,成化到弘治时期,许多臣僚都提出过盐引兑换困难,盐引滥觞问题,可提出问题容易,让他们解决,所有人都望而生畏。 解决不了。 这些盐引不仅商人士绅手中堆积的多,权贵们手中更多,怎么解决? 这些盐引总不能不给他们兑换吧? 这会引起多少人反弹?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事儿。 所以这就是个死局,短时间内根本解决不了!除非有一天大明生产盐的技术提高,当盐的产量远远高于盐引,那时候才可能彻底解决盐引滥觞的问题。 朱厚照缓缓地开口,道:“父皇,我这一招,叫风险转嫁!” “咱们只要制造盐池缺盐的假象……是那种一点盐都兑换不出来,生产紧缺,朝廷大面积缺盐的假象。” “短时间内,咱们谁都不给兑换盐引,只保持市场上盐能维持天下百姓基本需求就行。” “这样一来,那些拥有许多盐引的权贵们,嗅到了这种风险,知道自己手中的盐引和废纸没区别了。” “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将盐引给处理掉。” “他们怎么处理呢?只能对下欺瞒百姓,将手中盐引折价抛售给百姓。” “普通百姓小民可是不知道这些朝廷高层的秘密的,他们一定还以为盐引很值钱,市场又如此低价抛售盐引,这全国百姓势必会疯抢盐引。” “这样一来,盐引就会低价被小民抢了过去。” 其实这个逻辑,就和后世做空股票战的道理是一样的。 最后割韭菜还是割到那些散户小民头上,很明显大明的小民百姓就是韭菜。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脸色顿时黑了下去,大骂道:“朱厚照!” “你良心被狗吃了啊?前段时间你私掏腰包去西北奖励军功,那么多人夸你是圣明太子,说你未来一定是好皇帝。” “你的东宫老师们都说你以后必定是盛世明君,你现在就这么给朕做明君的?” “你这不是畜生所为?你是要把百姓朝死里逼是不是?” “平常权贵们欺负他们就算了,你是太子啊!未来的皇帝,你帮着权贵们去欺压百姓,你,你,你这个逆子!” 朱厚照:“……” 这么激动干啥,我还没说完呢。 他浑然忘记了,当陈策说完这些话后,自己的反应似乎不比弘治皇帝好哪儿去。 朱厚照学着陈策,淡淡的喝口茶,压着手,十分装逼的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话还没说完,你好好听着,认真听,好好学,这会让你受益匪浅。” 弘治皇帝胸口起伏的厉害,臭小子,倒反天罡了! 朱厚照道:“父皇,这样一来,是不是所有盐引……哦,不说所有了,大部分盐引全部都落得百姓小民头上了?”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是又如何?” 朱厚照哈哈一笑,道:“这就简单了啊!现在咱们再处理这一批盐引不就简单了吗?” 简单?你和朕说说怎么简单?!百姓若是反抗起来,比大商士绅更加可怕! 180、内阁的臣服 朱厚照循序渐进,继续对弘治皇帝道:“那么,父皇,现在我们要处理的,就变成了百姓手中这一批盐引了是不是?” 至于商人权贵士绅手中,他们或许也还有点,但绝对不会太多了。 自诩聪明的他们,该转嫁风险的,几乎已经都把盐引折价卖给小民百姓了。 弘治皇帝点头,“所以呢?” 朱厚照道:“免田税。” “让他们用手中的盐引,换取朝廷给他们免田税的政策!” “如此一来,父皇认为他们会不会愿意?” “这些盐引本就折价买来的,却能换取更加恩惠的免税政策,百姓们一定会拥戴朝廷的决策。” “我来给父皇总结一下……” 弘治皇帝身躯僵硬,目光呆滞,几乎下意识的开口:“大商士绅权贵亏了许多钱,将盐引抛售给百姓。” “百姓付出更少的钱获取了别人眼中不值钱的盐引,却能获取免田税的资格!” “如果盐引在大商士绅权贵手中,这计策都用不了,因为他们不需要免税,他们本身就享受免税政策……嘶!” 这计划,一环扣着一环,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猜不到这个局是怎么布控的! 在弘治皇帝眼中,根本不可能解决的局,就这么被破了? 堆积在朝廷手中两代数十年的盐引,就这么被处理掉了? 弘治皇帝忍不住倒吸凉气,瞠目结舌的看着朱厚照,眼神十分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忍不住开口道:“我儿聪慧!确实有操作的可能!” 当然,弘治皇帝不认为这事,朱厚照能理清楚想明白。 想要布控这么大的局,从开中制到盐引泛滥,一环接着一环,这不可能是朱厚照能想出来的,还能是谁? 那个妖孽! 解决开中制的问题就是他提出来的,恐怕那个时候他就想到了盐引泛滥的局面。 这里面有几件事要捂住,弘治皇帝自然能明白陈策思路的核心,怎么执行,他心里有数。 在执行过程中要小心翼翼,不能出一点差池,一点过错都会导致全盘崩坏。 如果弘治皇帝真要执行这项计划,他自己肯定不行! 他想解决堆积的盐引问题很久了,如今有了破局之策,即便再冒险,他都不得不试试! 徐溥眼看着要致仕,内阁首辅尚且还没定下,刘健李东阳谢迁都有资格。 弘治皇帝最偏向刘健,恰好能借着这次机会考验一下刘健。 若是盐引泛滥被解决,他就能合理合法的推刘健上台。 弘治皇帝眼中冒出绿光,对朱厚照道:“好皇儿!” “你先去吧,兹事体大,不可对外人乱说,知道吗?” 朱厚照兴奋的点头道:“知道!” 不过他并没有走,舔着脸对弘治皇帝笑道:“父皇,你觉得儿臣此策如何?” 弘治皇帝看他一眼,然后道:“如果盐引问题真被解决,朕少不了伱的赏赐,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朱厚照道:“父皇,你是皇帝,说话可要算话啊,不要随便给我三瓜两枣就打发了。” 弘治皇帝气笑了,道:“你是朕的儿子!朕把江山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赏赐?” 江山又不能平分,这事儿又不是我想出来的。 弘治皇帝当然知道,他故意刺激朱厚照的,不过如果盐引的问题真解决了,他该怎么赏赐陈策,这倒真给他出了个难题。 无论如何,等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成了,朕知道了,到时候再说,你先去东宫吧。”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好吧,我先走了,父皇你慢慢考虑。” 等朱厚照走后,弘治皇帝迫不及待的对外道:“来人,去召刘阁老觐见!” “喏!” 没过多久,刘健抵达养心殿,拱手拜谒道:“微臣参见皇上。” “阁老不要客气,快起来吧。” “朕有件事要与你说。” “兹事体大,你好好听,不可外泄。” 刘健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拱手道:“遵旨!” 小半个时辰后,刘健神色呆滞,好半响后才忍不住倒吸凉气,拱手道:“陛下……英明啊!” 刘健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们一直在想着如何解决盐引堆积泛滥的问题,一直找不到解决方法,想不到天子的智慧居然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 竟在千丝万缕的问题中找出来了一条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陛下,这事儿,需要小心对待,若是一个操作没做好,后果都不堪设想!” 计划虽好,但这里面每一步都是危机,若是不处理好,一旦出现任何纰漏,就会功亏一篑,说不得最后还会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但若是实施好了,则完全可以给大明未来解决一项最大的难题! 刘健觉得这个险,可以冒,他和弘治皇帝一拍即合。 弘治皇帝也有些羞愧,看着刘健对自己佩服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感慨,这要真是朕想出来的就好了。 可惜,朕没有那个妖孽的头脑。 看着刘阁老如此臣服的模样,弘治皇帝心里也多了一丝好大喜功之感,面上微微泛起了笑容。 他对刘健道:“阁老,这事儿,朕还没对其他人说过,兹事体大,要秘密执行。” “但最难的无疑是士绅权贵们收割小民那一步,会背负巨大的骂名,不知阁老……” 刘健拱手道:“皇上!为臣者,自该替君分担忧愁,尽管背负巨大骂名,臣也一往无前!” 话说的好听,因为最后当所有人知晓全局后,他们对刘健再大的误会,都会转为深深的钦佩。 前期受点委屈算什么?这对刘健来说无伤大雅。 弘治皇帝重重点头道:“好!那此事就交给阁老全权操控了!” “阁老,兹事体大,一定要小心又小心,若是成了,你我君臣……” 弘治皇帝暗暗握拳,虽然没说什么,但刘健知道,这事儿若是成了,弘治皇帝将在历史上留下一道美名! 而自己,也会因此名留青史! 所以无论如何,刘健也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他弯腰拱手行礼道:“还请皇上放心!臣定全力所为!” 181、坑陈策 弘治十二年,五月,从三月开始,到五月结束,朝廷已在江南给陈策的快递网点全部铺开。 他们其实比陈策更加着急,更希望陈策的快递能快些在江南发展起来,如此一来湖广、东南、江南一带的粮仓粮食,才能通过陈策的快递输送到北疆。 朝廷对此不敢不上心,仅仅两个月时间江南的快递网络几乎全部铺展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朝廷不但给陈策承担了场地租赁、车马骡运输工具,还给陈策承担了人力成本。 陈策只需要派专业人来管理快递网点的发展就行。 刘洪手下的那一批谍子早就蓄势待发,陈策一声令下后,六十多名谍子齐齐奔赴江南开始负责江南快递网点的运营。 这两个月时间刘健也没闲着。 他知道,盐引的事一旦办妥,他这个内阁首辅的位置几乎就板上钉钉了。 徐溥致仕是迟早的事,刘健需要在这段时间尽快做出政绩出来。 他已经暗中通知几个盐场的提举司,实际从三月开始,别说商人,就连权贵官僚们都已经无法从各盐场兑换出盐巴。 这些人费尽心机的都在打探盐场的情况,最终得出一则骇人的消息,大明的盐巴生产已经开始捉襟见肘,现在生产出来的食盐,很长时间不会再对外兑换,只能先维持大明百姓日常的生存。 这个消息很快在上层权贵之中传开。 如此一来,所有人人心惶惶起来,他们手中可握着许多盐引,这些盐引价格不菲,现在兑换不出来盐巴,那么手中的盐引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不知是谁牵头,开始折价将手中盐引卖给老百姓,此事被知晓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盐引不断开始收缩价格,不断朝民间无知平头百姓贩卖。 这些百姓也都是驱利的,谁不想赚点钱?以前他们根本不敢奢望手中能有盐引,现在花低廉的价格就能购买到。 在这个人均愚昧读书识字不多的年代,老百姓实在太好忽悠了。 权贵们纷纷开始低价抛售盐引,小民们兴高采烈的不断接盘。 澄清坊大街上。 五月末下了一场雨,陈策一席青衣举着油纸伞站在人群中,看着街头角落中随处可见的小民手握盐引,面带微笑的场景,他知道,朝廷开始动手了。 百姓们高兴,卖掉了手中堆积盐引的商人权贵们更加高兴。 尽管这个交易中,他们亏了很多,但多多少少回收了一些资金回去,已是难能可贵。 在以前一引盐引需要二两银子,现在只需要三四百文钱。 “三百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兄弟,要盐引吗?” 雨中,几名家奴正在私下贩卖盐引,张家兄弟背着手,旁边家奴给他们撑着雨伞,两兄弟显得忧心忡忡。 他们手中的盐引堆积的是最多的,足足还有三千引,这要是不给处理掉,那不是亏成狗了? 张家兄弟看到了陈策,面带笑容的朝他走来,笑着道:“陈小兄弟,好久不见啊。” “听说你现在成东家啦?” “那报社是你的产业啊?赚钱不?” 陈策微笑着看着张家一对兄弟,和他们接触不多,但也知道这两个家伙一肚子坏水,他笑着道:“还行,多少能赚点。” “你们这是?” 张鹤龄眼珠子微微一转,压低了声音对陈策道:“想不想赚一笔外快?” 陈策想了想,道:“想,不过没这个机会,怎么?” 张鹤龄道:“我有路子啊!” “你上次给我那个代耕架的事,我们兄弟可都铭记于心呢,有好处自然不会忘了你。” 陈策不动声色的问道:“哦,陈年旧事了,有什么路子?” 张鹤龄低声道:“盐引!” 陈策大概知道这两兄弟打什么主意了,他依旧挂着笑容,道:“盐引啊?这我可没资格获得,如此珍惜的东西,我也涉猎不到。” 果不其然,这两个家伙没安什么好心。 这是打算把我当傻子骗了。 张鹤龄道:“那是自然,这玩意儿当然珍贵,不过于我们来说就不算珍贵了。” “我们是朋友,你若是想要,我给你弄点过来。” “一千引够不够?也不贵,只要一千两银子。” 你是真把我当傻子来看了啊! 真以为我不了解市场?现在民间盐引已经缩价到了四五百文,一千引顶多只需要四五百银子。 陈策摇摇头,对张鹤龄道:“这实在太贵了,我吃不下,算了,虽然想要,但心有余力不足。” 眼见这个大肥羊要走,张鹤龄赶紧道:“别呀,别走呀。” “凡事都好商量嘛,你如果想要,我们兄弟还能给你压价,你能出多少?” 陈策自然是需要盐引的,这其中还是有利润可以赚的。 他自己布的局,自己怎可能不知道其中漏洞? 想要将天下所有盐引处理完毕不容易,始终还会有一部分处理不掉,现在手里握着盐引,等这段时间结束,兑换压力没那么大了,陈策依旧可以握着盐引去兑换食盐。 陈策想了想,道:“我顶多只能出三百多两银子买一千引。” “什么?这么少?那就没得谈了?”张鹤龄虎着脸。 陈策:“……” “额,不是你们找我谈的么?我就这么随口一说,那就算了。” 陈策也没表现出多想要的样子,张鹤龄本来是要吓唬吓唬陈策的,发现他好像真一点不上心。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吃得下自己手中所有盐引的傻帽,张鹤龄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赶紧拉着陈策道:“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年轻人啊,冲动什么?” “呵呵,看在你是我小兄弟份上,四百两,我让我朋友卖给你!” 无中有友? 陈策苦笑道:“四百两我真吃不下,三百两一千引我可以考虑。” “那你能考虑多少?你得买多点,这个价格才好谈。”张鹤龄道。 陈策噢了一声,道:“买多点是多少?” 张延龄在一旁赶紧附和道:“三千二百五十一引!” 尼玛! 张鹤龄是真想锤死自己这个弟弟,你这如数家珍的把咱们老底都给说出来了。 他难道不会怀疑是我们自己要卖盐引? 182、小傻瓜 张鹤龄紧张兮兮的看着陈策,强调道:“这真是我们朋友的盐引。” 陈策嗯了一声。 张鹤龄道:“你要诚心想要,我们就按照三百两一千引给你如何?” 陈策想了想,道:“就这么多盐引吧,我出一千两,全部给我?” 张家兄弟稍稍算了一下,虽然有些亏,但也足够了! 生怕陈策反悔,张鹤龄赶紧道:“好!我们现在就交割!” 他手中这些盐引,如果按照寻常市场价,最少需要六千两左右,现在缩水了六倍。 不过没办法,能卖掉已经阿弥陀佛了。 这么大的盐引,小老百姓根本吃不掉,分散去卖还不知道要卖多久。 现在有这么个傻帽入手,亏就亏吧,最起码还能弄点钱回来。 …… 内阁。 李东阳和谢迁找到了刘健,两人满腹心思的询问刘健道:“阁老,这两个月民间的盐引都在私自交易。” “长芦几个盐场早就上书生产不出来多少盐巴了,如今那些权贵嗅到了苗头,纷纷将盐引抛售,盐引全部低价抛售给了小民。” 两人的想法很简单,朝廷要管一管了,不然最后这一批盐引全部到了平头老百姓身上,他们最后发现自己买来了一堆废纸,该怎么收场? 只是现在这情况,谁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谁出来说这事儿,就是在和大官僚士绅们站在对立面。 所以他们才希望刘健能牵头,以内阁的名义管一管。 刘健苦笑道:“老夫非首辅,此事还需徐阁老过问啊!” 李东阳和谢迁一脸无奈,谁不知道现在徐溥已经半隐状态,内阁以你为尊? 看刘健这样子,分明是不想插手此事。 李东阳道:“若是那些小民现在去盐场兑换盐当如何?” 刘健道:“伱们放心,老夫已经通知了盐场,最近三个月内,以盐场在抓紧生产盐为由,不准任何人兑换盐引。” 嘶! 李东阳和谢迁倒吸凉气,呆呆的看着刘健。 你这不等同于助纣为虐?明明白白的告诉那群权贵,你们只有三个月时间处理掉手中积压的盐引,三个月后,朝廷产不出盐的消息就会对外释放,那个时候你们想甩掉手中盐引都甩不掉了。 “阁老,这样会出事的啊!” “这么多盐引,全部转嫁到小民身上,这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会烧起来。” “那个时候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刘健看着李东阳,反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直接将窗户纸捅破?不仅会让百姓炸锅,更会让权贵们炸开了锅。” “到时候我们里外不是人,两骨子势力都平衡不了,我们三人都要下台!” 谢迁一脸忧愁,实在没想到怎么忽然局面就成这幅样子了。 他总感觉这事儿有些不简单,不对! 谢迁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刘健,刘阁老似乎没有任何焦急的样子? 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为何不去觐见天子,为什么不召开廷议会议? 这些事都有些太古怪了! 除非刘阁老在布局,这些局面他早就预料到了。 …… 六月初,布了几个月的局,终于开始收网。 今日下了一场大暴雨,雨势越来越大,伴随着雷鸣不断。 乾清宫内,一则消息从内阁发了出去,大明各地盐场缺盐,朝廷生产环节出问题,盐引在未来数年难以兑换。 这则消息传出后,整个大明震荡! 权贵士绅们暗自庆幸,这几个月他们该处理的盐引,基本全部处理掉了。 可家家户户的小民却如同感觉天塌了一般。 六部各司的官员们也被内阁这则消息震的目瞪口呆。 都察院蓄势待发,所有御史奋笔疾书,科道言官们都憋着一口怒火,各种文案枪头全部对准内阁,纷纷准备弹劾内阁三阁老,让他们引咎辞职! 今日大朝会,所有言官都憋着一口怒火。 等弘治皇帝来到朝堂,御史们纷纷开始弹劾内阁! 弘治皇帝压着手,示意内阁出来解释。 “刘阁老。” “此事你内阁可有话说?” 弘治皇帝挑眉,询问。 他的内心比谁都激动,因为到这个时候,他和刘健的计划已经全部宣布成功,计划中的每一环都执行的到位! 刘健拱手道:“启奏皇上,如今盐引全部积压在百姓小民手中。” “臣建议,这一批盐引可算原价以免税的方式给他们进行兑换。” 当刘健这番话说出来后,大殿突然陷入绝对安静。 整个朝堂所有人全部将目光投向了刘健,这一刻他们忽然明白了刘健在做什么! 积压在权贵手中的盐引全部转移到百姓手中了。 农民们用低廉的价格,买来了夏粮免税权利。 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全天下持有盐引权贵们的局! 可谁也不能指责刘健什么。 贱卖盐引是权贵们自己做的,百姓们购买盐引也是他们自愿的,朝廷没有出手! 现在刘健开始收网了,以免税回收盐引。 换句话说,他在偷天换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伟大,这局做的,实在太伟大了! 用这种方式,将堆积的陈年旧账,将那些积压在民间的盐引,以最小的代价,全部收回来了! 这个过程,朝廷没付出任何钱财,甚至没付出任何食盐,仅仅只是给与农民免税政策。 农民不会有怨言,朝廷也只会拍手称快! 御史言官们收起了弹劾奏疏,话锋一转,全部都是刘阁老当世之贤相! …… 轰! 一阵雷鸣伴随着闪电,狂风吹过,吹灭了槐花胡同小院内的灯火。 陈策去关了窗户,将屋内灯火重新点燃。 谁又能知道,朝廷在议论的当世之贤相,布控解决整个盐引滥觞局面的真正幕后人,正在槐花胡同的书房内安静的看着书? 从今日开始,盐引泛滥问题大部分已经清除,只要后面皇帝不要乱赏赐,未来很多年盐引都不会出现泛滥的问题。 至于余下还有一小股没清理干净的盐引,想来对朝廷来说,都不算什么大事了,最主要的大规模盐引都解决了,余下的小股也不算什么事了。 183、原来所有人都被骗了 七月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在下着。 一封从东南的信件被刘洪送到了陈策手中,陈策安静的坐在书房前的窗户前看着,看完后将信件烧了。 布控在东南的谍子们发现一股子倭寇此时已经抵达陈钱岛,不日即将抵达东南内陆。 陈策闭目在思考,想了好久,最终也没做什么应对之策。 到下午的时候,雨依旧在下,西北又送来一封秘信到陈策手中。 鞑靼人入侵哈密,吐鲁番人和鞑靼经过一场激战,吐鲁番人大获全胜。 西北的局面已经安定下来,只要朝贡体系还在维持,这群雇佣兵就能替大明保证西北的安稳,再不济后方还有关西六卫,还有甘凉守兵增援。 同样在七月份,盐引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大明长芦、两淮等盐场已经在转运司的运营下,正常可以兑换盐巴。 只是现在民间手中还握着盐引的人已经不多了,大部分权贵手中的盐引基本都抛售给了小民,小民手中的盐引几乎都已经用来免除田税。 整个计划到现在,才算彻底浮现出水面,所有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骗了,明政府不是提炼不出来盐,此前做的一切都是欺骗人的假象,让权贵阶层故意看到的假象。 大明政府自然还有能力生产盐,只是朝廷欺骗了他们而已,可这哑巴亏大家只能吞进肚子里面去,因为转运司那边的盐巴提炼情况,谁又能知道具体细节呢? 谁又敢说朝廷在欺骗他们呢?证据呢?找不到证据那就是污蔑朝廷,下场自然不会很好。 权贵大商士绅们第一次感受到屈辱,被欺骗的屈辱!仿佛自己是个傻子,这个群体都是个傻子,被刘健这个老狐狸按在地上摩擦智商。 还有一部分人则表达了对刘健的深深佩服。 而事后不出所料,徐溥致仕,七月份,刘健被成功推上了内阁首辅的高位。 不用说,就是凭着解决盐引的政绩被推上来的,百官也莫有不服者。 其实只有刘健知道,整盘计划都不是自己所为,而是那个智近如妖的大明天子亲手操控。 当然了,大明天子也知道,整个全盘计划也都不是自己所为,是那个为鬼为魅的家伙亲手操控的! 最开始弘治皇帝还以为陈策在针对朝廷做更大的局面,尽管有些冒险,但自己还是要去尝试,过程中他一直找人盯着陈策,防止陈策会做出对朝廷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后来弘治皇帝才发现,他想多了,陈策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索取要求,好像仅仅只是为了给朝廷解决这个麻烦,仅此而已。 这让弘治皇帝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在弘治皇帝对陈策的认知中,这个家伙无利不起早,绝不会多管闲事,不可能如此大公无私。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陈策了,为什么要做这些?单纯为了帮助朝廷?可为什么呢?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帮助朝廷解决这个堆积数十年的麻烦呢? 朱厚照威风凛凛的在乾清宫找到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捂额。 欠的债,要还了。 朱厚照打个哈哈,道:“父皇,干的不错啊。” 弘治皇帝:“……” 要不是亲生的,真想给这个孽障废储啊!哪有这么和父亲说话的?没大没小! “父皇打算怎么赏赐我?” 弘治皇帝白了他一眼,道:“你要什么赏赐?” 朱厚照想了想,他想给小老弟封个侯,让小老弟光宗耀祖,也不知道这个赏赐是不是有些过分。 “父皇啊,其实这事儿吧,也并非我一个人出力的,下面人也有出力。” “要么先给下面人封个侯?” 噗! 弘治皇帝差点喷血,指着朱厚照道:“你疯了还是朕疯了?大明的侯爵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这就能封侯了?” 朱厚照哦了一声,道:“伯如何?” 弘治皇帝道:“那也不行!谁知道?这事儿你说伱下面人出力了,是谁,你告诉朕,朕去问问他怎么出力的。” 那不行。 我还没问小老弟要不要呢,你想给小老弟封侯,我还都要考虑考虑。 朱厚照道:“好吧,那等我想到了再说吧,反正父皇欠我一功,这你赖不掉吧?”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道:“赖不掉!朕记在心里呢,成了吧?!” 朱厚照乐呵呵的道:“那就好。” …… 去河北盐场一去一回也用不了多久,陈策已经将手中的三千多引盐引兑换成了盐巴,并且全部拉回来了。 店铺杨玉振也都找好了,贩卖食盐纯属暴利。 而且现在兑换盐引也没丝毫压力,去河北转运司就能把食盐给兑换回来。 陈策站在店铺前,看着堆积如山的食盐,对杨玉振草草交代两句,让他慢慢贩卖吧。 这属于意外之财,这一批盐最少能赚个上万两银子。 就在陈策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两道幽怨的眼神,此时正嫉妒的盯着自己。 张家兄弟面皮微微抽搐,前些日子还洋洋得意的觉得自己骗了一名小傻瓜,现在陡然发现,那个小傻瓜好像是自己啊。 两人愤愤不平的找到陈策,道:“陈公子,呵呵,这盐?” 陈策拱手道:“还得感谢两位国舅爷,我实在没想到两位心肠如此之好,将三千多盐引那么低价卖给我了。” “我去河北兑换了盐,现在拿回来卖了,估计能赚不少钱。” 陈策一脸无辜的道:“不过我很奇怪,明明这么赚钱的盐引,二位当时为何那般割爱?” “当初你们自己也可以买呀?为何要给我?” “我懂了,这是在提携后辈,小人多谢两位国舅慷慨之情,感激万分。” 贱人啊! 你瞧这个贱人嘚瑟的样子! 他还感谢我们? 两兄弟有些窒息,双拳在袖笼内握紧,面皮狂抽,可是看着陈策一脸无辜的样子,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张鹤龄笑的比哭还难看,问陈策道:“陈老弟,要么……咱们二一添作五?我把当时卖盐引的钱一半还给你,你把现在收入的一半给我们,如何?” 陈策:“……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干了。” 184、该怎么赏陈策 陈策撑着雨伞离开了,他还有事,也没时间继续理会这两名国舅。 望着陈策离去的背影,张家兄弟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张鹤龄感觉胸口有些痛,抬手想去搀自己二弟的肩膀,张延龄机智的闪到一旁,防止他大哥在爆锤他。 张鹤龄啪的一个踉跄摔在雨幕中,他更心痛了。 嗷呜一声,张鹤龄放声大哭。 “我的盐引!我的盐引没了啊,我们亏了,我们裤衩子都亏没了!” “你知道大哥什么心情吗?大哥只想借你肩膀一用,我们是家人,这个时候你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可伱居然躲避大哥?” “延龄。” “大哥求你了,给大哥捶一下吧,大哥真的手痒,气愤!” “我要发泄怒火。” 张延龄:“……” …… 陈策撑着雨伞默默的走在雨幕中,槐花胡同内,吴娘子冒着雨从后方跑来,手里提着买菜的篮子,陈策想去为她撑伞,不过吴娘子拒绝了。 陈策尴尬的站在原地,最后摇摇头,一只手背在身后,挺直身躯回到小院前。 朱厚照和刘瑾撑着雨伞在门外等着,陈策回来后他们才随陈策进去。 “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来了?” 陈策拿着干毛巾递给朱厚照。 朱厚照略显激动的道:“小老弟,知道我最近为什么没来吗?” 陈策想了想,道:“莫非……你在忙盐引的事?” 他倒吸凉气,一脸吃惊的道:“你真做到了?” “不得了啊!” 朱厚照飘飘欲仙,淡淡的道:“一般一般,你也有功,呵呵,我们兄弟齐心协力,其利断金!” 刘瑾在一旁瘪瘪嘴,是啊,你们兄弟齐心协力,你负责齐心,他负责出力。 他负责断金,你负责喊六。 可惜啊可惜,这个痨病鬼,要是能多活一段时间就好了,就是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刘瑾有些感慨,平稳西北,稳定开中,改善盐引,这其中一桩桩事单拎出来,都是一笔伟大的政绩。 可没有人知道,操控这些事的人就是这个痨病鬼,这家伙要是身子健康,大明还有内阁什么事啊? 刘某虽是一介宦官,但也想做这样的人,他是真在改变这个国家啊! 讲道理,刘瑾这个太监,都开始对陈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太子爷是该好好为他请功了。 不过这个痨病鬼淡泊名利,似乎对当官兴趣不大。 朱厚照忙不迭问陈策道:“小老弟,这事儿是大功一件,我不能让你白白出力,你和我说说,你想要什么,我让上面的人赏赐你。” “啥都行,你尽管说,我保管给你办到!”朱厚照拍了拍胸口。 陈策摇头道:“好像真没什么需要的,算了,我也就纸上谈兵,出力的是你,你自己要赏赐吧。” 你这叫纸上谈兵啊? 刘瑾一脸无语,谦虚过头了吧你? 没有你这纸上谈兵,靠朝廷那群酒囊饭袋,能做出什么事来啊? 朱厚照不依不饶道:“这可不行,要的,一定要赏赐的,小老弟你莫谦虚,你快说想要什么。” 陈策认真的想想,他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需要什么。 钱吗?他现在驿站和报纸已经足够维持养活自己的人,并且保证自己生活富裕。 权吗?他要权做什么呢?抛头露面只会让他不断招惹是非麻烦。 一入江湖深似海啊,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纠纷总是斩不断理还乱。 色么?他已经有了意中人,可一身病躯怎敢负佳人啊? 真没什么想要的。 陈策微笑着摇头道:“真没,不谦虚,你自己拿着赏赐吧,不用考虑我。”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好吧。” 不知道为啥,朱厚照心里总是闷闷的,总替陈策不值得,明明做了这么多事,上面的人都以为是刘健做的,他被升了内阁首辅,真正做事的人屁都没得到。 最傻的是,这个傻哥哥啥都不图不求,哪有这样的人啊。 虽然平日一口一个小老弟,但朱厚照发现他对陈策的依赖很大,不知不觉吐露了真话,把陈策当兄长看待。 而实际陈策也好像就是他的兄长,处处教导他忍让他。 雨势渐渐衰弱,朱厚照闷闷不乐的离开。 阴雨绵绵数日,天空渐渐放晴,毒辣的太阳也开始冒头。 吴娘子端着一盆衣衫准备去后院通济渠洗衣,她通过篱笆小院询问陈策道:“要洗衣吗?” 陈策摇摇头道:“不用啦,谢谢。” 吴娘子这次没坚持,自顾自去洗衣,回来将衣衫晾晒干净后便拿着报纸坐在院落内认真的看着报纸上的雇佣广告。 生活还是要继续,吴娘子还是要为一个月几十文钱的生活奔波。 陈策洗好衣衫,站在院落内,透过篱笆墙看到了隔壁一幕,旋即背着手出门,去了一趟顺天驿站总部。 唐寅惊讶的问陈策道:“让吴娘子来参与管理?” 陈策嗯了一声,道:“你去和她谈吧,俸禄给高点,她若愿意来工作,便招了她,若不愿意,你想办法说服她进来。” 唐寅点头道:“好!” “对了老师,额,东家,徐经的缺还没补上,一直在六部观政。” 陈策嗯了一声,道:“我在关注此事,让他先好好观政吧。” “好!” 徐经该调去哪里,才能发挥重要作用,陈策一直在思考,将他放在东南,却也不知他能否顶住东南复杂的形势。 …… 刘瑾见朱厚照不太开心,便献策道:“爷,其实你看陈公子无欲无求的,咋可能真没所求呢?”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刘瑾,问道:“哦,你说说看,给小老弟什么他能开心?” 刘瑾道:“他的病呀,治好了他肯定开心。” 朱厚照白了刘瑾一眼,宫里面太医都没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能给他治好病?我难道不知道?要你提醒? 刘瑾道:“咱可以找一找野路子嘛,那些道士和尚本事不都顶天大?指不定真有一些隐居的神仙存在。” 朱厚照呵呵道:“虚无缥缈!” “不过也可以一试。” 刘瑾又道:“这剩下的,无外乎就是赐官了。” 朱厚照道:“你没听到他对此不感兴趣?” 刘瑾自信满满,淡淡的开始给朱厚照分析。 185、单开一场只为你 刘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也很同情陈策。 这风头不能只被文官抢了,人家真正操控局面的人却什么都没得到。 这公平吗? 刘瑾都看不下去了!天天白嫖陈策的饭菜白嫖出感情了,心里自然还是朝着陈策的。 他对朱厚照分析道:“陈公子呢,他就是不愿意和官场的人接触,因为这会给他制造麻烦。” “他不喜欢招惹麻烦。” “当然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太子爷你不常在陈公子身边,你看这最近,陈公子时常就被人欺负。” “不给他个身份护他周全,以后这种事指不定还会发生。” 朱厚照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然后反手一巴掌抽到刘瑾头上:“你不早说?” 刘瑾:“……” “还有!别卖关子!伱想说什么?” 刘瑾嘿嘿道:“之前咱成化朝不是有个被扯裁的厂吗?” “爷你把内厂给重新搭建起来,让陈公子去管着咋样?找个明面的人顶事儿,陈公子呢,就暗中操控内厂就好了,也不和外接触,还有人保护他的安全,还赋予了他官面上的权力,这多好。” 朱厚照双目一亮,道:“好好好!” “刘瑾,你干了一件人事,不错,你这个想法极其不错!” “就这么办,我去找父皇去!” …… 当开内行厂的要求,被朱厚照提出来后,弘治皇帝怒火中烧,嘴都气歪了。 “你混账!” 你可知道当初多少文官们听到内厂就谈虎色变? 汪植对他们的影响,到现在他们都还历历在目。 朕就算是天子,也没本事在文官的重压下重开内厂! 你真当你爹是皇帝,就能为所欲为? “这个不行!换一个!” 弘治皇帝斩钉截铁的道。 朱厚照呵呵道:“父皇前不久还说你不赖账,结果我要这个不行,要那个不行。” “哎,算了算了,我看父皇你也就一张嘴了。” 朱厚照摇头失望离去。 只是这点蹩脚的激将法,在弘治皇帝眼中和小孩子过家家没区别。 他眯着眼,不知想些什么,叫住朱厚照,道:“你等等!” “为什么要开设内厂?” 是他要求的,还是朱厚照主动要单开内厂给他? 弘治皇帝要弄清楚,如果是对方要求的,他要厂卫为了做什么? 朱厚照道:“为什么要开内厂,因为我调不动东厂和锦衣卫啊,这不只有你能调得动?” 弘治皇帝冷笑道:“朕可以赋予你调动东厂和锦衣卫的权力。” “老实和朕说,为什么要开内厂。” 朱厚照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不为难父皇了。” “不开就算了。” 朱厚照在保护陈策,不想让陈策被过多关注,怕给陈策招惹麻烦。 “那不行就赏儿臣十万八万两吧。” 弘治皇帝胸口起伏,怒道:“朕尽量试一试,不保证成功!” 相较于十万八万两赏赐,开内厂更靠谱点。 弘治皇帝也想知道,他要开内厂究竟为了什么目的! 这个人,弘治皇帝看不透,总觉得他很危险,如果他真心实意为厚照好,弘治皇帝自然不会亏待对方。 可如果利用厚照达到自己目的,那就不得不杀! 现在杀,总比以后自己死了杀更容易! …… 礼部。 “程大人,这是下官批过的公文,需要您签字。” 程敏政点点头,这段时间宁诚在礼部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 程敏政批了公文,便点一点宁诚道:“汝公务繁忙,但孩子的事也该操心操心。” “你我做父母的操劳半辈子,始终都是为了后代。” 宁诚颔首道:“大人说的是。” 他不理解,你程敏政就算看中了我家闺女,也总该你提亲吧?毕竟你们是男方,总不能让我这个女方率先开口。 我现在甚至连你家的哪个子嗣后代都不清楚,你就算让我开口说婚媾之事,我也不知如何说起。 说话间,一名文书小吏走来,将一封请帖交给程敏政,道:“程大人,有人送来一封请帖。” 程敏政点点头,宁诚知趣的离去。 程敏政看完了请柬,不由奇怪,陈策为什么忽然会宴请老夫? 为了和宁诚女儿的婚事?希望我做个中间人吗? 不然他为什么要宴请本官? 程敏政道:“你去回帖,就说三日后本官准时赴宴。” “还有,去告知宁郎中,让他三日后随本官去参宴。” “喏。” …… 槐花胡同内。 徐经被陈策叫了过来,两人坐在中厅内喝着茶。 陈策淡淡的问徐经道:“你想去哪儿?” 徐经惊讶的看着陈策,心跳在加速。 他只是个三甲进士,也没资格进翰林院,现在还在观政,一般来说,这种没后台没背景的人,想要补缺,没个两三年几乎不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徐经和唐寅进入北平后,就不断去拜访官吏结交权贵的原因。 若是没后台,即便考中进士,想要为官也不容易。 除非你能在会试、殿试中崭露头角,顺利进入翰林院,在中央朝廷为官。 但这种人才,几乎千里挑一,轮不到徐经这个三甲进士。 进入翰林院还有一道考试,徐经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更别提进翰林院。 他最好的结局就是等个两三年补缺去地方做个县丞。 如果有关系,说不得能去个好地方。 如果没关系没后台,那就只能去广西等一些贫苦之地了,一辈子仕途堪忧。 现在听到陈策忽然问这话,徐经如何不激动?! 他不知道陈策的实力究竟多深,但陈策从来不说大话,既然他开口了,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给自己在短时间内运营到地方为官! 徐经压抑住激动的内心,别人需要两三年才能去地方为官,自己只需三五个月,这就是跟对人的好处! “陈公子,实不相瞒,我也不清楚,我对自己未来的官途没有什么规划,所以一直想请公子指点,但又不好意思来打扰公子。” 陈策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着徐经,道:“有个地方我推荐你去,危险和机遇并存。” 186、宁大人震惊了 槐花胡同小院内,徐经正在认真听着陈策的话。 陈策这几日想了很多,他决定推荐徐经去东南,程敏政说了还欠自己一个人情,至于他升宁诚的事,那是他自作多情。 东南那一块迟早会出问题,倭寇已经开始萌芽,有徐经在东南官场,陈策在东南就有一定的明面操控可能。 暗中他还布控了谍子在那边,一明一暗,陈策可以完全掌控东南。 当徐经听到陈策推荐自己去宁波,他顿时激动的无以复加。 众所周知,宁波是东南富饶之地,若是能在这里为官,说明前途无量,一般若非背景足够深厚,怎可能被调去东南富饶之地。 徐经还没来得及感谢陈策,陈策便阻止他道:“先别急着感谢,这地方不好待,最近倭寇时常寇东南,宁波连海,是倭奴首攻之地。” “你过去要处处小心,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被牵连顶罪。” “我不在你身边,一切要靠你自己留心眼,无论如何,尽快在东南站住脚,我以后还需要伱。” 听着陈策这话,徐经感动的泪流满面,他知道陈策现在已经把自己当他信任的人了。 徐经拱手行礼道:“公子放心,我定会小心翼翼,不会给你丢脸的。” 陈策嗯了一声,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问徐经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求你做的事,和你的认知不同,甚至让你做一些反常的事,伤民的事,违背道德伦理,你会选择执行,还是会凭着你自己良心去做事?” 徐经稍稍思考一下,便道:“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公子,我相信公子有自己的深意。” 陈策点点头,道:“希望你记得今日的话。” “我能推你上去,也能让你粉身碎骨。” 徐经忙不迭道:“公子放心,我会用一生践行今日之诺言。” “好!” 陈策挥手,示意徐经离去。 …… 王务弼也考中了今科的进士,他也还在观政的阶段,今日他约了几名好友,都是今年的进士。 大家都在等缺。 徐经也赫然在列。 王务弼和几名好友正在商讨如何补缺的事,徐经赶来后,王务弼便道:“衡父,你来的恰好。” “我们正在商讨如何快速补缺。” 现在大家都是进士了,谁也不想等个两三年才下放为官,都想快点成为大明官场中的一员,都用尽了浑身解数准备运营一官半职。 “文昌兄这几日结交了张家两位国舅。” “按照对方的暗示,好似三百两可以运营一官半职,但不敢保证,你要不要花点钱?” 徐经摇摇头,道:“陈公子可能已经帮我运营好了。” 嗯? 另外几名进士好奇的道:“哪个陈公子啊?他在朝中担任何官何职?” 王务弼也疑惑的看着徐经,问道:“陈策陈公子?” 徐经点头。 王务弼摇摇头,道:“陈公子的才学自不必多说,可他毕竟非官场中人,怎有能力运营文官中的事。” “衡父不妨出点钱,试一试张家两位国舅吧。” 当其他人得知陈策身份后,不由苦笑着对徐经道:“衡父,你觉得这可能吗?” “他非官非权,哪有资格给你运营官职?” 王务弼也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他承认陈策聪慧有才华,可毕竟陈策非文官中的人。 徐经却依旧坚持道:“我就不掺和了。” 众人也不再多说,既然徐经选择相信陈策,他们说再多也没用,只是暗中替徐经感到可惜。 陈策和张家两位国舅比,只要脑子正常点都知道该选谁。 徐经知晓他们的想法,他们不了解陈策,永远不知道陈策究竟多么厉害,张家两位国舅算什么?在陈策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其实徐经有心拉拢王务弼,但想了想,也就不给陈策添麻烦了,而且看王务弼的样子,似乎也不太相信陈策。 既然如此,他何必多管闲事呢? …… 时间很快来到第三日。 陈策在澄清坊大街,风华楼设宴宴请程敏政。 陈策早早就到了风华楼三楼的雅间,提前付好了钱,点好了菜肴酒水,安静的等着程敏政赴宴。 今日下值的时候,宁诚也早早穿戴好,只是他很奇怪,程侍郎好像对这次宴会很重视。 但为什么要带上自己呢? 他这是打算给自己介绍人脉吗? 宁诚实在想不通程敏政程侍郎看上自己哪一点了,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器重? 到现在他依旧有些云里雾里,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被升官都还没弄清楚。 他恭恭敬敬的跟着程敏政来到澄清坊大街风华楼。 入夜,澄清坊大街灯火如昼,车水马龙。 宁诚满腹心思,不过程敏政却笑着对宁诚道:“恰好借着这次机会,本官给你将这桩婚事定下来。” “啊?” 宁诚疑惑的看着程敏政,不过很快抱拳道:“一切都听程大人的安排。” 纵然宁诚知道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但现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顺从程敏政了。 看来程侍郎之所以升自己到礼部,还是带着目的的,却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为什么会让程大人如此重视,竟亲自点婚。 想来是程大人的后辈吧,宁诚也能恰好借着这次机会了解了解对方。 陈策见程敏政久久未到,对店家交代一番,自己去了一趟茅房。 程敏政才上楼,宁诚便看到从外走来的陈策,拱手对程敏政道:“大人,下官看到一名熟人,可否去打个招呼?稍稍耽搁点时间?” 程敏政点头道:“快去快回,本官先上去了。” 宁诚忙不迭道:“好!” 等程敏政上楼后,宁诚去找到了陈策,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陈策有些奇怪的看着宁诚,道:“我见个朋友,宁大人你这是?” 宁诚道:“有些公务要处理。” 陈策哦了一声道:“这样,那不打扰你了,我先上楼了。” 宁诚跟着陈策一同上楼,到了三楼两人一同停了下来。 陈策狐疑的看着宁诚,道:“宁大人,你先请?” 宁诚没客气,道:“好,那我先过去了。” 陈策:“嗯。” 187、尴尬了 宁诚进了雅间,拱手对程敏政道歉,程敏政也没当回事,让他入座。 紧接着陈策从外推开了雅间。 程敏政还没开口,宁诚便道:“你怎么来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这有贵客要应约,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陈策淡淡的看了一眼宁诚,便拱手对程敏政道:“程大人,好久不见。” 嗯? 宁诚有些呆滞的站在一旁,脸上布满震惊。 最让他震惊的是,程敏政居然站起来拱手对陈策客套。 这是他的顶头上司啊!可他在陈宁面前好像并没有往日的威严,显得很是随和谦卑。 “不介意我将你岳父大人一同叫来吧?” 宁诚倏地一愣,此时他才终于想起一件事,脸色不由自主的都凝固住了! 程敏政一直在关心自己女儿的婚事,而宁诚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揣摩程敏政的意图。 甚至在赴宴的时候,他一度怀疑程敏政是要撮合自己小女的婚事。 只是宁诚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程敏政介绍的对方居然会是陈策。 不对! 宁诚倒吸凉气,这不对! 他浑身忍不住微微开始颤栗起来,有没有一种可能,程大人之所以给自己调去礼部。 是因为—— 嘶! 因为陈策的缘故?! 他不知道陈策和自己已经撕毁了婚姻,程大人还以为自己是陈策的岳父,所以凭着陈策这层关系,他才将自己调去礼部的? 如果这么解释,一切逻辑就都通顺了! 换言之,如果不是因为陈策,他压根就没机会调去礼部! 想到这里,宁诚不寒而栗。 他目光复杂的看了陈策一眼,想不明白,也想不清楚,为什么陈策会认识程敏政,甚至面子大到让一名礼部侍郎亲自给他的亲属提携上位? 宁诚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只感觉现在陈策越来越看不透,越来越神秘。 此前他还在陈策面前大言不惭的夸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上面看到他的努力,给他调礼部为官。 现在回想起来他对陈策耳提面命的这些话,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过显然宁诚的内心戏实在太多,因为陈策根本就没将他以前的话放在心上,现在也是一样,陈策完全将宁诚当成透明人。 他邀请程敏政落座,然后随口道:“程大人你误会了,他不是我岳父。” 程敏政:“?” 宁诚欲言又止,最后嘴巴微微张开,始终没勇气开口。 接着陈策又道:“程大人说还欠我一个人情。” 程敏政:“……” 这个人情我给伱还了啊!我将宁诚升到了礼部郎中,这份厚礼还不够? 陈策问道:“还作数么?” 程敏政道:“自然,老夫说话算话,只是……你不是和宁大人家中闺女有婚约吗?” 陈策微微摇头,道:“程大人没查清楚吧?” “我们早就撕毁了婚约。” 程敏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宁诚,宁诚浑身冷汗涔涔。 可他无法去怪罪陈策,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程敏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也是,陈策现在白丁身份一个,宁大人可是官。 少年定下的娃娃亲,现在身份差距巨大,想要再完婚,似乎不太可能,宁诚也不会愿意。 宁诚就怕程敏政会这么想! 他在礼部的后台就是程敏政,若是程敏政放弃自己,以后自己在礼部寸步难行! 陈策道:“我想调一名新科进士去东南宁波做个县丞补缺。” 这对程敏政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九品官运营,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 “好的。” 程敏政点头。 陈策拱手道:“多谢程大人,你我恩情清了。” 程敏政压着手,对陈策道:“小了。”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需要我帮着?”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不能仅仅给你运营一个九品官就当还你恩情了。 不对等,他心里有愧。 陈策摇头道:“没了,就这么多,多谢程大人了。” 一顿酒席结束,也意味着陈策和程敏政之间的香火情彻底两清。 等陈策离开酒楼后,宁诚显得局促不安。 程敏政淡漠的乜了一眼宁诚,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中好像也没了以往的热忱。 现在程敏政才明白,自己献错殷勤了,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自然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程敏政是纯粹的士大夫,最讨厌这种背信弃义的人,既然已经有了婚约,你却违背诺言。 纵然你们现在身份有了差距,但士大夫如何能做如此无耻的事? 宁诚这一刻在程敏政眼中的形象完全崩塌。 宁诚很想开口解释,说这桩婚姻是陈策主动作罢的,可是越描越黑,越解释反而就会显得自己越心虚,越会被程敏政看不起。 最后他只能独自一人看着雅间内的酒菜望洋兴叹。 他实在想不明白,陈策为什么和程敏政居然也有这么一层关系,而且听程敏政的语气,他好像还欠着陈策很大一份恩情。 忽然! 宁诚瞪大了双目! 如果说程敏政能欠陈策恩情,那有且只有一种可能,唐寅舞弊案! 这桩案子宁诚自然也知道,当初在官场津津乐道,如果按照正常发展,程敏政极大可能会被罢官。 但最后程敏政全身而退,当时众说纷纭,都说朝堂内部有高层出面保住了程敏政。 如果不是朝堂内部高层,如果是陈策呢? 可……这怎么可能啊! 宁诚使劲摇了摇头,只是这么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他,不只是个顺天府的小民吗? 宁诚觉得陈策和自己印象中的实在太大相径庭了,这段时间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为什么他越来越看不懂陈策了。 此前他在陈策面前多少有些长辈的意思,所以会处处都有几分说教帮扶的味道在。 陈策总是表现的很淡定。 宁诚以为他强壮镇定来掩饰自己为数不多的自尊,有些人天生要强,他以为陈策也是这样的人。 可事实证明,他不是,他真的就是单纯的很淡定,甚至他一定还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去指点他吧? 188、厂卫崛起 七月半,鬼节,天干物燥,百鬼夜行。 锦衣卫和东厂这几日很活跃,仿佛一夜之间,厂卫的人忽然变成了鬼,开始大肆在京师抓捕贪腐舞弊的官员。 而且锦衣卫和东厂都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抓人。 这举动,让整个文官政坛开始震荡,京师文官们人人自危,反厂卫联盟再次集合,都察院和各科道言官纷纷上书乾清宫,请弘治皇帝申饬锦衣卫和东厂。 一片片奏疏送入乾清宫,最后都没了消息,不免让文官们担忧弘治皇帝是否被奸佞蒙蔽。 鬼节过去后,厂卫的抓捕行动还没结束,每天都能在京师看到一群文官被羁押入诏狱。 …… 东宫。 刘瑾大清早便去找朱厚照,焦急忙慌的道:“爷,太子爷。” “老奴查到清凉山那边有道士出来治病做法呢。” “那道士说自己包治百病,啥病都能治。” 朱厚照呵呵笑了一下,淡定的道:“江湖野道士,这是将你当傻子呢。” “还包治百病,他怎么不说自己是神仙?” 虽然朱厚照真的很想给陈策将病治好,但也没蠢到把期望寄托于神神叨叨的道士身上。 这不纯纯的自欺欺人吗? 刘瑾赶紧道:“不是啊爷,正一教在清凉山那边有分教,老奴详细查过史料,当初是正一教内的一名老道在太宗时期来的顺天,给张皇后医好了疑难杂症,太宗皇帝亲自给他们在顺天府外设的正一分教。” “这些年这群道士深居简出,很少会见外人,连皇上都见不着他们。” “现在有正一教道士下山治病,说不得还真有可能治陈公子的病呢。” 朱厚照听了刘瑾的话,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你查的这些可是真的?” “史料可信否?” 刘瑾道:“都在翰林院那边查出来的,都是真实记录的,定是可信的。” “老奴此前派人以东宫名义去过清凉山,那群杂毛道士压根不卖咱东宫的面子,别说咱了,他们手中有太宗手谕,恐怕当今皇上的面子都不给。” “这不,老奴关注他们这么久,听闻有道士下山治病,这才来告知爷你啊。” 朱厚照睡意全无,立刻起身,换了一件衣衫,带着刘瑾便朝槐花胡同而去。 陈策早起,正在吃早膳,就被风风火火的朱厚照给拉了出去。 “大哥,伱到底要干什么啊!” 陈策好不容易挣扎开了朱厚照,然后就被朱厚照给塞到了马车里面,吩咐外面的刘瑾道:“快,赶车!” 他气喘吁吁的坐在马车内喝口茶,这才对陈策解释道:“先上车,不然来不及了。” “小老弟,你的病有救了。” 陈策:“……” 你小子匆匆忙忙的将我带出来,就为这事啊? 陈策早就不抱希望了。 他不以为意的道:“怎么救啊?” 朱厚照将刘瑾查出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知陈策。 陈策愣了一下,心中燃起一抹希望,真有这个可能吗? 朱厚照道:“咱们先去找那个道士,人家好不容易下山行善举,此时正在顺天府外的村落内义诊呢,恰好可以帮你诊断诊断。” “小老弟,这群道士可厉害了,当今皇上去见他们,他们都未必会见。” 陈策:“……” 这群牛鼻子老道,真就不怕天子给你们道教灭门么? 不过无论如何,去看看也好,兴许也真有希望。 一路颠簸,很快来到顺天府外的一处村落村头前。 村落前围满了人,几名小道士在维持秩序,村民们在排队等待诊疗。 旁边还有一名道士在负责登记。 朱厚照拉着陈策赶紧挤过去排队等待登记。 等轮到陈策的时候,那名负责登记的小道问道:“叫什么名字?” “陈策。” 小道童给旁边的道士递过去一个眼神,那道士翻查着手中的册子,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陈策这个名字。 “走吧。” 道童残忍的对陈策说道。 朱厚照急了,忙不迭道:“我们也是来看病的,你怎么不给诊断呢?” 那小道童道:“我家师傅诊断病人讲究一个缘分,你和道家无缘。” 陈策:“……” 得,一群骗子。 陈策对朱厚照道:“走吧。” 他起身的时候,朱厚照不动声色的给对方一锭银子。 道童随意点点头,这才和颜悦色的对陈策道:“先说说你的情况吧。” 陈策算是看明白了。 他们这是事先收集好病人的病症信息,然后交给他们所谓的师傅,再由他去诊断,基本不会出任何差池。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包治百病,我也行啊。 不过看朱厚照给了对方钱的时候,陈策还是安静的坐下,对这名道童道:“每个月固定时间,出血量比较大。” 那道童奋笔疾书,将陈策的病症给记录下来。 “那几天肚子还非常痛。” 小道童再次奋笔疾书的记录。 朱厚照想纠正陈策,你分明不是这些症状啊,为什么要胡说呢? 陈策示意他不要说话。 小道童问陈策道:“还有其他病状吗?” 陈策道:“暂时没了,这是不是很严重?” 小道童摇摇头道:“不清楚,这要等师傅把脉之后才能知晓,成了,看在你们虔诚的份上,到那一列排队去吧。” 陈策哦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去,到另一队列排队等候。 朱厚照窃窃私语的对陈策道:“小老弟,这不是你的症状啊。” 陈策一脸无语的对朱厚照道:“你还没发现这是一群骗子吗?” “骗村民的钱呢。” 朱厚照道:“怎么可能!”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希望,对方怎么可能是骗子啊? 陈策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在队伍快轮到陈策的时候,坐在前方的老道已经将后面每个人的资料全部过目了一遍。 旋即就看到端坐在那的老道士闭着眼,颇有逼格,点了点桌子,示意陈策将手腕放上去把脉,也没睁眼。 旁边诊断完毕的百姓们纷纷开始到一旁去买药,嘴里还喃喃道:“活神仙啊!我家孩子有救了,有救了啊!” “这药……三两银子么?可不可以便宜点?” “好好好,三两银子,我买,我买。” 看着一旁虔诚的百姓,陈策心中暗自叹息。 199、来月事了 那老道士也没有睁开眼,只是稍微摸了一下陈策的脉搏,便淡淡道:“没什么大事,来月事了而已,吃点药补一补。” “去旁边排队开药吧。” 最怕空气忽然的安静,刚才还嘈杂的现场,现在都吃惊的看着那名道士。 来月事了?一个大男人? 那老道似乎也觉得氛围不对,这才睁开眼,看着一个大男人坐在自己面前,心中暗骂统计病情的道童。 不过好在老道见过世面,却是丝毫不慌,眉宇紧蹙的盯着陈策,捋须道:“不对劲,不对劲!” 突然! 他猛地睁大眼,道:“妖孽上身!还是个女妖!” “清风,明月!” “快!助为师抓妖!” 突兀的变故让在场人纷纷不知所措,怎么又扯上妖孽了? 霎时间,就见两名道童端着一盆水过来,老道士双手放入水中,另外两名道童急忙点燃火。 蓝红色火焰在老道士手上瞬间燃烧。 众人倒吸凉气。 他不疼? 就连朱厚照都忍不住感慨。 真神仙! 刘瑾身躯崩的很直,这是真神仙,如假包换!寻常人手被这么火烧,早就哇哇叫起来了,可这老道士居然浑然不觉得疼。 一名道童将黄符纸人放在陈策身上,老道士燃火的双手抓住纸人,那纸人很快燃烧成灰烬。 火熄灭。 老道士已是大汗淋漓,显得十分疲惫,冷冷的道:“少年郎,幸好你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这病是不是外人都说无药可救?” 陈策在思考,朱厚照已经帮着陈策抢答道:“是,是,是。” 那老道士道:“当然无药可救,因为身上沾了脏东西!” 言毕,他又摇头叹息,道:“可惜,贫道只除掉了一只。” “雌雄双体,还有一只没有除掉。” 朱厚照紧张的道:“你意思是,我家兄长身上还有一只妖孽?伱快除掉它呀!” 见识了老道士刚才高超的一幕,朱厚照已经信以为真了。 不得不信! 正常人你用火燃烧一下双手试试,看看谁能和老道士这样淡定。 不仅朱厚照,整个村落的村民都被老道的本事折服,有一些不治之症的病人甚至跪地恳求老道出手。 陈策一只手放在下巴上,很快想明白了原因,也不由感慨这个时代人的智慧。 当酒精里面的浓度足够高的时候,双手沾满酒精,由于酒精的燃点比较低,并且容易挥发,所以在酒精燃烧时,主要是酒精蒸气和空气中的氧气发生燃烧反应,所以短时间内放在手上是不会烧手的。 那老道士一脸为难道:“方才贫道已经用了一次法术,若是再用,恐怕会伤及自身,万万不可了。” 朱厚照忙不迭道:“那仙道你明日可还来?” 那老道士摇头道:“应当不会再出来了。” “那不行呀,您快些再施展一次法术把另一只妖孽也给除掉呀!” 老道士摇摇头道:“并非贫道不想,实在此举……会折寿,贫道心有余力不足啊。” 刘瑾拉了拉朱厚照,意思是给钱呀。 朱厚照秒懂,忙不迭掏出一些银子,道:“你若除掉另一只,这些钱就当我为贵道观捐献祈福,如何?” 老道士哼了一声,愤慨的道:“出家人不喜铜臭之味!” 见朱厚照要将钱收回去,老道士话锋一转,道:“但念在你赤诚之心的份上,贫道愿意一试。” 陈策打断老道,问道:“道长,我刚才似乎闻到酒水的味道。” “你那盆水是酒水吗?” 老道士微微颔首:“是。” 陈策噢了一声,也没说什么,等他再次施法的时候,陈策不小心将两盆酒水给打翻在地。 老道面皮抽了一下,又让道童继续端酒水过来。 陈策又‘不小心’给打翻了。 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老道准备的酒水已经没了。 畜生!你要干什么! 老道士显然有些不高兴。 陈策忙不迭道:“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 “你们谁家有酒水,端一些过来。” 听到这里,老道士脸色唰的一变。 我端你大爷的酒水,你们这群刁民的酒水和贫道的是一样的吗?它有贫道的酒水纯吗? 那玩意能燃烧吗?贫道的手又不是无情铁手! 很快,一名村民端着酒水过来,都是农家酿的酒,显然不纯。 陈策微笑着对那老道士道:“道长,来吧,我准备好了。” 我没准备好! 老道士转身收拾行囊。 “诶,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老道士哼道:“看不出来吗?贫道现在要回正一教了。” “可你还没除妖呢。” 老道士淡淡的道:“不要挡着贫道的路,贫道不想除妖了。” “为什么?”陈策问。 老道士哼了一声,道:“没有为什么,心情不太好。” “卧槽!” 老道士大惊失色,指着刘瑾道:“你这个畜生,拉着我的手干什么呢?” “你,你给我放开!” 刘瑾将他双手给按在了酒水盆里,冷笑道:“这可容不得你!给我除妖!” “爷,快点火。”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了道长,为了小老弟的身子,今日这妖,你除也得除,不除我们逼着你也得除! 大不了最后去正一教道歉去。 朱厚照点燃了火折子。 老道士面色狰狞,当朱厚照将火在他手上点燃后,老道士努力的保持风轻云淡。 只是下一刻,嗷呜一嗓子猛地就叫了出来。 “畜生!” “放开我!” “我是骗子!” 踏马的,分要老子承认这件事才罢休是不是? 你们这对畜生……疼啊!嘶! 老道士泪流满面:“我承认,我刚才都是装的,快放开贫道!” “我给你们跪下了,大哥,真疼啊!你这酒水不纯啊,快放开我……啊啊啊!” 刘瑾和朱厚照面面相觑,刚才他不是这样的啊。 朱厚照红着眼,拼命摇头道:“不!你不是骗子,你是仙道!” “刘瑾,你抓着他火手去除妖。” 还不放开? 天呐! 老道士汗流浃背,脸色都狰狞了,杀猪一般的嚎叫道:“真疼啊!猪比,你快给老子放开!老子受不了了!” “你们想拆穿老子的骗术直说,何必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疼的很啊!” 190、还有六年(前面的章节序号错了改不了) 老道士最终被官府抓走了,不过他却让陈策实打实的看到了希望。 他对官府说,他只是借着正一道教的名声出来行骗,只是用了个名声,百姓们甚至权贵们都能对其无比尊敬。 由此足可见清凉山上的正一道教的那群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只是按照朱厚照的说法,清凉山上的那群道士一直在避世,外人很少能进去。 不过总归有希望在。 登山的道路很长,陈策走一段要歇息很久,好在赶在中午的时候登上了山顶。 道观的山门紧闭,外面香火却出奇的鼎盛,这说明许多人都曾来这里求见过道观里面的道士,却无一例外能进去。 正门旁边有一座石门,石门是吊下来的,旁边有一处铁锁,连着石门,只要能将石门拉起,就能从这儿进去。 朱厚照愤愤不平的道:“这群牛鼻子老道,还不如不给人一点希望,这谁能将石门拉开?” 刘瑾也指着山门破口大骂。 其实制造一个动滑轮倒是有机会拉开,只是滑轮也需要支点,显然难以做到,这就是个无解的局,怎么也不可能拉开。 人多倒是可以,但山门前不远处就是悬崖,根本站不住那么多人拉铁锁。 这分明是让人望而止步的。 陈策摇摇头,对朱厚照道:“走吧,除非里面的人想开门,不然我们压根进不去的。” 朱厚照依旧有些不甘心。 走到石门前狠狠踹了两脚,大吼道:“给我开门!开门啊!” “再不开门,赶明我找人来炸了你们的山门信不信?” 陈策摇摇头,刚转头准备离去,沉重的石门居然被缓缓的吊了起来。 这也行? 一名小道童对朱厚照行礼道:“诸位檀越,里面请。” 啊? 陈策和朱厚照面面相觑。 进去了才知道,正一道教的山门每个月都会随机开一次,遇到有缘人就能进去,也不全部不对外开放。 陈策真服了,心道朱厚照这小子有狗运的。 “诸位檀越,是打算就诊治病还是探讨道术?” 小道童比山下那群假道士彬彬有礼多了,生性寡淡,仿佛真修了一颗清净无为的道心一般。 朱厚照忙不迭道:“治病!快带我们去!” “檀越这边请。” 道观的一名中年道士接见了陈策,用心的给陈策把脉,然后感慨道:“一切皆是命数。” “檀越命数坎坷,贫道无能为力。” 朱厚照坐在一旁一直没开口,刚才嚣张的样子不在,虔诚的道:“道长,真就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哪怕有点机会,我们都可以试一试。” 大明太子从未像今天这样认真虔诚。 中年道士无情的摇头:“没有。” 朱厚照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 陈策问那道士道:“我能活多久?准确点?” 道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超过六年,与龙共舞之相。” 陈策倒吸凉气。 因为六年后,恰好就是弘治皇帝驾崩的时间。 这事儿陈策这个穿越者知道,但这道士居然也推算出来了?这由不得陈策不吃惊! 陈策拱手弯腰行礼:“多谢道长。” …… 下山的道路比上山还要艰难,气氛更加沉闷。 朱厚照瓮声瓮气的道:“小老弟你莫要听这群牛鼻子瞎扯,怎么就不超过六年啊?他们本事不够而已。” 陈策认真的看着朱厚照,忽然莞尔一笑,道:“谢谢啊。” “谢什么?” 陈策摇摇头,然后才道:“老道长说的也没错,一切都是命数,人总有生老病死的时候。” “况且这不还有六年时间吗?” “六年能做很多事,足够了。” 以前他也找郎中诊断过,可他们总不能给陈策一个确切的时间,不管这位道士说的是真是假,陈策姑且就当他们说的是真的。 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自己做很多事了。 朱厚照从下山的时候就很少说话,回到顺天府后,他也没跟着陈策去槐花胡同,带着刘瑾回东宫了。 想到和陈策相处点点滴滴,今天又听闻陈策只能陪自己六年时间了,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虽然他是大明太子,但说到底他始终还是个孩子,重感情的孩子。 顺天府现在人心惶惶,大街小巷中随处能看到厂卫出动抓人。 陈策有些不明所以,在回去的路上特意路过锦衣卫,找了一趟李珍。 李珍也不明白皇帝在做什么,最近忽然秘密下令让东厂配合锦衣卫大肆抓捕京师贪污的官吏。 朝廷缺钱了? 陈策也不明白弘治皇帝的意图,忽然启用厂卫,只会让百官风声鹤唳,弘治皇帝忽然来这么一手,怎么看都觉得没道理。 弹劾厂卫的奏疏还在激增,弘治皇帝最近很少见臣僚。 直到八月初才开了一场小朝会,内阁六部都察院的部堂高官全部汇聚在奉天殿。 弘治皇帝先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说他最近身子不好,一直在调养身子,厂卫那边查到在京官员有贪污,他这才让厂卫去抓人,实在没想到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这番解释之下,内阁六部都察院才稍稍放心点。 弘治皇帝叹口气,道:“厂卫若无人监督,稍稍放纵,便能酿此灾祸。” “朕打算再开内厂,专职负责监督厂卫。” “诸卿以为如何?” 听到弘治皇帝要开内厂,在列所有官员面色都随之一变,纷纷出列,劝弘治皇帝务必谨慎,内厂不可再开。 弘治皇帝微笑道:“朕自然知道诸卿担忧什么。” “你们担忧先帝内厂再次肆虐大明,朕可对诸卿保证,新开内厂不设抓捕权力,仅负责替朕监督东厂锦衣卫,以免再出现此次厂卫之祸。” 刘健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弘治帝,似乎明白什么,不得不妥协道:“启奏皇上,非臣等不信任皇上,实在内厂日后的权力无人可敢保证,当初成化开内厂,谁也不曾想到内厂会祸乱到那种地步。” 弘治皇帝叹口气,对刘健道:“卿的意思朕都明白。” “朕与伱们做君子约定,一旦诸卿发现内厂有僭越之举,立刻关闭内厂,此事诸卿可一同见证,如朕反悔,天必極之!” 天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反对下去,那就不给弘治皇帝一点面子了。 191、代管内厂 天上的月儿越来越圆,陈策坐在院落中抬头望着明月。 快到弘治十二年的中秋了。 石桌上的灯火很亮,桌上整齐放着一叠文书。 顺天报业这几个月的账簿收入都能维持在一两百两银子的盈利,应该趋于平稳,每年的净利润大概在三千两百银左右。 驿站这些日子还在亏损,唐寅送来两则消息,第一是隔壁吴娘子已经进入了顺天快递工作。 第二则是唐寅自己的一些见解,他认为单单靠自己去运营全国各地的快递网点,会显得尤为吃力。 而且随着规模需求越来越大,他们实在没这么多财力在全国各州府县都铺展开了。 唐寅不是那种提出问题就不管的人,他相应的给出了解决方案,他建议可以让地方商人以加盟的方式分别进入快递行业来。 这倒是让陈策双目一亮,此前他都没考虑到这一点,后世的许多加盟机制都是如此,总部这边可以收取对方的加盟费,赚他们每年加盟费的钱财,并且对方服从总部的管理,每年再给与一定的管理费。 剩下的就是他们自负盈亏。 唐寅这家伙是有脑子的,他认真做起事来,智慧自是没得说,陈策同意了唐寅这个建议,让唐寅自己去操控快递商业的事。 有了王德发和唐寅在给自己总览两个行业的经营,陈策这个甩手掌柜真的轻松不少,顶多也就是前期辛苦点,好在前期的准备已经度过去了。 刘洪那边投放在各地的谍子此时也带来一些零碎的情报给陈策,其中让陈策比较注意的是,各地方藩王最近书信来往比较频繁,刘洪觉得对方有谋反之嫌。 陈策莞尔笑了一下,整个明中叶这么有种的人只有宁王了,但不是现在。 这群宗室的猪,现在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轻易谋反。 不过如此频繁书信往来,在密谋什么自己的利益这是肯定的,后续就只有让刘洪先去查了,能查到就查,查不到也不强求,毕竟查藩王比较冒险,他们也非官面上的人。 程敏政说到做到,给徐经的运营结果已经出来,不日徐经即将去宁波象山县做县丞。 象山。 抵御倭奴的第一线啊,等徐经赴任之前有些事陈策还是要交代交代的。 …… 东宫,朱厚照百无聊赖的看着张永和谷大用摔跤,一会儿还要上课,无暇出宫。 听闻弘治皇帝来了东宫,朱厚照兴致也不大,假装不知道他的老爹到来,也不去迎接。 明眼人都知道朱厚照还在赌气。 弘治皇帝对自己这个爱子还真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儿子,能咋办? 有时候他聪慧的让弘治皇帝觉得老朱家出龙了,有时候他顽劣的孩子脾性又让弘治皇帝担心他不够成熟。 为儿子操碎了心。 “你不是要朕给你单开一个内厂吗?怎么?这么快就没兴趣了?” 朱厚照听到弘治皇帝这话,顿时跳了起来,殷勤的跑到弘治皇帝面前,眨着萌萌哒的大眼睛问弘治皇帝道:“父皇,你答应啦?” 这臭小子,可知道伱爹为了给你开个内厂废了多大功夫?甚至不惜发下毒誓。 不过这些事儿他这个做爹的,也就不让儿子知道了。 弘治皇帝道:“父皇应了你,你可以开设内厂,但要和父皇约法三章。” 朱厚照小鸡啄米般点头,道:“父皇你说,啥约法三章。” 弘治皇帝道:“内厂不得单设诏狱。” “内厂不得监察文官。” “内厂的人数不得超过千人。” 这三项几乎已经断绝了内厂做大的可能性,徒有其表,却没实际权力,仅仅负责监视锦衣卫和东厂的过失而已。 不过这于太子殿下而言足够了。 他欢喜的道:“好好好!孩儿知道了。”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点了点朱厚照的脑袋,道:“朕要告诫你,不要让内厂去民间做为非作歹的事,若朕发现他们欺辱百姓,一样会关闭内厂,知晓吗?” 朱厚照赶忙伸出手指发誓道:“咋可能!父皇爱民如子,所谓犬父无虎子……” “滚滚滚!”弘治皇帝大骂,“是虎父无犬子!” “不好意思,儿臣一时嘴瓢。” 弘治皇帝莞尔笑了一下,然后背着手离开东宫,朱厚照叫住弘治皇帝,道:“父皇。” “干啥?” 看着弘治皇帝的背影,朱厚照小声的道:“你也莫要太忙了,你头发都快白了一半了,这么操劳干啥啊,身子要紧。” 弘治皇帝吸了吸鼻子,回头看着半拉大的臭小子,鼻头有些发酸,哼道:“你说操劳干啥?还不为了你?!” “成了,父皇记得你的叮嘱。” 等弘治离去,朱厚照才兴高采烈找到刘瑾,急忙对刘瑾道:“出宫去找小老弟去!” “我要让他掌管内厂!做内厂提督!” 上次小老弟立了这么大功,锦衣夜行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但朱厚照可一直都没忘了。 虽然这些虚名小老弟不在乎,但都是朱厚照的一番心意。 刘瑾赶忙劝阻朱厚照,道:“爷呀!不可呀!” “你就这么让陈公子做内厂提督,陈公子难道不会怀疑你的身份吗?” 朱厚照拍了拍脑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咋办?” 别看刘瑾平常偷奸耍滑好吃懒做极尽谄媚的样子,但他其实是有智慧的。 刘瑾道:“爷您可以让他给您代管内厂,就说你立功被升内厂提督了,但你不愿管,让他帮你管内厂。” “这样实际就等同于把整个内厂交给陈公子调度,陈公子也就不会怀疑什么了。”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欣赏的道:“不错,以后本宫登基,你就是司礼监大太监!” “老奴多谢爷呢。”刘瑾一脸憧憬,司礼监啊,那可是太监中的大佬,前途无量呀! 朱厚照带着刘瑾兴冲冲的出宫,很快抵达槐花胡同。 听到有人扣门,陈策将石桌上的文书全部收拾好,放回书房,这才来开了门。 看着朱厚照和刘瑾威风凛凛的样子,笑着道:“有事?” 朱厚照道:“大喜事!” 192、王守仁格物 代管内厂? 陈策诧异的盯着朱厚照,实在没想到朱厚照的手笔这么大。 难怪最近他在顺天府看到锦衣卫和东厂活跃起来,原来弘治皇帝是为了重开内厂做的准备。 弘治皇帝自然不会冒文官们的忌讳去开这个臭名昭著的内缉事厂,除非他的宝贝太子儿子求他了。 而朱厚照为什么要开内厂? 为了自己。 陈策其实不在乎赏赐不赏赐的事,再华丽的衣衫,再多的金银财宝,再大的权力于他而言都不过过眼云烟。 六年后他将一无所有,孑然来到这个世界,孑然而走。 但他却也不能辜负朱厚照一番苦心。 西北的那一批秘谍涉足不了官面上的事,但内厂可以。 不过听朱厚照的意思,内厂的权力被大大限制住,不过有这么一群官面上的谍子可以调动,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陈策也不推脱,对朱厚照道:“好!那我暂时替你掌管内厂。” 朱厚照笑道:“好,不过内厂现在还没人,你要什么人和我说,我去锦衣卫和东厂调人过来,咱们组建内厂班子。” 人选陈策当然有,李珍就是最好的人选,再让李珍从锦衣卫和东厂调一部分人进入内厂,整个内厂班子很快就能搭建完成。 有了内厂的班子,也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安全,避免麻烦找上门,这对陈策来说倒是百利无一害。 朱厚照带着刘瑾兴冲冲去组建内厂班子了。 …… 弘治十二年的中秋到了。 杭州府的一户商户人家此时正在吃团圆饭,吃完这顿团圆饭,陈家的老大就要上京谈一笔合作。 陈伯炘在接手了陈策家中的商业后,生意一落千丈,不得不开始考虑商业转型。 现在各地最赚钱的商业无疑是快递网点,陈伯炘看中了快递的潜力,打算这个中秋之后,便带着长子去一趟北平,谈一谈整个杭州区域的快递驿站加盟事宜。 “爹,你说咱们能拿下来整个杭州府快递网点的商业吗?” 陈伯炘的长子陈正业有些担忧,毕竟他们和对方也不熟悉,想要拿下杭州府快递网点的商人大有人在,自己这边也没优势,能否拿到这一块肥肉不好说。 陈伯炘摇摇头,他也不确定,所以才要亲自去北平看看,最好能找到顺天快递的背后大东家和对方亲自谈。 当初从陈策父亲手中夺取这么大的产业,如今却凋敝到这个样子,若再不改变,以后将会寸步难行。 不过陈伯炘心中大概有了一些计划,他看着陈正业道:“这次去顺天府,我们还要找一个人,有他助力,或许可以十拿九稳。” 陈正业不解的道:“谁?” 陈伯炘道:“宁诚。” 当初陈家老二资助过宁诚去顺天科考,过去这么多年了,宁诚想来已经在京师为官。 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是低贱的商人,见到官自然低人一等,只要对方肯出手帮助,再多的竞争商人,恐怕都无济于事,他们能十拿九稳的拿到杭州府区域快递经营权。 陈正业想到了陈策,不过自己这便宜堂弟,现在可能早就死了,他也不以为意。 “宁家和陈家还有一门婚事在。”陈伯炘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长子一眼,微笑道,“如果对方家的闺女还没成婚,伱不妨试着结交一下,若是能娶到宁家的闺女,咱们以后的日子就通顺许多。” 陈正业微微一愣,苦笑道:“爹,当初做婚的是陈策,又不是我,宁家人又不傻,怎会将女儿嫁给我呀?” 陈伯炘道:“事在人为,去京师看看情况再说,一切都没有定数,过了中秋就快马加鞭去京师,耽误不得。” 这么多商贾对杭州这块肥肉虎视眈眈,他们听到快递驿站找商人加盟的消息后,一刻都不敢耽搁,要不是临近中秋,他们早就开拔京师了,毕竟时间就是金钱。 …… 澄清坊大街上很是繁华,灯火照耀万家,略显可惜的是今日有些微雨,没办法欣赏圆月。 但这点遗憾却不耽误整个顺天的繁华。 街道上依旧人山人海,船只在河流中百舸争流。 王守仁坐在通济渠支流河岸边发呆了很久。 今年的会试科考,王守仁考中二甲,如今在工部观政,五仗河是入京的一处水流,此前河流内的官船商船不断,码头林立,漕运给朝廷带来不菲的收入。 可前两年山体滑坡,一块巨石落入五仗河,自此入京的船只不得不改航道,绕更远的路才能入京,增加了成本,也让漕运收入减少了许多。 工部一直在想办法,但立在河流中的巨石实在太重,想要破石十分不易,水下水流湍急,阻力很大,更增加了破石的风险。 王守仁这些日子一直在盯着巨石,名曰格物。 中秋的繁华注定与这名奇怪的少年不相干。 陈策撑着雨伞独自走在偏僻的河流岸边,他发现王守仁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小雨已经打湿了他的头发他也纹丝不动。 陈策走过去,轻声提醒王守仁道:“下雨了。” 王守仁这才反应过来,回头仰视着陈策,惊讶的道:“是你?” 陈策点头。 王守仁叹息道:“王老将军打算收你为徒,你始终没同意,如今没机会了。” 陈策不愿感伤往事,没时间多愁善感,便问王守仁道:“你在做什么?” 王守仁道:“在想怎么将它搬出来。” 他指着河水中的大石。 陈策问道:“想出来了吗?” 王守仁摇头道:“没,所以在格物。” “你知道什么是格物吗?” 陈策摇头道:“不知道。” 王守仁兴趣全无,便也不再理会陈策。 陈策道:“但格物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致知吧?” 王守仁双目一亮,道:“是这个道理!” 陈策道:“你格出什么来了吗?” 王守仁失望的摇头:“没。” 陈策道:“试一试滑轮组。” “什么是滑轮组。” 陈策将滑轮的原理告诉王守仁,很晦涩,但也不太难懂,无外乎就是两组滑轮更加省力而已。 “知行合一。”陈策对王守仁道,“你若理解了,就去实践。” 王守仁咂摸咂摸嘴巴,嘴中喃喃,总感觉陈策说的这些话有大道理,但却总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一样。 还没开悟。 不过动滑轮的原理却让王守仁很感兴趣! “多谢!” 他抱拳起身,急匆匆的提着衣衫跑开了。 193、好厉害的公子 陈策撑着雨伞去找了徐经,这是中秋两人最后一次团圆了,过了这个中秋,徐经即将去象山上任。 陈策交代了徐经一些话,他让徐经去象山不要着急做什么政绩,先经营好人事同僚关系。 这一点其实陈策不担心,徐经在这方面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点陈策要徐经重点对待,他断定象山官面上的人可能和倭奴有某种利益联系,甚至和东南的一些大商人也有勾结。 他若是发现了这些事,不要主动上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 徐经反问陈策,如果这些大商人和官场上的人找到了自己,让自己参与其中,当如何? 陈策早就给徐经想好了,他提点徐经说如果这些人要求你同流合污,那就参与进去,但不要参与太深,把罪证全部收集好,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这些扳倒对方。 “衡父,我不在你旁边,许多事我没办法亲自指点你,但伱放心,我会在东南安插人,等你去了象山,他们会和你接触,如果你实在有把握不准的,就通过他们告知我。” 徐经感激涕零道:“多谢公子。” 陈策没有说太多感伤的话,刚打算离去,徐经忽然问陈策道:“公子,听说你前些日子去找了正一道教的道士医病。” “有结果了吗?” 陈策深深看了一眼徐经,然后点头道:“六年。” 看着陈策离去的背影,徐经站在院落内呆滞了许久。 六年……只有六年时间了吗? 徐经感觉心里有些堵得慌,此一别,再见时,会不会是永别啊? 澄清坊大街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吴娘子依旧在驿站忙碌到很晚,她才被雇佣,许多事都要认真学习,每日她都会工作到很晚。 这些日子她对驿站的业务越来越熟稔,工作能力也越来越强。 要对得起这份高额俸禄,吴娘子一直很努力,无论如何,这份工作比做一些绣衣针线活零工要强多了。 她预支了一部分俸禄,今晚中秋,特地买了一些卤菜和酒水犒劳自己。 在和陈策迎面遇见的时候,吴娘子主动打招呼道:“我最近去了顺天快递工作。” 陈策哦了一声,道:“挺好的,俸钱不错?” 吴娘子点点头:“给的挺多,工作也很忙碌,总之比以前好很多。” “我先回去了。” 陈策刚打算离去,吴娘子忽然开口道:“谢谢你。” 说完后,她提着卤菜和酒水便离去。 看来她已经知晓快递是我的产业了。 陈策在澄清坊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便打算回小院。 在路过一处酒楼的时候,三楼的花灯恰好从天而落,稳稳当当的飘落在了陈策的手中。 花灯上还写着一首对子,仅只有上阙:月静池塘桐叶影。 正在陈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名包子头的小婢女匆匆忙忙走来,赶紧一个劲对陈策道歉:“公子,没伤到你吧,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拿稳,花灯落下来了。” 陈策微笑道:“没有伤到我,不用道歉,哝,你的花灯。” 包子头小婢女问陈策道:“你能对出对子来吗?” 陈策道:“可以啊,风摇庭幕桂花香。” 额。 包子头小婢女实在没想到自己就是随口一问,这位公子还真能对出来啊。 真的假的啊? 风摇庭幕桂花香,嗯,她将这个下阕记在了脑海,然后道:“公子你真厉害,谢谢你哦。” “不客气。” 陈策撑着雨伞离开。 至于为什么要对对子,实在闲的无聊,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难对子,不用费心思就能答出来。 他见包子头小婢女病急乱投医,便随口说了。 …… 清雅楼三楼上,一群官宦家的娘子们正在附庸风雅,吟诗作对。 “宁姐姐,你该不会故意让小蛮将花灯扔下去的吧?” “对子对不上来大大方方的承认便是咯,总不会有人会笑话你的。” 宁知君的父亲宁诚才升礼部郎中,本来这礼部左郎中应该是右郎中苏治儒补缺的,但却被宁知君的父亲宁诚抢了。 作为苏治儒的女儿,苏菡梅心中自是不高兴,恰好借着今日中秋宴会为难为难宁知君。 “不过宁姐姐是京师的大才女,想来不会使用这种伎俩,刚才一定是小蛮不小心的。” “小蛮来了,宁姐姐你现在可以对下阕啦。” 宁知君微微有些叹息,她自然是对不上的,苏菡梅的这首上阙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短时间能想要对出来不容易。 大家都知道苏菡梅在为难宁知君,谁也没有插入两人的纷争中。 小蛮撅着嘴走来,道:“我们家小姐刚才就对上了,只是我不小心将花灯弄下去了而已。” “风摇庭幕桂花香。” 当包子头婢女小蛮将下阕说出来后,整个雅间一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宁知君。 上联中池塘月静,实为静;桐叶落而影动,是为动。下联风吹帘幕,实为动;桂花飘香,则从视觉转而为嗅觉。此联对辞工稳,静中有动,意境优美,幽而不伤。 这么短时间内能对出如此绝佳的对联,足可见宁知君的才学多么高超。 有人当即鼓掌道:“宁大才女此对甚妙!” “意境优美,幽而不伤,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真是绝对啊!” 宁知君疑惑的看了一眼小蛮,小蛮冲自家小姐眨眨眼。 苏菡梅自负甚高,但此时也不得不对宁知君的才华佩服万分,“宁姐姐,这是我早就精心准备好了的,能写出上阙没什么大不了,但你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对出下阕。” “我不如你,佩服。” 小蛮听着整个雅间此时都是对自家小姐的赞美,伸着头朝窗户下面望了一眼,却见刚才那个好看的公子已经消失不见,不由吐了吐舌头,心道那个俊俏公子好厉害呀,为人谦和,随口一答,便胜小姐千倍。 小姐的才华她都觉得厉害了,可刚才那位公子很明显比小姐厉害太多太多了呀! 人呢? 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呀? 194、王守仁发威 小蛮给宁知君撑着雨伞,回去的路上,宁知君还是忍不住问小蛮道:“谁帮你破的对子啊?” 小蛮摇摇头道:“我不认识啊小姐。” “是个很俊俏的公子哩,我就问他能不能对对子,也没抱希望嘛,然后他就说可以呀,然后,他张口就说出来了,我还以为这对子不行呢,谁知道会让她们这么佩服。” “这对子很厉害吗?” 宁知君抿着嘴,仿佛所有骄傲在刚才一瞬间被击垮,心中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 她引以为傲的才华,在这一刻被别人一句话给击的破碎一地。 张口就来……究竟什么样的才华,才能做到如此程度? 小蛮还在絮絮叨叨的道:“小姐,那个公子长的真的很俊哩,温文尔雅的,人也很随和,我刚才还朝下去找他呢,不过瞧不见了。” “不过小姐你放心,下次我要看到了,我一定能认出他来的!” …… 弘治十二年,八月十六日,天朗气清,秋风瑟瑟。 北平西门外,唐寅、王务弼还有一群新科进士纷纷送别徐经。 徐经四下扭头去寻找什么,但始终没找到他想见的人。 他知道陈策不想在这个时候见自己,徐经身边有太多的送别人,如果陈策这个时候出现,这些人定又要对陈策巴结结交。 毕竟是陈策在这么短时间内给徐经运营了官职。 王务弼等人眼红了,对徐经很是嫉妒,他们这一批人当初还劝徐经跟随他们一同给张家两位国舅送钱,以期张家两位国舅给他们运营出一官半职。 钱送出去了,也打水漂了。 这也让王务弼等人认识到了张家这两位国舅的无耻,同时更震惊于陈策的能量之大! 难怪当初他们叫徐经跟着他们一起去找张家国舅徐经不愿意。 王务弼此时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实在没想到,尤记得第一次徐经和唐寅带陈策来见自己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大言不惭的对陈策说,以后在顺天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他。 那个时候他意气风发,考上进士后,王务弼更觉得自己前途不可限量,渐渐淡忘了陈策这么一号人物。 现在他才明白,陈策的厉害,从来都是不显山不漏水,却能总能出其不意的让你对他刮目相看! 他总是那么低调,看起来那么和蔼平庸,甚至让伱很容易淡忘这么一号人物。 可却总又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你感受到这个人究竟多么神秘和厉害! 王务弼身旁几名进士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有一名忍不住开口对徐经道:“衡父,你的那位朋友,可否介绍我们认识?” 徐经微笑道:“有机会的。” 这算是拒绝了,因为徐经知道,陈策一定不想再认识这些新朋友了。 他很幸运,能这么早来京师,更庆幸能结交到陈策。 王务弼自然也知道陈策,可听了徐经的话,本来打算去找陈策的心,也被浇灭了。 王务弼拱手对徐经道:“衡父,一路保重,前途似锦。” 徐经拱手回礼。 等王务弼一行人离去后,徐经才对久未开口的唐寅道:“伯虎,我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你独自一人在京,好好照看着陈公子。” “莫要伤心,莫要失了自信,不过六年时间而已,六年后你一定要中进士啊,一定!” 唐寅不知道徐经这话什么意思,狐疑的看着他。 徐经眼眶发酸,对唐寅道:“因为他只有六年时间了。” 听到这里,唐寅如遭雷击,颤声问徐经道:“你说……老师?” 徐经微微颔首,“嗯。” …… 工部,王守仁让工部的工匠在给他制造动滑轮。 他只是一名观政进士,按规矩是没权力调动工部的资源的。 同在工部观政的进士自然不止王守仁一个,还有另外两名,其中一名进士找到工部主事,言明王守仁私下调用工部工匠资源为自己私事所用。 工部有推荐他们为官的资格,少一名竞争对手,余下的人就多了几分机会。 工部主事李志当即找到王守仁,但同时也将告密的那名观政进士给卖了。 “王守仁!你在做什么?” 工部主事对王守仁印象并不好,原因还是因为王越那茬事。 王守仁亲自给王越抬棺,不知得罪了多少文官。 王守仁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工部主事,便淡淡的道:“知行合一。” 有病吧。 工部主事道:“谁准许你擅用工部工匠替你做私事的?” 王守仁摇头道:“我在帮工部做事。” “麻烦让一下。” 说完后,他便带着工匠拎着铁锁和两个巨大的滑轮离开工部。 这将李主事气的不轻。 “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李主事气咻咻的去找了工部郎中告状,工部郎中只是劝他不要多管闲事,王守仁他父亲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你得罪的起? 这话更刺激到了工部主事,他虽没有王华那般的高官厚禄,但也是正儿八经科考上来的官。 于是工部主事一封弹劾奏疏送去乾清宫,祈求天子申饬王守仁僭越之罪! 李东阳一直很器重王守仁,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便替王守仁辩驳,说王守仁此人富有才华,想法比较多,毕竟年轻,请天子勿要介怀。 工部主事这次连同李东阳一起弹劾,说内阁在包庇王守仁,所以王守仁才会在工部目中无人。 本来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事情却越闹越大,弘治皇帝不得不亲自召见王守仁前来辩驳。 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王守仁并没有来,他抗旨了,说自己在解决一件大事,等解决了再说。 此言一出,顿时让朝廷哗然! 弘治皇帝甚至气的让英国公张懋亲自去将王守仁给抓到乾清宫来。 张懋带着五军都督府的人迅速去五仗河那边找到了王守仁。 此时王守仁的滑轮组已经装好,几名工匠下河,用铁锁结实的绑住了五仗河的巨石。 在张懋震惊的眼中,王守仁伸手拉动了滑轮组。 然后……场面顿时安静定格! 这段时间一直在给家里的蓝白猫治病,小猫胆子小,尿闭了,之前住院花了不少钱,昨晚十二点左右又送去医院住院,哎,精力憔悴,又舍不得不救,说实在的,我自己都舍不得花钱体检,从上架之后没多久小猫就开始病了,每天码字都心不在焉,这猫还是我同学出国丢给我的,昨晚也没时间码字,今天只能暂时先两更了,实在不好意思了 195、不是我,是陈策 张懋是英国公,武将之首,自诩会一些拳脚功夫。 当他看到王守仁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就那么轻松的伸手拉着铁锁,将五丈河中的巨石给缓缓拉起来后。 张懋惊了,目瞪口呆,一时间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来抓王守仁的。 这怎么可能? 五丈河内的这块巨石拦住了河流的航道,让入京的船只纷纷改航绕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工部花了很多钱力和人力,最后都没办法将这块巨石从河淤中清除……他,怎么做到的? 当巨石被拉出来后,王守仁看着那群吃惊的工部工匠,道:“你们愣着干什么?将石块拉到岸边来!” 这个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张懋急忙挥手,让身后五军都督府的人过去帮忙。 “你,怎么做到的?还如此轻松?” 张懋忍不住询问王守仁。 王守仁指着挂在岸边树上的滑轮组,对张懋道:“用滑轮。” 什么是滑轮? 张懋一头雾水,不过现在他也知道不是耽误时间的时候,对王守仁道:“皇上让俺来带你觐见,去皇宫再解释吧。” 王守仁嗯了一声。 没多时,张懋便带着王守仁抵达奉天殿。 好一些官吏都面色不善的盯着王守仁,王守仁浑然不惧,不卑不亢的拱手对弘治皇帝见礼:“参见皇上。” 工部主事李志当即出列,呵斥王守仁道:“大胆!” “伱擅用工部工匠且就罢了,此前又当众抗旨,如此嚣张狂悖之士,将来如何能为国所用?” “皇上!臣请撤裁王守仁!” 李东阳出列,拱手对弘治皇帝行礼,然后问王守仁道:“王守仁!你可有什么苦衷?为何当众抗旨?” 李东阳惜才,他知道王守仁是个人才,所以才特地出列,给王守仁争取解释的机会。 你小子,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好好认错,争取个宽大处理,毕竟抗旨啊,没有足够的理由,这事儿可不是轻易就能掀过去的。 王守仁拱手道:“启奏皇上,臣在除五丈河中的巨石,所以耽误了面圣的时间,请皇上明鉴。” 工部主事冷笑道:“呵呵,五丈河中的巨石,工部花了那么多财力人力都未清除,所以呢?你除掉了?” 王守仁:“嗯。” 嗯? 李主事气的嘴唇乱颤,这是将大家当傻子看啊。 “皇上,此子当众欺君!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张懋赶紧出列,抱拳道:“皇,皇上……是真的。” 你英国公居然也配合他说谎? 李主事恼羞成怒道:“英国公莫要胡扯!” 张懋看李志一眼,不悦的咋呼道:“你算哪根吊毛啊?老夫活了一把年纪,真的假的分不清?还是你觉得老夫也在欺君?”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弘治皇帝沉默了一下,对工部尚书徐贯道:“徐尚书,你去复查。” 少顷,徐贯去而复返,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撼,对弘治皇帝道:“皇,皇上,五丈河的拦路巨石,真被拉上来了!” 这块巨石挡住了多少商船入京的道路,若被清除,整条河流的航道会彻底通顺,沿途的码头、漕运河商船一定会恢复到往日的繁荣,所带来的经济效益非同小可。 换言之,王守仁做了一件大政绩,非但无过,还有大功! 一时间,朝堂许多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王守仁! 人才,这是个人才! 放在工部可惜了。 你工部既然不接纳他,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户部尚书周经当即出列,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王守仁既然在工部深受排挤,得不到信任,不妨来我户部观政,恰好我户部主事空缺……” 兵部尚书马文升也出列道:“启奏皇上,臣兵部也可让王守仁来观政。” 六部几乎都想要王守仁这个人才,纷纷开始出列争抢人才。 最尴尬的莫过于工部,徐贯一腔愤怒的看着工部主事李志,李志脸色惨白一片,像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不过王守仁还是如实对弘治皇帝和内阁六部道:“皇上,动滑轮并非我所格物出来的结果。” “是我的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他叫陈策。” 弘治皇帝:“???” 怎么又是他?怎么哪儿都有他? 王守仁道:“昨晚我在五丈河格物,想了许久依旧没办法,是他提点了我。” 弘治皇帝一脸无语,嘴角微微抽了抽,这个小子究竟还有多少本事在藏着掖着? 几名尚书相互对视了一眼,全部沉默,谁也没说话,但彼此好像都懂了对方的心思。 这是个人才啊,不能明珠蒙尘,若是个举人,提前来衙署做个吏,再运营一番成为官,拜入自己门下,也是美事一桩嘛。 等众人离开大殿。 兵部尚书马文升忽然来到王守仁面前,拉着王守仁,低声道:“守仁啊,你那朋友住在何处?” 礼部尚书心道马文升无耻老贼! 他刚要走过去,却被程敏政拉住:“大人,我认识他,有交情。” 礼部尚书一愣,急忙道:“哦?说说看情况,此子是谁?是否中举?” 只要举人以上,就好操作,来自己礼部不比兵部好多了?这样的人才,哪个衙署抓到了,都如虎添翼啊! 不过程敏政一番话,让礼部尚书瞬间冷静。 居然连一个秀才都不是啊……那算了,元尚书淡淡的道:“看来,只有老夫亲自出马,去收徒了!” 程敏政:“……” 这更好!对方还没科考,若是现在就收入门下,以后待其飞黄腾达,又能给自己添一笔美名! 如此遗珠美玉,现在不给收入门下,等什么时候? 六部都在抢人才,唯独工部。 徐贯冷着脸盯着李志,意味深长的道:“李主事,日后遇事要好好思考,莫要冲动行事。” “王守仁若离开工部,这是工部的损失,你看着办。” 李志急忙道:“下官,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找王守仁道歉!定会挽留住王守仁!” 王守仁若是这个时候离开工部,不但是工部的损失,最主要的,他才做出的这项政绩,也就一同给带去其他衙署了啊! 196、朱厚照被利用了 陈策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小院会来这么多人,更没想到这群弘治朝的大佬们全部都来要……收徒。 兵部尚书马文升、礼部尚书元守直、吏部尚书倪岳。 这些曾经被陈策算计过,却都素未谋面的朝中二品实权高官,争先恐后的要收陈策为学生。 “老元,你这就不地道了,明明是马某先来的,总该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吧?” “倪老,你吏部要人干什么?快回去吧。” 马文升觉得陈策这样的人才,来兵部做个吏挺合适,再经过自己的调教,让他成功科举不在话下。 陈策现在依旧没明白,究竟什么事会让这些高官齐齐来寻自己? 至于惊动这么多人? 一个动滑轮组当然不值得这么多高官来亲自造访陈策,今日但凡能来的,大抵都观摩到了弘治皇帝的反应。 说明弘治皇帝认识这小子,试问一个简在帝心的少年郎君,六部有什么理由不来抢人? 前途无量啊这! 陈策想了许久,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昨晚他对王守仁随口的提点,但这不足以让这么多高官莅临。 究竟什么原因,陈策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他都很有礼貌的推辞了,说等自己考中秀才再去拜访他们。 这自然是搪塞之词,他也没打算科考。 不知道有朝一日,这群高官们知道自己在代管内厂,不知还会不会像今天这么热情。 无论如何,陈策是不想和他们有瓜葛的,以后说不得还要对这群人下手,若是有了纠缠联系,以后下手对付他们会有心理负担。 虽然他们今日能如此热情,但以后也能变的冷漠无情,官场上没善恶好坏,陈策心里像明镜一样。 他更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几名尚书刚离开槐花胡同不久,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马尚书怎么了?” 马文升摇摇头,道:“兴是老夫眼花了,怎么好像看到太子了。” 众人也相视笑了一下,总不可能太子也来找陈策收学生吧,不切实际,一定是马文升眼花了。 陈策送走了这群高官。 朱厚照紧随而至,完美避开了这群朝廷高官,不然刚才要是双方碰头,那可就有意思了。 西南土司割据是焦芳给朱厚照布置的一道课业。 朱厚照想不明白,所以来找陈策探讨。 陈策习惯了朱厚照的嘴硬,这家伙说是探讨,实际是来问问题的。 西南土司割据的疲敝确实早就需要解决了,既然朱厚照问到,那就省的陈策找机会引到这上面。 按照焦芳的意思,西南现在土司战乱不休,完全不将朝廷放在眼中,朝廷该出兵去镇压对方。 焦芳是有自己私心的,都察院巡查贵州御史钱钺是他的学生,他想让钱钺组织这场战争,通过军功实现晋升的机会。 所以才会特地和朱厚照去探讨西南土司问题。 焦芳是在利用朱厚照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 “小老弟,西北现在军事趋于平稳,朝贡制度开启后,西北安稳了很多,朝廷也能腾出手来去收拾西南土司。” “你说究竟要不要开启这场战争?” 陈策摇摇头道:“不建议动兵,西南现在虽然战乱不休,但都是内部在斗争。” “朝廷一旦军事插手进去,反而会利于对方团结一致对外。” “这个时候挑起战争不是什么好事。” 朱厚照道:“听闻巡查贵州御史钱钺对西南很是了解,他上书说有自信能打赢这场战争。” 陈策:“……” 诸如马文升等人给钱钺的评价一样,此人庸才,好大喜功。 直白点说,钱钺纸上谈兵可以,真要实操,结果就是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米鲁之乱爆发后,就是钱钺装逼说尽西南十五万大军,可保西南安稳。 结果十五万大军在他的带领下,被米鲁几万军队打的找不着北。 陈策对朱厚照道:“书生之言,伱能信吗?” 朱厚照道:“可钱钺说的自信满满,战略计划分析的头头是道……” 陈策没有再听朱厚照的话,他在想另外一件事。 或许,还真可以让钱钺这个炮灰去西南打一场败仗。 陈策沉默了一会儿,朱厚照问道:“怎么了?” 陈策想了想,道:“没怎么,只是听你的分析后,我认为钱钺好像还真是个人才。” “倒可以一试。” 西南要有牺牲,这陈策控制不住,钱钺只要开启对西南土司战争,必定会损失一批明军。 但此时陈策的目光并非放在西南上,而是用西南战败,去解决大明宗室俸禄问题。 前些日子刘洪那边对陈策说,各地宗室来往频繁,陈策想到了一种可能。 讨薪。 朝廷还欠着这群宗室的俸钱,一直没有全部发放,这个时间段他们也不会谋反,那密谋什么? 无外乎对朝廷讨薪。 朱厚照急忙道:“小老弟你也觉得可以对西南一战?” 陈策道:“可以吧,不过始终有风险,反正谨慎点吧,我不怎么看好书生领兵。” “如果朝廷真有这个意图,那就让钱钺试一试。” 顿了顿,陈策看着朱厚照,道:“但你不要推荐钱钺。” 朱厚照:“为啥?” 陈策道:“因为我认为钱钺可能会败。” 啊? 朱厚照不理解,既然你觉得钱钺会败,为什么还要让他试一试? 陈策道:“没有任何理论支撑,纯属猜测,我的意见代表不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听。” “所以我才不让你去推荐钱钺,不然一旦他战败了,责任就归到你身上了。” 傻孩子,我是为了防止你被人利用了。 西南的问题你提不出来,无外乎就是东宫那群人想利用你去推举钱钺。 那时候钱钺要是胜了,自然皆大欢喜,钱钺要是败了,有你皇太子背书,就不会有人敢去追究钱钺兵败的事。 你这个皇太子,不能傻到被别人白白利用,谁推举钱钺,谁去承担后果去。 朱厚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哦,我知道了,那我不管了。” 陈策嗯了一声,道:“不要管了,谁想推举钱钺,让他推举去。” “好!” 197、宗室如猪 今日东宫的学堂上,焦芳将昨晚给朱厚照布置的课业重提。 焦芳的用意很简单,他太了解朱厚照的性子了,按照朱厚照的性格,一定会支持西南发起战争。 甚至恨不得亲自去西南统帅战争。 只是出乎焦芳意料的是,朱厚照今日却表现的格外反常。 朱厚照居然觉得西南挑起战争并非必要之举,挑起战争后,会让西南土司团结一心对付大明,大明很难取胜。 尽管焦芳一而再再而三的力荐巡查贵州御史钱钺,不过朱厚照却来了一句纸上谈兵。 焦芳心中憋了一肚子火,事出反常必有妖! 焦芳这个人十分善妒,他此前因为和李东阳的政治意见不合,就对李东阳记恨上了,不过李东阳位高权重,焦芳自然没胆子和李东阳扳手腕,但因为李东阳是余姚人,属于南方人,恨屋及乌,于是焦芳对整个南方人都不待见! 怎么说呢,这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古板士大夫典型。 皇太子此前对西南战争还表现的无比积极,焦芳就打算利用皇太子的心理,让皇太子亲自去和弘治皇帝提开启西南战争的事。 如此一来,钱钺一旦挂帅,若是胜利,对焦芳而言自然是大喜事,毕竟钱钺是自己的学生。 若是输了,有皇太子的举荐,钱钺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事情似乎一切都在焦芳的控制中,但这才仅仅过了一夜,皇太子态度忽然的转变,让焦芳有些措手不及! 很显然,有人在背后指点皇太子! 焦芳压住了心中的怒火,对朱厚照道:“太子殿下,西南土司作乱,屡次不服我大明的管教,此事若是任凭西南土司发展下去,我大明的天威何在?” “钱御史已经做好了完备的备战准备,若他出手,定能平定整个西南乱局,百利无一害,还请殿下明鉴呐!” 朱厚照歪着脑袋看着焦芳,问道:“焦老师,你既然这么推崇钱御史,你去给父皇上书呀?” “我是太子啊,也不能决定朝廷人事任命,更不能决定地方军事,你和我说也没用呀。” 额。 焦芳被朱厚照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老夫这意思,是让伱给你父皇上书啊! 昨晚你不还义愤填膺的说一定要去找皇上商量攻打西南土司么? 究竟是哪个混账在皇太子面前尽谗言?! 焦芳不再多说,课业结束后,朱厚照离去。 焦芳找到杨廷和,笑着对杨廷和道:“介夫。” 杨廷和对这名三朝元老还是很尊敬的,拱手行礼道:“焦夫子。” “莫要如此,你我都是同僚,坐下说话。” “介夫对如今西南动荡怎么看?” 杨廷和有些疑惑,他苦笑道:“夫子,介夫资历尚浅,哪有资格去非议朝政啊。” 焦芳漫不经心的看了杨廷和一眼,见他不似说假,心中了然。 不是杨廷和从中作梗。 他如法炮制的分别将东宫这群和朱厚照接触的老师们全部试探过后,确定不是东宫这群老师在教太子。 还有别人对太子分析了西南情况! 等着,等老夫找到你! 老夫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在太子面前胡言乱语! …… 陈策安静的坐在院落内看着明朝藩王世袭,到如今,宗室人口已经开始渐增,若是现在再不假手解决,总有一天庞大的宗室人口供养,会彻底吃垮了明朝。 此前朱厚照问陈策,西南要不要开启战争,如果不考虑宗室人口的增长,陈策当然不建议开启西南战争。 明朝对西南的问题,最妥善的做法就是温水煮青蛙,用雍正时期的改土归流,一点点同化西南土司。 但凡事不能单独去看利弊。 若是西南真开启了一场战争,完全可以将改革藩王问题朝这上面引导。 陈策知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年已经过了一大半,换言之他能活下去的时间已经不到五年。 五年多的时间,他需要笼统的将大明存在的所有大问题都给解决了。 他不得不加快进度,至于以后会如何,陈策不知道,他现在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 言归正传,从洪武时期,朱元璋拢共封了二十五名藩王,每一名藩王规定年俸禄一万石,虽然很多,但全国下来也只要供二十五万石粮食就够开支了。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群藩王不断诞下子嗣,子嗣延出宗室藩爵,数量越来越庞大。彼时朝廷需要承担的粮食开支可就不仅仅数十万石粮食就能解决的了! 明朝将宗室分为八级,最高位的是亲王,最低的是奉国中尉,每一位宗室的长子都可以继承爵位,而次子则要削一级爵位,但到了最低级的奉国中尉时,所有儿子都可以继承奉国中尉之爵位。 虽然此前的统治者们已经意识到藩王的激增给朝廷带来的俸禄压力。 但碍于祖训的压力,谁也不敢随意降低藩王的俸禄,只能不断供给。 这群藩王不视生产,还能免除田税,地方上贪得无厌,朝廷还要发放俸禄,如果明前期还能指望他们御敌,现在则纯属在养猪! 陈策翻阅着史料,看到了一个爆炸式增长的明朝宗室人口发展! 据《明神宗实录》的记载,万历二十三年(1595),宗室人口已经增长至十五万七千人,据《明代万历会计录整理与研究》记载,万历初年全国财政支出为一千八百五十余万两白银,而其中宗藩俸禄开支就高达五百五十多万两,比例将近百分之三十。 单纯的俸禄供给就罢了,这些藩王在地方上还大肆兼并土地,山西的良田基本上都被宗室所兼并,河南的土地则“半入藩府”,各个藩王的土地都达到了数万亩。 这也使得国家财政收入锐减,据《皇明经世文编》记载,“二省之粮,犹不足供宗室禄米之半”,山西河南两省的税收,甚至连宗室禄米的一半都达不到。 单单这一触目惊心的数据被摆出来,都令人不寒而栗。 越是朝后发展,越是不可控,就拿现在弘治的宗室人口,已经快达到十万人! 从成化末年,朝廷其实就开始有意拖着藩王的俸禄,不然这群藩王也不会私下会面,密谋同心协力向朝廷讨薪! 按照刘洪送来的情报分析,陈策估计用不了多久,藩王们可能就要送奏疏进入朝廷了。 198、善妒的焦芳 九月,秋风瑟瑟,陈策坐在后院的通济渠钓鱼。 一名老者背着手走来,在陈策面前落座,和陈策一样甩钩入河。 “小兄弟今日收获如何?” 陈策侧目看他一眼,摇头道:“刚开始钓,还不清楚。” 来的这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焦芳。 只要有心,查一查朱厚照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这很容易。 焦芳不确定这个乡野小子是否在朱厚照面前说了什么,所以他决定来试探试探陈策。 “小兄弟是读书人?” 陈策摇摇头道:“不知道长者口中读书人是什么样的,如果只是读了几本书,便算读书人,那我应该是的。” 焦芳疑惑的道:“汝未科考?” 陈策摇头道:“并无。” “为何?既已读书,为何不科考?” 陈策想了想,道:“对自己不够自信吧,怕考不上。” 他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无事献殷勤,还是稳妥点回答比较好,免得又沾了是非。 焦芳微笑道:“你倒是谦虚。” “如今国朝春秋鼎盛,科考兴盛,汝还年轻,当思报国之心。” 陈策拱手道:“多谢夫子教诲,在下铭记于心。” 焦芳沉默了一会儿,将鱼饵洒入河中,又问陈策道:“去岁的一次贵州乡试,题是如何解决西南土司之争。” “这道策论不算难,老夫托大,不妨考考你?” 陈策侧目看他一眼,东宫的人? 朱厚照的老师? 来者不善呀! 陈策装糊涂的苦笑道:“夫子抬举我了,我连秀才都未考,哪里知晓乡试啊,若是能答出来,我现在都是举人老爷了,何苦守着这一块地方闲着钓鱼打发时间?” 焦芳见他回答的四平八稳,一脸真诚,心中那点疑虑也打消了。 本以为朱厚照是受到此人指点,可现在想来也不太可能,一介民间小子,又怎知国事? 焦芳也笑道:“倒是老夫唐突了。” 陈策忙不迭道:“夫子能考教小子是小子之幸,只是辜负了夫子一番美意,实在抱歉,小子日后定会刻苦读书。” 焦芳点头,不卑不亢,为人和善谦虚,倒是个苗子。 “嗯,自当如此,汝当勉励。” 陈策眨眨眼,问焦芳道:“还不知夫子是?” 焦芳笑着道:“老夫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没啥名讳。” “好吧。” 陈策也不纠结,既然对方不愿意回答,陈策也就不问了,反正大概知道他是东宫朱厚照的老师了。 恐怕这次是关于西南问题来兴师问罪的。 只是稍微猜测一下,便知道对方身份,也不需要陈策深问,钱钺的老师是焦芳,能推举钱钺的只有焦芳。 换言之,利用朱厚照的也是焦芳。 不过他可能在朱厚照那里吃了瘪,所以在找是谁在教太子殿下那一番话,所以才找到这儿来了。 焦芳没有在这里待多久,他对陈策的印象不错,也不觉得陈策真能教朱厚照什么,恐怕只是太子殿下的市井朋友罢了。 …… 焦芳面见弘治皇帝的时候,弘治皇帝正在和内阁六部议事,听到焦芳到来,弘治皇帝便让他入内觐见。 “老臣参见皇上万岁。” 弘治皇帝和蔼的道:“焦夫子你来的正好,各地藩王纷纷联名上书,祈求朝廷将前些年前他们的俸禄折算合计一百多万两银子归还,焦夫子不妨也说说看法。” 户部缺钱,众所周知,去年的地震,今年年初的雪灾,又加上盐引免除的田税,今年朝廷几乎没收上来任何税收。 焦芳沉思片刻,道:“启奏皇上,此乃盐引引发的后果。” 在列的谁不知道这些?但即便知晓了又能如何? 盐引泛滥的问题确实解决了,被坑的最狠的无疑就是宗室这群人。 他们手中拥有的盐引是最多的,损失也是最大的,伱朝廷在算计他们,现在他们也发难逼迫你朝廷给他们发放俸禄。 焦芳道:“以臣之见,若非对方实在缺钱,也不至于用此办法联名上书。” “户部不妨先少拨一部分俸米给缺钱严重的宗室,余下的以安抚为主。” 毕竟都是大明的宗室藩王,朝廷欠了他们很久的银子,总不能一直拖下去,无论如何也该给点了。 焦芳是老持之言,毕竟三朝元老,一些意见朝廷还是很倚重的。 众人微微颔首。 焦芳拱手道:“启奏皇上,西南土司频繁开启战争,朝廷下旨申饬数次依旧不见效果,西南土司此举未将朝廷放在眼中。” “其战乱已波及汉土,臣以为若不给与镇压,日后若随对方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朱厚照不愿找弘治皇帝,焦芳只能自己来找了。 “前两日臣和皇太子在商讨西南之事,太子殿下偶尔问及此,臣以为太子殿下的关心不无道理。” “西南是该平乱了!” “臣与太子殿下经过深入探讨,认为巡察贵州御史钱钺可堪大任。”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旋即问兵部尚书马文升道:“马尚书,你以为如何?” 西南一直是个烂摊子,朝廷镇压无数次,可见效甚微,下圣旨去劝了很多次,依旧没办法调和诸土司部落之间的矛盾。 尤其那群土司对汉人还甚是排斥! 马文升思忖片刻,既然皇太子都如此说了,他无论如何也得给太子一点面子,而且太子说的也没错,西南的土司们最近越来越过分,是该要镇压一下了。 就在马文升准备附和的时候。 朱厚照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喝道:“且慢!” 众人将目光投向朱厚照。 “焦老师,你记错了吧?本宫的意思是不建议西南出兵,更不建议钱钺出兵。” “钱钺这个人是文官,书生领兵,不堪大任。” 这话说出来,让焦芳脸色顿时挂不住了。 他拱手道:“太子殿下,钱钺此人,老夫对他有很深的了解,钱大人巡查西南数年,已有自己心得。” “皇上,西南之事迟早要有个定论,若一直这般乱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呀。” “臣力荐钱钺!” 无奈之下,焦芳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去保钱钺了,本想拉皇太子下水,谁知道这个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了。 不过焦芳并不觉得尴尬,他还是有很大的把握,钱钺能打赢这场战争的,只要赢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199、王公祠提字,震撼王守仁 秋九月末,天气微寒,一辆车马入京,在澄清坊大街的一处邸舍安歇下来。 陈伯炘没有第一时间去寻顺天快递的东家,而是先派人去打听了宁诚,同时也先在顺天府安顿下来。 安顿好后,他便带着自己的长子陈正业去顺天快递总部考察。 今日午后,王守仁裹着薄薄的棉袄来找到陈策。 王公祠今日在澄清坊大街建成,是民间读书人为了供奉王越,自发的在澄清坊大街建设的一处祠堂。 王守仁很推崇王越,他知道陈策和王越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便来找陈策去给王公祠添点香火。 陈策也没有拒绝,在王越死后,陈策一直打算去拜祭王越,一直都没去,直到西北问题彻底解决,可后面又被其他杂事耽搁。 今日恰好跟着王守仁去祭拜祭拜王越的祠堂。 王公祠前挤满了很多人,多都是读书人,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读书人的交口相传,王越死后的名气反而更大了。 不管史书怎么去写王越,最起码在当下,民间对王越推崇备至。 祠堂香火旺盛,前后分两院,每院三层楼,写满了王越平生功绩。 后院祠堂正门前读书人尤其多,硕大的祠堂大门两侧空荡荡的,在等着一名真正富有才华的人,写出门楹去评价王越的一生。 但这很难。 朝中有才华的大儒不会为王越题诗,民间这些读书人想题也没这个能力,若是写的不好,最后反而被人笑话。 自后院祠堂建成之后,大门两侧的门楹一直空落落的。 王守仁看了一眼陈策,他知道陈策的才华,陈策也盯着王守仁,似乎明白他叫自己来的目的了。 “你可以写吗?” 王守仁一脸期待的看着陈策,陈策摇头:“不行,没这个能力。” 其实也不想写,对王越的死,陈策现在还耿耿于怀,本来他可以不用死的,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他却自杀了。 这也是陈策一直不愿祭奠王越的原因。 总觉得自己被当成傻子欺骗了。 陈策知道自己小肚鸡肠,但心中总感觉憋屈,可真正进入祠堂,看到那尊惟妙惟肖的王越铜像的时候,陈策又迷茫了。 他仿佛看到了王越出现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开口说:“纯简,你终于肯来看老夫了?” 陈策眼眶有些红润,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佩服的人没几个。 陈策一直自视甚高,王越是他为数不多钦佩的英雄好汉。 他能算计整个天下,算计整个朝廷,却唯独不能算计到王越的死。 “纯简,好好教诲太子。” “纯简,你一定觉得老夫是懦夫吧?” “纯简,伱身子,还好吗?” 仿佛无数声音在陈策面前在隔空对话,陈策终于艰难启齿道:“不好。” “教不了多久了。” 王守仁有些奇怪的看着一旁的陈策,见他喃喃自语,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很久,很久。 陈策就那么一直在喃喃自语,多数时候王守仁都不知道陈策在说什么。 他当然不知道陈策在做什么。 陈策要做的事很多,很伟大,有些事已经做了,有些事还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一入江湖深似海,麻烦越来越多了。杂事也越来越多。” 陈策低声呢喃。 铜像仿佛在笑着安慰陈策:“你可以的,只有你才可以的。” “可我时间不多了,我也会累的啊。” “我知道,都知道,老夫知道抗在你肩膀上的东西太多,你承受了太多,可这条路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你是真丈夫,不像老夫是个懦夫。” “你不是!我好像有些理解你了。”陈策低语。 时间飞梭,外面已经点亮了灯火,寒风阵阵,吹的人有些瑟瑟发抖。 外面聚集的读书人,此时已经散去,到晚膳时间,这儿人已经不多了。 王守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陈策?” 陈策这才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王守仁,问道:“怎么了?” 王守仁摇摇头,道:“我以为你疯了。” 嗯? 王守仁苦笑道:“你从中午一直在自言自语。” 陈策这才抬头朝外看去,自己都惊了一下,外面天色已经见黑,他不知觉已经待在这里这么久了。 原来自己心里居然有这么多话想和王越诉说。 陈策深吸了一口气,将通红泛泪的眼眸擦干净,对王守仁道:“怎么早不说?” 王守仁道:“你在格物吗?” 格你个头,我在格人! 陈策走出祠堂,发现外面已经没几个人了,祠堂旁边有桌子,桌上放着笔墨。 陈策拿起笔墨,王守仁愣了一下,他还是要出手了吗? 王守仁知道,陈策是有才华的,但此前不知为什么不愿意题诗,现在终于要出手了,王守仁竟那么期待。 陈策站在凳子上,王守仁眼疾手快,立刻给陈策研磨! 陈策挥毫,下笔。 右书‘苟利国家生死以’。 左书‘岂因祸福避趋之’。 一气呵成,书法俊美飘逸,仿佛和他人一样不沾俗世。 一对门楹题完,陈策放下毛笔,背着手失落的离开这里。 王守仁震惊的盯着这对楹联诗句,一时竟忘了去追陈策,痴呆的看着,细细品味,脸上神色古怪,而后便是被打击后的深深失落! 好一个苟利国家生死以! 好一个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不就是王公的一生吗? 王守仁双手紧握,此时才反应过来,赶紧撩袍去追逐陈策。 他就知道,能在这上面题诗的,只有陈策,只有陈策才有这种本事。 信手拈来,出手便是绝唱! 若是大明的举人进士们看到这对楹联,恐怕都会佩服的五体投地! 王守仁一直在盯着陈策,忽然开口道:“我想将你脑袋破开看看。” 陈策:“……” …… 陈正业自诩自己也是读书人,一次便通过了三门小考,成为了今年的秀才,听闻王公祠后院需要门楹,于是跃跃欲试,跟着自己父亲来到了后院。 陈伯炘有些发愣,陈正业问道:“父亲,怎么了?” 此前他们才从顺天快递总部考察回来,闲来无事,便打算看看京师的风土人貌,不知不觉来到了王公祠。 陈伯炘摇摇头道:“没什么,好像看到他了……不太可能啊,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200、装的炉火纯青 陈伯炘口中的他,自然是自己的侄子陈策。 当初他抢了陈家的产业后,便给了陈策二两银子,让那个痨病鬼自身自灭。 如此严重的肺痨病,二两银子根本支撑不过那年冬天。 刚才惊鸿一瞥之间,他似乎看到了陈策的身影,几年没见,他好像长高了,兴是自己眼花了吧,陈伯炘也没多想。 …… 小蛮在前院叫住了宁知君,此时王公祠前院的祭奠百姓比较多。 “小姐小姐。” “我好像看到他了呀。” 宁知君疑惑的问小蛮道:“谁呀?” 小蛮道:“就是,就是那天晚上对出苏小姐那副对子的公子呀!” 宁知君秀眉微蹙,她还真想看看那位公子是谁,按照小蛮的说话,对方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将苏菡梅的对子给对上了,这该多么有才华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在哪儿?” 小蛮再朝人群望去,发现已经不见了陈策的身影,实际她也不太确定,中秋那天晚上人那么多,小蛮又不敢一直盯着人家的脸庞看,只有个模糊的大概印象。 见小蛮这小婢女迷迷糊糊的,宁知君摇头道:“算了,去后院看看吧。” 听闻后院的门楹上还有一处空白的对子,一直没人敢给王越题上去。 宁知君也想看看今日有没有人能将对联题上去。 等宁知君带着小蛮走过去后,恰好看着陈正业将手中毛笔放下。 陈正业自诩有几分才华,兴冲冲的要来题王越题门楹,只是才拿了笔,看到门楹上那副挽联,他就知道,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才华了! 而这一幕恰好被宁知君看到,宁知君带着小蛮走了过去。 小蛮一直在盯着陈正业,他和陈策是堂兄弟,长的有几分相似。 小蛮挠挠头:“好像是他啊,又好像不是。” 宁知君停在门前,抬眸看着左右楹联,俏脸微微一变,旋即惊愕的盯着陈正业。 陈正业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端庄的女子,一时间也有些愣住了。 “在下杭州府陈氏。” 虽然有些唐突,但陈正业几乎下意识的开始自我介绍。 宁知君也道:“顺天府宁氏。” 宁氏? 听到这个姓,陈伯炘神色有些古怪,不必这么巧吧? 宁知君行礼后问陈正业道:“公子,这楹联是你对上的吗?” 陈正业想说不是,他哪有这个本事,不过却被陈伯炘拉了一下。 陈正业会意,旋即点头道:“嗯。” 宁知君眸中泛出一丝崇拜,旋即击掌道:“好一个苟利国家生死以!” “公子这幅楹联题上,恐再也无人敢提笔了!” 陈正业微笑着摇摇头,道:“顺天如此多的才子,陈某不敢自视甚高。” 小蛮此时忙不迭道:“呀!公子你是不是上次中秋给我题下阕的那个?” 陈正业:? 我才来顺天没多久,中秋还在杭州府呢。 正当他要否认的时候,小蛮道:“你那天可是帮了我家小姐一个大忙了,我们一直找伱呢。” 陈正业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区区小事,我都已经忘了。” 陈伯炘拱手道:“这位姑娘,我们向你打听个人,不知是否唐突?” 陈正业介绍道:“这是家父。” 宁知君点点头,问道:“伯父要打听谁呀?” 陈伯炘道:“宁氏讳诚,字君瑞。” 宁知君好奇的道:“这是家父呀,你们打听他做什么?” 陈伯炘和陈正业都懵了,两人都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如此轻松的就找到了宁诚! “宁侄女啊!” 陈伯炘激动的无以复加。 宁知君疑惑的道:“啊?” 陈伯炘急忙道:“我们找你父亲找了好久了。” “你父亲应该知晓我们的,还请宁侄女有空代为引荐,就说杭州府陈氏大郎代二弟求见。” 宁知君想了想,道:“何必这么麻烦,你们想见我爹,我今晚便可以带你们去见他。” “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下值了。” 陈伯炘忙不迭道:“不可!如此实在太过唐突,我们设宴请他。” …… 王公祠内替王越题的楹联一时间名声大躁! 礼部衙署内,各官僚都在对此品头论足。 尤其今日一早,那两句词还上了报纸头条热门,就是不知是谁提出来的,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一时间掀动了整个大明的文坛。 顺天府的人都在找这名题诗之人。 朱厚照嫉妒之色已经溢于言表,瘪瘪嘴,将报纸随意扔到一旁,道:“狗屎!” “至于这么浮夸吗?就连父……好像当朝皇帝都对这两句诗评价颇高。” “也就那样吧。” “不如小老弟你的才华。” 一大清早,朱厚照便找到陈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揶揄着,看上去很不服气,但又不得不服,反正嫉妒的面目全非了。 刘瑾也哼了一声,道:“要我说啊,就不抵陈公子你一根毛!” “啥玩意啊,我都听不懂,也不知道为啥那么多人都在讨论!” 陈策看着这对主仆嫉妒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忽然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就是我题上去的?” 啊? 朱厚照赶紧改口,道:“我就说,这楹联能让朝堂大儒们都如此推崇备至,一定不简单!” 刘瑾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现在细细品味起来,确实可圈可点……啊不,确实厉害至极!” 朱厚照道:“也只有小老弟的才华才配给王公题了,别人估计握笔的勇气都没。” 刘瑾:“那是!我们家爷说的很到位。” 听着这对主仆唱双簧,陈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朱厚照板着脸道:“小老弟,你为啥不署名啊!” “噢,这像你的风格。” “不过被别人冒充了咋办?” 陈策道:“应该没有人会这么无耻吧?” 朱厚照心道怎么没有?我我都想冒充一下了,反正也没人知道,我说我题的,谁能反驳啊? 不过朱厚照显然还是要点脸的,终究干不出这样的事。 陈策摇摇头:“不过两句楹联而已,有感而发,没什么的。” 朱厚照:“……” 还得是你,装的炉火纯青! 201、打抱不平 朱厚照说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陈策听完后只觉得无语。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焦芳这个人才,居然会给朝廷出了那么个歪瓜裂枣的主意,先拨一部分款项给急需的藩王发放俸禄。 最绝的是朝廷居然还觉得没问题。 这也不怪朝廷那群官僚,在他们固有观念里面,先拨给一部分藩王俸禄,目的是让他们稳住其他藩王。 但纸哪里能包住火?就算你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儿始终还会泄露出去。 而且就算不是这一批藩王私下说,别的藩王也会发现。 这些藩王很明显是要逼你朝廷发俸的,先发给一部分,反而会激起另外一部分的藩王更加不满! 陈策叹口气,对朱厚照道:“这事儿迟早会爆发更大的矛盾,朝廷想好怎么安抚吧。” 至于焦芳主动推荐钱钺去打西南的战争,这在陈策的意料之内。 不出意外,这场战争钱钺必败无疑,而且又会激起西南更大的矛盾,让本来一团散沙的西南一致对外。 在朱厚照看来,朝廷做的万无一失的政策,为什么在小老弟眼中处处都是漏洞? 他也不确定事情是否真如陈策说的那么严重,不过现在朝廷决策既然已经下了下去,自然也无法更改。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然了,陈策想看到的结果都看到了,无论是藩王讨薪,还是西南的战争,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设想去发展。 现在陈策只需要安静的等待这两个大矛盾一起爆发出来,才能出手去解决。 …… 九月初二一大清早,唐寅来槐花胡同找到了陈策。 只是面色有些不对劲。 陈策不解的问唐寅道:“快递那边出问题了?” 唐寅深深看了一眼陈策,摇头道:“快递那边倒是没问题,额,你老家那边来人了,还要加盟我们快递。” 陈策:“?” 唐寅通过问询,得知对方是杭州府人,叫陈伯炘。 最近各地方的商人纷纷来京师,自从唐寅对方开放快递加盟制后,来京师祈求加盟快递的商人越来越多。 唐寅自然要调查对方的底细。 昨日陈伯炘来找唐寅想要加盟整个杭州府的快递产业。 唐寅查了之后才知道,这陈伯炘居然是陈策的大伯,亲的。 陈策眯着眼,想到大伯一家丑恶的嘴脸,气便不打一处来。 唐寅大抵是知晓陈策的身世的,所以才同仇敌忾,不过现在唐寅沉稳了许多,要是以前的性子,估计早就给对方骂的狗血淋头了。 陈策端着茶水,一边思考,一边在喝茶,想了片刻,才对唐寅道:“当时我病入膏肓。” “父母挂念我,所以把家里的生意都交给大伯打理。” “他抓着我父亲心急如焚的心态,给他签署了几份契约,前几份都还算正常,后面则开始掺杂父亲无偿转让商业的契约。” “只是当时家父全心都在挂念我,哪有心思细看,我们家产业就这么被对方骗到手了。” 这件事,陈策没对外人提过。 吃亏了就是吃亏了,说了也没用。 “现在,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陈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唐寅不寒而栗。 不过唐寅还是有些疑惑,当初伱们是一家人,你父亲对你大伯没有防备,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会想到会被自己亲兄弟背刺。 但现在不同,顺天快递和对方是正儿八经的商业合作,对方又不是傻子,每一份契约对方都会仔细看仔细核查。 又怎么可能骗得过对方? 陈策对唐寅道:“你知道一种墨水,当时写的时候,和正常墨水没区别,等晾干后,墨迹会完全消失吗?” 唐寅倏地一惊,道:“还有这种墨水?” 他惊讶的当然不是这种墨水,而是如果真有这种东西,那签契约的时候,可操作性就太多了! 这事儿,太缺德。 不过正如陈策说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唐寅也不是圣人,对方既然已经做出背信弃义的事,那陈策不仁义也是理所当然的。 陈策点头道:“有。” “乌墨。” “用乌贼做的墨水。” 顿了顿,陈策对唐寅道:“你这两日先不要和对方签契约,先试一试乌墨是否有这个功效,我也只是听说。” “若是真有,那就……” “赶尽杀绝吧!” 唐寅点头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唐寅离去,陈策嘴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实在没想到,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这些年,不是陈策不想去找他们,是陈策没时间去找。 他要做的事很多,按照陈策原本的计划,等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去一趟杭州府,将过往恩怨两清。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王守仁来了,替陈策打抱不平,说最近长安许多文人冒充陈策。盗用陈策的那两句楹联为自己所用。 陈策不以为意,他对王守仁道:“人需在事上磨,方可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随他去吧。” 王守仁细细品味,呆怔的看了一眼陈策,不知为何,陈策的每句话,仿佛都和自己在琢磨的事物本心一模一样。 他好像时时刻刻在给自己的思想上查缺补漏,但又不刻意为之。 只是王守仁实在难以理解,他明明那么年轻,为什么总能说出这些圣人才能参悟出来的大道至理? 当王守仁听到这事儿后,他首先的反应是愤怒,总认为文人不该如此。 可陈策却说,静亦定,动亦定。 他压根不在乎这些,事情迟早有一天会清楚明白,即便没有,对方也会迟早暴露自己的才学学问,从而欺世盗名之事被公知,而那个时候则会更加困惑和尴尬。 其实和王守仁一样愤慨的又何止他一个? 今日宴会上,宁知君也是如此。 澄清坊大街,临湖翠微楼的三层雅间内,陈伯炘设宴宴请宁家父女。 宁知君便替陈正业打抱不平,王公祠那两句楹联明明是你陈公子题的,外面却有那么多人冒充你。 对此,陈正业只能苦笑道:“随他去吧,在下不在乎这些世俗名声。” 他倒是想在乎,可讲道理,那两句楹联也不是自己题的呀。 202、陈策未死 澄清坊大街,临湖翠微楼三楼雅间。 当宁诚得知陈伯炘是陈策的大伯,宁诚一阵唏嘘,又感慨当初陈家二郎陈忠胜对自己的照拂之情云云。 不免一阵唏嘘。 当初陈策找到宁诚的时候,并没有将自己的实际情况和盘托出,所以宁诚并不知道陈策的家业是被陈伯炘夺走的,直当陈忠胜死后,宁诚一直认为陈策因为病躯的缘故,无法接受家产,所以才将商业交给陈家老大打理。 陈伯炘也跟着感慨,道:“当初策儿不愿待在杭州故地,怕触景生情,老夫也没办法,给了他一些盘缠,便让他来上京寻宁大人。” “哎,宁大人啊,你说策儿那病,能活下去么?当初留在杭州府,我们能不照拂他么?非要执意来寻你完成父母的心愿做什么呢?” “后来我们也派人寻了策儿的情况,一直没找到,想必现在……” 这里面,恐怕只有宁知君还被蒙在鼓里,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爹,什么陈策啊,怎么回事?” 宁诚深深看了宁知君一眼,沉默片刻,才道:“君儿,你也该知晓了。” “父亲在伱年幼时将你和陈家定了一门婚事,陈策便是为父自幼给你定下的,只是他患了痨病。” “不过你放心,策儿是个好孩子,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主动退了婚事。” 陈伯炘微微一愣,什么叫陈策主动退了婚事? 陈策还没死? 难怪前几日他在王公祠看到一个身影,感觉那么像陈策。 陈伯炘唏嘘的叹口气,“时也命也。” “宁大人,那现在策儿如何?他……过的还好吗?” 宁诚神色有些古怪,他说不好现在陈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依旧孤身一人,但他却经营了顺天报业,这且就罢了,陈策和自己顶头上司似乎还有交情。 说实话,他现在摸不清楚陈策究竟还有哪些底细。 不过在陈伯炘看来,宁诚这般纠结的表情,就足以说明陈策现在过的不怎么样。 想来也是正常,即便陈策活着,也和死没区别了,那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过的好么? “宁大人,可否告诉老夫策儿在何处,若是可以,老夫这次要给策儿接回去!” 宁诚点点头,将陈策的住处告知了陈伯炘。 “正业,你去看看加点菜肴。” 陈伯炘开口,宁诚似乎也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对宁知君道:“你也去给为父加两个菜。” 等两人离去后,宁诚才道:“陈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罢。” 陈伯炘端着酒敬了宁诚一杯,道:“宁大人,老夫知晓这有些唐突,当初策儿的婚事,不知可否让小儿替代?” 你还真有点唐突。 宁诚不动声色的道:“贵公子着实优秀,想来后年的举人进士也有希望。” “不过小女被老夫惯坏了,这事儿老夫还要和小女商量商量。” 陈伯炘微笑道:“应当的。” “对了宁大人,不知你可否知晓这顺天快递?” 宁诚点头,现在顺天最火爆的两个商业,其一是顺天报业,这是陈策经营的,其二就是顺天快递,至于顺天快递是谁经营的,宁诚就不知道了。 “陈兄怎么了?” 陈伯炘微笑道:“实不相瞒,老夫这次来京,就是为了谈合作的,杭州府那一片生意比较抢手,老夫怕未必会顺利加盟顺天快递。” 宁诚想了想,道:“若有困难,老夫可以代你说一说。” 毕竟当时盛了陈忠胜的情,陈忠胜死了,陈策又对自己的好心袒护帮助置若罔闻,为了不让良心有愧,宁诚只能报答陈家兄长,也算是尽自己一份力了。 不过这是低贱的商业罢了,他代为说一说,对方想来会卖给他这个礼部郎中的面子。 陈伯炘忙不迭道:“如此,多谢宁大人了。” 宴会结束。 宁诚带着宁知君朝大相国寺大街府邸走去。 路上,宁诚有意无意的问宁知君觉得陈正业如何。 宁知君问宁诚道:“爹,你不是说,我的婚姻是和陈家二郎做的么?” 宁诚道:“可他病了,治不好的那种。” 宁知君看了一眼宁诚,道:“不是人家主动退婚的吧?是爹给人家暗示,亦或者爹让对方退婚的?” 宁诚沉默了一下,道:“你是我女儿,我是你爹,我不能将你推向火海啊!” 轿内再次陷入沉默,少顷后,宁知君道:“我要见见他。” 宁诚也没说什么。 …… 陈正业略显紧张的道:“爹,陈策还没死?” “他若将当初我们吞并他家产业的事告知宁大人当如何?” 陈伯炘呵斥道:“休要胡说!隔墙有耳!” 言毕,陈伯炘才压低声音道:“方才我从宁大人对话中得知,陈策并未将这些事告知宁大人。” “既然我已打听到陈策的住处,恰好可以去提点提点他,让他莫要乱说话。” 陈正业心道还是自己老爹沉得住气,刚才在酒会上听到老爹和宁诚的谈话,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可自家老爹居然还能如此淡定! 陈伯炘笑了笑,道:“宁大人现在是礼部右郎中,前途不可限量。” “前几日在王公祠,你的那副楹联已经引起了宁小姐的兴趣,今日我顺带给你提了婚。” 陈正业想到宁知君知书达理的漂亮模样,不由激动道:“宁大人怎么说?” 陈伯炘捋了捋颌下胡须,笑着道:“宁大人倒是没说什么,主要在宁姑娘身上。” “所以你必须想办法,让宁姑娘对你倾心,这就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只要你能娶到宁姑娘,那我们还愁商业凋敝的问题?” 陈正业重重点头:“好!” 他本身长相也不差,又是读书人,第一次考试便过了秀才,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最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想拿下宁知君,这于他来说似乎并不是难事。 陈伯炘想了想,对轿夫道:“去槐花胡同。” 今晚,他要会见一下陈策,有些事,要提点提点他,免得他乱说话,破坏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这次来京,若是一切顺利,他将有不小的收获! 203、陈大伯来了 槐花胡同狭长逼仄,和许多临街朱门大府比,这里显然不像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 徐经走之前,将顺天府别苑的府邸交给了陈策,如果陈策想,随时可以住进去。 不过陈策更喜欢槐花胡同,这里胜在偏僻安静,最后徐经那处别苑交给了唐寅居住。 无论如何,陈伯炘和陈正业抵达槐花胡同后,就不得不下轿子步行。 尽管狭长的巷道并没有太多异味,陈正业还是象征性的捂住了鼻子,总觉得这里和自己身份格格不入一样。 陈伯炘也微微蹙眉,这里的环境和宁诚想的大差不差,想来也是,陈策带兵之躯,指望他能混出什么名堂来? 小院门扉被敲响,陈策还在书房看书,将门打开,脸上厌恶之色一闪即逝。 陈伯炘蹙眉走了进来,陈正业跟在他身后,两人打量着这不大的房子,道:“还算不错,有个安家的地方了。” 陈策凝眉道:“那还真要感谢大伯当年二两银子的施舍,不然安家的地方恐怕都没有。” 陈伯炘也不尴尬,他理直气壮的道:“我知晓你还为当初的事不甘,但若我不接手产业,你们家的产业迟早被外人夺去,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理解大伯的良苦用心,伱若现在想将产业拿回去,大伯拱手相让。” 你还真是个君子,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你? 好好的家业被你经营不下去了,现在要将烂摊子给我? 陈策微笑道:“那感情多谢了,什么时候给我?” 陈伯炘道:“你若真要,等我回杭州就准备契约。” “策儿,你当大伯真是那绝情无义之辈么?” “今日我还造访了宁诚宁大人,当初你的婚事我还帮你朝宁大人提了。” “他说你退婚了。” “策儿,何必害了人家姑娘?你的身子你自己清楚,又有多少年头可活?能活到如今已是奇迹。” 陈策微笑道:“你说的是,所以我退婚了。” 陈伯炘点点头,道:“可陈家和宁家这门香火情不能断了,大伯希望你理解大伯,咱们陈家这一门不能衰落。” “婚事还要进行。” 什么叫香火情不能断了?说来说去你不还是看上宁诚的人脉官职了?你真当我傻子? “所以呢?”陈策似笑非笑。 陈伯炘道:“我打算让你堂哥和宁家丫头继续完婚。” “希望你不要介意。” 陈策:“这你没必要和我说,如果宁大人愿意,我还能说什么?” 陈伯炘道:“所以大伯希望你,当年的有些事,能不说就别说了,莫要让宁家和陈家产生误会。” 好算计。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来的,不过这对陈策来说无所谓,你和宁诚想如何他也不在乎,他和宁家的大小姐也没任何牵连。 陈策点头道:“我有分寸,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 “大伯来京就是为了找我?” 陈伯炘嗯了一声,道:“如今杭州府生意倒也还可以,我想试着看看能否找到你,当初你赌气离开陈家,这些年大伯一直忙于家族商业,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来顺天府找你。” 陈策很想给大伯竖大拇指,瞎话说起来是真一点不害臊啊你! 也行,就是希望你和唐寅在谈完合作后,还能如此风轻云淡。 陈策哦了一声,道:“那就算了,我在这儿挺好的,劳烦大伯费心了,还有别的事?” 陈伯炘摇头。 倒是陈正业,教育陈策道:“堂弟,你又何必仇视家父呢?凡事从自己身上找点问题。” “这些年了,你但凡多读点书,最起码也能中个秀才,不至于蜗在如此地方过着贫寒的生活。” “你比如我,此前我虽是玩世不恭,但后面逐渐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正视自己的问题,于去年中了小考,现在已是秀才。” “你若努力点,也未必没有可能。” 秀才很了不起啊! 陈策拱手道:“那我还要见过秀才老爷咯?” 陈正业蹙眉道:“你也莫要揶揄我,秀才虽然没有举人高贵,但在普通人眼中已是遥不可及。” “我并非和你显摆什么,只是让你努力生活,而不是颓败在这里做个窝囊废!” 陈策一直觉得自己心境很好,算计朝堂,算计宗室,算计天下,都能心如止水,可唯独看到这一家人,他忍不住可是剧烈咳嗽起来,想到往事,心中不免愤怒。 如果他想,只要招手,内厂的人就会过来,不过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彻底吃掉陈家的一切,让他们尝试尝试自己当年的滋味。 隔壁吴娘子此时走了过来,淡淡乜了一眼陈家父子,看着在咳血的陈策,淡漠的道:“两位现在可以离开?” 陈正业呵呵笑了一下,“原来你金屋藏娇了呀?” 唰! 一柄短刀被吴娘子抽出,笔挺的呈在陈正业的头颅前,“可以离开了吗?” “我真会下手,一条命而已!” 看着吴娘子极其认真的样子,陈正业心中暗骂一句疯子。 陈伯炘也不愿招惹是非,便道:“走吧。” 等两人离去后,吴娘子忙不迭搀着陈策落座,给他倒了一壶茶,道:“你和他们置气什么?他们故意气你的。” “你听到了?”陈策问吴娘子。 吴娘子自顾自道:“他们恨不得刚才直接将你气死,你平日那么精明,看不出来他们的用意?” “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你还好吗?要去看看郎中吗?我陪你去。” 陈策摆手道:“没事的,歇一会儿就好了。” 吴娘子还不知道陈策的用意,他在等陈家上钩,刚才那一番愤怒,有真心实意的一部分,也有一部分是装出来的。 “不要插手这事儿,我自己能处理好。” 吴娘子点头:“嗯。” 见陈策没多大事后,她自顾自转头离去。 陈策叫住吴娘子,“殊娴。” 吴娘子愣了一下,他居然还知道自己名字?自己好像就说过一次。在地窖那一次。 她诧异的回头,盯着陈策,陈策轻叹道:“我只有不到六年时间了。” 说完后,他就没说什么了。 陈策想对吴娘子说很多,可最终都没开口。我只有这点时间了,你让我怎么敢辜负你一番好心,怎么敢耽误你这个好姑娘。 204、小姐,是他 翌日一早,槐花胡同多了一对主仆。 宁知君带着小蛮朝着陈策宅院这边走来,恰好陈策提着篮子出来买菜,迎面碰上了宁知君主仆。 陈策穿着淡青色长衫薄袄,面色俊朗,只是少了几分朝气。 他自然不认识宁知君主仆,小蛮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中秋那晚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陈策哪里还记得住一个小丫头? 见两人装扮非富即贵,却不知为何来槐花胡同这种地方,陈策也没过多关注,给两人让了路,然后提着篮子离去。 宁知君有些奇怪,不知道小蛮为何停下,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刚才过去的那个人,不正是她要找的陈策吗? 昨晚宁知君只是对宁诚说她想见一见陈策,可抵达槐花胡同的时候她又踟蹰了,即便见面也不知说什么。 小蛮表情有些纠结,许久后忽然双目一亮,道:“小姐!是他呀!” 宁知君狐疑的看着小蛮,问道:“什么是他?” 小蛮道:“中秋那晚的对子啊,是他随口对出来的呀。” 宁知君秀眉微蹙,问小蛮道:“可你之前不是说是陈家大郎么?” 小蛮挠挠头:“可他们长得有点像诶,我刚才看到那位公子我才确定,小姐我敢肯定,是他对出来的,真的!” 那陈正业为什么会说是他? 宁知君若有所思,旋即对小蛮道:“跟着他看看。” 这一路上,陈策都弯腰在买菜,讨价还价,和摊主小贩谈笑风生,偶尔还能聊一聊家常,和市井小民没任何区别。 等菜肴买好后,陈策这才来到宁知君这对主仆面前,他问道:“两位,你们跟我很久了,有事?” 宁知君忙不迭道:“你怎么知我们在跟着伱啊。” 陈策道:“两位姑娘相貌非凡,人群中很扎眼,我也不是瞎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你们,若说巧合说不过去吧?” 宁知君捂嘴笑道:“你这人,倒是会说话。” “所以呢?” 陈策并没有放下警惕,也没有因为对方对自己微笑,就觉得他们青睐自己,第一感觉对方是带着目的的。 听着陈策不近人情的话,宁知君被噎了一下。 小蛮赶忙道:“公子你忘了吗?中秋那晚你还给我对了对子哩。” 陈策努力的回想,然后试探着道:“风摇庭幕桂花香?” 小蛮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然后炫耀似的看着自家小姐,仿佛在说小姐你看吧,我没记错,就是他! 宁知君点点头,对陈策道:“那晚你帮我解了围,所以我来感谢你的。” 陈策哦了一声,摇摇头道:“我一时兴起手痒,也没想帮谁解围,你不必感谢我的。” “告辞。” 陈策竟真就这么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小蛮都惊了,以前那些公子看到小姐,总会想尽办法套近乎,让人不厌其烦。 可像陈策这样绝情的人,她还真没见过。 就连宁知君都自恋的认为陈策会和自己多寒暄两句,可这结果着实有点出乎意料。 这就是我爹给我定的娃娃亲吗? 像个刺猬一样。 宁知君自讨没趣,自然也不会硬贴上去,对小蛮道:“那晚他帮我解了围,我看他家境贫寒,你去给他送一两银子以示感谢。” 小蛮道:“那小姐你呢?” 宁知君道:“我不去了。” 小蛮哦了一声,又道:“一两银子是不是太少了呀?” 宁知君点了点小蛮的脑袋,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两银子还嫌少,你一个月俸钱多少?” “半两。” 宁知君无语的道:“小蛮,我有时候真佩服你,自己拿这么点俸钱,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一个月能拿十两呢!” 小蛮:“……” …… 王德发今天将报社的分润给送来了,按照陈策的要求,现在每三个月王德发才会送一次俸禄分润过来。 一共三百多两白银的净收入,这是剔除了所有成本之后,陈策和朱厚照一共该得的。 除此外,王德发在院落的石凳上还放了一本账簿。 陈策在认真看着,账簿还用传统的收支平衡法,其实按照会计法原则,记账用权责发生制是最好的。 但现在也不能要求太多,因为权责发生制就算陈策说了,王德发都未必能搞明白。 收支平衡法适用于小企业小规模商业,但随着报业的发展,收入实现制最后会满足不了庞大的账簿需求。 有空得教一下,只是太过劳心劳力。 账簿没问题,王德发兢兢业业,也不会在账簿上做猫腻手脚,自从跟了陈策,他现在赚的钱比单纯的开书铺要多很多。 书铺那边自然还在运营,不过是他的妻子在管着,半死不活的吊着,也赚不了几个钱。 王德发认真的给陈策数着银子,三百多两要用秤秤清楚再交割,王德发做事认认真真,这点陈策还是很欣赏的。 门扉并没有关实,小蛮本想进去送钱的,听到对方几百两几百两数着,总感觉对方在吹牛。 可虚掩的门扉让小蛮清清楚楚看到堆积在石桌上白花花的银子。 小蛮纠结的拿着手中的一两白银,忽然没脸送进去了,赶紧拿着白银气喘吁吁的跑了。 “丢人啊小姐,丢人啊!” 宁知君不解的道:“什么丢人?” 小蛮道:“送一两白银给他丢人啊。” “小姐你是没看到,他那个石桌上堆的白银,动辄都几百两起步,咱们送一两白银去给人家感谢,还不如不送。” “这人家也看不上呀。” 宁知君:“?” “他不是贫寒吗?” 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小蛮疑惑的道:“可是小姐,谁说他贫寒了?” 谁说了?是啊,谁说了? 但他自己亲自出来买菜,身边也没下人,住着如此狭小的小院子,这难道不代表什么吗? “不是,你确定?他哪里来几百两这么多钱的?” 小蛮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这银子还送吗?” 宁知君:“……” 你都说丢人了,还送过去干什么呀?丢人现眼吗? “算了,先回府吧,我去问问我爹他究竟什么情况。” 205、陈伯炘上钩 想要追求一个比自己更优秀,家世更显赫的姑娘,必须要找个人来衬托自己的优秀。 陈正业如是想到。 而能衬托自己的且在京师认识,且又不如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堂弟陈策。 陈家父子这次来京师,目标渐渐明确。 陈伯炘要将杭州府的快递网点加盟权全部吃掉。 陈正业要顺利和宁知君完婚,最起码要朝订婚的目的努力。 今日一早,陈正业便给陈策送来请柬,约陈策今晚去临湖翠微楼一趟。 陈策本不想去,但陈正业说要与他谈一谈家族产业转让的事,陈策稍稍来了兴趣,也想知道大伯他们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只不过这次陈策没有一个人去,他就让李珍带着内厂的人蛰伏在酒楼内外,等着晚上陈策过去。 另一边。 唐寅已经拟定好了契约,就等着陈伯炘来签署。 今日快到午时的时候,陈伯炘再次找到唐寅,这些日子各地商贾来找唐寅的人很多,各地方尤其江南东南一带,都想将地方的快递加盟收入囊中。 随着快递行业在江南逐渐爆发的潜力之后,让这些嗅到商机的商人们,立刻如同饿极了的狼见到肉一样,不顾一切的就扑了上来。 谁都想分一杯羹。 但想加盟地方的快递网点审核很是严格,所以这么多地方的商贾才会纷至沓来。 唐寅拥有决定权,这是陈策交给他的权力。 想加盟杭州府的商贾有数名之多,相比而言,陈伯炘并没有什么优势。 不过陈伯炘找到唐寅后,却显得气定神闲,端着茶盏对唐寅道:“唐东家。” “陈某的家族虽不如其他商贾那般小有资产,但陈某有件事他们是比不过的。” 唐寅现在很精通谈判,不急不躁,几乎已经拿捏了和陈伯炘对话的节奏。 想要对方上套,自然要逼一逼对方,答应的太轻易了反而会让对方起疑心。 既然陈策说了要将陈家赶尽杀绝,唐寅自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在接见陈伯炘之前,他已假意和其他杭州府商人谈了许多次,最后才接见的陈伯炘。 唐寅对陈伯炘的态度不冷不淡,他道:“陈老爷,我们查过你的资质,说实在的,我们并不认为你能拿得住整个杭州府快递网点的大盘子,所以……” 陈伯炘压着手,淡淡的对唐寅道:“唐东家,我话还没说完,等老夫将话说完可以吗?” 唐寅笑了一下,端着茶水自顾自喝着,“您说。” 陈伯炘道:“你说的老夫心里明白,伱们不信任我陈家也实属正常,毕竟我们的财力不如别的商贾。” “但我们可以去钱庄贷款。” 唐寅道:“据我所知,你们在杭州府的生意已经凋敝,几乎贷不出来钱财了。” 陈伯炘道:“老夫没说要在杭州府贷,老夫要在顺天府贷。” 唐寅道:“杭州府都不行,顺天府就可以?” 陈伯炘自信的道:“可以,而且老夫也想告诉你,老夫陈家和礼部郎中宁家是世交。” 他故意说出这番话,也是要用礼部郎中的身份给唐寅施压。 毕竟你们是商人,而宁大人是官,他不信你们在顺天府做生意,敢得罪一个礼部郎中的高官。 果不其然,他在唐寅脸上看出了凝重和严肃。 陈伯炘淡淡一笑,他就知道,只要自己将宁大人搬出来,对方不可能不妥协。 而他不知道的是,唐寅正愁着该怎么妥协呢,谁知对方先搬出人脉来了。 唐寅思忖片刻,苦笑着道:“陈老爷将礼部郎中都搬出来了,在下还有什么不信的。” “呵呵,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两份契约是要签的。” “契约的内容你也仔细看清楚。” 陈伯炘心中一喜,对方还是服软了,他点点头,将契约拿在手中,其中一条条款让他有些疑惑。 正常一个地方的加盟费每年是五百两白银,但唐寅给了两个选择,其一一次性付清所有加盟款项。 其二,先支付二十两,而后每日支付二两银子,后成倍数增加付完止。 陈伯炘好奇的问唐寅道:“这第二条所为何意?” 唐寅道:“有些地方商贾资金被占用,或者来顺天并未带如此多的钱,所以给予宽限一定时日,你若有钱正常支付一百两就无需在乎第二条便是。” 唐寅早就知道陈伯炘的经济情况,一百两他当然能拿出来,但来京师自然有花销,再加上杭州那边自己产业本身就陷入萎靡,为了图便宜,想必他会偏向第二条。 唐寅其实很紧张,因为他也不确定,如果他选择一次性支付,那唐寅在契约上动的手脚将完全没了作用。 但此时唐寅却表现的很平淡。 陈伯炘稍稍分析,先支付二十两,每日多点银子,付完截止,作为一个生意人来说,这就相当于免费减息,他自然会毫不犹豫选择第二条。 等他在第二条付款方式后面签了字,唐寅微不可察的舒了一口气,点头道:“第一条我便划去,以后支付方式就用第二条了。” 陈伯炘点头道:“好!” 唐寅提醒道:“你们可以先筹备,等款项全部付清,我们会派人去指点你们具体如何运营。” 陈伯炘也提醒道:“唐东家,给老夫找几个精通点的指点我们,或者现在就可以派人来教我们经营思路,毕竟面对面好学习一些。” 唐寅微笑道:“没问题。” 陈伯炘嗯了一声,淡淡的道:“合作愉快。” 唐寅道:“合作愉快。” 望着陈伯炘拿着契约离去的背影,唐寅笑了,一天二两银子,倍数增加,等过个十天半个月你便知晓这里面多么庞大了。 你真以为付完就算结束么?后面的‘完止’二字是会消失的,换句话说,这条契约没有任何限制,随着时间推移,你要一直支付我们钱财! 希望你已经做好倾家荡产都不够支付的准备吧! 不得不说,老师是真什么都精通,乌墨会消失这事儿,他竟也知晓,并且还能运用到实用中,这陈家老大当初做的最错的决定,可能就是夺了老师的家业!他一定会后悔的! 206、陈正业的酒局 下午的时候,王德发带了一名店博士来找到陈策。 陈策有些好奇,不知对方是谁,不过经过王德发介绍才得知对方是澄清坊大街临湖翠微楼的东家。 好熟悉的地方,陈策总感觉在哪听过,这几日脑子装了太多事,也就没细想。 临湖翠微楼的东家此次来找陈策,是想贩卖整个翠微楼。 陈策觉得快递和报业已经足够他商业运转了,哪里还愿意再多买一座酒楼。 不过翠微楼的店家也很坦诚,他说他的酒楼前不久因为招待一名公子不周,得罪了对方,对方有官面势力,不是他能得罪的。 若是继续开下去,酒楼不保是小事,可能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听到这里,陈策更不愿意接手,倒不是怕对方,实在是因为他不想招惹麻烦,但翠微楼的店家说他已经谈了许多人,无人肯接手。 翠微楼的东家和王德发是故交好友,王德发想帮他,所以才带他来找陈策,他知道自己东家在锦衣卫也有点势力。 而且退一万步说,翠微楼在澄清坊大街中段,赫赫有名,日进斗金,陈策真要买下来,非但不会吃亏,还会赚很多。 对方给的价格也很便宜,全部盘下来不过两三万两。 陈策觉得王德发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会,这还便宜?上万两白银了! 他整个快递行业的前期搭建也不过大几千两。 若不是看在翠微楼东家和王德发有交情的份上,陈策也懒得插手,“梁东家,先不着急卖酒楼的事。” “你可否告诉我,得罪的人是谁?有没有走关系道歉之类的?” 翠微楼的东家道:“自是走了关系,但对方压根不买账,据说对方是东宫官儿家的儿子,姓焦。” 焦芳的儿子么? 陈策点点头,对翠微楼的东家道:“我先试着找一找人,如果能和平解决冲突,也未必非要到典卖酒楼那一步,你等我消息。” 翠微楼东家激动的连连感激道:“多谢陈东家,多谢陈东家。” “谢老王吧。” 陈策笑了一下。 王德发赶紧道:“东家,你莫抬举我,老朽何德何能,这辈子若不是认得东家,老朽算个屁呀!” 他对自己定位很清楚,自始至终牛逼的都是陈策,自己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这事最终还是要朱厚照出面,毕竟焦芳是他的老师。 下午陈策便找到李珍,草草将情况告知李珍,让李珍看有没有办法处理。 他自然不指望李珍能处理,但李珍可以去找朱厚照。 朱厚照出面,焦芳还能不给太子的面子,回去训斥了自己儿子焦黄中,又加上翠微楼梁东家亲自赔礼道歉,冲突就这么解决了。 傍晚的时候,翠微楼梁东家亲自提了许多礼品,来槐花胡同感谢陈策,不过恰好和陈策错过了。 今晚天气阴沉,陈策拿着油纸伞来到澄清坊大街。 现在他才想起来,为什么翠微楼的名字这么熟悉,原来陈正业今晚在此设宴宴请自己。 陈策才进来,就被陈正业拉着上楼,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是顺天府最好的酒楼,吃一顿饭可不便宜。” “没来过吧?” 陈策想了想,点头道:“没。” “倒是听过,实在没想到规模这么大,真要买下来确实能赚不少。” 陈正业:“……” 伱小子是真能吹牛逼,我只是让你见识见识世面,你现在都开始幻想买下这座酒楼了吗? 我爹都不敢吹这个牛逼啊! 这个时候陈正业才明白了陈策的用意,因为他们已经到了雅间。 这小子是故意这么说的吧?就是为了引起宁小姐的注意? 这心思有够歹毒的! 陈策走了进来,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一名女子和丫鬟在,忙不迭道:“抱歉。” 他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毕竟陈正业说是单独请自己商讨归还陈家祖业的事。 若不是陈策想看看陈家这对父子搞什么把戏,也不会来赴宴。 此时看到雅间内还有一对姑娘主仆,自然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陈正业赶紧拉住陈策,道:“没走错,就是这里。” 陈策哦了一声,等走进来才发现宁知君和小蛮,不由疑惑的看了他们一眼。 宁知君显然看到了陈策,微微颔首,小蛮则露出痴迷的笑容。 陈策太俊了,俊的一塌糊涂,而且还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很难不让小蛮犯花痴呀! 陈正业笑呵呵的道:“刚才我家堂弟还在想着要买下这酒楼呢,不晓得的还以为堂弟和酒楼东家认识呢。” 宁知君狐疑的看着陈策,问道:“你认识翠微楼东家?” 不等陈策开口,陈正业道:“嗨!他认识什么啊,本就带病之躯,经营生意都困难,不然当初我们也不会帮着他经营家族产业了。” “不好意思啊堂弟,我说错话了,瞧我这张嘴。” 陈正业自罚两杯酒,招待礼仪和说话都很周道,相比较陈策就低调内敛很多。 “堂弟,你还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吧?” 陈策摇头道:“不知道。” “堂兄你未过门的妻子?” 陈正业羞赧一笑,道:“莫说胡话,先吃酒。” “这儿酒水不错,烤鸭也是极好的,边吃边聊。” 陈策摇头道:“我喝不了酒,你自己喝吧。” 陈正业笑笑,道:“哪有男儿郎不喝酒的,无论在外应酬还是结交好友,喝酒都是必须的。” 陈策道:“我不需要应酬,也不想结交好友,喝酒没用。” 陈正业心里乐开花了,说的好啊小老弟!这显示你很无能! “宁姑娘,咱们小酌?” 宁知君摇头道:“我也不喝酒。” 这下子,陈正业尴尬了。 宁姑娘? 陈策抬眸看她一眼,试探着问道:“宁诚宁大人家的千金?” 宁知君:“嗯。” 陈策:“哦。” 堂哥这算盘打的好啊,我这边退婚,你这边就去攀高枝,还要把我叫过来衬托你的才能。 陈策知晓了陈正业的小心思,心中对他开始同情起来了。 你爹应该已经入局了吧?希望那个时候你还能这么意气风发。 207、整劈叉了 在来之前,陈正业已经安排好了一批人前来闹事。 他好借机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将事情平息,以此获取宁姑娘的青睐。 不得不说,陈正业是真花了心思的。 只是干聊了这么久,气氛都快冷场了,为什么来闹事的人还没到? 那一批人自然是到不了,因为李珍的内厂番子根本没让他们进酒楼。 陈正业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吹嘘,他道:“实不相瞒,杭州那边倒也有家酒楼,在西湖之上。” “酒楼的规模倒是丝毫不比这儿差,不过那边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好在陈家和对方有些关系,每每都会留个雅间。” “待会儿我倒是可以问问翠微楼的东家。” “以后堂弟你若想来这儿吃饭,也能随时留个雅间。” “伙计!” “再添几个菜。” 陈策阻止陈正业道:“这儿的菜肴都没怎么吃,不必再添菜了。” “就我们几个,这菜压根吃不完,一会儿说不得还可以打包,何必再添菜呢?” 陈正业:“……” 打包……亏你说的出口,也不嫌丢人啊! 他还真没看谁从翠微楼打包过去的,你真是个人才,果然没见过世面。 “宁姑娘,伱还想吃什么?没关系,不必拘谨,今日我们朋友小聚,随意就好。” 宁知君微微摇头道:“这些够了。” 就在此时,隔壁雅间的几名醉汉走来,笑着推开门,对陈正业道:“这位兄台,一起喝一个?” 陈正业心中一喜,终于来了! 他刚想拒绝,那几名醉汉目光一亮,对宁知君道:“这位姑娘,可否赏脸?” 陈正业笑着挡在宁知君面前,微笑道:“诸位,诸位,来来,我陪你们喝。” “不必,你走开!” 陈正业脸色微微一变,将酒壶放在桌上,微怒道:“阁下未免太无礼了,既如此,还请离去!” “哟呵,咋?” 陈策笑着在一旁看戏,这堂哥居然还玩这么俗气的一套,陈策也是开眼了,像看猴一样看着他们表演。 这不比单纯的喝酒吃菜痛快? “告诉你们!在下虽是钻研孔孟学问,但寻日也练过些许,识相的滚开!莫要逼我出手!” 陈策甚至想鼓掌。 “你他娘的,口气不小!” “轰!” 对方一拳朝陈正业脸上打了过去,陈正业一只眼顿时黑了。 什么……什么意思? 这和自己预演的不一样啊! “我还没准备好,你们这是偷袭!” 那醉汉道:“那你现在准备好了没?” “来啊!”陈正业大叫。 砰! 又是一拳,这一拳差点把陈正业给捶过去。 陈策:“……” 欲扬先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堂哥还懂这些套路? 先被对方按在地上捶,然后彻底爆发,从而获得美人青睐? 牛逼! 陈策真的有种鼓掌的冲动。 宁知君毕竟是千金小姐,也未见过这么暴力的一幕,朝着陈策那边靠了过去。 陈正业咬牙,低声道:“你们踏马的要不要钱了?演过头了!” “我演你个头!你不是说自己很强吗?” “来啊!” 陈正业:“?” “好!” “看拳!” 一拳递出,陈正业被对方一脚踹在肚子上,直翻皮水,脸色无比痛苦。 “走吧。” 陈策对宁知君和小蛮说道。 两人还有点担忧陈正业,可陈策压根没管他,背着手便朝外走去。 宁知君和小蛮也顾不得陈正业了,急忙跟着陈策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几名汉子仿佛是喝醉了,道:“谁也不准走!” 陈正业对外大吼道:“酒楼的人呢?!这有人打人,管不管了!” 他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气势这一块却依旧十足。 酒楼那边听到动静第一时间派人来调节,只不过这群闹事的人显然也不将翠微楼的小二放在眼里,怒喝道:“滚!” 宁知君据理力争道:“你们如此蛮不讲理,喝了点酒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真当天子脚下没有王法?” 陈策:“……” 这是个理想主义的女子,品质值得肯定,但显然涉世未深,对方都喝醉了,何必刺激他们呢? 陈策拦在宁知君面前,淡漠的乜对方一眼,指着陈正业道:“你们和他的矛盾,找他啊。” 陈正业都快哭了,陈策你个王八蛋,现在居然还说如此丧良心的话? 还有这批人,好像不是自己请来的那一批! 这一刻陈正业才明白,好像整劈叉了,早知道刚才不那么装逼了,这两下打的是真狠啊! 内厂的人此时来到门外,问陈策道:“公子,有事?” 陈策:“嗯。” 砰! 门被踹开。 几名内厂番子拦在陈策面前,打量着几名醉汉。 陈策道:“给扔河里吧,让他们清醒清醒。” 几名内厂番子抓住这群醉汉,直接从三楼窗口给丢了下去。 这一幕,把陈正业都看呆了。 什么,什么意思? 你这旁边这群人谁啊?他们居然敢这么嚣张的吗? 宁知君也有些复杂的看了陈策一眼,他身边这群人,又是谁? 刚才就属陈策表现的最怂,这让宁知君真以为陈策怕事,可现在她才明白,原来陈策是根本没打算和这群人一般见识。 几个酒鬼而已,陈策自然也不担心什么。 他看着陈正业,有些同情的道:“堂哥,下次莫要如此冲动了,我刚才还真以为你多厉害呢。” 陈正业:“……” 畜生! 你还有脸说风凉话?你有这本事,为何不早点叫人进来? 我都快被打死了你看不到吗? “我走了。” 陈策想了想,对陈正业道:“你,还能付钱吗?” 陈正业咬牙道:“当然!可以!” 陈策道:“那就好,你们慢慢聊。” 一场无聊的宴会,原来堂哥是为了让来看他耍威风的,早知道不来了。 陈策当先下楼。 此时下面已经围满了官府的人。 陈正业跟在后面,对陈策道:“堂弟,处理事不是你这样激进的,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今日虽然我吃了亏,但官府来了,我自然站着理,现在你将对方丢了下去,官府的人自会找你麻烦……” 卧槽! 他就这么走了? 官府的人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找他问询? 208、爹,要警惕啊 官府的人只是草草了解情况,确定被内厂甩到河里的几名醉汉没什么事,也就结案了,并未追究。 他们也不想和内厂这边有什么过节。 “店家!付钱!” 陈正业声音很大,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了,钱还是要付的,虽然被人打了,但气势这块还是要拿捏住。 刚才陈策出了风头,这次无论如何他也要出点风头了。 翠微楼的东家此时才赶回来,见到陈正业被打成这个样子,一个劲的道歉。 “这位公子,这顿饭钱就不要了。” 陈正业哼了一声,道:“我是给不起钱的人吗?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那边宁知君还在看着,岂能不给钱? 可谁知临湖翠微楼的梁东家却道:“公子,这钱我实在不能要,劳烦您去告知一下陈东家,就说今日都是老夫的错。” “老夫若是早知陈东家来这吃饭,定当亲自作陪的,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惊扰了陈东家,实在过意不去。” 陈正业哼了一声,道:“你知晓便好!” 他以为梁掌柜一口一个陈东家说的是自己,完全就没朝陈策身上联想。 宁知君很好奇的问翠微楼掌柜,道:“你说的陈东家?” 梁掌柜道:“陈策陈东家啊,不是你们朋友吗?” 卧槽? 搞了半天伱说的是陈策? 陈正业人都傻了。 “他算什么东家?杭州府那边的生意他又没接手。”陈正业道。 梁掌柜:“?” 什么杭州府? 他笑了一下,对宁知君道:“姑娘不知道?顺天报业的东家就是陈策陈公子啊。” 宁知君愣了一下,他居然是顺天报业幕后的东家? 宁知君也详细了解过顺天报业,越是深入了解,就越是配合这幕后掌控顺天报业的东家,只是她如何也没想到会是陈策! 陈正业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你说陈策是谁?” “哈哈,你一定弄错了,他怎么可能是……” 他怎么能是顺天报业的东家!怎么可能啊!这不对啊! 当初他们也打算在杭州东施效颦的,但朝廷一纸令下,商人们再也不能开报业,不得不说是个遗憾,当初陈家首选商业转型就是顺天报业,只是后面不得已才选择顺天快递的。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陈策居然成了顺天报业的东家了? 梁掌柜忙不迭道:“说来老夫今日就是去找陈东家的,若不是他,这翠微楼还未必能开的下去,本来老夫打算便宜典卖给陈东家的,不过陈东家心善,帮老夫解决了一些麻烦。” “诸位既是陈东家的朋友,以后来翠微楼便找老夫,老夫随时给诸位留下一处雅间。” 原来陈策他来真的啊,他真打算收购翠微楼的啊? 陈正业都懵了,想到自己方才在宴会上吹的牛皮,什么给陈策以后预留个雅间云云的,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啊! 诶?宁姑娘怎么走了? 她该不会觉得陈策比自己优秀吧? 那是个痨病鬼啊,你可不能糊涂呀!我是健康的!我最起码身体比他好,你看我挨了这么毒的打也没啥事来着。 …… 大相国寺大街。 宁府。 “爹,所以顺天报业是陈策的产业?” 宁诚点头。 宁知君蹙眉道:“他究竟什么来头?” 宁诚苦笑道:“说实在的,爹现在对他的了解都一知半解,如果他是健康的,那爹巴不得你快点嫁给他。” “可能还是我们宁家攀高枝了。” 宁知君不解的道:“爹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好歹是礼部郎中。” 宁诚叹道:“如果爹对你说,爹这个礼部郎中,都是人家看在陈策的面子上,给爹提拔上去的呢?” 宁知君听到这里,不由倒吸凉气,惊愕的道:“真的?” 宁诚道:“所以啊,爹对他的了解都是一知半解,压根不知道他究竟私下里还做了什么惊天的大事。” “哎。” 宁诚幽幽叹口气,道:“就是可惜,他那个病好不了了,不然爹也不是眼瞎,这么优秀的人才,怎会错过?” “可爹不能将你终身托付给他啊。” “他活不长的。” “陈家的长公子也不错的,他今年考中了秀才,前途光明。” “他爹向我提过,不知你觉得如何?” 宁知君狐疑的看着宁诚,问道:“什么如何?” 宁诚道:“婚事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宁知君摇头道:“爹,我不太喜欢陈正业。” “为什么?”宁诚不解,“他不是挺好吗?也有才华,王公祠题的词足够惊艳,你不是挺欣赏的吗?” 宁知君道:“我现在开始有点怀疑,王公祠那两句楹联,可能都不是他题上去的。” 嗯? “为何?” 宁知君摇头道:“不知道,就感觉不像是他。” …… “爹,爹!” 陈正业找到陈伯炘。 陈伯炘惊愕的看着自己儿子,“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陈正业不以为意的道:“被打了,这不重要。” 这还不重要,人家再下手狠点,你要被打死了。 陈正业道:“那个陈策,他他他,他是顺天报业的东家!” 陈伯炘却是淡定的道:“正业,你被打傻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陈伯炘实在没办法将顺天报业的东家和陈策联系到一起。 “真的!” “临湖翠微楼的店家亲自说的,而且听他语气,陈策好像在顺天官面上也有几分薄面呢。” 越说越没边了,陈伯炘道:“成了,赶快找个郎中去治一治。” 陈正业摇头道:“爹,我说真的啊!” “那个顺天快递不会也是他的产业吧?咱们可要注意了,那个小子我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简单!” “他明明有这么大的能力,居然还能在我们面前装那么淡定的样子,这要说没有什么大图谋,我都不信!” 陈伯炘呵呵笑道:“越说越没谱,你今日是被吓坏了,听爹的,去找个郎中治一治,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陈正业:“爹,我真没瞎猜啊,要警惕!” 警惕个屁,契约都签好了,白纸黑字都在手里,还能有什么问题不成? 209、好戏登场 西南,大明在西南的军队整装待戈。 巡查贵州御史钱钺亲自披挂上阵,在这个时间节点内,贵州土司内部本在内乱,得知大明军队意图镇压土司。 以女首领米鲁为首的贵州土司诸部立刻勠力同心,各部落谈和,严阵以待,准备应对钱钺的大明军队到来。 双方都有不败的理由。 钱钺势必要拿下这场战争的胜利,他收到了老师焦芳的信,焦芳在信件上叮嘱钱钺,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毕竟是焦芳亲自担保的钱钺,战争若胜利了,他有信心推钱钺升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所以钱钺无论如何要打赢这场战争! 钱钺是自负的儒生,虽然巡查贵州有些年头,但一直瞧不上西南的这些土司,他不认为这群土人有什么战斗力,能挡得住如钢铁洪流一般的大明精锐之师。 一支装备良好,盔甲完整,武器精良的军队,对付一群如同原始人的土司部落,这让钱钺天真的认为从任何角度都没有输的可能。 米鲁也很兴奋,土司内部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这场战争如同及时雨一般,可以掩盖土司内部太多矛盾。 只要米鲁带领土司打赢了这场战争,她完全可以统一整个土司各大家族部落,成为西南土司真正的掌舵人! 钱钺有必胜的理由,米鲁又何尝不是。 双方这次在西南投入的战争,势必不死不休,不分个高下生死,这场战争绝不会轻易结束。 自从入秋之后,西南便连绵阴雨,这样的天气不利于开战,西南大明军队都司给钱钺提醒过,但钱钺一意孤行,他的想法是对付一群土鸡瓦狗,大明完全可以速战速决,于是他刚愎自用,也不听军方的意见,凭着自己对兵书的分析,当即命令大军毅然决然的朝土司部落发动了第一场战争! …… 到十月初,北平已经开始下起了第一场小雪。 陈伯炘和陈正业已经在北平待了一个月有余,而顺天快递也已对陈伯炘做好了该有的指点。 这是陈伯炘签好契约的第二十八天。 陈伯炘浑然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今日宴请了宁诚,想找宁诚商讨商讨关于陈正业和宁知君的婚事。 不过结果有些不尽如人意,宁诚委婉的对陈伯炘说自家小女心高气傲,恐配不上陈正业。 陈伯炘知道这自然是说辞,宁知君心高气傲,说明她没看上陈正业,他还打算替自己儿子争取一下。 这一份香火情,他不想白白丢失,若是两家结成姻亲,陈家势必能做大。 但宁诚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拒绝这门婚事,不免让陈伯炘有些为难。 “陈兄,当初我宁家是和陈策定下的亲。” 陈伯炘有些尴尬的拱手道:“这老夫自是知晓的,但策儿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 宁诚道:“是啊,看到了。” “但小女长大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难理解她的心思了。” 陈伯炘道:“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宁诚微微蹙眉。 陈伯炘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自己明明是弱势那一方,现在说话好像在逼婚一般。 对此他也只能苦笑道:“犬子无福,老夫方才唐突,宁大人勿要朝心里去。” 宁诚颔首道:“总之陈兄,日后有什么困难还可以来找老夫,你打算何时回杭州府?” 既然陈正业和宁知君的婚事已经没希望,他也不打算逗留,便道:“就这几日吧。” 宁诚道:“好!届时老夫替你送行。” “多谢宁大人。” 陈伯炘无奈的折返回邸舍,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陈正业,微微摇头道:“宁大人那意思,他的女儿并未看上伱。” 陈正业咬牙道:“一定是陈策!那日害我在临湖翠微楼丢了脸,不然宁知君怎会看不上我?” 陈伯炘无奈的道:“罢了,陈家的商业要紧,老二留下的产业已经快不行了,我们需要快些回杭州府,将快递给经营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雪花中,唐寅撑着雨伞,旁边跟着的是吴娘子和两名小吏,几人一同找到了陈伯炘。 陈伯炘父子看到吴娘子后,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最后才恍然知晓这是陈策的邻居。 不过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在陈家父子心头隐隐升起,但转念一想,对方似乎也玩不出什么花样,陈伯炘便拱手对唐寅道:“唐东家此来所为何事?” 唐寅微笑着摇头道:“陈老爷客气,我也不算什么东家,替人办事而已。” 嗯? 你不是顺天快递的东家? 唐寅依旧带着笑容,语气很是和蔼,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对陈伯炘道:“陈老爷,你欠我们的加盟费,到现在还没付呢,何时付啊?” 陈伯炘微微一愣,道:“不是已经付完了吗?” 一共五百两的加盟费,大概在第九天的时候就支付完了,唐寅后面也没来要钱,现在什么意思? 陈伯炘有些不解。 唐寅摇摇头道:“没有,契约上写着你们每日都要支付二两银子的倍数,现在第二十天了,按照契约约定,你们该支付我们一百万两白银了。” 听到这么庞大的数据,陈伯炘和陈正业顿时倒吸凉气。 开什么玩笑! 我和你签订的是快递加盟契约,不是典卖家产的契约,什么一百万两银子?他们陈家整个身价现在也不过数万两白银而已! 陈伯炘冷笑道:“唐老爷别说笑,这笑话不好笑。” 唐寅摇头道:“我没说笑。” 陈伯炘哼了一声,道:“契约上白纸黑字都写着呢,你还要耍赖不成?” “真当大明官府是摆设?还是你真敢在天子脚下欺负我们这个外来商贾?” 唐寅道:“是啊,契约上白纸黑字都写着呢,你们就是要每天支付我们这么多钱,今天都第二十天了,你还没支付。” 陈伯炘怒火中烧道:“付完为止!你还要我们一辈子支付?” 唐寅迷茫的道:“什么付完为止?” 陈伯炘冷笑道:“正业,你去将契约拿来!” 这份契约,陈伯炘一直好好收藏着,不可能出现纰漏! 210、弘治皇帝的重诺 当陈正业将契约拿来后,陈伯炘面色冷峻,对唐寅道:“还请阁下看清楚!” 唐寅平静的点头,将契约接过来,然后直接看到条款第二条,淡淡的道:“这里不是说了,你们一直按照二两银子的倍数支付吗?” 陈伯炘愠怒道:“付完止被你吃了?” 唐寅反问道:“哪儿有?” 什么? 陈伯炘微微一愣,急忙将契约拿过来,待看到契约上的内容条款后,他整个人呆住了,嘴角微微颤抖,道:“不可能!” 当初他亲眼看到有‘付完止’三个字的,字呢?怎么变成了空白? 嘶! 陈伯炘忍不住开始颤抖,如果真按照这份契约的内容执行,他将会无休止的支付下去,后面的数额会越来越庞大! 当初陈伯炘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加上‘付完止’三个字约束,只需要付完就可以了。 现在这三个字怎么会鬼使神差的消失了? 陈伯炘指着唐寅道:“你和我耍手段!” “正业,去拿笔墨来,老夫自己添上。” 唐寅却是笑了,他道:“这契约伱想添就能添了么?一式二份,我也有一份。” 而且今日他还请了顺天府的刀吏过来做了监督,那顺天府的小吏蹙眉对陈伯炘道:“陈老爷,不要动契约,这些日后都是呈堂证供,如果你不支付对方款项的话。” 陈伯炘全身都在颤抖,狠狠瞪着唐寅,威胁道:“唐老爷,你真当我陈某人可以随便欺辱?” “我虽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这事儿就算闹到官府,老夫也是不怕的!” 唐寅微笑道:“那就随便了,今日你若不给钱,不用你闹到官府,我已请了官府的人过来。” 几名官府的刀吏出面。 虽然这是民事纠纷,但许多关键证据还是要由他们收集封存,防止双方破坏证据。 唐寅将自己那一份契约也拿出来,交给陈伯炘看,然后淡淡的道:“我这一份也是一样,和你没区别。” 陈伯炘疯了一般,顺着条款去找,果然在第二天也看到了少几个字! 被做局了! 对方分明是在给自己下套做局! 好狠的人,这是要将自己朝死里整! “此事我定让官府主持公道!” 既如此,唐寅也就不啰嗦了,将两封契约都交给官府封存,旋即淡淡一笑,对陈伯炘道:“我们等你。” 言毕,唐寅带着顺天快递的人离去。 陈伯炘噗通一下,眼前一黑,直接坐在了太师椅上。 陈正业脊背生寒,对陈伯炘道:“爹!我就说了,我就说了,这里面一定有阴谋的啊!” 陈伯炘浑身都在颤抖,摸着茶盏的手都有些拿捏不住。 这狗东西,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我? 陈正业道:“现在该怎么办?一百多万两银子啊!咱们就算把身家性命都拿出来,也给不起啊!” 陈伯炘气笑了,“他要多少咱们就给多少?” “他真以为咱们没人?” 幸好他和宁诚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现在也该搬出宁诚了,只要宁诚出面,对方无论如何也不敢欺人太甚。 陈伯炘咬牙对陈正业道:“扶我起来!” “咱们去找宁大人主持公道!” 陈正业忙不迭道:“好!” …… 乾清宫,一封封奏疏纷至沓来。 就如同陈策推演的那样,宗室们还是集体爆发了,当初按照焦芳的意见,朝廷给几名缺钱严重的宗室发了俸,不知怎么就被其他宗室知晓了。 现在所有宗室一同朝朝廷发难,祈求弘治皇帝给他们发放俸禄,各个哭诉自己困难,家家喊着祖宗在天看着。 涉及到祖宗家法,弘治皇帝一时也没了主意。召见内阁六部前来商讨开会。 户部那边也为难,朝廷若有钱还好,现在主要没这么多财政,无法满足这么庞大的俸禄开支,今年因盐引的事又没收上来多少税收,户部哪有钱支付。 无奈之下,弘治皇帝只能暂时先将宗室的奏疏全部拖着不处理。 朱厚照今天见弘治皇帝闷闷不乐,便问道:“父皇,你咋了?” 弘治皇帝捂额叹息,指着厚厚一沓奏疏道:“自己看。” 朱厚照翻开奏疏,看到藩王宗室们讨薪的折子,自言自语的道:“真被小老弟说中了!” “什么?” 弘治皇帝疑惑的看着朱厚照,问道:“什么说中了?” 朱厚照道:“哦,我一朋友听到焦老师说的对策,觉得很愚蠢,说这事儿纸包不住火,不知道朝廷为啥要听焦老师的意见。” 弘治皇帝后知后觉的愣住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然后道:“你……怎么不早说?” 朱厚照挠挠头:“我这不是支持朝廷的决策嘛,谁知道父皇养的这么一群人才,会这么没用?” 弘治皇帝:“……” 这话,幸好没被别人听到。 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也没办法事后去找焦芳的麻烦,毕竟当初的决策是自己拍板的。 弘治皇帝有心无力的道:“那你有空问问你朋友,看看有没有对策。” 虽然没多少指望,但弘治皇帝还是随口提了一句。 朱厚照点点头,问弘治皇帝道:“父皇,这事儿要解决了,怎么办?” 弘治皇帝笑道:“那就封侯。” 朱厚照道:“这可是你说的,金口玉言,你可是皇帝!” 这大话,弘治皇帝还真敢开口,和当初的盐引不同,这群藩王已经上过一次档了,这次会警惕很多,总不能再上第二次档。 而且关乎他们未来的俸禄钱财问题,谁能不小心谨慎? 数万的宗室藩王人口,如此庞大的数目,哪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弘治皇帝勉强笑了一下,道:“嗯,朕说的。” 朱厚照背着手朝外走去,“一言为定!” 他相信陈策一定会有对策的!别人他不信,但他可是陈策,自己的小老弟啊! 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 焦芳听说这群藩王非但没感恩朝廷,居然还集体发难天子,颇有种无能狂怒的样子! 毕竟当初这对策意见是自己提出来的,虽然朝廷没有追究他,但面子上始终有些挂不住。 211、欠的债,该还了 槐花胡同。 唐寅将陈伯炘的事一五一十告知陈策,陈策只是哦了一声,道:“那就闹去官府吧,欠我父母的债,他们也该还了。” 陈策要让大伯一家倾家荡产! 唐寅踟蹰了一下,对陈策道:“陈伯炘应该不会如此束手就擒。” 陈策自然知道他不会,因为他自认为自己认识宁诚,现在估计在去搭宁诚的线,打算让顺天府那边通融。 亦或者在闹到顺天府衙署之前,先私下协商将这事儿给解决了。 无论哪一种局面,陈策都能应付。 他看了一眼唐寅,道:“他们若再去找你,你让他们直接来找我吧。” 这是陈策和对方的恩怨,后续的事不需要唐寅插手了。 当然了,这一切的局都是陈策布的,唐寅不过只是一名参与者。 唐寅点头:“好!” 宁府。 宁诚听到如此荒唐的事,也有些怒火中烧,他示意陈伯炘不要激动,毕竟宁诚当初就是从顺天府走出来的。 当听闻宁诚是当初顺天府通判的时候,陈伯炘和陈正业都是一喜。 陈伯炘拱手道:“宁大人,此事您一定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呀!他顺天快递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一百多万两银子,这和诈骗有什么区别?” 宁诚压着手,示意陈伯炘不必如此激动,此事他这个局外人听了都怒火中烧。 这摆明了是欺辱人,是诈骗!虽然宁诚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 “先不要惊动顺天府那边,你带着老夫去会会他们,老夫从中调解,有什么恩怨也不至于如此,话说开了一切都好谈。” 宁诚还天真的以为对方和陈伯炘有什么恩怨,不然不会下如此歹毒的手针对陈伯炘做局。 宁知君在一旁听完了这消息,也很是愤怒,“陈伯父,伱不必担忧,这种奸商,迟早要有报应,我爹不会坐视不理。” “爹,我也随你去看看。” 宁诚道:“你跟着捣什么乱。” 宁知君道:“我不捣乱,我只想看看对方究竟多么歹毒,是什么样子的人,才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宁诚没再说什么,在陈伯炘的带领下,带着宁知君和几名家奴奴仆,朝顺天快递而去。 依旧是唐寅接待的陈伯炘。 当宁诚得知唐寅身份后,面色不善,训斥道:“唐寅,本官知道你仕途科举出了点问题。” “可朝廷终究给你网开一面,汝更当好好读书,好好走向正途!” “汝怎可堕落到行商贾之事?” “这且就罢了,竟还用如此恶毒之手段,算计他人,这岂非君子所为?” 末了,宁诚才介绍自己是礼部左郎中。 唐寅拱手行礼,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宁大人,我非顺天府快递的东家。” “我带你们去见他。” 嗯? 宁诚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道:“带路!” 唐寅带着一行人朝槐花胡同那边走去,越是靠近槐花胡同,宁诚和陈伯炘等人的心就越是被提了起来。 他们都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直到唐寅在陈策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宁诚一行人的面色彻底变了,旋即愤怒的陈正业咚咚咚的敲响门扉。 陈策去开了门。 唐寅对陈策道:“他们来了。” 陈策嗯了一声,对唐寅道:“你回去吧。” 陈伯炘劈头盖脸的道:“真是你?陈策!你疯了?”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居然是顺天快递的东家?” 宁诚和宁知君古怪的看着陈策。 现在陈策的神秘面纱,又被揭开了一层,顺天快递,竟也是他创办出来的? 陈策面无表情的道:“嗯,顺天快递是我创办的。” 陈正业愤慨的道:“也是你指使那个家伙坑我爹的?要一百多万两银子,亏你能说得出来!” “赶快将契约毁了,我们加盟的银子也还回来,早知道是你,我们何必大费周章啊。” “你还问我们要加盟费,真是的!” 陈策淡淡乜了一眼陈正业,并未理会他,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陈伯炘,道:“所以大伯,那份契约你看过啦?” 陈伯炘蹙眉道:“什么意思?” 陈策道:“按照契约上的条款协议,你现在是欠顺天快递一百多万两银子,这没错吧?” 陈伯炘气咻咻的道:“你当我是傻子吗?那契约分明不知道被你用什么妖法弄少了几个字!” 陈策道:“所以我问你,按照契约,你是不是欠我一百多万两银子?” 陈伯炘深吸一口气:“是……陈策,你闹够了没有?!” 陈策展颜笑了,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就对了,给钱啊,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将家族产业还给我吗?这次恰好能让你一并都还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你个逆子!孽障! 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都是一家人,你这事是不是做的太绝了?! 宁诚在一旁始终没说话,这时才沉声开口道:“策儿,不要胡闹了。” 陈策盯着宁诚,冷笑道:“胡闹?” “你知道什么就胆敢轻言胡闹二字?” “当初他们趁着我病危,我爹我娘全心全意照顾我的时候,他们让我爹签署了转让我家产业的协议,这是胡闹吗?” “我爹娘死后,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出下葬的钱,要不是碍于邻里邻居的面子,会办葬礼?这是胡闹吗?” “我被赶出陈家,他们给我仅仅二两银子让我自生自灭,这是胡闹吗?” “那个冬天,我绝望的蜷缩在北平外的破庙里面,差点死在那里,这是胡闹吗?” “这么多事,你一句我在胡闹,呵呵,宁大人是好人,可我不是!” “从他们来顺天开始,我就盯上他们了,蛰伏了这么多天,我浪费了这么多精力,现在才开始收网,我已经很仁慈了!” “你知道我有能力让他们自己死在顺天,我还不需要负一点责任的,可我没这么做。” “我只想让他们感受一下当初我的绝望!” 宁诚脸颊凝固,陈策不是在说谎,他确实有这个能力,有能力让陈家父子死在顺天,他还不需要负责! 212、大伯向你道歉 “来人!” 陈策对外大吼一句,而后一群汉子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他们腰间都别着刀! 禁军? 锦衣卫? 东厂? 宁诚不寒而栗,他不知道这群汉子究竟什么来路,但陈策能使唤住这群人,就足以说明陈策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恐怖。 陈策盯着宁诚,淡漠的道:“宁大人,我没对你说过重话,今日这事,你管不了。” “程敏政可以让你进礼部,也可以让伱从礼部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知道我不会轻易威胁别人,这是我的家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宁诚嘴巴嗫嚅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最终没开口。 一来陈策说的话,他深信不疑,他这个礼部郎中怎么上来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二来如果陈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他真没有任何道理慷他人之慨,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如果陈策刚才那番话都是真的,他不敢相信陈策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宁知君一直觉得自己是心地善良之辈,来之前他很同情陈伯炘父子,但现在她除了恼怒,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陈策冷冷的盯着陈伯炘父子,狞笑道:“你们我吃定了!” “欠我的债,该还了!” “当初我经历过什么,也劳烦二位都经历一下。” “欠我的这些钱,谁都不可能替你们还清,我也不需要你们还清,将你们家产全部交给我吧!我只要这么多。” 陈伯炘眼眸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这个小孽障,心思竟会如此恶毒,他渴求的看着宁诚,但宁诚却没有看对方。 这意思很明显了,他管不了。 陈伯炘忙不迭道:“宁大人,这事儿你不能坐视不理啊!” 宁诚哼了一声,质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这……” 陈伯炘忙不迭又对陈策道:“策儿,大伯都对你说了,咱们都是为你好。” 陈策点头:“是啊,你都说了,还要将家族产业全部还给我,所以现在我帮你履行你的诺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陈伯炘一阵窒息,之前他就是说点场面话,真要让他将家族产业无偿给陈策,这怎么可能? 他们又不是傻子。 现在真有可能失去一切,陈伯炘终于开始惧怕了。 “策儿,大伯向你道歉,当初的事你莫要挂念,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大伯给你跪下认错你看可以吗?” “你爹已经走了,你就剩我这么一个亲人了,咱们怎么说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啊。” “况且以后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些产业该如何是好?” 陈正业现在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对陈策道:“就是,你真当我们稀罕这些啊,经商本就是贱业,我们牺牲也很多的好吧?” 陈伯炘瞪大眼睛,他实在没看到自己儿子居然还有如此蠢笨的一面! 读书读傻了吧? 这话能说出口的? 陈伯炘倒吸凉气,急忙对陈策道:“策儿,你大哥自幼脑子就不好,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总之,咱们不闹了,你看可以吗?” 陈策盯着陈伯炘,问道:“你若要去顺天府打官司,现在最好准备准备。” “不过真若打了官司,可就不是倾家荡产就能赔的了。” “你若不去顺天府打官司,那我就派人和你去杭州,你将家族所有产业转入我的名下,包括你们所有的资产,房屋,金银首饰。”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陈伯炘浑身一颤,抖若筛糠的道:“你便真要如此绝情吗策儿?” “不要叫我策儿!” 陈策厉声道:“给我将他们拉出去!” “看住他们,三天!我只给他们三天思考时间,过了三天直接去衙门报案!” 几名内厂番子将陈伯炘父子蛮横的给拉了出去。 陈策盯着宁诚和宁知君看了一眼,淡漠的问道:“两位还有事吗?” 宁诚目光有些复杂,他印象中陈策一直温文尔雅,温润如玉,可当他发起狠来,气势竟会如此强大,刚才宁诚都被压住了,一时间竟大气都不敢喘。 他从未见过如此绝情狠厉的陈策,从未见过陈策这么一面! 原来以前陈策不是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很多事陈策不愿和别人一般见识,他的思想层次早已和宁诚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但也别以为陈策就没任何底线,真要超越了他的底线,他真要下起手来,一定会让对方浑身碎骨,万劫不复! 宁知君也被刚才陈策的变脸给吓住了,呆呆的愣在原地,竟一句话不敢多说。 宁诚这才反应过来,苦笑道:“没事了,你的家事你自己处理,老夫自然不会插手了。” 陈策嗯了一声,这才平静的道:“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转身,背着手,朝中厅走去,留下一抹孤寂的背影。 陈伯炘父子如丧考妣的走在正阳大街上,一时间如丧家之犬,失了魂魄一样,雪花飞舞,人群拥挤,可他们却面无血色,陈伯炘只感觉心跳的厉害,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回邸舍这一段路不远,他却一直踉跄着,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陈正业还乐观点,最起码还有功名傍身,他对陈伯炘道:“爹,不要报官,我,我还有功名,我们……我们还能从头再来的。” 陈伯炘呵呵笑了,重头再来?陈策分明要赶尽杀绝,此番回杭州,他不把我们血肉骨髓都给吸食干净,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换一句话说,这次回杭州府后,他们将和乞丐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将会一无所有! 这次回杭州,也是冬天,一如……当初那个冬天,他们无情的将陈策驱赶走了一样。 唯一不同的,他们给了陈策二两银子。 可是陈伯炘想不明白,他真想不通,陈策已经快死了啊,他为何能在顺天拥有这么大的势力? 他居然能让一介礼部郎中闭口不言,不敢插手此事,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究竟凭什么啊! 他背后究竟还有拥有多么庞大的力量啊! 他究竟如何做到的啊!他明明快死了,一个将死之人,为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213、堂弟,我给你磕头了 陈伯炘不敢回杭州,他还试图想以亲情绑架陈策。 可他从来不了解陈策,像陈策这样将人生都看透的人,是没任何情感而言的,他也不在乎所谓的亲情。 陈策没给陈伯炘任何机会,选择权在陈伯炘手中,三天内他要做出决策。 今天是第三天,他去陈策的院外求了三天,陈策视若无睹。 今日他浑浑噩噩的回到邸舍,起初脸上还能保持淡定,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商业,陈伯炘自认为自己能扛得住事。 可事到临头,发现自己也被连根崛起的时候,他还是怕了。 “爹,你没事吧?” 陈正业看着自家父亲面无血色的样子,心中有些紧张,他是读书人,孝道刻进骨子里的,这也是他唯一能拿出来的品质了。 此时看到陈伯炘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双目空洞无神,不免有些担忧。 陈家的一切事都是陈伯炘在顶着的,陈伯炘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以前陈家遇到什么事,就算经商遇到滑铁卢,生意一落千丈,他爹都没有过这幅面如死灰的表情。 陈伯炘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花从眼角滑落,绝望的道:“他要逼死我。” “他在报复,用同样的方式。” 陈正业忙不迭摇晃着陈伯炘的身子,道:“爹!你要振作,要振作呀!”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只是失去了家业而已,可以重头再来的,可以的!” 陈伯炘苦笑:“此番回杭州,我该怎么面对你娘,面对邻里邻居。” 看着陈伯炘的状态越来越不对,陈正业真怕陈伯炘会出事,眼泪不断从陈正业眼中滑落。 “爹,伱还有我的,我们都不会嫌弃你的,这和你没关系,你是我们陈家的顶梁柱啊,你是我们家的天啊!你可不能倒下!” “来人,看住我爹,不许我爹做傻事。” 陈正业说罢,趁着夜色,疯狂的朝正阳大街槐花胡同跑去。 砰砰砰的敲门声不断响起。 “陈策!我错了!我爹错了!” “对不起!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砰砰砰。 陈正业跪在院落外。 “你不要将我爹赶尽杀绝,他现在状态不对,他的心崩了,我怕他做傻事。” “陈策,堂弟,做哥哥的我给你跪下了,以前我们做的不地道,我们坏事做绝了,但也求你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就留个缝隙,让我爹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堂弟,你出来呀,我知道你在里面,不要不理大哥啊!” “我们陈家坏事做绝,我们当时贪图你家产业,我们将你家产业吞了,还将你赶出来了,我们做错了。” “千错万错,一切都是我这个做儿子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给我爹留一条活路,求你了。” 陈正业泪如雨下,真心忏悔,他今晚明显感觉他爹的精神状态不对,那是一种失去了所有生存希望的心态。 他真怕他爹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尽管现在他很狼狈,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爹出事。 “我,我不争了,宁大小姐我不敢争了,她是你的。” “我也不敢看不起了,我知道你厉害,我服了,我彻底服了。” “陈策,你开门呀,见见我呀,咱们是一家人啊,我是你兄长,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的兄长呀!” 陈正业带着哭腔,在陈策门口鬼哭狼嚎,惊动了周围邻居,一道道目光朝他看来,不断的击垮着他的自尊,可他也不怕,依旧跪在陈策的院落外不断磕着头。 书房的灯亮着,那道影子一直坐在书房内的书桌前,灯光下,那道影子一直没动过。 直到陈正业说起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过泥巴,仿佛勾起了陈策的记忆深处。 他背着手走了出来,将门扉打开,居高临下的看着陈正业,但表情依旧冷淡:“当年我才是失去了所有。” “可我还是活下来了。” “你们比我强,你最起码还是个秀才不是吗?” “回去吧,属于你们的,我没有剥夺,不属于你们的,你们也不该要。” “你觉得我狠心?如果真如此,我还能剥夺你秀才的身份。” “可我没那么做。” “明天一早回杭州府做财产交割吧,不然你们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至于大伯的死活,我不关心,但做人子的,这是你该经历的磨砺。” 陈策轻轻蹲下身躯,将陈正业搂着自己小腿的手给剥开,然后冷漠的再次关上院落的门扉。 陈正业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陈策已经给出了答案,再怎么求他都无济于事。 眼泪飞奔,街肆建筑倒影在后退,陈正业快速奔波在正阳大街,推开邸舍的门,发现陈伯炘正双脚站在凳子上。 “爹!爹!” “不要做傻事。” 陈正业吃力的将陈伯炘给抱了下来,“爹呀!儿子还在呢,儿子还活着呢。” “您放心,儿子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寒门……咱们也能出贵子啊!” “爹,我会努力的,今天咱们失去的所有,儿子会给你挣回来的,可您若走了,儿子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伯炘看着自家长子的模样,心中泛酸,悔不当初的道:“正业,爹错了。” “爹造孽了,爹对不起你二叔,爹是畜生啊!” 他将陈正业搂在怀中,嚎啕大哭,细数当年之事。 “爹也对不起陈策,对不起他。” “回吧,咱们明日一早回杭州府,属于人家的,咱都还给人家。” “以后咱清清白白的过日子。” 陈正业重重点头,道:“好!爹,儿子会努力的!” 翌日一早,陈伯炘带着陈正业背上了行囊,落寞的离开了北平。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唐寅安排的几名接手陈家生意的顺天快递的会计。 此番回杭州府,陈家将变的一无所有。 …… 陈策不悲不喜,只是在做一件他认为迟早要做的事而已,尽管这很没有人性,可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也没时间感怀,因为今日一早朱厚照便找到了陈策,告诉陈策宗室藩王那边开始逼宫发难了。 这事,在陈策的意料之内。 意料之外的则是朱厚照兴奋的说:“策弟,这事儿若是能解决,我要给你讨个侯爷来!” 214、陈策布局 如此庞大的宗室人口,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最终将会成为压垮明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祸患,陈策要给朱厚照解决,保证朱厚照登基后,少一分压力。 这些事,弘治皇帝解决不了,陈策可以。 他和弘治皇帝剩下的寿命都不多了,不同的是,陈策知道自己在和死神赛跑,弘治皇帝却不知道。 虽然刚才朱厚照说要给自己讨个侯爵,但陈策现在终于理解明白了戚继光那句话,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如果一开始陈策是因为生命倒计时,想改一改大明未来的命运。 但随着和朱厚照相处,感情越来越深厚,他觉得现在做的一切,更像是在给这个不靠谱的家伙铺路,希望他以后的帝王之路会更加平坦顺遂。 陈策笑着对朱厚照道:“想要解决宗室的财政之困,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朱厚照瞪大眼睛,他就说,他就说嘛! 在父皇在朝官那边天大的事,在小老弟这儿都不算事! 瞧瞧人家小老弟这份淡定从容,说容易也容易……这话谁说出来你不觉得大言不惭? 唯独陈策说出来,朱厚照是信的,深信不疑。 他托腮十分认真仔细的聆听,也不敢打扰陈策的思路。 陈策微笑道:“那就说那个容易实现的吧,只不过见效慢,要一步步实施。” “自从祖制开始,大明的每一名宗室藩王名下都会分配一部分土地,这么多年的发展,不仅朝廷分配的土地,他们用各种手段在自己辖下想必也兼并了不少土地了吧?” 朱厚照愤愤不平的道:“可不是说!他们一个个天天向朝廷讨要俸禄,各个哭惨说自己俸禄许久没发过,可朝廷就算不发他们禄米,靠着他们的土地,他们也能活的很滋润了!” 一群贪得无厌的宗室猪! 陈策不悲不喜,这是人之常情,他没有愤怒,只是问朱厚照道:“他们对朝廷隐匿过土地对吗?” 朱厚照握拳道:“何止,用屁股都能想出来他们在隐匿土地,而且还很多!若是光明正大的将自己土地暴露于阳光下,他们哪还有脸问朝廷讨薪?” 陈策微笑道:“那就去丈量土地啊,让朝廷组织人手去丈量全国土地,顺便将宗室的都丈量了。” 朱厚照听到这里,失望的摇摇头,道:“小老弟,没用啊,你的想法有些天真了。” “这些年的发展,让他们已经摸到了一套行之有效对抗朝廷丈量土地的办法,朝廷丈量不出什么结果的。” 最后的结果,那些宗室藩王的土地一定和宗人府记录的土地是一致的,他们有办法隐藏自己其他的土地资源。 所以丈量土地没意义。 “成化末年朝廷组织丈量过一次全国土地,锦衣卫查过这些藩王暗地里每家手里都有数万亩良田,但朝廷丈量出来的结果是——许多宗室居然连田地都没有!” “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将朝廷,将皇帝都当成傻子在欺骗?” 朱厚照越说越恼火,最后恶狠狠的捶着桌子,无能狂怒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朝廷对他们不薄,每年给他们的财政支出和俸禄很多很多,他们还要隐匿土地,兼并土地,让朝廷税收减产。 他们就从来没替朝廷考虑过! 这些事陈策当然知道,但人都是驱利的,有利可驱,谁会考虑家国大义? 不可能用自己的思想去约束千千万万个人心,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思想,都有自己利益的考虑。 陈策微微笑了,淡淡的喝了一口茶,对朱厚照道:“是啊,你说的没错,每每丈量土地他们都会哭诉着自己没有土地,没有多少禄米,所以才要问朝讨薪,所以他们是不得已为之,朝廷不发俸禄他们就活不了啦。” 说完后,陈策眯着眼,对朱厚照道:“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做到这里,第一步就算成功了。” 啊? 朱厚照一头雾水,他以为陈策是在和自己分析情况,怎么小老弟已经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步骤了? “然后呢?” 朱厚照不解的看着陈策。 陈策道:“等,等钱钺那边战败。” 朱厚照快糊涂了。 这事儿他要不全部理清楚,没办法对弘治皇帝献策呢。 陈策也知道,所以他要对朱厚照说清楚讲明白。 陈策话锋一转,道:“他们不是哭诉自己没有土地嘛?好,西南有!西南有大片广袤的土地!” 朱厚照愣了一下。 陈策道:“丈量土地结果出来之后,他们再哭诉没有土地,那就将西南的土地规划出来,全部赏赐给他们。” “在此前,对他们公布朝廷今年财政困难,已经不足以对他们的俸禄进行开支。” “允许他们去西南开发土地,获取的粮食收入全部归他们自己所有,以弥补朝廷欠下的宗室俸禄。” “你说,他们是愿意去西南,还是愿意不要朝廷的俸禄?” 朱厚照听完之后,彻底呆住了,旋即脸色开始变的无比振奋起来。 西南本就贫瘠,如果他们愿意去开发西南,这对朝廷百利无一害,可以带动西南经济发展。 不过他们显然不愿意去西南这种地方的,若是钱钺再战败,他们就更不可能去西南了! 小老弟这是清楚明白的告诉宗室权贵,朝廷没钱供他们的俸禄开支了,但朝廷不会亏待他们,西南有大片的土地空闲,你们去开发,开发出来的粮食朝廷一两都不要,全部归你们。 可问题是,宗室权贵们会去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会! 陈策怕朱厚照不理解,给他总结道:“朝廷先要做的事,是对宗室说财政困难,稳住宗室。然后要做的是,丈量土地,让他们误以为朝廷在查隐匿土地,增加财政税收,好支付他们俸禄。” “最后图穷匕见,将选择权交给他们,他们若要俸禄,朝廷没有,但可以将西南大量空余土地赏赐给他们,让他们拖家带口去西南发展建设。要么他们就选择保持现有的情况,放弃问朝廷讨要俸禄。” 你们不是哭惨你们名下没多少田地吗?那朝廷就揣着明白装糊涂,配合你们演戏便是。 215、朱厚照xiance 湖广,安陆。 朱祐杬作为明宪宗第四子,弘治皇帝异母弟,在宗室中的威望很高。 十一月初三,恰逢太皇太后周氏寿宴,宗室联名请求入京贺寿。 不过这奏疏被弘治皇帝驳回,自太祖高皇帝始,宗室藩王不得擅离封地就成了祖训。 宗室们退而求其次,请求弘治皇帝让兴献王朱祐杬代替诸宗室藩王入京替太皇太后贺寿,以尽孝道。 弘治皇帝知道这些宗室醉翁之意不在酒,兴献王朱祐杬是他们推举出来的代表,来谈宗室俸禄之事。 这件事弘治皇帝已经拖了很久了,这次弘治皇帝也不得不答应诸宗室藩王请求,一味拖下去不安抚他们,始终不是个办法。 …… 槐花胡同内。 朱厚照还有一事想不通,陈策这解决办法固然是好,但始终只是权益之计,这次危机解除了,下一次呢? 总不能继续用这个借口吧? 藩王给国家财政造成经济负担的问题从前朝就已经开始初现端倪,内阁六部的人都知道,但碍于祖宗成法在,谁也没权力说不给宗室藩王们发放俸禄。 听了朱厚照的疑问,陈策就知道他还没理解自己的用意。 陈策对朱厚照道:“我从来没说只是解决今年的宗室藩王俸禄的问题。” “既然事情已经做出来了,那就将后续的问题全部解决。” “所以和藩王探讨俸禄发放的问题,就要着眼于未来,分配西南的土地,不是分配当下,而是分配大明的未来。” “他们选择接受,那就将西南分给他们,他们若不选择接受,那日后大明就停发他们未来的俸禄。” 这其中最难的事就是弘治皇帝未必能下得了这个决心对抗这么多藩王。 弘治皇帝耳根子软,若是藩王们多在他耳边念叨,他总有心软的时候。 陈策将一封账簿交给朱厚照,这是这几天他写的一封统计书,按照未来大明宗室人口,估算出日后每年大明需要给藩王发放的俸禄和大明的收入数据比例问题。 相信弘治皇帝看到这份庞大惊人的数据,他一定会狠下心来。 “这是什么?” 朱厚照好奇的问陈策。 “关于藩王宗室人口发展对大明国运影响的问题,你回去仔细看看,若有契机,就上书给皇帝看看。” 朱厚照哦了一声,道:“好吧。” “策弟,你本来不是说有两个建议么?还有一条是什么呀?” 陈策想了想,看着朱厚照,问道:“你想听?” 朱厚照小鸡啄米点头。 陈策眯着眼,道:“还有一天更加容易,灭两个国,分封制知道吗?” 朱厚照略显兴奋。 陈策耸耸肩:“诸如东边的日本,南边的琉球、爪哇、吕松等国,灭掉之后,将大明的藩王给送过去,让他们自己占地为王,自给自足,朝廷的财政负担将再也不会受到庞大藩王俸禄影响了。” 朱厚照双拳紧握,激动的道:“这个好!这个可比伱之前的好多了!” “依我看,前面布控了那么多,还不如这个实在,对对对!就是这样,灭掉几个国家不就行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果然是狂热的好战分子啊。 不过我注定看不到你登基之后的事了,灭国说容易容易,说难也难,我只能尽可能的给你创造灭国的条件,以后要看你自己了。 陈策笑了笑,道:“咱们皇帝仁慈,不会做这些事,而且大明国力还没发展强盛,现在也不是机会。” “如果有一天能看到这一幕,我想我即便死了,也会很高兴。” 朱厚照暗暗握紧了拳头,他记住了陈策的话! 会的!小老弟,一定会的! 我一定会努力的,会让你看到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着看到这么一天,我一定会亲自做给你看的! …… 乾清宫的灯火还亮着。 朱厚照带着自信的笑容,踏步找到正在埋头批奏疏的弘治皇帝。 “父皇,你说话可要算话,我现在知道怎么替你解决宗室的俸禄问题了,不仅能解决今年的,还能解决以后的。” 弘治皇帝呵呵一笑,浑然未当回事,随口道:“哦,你说吧。” 他依旧在批着案牍上高高一摞的奏疏。 “你祖奶奶快过寿了,你这个重孙子要好好想一想送什么过去。” “还有你四叔可能要进京一趟,到时候给父皇规矩点。” 朱厚照急忙道:“父皇!你认真点啊,我和你说正事呢。” 弘治皇帝将奏疏放在一旁,道:“这难道不是正事?” 朱厚照无奈的道:“知道了,那你还要不要听?” 弘治皇帝道:“你说啊,朕又没拦着你。” 朱厚照兴奋的道:“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宗室俸禄问题,这很简单啊!” “咱们将日本岛还有吕宋啊、琉球啊、爪哇啊这些国家给灭了。” “然后将这些藩王给分封到这些国家,让他们去做这些帝王真正的王,这样朝廷就不用给他们发俸禄了,怎么样?” 弘治皇帝蹙眉,盯着朱厚照道:“不怎么样。”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 “国家越大,越不能穷兵黩武,这样只会让自己国家陷入战争泥潭,让百姓怨声载道,长久如此,国必亡!” “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孩子,思想有点不对,这是做皇帝该有的样子吗? “这话,不准乱说!和朕说说就行了,知道吗?” 朱厚照叹口气,父皇就是太仁义,这有什么不行的,小老弟都觉得可行,不行是因为国家还不够大,不够强盛而已! 朱厚照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我还有第二条建议。” 弘治皇帝兴致缺缺,也不指望朱厚照能说出什么惊天的理论出来,“继续说吧。” 朱厚照道:“各地方藩王其实明明有钱,他们有那么多土地,只不过都隐匿了,但还要吸朝廷的血。” “其实他们隐匿的那些土地,完全够他们自给自足了对么?” 弘治皇帝会心一笑,对朱厚照道:“这个看法不错,确实如此,可朕也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 “知道是一回事,但又没办法点破,人性驱利,他们有钱,但还想要给多的钱,而且俸禄制度是祖宗定下的,朕也没办法推翻改变,不然就是不孝,如此大罪,朕即便是皇帝也背负不起啊!” 216、好你个陈策,让朕做小人 朱厚照继续对弘治皇帝道:“父皇,咱们不妨丈量一下全国土地吧。”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将批奏疏的毛笔放在一旁,对朱厚照道:“丈量土地浪费财政,且收效甚微,更不可能查到宗室们隐匿的土地,有什么意义呢?” 朱厚照道:“父皇说的没错,是啊,咱们查不到宗室藩王隐匿的土地,他们反而还会哭诉自己贫穷。” “更变本加厉的向朝廷讨薪。” 弘治皇帝道:“你知道了还说?” 朱厚照却是自信的道:“父皇你可以对他们说朝廷也没钱了,让他们体谅朝廷嘛。” 弘治皇帝无奈的摇摇头,始终是个孩子,还是太天真,指望他们体谅朝廷? 这不是痴人说梦? 朱厚照话锋一转,道:“虽然朝廷没钱发俸,但我们可以赏赐土地给他们呀。” “西南那么多广袤的土地,咱们虽然不能发钱给他们,但咱们可以发地给他们,让他们去西南开荒,他们不是没土地吗?” “咱们就赏赐给他们土地,西南那些土地不都是钱吗?”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盯着朱厚照,来了兴趣,道:“继续说下去。” 朱厚照微笑道:“那个时候父皇你就可以将选择权交给他们自己了。” “反正朝廷没钱,但朝廷还是给他们想出来了发俸禄的办法,要么他们放弃问朝廷要钱,要么他们接受西南土地的封赏,弥补朝廷欠下他们的薪俸。” “父皇,这事儿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不能只解决今年一年的,而是以后的全部都要解决。” “这数据伱看看。” 朱厚照从怀中拿出一个本子交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狐疑的接过来,旋即翻开本子,认真的看了起来,起初还不以为意,直到他看到这本子上推演到后几十年宗室发展规模成十五万之巨,宗室俸禄占比国家总开支接近四成! 看到这些数据后,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始倒吸凉气。 实际这本子统计的数据是从洪武就开始,它统计了藩王发展的人数和年限以及财政支出,环比增长、对比。 按照往年宗室人口增长估算出后面几十年宗室将会给大明财政带来多大的隐患! 当看完后,弘治皇帝怔怔地盯着朱厚照。 这数据太可怕了,几十年……他要宾天大行了,那他将会给自己儿子留下多么大的窟窿? 这事儿始终要有人去解决,如果自己不解决,那就要留给自己儿子。 而那个时候,朱厚照将会面对人数更加庞大的宗室人口和经济压力! 弘治皇帝不寒而栗! “谁……教给你的这数据?” 这本子上记录的这么可怕吗?父皇脸色都变了。 说实在的,朱厚照甚至都没来得及看陈策写了个啥,不过从父皇的表情来看,这本子上写的内容似乎对父皇冲击很大。 朱厚照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不过弘治皇帝显然已经知道是谁了。 那个妖孽! 他这是要让朕做这个恶人,现在就把宗室俸禄问题给解决了。 他……知道厚照是太子了,他一定已经知道了! 他在帮厚照? 宗室俸禄不能拖下去了,一定要快点解决,而陈策也确实给他这个皇帝指出了一条明路。 但具体怎么操作,还是要让弘治皇帝自己抉择,陈策只是给他指了路。 这个妖孽,要是被天下数万宗室藩王们知道,他在背后算计他们,他自己还有活路可言? 难怪他不敢抛头露面走向台前! 无论是解决盐引之事,还是这次解决宗室俸禄之事,哪一件只要公之于众,陈策都必死无疑! “你,你先回去,朕好好想想。” 弘治皇帝挥手,示意朱厚照先回东宫去。 看自己父皇神色变幻莫测的样子,朱厚照也不敢继续打扰,乖乖的离开了,也不敢提封侯的事。 因为弘治皇帝的脸色变的太阴郁可怕了。 “你这是将朕朝火坑上推啊!” “你这是在逼朕做出抉择,要么得罪天下宗室,要么给自家儿子留下烂摊子!” “你把数据都给朕列好了,逼着朕去做这个恶人,逼着朕去对付天下宗室!” 弘治皇帝愤怒的将陈策交来的本子朝地上扔去,大骂道:“王八蛋!” “孽障!混账!” “这个妖孽东西!他敢逼朕!” 怀恩还没见弘治皇帝发这么大的火,印象中弘治皇帝一直仁慈,罕见会发如此大的火。 也不知他口中骂的是谁,究竟怎么得罪了天子。 不过不管是谁,恐怕要血流成河了。 怀恩甚至已经做好去召东厂和锦衣卫的准备了。 可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 因为弘治皇帝很快便坐了下去,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怀恩赶紧上前来询问。 弘治皇帝摆手,道:“朕没事,朕没生气,他在指点朕呢,哈哈,王八蛋!” 让朕去欺骗天下宗室,告诉他们朝廷没钱,再做丈量土地的样子给他们看,明面上让宗室们以为朕在查他们隐匿的土地,实际最后才图穷匕见是吧? 你们不是没土地没钱需要俸禄吗?好,朝廷给你们解决,西南有广袤的土地等待你们开发,朕全部封给你们,这能让你们获取大量的钱财,只要你们能开发出来。 你们愿意接受,朝廷就封赏,不愿意接受,那朝廷就停发你们的俸禄了,这可不是他这个皇帝不仁慈,也没违背祖训,是朝廷实在没钱了,但朝廷依旧没忘记你们,还是在给你们想办法,你们自己不愿意去的,怪不到朝廷身上。 实际呢?这就是阳谋,明摆着告诉宗室们,是朕在算计你们,朕知道你们隐匿的土地收入,足够你们生存了,朕就是不想给你们发俸禄,你们怎么着吧? 让你们去接手开发西南的差事,你们敢吗?你们愿意吗? 你们真愿意,西南经济发展起来,朝廷没任何损失。 你们不愿意,朝廷停发你们以后的俸禄,你们靠着自己土地自给自足吧。 如此一来,天下宗室藩王还不在背后将朕脊梁骨戳碎了? 好狠毒的家伙! 217、焦芳这个大傻帽 弘治十二年,秋十月中,弘治皇帝召内阁六部,组织于今年十一月以户部、吏部牵头丈量全国土地。 此消息发布后,礼部右侍郎程敏政第一时间找到了陈策。 礼部内部已经召开了一场会议,都认为可以借着顺天报业的影响力,将此事布告天下。 顺天报业的发展如雨后春笋,其范围已经不仅仅是京畿地区,各布政司下辖州府地方都设有顺天报业的分部。 能在短短数月内,报业发展到这种程度,要说没有弘治皇帝在背后调控也不可能。 但这不代表顺天报业就被朝廷掌控,因为它的实际掌舵人还是陈策,或者说是弘治皇帝的宝贝儿子。 朝廷是没有染指的,弘治皇帝未来是打算将这一利器全部移交给朱厚照。 这一点,陈策看的很透彻,所以这几个月他都在配合弘治皇帝发展报业,双方虽素未谋面,但陈策能感知到弘治皇帝知晓了自己的存在,并且知晓自己已经认识了他的宝贝儿子。 如果陈策是健康的,他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因为报业发展到最后规模足够大的时候,也就是自己出局的时候。 当天子知晓自己存在的时候,也是自己距离死亡不久的时候。 这些陈策心知肚明。 不过陈策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活不久。 对程敏政找到陈策这个报业幕后掌门人,陈策不意外,程敏政让顺天报业做头条宣传全国丈量土地工作。 陈策先是问这是否违规,毕竟报业第一准则是不能涉及任何朝政问题,程敏政说礼部已经和内阁六部商议过,这不违规,让陈策放心大胆的宣发。 陈策这才点头同意。 看来弘治皇帝已经打算实施自己针对宗室的俸禄计划,就是不知道他揣测明白自己用意后,会不会很生气? 古往今来胆敢这么逼天子的,恐怕只有他陈策一人了吧? …… 东宫。 焦芳今日教完了朱厚照的课业,独自一人在值庐内复盘。 先是他故意给朱厚照布置西南的课业,按照他对朱厚照这个太子性子的了解,他认为朱厚照势必会极力拥戴钱钺去打西南。 可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朱厚照并没有表态,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战争积极性。 后焦芳亲自去上书,祈求弘治皇帝让钱钺攻打西南,他想将朱厚照拉下水,但朱厚照又说出了反驳的话,认为钱钺未必会打赢这场战争,并且和自己划清了界限。 而每一次太子在反驳自己的时候,他都是离开了东宫。 此前焦芳还没有细想,现在复盘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被人当猴耍了! 焦芳是心胸狭隘,但他不是傻子。 上次他去试探陈策,目的就是为了看一看是不是陈策在背后指点太子,那个时候陈策表现的像个傻子一样。 而焦芳也认为对方就是一个乡野村夫,没见识的市井少年。 可……如果他是装的呢? 如果他是故意的呢? 这些焦芳都没仔细想过,因为陈策太年轻了,眼神那么纯真,哪里像是欺骗人? 可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太子出宫后归来态度就会转变。 很明显是有人在指点太子。 那会是谁? 如果是陈策……那自己在那小子眼中算什么? 越是这么想,焦芳就越是怒火中烧,一把年纪了,常年打雁,现在被麻雀啄了眼? 经过一番复盘思考后,他足以确定自己被人家当傻子耍了! 不过现在焦芳也无暇去和一个市井村夫见识那么多,钱钺一定会赢,等钱钺赢了,太子就会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老师,谁才能教他真正的本事。 杨廷和和靳贵闲聊的时候,都发现太子最近变化很大。 当初解决盐引泛滥的手笔,听外廷文官们说就是出自太子的手笔。 这些事自然不是杨廷和和靳贵教的,他们甚至也怀疑过焦芳和费宏,但费宏为人坦荡,自然否认这些事是他教太子的。 那最后只能是焦芳。 焦芳听到这些话后,只是淡淡一笑了之,态度暧昧。 只是事后他不由眉宇紧蹙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手笔。 整个东宫都没教太子这些事,那会是谁? 还是他? 很多事不经想,越是想下去,就越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真是那小子,那他究竟该多么妖孽? 既然他有这么大的能力,为什么不向朝廷讨要一份功劳赏赐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知道他在教授的是当朝皇太子。 既然如此,焦芳何不将这些功劳全部揽入到自己名下? 所以在面对杨廷和和靳贵这些人的试探,他才态度如此暧昧,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一切让他们自己去猜,不过看杨廷和几人了然的面色,想必他们都认为太子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他焦芳的手笔了。 …… 刘瑾听到了东宫的一些闲言闲语,替陈策打抱不平,立刻朝朱厚照告发。 朱厚照愤怒的道:“焦芳……太无耻了!” “你在东宫怎么不说?” 刘瑾:“……没来得及,还有呀,爷,这事儿咱们只能打碎了牙朝肚子里咽,就算东宫那些老师误会,您也不能解释啥呀。” “你知道陈公子不想染这些是非的。” 朱厚照哼了一声,但就是气。 去了槐花胡同,朱厚照将这些事换个说法告诉了陈策,然后义愤填膺的道:“小老弟,你说这些个文人是不是太无耻了点?” 陈策自己都没想到,还有人会贪这个功,他还担心以后这些事被揭开,自己会成为权贵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焦芳主动贴了上来,他哪有不替焦芳庆贺的道理。 这是真的猛士! 陈策不气反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伱看我做的这些事,以后若是被人知晓了,人家还不宰了我啊?” “既然有人主动揽这份功劳,那多好呀。” 嗯? 听了陈策的话,朱厚照居然觉得好有道理,他噗嗤笑了,道:“那揽功的这个人,岂不是个大傻帽?” 陈策笑道:“想出名嘛,总要背负点什么,也许人家就图这个名声呢?满足他就是。” 218、他知道本宫身份了 既然你喜欢装糊涂卖傻,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你继续装你的,老夫就把所有名声全部揽入自己名下,壮大自己的名声,这不过分吧? 太皇太后周氏要过寿了,朱厚照不知道送什么。 “小老弟,伱说我家祖奶奶要过寿了,我这个做后辈的,送她什么比较好?” 陈策也没给老人过过大寿,不过想来就那么多东西。 “生日蛋糕?” 朱厚照挠挠头,问道:“什么是生日蛋糕?” “就是用奶油啊,面团发酵之类的制作的糕点。” 陈策不知怎么描述。 朱厚照觉得这很寻常,不就是糕点么,祖奶奶什么糕点没吃过。 不过陈策虽然不知道怎么描述,但他会制作。 只是有些耗时间罢了,从上午的发面、醒面一直持续到下午,还要买各种原料,制作起来真不容易。 朱厚照一直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也没多大兴趣,直到生日蛋糕被陈策制作完毕,他拎着奶油,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朱厚照看的啧啧称奇,兴奋的道:“这糕点咋这么大?” “还能在上面写字啊,什么都能写吗?” 陈策笑着道:“嗯,什么都能写,你来试一试?” 朱厚照来了兴趣,拿着奶油在上面写着:“小老弟长命百岁!” 陈策会心一笑,朱厚照掐腰哈哈大笑:“好玩好玩。” 陈策提醒他道:“你可不能给老人家写什么长命百岁。” 朱厚照不解的道:“为啥呀?” 陈策白了他一眼,道:“都是你祖奶奶了,也差不多快百岁了,你写这个是祝福人家还是盼着人家早点死啊?” 朱厚照捂嘴:“对对,你若不说我都忘了!” 刘瑾咽了咽口水,心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别逼逼了,这糕点看着就好吃,就不能先吃几口尝尝鲜嘛? 咱大明好像还没这种糕点呢。 刘瑾一脸幽怨。 陈策用手摸了点奶油,在朱厚照脸上摸了一下。 朱厚照愣了一下,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策道:“没什么意思。” “好哇!” 朱厚照拿着奶油朝陈策脸上也摸了一下,两个年轻人同时嘲笑对方像个大花猫。 刘瑾偷偷用手指沾了点奶油,嗦了一下手指头,双目忽然瞪大。 卧槽!好吃! 刘瑾有点文化,但不多。一句卧槽好吃,足以表达现在的心情。 “爷,这太浪费了,快吃点尝尝味儿吧,万一老祖宗不喜欢呢?” 朱厚照心道也是这么回事,于是切了一块,当奶油和烘焙糕一起入嘴,那绵柔香甜的滋味,胜过了大明所有的糕点,让他忍不住感慨道:“真好吃!” 陈策也吃了一口,他倒是觉得一般,毕竟条件有限,只是在一旁会心笑着,看着朱厚照和刘瑾狼吞虎咽的吃着。 他切下一小块蛋糕,给隔壁吴娘子留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块大蛋糕就被朱厚照和刘瑾吃的干干净净。 “你知道怎么制的啦?” 朱厚照一脸懵逼,他忘了。 陈策也是服了,刚才他看的那么认真,合着白看了。 陈策将过程写下来,交给朱厚照,道:“你亲手制的蛋糕,相信老人家会更高兴的。” “不妨制大点,多点,如果家里人多的话。” 朱厚照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对陈策道:“小老弟,谢谢哇。” 陈策笑道:“谢什么?” “谢谢你教我。” “一块蛋糕而已。” 朱厚照摇摇头,道:“不止这个。” 陈策微微愣了一下,装糊涂道:“其他的我也没教你,咱们都是聪明人嘛,很多事都是一起商量着来的。” 朱厚照嘿嘿道:“这个没说错,相互分享,三人行必有我师!” 天色渐晚。 朱厚照也该走了,今天虽然开心,但离开槐花胡同又忽然有点失落,心里空落落的。 刘瑾像是察觉出来什么,机智的道:“爷!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朱厚照兴致不高,问道:“什么秘密。” 刘瑾道:“你说那陈公子,他该不会知道你就是太子了吧?” 刘瑾越想越不对劲,那盐引啊,宗室俸禄啊,这些问题是一个锦衣卫能涉足的吗? 可他却都对朱厚照说了,仿佛笃定朱厚照能接触到更上面的决策层一样。 这难道不奇怪嘛? 朱厚照看了刘瑾一眼,“呵呵。” 呵呵,这是啥意思? 朱厚照道:“你真当小老弟是傻子吗?” “他那么聪明,我这点拙劣的演技,他能看不出来?” 啊? 刘瑾懵了。 “爷,您早知道他知道您是太子了?” 朱厚照点头。 至于什么时候朱厚照想明白的,他记不起来了,反正很久之前,他觉得陈策就知道了。 刘瑾道:“那爷……你为啥不和他说了呀?” 朱厚照看着十月微冷的夕阳,微笑道:“因为他想骗我呀。” “因为这样他觉得开心呀。” “因为这样他没负担。” “因为他喜欢这样相处。” “因为他将我当笨蛋。” 因为……太多因为了。 可是……他只能活不到六年了啊。 朱厚照望着天空的最后一缕夕阳,以前感慨过,因为少年不知愁。 现在想感慨,却感慨不起来,因为他知道,他真的快失去了这个最要好的朋友,最好的老师了。 他想把最好的都给陈策,可他没能力,他还只是个太子。 他想让小老弟开心,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让陈策才能开心,他总是觉得陈策和他父皇一样,他们心里都藏着很多事。 他们都有很大的抱负。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觉得陈策比他父皇更厉害。 刘瑾不敢说话,安静的站在一旁,眼眶也有些发红,羡慕陈策,更替他惋惜。 朱厚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手一巴掌扇在刘瑾头上,质问道:“你还站在这里?” “小老弟让买的蛋糕原材料你去买呀?” 刘瑾:“……” “哦哦,老奴这就去,老奴这就去。” 朱厚照独自站在人群,望着夕阳,喃喃道:“时间啊,你能否走的慢一点呢,再慢一点?”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继续在东宫上那些无聊的课业了,学不到东西,还浪费时间。 219、泡温泉 北平城外,小雪扑簌簌的落下,又是一年冬天到来。 一辆马车停留在北平南城外,马车主人下了车,观其年纪不过三十,他身披大氅,撑着雨伞,抬头凝望着北平城池。 就那么矗立在雪花中,不知看了多久。 身为大明藩王,一生能进京的机会极少,有些藩王甚至几辈子都难以入京。 朱祐杬是幸运的,自幼在北平成长,可自从去湖广就藩后,就再也没踏足过京师一步。 如今再次踏入京师,不由感慨万分。 这次入京,一来他要代表天下藩王宗室问他的皇兄讨薪,这无疑是个困难的事,一边要为难自己的兄长,一边又要代表全大明的宗室,无论结果如何,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件事相对容易点,他要将湖广地区的快递加盟揽入到自己名下,这于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进去吧。” 朱祐杬重新上了马车,才入北平,张懋便带着五军都督府的兵马在内等候许久。 宽阔的北平大街百姓纷纷避让两侧,金吾卫在前方开路,锦衣卫、东厂维持秩序,张懋抱拳道:“老臣见过兴王殿下。” 朱祐杬下了马车,三两步来到张懋面前,客气的道:“张叔莫要客套,快快起来吧。” 张懋嘿嘿笑了笑,看得出来他们关系不错。 朱祐杬重新上了马车,张懋开拔,带着兴王直奔皇宫而去。 …… 朱祐杬入京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觐见弘治皇帝,而是先让王府的长史去见了一下顺天快递的东家。 朱祐杬叮嘱兴王府长史武应元道:“这里是京师不是湖广,待人接客都客气点,莫要因为对方是商人就居高临下。” 在京师,他们没有一点权力可言,朱祐杬也不想落下什么话柄,所以先叮嘱好藩王府的长史。 武应元忙不迭道:“臣遵命。” 朱祐杬颔首道:“去吧,湖广一带的快递加盟要拿到手,一定。” “遵命。” 虽然藩王在京师没权力,但要查个人还是易如反掌的,武长史来到槐花胡同,他甚至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这么庞大的商业快递掌门人,居然会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这京师还真是藏龙卧虎。 门扉被敲响,陈策去开了门,内厂和刘洪那边其实早就将情报告知了陈策。 陈策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及来的目的。 “在下武应元,见过陈东家。” 陈策故作不知,询问对方身份目的后,方才装出惊讶道:“原来是武长史,草民幸好。” 武长史没有什么官架子,说话办事都和蔼可亲,一番交谈后两人算是熟悉。 “陈东家,今晚可否来府上商讨点事。” 陈策没有拒绝的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对方不以权欺人的话,湖广那边的快递加盟交给兴王府也没有什么不妥。 “好!” 陈策痛快的答应了武应元。 等武应元走后,陈策去了一趟报业那边,叫上了杨玉振。 晚上要应酬,少不了要喝酒,带上杨玉振有用。 傍晚的时候,槐花胡同外停下一顶轿子。 陈策带着杨玉振上了轿子,他微微闭上眼睛休息。 杨玉振显得很是亢奋,这轿子规模很大,显然对方很有身份。 “义父,咱们这是去?” 陈策:“赴宴。” “你陪酒。” 杨玉振哦哦了两声,道:“好!我最爱喝酒了。” 这是要带我去见世面啊,毕竟义父能接触到的人,那可都是非富即贵,自己跟着沾光,多么幸运。 轿子走了一段路程,在一处偏僻优雅的地方停了下来。 陈策和杨玉振下了轿子,武应元早早在府外等候陈策,见到陈策后便道:“陈东家里面请。” 陈策拱手道:“不敢,武大人先请。” 不能因为对方不是京师的官就怠慢对方,即便王府的官没有太大的实权,礼数也要做好。 陈策带着杨玉振跟着武长史进了别苑。 一路上,杨玉振算是表现出来了什么叫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其实不止杨玉振,陈策都不知道京师内还能有这么一处奢侈豪华的院子,进了院子之后还要坐轿子,轿子又走了一段时间,才在后院停了下来。 中厅内极其奢华,各种陈设古玩字画,看的眼花缭乱。 圆桌上早就摆好了美酒菜肴,甚至菜肴都是杭菜为主,说明对方是查过陈策的底细的。 武应元热络的请陈策和杨玉振落座。 陈策不喝酒,这喝酒的事自然交给杨玉振了。 酒过三巡后,武长史开门见山的道:“陈东家,武某是个爽快人,就不和你说弯弯绕绕了。” 陈策微笑道:“阁下但说无妨。” 武应元道:“我们想要顺天快递整个湖广的加盟网点。” 嗯? 杨玉振惊了一下,他还不知道顺天快递也是陈策的产业,陈策没对他说过。 这是什么情况? 说错了吧?是顺天报业……也不对啊,报业不能让其他人加盟的呀?全国报业都是他们派人过去直营的。 陈策爽快的道:“好!” 武应元愣了一下,道:“陈东家都不提点要求?” 陈策道:“要提什么要求?武大人待人接客如此真诚,想必做生意也会诚信。” “我没有理由拒绝你。” 武应元暗暗点头,这个人如此年纪轻轻的,就能拥有如此大的产业,他有这个资格,单这份魄力就让武长史钦佩! “陈东家如此爽快,在下替王爷感谢,日后去湖广我再好好招待。” 杨玉振一脸懵,这都是什么对什么,什么王爷,什么湖广,什么快递? 武应元笑着道:“后院有几个天然温泉,待会儿我们去泡一泡,一人一个温泉,隐蔽性都极好。” 陈策从未见过大明的顶级权贵,在这地方还有天然温泉,而且就在人家私人院子里,这可不是单有钱就能买到的宅院啊! 一个在外的藩王,在京师都能有这样的产业,甚至数十年一生可能就住那么一两次…… 陈策这么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还没泡过温泉,本想拒绝的,但武应元实在太热情,陈策也就答应了下来。 220、外,外围? 等陈策到了最后院,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一个温泉池子上面就搭建一处小宅院,隔音效果还极好。 杨玉振迫不及待的去泡温泉了。 武长史笑着对陈策道:“陈东家很少来这种场合?” 见陈策有些拘谨,他笑着调侃。 陈策点点头,道:“确实很少,见笑了,没见过什么世面。” 这让武长史很奇怪,如此大的东家掌柜,住的地方简陋就算了,看他清澈的眼神,好像还真没来过这种场合。 年纪轻轻,能拼下如此大的家业,商场和官场没区别,都是踩着尸体上来的,怎么感觉陈策就好像出水芙蓉一般罕见? 他笑着对陈策道:“以后多出来见识见识嘛,毕竟经商的,多结交结交朋友不是坏事。” “温泉池子隐蔽性很好,里面还安排了美人。” 额。 陈策算是知道了许多商人官僚是怎么腐败的了。 他忙不迭摇头道:“我就不需要了。” 武长史微笑道:“陈东家放心好了,都是待字闺中的闺女,还有个最近才会新婚,对方家里还是官吏,刺激的很。” 陈策:“?” 不得不说,你们这群顶级权贵玩的真花,官吏的未婚妻,到你们这居然成了外围? 这要放在后世,陈策都觉得大跌眼镜,何况放在古代? 古人的女子最在乎名声得了,可现在人家藩王不但玩女人,还玩的如此刺激。 陈策刚要拒绝,武长史推着陈策道:“好了,去享受吧,今晚过了,谁也不认识谁,以后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 “你大可放心,老兄我在京师呆不久,也不要担心我会威胁伱,这事儿也没凭据,说出去也丢人现眼。” 他说完后,就给陈策推进了温泉院子。 陈策进来后,略有些拘谨,他本意只是打算泡个温泉,实在没想做别的。 一名容貌极好的女子从旁边走来,见到陈策,双颊有些恰到好处的红润。 陈策疑惑的看她一眼,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女子咯咯娇笑起来,对这些常见的搭讪,她都见怪不怪了,旋即对陈策道:“公子,我伺候你更衣。” 说完,她便将衣衫褪去,陈策哪里见过如此阵仗,脸颊唰的就红了起来。 “你先将衣服穿起来。” 那女子哦了一声,陈策为了缓解气氛,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瓶。” “真名?” 那女子妖娆一笑,道:“公子何必问这么细呢,出来玩玩而已,真名假名重要么?” “我只是有点奇怪,你容貌身材都不错,为何……” 那女子依旧保持微笑,道:“大明这样的女人太多了,可若不是他们,我们又怎能有资格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人,怎能嫁到权贵之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利益交换。 陈策是真服了,他想了想,对姜瓶道:“我朋友在隔壁,你去伺候她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姜瓶有些遗憾,显然陈策长相符合自己的兴趣,第一次给陈策这样的人,她求之不得,不过人家既然不喜欢,她自也不敢拒绝,便幽怨的去找杨玉振了。 陈策舒服的躺在温泉内泡着温泉,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大明居然还有外围女这种存在。 等温泉泡好,陈策出来后,武应元早就在外等着了。 陈策对武应元道:“武大人,明日我派人将契约送来,多谢今晚款待,在下得回去了。” 武应元笑道:“好。” 想到对方如此款待自己,可自己却在算计他的主人,陈策心里略微有点过意不去。 兴王这份格局,以后能生出朱厚熜这样的人才出来,陈策丝毫不觉得奇怪。 太子殿下啊,你以后可要好好努力了,不然最后江山真要被人别继承了。 杨玉振那个家伙现在还没出来,想来今晚走不了了,陈策也就没管他,自顾自离开。 等回去后,隔壁的灯火还亮着,陈策似乎忘了点什么,从屋内将生日蛋糕拿出来,敲响了吴娘子的门扉。 吴娘子好奇的看着陈策手中的蛋糕,问道:“这是什么?” 陈策道:“糕点,你试试。” 吴娘子道谢,拿着糕点回了房屋,吃了一口,不由神色微变,双目弯成了月牙儿,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味道很好。 …… 乾清宫,入夜了。 兴王觐见了弘治皇帝,兄弟两许久没见面了。 朱祐杬对弘治皇帝行礼,一番寒暄后,朱祐杬才表明了来意。 其实不用他说,弘治皇帝都知道他来京师为了什么。 “皇兄,我们这些兄弟们过的都不怎么好,全都指望着朝廷这点微薄的俸禄过日子。” “王府,宗府,各个府邸那么多张口的等着吃饭,朝廷发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没发。” 朱祐杬苦笑道:“大家都推我过来向皇兄你讨要点俸禄过个好年。” 弘治皇帝端着茶水,道:“我都知道,可朝廷户部的钱都紧巴着,地方上那么多豪绅在隐匿田地,税收交不上来,朝廷不得已才丈量土地,查一查有没有漏网之鱼。” 朱祐杬叹道:“都是盐引惹的祸,去年税若是没免,朝廷便有了税收。” 弘治皇帝摇头道:“即便税都收上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不过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们,欠的钱始终会给,你可让诸藩王宗室放心,这是朕给他们的承诺。” 朱祐杬拱手道谢:“皇兄也不容易,不是兄弟们不体谅皇兄,实在是……哎!都难啊!” “那盐引之策据说是太子殿下提出来的?虎父无犬子啊!” 弘治皇帝笑道:“他哪有这个本事,东宫的老师教他的。” 朱祐杬道:“太子有个好老师啊!” 焦芳揽功的事,弘治皇帝也听说了,索性弘治皇帝就成全了焦芳,地方权贵们要对付就去对付焦芳吧,不然他们若是知道这一切是陈策的策划,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对陈策发难呢。 皇家兄弟两看似说话漫不经心,但都在试探对方。 朱祐杬说地方宗室藩府没钱吃饭,弘治皇帝也不会相信,不过今晚话说开了,以后对他们下手的时候,弘治皇帝恰好有了合理的借口,不然他不会让朱祐杬入京。 既然让他入京,弘治皇帝当然有自己的打算。 221、被挖苦一下也挺好 朱祐杬回到了京师别苑,武长史那边已经将湖广那边的快递加盟事宜办好。 朱祐杬端着茶喝了一口,问道:“没出什么差池?” 武长史摇摇头,对朱祐杬道:“顺天快递的东家很爽快,而且还很年轻,年轻到无法想象的程度。” 朱祐杬知道自家府上这个长史心高气傲,听他的语气似乎很看重对方,便多嘴问道:“多年轻?” 武长史道:“看样子不过十六七。” 这么年轻能做出如此大的家业,着实令人佩服,虽然朱祐杬是朱家人,但他也没有瞧不起商人,祖训将商人定到最不入流的层面,但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是笑贫不笑娼的年代。 “而且此人不卑不亢,做事说话也很稳重,未来或许是个人才,王爷不妨……” 朱祐杬摇摇头,笑道:“我又不打算造反,他在京师,我在湖广,交易完成便算了。” 武长史也没再说什么,其实他想让兴王将陈策纳入自己麾下,以后替王府办事赚钱,都不失为一条好策。 不过王爷既然没兴趣那就算了。 “王爷,皇上那边怎么回答?” 现在距离老太太的寿宴还有些日子,朱祐杬提前来这么早,过寿只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代表宗室藩王和皇帝讨薪,这自然不是个好差事,但他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也不能不出头。 朱祐杬揉了揉额头,道:“皇上在丈量土地。” “查我们?”武长史询问。 朱祐杬道:“他说是为了查一查民间隐匿的土地,看看能否收上来税收,好给我们补发俸禄,户部那边应当是真没钱发出来了,不过丈量土地的目的恐怕还是想查一查我们宗室藩王有没有隐瞒收入。” 武长史微笑道:“次次都是如此,历朝历代,能查到我们名下其他土地的又有谁呢?” 朱祐杬感慨道:“皇兄也不容易,那些兄弟们若真嗷嗷待哺,我定会替他们讨回公道,可这天下藩王宗室,谁真的缺皇家那点禄米啊?” 武长史默然不语,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奈何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皇上难,但兴王也难啊。 “盐引那事儿,是焦芳做出来的。” 朱祐杬忽然开口,旋即眯着眼道:“此事你想办法去告知宗室藩王,此恶獠该千刀万剐啊,算计到我们头上来了,当真不得好死!” …… 东宫。 焦芳春风得意,最近他的儿子焦黄中也要娶妻了,对方算不得大门大户,但他儿子却是喜欢的很,焦芳很欣慰,儿子肯成家立业,焦家有后,这比什么都强。 澄清坊大街,陈策正在遛朱厚照。 这个家伙精力十足,今天一大早就跑来找陈策来逛早市。 一名少年试探的叫道:“陈策?” 陈策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嗯,你是?” 那少年上来给陈策一个熊抱,道:“你忘记我啦?南阳府姜家?伱家隔壁?” 陈策的母亲是河南南阳府的,不过陈策回母家那边的次数很少,母家比较穷,家里也没什么人。 “姜少文啊!” “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的,你忘了?” 陈策噢了一声,道:“记得了,你怎么来京师了?” 姜少文指着不远处一名妇女,道:“我家人都来了。” 姜母走来,姜少文对其母介绍陈策,姜母上下打量了一下陈策,不咸不淡的道:“原来是你啊。” “听说你爹娘都死了?” 陈策:“……” 小时候陈策的母亲嫁给父亲,那时候家里也没钱,倒也没什么,后来父亲经商成功了,母亲回去总会偶尔炫耀一下,可让姜母气的不轻。 不过都是老一辈恩怨了,想不到对方还记着呢。 “不提往事了。”姜母捏了捏手上的翡翠戒指,问陈策道:“小陈你现在在做什么?” 陈策笑道:“也没做什么,经营了两家小生意,赚一点小钱。” “伯母来顺天府这是?” 姜母淡淡的道:“家里小女要嫁人了,我们来看看。” “你娶亲了没有?” 陈策摇头:“没有。” 姜母一副长辈的样子,教育道:“赚钱啥时候是个头?小生意赚了赚去也赚不到几个钱,一次成婚就差不多将积蓄花光。” “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惜你不是女儿身,不然还能让我家女儿给你介绍几个好人家,何至于在外奔波为了那几个苦命钱?” 苦命钱? 朱厚照不乐意了,心道你这老太婆咋看不起人呢? 你全家资产加起来,够不够小老弟一根毛都说不准,你还教育起小老弟来了。 朱厚照刚要开口,不过被陈策拦住了。 陈策一副受教的样子,对姜母道:“伯母说的是,我会努力的。” 姜母嗯了一声,道:“这就对了!改日我家小女空闲,我叫她一同,咱们一起吃个饭,然后让她看看能否给你介绍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你在顺天府有房子吧?” 陈策道:“槐花胡同那边租了个小院子,每年二两银子,我打算给买下来呢,不过还没确定。” 姜母:“……” 一年二两银子的租金,你还打算买下来,这么多年了还住个小院子,看来你爹娘死后,你这日子是越来越落魄了啊! “这可不好办呐,我家闺女接触的都非富即贵,算了,到时候我试着问问她吧,兴许有门当户对的。” “多谢伯母。”陈策拱手。 姜母也没多说,带着自家儿子姜少文离去。 朱厚照摸着下巴,道:“我懂了!小老弟你这是欲擒故纵,先故意示弱,最后将你的大家产暴露在她面前,然后狠狠打她的脸!” 陈策:“……” 你想象力要不要这么丰富? 陈策摇摇头,对朱厚照道:“那时候我娘喜欢炫耀,小时候家里穷就算了,后来我爹经商起来了,我娘总是在邻居面前显摆。” “我这个做儿子的,总该要替老娘还一还当年的债,让人家挖苦挖苦也好。” 两家其实也没啥大矛盾,和陈伯炘那种夺家业之恨不同,这种事对陈策来说也不算什么,他压根也不在乎,还能让对方心里得到满足,何乐不为呢。 222、给你介绍姑娘 朱厚照觉得小老弟就是大度,这天下要是人人都如小老弟这么大度,哪还有这么多纷争? 不过朱厚照也知道,小老弟这种境界不是人人都能修炼到的。 “瞧她那嘚瑟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女儿这是要嫁给谁,像是马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样。” 陈策笑道:“多少应该是个官儿吧,不然她也不会如此,不管她了。” 朱厚照:“嗯。” “小老弟,朝廷已经开始丈量全国土地了,大概今年年底就能完全实现土地丈量。” 既然弘治皇帝已经决定替他儿子出手了,陈策也就不担心什么了。 就怕弘治皇帝不作为。 所有的计策陈策都给弘治皇帝谋划好了,以弘治皇帝的老谋深算,只要不偏不倚的按照自己计划实施,宗室的俸禄问题能解决。 他们自给自足完全够用了,最后大不了弘治皇帝被自家兄弟姐妹指着鼻子骂,但也好比将这个烂摊子交给朱厚照好。 “你说,宗室藩王的俸禄,真能解决么?”朱厚照还有些担忧。 陈策也不知道,但只要不出纰漏,大概率是能解决的,历朝历代的皇帝说到底就是在担忧祖训,祖训要求他们要供给着大明宗室藩王,他们不敢违抗祖宗制度。 弘治皇帝也不算违背祖宗制度,这不是给他们安排好了后路么?也没说不发给宗室藩王俸禄,更加没有削藩之类的激进方式,只是让他们去西南开荒而已,他们自己不愿意怪谁啊? 而且东宫还有个人才主动揽功,我要是弘治皇帝,就一股脑把这事都推给焦芳。 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主动背锅的,这个机会弘治皇帝要不加以利用,那这皇帝白做了。 …… 焦黄中给姜家人在顺天购置了一套别苑,就在澄清坊大街。 姜家和焦家是安阳同乡,焦黄中格外照顾姜家人。 姜母带着儿子从外归来,得知自家姑爷爷在府邸,殷勤的带着姜少文去见焦黄中。 自家女儿能被这样的权贵人家看上娶为妻,真是姜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对这个姑爷,他们自然百般殷勤。 等焦黄中走后,姜母才去找到自家女儿。 “娘。” 姜瓶笑着对姜母招呼。 姜母微笑道:“昨晚陪着焦公子去玩了那么久才回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可知道我今日见到了谁?” 姜瓶摇头:“不知。” 姜母笑道:“咱们在安阳县的邻居!” “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 “不过那小子的母亲最后嫁去杭州了,后来家里老爷们经商有了点起色,每次回来总会显摆卖弄一番,别提多么恼人。” “呵,当年多意气风发,也只是当年。” “现在她那儿子混的那叫一个一塌糊涂,和伱大哥一样的年纪,在顺天租了个小破院子,还有脸笑,做点生意都交房租了,还嘻嘻哈哈的样子。” “这么大年纪了,谁家男儿郎还没个婆娘?” 听着姜母的唠叨,姜瓶只是笑笑,她对自己儿时也没啥记忆。 姜母道:“我对他说了,让你有空给他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姜瓶埋怨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边的姐妹们,若不嫁人就算了,真要嫁人也是非富即贵。” “而且我又不是媒婆,怎么就沦落到给阿猫阿狗介绍姑娘的地步了啊?” 姜母笑道:“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打算让你介绍,我这不是显摆显摆么?” “当年被他娘欺压了那么久,心里这口气还没发泄呢。” 姜瓶哦了一声,道:“这样啊,那你赶明给他约出来,我让焦郎一起过去,让焦郎揶揄他两句。” “焦郎口才极好的。” 听到这里,姜母嘴角咧了起来,笑道:“那好,你抽空将这些事告诉焦公子,他比较忙,凡事你顺着他点,啥时候他有时间了你和娘说,娘再去约那个小子,到时候咱们好好挖苦挖苦他。” 姜瓶无奈,自己母亲啥都好,就是有点小肚鸡肠,老一辈恩怨都多少年了啊,人家父母都死了,还要挖苦人家做什么? …… 陈策坐在通济渠旁边独钓寒江雪。 西南钱钺那边还没来消息,不过应该快了,这个冬天钱钺应该会被米鲁土司按在地上摩擦。 西南土司一直实施以夷制夷的办法,可历史证明这政策不管用,终究还是需要改土归流。 土司的问题根源其实说来也简单,朝廷对土司一直安抚为主,可无论什么地方,人多了,就成了江湖,成江湖了,就有利益纠纷。 朝廷治理土司是用土人治理的,安抚赏赐的物品也全都落在大土司大头领手中,再由他们分发好处给土人。 那么西南地方土人感激的是谁?当然不会是大明朝廷,他们感激的依旧是他们头领。 可剥削他们的却并不是明朝,而正是他们的头领。 这群西南土人也没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世界的认知很少,大头领大土司说什么就是什么。 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明政府对他们的安抚赏赐,大头都被大土司大头领索取,土人依旧贫困。 而土司们也知道,只要乱起来,朝廷就要安抚赏赐,如此反复,西南的问题永远都是恶性循环。 这个问题根源朝廷没人发现,因为朝廷从未真正重视过西南,他们也一直没将西南当成真正的威胁。 现在不管是派兵过去镇压,还是赏赐过去安抚,其实这些年朝廷一直在做无用功,可偏偏朝廷的人还说土人难管。 实际他们根本就没切实的抓住矛盾的根源,没真的用心放在西南治理上。 等宗室俸禄的问题解决后,西南也要着重解决,不然随着时间堆积,西南矛盾彻底爆发后,会越来越难治理。 陈策托腮在思考,直到旁边响起了一阵声音。 “又在想什么歪点子呢?鱼钩动了都没发现?” 弘治皇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策旁边,陈策都没注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弘治皇帝,下意识的道:“我又犯什么事了?”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没。” 陈策道:“那你来做什么?” 弘治皇帝胸口起伏,这叫什么话? “我高兴去哪就去哪!” 223、话中有话 弘治皇帝将一旁石块上的雪扫了扫,就那么坐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正在钓鱼的陈策,淡淡的道:“最近朝廷总是发生一些奇怪的事。” “东宫那边时不时就能冒出一些不错的建议,比如盐引,比如宗室俸禄,仿若若有神助。” 陈策停顿了一下,歪头看他一眼,想到他是刑部的官吏,盯上皇太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查案是他本职工作,这些事瞒不住,只要有心人查一查,很快就能查到。 上面已经盯上自己了。 陈策只能装糊涂道:“草民不明白什么大人什么意思。”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想问问阁下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东宫那边甚至要讨要一份侯爵赏赐。” “你说这侯爵平白无故的赏出去,一介草民能接得住吗?是福还是祸呢?” 原来是在敲打自己,他以为我想要这份侯爵? 陈策道:“接不住,所以也没打算要。” “那阁下想要什么?不妨直接开口?” 陈策沉思了一下,道:“想要什么?” 他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想要这个民族的百姓们过的更好点?想让未来更好点?” 弘治皇帝呵呵冷笑。 “是么?” 陈策无奈的道:“你看,和你说真话伱也不信,此前我就对你说了,我有病,活不久了。” 这话陈策说过,弘治皇帝第一次见陈策的时候他说的,只不过当初弘治皇帝以为他说的是揶揄话,也没当真。 今日来他只是想告诫陈策,要知进退懂分寸,侯爵他这个皇帝当然可以赏,但你却不能要。 倒不是弘治皇帝小气,太子不懂事,想把最好的给你,但这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了,侯爵赏赐我不会要,大人放心好了,我心里有分寸。” “其他的你可以开口,钱财?美女?官是不行了。” 陈策依旧摇头道:“真没什么想要的。” “要么你让我多活两年?” 弘治皇帝:“……” 这么说话就没意思,朕虽然是天子,但又不是神仙,还能给你添加寿命不成? 说话间,前院门被敲响了,陈策放下鱼竿,去了前院,将门扉打开,却见姜母带着笑容对陈策道:“你这儿住的也太难找了。” 不是做了点生意,赚了点钱吗?打肿脸充胖子。 她随后才发现陈策后面的弘治皇帝,这些年的劳累,让弘治皇帝有点老相,姜母好奇的问道:“这位是?” 陈策不知该怎么解释,说是刑部高官?姜母肯定又会以为自己在吹牛。 正在陈策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弘治皇帝微笑开口,道:“他家中的长辈,算是一个叔叔了。” 哦? 姜母挑眉,旋即道:“那刚好,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吧,你也能帮着小陈参考一下。” “参考什么?”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姜母。 姜母埋怨道:“嗨!你这孩子,不将伯母的话放在心上是不是?伯母说了,要让小女给你介绍姑娘,这终身大事,怎么不和家中长辈商量?”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策,陈策忙不迭解释道:“他不是……” 弘治皇帝打断陈策的话,道:“原来如此,你小子也是的,既然别人要替你说媒,这是天大的好事,怎么不和叔说?” “走吧,恰好叔叔帮你把把关。” 呵。 好把关,人家能看上你家这小辈就不错了,就他这条件,还要你把关,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们家做了什么天大的产业呢。 陈策看了一眼狡黠的弘治皇帝,最终没说什么,带着弘治皇帝跟着姜母朝姜家别苑而去。 姜少文和姜父早就在家中等候,中厅内的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都是菜肴。。 姜父见到陈策和弘治皇帝也没起身,只是威严的道:“坐吧。” 弘治皇帝低声问陈策道:“这又是谁?这么没规矩?他们好像很看不起你?” 陈策白了一眼弘治皇帝,道:“更看不起你啊!你这个长辈来了人家压根不带起身的。” 陈策想了想,拱手道:“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品,姜叔莫要见怪。” 姜父微微颔首,姜母已经告知了姜父弘治皇帝的身份。 姜父打量一眼弘治皇帝,沉声道:“你是老陈家的亲戚吧?” “他父母走的早,你这做长辈的早就该给他操劳婚事了。” “孩子年纪大了,连个婚事都没定下来,这如何是好?” “家穷家富,先成家,再想立业的事。” “你看我们家狗蛋……咳咳,我们家少文,年少时我们也穷,早早给他成了家,现在不也挺好吗?” 姜母笑道:“陈家的,你现在在京师做什么?”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也没啥事。” 游手好闲? 这一家子算是废了! “总该要找一份事做,待会儿我们家姑爷来了,让他也给你谋个差事吧。” 弘治皇帝:“哦,那我还挺荣幸的。” 陈策心道这个人怎么也如此腹黑? 弘治皇帝看着陈策,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表明一切,我和你学的。 姜母对陈策叮嘱道:“我们家闺女起初不愿意给你介绍的,还是我费了好大口舌,对方条件不差,一会儿你可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不是,这事发展的不对啊,本来你们挖苦我就算了,怎么现在还秀起优越感来了? 你这女儿究竟嫁了谁啊?不晓得还以为嫁给太子了。 “爹,娘。” 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陈策倏地一愣,好像在哪里听过。 姜父姜母忙不迭起身,谄媚的朝外迎接自家闺女,准确的说是自家姑爷。 焦黄中手中提着些许礼品,道:“给您二老带了点酒水。” “哎呀,姑爷太客套了。” 陈策和弘治皇帝面面相觑。 姜母赶紧催促陈策道:“你这孩子,快过来呀,在里面坐着干什么?” 这么不懂规矩? 陈策无奈,只能起身跟着走过去。 看到姜瓶的时候,陈策呆住了。 姜瓶也呆住了,然后猛地开始咳嗽起来。 就……挺尴尬的。 224、侃侃而谈 陈策盯着姜瓶仔细的看着,别说,穿了衣服还真差点没认出来。 姜瓶心都快跳出来了,我滴亲娘呀,这就是你说的我们当年的邻居? 你不是说他混的很惨? 混的很惨特么的能参加那种权贵私密的聚会? 她现在真怕陈策乱说什么,只能渴求的看着陈策,祈求陈策不要乱说话。 好不容易才攀附上焦黄中这个傻子,若是他知道自己私下做什么勾当,非打死自己不可! 焦黄中热络的道:“都别愣着了,进去坐着聊吧。” “对对!” 姜父招待一众人进去落座。 陈策似笑非笑的打脸姜瓶,他就说怎么感觉似曾相识的样子。 焦黄中见陈策一直盯着姜瓶,微微不悦,道:“小陈公子是吧,听闻你在顺天府做点小生意?” 陈策哦了一声,道:“是。” 姜母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家姑爷,焦芳焦大人家的公子。” 噗。 焦芳这个倒霉蛋,自己做背锅侠就算了,自家儿子又做了绿帽侠,这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瓶儿伱应该还记得吧?” 陈策道:“记得,仿佛上次见面就在前天一样。” 姜瓶尴尬的笑了一下,忙不迭道:“是的,一晃都多少年了。” 姜母继续道:“瓶儿,你不是要给人介绍姑娘的么?” “对方画卷带来了么?” 姜瓶有些局促的道:“哦,带,带来了,不过配不上陈公子,就不介绍了。” 姜母道:“怎么配不上?小陈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说个准数,不准说谎。” 陈策老老实实的道:“在做快递,报业,都在做。” 姜母道:“那就是脚夫和小二了。” 噗。 弘治皇帝心道你这老妪眼睛不要捐了吧。 陈策笑道:“差不多吧。” 焦黄中淡淡的道:“有空我给你在衙署内寻个吏吧,你有功名么?” 陈策摇头道:“没。” 焦黄中蹙眉道:“读过书么?” 陈策道:“倒是读过一点,不多。” 焦黄中道:“这有点难办,顺天各衙署不比地方,许多吏目最少需要秀才,若是衙役什么的,你这身板又不行。” “我尽力而为吧。” 陈策拱手道:“多谢焦公子了,焦公子中举了吗?” 焦黄中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自然还没中举,但他有个好爹啊! “我乃国子生!” “哦。” 陈策想了想,起身道:“失陪一下。” 他离去后没多久,姜瓶也起身离去,慌忙追上陈策。 “陈,陈策?” 陈策微笑道:“姜姑娘有事?” 姜瓶赶紧道:“我,我娘她口无遮拦,我会说她的。” 陈策觉得有意思,笑着道:“不用了,你娘也为我好,这不是给我介绍姑娘呢吗?” 姜瓶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你还需要介绍什么姑娘啊。 “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要乱说啊,我求你了,我真的不容易,眼看着马上要成婚了……” 还没成婚? 不是,陈策有些糊涂了,都还没成婚,你和焦黄中都如此熟稔了? 可没听说大明也有自由恋爱这么一说。 姜瓶道:“这不是有人从中撮合么?婚事定下了,就差个程序了。” “总之,我代我娘给你赔不是,她只是,只是……” 陈策道:“只是想显摆一下?” 姜瓶老老实实的道:“她就是如此善妒,年幼时被你家殷实家底刺激到了,所以现在才会找你显摆一下。” “我会说她的。” 陈策笑着道:“好了,我不乱说,回去吧。” “多谢,多谢。” 等陈策回去的时候,发现姜父和焦黄中已经喝的东倒西歪。 “不是我吹……” 离着老远就听焦黄中开始大言不惭的吹嘘了。 一般说这话,后面基本都是在吹嘘,任何时代都一样。 焦黄中道:“咱们天子有点手段,但不多。” “那盐引之事知道吗?我爹做的!” “如此大的功劳,天子却没给我爹应有的赏赐。” “实为不公。” 弘治皇帝盯着他,笑容满面,问道:“那你觉得天子该怎么赏赐你爹?让他入阁?” 焦黄中道:“正当如此!” 弘治皇帝又问道:“你刚才说你能给别人运营各衙署的吏,你只是一个国子生,哪有这个权力?” 焦黄中哈哈一笑,道:“吏算什么?我还能给你运营一个官出来!” 弘治皇帝平静的道:“不是举人进士怎么能做官?” 焦黄中道:“不是举人进士就不行了?所以说你们这些小民啊,没见识,今天我让你开开眼。” “各地的举人那么多,只要想,完全可以将他们的举人身份买过来,然后你就顶着这个举人的身份去偏远一些的地方为官,怎么查?” “告诉你,朝廷的规则很多,不过说这些也没用,你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陈策刚走进来,就听到焦黄中的逆天发言,旋即看了一眼一脸铁青的弘治皇帝。 这下有好戏看了。 弘治皇帝道:“这么说,你干过这事?” 焦黄中打了一个酒嗝,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你猜?” 他起身,拍了拍弘治皇帝的肩膀,道:“很多事,你这辈子可能都接触不到了,圈子不同,就莫要乱打听了。” “还是先顾好你家小辈的事吧,你这个做长辈的,这些年来连自家后辈子侄婚事都解决不了,何必打听那么多呢?”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但还是挤出一抹笑容。 焦黄中对姜瓶道:“伯母说的对,你就莫要瞎操心了,你那些姐妹朋友……说句不好听的,谁会委屈嫁给一个市井郎?” “那个小陈啊,以后得靠你自己,不要想着走捷径。” “若非看在你和姜家是邻居的面上,今日这宴会,我都不愿意来。” “老哥我说话比较直,许多话不好听,但不好听你也听着,认识我也算是你的福分了,毕竟这辈子你也不可能认识比我更厉害的人物了。” “好好过日子吧,莫要想不切实际的事。” 姜瓶赶紧劝阻焦黄中道:“焦郎,莫要说了。” 姜母却附和道:“咱姑爷没说错呀。” 娘,我求你了,不要再恶心人家了。 “陈公子,不,不好意思,今日就这样吧。”姜瓶是真怕给陈策刺激到了。 225、何必置气呢 陈策带着弘治皇帝离开了姜府。 弘治皇帝面色不好,出府后长长呼了一口浊气,神色阴郁,愤恨的道:“这群混账!” 显然是刚才焦黄中那些潜规则的话刺激到了这位刑部大佬。 大明三年才取仕一百余人,这些人还要辛辛苦苦侯缺,观政,如此要几年后才能被派去地方做个县丞。 可在某些人眼中,一介白丁,都能被他们轻易运营为官,这让他这个天子如何不气? 天天有人在他耳边说弘治中兴,盛世开启,他信以为真了。 然后第一次见陈策后,陈策说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那个时候弘治皇帝还不高兴,认为陈策一派胡言。 直到现在真真切切听到了这些事,他才怒不可遏。 陈策见怪不怪,安慰弘治皇帝道:“大人何必置气呢,卖官鬻爵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也并非只出现我朝。”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社会也不可能绝对公平,这种事还有很多,现在你只不过听到了而已。” 弘治皇帝怒道:“听到了就要惩戒!” 他思忖了一下,又更气了,指着陈策道:“你!” 陈策一脸纯洁,问道:“怎么了?” 弘治皇帝冷笑道:“我懂了!你不想让我去处理,因为伱怕这事儿最后会牵扯到你,让你和焦芳的儿子结仇?” “胆小怕事之流!” 陈策尴尬的笑了一下,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胆小怕事就不存在了,主要他何必去在这种小事上和人树敌呢? “大人是刑部的高官,自然不怕人打击报复,草民可只是一介小民啊,你拍拍屁股跑了,做了大义清高之事,得罪人的事我给你兜着,这算什么?” 弘治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哼道:“没有担当!” 陈策摇头道:“我只是不想招惹麻烦而已。” 弘治皇帝道:“你怕什么,你的靠山多硬呢,天下第二硬!” 话里话外都是点陈策,你背后不是有皇太子吗?你还怕他报复你? 陈策无语道:“总不能一点小麻烦就让靠山出面,本来可以不必惊扰人家的。” “况且如果是我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能不找别人帮忙,尽量不找别人帮忙。” 弘治皇帝不理解:“为什么?” 陈策道:“这会显得我很无能,所以你也不要给我招惹麻烦了,如果你真想动人家,最好你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借口和人家结仇,而不是借着这次事件。” “大人体谅小民,小民还想多活两年,这种大人物我可得罪不起。” “呵呵,懦夫!”弘治皇帝冷笑。 你行不上呀,不行别逼逼。 陈策白他一眼,一脸鄙视。 “你一直说你有病,到底什么病?” 冷风吹了一段时间,弘治皇帝也渐渐冷静下来,既然这小子都这么说了,那弘治皇帝就暂时先忍着,等以后再想办法申饬焦芳父子。 陈策哀叹道:“痨病,寻了很多郎中,怕只有五六年时间好活咯。”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心中咯噔一下。 “真的?” 陈策无语道:“我骗你做什么啊,哪有人拿自己身子说笑的。” 弘治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只是看你很乐观,以为你在说笑,兴许遇到的是庸医呢?” 陈策摇头道:“不是,该找的郎中都找了,甚至我的靠山都给我把里面的名医请来了,诊断的结果都差不多。” 弘治皇帝愣了好大一会儿。 这小子有才华,有智慧,如同妖孽,许多看似不可能解决的事,在他这里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所以弘治皇帝才处处忍让着陈策,不与他一般见识,只要他不对皇太子有什么企图和坏心思,弘治皇帝也就不与他一般见识。 起初他以为陈策接近朱厚照有什么目的,但现在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所图,单纯的想将一身本事传给厚照? 这么想着,弘治皇帝忽然心中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他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什么赏赐?所以是朕自作多情了?本来这次他来是要敲打陈策,让他主动推掉侯爵的赏赐。 这样他在朱厚照那边也不至于失信,现在看来自己真的多此一举了。 弘治皇帝回宫之后,便让怀恩去将太医院院正刘文泰召来,让他去诊疗一下陈策。 怀恩心中咯噔一下,脑海中冒出四个字,简在帝心! 今日他一直在跟着弘治皇帝,只不过在暗处,实在没想到弘治皇帝会对陈策如此之好,竟让太医院院正亲自去为陈策诊疗,这份殊荣能出现在民间市井一名少年郎身上,这不是简在帝心是什么? 多幸运的少年啊!怀恩默默记住了陈策。 …… 姜瓶在送焦黄中回府的路上,显得心不在焉。 焦黄中面色不善,冷冷的道:“怎么?那小子皮囊好看?你被迷住了?” 焦芳善妒,他儿子遗传了焦芳,不仅善妒,脾气还火爆。 此前是姜家人说要让他揶揄陈策的,他也做到了,可到最后他分明感受到了姜瓶居然开始替陈策说话了。 他心中早就不是滋味。 姜瓶慌忙的道:“焦郎,这说的什么话啊,他不过市井一小民,我如何能被他迷住?” “他和你比,什么都算不上。” 焦黄中反手一巴掌扇到姜瓶脸上,怒道:“那你今日为何在维护他?前后态度为何不一?” 姜瓶捂着被扇的脸,可怜兮兮的道:“焦郎,我,我只是……” 她怕陈策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才不敢刺激陈策,可她又不敢和焦黄中明说。 “呵呵,哑巴了?” “别忘了你们家有今时今日,是谁提携你的,你在我眼中和婊子没区别,今天能嫁给我,明天我能将你送去做妓女!” 姜瓶委屈的哭了,她道:“焦郎若不信我,尽管杀了他便是,我真的一点不在乎的。” 只要杀了陈策,就能一了百了。 焦黄中冷笑道:“你威胁我?以为我不敢?” “等着!” 焦黄中哼了一声,背着手一脸怨毒的离去! 望着焦黄中离去的背影,姜瓶一脸厌恶,失败的男人只配打女人来彰显自己的无能! 226、太皇太后大寿 十一月初三,今日太皇太后大寿,弘治天子大赦天下。 宫内一片喜气洋洋,英国公张懋、驸马新宁伯谭佑、长宁伯、寿宁侯、建昌伯等在京的宗室外戚等权贵齐齐聚在仁寿宫。 弘治皇帝、皇后张氏、皇太子朱厚照一同携手抵达仁寿宫。 太皇太后老寿星周氏最后抵达。 仁寿宫一片喜气洋洋。 朱厚照笑着问张家两兄弟道:“两位舅舅,今日打算送什么给祖奶奶。” 张鹤龄心道送个长命百岁给她要不要? 祝她早点死。 众所周知,张家和周家向来不和,不过表面上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张鹤龄微笑道:“我送的这个东西,那可就厉害了,怎么?大外甥你想临时抱佛脚?你该不会还没想好送啥吧?” 朱厚照自信的道:“不好意思,我这个礼物也很厉害!” “啥?” 张延龄好奇的问道。 朱厚照道:“和你们说也没关系,我送的乃是生日蛋糕!” 我丢! 那不是和我们的重复了? 我们也送的大糕点啊! 张延龄刚要说什么,却被大哥张鹤龄阻止,他淡淡的对朱厚照道:“糕点啊,不错,可以。” 张延龄将张鹤龄拉到一旁,偷偷的道:“大哥,不妙呀,咱们这不是整重复了吗?” “咱们送的也是糕点啊,而且一会儿献礼,他是太子,还会先送,咱们再送糕点,那就显得没啥诚意了呀。” 张鹤龄哼了一声,道:“我都不稀得给那老东西送礼,要不是阿姐让我们精心准备,我会送个糕点过来?” “不过伱说的没错,咱们要再送糕点,就显得没诚意了,阿姐肯定要骂我们。” 张延龄忙不迭道:“那咋整?” 张鹤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淡淡的道:“简单。” 他背着手,微笑着来到张皇后和朱厚照面前,恭维的对张皇后道:“阿姐,听说咱大外甥今日这礼,可是精心准备的!” 张皇后道:“所以呢?” 张鹤龄微笑道:“阿姐,越是贵重的礼,越应该是最后献上去,这样才能让老人家高兴么。” “所谓压轴出场,不外乎如此。” “不若让我们兄弟献送上礼,最后才让大外甥献礼吧?” 张皇后觉得这话倒是在理,但转念一想,轻声呵斥道:“你这不是胡闹吗!” “献礼都有严格的顺序,哪有乱来的?” 张鹤龄道:“这还不简单,让大外甥出去等我献完礼,他再进来,最后一个献不就行了吗?” 张皇后还没说话,朱厚照却道:“舅舅说的有道理!” “没错!我要压轴出场,不然都配不上我这份大礼!” 张鹤龄心里感慨,这小孩子,是真的好骗啊,这话都信? 不好意思,舅舅坑你了。 很快,太监开始唱谒,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带头献礼,然后是兴王朱祐杬。 本来该轮到朱厚照的,但朱厚照却不在,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但进度也不能搁置,毕竟这么多宗藩在,大家似乎也都习惯了朱厚照不靠谱。 弘治皇帝嘴角都气歪了,虽然大家都不在乎,但弘治皇帝不能不在乎,这么大的事,那小子居然跑没影了,老太太那边怎么想? 本来老太太和张家的人就不对付,现在不是更觉得张家人在欺负她? 等轮到张家兄弟献礼时,张鹤龄淡淡的道:“恭祝太皇太后老祖宗万寿无疆,我们张家兄弟献上一份亲手制的糕点,请老太太品尝。” 这糕点,自然不是他们亲手制的,是外面买来的,他们哪有这个闲工夫? 这不要紧,主要表达的一个心意,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周氏微笑道:“你们有心了。” “大家一起分着尝一尝吧。” 众人一起拿着张家兄弟的糕点品尝起来,心中却直呼张家兄弟无耻,但又不敢明说。 这分明是澄清坊大街清香居推出的最新糕点,什么你自己亲手做的?要不要点脸了? 吐槽归吐槽,但谁也不会明说,就算和张家兄弟打过架的长宁伯也没有明说,破坏了今日寿宴的气氛。 朱厚照终于姗姗来迟,笑着对太皇太后道:“孙儿恭祝老太太万寿无疆,孙儿给老太太献上生日蛋糕,老太太,这糕点可是孙儿亲手做的。” 众人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朱厚照。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脸色都有些尴尬。 张皇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张家兄弟,恨不得直接给这两个狗东西一巴掌!两兄弟低头,装看不见。 他是你们亲外甥啊!你们居然将心眼子耍到他这个孩子身上? 什么让厚照压轴出场,放屁! 就是你们献上去的礼品重叠了,你们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让朱厚照最后一个献礼。 现在你们说辞都一模一样,老太太怎么看我们张家? 我们献个礼都不走心是么?甚至连说辞都一样是么? 弘治皇帝面皮微微抽了一下,帮着解释道:“和他舅舅们都商量好的,都是亲手制的糕点,虽然没什么新意,但胜在有心。” 太皇太后周氏微笑颔首道:“心意到了就行,哀家也不缺什么。” 朱厚照挠挠头:“啥意思?舅舅也自己制了糕点?我们没商量好啊。” 弘治皇帝:“……” 周太后:“……” 给你台阶你都不知道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这不是闹笑话吗? 朱厚照道:“老太太你且看看尝尝,保管你没吃过!” “来人,把生日糕点端上来!” 四名太监抬着一副偌大的木盘走来,一时间让人有些啧啧称奇,什么糕点需要四个人端着? 还蒙上了一层布? “打开!”朱厚照开口。 当糕点打开后,那糕点上写着几个奶油大字,“万寿无疆!皇明盛世!” 见糕点上居然还能写字,众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这可比张家兄弟用心多了。 而且这糕点,似乎市面上从未出现过。 弘治皇帝看到这八个字,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道:“倒是有点小心思。” 张家兄弟倒吸凉气,这个糕点,似乎比我们献上去的有逼格啊! 不过肯定没我们的好吃! 朱厚照道:“祖奶奶,你尝一尝,可好吃了。” 朱厚照给周氏切了一块,周氏笑了一下,吃了一口奶油,然后……她呆住了! 227、西南惨败 太皇太后活了八十多年了,什么吃食没吃过? 唯独朱厚照制作的这糕点,那奶油的清香滑腻,入口即化,配上软绵绵的烘焙,老年人最是爱吃。 而且这味道,竟也说不出来的好吃,丝毫不腻,比张家兄弟那糕点不知好吃多少倍。 周太后呆滞的看着朱厚照,众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旋即就见周太后乐呵呵的道:“好,好,好啊!” “好吃。” “这是哀家吃过最好吃的糕点!太子你有心了。” 张家兄弟虎着脸,心道至于这么夸张?太子这糕点是自己做的,咱们这糕点可是买的啊!他的能比我们好吃? 太假了吧这老太太。 “是太子亲自做的?” 周太后问道。 朱厚照乖巧的点头:“我一个朋友教我的,他可厉害着呢。” 周太后对朱厚照的朋友不太关心,朱厚照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倒是弘治皇帝陷入沉思。 不用说,朱厚照这朋友一定又是陈策。 周太后对众人道:“这糕点如此大,哀家一人也吃不完,大家都尝尝鲜,皇太子这手艺当真不错。” 太监立刻有样学样,开始切蛋糕给在场众人。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试探着吃了一口,两夫妻表情和周太后如出一辙,不过碍于皇家体面,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弘治皇帝狼吞虎咽的样子,似乎已经表明了一切。 张家兄弟咬了一口奶油,感觉味道不错,又吃了一口烘焙,裹着一起吃味道更美味。 这确实比自己的糕点好吃啊! “再给我们分一块!” “多放点奶油,谢谢!” “我也再吃一块,我要大块的,奶油给多点。” 张家兄弟又拿了一块,三下五除二吃完,然后又走到太监面前,道:“不好意思,我再要一块。” 太监有些为难,道:“国舅爷……其他人还没分到,要么你们等一下?” “胡闹!” 张鹤龄哼了一声,道:“快点!再给我一点!” 弘治皇帝狠狠瞪了一眼这两没规矩的家伙。 张皇后走来,低声训斥道:“刚才你们怎么对太子的,莫要以为我不清楚,再吃我给伱们塞茅厕去!” 张家兄弟:“……” …… 仁寿宫欢天喜地,兵部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名骑士从西北裹挟着雪花而来,带来一则噩耗,钱钺在西南惨败,损失三千多明军! 马文升听到这则消息,只感觉天旋地转,咬牙对兵部郎中道:“你……去将焦芳给叫去内阁!快去!” “去内阁,走!” 焦芳今日东宫没课,在值庐内闲着无事,正在看着书籍。 掐日子算,西南那边也该有结果了,他预估钱钺即便不会大胜,也会取得一定的小捷,如果只是小胜,该如何才能光明正大的将钱钺给提上来呢? 这需要语言的艺术了,焦芳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钱钺升迁,如何和天子汇报就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不过现在钱钺那边还没消息,想来应该快了。 兵部郎中此时找到焦芳,忙不迭道:“焦大人,我们大人让你去内阁,急事。” 焦芳淡淡的点头,问道:“可是钱御史那边来消息了?” 兵部郎中道:“是从西南来的塘报,具体如何下官也不知晓。” 焦芳嗯了一声,背着手朝内阁而去。 内阁气氛有些压抑,焦芳进来,见内阁三阁老和马文升神色不太对劲,心中一咯噔。 刘健盯着焦芳看了一眼,问道:“钱御史是焦大人极力推荐的吧?” 焦芳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哎,焦大人,你看走眼了,钱钺惨败,死了三千多精锐,受伤的少说四千来人。” 听到这事后,焦芳险些有些站不稳。 他不是没想过钱钺会败,可在他预想中,钱钺就算败,也不至于败的这样一塌糊涂! 这要是被天子知晓,还不知天子会怒到什么程度。 马文升道:“焦大人,你举荐的人,此事理当你去汇报给皇上知晓。” 焦芳舔了舔皲裂的嘴唇,道:“马大人这叫什么话?这是你兵部的事!” 马文升道:“本官汇报也行,但你得一同过去,当初极力保举钱钺的是你,挑起西南战争的也是你。” “谁知道钱钺是纸上谈兵之流,当初皇太子可是劝阻过你的,你力排众议,现在出了事,你自该担负这份责任。” 内阁三阁老对视一眼,如果说此前盐引之事,还可能是焦芳教导皇太子所为。 那西南事定非焦芳执教皇太子的,因为皇太子和焦芳意见不合。 这就奇怪了。 解决盐引泛滥和开中法的时候,那计策一环扣着一环,精妙绝伦,为什么到西南这边反而会如此激进? 除非……盐引那事儿,就不是焦芳执教的,而是另有其人! 最近皇太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早就引起内阁的注意,起初他们以为是东宫的人在背后教导皇太子。 最开始他们甚至怀疑过杨廷和,后面焦芳主动出来暗示是自己在背后执教皇太子。 但对西南兵事上,焦芳表现出来的无能和皇太子此前的态度截然相反,这似乎又表明着焦芳压根不是背后执教皇太子的那位。 莫非……是皇帝自己? 内阁现在只能这么怀疑,哪里会想到宫外还有人会执教太子,太荒谬了! 收拢思绪,刘健开口道:“入宫吧。” “焦大人,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和皇上请罪吧。” 焦芳身躯微颤,钱钺……误我! 就算你败,也不至于损失这么多人吧?死了三千多精锐,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换一头猪做主帅,也比你强! 老夫当初是瞎了眼,怎么就信了你的军事分析,这就是你在贵州做了三年巡查御史干出来的事? …… 弘治皇帝听闻内阁和兵部找自己有政事相商,此时也不在仁寿宫待着,和周太后说了两句,便带着怀恩去了乾清宫。 今日他心情不错,见到内阁和兵部尚书还有焦芳早早在大殿外等候,笑着道:“都别杵着了,外面天寒地冻,去大殿内说吧。” “皇上。” 刘健叫住了弘治皇帝,当即开口道:“西南,钱钺……败了,惨败。” 弘治皇帝倏地一愣,沉默一下,道:“焦大人,你就别进殿了,在外站着。” “你们随朕进殿细说!” 228、今后西南的路 大殿内,灯火从傍晚持续到入夜。 焦芳站在大殿外瑟瑟发抖,天子没下令,他也只能在那站着。 西南这次的战败,势必会鼓舞土司的士气,若是他们乘胜追击,侵扰西南周边的城镇,对大明来说无疑又是一场灾难。 不是说钱钺不能败,但他决不能败的这么耻辱! 这一战若是给米鲁率领的土司打出信心来,西南诸州府该如何应对? 弘治皇帝压抑着心中怒火,知道现在也不是追责的时候,问内阁和兵部道:“事到如今,该如何收场?” 本来自信满满的调动五万大军去征讨米鲁,焦芳又保证钱钺会取得胜利,钱钺又言之凿凿的说他对西南了如指掌。 五万大军啊,居然被对方一群土鸡瓦狗压着打,还损失了三千人,大国的颜面怎么挂得住? 外邦怎么看大明的军事实力? 这且都罢了,后面该如何解决西南土司的问题,他们若是膨胀到脱离大明管控,又该如何? 一系列问题都需要弘治皇帝决策。 兵部尚书马文升拱手道:“皇上,臣建议以安抚为主。” 李东阳道:“如今吃了败仗,现在安抚那群土司,那群土司只会变本加厉的索取无度,大明本就财政困难,需要多少钱才能安抚住西南那群土司?” 刘健沉思片刻,对弘治皇帝道:“皇上,还是要硬着头皮打下去,无论如何得赢下一场战争才能安抚西南土司。” 只有这样,代价才能最小。 “谁能担此大任?”弘治皇帝询问。 只是话说出来,大家顿时沉默了,谁也不敢乱举荐,最为主要的,现在谁也不知道该举荐谁去西南主持这场战争。 “去将焦芳召进来。” 弘治皇帝对外开口,焦芳此时已经冻得不成人样,一脸惶恐的对弘治皇帝道:“皇上,臣惭愧!” “钱钺此次失利,臣举荐失当,请皇上降罪。” 弘治皇帝冷冷哼了一声,道:“罢了,事已至此,再说无益。” “但诚如你说的那般,举荐失当,总要承担责任,朕便剥夺汝子国子监生的名分吧。”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不对啊。 焦芳失责,为何他儿子却遭了无妄之灾? 内阁三名老狐狸对视一眼,怕这焦芳的儿子不知怎么得罪了皇上,或者太子了吧? 不然皇上无缘无故和一个小辈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 焦府。 直到深夜,焦芳才疲惫的归来,立刻叫起正在呼呼大睡的焦黄中。 焦黄中略显埋怨的道:“爹!明日国子监还有课。” 焦芳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还有个屁的课!你不用去国子监了。” 还有这好事? 焦黄中激动的道:“爹,这可是你说的啊!” 焦芳怒道:“伱还有脸高兴?你国子生被皇上剥夺了。” 焦黄中愣了一下,自己不去国子监,和被天子剥夺国子生的荣誉是两码事。 后者无疑会让焦家颜面尽失。 “为什么啊?爹你得罪了皇上?”焦黄中一脸不解,“这我以后在京师如何做人?” “我可以自己罢学,但不能被陛下申饬罢学啊,太丢脸了!” 焦芳愤慨的道:“你是猪吗?老夫就算和皇上有再大的恩怨,皇上会将罪责罚到你这个小辈上?” “你究竟对皇上做了什么?还是得罪过太子?” 焦黄中一脸无语的道:“爹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我哪有资格见到皇上?” “太子也不可能啊!” 焦芳一脸疑惑,那这有点解释不通,皇上为什么无缘无故把气撒到黄中身上? 焦黄中急忙道:“爹,你快让皇上收回成命,我主动罢学吧。” 焦芳气的嘴角直哆嗦:“滚你娘的!” “蠢货!”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太上皇?还让皇上收回成命,你咋不上天? …… 右春坊右谕德王府。 今早王府外来了一名撑伞少年,少年温文尔雅,举止有礼,“我找王守仁。” 门子询问道:“阁下是?” “陈策。” 门子让陈策稍等,然后转身入府,没多久便出来迎接陈策入内。 王守仁正在和王华吃早膳,见到陈策,便问道:“你吃早膳了吗?” “一起吃点。” 王华有些好奇陈策的身份,只当是王守仁的同窗,颔首对陈策点头。 陈策拱手道:“见过王大人,叨扰了。” 王华笑道:“不碍事,且坐吧。” 陈策想了想,还是落座,不过没吃早膳。 “找我有事吗?”王守仁好奇的问陈策,还不忘对王华介绍道,“父亲,我制的动滑轮,就是他教我的。” 因为动滑轮的事,最终王守仁被调到兵部,从一名观政进士升到了兵部的一名八品主簿。 王华惊愕的看了一眼陈策。 王守仁继续道:“王公祠那两句楹联也是他提出来的。” 王华更为吃惊。 陈策不以为意,安静的等着王守仁吃完早膳。 王守仁知道陈策有事要单独和自己聊,很快吃完早膳,便随陈策朝别苑走去。 陈策这个时候才开口对王守仁道:“昨晚我从澄清坊大街回去的路上,看到一名骑兵朝皇城那边急行,应当是送情报的。” 王守仁哦了一声,道:“所以呢?” 陈策道:“请缨去西南,西南大概率应当兵败了,朝廷缺人,你此时去西南是个绝佳的时机。” 王守仁苦笑道:“陈兄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兵部最低级的官吏。” 陈策道:“眼下无人敢接这个任务。” 王守仁蹙眉道:“你好像笃定西南会败?也许是捷报呢?而且你为啥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定西南?我自己都没信心。” 陈策道:“知行合一,你格了那么多物,做了那么多感想,却不去实践,那你格的物将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王守仁愣住了,咽了咽口水,听到知行合一四个字,不由呆了一下。 为什么他每次的话,都好像是自己所想,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能总结出来,他却总能快自己一步? 王守仁呼吸急促,道:“纵我有信心,也不会有人准许我去西南的。” 陈策道:“我帮你举荐!只要你愿意!” 王守仁是他定西南,改土归流的关键人物,他要参与进来,不然陈策不会主动来找他。 229、幕后到台前 雪花点点滴滴飘落,越来越大,顺天府今年的流民格外的多。 陈策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想了想,去旁边买了个包子自顾自吃了。 街道边那名乞丐眼神从先前的渴望,到最后的鄙视,还以为他要施舍自己呢。 弘治十三年快到了,这也意味着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策也知道自己快藏不住了,知道自己的人越来越多,以后的麻烦也会越来越多,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王守仁神色带着沉思,重新回到中厅,王华此时也吃好了早膳,准备去詹事府上值,还不忘问王守仁道:“你那位朋友找你做什么?” 王守仁随口道:“他说西南钱钺可能战败,让我主动请缨,去西南领兵打仗。” “呵呵。”王华微微笑笑,并不以为意。 且不说钱钺有没有可能战败,他是如何得知的。就算钱钺战败,朝廷能让王守仁这个才中进士的人去西南领兵打仗? 这几乎是天方夜谭,那小子谁啊?这么能吹牛? 王守仁还有一件事比较担忧,如果自己真要去西南,父亲一定不会同意,于是借着这个机会问王华道:“父亲,倘若朝廷真准许我去西南,你不会阻止我吧?” 王华笑了,他道:“只要他有这个本事,伱去呗,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阻止你呢?” 王守仁认真的点头:“好。” 王华微微一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坐上轿子去詹事府当值。 抵达值庐,王华惯例端着茶盏拿着报纸津津有味看起来,同僚们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朝廷的事。 “昨晚内阁兵部紧急去了皇宫,据说钱钺在西南惨败。” 王华倏地一愣,呆怔的看着几名同僚,惊愕的道:“当真?” 钱钺真败了?关键他怎么知晓的?他又不是朝廷的官吏,为何这么早就知晓这个消息? 如此军事机密,那小子究竟如何得知的? “当然是真的了,听兵部那边说,钱钺被革职是板上钉钉的了,朝廷还要派一名统帅去西南,只不过是谁还没定论。” 王华心中一咯噔,不会真让王守仁去吧? 不过转念一想也没这个可能,自己儿子去年才中进士,就算进兵部也没多长时间,还是个低等的官吏,哪有资格去西南,更何况做统帅?太荒唐了,从任何角度去想这都绝不可能! …… 诚然,想要推王守仁去统帅西南是一件很难的事,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焦芳推举钱钺失败后,现在朝廷恐怕不敢有人做这个出头鸟乱推荐人,如果皇太子出面推荐王守仁,成功概率会大大提升。 但难点在于如何让众人信服一个刚入官场的雏鸟,有能力去统兵打仗? 这就需要一名老将做个吉祥物,这个吉祥物陈策也选好了,张家的两位国舅。 他们的权威足够大,又是外戚,还够无能,能镇得住西南军队,还不会插手王守仁的军事。 最为关键的,这两个家伙什么德行,弘治皇帝也知道,所以不担心他们会大权在握功高震主。 只是如何让张家两位国舅去西南统兵,这是个难题。 正在陈策思考的时候,朱厚照来了。 钱钺战败的事被陈策料中了,可西南现在乱成一锅粥,需要收拾残局啊! 焦芳现在已经做了缩头乌龟,再也不敢对西南指手画脚,朝廷那边束手无策,朱厚照见弘治皇帝没日没夜的和群臣探讨西南问题,便来找陈策问计。 “小老弟,你说究竟谁堪此大任,能去西南打一场胜仗啊?就算一场小胜都行。” “现在朝廷谁也不敢乱举荐人。” 弘治皇帝之所以没太重惩罚焦芳,就是怕官僚们不敢举荐人选,可即便如此,朝廷的官僚们现在都不敢乱举荐。 陈策对朱厚照道:“我有个人选,兵部主簿王守仁。” 朱厚照听了王守仁的履历,一脸无语的道:“小老弟,你倒说个现实点的啊,一个主簿,还是今年才入官场的进士,你觉得朝廷会派他过去吗?” 陈策摇头道:“不会,所以需要资历很强的人坐镇,但又不能干涉王守仁的军事指挥权。” “张家两位国舅。” 啊? 朱厚照一脸懵,那两个无能接近于废物的舅舅? 他们去西南能干什么?摇旗呐喊? 陈策道:“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要能镇得住西南军队就行,具体的指挥权交给王守仁。” 朱厚照挠挠头:“你这么看重王守仁?” 陈策点头:“只要能接触皇上,让他接触一下王守仁,我相信天子一定会派王守仁去西南的。” 只是这遗珠,朝廷没人会推举而已,毕竟如朱厚照说的那样,王守仁资历太浅了。 可实际上,王守仁在考中进士之前,已经去过大同、宣府等地不知观摩参与了多少次战争。 这……真的可以么? 朱厚照还有点不确信,不过还是给了陈策的面子,他道:“那好吧,我试试。” 双方彼此心照不宣。 朱厚照知道陈策知道自己的身份,陈策也知道朱厚照可能知道了自己知道他身份,但都保持那一份默契,谁也没有挑明。 “我只是试试哦。” 陈策笑道:“知道,毕竟你这个锦衣卫大官人言轻微,不过作为天子的心腹,能说上话就行了,至于结果如何,我们控制不了。” 朱厚照嘿嘿笑道:“是啊,就是这样。” “不过,如何让张家国舅去西南呢?他们也不是傻子。” 陈策贴耳对朱厚照说了两句,朱厚照瞪大眼睛,然后捂嘴大笑:“哈哈!好!我知道了!” 望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陈策莞尔一笑,来到大明,让他暖心的事不多,唯二而已。 认识了一个交心的朋友,爱上了一个温柔的姑娘。 朱厚照回到乾清宫。 弘治皇帝才让内阁和兵部离开大殿,又商讨了一个上午,始终没确定好人选。 起初他们觉得英国公张懋可以担此大任,但英国公现在已经老迈,坐镇五军都督府还可以,出去领兵打仗万一失败,老脸朝哪儿搁? 至于其他文官之流,听到钱钺在贵州巡查这么久,都败成这幅狗样子,更不敢有人去西南了。 弘治皇帝独自生闷气,这些臣僚寻日忠君爱国挂在嘴上,真要出事,一个个和乌龟没两样! 230、朱厚照推举的人才 正在弘治皇帝毫无头绪的时候,怀恩打断了弘治皇帝的思绪,“皇爷,太子来了。” 弘治皇帝点点头,示意怀恩去带朱厚照进来。 “父皇,我给你推荐个人才,去西南绝对可以!” 弘治皇帝微笑道:“哦,谁啊?” 朱厚照道:“王守仁!” 王守仁是哪个官?好像没听过这号人物,弘治皇帝绞尽脑汁也没想到王守仁是谁。 朱厚照道:“去年才中的进士,现在在兵部任主簿,五丈河那块巨石就是他除掉的啊,父皇你忘了?” 弘治皇帝先是了然,然后一脸无语的盯着朱厚照,道:“朕要没记错,他才调去兵部没两个月吧?” 朱厚照道:“我都给你打听好了,两个月零五天。” 有区别? 弘治皇帝摇头道:“打仗非儿戏,哪能随便派这么个人过去,遑论资历如此浅。” 又不是去锻炼人的,这次对西南,弘治皇帝是无论如何要赢下一把,才好开展后续工作。 不求大胜,能小捷就行。 可即便要求再低,也没沦落到一个刚进入官场没多久的新人去带兵打仗啊。 他怎么能服众?再说了,刚入官场,做官都没学会呢,懂打什么仗? 朱厚照道:“父皇,行不行伱召见一下,考考不就行了?” “他压不住大军,你就给他配个能压住大军的人不就行了,先接触一下看看嘛。” “再说了,你现在不也无人可用么?” 弘治皇帝也是真宠他这个宝贝儿子,无奈之下便道:“好好好,你别摇父皇了,咋像个女儿家一样,朕的头都快被你摇花了。” “怀恩,你去一趟兵部,召王守仁过来,朕要见他。” 怀恩忙不迭道:“老奴遵旨。” …… “呵呵,王主簿是真好大的口气啊,听他说要主动请缨去西南打仗呢。” “年轻啊,都这样,想当初老夫刚入官场,也是有如此雄心壮志,而今五十有二才认命。” 两名兵部主簿私下感慨。 那名五十余岁的老主簿显然仕途坎坷,对王守仁这样刚步入官场的年轻人很感同身受。 这样的人,对未来充满憧憬,总以为到了兵部,就能去干一番大事业,统兵打仗,一如当年韩信霍去病之流一样。 可实际上呢?大多数人都如他一样,混一辈子还在原地踏步。 这王守仁也真搞笑,才调任主簿两个月,就要请缨去西南打仗,你谁啊?皇帝认得你谁啊? 请缨也轮不到你。 两名老主簿窃窃私语,浑然将王守仁当成一个笑话来看。 直到宫内来了一名太监,带着王守仁离开兵部去觐见天子。 那两名主簿顿时傻眼了。 卧槽?这也行? 早知道他们也请缨了!能不能去西南不要紧,主要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啊,以后也有资本吹牛逼说自己见过皇帝了! 当王守仁听到弘治皇帝召见自己后,心中忍不住开始吃惊起来。 他该不会真做到了吧?真能推我去西南? 在入宫的路上,王守仁在脑海中不断思考着西南的局势,以及该如何打下这场战争。 他知道这次弘治皇帝召自己,大概率是为了考验他。 果不其然,在见到弘治皇帝后,弘治皇帝便开始考教王守仁对西南的看法。 王守仁对答如流,从军事、人员、天时地利各方面和弘治皇帝分析这场战争如何打。 这场君臣对答,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掌灯,弘治皇帝才放王守仁离去。 等王守仁离开,弘治皇帝都忍不住感慨,少年出英才! 一个陈策已经足够他吃惊了,想不到还有一个王守仁。 谁说大明下一代不行? 王守仁的各种见解,都让弘治皇帝大为吃惊。 等王守仁离去,弘治皇帝才让偏殿的朱厚照出来。 “父皇,他咋样?” 弘治皇帝点点头,深深的道:“是个人才,只是他资历尚浅,压不住西南重兵。” “你说找个能压住大军的人,找谁?” 父皇这是同意了小老弟的建议了啊! 朱厚照略显兴奋的道:“父皇,这个简单,让我两位舅舅去挂帅就行了。” “他们啥都不要做,听王守仁指挥就行了,他们负责下达命令。” 弘治皇帝:“……” 想到张家两位国舅,弘治皇帝脸色有些扭曲起来。 这两个蠢货废物,倒是可以,但问题是,他们肯愿意去西南么? 朱厚照自信满满的道:“父皇放心,明日大朝会的时候,儿臣有办法让他们同意。”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拍了拍胸口道:“父皇相信我!” “嗯。” 弘治皇帝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毕竟就算两位国舅打了败仗,也不会有人觉得稀奇,大家对张家两位草包认知太深刻了。 而且两位国舅要是去西南,估计百官也不会有人反对,毕竟京师少了两个祸害。 让他们去西南挂帅,实际统兵权交给王守仁……弘治皇帝虽然心里还有点不踏实,但现在也只能如此试一试了。 西南兵事迫在眉睫,也不能耽搁。 第二日朝会。 谁也没注意,朱厚照已经偷偷混了进来,并且站在了张家两位国舅后面。 张家两位国舅一般朝会不会上朝,只有大朝会才会象征性的来一趟。 大朝会上朝很早,两位国舅基本来了就站在那里迷迷糊糊的睡觉,早就练就了这一身本事。 今日朝会的目的,群臣心里门清,重点就是择西南主帅问题。 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内阁开口言明西南事后,大殿一时间陷入安静。 弘治皇帝沉声道:“诸卿谁愿意去西南统兵?衮衮诸公,就无一人能为朕分忧?” 朱厚照搓了搓张鹤龄和张延龄的后背,贴耳道:“舅舅,快去领旨啊,父皇赏你们良田呢。” 张家两位兄弟虎躯一震,瞬间清醒,还有这好事? 两人急忙出列,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张鹤龄肃穆道:“臣!领旨!” 张延龄拱手道:“臣!亦领旨!” 本来就安静的大殿,因为两位国舅的出列,现在显得更加安静,简直落针可闻! 百官惊愕的盯着这两位勇士,一时间竟不知该佩服还是该同情。 231、刚才人多,我们给跪了 谁也没想到张家兄弟居然有这种勇气去领兵打仗? 这和儿戏没区别啊! 关键他们好像还很自信一样? 弘治皇帝装出激动的道:“好!好!好!” “国家有难,两位国舅挺身而出,西南兵事凶险,两位国舅能为国分忧,朕心甚慰!” “封寿宁侯为征西大将军,西南总兵;建昌伯指挥同知,西南副总兵!两位爱卿,朕将西南交给你们了,务必要凯旋归来。” 张鹤龄:“???” 张延龄:“???” 啥情况?什么西南总兵,什么指挥佥事?皇上这是啥意思啊? 两兄弟一脸懵逼,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好像要让他们去西南打仗? 听到这里,两兄弟菊花一紧,虎躯猛颤! 刚要开口拒绝,可是看到百官那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谁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面丢脸? 刚才哪个王八蛋让我们出来领赏的?这不是坑人吗? 张家兄弟想哭的心都有了,但还是义正言辞一脸严肃的抱拳,道:“回陛下,臣定不辱使命!” 内阁六部的官吏们都有些迷茫。 皇上这未免太儿戏了,让这两个废物去西南,能打什么仗? 莫非皇上还有后手安排?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相信,西南如此重要的兵事,皇上能安心的交给两个废物去统辖。 不过西南统帅定下后,大殿果真没有一个人出列反对。 纵然大家都知道张家兄弟是啥样的货色,但也没人出列反对,总有人要去西南的,自从钱钺失败后,大家对西南都望而生畏,谁也不敢冒然出头。 朝会结束,张家兄弟却磨磨蹭蹭没走,直到群臣全部离开。 张家兄弟噗通给弘治皇帝跪下了。 “姐夫,刚才人多,俺们给你跪下了。” “你知道俺两的,哪有啥能力去西南打仗啊,这不是给伱添乱吗?” 张家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那叫一个惨。 “刚才是有人在咱们耳边说要领赏,俺们才出来的。” “俺们没想去西南打仗啊。” 他们好像听到了太子的声音,可是找了一圈又没找到朱厚照。 总而言之,他们遇到了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坑他们去领赏,实际是让他们去西南那种危险的地方。 这简直是谋杀啊! “姐夫,这是谋杀,肯定有人想谋杀我们,故意让我们去西南送人头的。” “姐夫你明鉴啊!” 张家兄弟捶胸跌足,嚎啕大哭。 弘治皇帝看着张家兄弟这怂包样子,一脸无语的道:“没事,朕相信你们。” 可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啊。 弘治皇帝道:“再说了,朕又不让你们亲自冲锋陷阵,朕还会给你们派一名真正的指挥,你们听他的就行,寻日就在军中露个面下个旨,哪有那么严重?” “不会死人的。” 听到弘治皇帝居然还有这个打算,张家兄弟这才稍稍放心。 “好了,没别的事就下去吧。” 张家兄弟心中稍微盘算一下,这要是败了,可以推卸责任,要是赢了,可以揽功,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亏! 看来皇上还是替他们考虑的啊,不错。 张家兄弟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 后宫。 张皇后听说弘治皇帝要派自己两个弟弟上战场,顿时心慌了。 她自己这两弟弟什么货色,没有人比张皇后更懂,他们懂什么打仗啊? “皇上!” “我那两弟弟……” 弘治皇帝压着手,道:“朕自有打算,不会让他们真去打仗的,也算是历练历练,你就放心好吧。” “外廷的事你不要操心了。” 听到这话,张皇后这才闭嘴不言,毕竟后宫干政,这罪名她担不起。 弘治皇帝的政令下到了兵部,擢升了兵部主簿王守仁为西南随军参军。 这则任命出来后,内阁和兵部以及朝廷百官彻底看不懂了。 两个国舅是什么成分,大家心知肚明;一个刚从观政进士转兵部主簿的官场新人,做随军参军? 余下的弘治皇帝就再也没有配备任何人选。 这说明什么? 说明指挥这场战争的,就是这三个人才啊! 这场西南之战能打的赢? 靠谁?靠两位国舅还是靠王守仁? 讲道理,现在内阁六部真有点看不懂弘治皇帝的安排了。 此时要说最紧张的肯定是张家兄弟。 张府。 张延龄带着哭腔找到了大哥张鹤龄,嚎叫道:“大哥,大哥,我怀疑我们被骗了!” “被天子诈骗了!” 张鹤龄狐疑道:“啥意思?” “他他他,真是让我们去送死的啊!” “你知道他派谁去的吗?兵部主簿!” 张鹤龄微笑道:“哦,那也正常嘛。” 他气定神闲的端着茶喝着,教育张延龄道:“你莫看兵部主簿只是个小官,但很多人都是有真本事的,只是他们没有人脉,熬了一辈子都在这个位置上,要说能力,还是有的,呵呵,问题不大嘛。” 张延龄道:“不是啊……今年才考中进士的。” 张鹤龄喝完一口茶后,拿着茶盏的手悬浮在空中,微微有些颤抖,这茶壶,怎么好像放不回原位了? 哦,原来是手抖的厉害啊。 “嗷!” 张鹤龄嗷的一嗓子,差点把张延龄给吓尿了。 “啥意思?啥意思?皇上不是说要派人辅助我们吗?” “这是啥意思?” “万一咱们全军覆没了,咱们就算是主帅……也得死啊!” “一个才考中进士的家伙,他会打什么仗?这不是带我们去送人头吗?” “皇上要杀我们可以直接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一定是咱们上次在老太太宴会上坑了太子,皇上这是打击报复!” “延龄……我感觉我们完了,皇上这是真要我们死啊!” 张鹤龄如丧考妣,汗流浃背,整个人面无血色,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身体发凉。 “大哥,咱们去找太子吧,咱们去认错!” 张鹤龄恼怒道:“快扶我起来,我腿软了!” “快快,去东宫,道歉,必须要和太子道歉!” “不然咱们此去西南……凶多吉少矣!” 232、找茬 十一月中,顺天府的雪越来越大,京畿附近的流民纷纷涌入北平,若朝廷再不加以管控,顺天府会塞满流民。 京畿附近好几个州府受了雪灾,百姓们流离失所,京师的灾民越来越多。 陈策今日叫上了唐寅、王德发和吴娘子,分别以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的名义,在顺天府北城附近设粥棚赈灾。 当年那个冬天,朱厚照一个善举救了自己,每到冬天,看到和自己一样的这群灾民,陈策总有恻隐之心。 商业做大了,也该回馈社会,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最起码陈策去做了。 陈策披着绒毛大氅,背着手站在粥棚内,排队的百姓如同过江之鲫,报社和快递的佣者们正在维持秩序,王德发三人则亲自给灾民打着稀粥。 毕竟能力有限,每一名灾民能得的也只有一个馒头和一碗稀粥,不过这已经足够灾民们感恩戴德。 拿到馒头和稀粥的百姓们,面带感激,他们知道救济他们的是粥棚旁边那位撑着雨伞的少年俊公子。 看着眼含热泪的百姓灾民,陈策于心不忍,有些要给陈策下跪的,陈策都亲手给他们搀扶起来,并不嫌弃。 这一举动,又不知让多少百姓眼含热泪。 唐寅叹口气,来到陈策面前,看着如长龙的灾民队伍,心中不由有些担忧的对陈策道:“老师……东家。” “灾民越来越多,我们救不完的,没领到吃食的灾民,最后说不得还会骂我们假仁假义。” “我们绕开了官府,以私人名义救灾,官府那边知道了,又不知会如何对付我们。” 总之唐寅觉得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不知道陈策为什么要做。 陈策看着唐寅,道:“所以呢?” 唐寅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定个时间,到时辰就停了吧,这样一直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呀。” 陈策笑了一下,道:“伯虎,我当初也是个灾民,还有,商业做大了,回馈社会也是应该的,不能为富不仁。” “能救多少是多少吧,只有今日一天,等明日就会有更多的人一起开棚赈灾了。” 唐寅不解的道:“可更多的商人还是为富不仁的,让他们开棚赈灾……这有点不切实际。” 陈策笑了一下,道:“所以你不懂如何为官,你还差的远,好好想,仔细想,想明白了再说。” 啊? 唐寅挠挠头,一脸疑惑。 …… 焦黄中这两日心情很不好,被国子监除名后,背后不知道多少同窗指指点点。 又想起前几日自己新婚妻子和陈策眉来眼去,心里愈加愤怒,今日他正百无聊赖的走在路上,然后就看到陈策撑着伞站在灾民队伍旁边。 焦黄中怒从心中来,带着几名家奴便朝陈策走来。 陈策见到焦黄中,拱手道:“见过焦公子。” 焦黄中脸色不善,愠怒道:“你是不是和瓶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策:“……” 这他不否认,只不过看了她赤果的样子,但那是她主动的,自己啥也没干,不过杨玉振干了是真的。 见陈策思考了半天,焦黄中颇为恼怒:“畜生!说话!” 陈策摇头道:“那没有。” “伱对瓶儿起了歹念是不是?” 陈策心道这个人心眼也太小了,如果有真凭实据也就罢了,现在全都靠着自己猜测,未免太霸道了点。 不过想到历史上焦芳就是如此小肚鸡肠,他儿子遗传他也就不足为奇。 陈策道:“焦公子误会了,我没有对你妻子有任何想法,你想多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策懒得理会焦黄中,刚要走,就被焦黄中和奴仆拦住,他怒火中烧的道:“那日瓶儿百般维护你,若非你这小白脸勾引了瓶儿,她怎会对你如此痴迷?” 陈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焦黄中,长得俊也是罪啦? “我没有。”陈策道。 焦黄中道:“我管你有没有,今日我便划花了你的脸!” “我让你出来招摇过市,给我狠狠地打!” 大哥,你心情这是不好么?何必找我撒气? 再说了,这么多灾民在这儿,你确定要对我动手? 焦黄中浑然未发现身边已经悄悄聚集了许多灾民,好一些人手里还拿着砖头。 陈策是他们的恩人,给他们施舍了粥米和馒头,不管两人什么恩怨,这些百姓最是直观,帮亲不帮理。 于他们而言,陈策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当然不会让陈策受任何欺负,他们可不管陈策干过什么恶事不恶事的。 焦黄中从靴子中掏出匕首,对奴仆道:“给我拉住他!老子要刮花他的脸!” 几名奴仆立刻钳制住了陈策。 陈策看着焦黄中手中的匕首,不卑不亢的道:“焦公子,我们真没必要结仇。” “宴会上你侮辱我就算了。” “我也没说什么,更没还嘴。” “这怎么还动起了刀子?” “姜瓶是我小时玩伴,她可能觉得我被欺负的够狠了,所以替我说两句话,也没什么吧?” “你大人有大量,不要闹了,让我走吧。” “再说,你惹了事,你父亲的名誉也会受到影响不是吗?” “我只是个小民,哪儿敢惹你们这样的大老爷,给条活路吧。” 周围百姓听到陈策这些话,仿佛感同身受,这些年被欺压的实在太狠了,现在看到相同遭遇的人,还是他们的恩人,怒火顿时就上来了。 可怜的焦黄中,现在还洋洋得意,还以为陈策在对自己摇尾乞怜,愈加嚣张道:“老子给你这贱民什么活路?你配吗?” 吴娘子神色冷淡,朝陈策缓缓靠近,不过被陈策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就在焦黄中扬起手中匕首,刚要靠近陈策时,忽然感觉头上一疼。 焦黄中回头,看到一名老头拿着砖头,缺了一颗牙,砖头高高举起,显然刚才是他砸了自己。 他摸了一下脑袋,脑袋好像流血了。 “你……砸我?” 焦黄中愣了一下,那老头道:“昂,俺砸你了。” 砰! 又一名妇女拿着砖头,趁着焦黄中愣神之际,一板砖又朝他头上砸了下去。 焦黄中捂着额头:“你,也砸我?” 然后,灾民们纷纷抱住了焦黄中,那老头大吼道:“乡亲们,这有人欺负咱的恩公,咋办?” “砸他!砸死他!”人群爆发歇斯底里的大吼! 233、那就当我不是人好了 东宫。 张家兄弟痛哭流涕的找到朱厚照。 朱厚照笑着安慰道:“两位舅舅何必担心呢?父皇都说了,不会有危险的,你们是主帅,再如何也轮不到你们啊?” 张鹤龄啜泣道:“那个进士才去兵部没多久,他哪里知道如何统兵,万一全军覆没咋办?” 朱厚照一脸遗憾的道:“放心,本宫会亲自给两位舅舅抬棺。” 噶? 张鹤龄差点没吓抽过去,两兄弟急忙又去后宫找张皇后,张皇后只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可看着两兄弟这样子,又于心不忍,最后还是派人将弘治皇帝给找了过来。 弘治皇帝狠狠瞪了两兄弟一眼,道:“朕与你们说了,不会出事。” 张家兄弟道:“皇上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出事了咋办?” 弘治皇帝恼怒道:“那伱们就祈祷不要出万一不就好了吗?” 祈,祈祷? 天呐,皇上你这话说的,太丧良心了吧? …… 王府。 当王华听到王守仁要去西南后,整个脸上震惊的都失去了表情管理。 起初他以为陈策只是随口说说,并不以为意,甚至还对王守仁说朝廷真要派你去西南,他高兴还来不及。 可现在听到朝廷切切实实要调自己儿子去西南打仗,王华又惊又慌。 他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陈策。 王华不能让自己儿子去西南送死,如果这场战争赢了,功劳是属于张家两位国舅的,如果输了,他的儿子要给两位国舅背锅。 他不知道陈策究竟怎么有能力做到这些的,但无论如何,他要去找陈策! 王华随意披上厚厚的大氅,在两位奴仆的跟随下,坐上轿子便朝槐花胡同而去。 只是在槐花胡同没找到陈策,打听之后才知道陈策去城北赈灾去了。 王华让轿夫立刻去城北。 相较于富裕的城南,城北相对比较贫穷,一眼便能看到混乱如长龙的赈灾队伍。 王华掀开轿帘,微微摇头,显然对陈策这混乱的赈灾管理很是失望,也是,一个民间的小民,哪里知道该如何赈灾?这种事还是应该交给官府去做……额,不对! 王华眯着眼,他抢了官府的活,就不怕顺天府那边心生不满? 王华撑着雨伞下了轿子,踏着雪花朝杂乱的长龙队伍走去。 走近后,他才发现陈策正撑着雨伞站在人群旁边看戏,嘴里还高声道:“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呀!” 说着,他还伸脚上去踹了两脚。 王华看的嘴角一抽一抽的。 这么多百姓群殴一名少年和几名家奴,也不知对方犯了什么天谴,竟会激起如此强烈的民愤。 陈策看到王华,四目相对,有些尴尬的将脚抽了回来,然后撑着雨伞朝王华走来,拱手道:“草民见过王大人。” 王华狐疑的道:“你在做什么?” 陈策道:“哦,他刚才扬言说要刮花我的脸,我正在施粥,百姓们可能看不下去了,就一起上去打他了,我拉也拉不住。” 王华:“???” 你确定拉架了么?老夫眼睛好像还没花。 陈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王华,王华略微不悦,哼道:“这刁民泼皮,未免心眼太小,他谁啊?” 陈策淡淡的道:“焦芳的儿子,焦黄中。” 额。 焦芳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焦芳和自己是同僚,都是东宫的教师,王华还是知晓焦芳的一些事的。 焦芳这个人最是小肚鸡肠,他不免替陈策担忧道:“你不怕焦芳报复?” 陈策摇头道:“不是我打的啊,我也没还手,是百姓们打的,这不关我事啊。” 王华一脸同情的看了一眼被打的面目全非的焦黄中,此时也顾不得他了,对陈策道:“可否随老夫走走?” 陈策点头,撑着油纸伞和王华漫步在大雪中。 王华沉默了片刻,才对陈策道:“王守仁被调去西南了,你做的?” 陈策也没否认:“嗯。” 王华道:“老夫就不打听你究竟如何有能力做到这些事的了,老夫只有一个请求,可否换个人?” 王华知分寸,不愿意打听别人的事,陈策如何做到的他不想知道,他不否认陈策的能力,但作为父亲,他不能让儿子去西南送死。 陈策笑了一下,停顿了脚步,两人此时已经来到北门城楼上。 大雪还在落着,城外还有灾民不断涌入城内,陈策看了一眼王华,道:“王大人就这么不信你儿子的能力?” 王华没否认,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这不是我信不信他能力的问题,一个才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能打赢西南的仗?” “钱钺巡查贵州五年有余,都败的一塌糊涂,王守仁凭什么可以?” 陈策想了想,无情的嘲讽道:“因为钱钺是废物。你儿子不是,他是人才,足以比肩圣人的人才。” “在未中进士之前,他做了很多事,游历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北疆的战争,他不比钱钺差哪儿去,不,远甚。” “你不是担心你儿子的能力,你担心这场战争,他只是个牺牲者是吗?” “你担心赢了,你儿子没功劳,输了,你儿子要背锅,是吗?” 王华心中一咯噔,惊愕的看了一眼陈策,他那么年轻,可说出来的话却那么老成谋国,这太矛盾了! 陈策道:“为什么不换个乐观的角度去想这件事?就算输了,有张家两位外戚顶着,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个新科进士的错。” “赢了,他就能简在帝心。” 王华愣住了,他竟觉得陈策说的那么在理? “老夫有些不明白。” 王华目光深邃,看着这一张极度年轻俊朗,又忧国忧民的少年郎侧脸,问道:“那么你呢?” “做这一切为了什么?你和王守仁似乎没熟到这个地步吧?” “老夫猜不出你的目的。” 陈策反问道:“为什么要带着目的呢?” “这不符合人性。”王华道。 陈策想了想,道:“那就当我不是人好了,呵呵。” 王华一时无言以对,可他真的想不明白陈策做这些对自己究竟有什么好处。 234、顺天府拿人 站在城门上,能看到城内源源不断的在涌入灾民。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雪格外的大。 王华已经不纠结王守仁的事,他眯着眼问陈策道:“这灾,你赈不了,这么多灾民,你能出多少钱?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陈策望着城下队伍如同长龙的灾民,深深的道:“都是人命啊!” “我当然没打算做什么救世英雄,我只做这一次,这一天,顺天府尹要是干吏,他知道会怎么做。” “他要不是,那我也没办法。” 王华神色有些复杂,他试探着问道:“什么意思?” 陈策笑着道:“王大人不要做这些无聊的事考验我,你比我心里清楚。” 王华深吸口气,感慨道:“伱……为什么不去科考?” “人们说学而优则仕。老夫认为商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你完全可以的。” 陈策神色有些哀伤,叹息道:“时间太久了。” 王华不理解陈策这哀伤来自何处,鼓励道:“没有人的仕途会一帆风顺,有些人用了十几年甚至更久,才考中为官,时间不是问题。” 以你小子的智慧,只要入了官场,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什么是聪明人啊?王华自认为自己是聪明人,他是成化十七年状元,有这份底气和自信这么看自己。 他觉得陈策也是聪明人,因为他和陈策说话,甚至都不需要深入浅出,无论说什么,陈策都能接得住。 唯独这一句,他理解错了陈策的意思。 陈策一笑了之,也没和王华解释。 至于此前王华装糊涂问的那一句‘什么意思’,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如果顺天府聪明,顺天府会立刻当众给予陈策嘉奖,或者给他的商业褒奖。 甚至给予一些商业上的恩惠便利,因为这样,才会吸引更多的商人出来学习陈策一同去赈灾。 这么大批量的灾民,堵不住,可若是不控制好,朝廷会怪罪到顺天府头上。 单靠顺天府和户部,没有这么大能力和财力、粮食去支持赈灾。 这需要商人们帮助,自古商人重利忘义,可现在陈策已经给顺天府铺好了路。 顺天府只要有心,对陈策的商业稍稍给与一定程度的便利恩惠,就会吸引其他商人踊跃模仿。 如果顺天府的商人们踊跃出来赈灾,这灾民才能镇得住。 靠一家一户的商人不够,要官商一同努力。 陈策怎么回答的?他让王华不要问这些无聊的问题考验自己,这足以说明陈策其实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层。 不然他不会说他只做这一天,这一次,能否把握得住,就看官府那边的反应了。 什么是聪明人,这就是。 他在救民,但又拿捏着分寸,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可能救下这么庞大的灾民,他只是个商人,也调动不了京畿所有商人效仿自己,这就需要朝廷去宏观调控。 他给朝廷指了条路,朝廷应该感谢陈策,于公于私都该如此! 王华此时真的很佩服陈策,发自心底的佩服,所以才会问陈策为什么不去科考,以后他若为官,真会前途无量,这不是王华在鼓励陈策,而是他真打心底这么认为的! 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王华今日得到他想要的所有答案,也不再纠结那么多,但还是提醒陈策道:“焦家人心眼都不大。” “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助的,且老夫能帮你的,尽可能会出手。” “不过老夫还是建议你抽空和焦黄中道个歉。” 陈策摇头道:“梁子已经结下了,如果道歉有用,我当然会这样,面子尊严在我这不值钱。” “但没用,总之王大人操心了,他们父子真要做出出格的事对付我,那我就先让他们去死好了。” 听着陈策轻飘飘的一句话,完全就没将焦芳父子放在眼中,王华一时间竟有些不寒而栗。 他不是在说笑,他甚至说的那么轻松! 鲜衣怒马少年时啊! …… 焦黄中被灾民们殴打的面目全非,大明百姓被欺压久了,总会站出来反抗,焦黄中被打的不冤。 回到府邸,焦芳气的脸色铁青,焦黄中是他唯一的儿子,焦家唯一的血脉后代,了解来龙去脉后,焦芳立刻去给顺天府尹张宠施压,让张宠无论如何要将暴徒缉拿归案。 顺天府。 张宠独自坐在暖和的值庐内,焦芳他得罪不起,既然对方已经发话了,他自然要将案犯缉拿归案。 只是打人的是灾民,法不责众。 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的东家正在施粥做善举,现在若是抓了人,会激起更大的民愤。 张宠不能立刻动手,他打算等深夜再悄无声息的派人去抓人。 可考虑到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在京师的影响力,若没足够的由头就冒然去抓人,上面追究下来,他无法解释。 但焦芳那边的面子他又不能不给。 人是一定要抓的,用什么理由去抓,这是张宠在考虑的事。 一名书吏对张宠道:“大人,依小人看,这事儿其实也简单。” 张宠疑惑的问道:“哦?” 书吏道:“揽获民心,其心不轨。” 张宠双目一亮,是啊,百姓们可以感激朝廷,沐浴皇恩,感恩官府,但感激一介商贾,那此商贾用心岂非不明,用意岂非险恶? 能做到顺天府尹的四品官,张宠不是傻子,只是焦芳那边的压力让他没办法仔细思考,一心想着自己的仕途和前途,自然目光会短视,浑然忘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他沉声道:“今晚就去抓人,先抓进顺天府牢狱,后续我再询问焦大人那边打算怎么处理。” “喏!” …… 入夜,陈策正在府邸烫脚,劳累了一天,他疲惫不堪。 他已经嘱咐过唐寅他们,施粥就限今日,明日不必过去了。 陈策是商人,但也没这么大的能力每天施粥,财力更不上,单单今日施舍的粥,依旧快抵得上顺天报业一个月的收入了,他几乎无偿做了这些事。 一天足够了。 急促的门扉被敲响,一名内厂的番子忙不迭找到陈策,对陈策道:“厂都大人,顺天府衙役面色不善的朝这边来了。” 235、嘉奖陈策 内厂虽没权力监察百官,也不知道顺天府那边的胥吏衙役来做什么,但他们肩负陈策的安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提前告知陈策。 “大人,要不要卑职多叫几个兄弟来?” 陈策思考了一下,对内厂番子道:“你们不用出面,下去吧。” “是。” 看来顺天府尹那边还是选择做了焦芳的狗。 陈策怎么也没想到顺天府尹会为了自己前途,短视到如此地步。 他慢腾腾的泡好了脚,然后敲响了隔壁吴娘子的门,开口道:“一会儿顺天府应该要来缉拿我。” “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出来。” 他知道吴殊娴的性子,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提前知会她一声。 尽管如此,吴娘子脸上还是挂着深深的担忧,上午赈灾的时候,唐寅和陈策的对话她听到了。 唐寅说陈策绕开了官府,以私人名义赈灾,官府那边若是知晓了,不知会如何对付陈策。 “不会出问题吗?” 陈策摇头道:“不会的,你还不信我么?” 吴娘子这才放心,她当然对陈策很有信心,陈策说不会出问题,那就一定不会出问题。 不过纵然如此,她还是怕陈策在牢狱内受罪。 “可你的病……” 陈策安慰他道:“没事,顶多一晚……或许都不要,伱早点睡。” 吴娘子嗯了一声。 陈策回到自己院落,将院门打开,穿好了衣衫,安静的等待顺天府衙役过来。 一名衙役面色不善的踱步进来,对陈策道:“你就是上午在北城赈灾的那名商人?” 陈策道:“走吧。” 衙役微微发愣,陈策道:“不是来抓我的么?” “走吧。” 那衙役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被抓了还能这么淡定? “我不跑,可不可以不要上枷?” 衙役冷冷的道:“不行!” 陈策点头道:“成,你叫什么名字?” 衙役淡漠的道:“你在威胁我?” 陈策道:“不然呢?” “太狂妄了!给他上枷!” 陈策最终还是被上了木枷,极尽羞辱的在这个冬夜被带去了顺天府衙署。 进入牢狱后,陈策道:“我要见一见你们府尹大人。” “呵呵,你配吗?” 陈策安静的坐在牢狱内,闭目不言。 只是没过多久,顺天府尹张宠却背着手来到逼仄阴冷的牢狱内,他盯着陈策,道:“你要见本官?” 陈策问道:“你以什么罪名抓的我?” 张宠淡淡的道:“揽获民心,其心不轨。” 陈策摇头道:“不对!因为焦芳,因为灾民们殴打了焦芳的儿子,他给你施加压力了。” “你真以为此举会讨好焦芳?我要是你,不妨好好想想,恭恭敬敬的给我放出去。” 张宠嗤笑道:“是不是还要表扬表扬你?” 陈策认真的道:“嗯。” “死到临头,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陈策想了想,道:“我进来容易,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你想好。” 张宠不屑和陈宁废话,冷哼一声离去。 …… 紫禁城掌灯了。 雪花还在落着,今年大雪格外的大,内阁三位阁老还没有离开,刘健因为盐引的事,在徐溥退出内阁后,被弘治皇帝提拔成了内阁首辅。 “刘阁老。” 李东阳神色疲惫担忧,望着外面的大雪,忧愁的道:“今日布政司那边送来折子,涌入顺天府的灾民越来越多了,这批灾民如何处理,咱们得拿出个章程和皇上那边交代了。” 刘健自然也很在意这件事,户部那边的财政吃紧,这么多灾民涌进来,朝廷总不能给他们撵出去。 如果城门关闭了,会让朝廷失了民心,可如果不关闭,京畿的灾民会不断的涌入京师。 如何处理,迫在眉睫,皇上在等着内阁拿主意。 一直默默不说话的谢迁却是微微一笑,他道:“解决办法老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阁老你听听是否可行?” 刘健挑眉,听完谢迁的建议,忍不住双目一亮,道:“好主意,走!去见皇上!” 内阁三阁老商议之后,立刻去乾清宫觐见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还没休息,他在等着内阁拿出赈灾章程。 听闻内阁三阁老到来后,弘治皇帝立刻召见了三公。 “诸卿,可有办法了?” 刘健拱手道:“启奏皇上,于乔已经想到对策了。” 刘健不贪功,既然计策是谢迁想出来的,他自然要让谢迁出这个风头。 弘治皇帝忙不迭问谢迁道:“谢公,什么对策,快快说来。” 谢迁不慌不忙的道:“皇上,臣听闻今日顺天报业、顺天快递在北城设棚救灾。”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无论顺天报业还是顺天快递,这都是陈策的产业,那小子居然还有这份心思? 虽然力量绵薄,但总算不是为富不仁。 印象中这小子总是自私自利,想不到在家国有难,他居然第一个挺身而出,这让弘治皇帝很是欣慰。 不过……这和谢迁口中的对策有什么关系? 谢迁微笑道:“皇上,如此多的灾民,我们赶出去不是,不赶出去也不是。” “靠着朝廷的力量根本赈不过来。” “那就需要民间各商人们勠力同心。” 道理弘治皇帝当然懂,但指望这群自私自利的商人?他总不能学汉武帝对付汉朝商人算缗告缗那一套吧? 谢迁道:“皇上,何不对顺天报业顺天快递的商人东家给予赏赐?” “天子亲自嘉奖,此乃无上荣光,若是别的商贾得知此事,他们会如何想?” “臣想,如此消息若是传出去,明日出列赈灾的商贾,怕如过江之鲫了!” 到这里,弘治皇帝算是彻底明白谢迁的打算,不由眉宇舒展,然后笑道:“谢公老成谋国之言!此言非虚!” “若是其他商贾知晓,定会踊跃效仿!” “好!那就以朕的名义,嘉奖陈……额,嘉奖顺天报业顺天快递商人东家!” 弘治皇帝差点脱口而出,来一句嘉奖陈策。 虽然他早就知道对方是陈策了,但现在也只能装糊涂,不然内阁知道他这个皇帝时常微服出宫,还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抱歉,要请个假了,明天开始,估计有三天,只能保持基础的两更,有点要事要处理一下,不过我会尽量看看能否挤出时间多写的,实在抱歉了 236、我不出狱 怎么嘉奖陈策是一门学问,最主要的不是嘉奖陈策,而是要让顺天府的商人们都知道上面对商人态度的重视。 最后内阁拟定给予陈策赏金一百,丝绸三十匹,以皇帝名义册予顺天报业、顺天快递东家。 这是一封圣旨,没提陈策的名字,以报业和快递东家泛指,就是为了让顺天府商人知晓上面的态度。 弘治皇帝交代怀恩亲自去办这件事,怀恩知道,这是弘治皇帝对陈策的格外恩宠,因为一般的册赏,还不会让他这个大太监过去赏赐。 怀恩接了圣旨,便带着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直奔槐花胡同,只是到了槐花胡同,怎么敲门,却始终无人应答。 隔壁吴娘子开了门,询问道:“你们找陈公子吗?” 怀恩点头道:“不知陈公子在何处?” 吴娘子看对方的装扮,明显是宫里人,便道:“他早些时候被顺天府衙役给抓走了,现在应该在顺天府牢狱内。” 嗯? 怀恩愣了一下,问道:“他犯什么罪了?顺天府为何要抓他?” 吴娘子道:“好像因为白天施粥得罪了官府,具体我也不清楚。” 怀恩面色有些阴郁,对吴娘子道了谢,便带着东厂和锦衣卫直奔顺天府。 张宠早早已经下值回府,怀恩抵达顺天府后,劈头盖脸的道:“快滚去将张大人叫来!” “咱家带着圣旨来的,他敢耽搁?” …… 张府。 张宠刚洗漱完毕,正准备上床入睡,顺天府那边胥吏气喘吁吁走来,焦急的道:“张大人,宫里面来圣旨了。” 张宠倏地一愣,心道这么快? 他才将人抓了,焦芳那边就给自己请了功? 张宠不敢耽搁,急忙起身,穿戴整齐,带着一家人朝外而来。 顺天府胥吏忙不迭道:“宫里的人在府衙外等着。” 阿? 不应该来张府的吗? 张宠不由狐疑起来,这么晚了,宫内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圣旨啊? 他有些想不通,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怠慢,上了轿子后,便直奔顺天府衙署而去。 怀恩在这儿已经等了一会儿,张宠下了轿子,就看到这么大阵仗,焦急的小跑过来,拱手行礼道:“臣!顺天府尹张宠接旨。” 怀恩冷冷盯着他,面无表情的道:“咱家甚时说要给你下圣旨了?” “你今晚是不是抓了顺天报业的东家?” 张宠心中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道:“这个……回公公的话,此人私设粥棚,意图不轨,微臣正在调查。” 怀恩冷笑道:“皇上要给此商人赏赐,张大人好大官威啊,和皇上对着干?” 张宠冷汗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怎么,怎么还惊扰了皇上? 怀恩怒道:“还不将人放出来?!” 张宠赶忙道:“是,是,微臣这就去,微臣这就去。” 张宠擦了擦头上冷汗,三两步便朝牢狱内快速而去,踉跄的找到正躺在凉席上睡觉的陈策。 “伱可以出去了。”张宠开口。 陈策翻了个身,装做没听到。 那名衙役胥吏怒斥道:“我们大人和你说话呢!滚起来!” 啪! 张宠一巴掌朝这名胥吏衙役的脸扇了过去,力道之大,顿时让他脸上血肿一片。 他给陈策上枷的时候多威风,现在就有多狼狈。 张宠温和的对陈策道:“陈公子,咱快出去吧,这牢狱不是啥好地方。” 陈策回头看着张宠,微笑道:“不出去。” “这儿挺好,睡得踏实。” 张宠脸上的冷汗扑簌簌的流下,外面的传旨太监在等着,圣旨不是给他张府尹下的,是给陈策。 可现在正主却被他关押在牢狱内,若他再不出去,自己这顶乌纱可能都要不保。 “陈公子,误会,咱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本官只是让你来协助调查的。” 陈策反问道:“怕不是吧?协助调查要给我上枷?” 张宠恼羞成怒,一脚踹到那名衙役肚子上,大叫道:“谁他娘的让你上枷的!” 那衙役被踹的面色扭曲,忙不迭对陈策道歉道:“这位,这位公子,对,对不起。” 陈策盯着他,见他瑟瑟发抖的样子,问道:“你给我上枷时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呢?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你道歉干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 噗通。 那衙役直接就给陈策跪下了,口里连连道:“公子,是小人卑劣,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 要是现在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脑子就有问题了。 他们大人都如此谄媚了,这还不能说明眼前这人,是他绝对不能得罪的主? 张宠好言相劝道:“公子,现在可以出来了么?牢狱潮湿,莫要在里面待着啦。” “宫里那边来了人,说要见你,你就算不给本官面子,也该给宫里传旨大人的面子呀。” 陈策龇牙,果断的道:“不给。” 张宠:“……” 他现在是真的心急如焚,陈策在这里耽误时间越久,他的罪就越大。 他真想不清楚,一个商人而已,怎么会惊动宫里传旨? 究竟什么来头啊? 张宠心中将焦芳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完了,明明这小子大有来头,他居然让我去抓人家? 他这是要让自己死啊! 张宠小心翼翼道:“公子,您行行好,您先出去,本官进来可以么?” “先前本官真误会了。” 陈策道:“误会什么?你不是说我揽获民心,其心不轨?” “张大人,我说了,你让我进来容易,但你让我出去就不容易了。” 张宠忙不迭道:“那,那你如何才能出去啊?” 陈策摇头道:“我说了,我不出去。” 这是要让张宠死啊!这小子是真记仇。 “大,大人。” 外面一名顺天府胥吏走来,对张宠道:“宫里的太监走了。” “留下几名锦衣卫将牢狱给包围了。” 听到这话,张宠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完了! 事情闹大了,宫里传旨太监走了,这意味着,自己这个顺天府尹……别说更进一步,可能这官,已经到头了! 留下的锦衣卫,显然是保护陈策的,防止陈策出什么意外。 张宠想及此,浑身顿时抖若筛糠。 237、圣旨嘉奖 乾清宫,怀恩找到弘治皇帝。 砰! 弘治皇帝怒拍案牍,三阁老也面色血红一片,大怒道:“他顺天府尹好大的官威啊!” “这个人是谁推荐上来的?” 刘健眯着眼,显然对张宠的能力产生了质疑,一名四品官,居然这点道理都看不透彻? 陈策这分明是在帮你顺天府解决灾民问题,你不抓住机会就罢了,居然以其心不轨将人给抓起来了?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他只是一介商人,还能造反不成? 怀恩忙不迭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弘治皇帝和内阁三阁老。 弘治皇帝眯着眼,冷笑道:“原来是焦芳给他施压了,呵呵,这个一叶障目的混账东西!” “还有焦芳这个儿子也是英雄好汉!人家在赈灾他去捣乱,惹了民怨后被百姓殴打,他们父子还将怨气撒在人家身上?这叫什么道理?” 弘治皇帝对怀恩道:“你亲自去将人接出来,当着顺天府尹的面给朕嘉奖对方。” “刘阁老,明日伱让吏部去告知顺天府,他是朕的官,不是某某大臣的家奴!” “朕对他推心置腹,他却背着朕和朝廷高官眉来眼去,他不是想升官么?你去告诉他,能给他升迁的只有朕!朕现在就给他调去交趾任布政司使,这官升的够不够高?他满意不满意?” 刘健丝毫不同情张宠,一个四品官,这点政治智慧都没有,这种结局不出意外。 “遵旨!” …… 顺天府。 张宠在牢狱内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好话都说完了,陈策就是不肯从牢狱内出来。 “陈公子,你要老夫怎么办你才坑出来呀,你开金口。” 陈策乜他一眼,道:“我进来之前好言和你相商,现在你又这样忍气吞声,做什么呢?” “一介四品高官,这点志向都没有吗?最坏的结果就是被迁调别处,又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被革职,何必低三下四的求我?” 张宠现在终于想明白朝廷的意思了,他们是要利用陈策这次善举,吸引更多的商人入局,从而缓解户部财政压力,又能起到一同赈灾的效果。 陈策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逻辑,所以他进来的时候才会那么有恃无恐。 但当时张宠被利益蒙蔽了眼睛,一叶障目,一心想着和焦芳搞好关系,好让自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毕竟当初自己的下属已经进了礼部,这次机遇把握好了,指不定张宠也能进入中央。 可现在想明白陈策的用意后,显然为时已晚,后悔已来不及,只能求一求陈策不要在朝廷那边乱说话了。 可陈策似乎丝毫不给他这个四品官的面子。 倒反天罡啊!什么时候一介草民能欺辱到四品官头上了?滑天下之大稽! 可这事儿偏偏在他张宠身上发生了。 牢狱内陷入了无边的沉默,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却显得格外清脆,张宠忍不住心中一咯噔。 一名太监在一众厂卫的簇拥下走来。 怀恩没有看张宠,淡漠的道:“将牢房打开。” 狱卒赶紧去开门。 怀恩对陈策道:“阁下可是顺天报业、顺天快递的东家?速来接旨。” 陈策不再装清高,忙不迭过来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册曰:今有顺天报业、快递商贾于国有功,心存善念,大灾临前,不计得失,开棚设粥米之食……” “……特赐赏金五百,准穿丝绸,赐丝绸五十匹……” 一般明朝商人是没资格穿丝绸的,这还是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对商人的憎恨,严格规定社会阶级。 不过大明发展两甲子,这些事基本也名存实亡,商人穿戴丝绸屡见不鲜,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谁也不放在台面上追究而已。 弘治皇帝这道圣旨,虽然看起来赏赐很轻,但却太高了陈策作为商人的身份地位,若是别的商贾知晓,不知会妒忌成什么样子。 朝廷自然就是要这种效果的。 陈策拱手接旨,怀恩这才点头嘉奖,然后道:“阁下可以回去了。” 陈策一脸为难道:“公公,顺天府说我其心不轨,以僭越之大罪羁押我,我还是戴罪之身,此时出狱……” 怀恩冷冷看了一眼顺天府尹,笑着对陈策道:“天下是皇上的,而不是某某官吏的。” 一席话,让张宠如坠冰窟。 “皇上都没说你有罪,那你就是无罪的。” “你放心,至于你受的委屈,也会有人给你主持公道的,且回去吧。” 陈策拱手道:“吾皇万岁万万岁,多谢公公。” 陈策乜了一眼一脸紧张的张宠,淡淡的道:“张大人,那我走了,你还有别的事要交代吗?” 张宠急急摇头道:“没,不敢。” 等陈策离去,怀恩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张宠,然后带着人离开顺天府。 “大,大人。” 张宠身边的书吏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张宠大发雷霆,一巴掌重重扇了过去:“你出的馊主意!” “什么其心不轨抓捕他,都是你!” 那书吏捂着脸,也不敢反抗,忙不迭道:“大人啊,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快些去联系焦大人,兴许还有转机。” 张宠大叫道:“你放屁!” “这个时候若还联系焦芳,那在上面眼里,我他娘的忠的是焦芳还是皇帝?” “你个狗东西!误本官矣!” 等陈策回到槐花胡同小院,这才发现隔壁的灯火始终没熄灭,直到陈策回来。 唐寅也焦急的走来,对陈策道:“东家,没事吧?” 陈策摇头。 唐寅道:“刚才有官府找到我,让我将你收到圣旨的事作为明天报业的头版头条发出去。” 陈策早就知晓会如此,闻言点头,道:“稿子我自己写,你稍等会,写完我给你,你拿去给王德发印刷。” “好!” 唐寅有些古怪的看着陈策,他有很多话想问,比如陈策怎么出狱的,为什么会受到圣旨嘉奖,这一切他都有些理不明白。 难怪陈策说自己目前还不适合为官。 在他看来昨日施粥赈灾的事,明明是有风险的,为什么陈策非但安然无恙,还能获得圣旨嘉奖。 238、爹,你得给我报仇啊 张宠今夜失眠,第二日早膳也味同嚼蜡,去顺天府上值后,看着报纸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商贾接圣旨光宗耀祖之类的头版新闻。 张宠就知道,朝廷开始大肆宣传了,不然这些政事不可能上报纸头版。 今早他一直都心不在焉,直到吏部侍郎带着人来到了顺天府。 “恭喜张大人。” 听着这话,张宠心中愈加惴惴不安。 “皇上念你在顺天府数年有功,特给你调去交趾做布政司使了。” 交……交趾…… 张宠如坠冰窟,浑身发冷,从四品到三品是升官了,这不错。 可交趾是什么地方?大明打下交趾后,交趾一直是土司管辖的地方,那里都不怎么通汉话和汉语言,他被调去交趾那种不毛之地,看上去是升官,但明升暗降,和流放没任何区别! …… 当今日报刊头版头条发行之后,顺天府开棚赈灾的商人们越来越多,城北随处能看到商人们在施舍善举,排队的灾民队伍如同过江之鲫,朝廷也出动了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帮助这群商人维持治安。 一时间商人们只感觉脸上十分有光。 唐寅再看到城北这繁荣的一幕,整个人有些发呆,他现在似乎品味出来陈策的意图了。 他的手段真高超,从最开始老师的目光都是高屋建瓴的! 唐寅心悦诚服,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呼喊一句陈策老师。 陈策撑着油纸伞站在东门外,一列列军队从东城出门。 张家兄弟坐在战马上,表情哀怨,如丧考妣,只是看到百姓投来目光后,他们才勉强打起精神,显得意气风发的样子。 王守仁也在这支队伍中。 在队伍出城后,短暂逗留在城外。 陈策撑着伞找到王守仁,王守仁见到陈策,略有些意外,询问道:“陈公子有话要叮嘱?” 陈策摇头道:“也没什么,打仗我不懂,也不会干预你,好好打仗,务必要赢下一场,只要一场,待伱回来,便能扶摇直上。” 朝廷太需要西南一场胜利了,这关乎后续布局的问题。 王守仁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推荐我。” 张家兄弟坐在战马上,歪着头在偷听,陈策他们是认识的,只是张家兄弟很奇怪,陈策为啥会认识王守仁这个小老弟? 刚才听王守仁说他是陈策推举的,张家兄弟面色大变,顿时跳下马匹,面色不善的来到陈策面前,抓着陈策的衣领愤怒的道:“好啊!原来是你这个小王八蛋!” “你可害苦我们兄弟了!” 陈策拍了拍张鹤龄的手,道:“这么多百姓看着呢,张大将军莫要冲动,我也都是为你们好。” 张鹤龄愤恨的道:“想不到,想不到啊!我们兄弟对你如此之好,你竟陷害我们!” 陈策:“?” “我们好像没太多接触吧?何谈你们对我如此好之说?” 张鹤龄语塞,道:“那也是无冤无仇!对,无冤无仇,你何故要害我们?” 陈策微笑道:“淡定,两位国舅勇猛无双,此战必定凯旋归来,到时候你们会感激我的。” “哈哈,你等着,你小子等着啊,等我们兄弟回来,看不捶死你!还感激你,我不给你屎捶出来!” 陈策莞尔一笑,也没和张家兄弟计较那么多,只是叮嘱王守仁万事小心。 长龙队伍踏着雪花朝西南开拔,这个年关他们注定要在道路上度过,等抵达西南也该入春了,恰是进攻打仗的绝佳时机。 马匹上,张延龄挠了一下脑袋,问张鹤龄道:“大哥,不对呀!” 张鹤龄虎着脸:“什么不对?有什么情况?戒严!” 张延龄:“……” “不是,是那小子不对啊,王守仁说是那小子推荐他的,关键那小子不是个市井小民么?” “他咋能向皇上推荐王守仁,并且还说服了皇上?这不对啊,说不通!” 张鹤龄忽然也反应过来了,确实,这很诡异,确实很诡异。 他沉思片刻,道:“咋回事?” 张延龄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道:“大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踏马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张鹤龄分析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这个小子,深藏不漏,他并不是什么市井小民,而是皇帝的……” “贴身太监?”张延龄机智的回道。 “你踏马,脑袋和屁股装反了!哎,我们张家怎么出现你这么个蠢货啊!” “还贴身太监……诸葛卧龙听过没?” “要我看,这小子很有可能是……大明国师!对,一定如此!皇上都得听他的!” 张延龄:“……” 大哥你这个比我那贴身太监还要离谱好吧?还大明国师,大明狗屎吧! 我不信! 不过无论如何,张家兄弟都觉得陈策这小子深藏不漏是真的,不然怎能推荐王守仁挂帅? “嗷!” 张延龄大叫道:“大哥,你打我做甚?” 张鹤龄咬牙道:“你说推荐咱们去西南的人,会不会也是这个卑鄙阴险无耻且狡诈的小子?” 张延龄瞪大眼睛,勒马就要回头:“我要去干死他!” “你疯了?滚回来!现在回头,五军都督府的人会宰了咱们的。” “等我们回来再狠狠收拾他!管他是谁的,这次咱们要尽可能不死,等回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个仇,你给我牢记在心底,绝对不能放过那个小子!” 张鹤龄咬牙握拳,愤慨的说道! …… 焦府。 焦芳如何也没想到,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的幕后东家居然也是陈策。 难怪当初弘治皇帝不准许大明再有人涉猎报业行业,这似乎更印证了陈策和皇太子的关系。 自己儿子被殴打成这幅样子,焦芳本以为可以轻易让对方付出代价,但他低估了对方,误判了局势,导致顺天府尹被调去交趾。 同时皇上可能也知道张宠是受命于自己。 他现在心烦意乱,陈策这个小子,现在再看来,绝对没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简单和单纯! “爹。” 焦黄中惨然的躺在床上,啜泣道:“你,你得给我报仇啊!” 239、年关刺杀 又是一年新年,弘治十四年即将到来。 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朝廷各衙署纷纷开始休沐。 到年关的时候,王德发和唐寅、吴娘子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主要还是在忙碌统计账簿的事。 腊月二十六这天,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的账簿全部交到了陈策手中,大清早陈策就开始看账簿。 顺天报业今年盈利二千九百多两,顺天快递收支平衡,当然,如果按照会计准则和权责发生制的记账方式来说,顺天快递其实还是有些小亏的。 不过无论如何,在支付所有成本后,两商业都依旧有盈余,并且也养活了刘洪那一批情报探子,陈策已经很满意了。 朱厚照拿着分到手的一千四百五十两白银,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这可都是他的零花钱,自己凭本事挣到的钱,有种别样的感觉。 “小老弟,你这顺天快递明明是收支平衡的呀?为什么你会说亏损了呢?” 陈策知无不言,他耐心的对朱厚照解释道:“在会计记录收益和支出的时候,通常我们用的是收入实现制,但这其实并不准确。” “想要真实的观察账簿,是否会出现盈利,还是该用权责发生制。” 朱厚照听得一脸懵逼,不过不要紧,陈策闲着无事,继续耐心的对朱厚照道:“你看到这则账簿上的支出了吗?” “弘治十二年八月二十六日,花了三十六两白银租赁了一匹好马,租赁期限是一年,一次性支付对不对?” 朱厚照道:“是啊,账簿上将这三十六两白银放在支出上,这没错呀。” 陈策道:“是没错,可是放在经营成本上就不对了,这一匹马匹,要使用一年,那其实每个月这匹马都会有成本存在。” “如果计算每个月的利润,那就需要将这匹马的价值给分摊掉,每个月这匹马产生的成本应该是三两白银。” 朱厚照挠挠头,他不理解的问道:“有什么区别呢?” 陈策道:“这样不至于让某个月忽然出现盈利情况涨跌浮动太大,从而影响了对整个账簿的判断呀。” “也便于查账。” “账簿能体现的东西有很多,如果每个月的浮动过大,那就要去分析为什么会如此,会不会存在账簿记录错误等等情况。” “但如果因为记账的方式出现失误,很多账簿的规律就无法反馈到经营情况上,决策者无法通过账簿去判断一个商业的整体情况。” 朱厚照似懂非懂,他疑惑的道:“账簿不就是看看账上还有多少钱么?怎么还能分析出其他的东西呢?” 陈策摇头道:“大明商业账簿一般分两份,一份是利润账簿,一份是资金账簿。” 当然,这是一些商业足够大的商人们才会采用的记录方式,小作坊商业不需要什么利润账簿,直接一本资金账簿就行了。 大一点的雇佣商业都会采用两种账簿混合记录。 比如陈策现在的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都是如此。 会计术算这种人才都是难能可贵的宝贝,一代传一代的传下去的,大明对这种稀缺人才一般都是定向培养,或者权贵们私人培养的。 “算了,算了,伱还是莫要操心这些事了,知晓这个也没用。” 朱厚照哦了一声,同样是人,为什么你什么都懂?本宫明明接受了这个世上最好的教育,可为什么在你面前却感觉啥都不懂? “又是一年新年。”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个收成的大年份。” 陈策似乎想起什么,对朱厚照道:“我有件事还没带你去做。” 朱厚照:“啥?” 陈策道:“去年你问我,什么是淋尖踢斛,等明年夏粮征收,我带你去看,记得要提醒我,不然我又忘了。” 朱厚照哦了一声,笑道:“知道了,你咋感觉像交代后事……额,小老弟,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策笑了笑,是啊,你也没说错,我本来就是在交代后事。 马上到弘治十三年了,留给陈策的时间越来越少。 “小老弟,明天梅园那边有人组织募捐赈灾呢,咱们明天去凑凑热闹去么?” 陈策摇头,但想了想,知道朱厚照这是想出去玩了,这一年他一直安安心心的在东宫接受课业,好不容易到了年关,也就这几天能在外玩一玩,陈策也没有扫兴,尽管不太想去,但还是道:“好的。” 朱厚照和陈策约定好后,笑着离开了槐花胡同。 在他走后没多久,刘洪和李珍先后找到了陈策,两人带了一则消息,焦黄中找了一批侠客,打算在年关刺杀陈策。 这就是陈策组建谍子的用处,当然,内厂的用处也很大。 焦黄中是记仇的,陈策本以为此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想不到他竟还来。 刘洪面色有些凝重,对陈策道:“公子,焦黄中找的人武技不弱,我们在江湖中打听过,据说是花了大价钱从川蜀苗寨找的侠客杀手。” 刘洪等人刺探情报的能力很强,但个人武技却不是强项,他们虽然也精通刺杀,但实打实的搏杀却不擅长。 陈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打发走刘洪后,陈策又将李珍叫来,看看内厂番子能否提前将这群人给解决了。 李珍表情严肃,立刻开始去布控,准备将这群川蜀苗寨的侠客杀手暗中猎杀。 本来他想留活口的,这样可以让他们指认焦黄中,但陈策为避免夜长梦多,让他不要仁慈,直接下重手,不留任何活口。 …… 朝廷各衙有司已经停止了办公,唯独户部那边还在抓紧办公,明年开春他们要开财政会议,今年年关之前得提前将所有财政数据整理完毕,不然这个年都过不好。 秦紘在佀锺死后便被提拔成了户部尚书,此时正拿着整理好的一部分重要财务账簿进入乾清宫汇报给弘治皇帝和内阁。 整个大明有司基本都已经停止办公,唯独内阁和户部依旧还在连轴运转,每年都要陪着弘治皇帝到二十九那天才会彻底停下工作。 240、不过是个村妇而已 乾清宫,暖阁。 内阁和弘治皇帝在听着户部尚书秦紘的财政报告,许多核心财政机密,整个帝国能知晓的人数全部在这里了。 秦紘按照每个月的盈利情况,分别分析着各布政司地方财政,不仅要类比今年各月份,还要环比去年的经营情况。 户部财务数据能反应出的东西很多,皇帝和内阁不仅仅要知晓户部剩了多少钱,更需要从户部财政数据中找出各布政司在一年内的各种问题。 只是环比出来的许多数据起伏都很大,很难细致环比,类比也是同样的情况,每个月数据起伏都很大,只能耗费大量时间去分析。 当朱厚照来到暖阁的时候,秦紘本打算停下财政汇报,但弘治皇帝却道:“他是太子,也该听一听了,你您管说,” “厚照你过来。”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招手,示意他到旁边坐下,小声道:“好好听着,不要嫌枯燥,听完后朕一会儿教你。” 朱厚照小声道:“父皇,我明天要出宫。” 弘治皇帝示意他不要说话,专心听户部秦紘汇报。 朱厚照无奈,只能认真的听着。 秦紘说完一布政司财政数据后,便将账簿交给弘治皇帝,朱厚照百无聊赖的拿着账簿随意看着。 这是南直隶的账簿,今年六月南直一次性租赁十三家快递网点场所,支付一万二千两银子。 朱厚照打断了秦紘的话,道:“六月南直的盈利和去年比,低了很多,和今年其他月份比也低了很多,浮动如此之大,是因为租赁了快递网点所致吗?” 秦紘微笑道:“太子聪慧,正是如此。” 朱厚照道:“伱这记账方式不对,你一次性支付一年的租赁费,可当月租金成本其实只有一千两白银,那么计入当月成本的应该就只有这一千两,而不是将一万二千两银子都计入当月成本。” “你这样记账,当然会让某个月份的盈利浮动很大,要分摊呀。” 这是朱厚照在陈策那边听来的,现学现用,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感觉差不多。 突然,暖阁内陷入了沉寂。 秦紘呆滞的看了一眼朱厚照,弘治皇帝道:“朕让你莫要打断秦爱卿的汇报,快闭嘴。” 秦紘激动的道:“皇,皇上,太子所言非虚,一有点醒梦中人啊!” “没错,太子说的极是,这成本不该计入当月,而应分摊到十二个月份中,如此才能保持数据平稳。” “太子殿下给臣,给户部会计记账提供了一条新思路!” 弘治皇帝疑惑的问秦紘,道:“他说的有道理?” “回皇上,皇太子此建议于会计记账而言,于经营数据而言,都是醍醐灌顶!” 弘治皇帝眯着眼,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朱厚照,然后对秦紘道:“继续说吧。” 内阁三阁老疑惑的看了一眼朱厚照,如果之前他们还怀疑朱厚照很多计谋政策出自弘治皇帝之手,但今日却很诡异,这显然不像是弘治皇帝的手笔。 看来太子背后,真的还有高人啊! 以前他们甚至怀疑过杨廷和和焦芳之流在背后执教太子,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而且看天子的反应,似乎早就知道是谁了。 等秦紘汇完事后,弘治皇帝将他单独留了下来。 “秦公若有空去这个地方,财政上有些问题,不妨和他交流交流。” 弘治皇帝写了一个地址,交给秦紘,对秦紘叮嘱道:“他叫陈策。” “此事勿要对旁人乱说。” 弘治皇帝知晓,方才朱厚照那随口之言,一定是和陈策学的,他不知道陈策究竟还藏着多少本事,竟在财务上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这个人……弘治皇帝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 唯一遗憾的是,上次他派太医刘文泰去给陈策诊疗后,带回来的噩耗是,陈策确实活不了几年了,身子的情况一天天在变坏。 秦紘有些惊讶,不知这叫陈策的人是谁,竟会让天子如此看重……额,皇上这话的潜在意思是,刚才皇太子那一番理论,该不会是这个叫陈策的夫子教的吧? …… 腊月二十七这天清晨,朱厚照早早来找陈策,两人朝梅园那边走去。 顺天快递那边放了假,唐寅快一年没有回苏州府了,这边账簿整理完毕,后事全部和吴娘子交代好,便和陈策告了假,打算今年回苏州府过个年。 吴娘子买了一些元宝纸钱,独自去了北平郊外。 她的母亲和弟弟是被抢劫杀害的,但罪魁祸首却是她自己,事后她给收了尸,也算报答了对方的养育之恩。 今年年关,她去城外的野坟拜祭了对方,此后恩怨两清。 吴娘子撑着雨伞,从北城进入北平。 北城外相对比较荒凉,偶尔能见几名老农挑着柴薪入城贩卖。 入眼处,城外随处荒凉。 一处凉亭内,两男一女在此处歇脚。 吴娘子进了凉亭,将身上的积雪给清扫干净,不然一直步行,会让皮靴侵水。 这里距离南城还有一段距离。 “这郎君模样挺俊哩,先给老娘玩一玩你们再动手?”凉亭内一名女子开口。 “玩啥子蛮?一趟下来才挣几个钱哟?早点宰了拿钱回去过个肥年哟。”一名中年男子随口道。 只有那名老者一直未开口,蹙眉训斥道:“莫瞎说,被人听了去。” “哪有外人蛮?哦,有个女娃娃,知晓啥子蛮?” 一阵风吹过,一副画卷飞到了吴娘子手中。 吴娘子看了画卷上的男子,想了想,将画卷交给三人,温声询问道:“你们找他有事吗?” 老者蹙眉,问道:“你认识?” 吴娘子点头道:“嗯,之前他来北城这边施舍过粥,北城的人都认识。” “可否带咱们去找他?哝,这三个钱给你做领路钱。” 吴娘子噢了一声,不确定的问道:“你们找他有事吗?” “和你无关,莫要瞎打听。”老者出言训斥。 吴娘子只能赧然一笑。 三人有些警惕看她一眼,不过三人队伍中的中年男子不以为意的道:“就是个村妇蛮,师父你莫这么紧张兮兮的。” 241、募捐 凉亭外的雪很大,道路上的脚印很快就被积雪覆盖。 吴娘子跟在老者身后,眼睛盯着老者腰口的一口苗刀。 她朝发丝上摸索了一下,一枚银簪落在手中,脚步加快,来到老者面前,速度极快,仿佛只是刹那之间。 吴娘子的手在老者脖颈处停顿了片刻,然后倏地抽离,整个身躯轻盈的也如脱兔一般,顷刻飞奔离去一丈余。 苗疆老者身后的男女弟子似乎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甚至那老者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知为何这名被看做村妇的女子脚下功夫竟会如此漂亮。 不过很快,老者身躯笔直,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脖颈,然后整个身躯轰的跪在了雪花中。 脖颈上一处骇人的雪洞,不断流出汨汨鲜血,染红了脚下这一片雪白的白雪。 老者眼眸陡然瞪大,愤慨的看着一丈外背着手站定,如同鹰隼觅食一般的吴娘子。 他意图起身抽刀,但却感觉有气无力,双手捂着脖颈,瞪大双眼,死死盯着站在一丈外凝视三人的吴娘子。 吴娘子淡淡的道:“你们要杀他,我就先杀你们,这很公平。” 那苗疆的一对中年男女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大吼一声,道:“小贱人!拿命来!” 两人一左一右,抽出苗刀,踏着雪花,朝吴娘子飞奔而来。 两人脚下功夫不弱,踏步之后,雪花上的脚印都浅了三分,一柔一刚,人未至,苗刀已经飞扑到吴娘子面前。 吴娘子侧身躲避,旋即两名苗疆刺客一拳递来。 吴娘子脚尖轻点,躲过两人致命一击,两人握住飞奔的苗刀,转身朝后,猛地开始劈砍吴娘子。 少了武器之后,吴娘子战斗力大打折扣,对付三人她没自信,所以才会选择偷袭先杀了那名老者。 不过眼下这两名苗疆人武技显然也不弱,尽管如此,吴娘子依旧可以应对自如。 吴娘子夺过男子手中的苗刀,一刀劈砍过去,那男子脖颈划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苗疆女子见状,一把粉末朝吴娘子洒了过来,旋即吴娘子只感觉眼前一黑。 苗人善毒。 “小贱人,你中了我的蛊毒,我看伱怎么活!” 吴娘子并未惧怕,四周响起嚓嚓声,她很警惕,这种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吴娘子不知谁靠近了,但她能知道来的人越来越多。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倒在雪花之中。 “抓活的!” 李珍开口,指着那苗人女子,旋即内厂番子一拥而上,李珍也没藏着掖着,一同加入了战场。 …… 梅园的这场募捐会是礼部左郎中宁诚的女儿宁知君和几名女子一同发起的,目的是为了募捐善款用来救济灾民。 今天梅园来了许多公子小姐,好好的一场募捐会,现在更像是一场相亲大会。 沈凌的父亲在顺天府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小有资产,今日打算捐十两银子。 在他看来,十两银子足够引起轰动,他到了这里后,就看中了宁知君,早就想引起宁知君的重视。 又加上宁知君时常会来捐赠的地方问捐赠情况,沈凌便起了心思。 他观察过,很少会有人捐十两以上的银子。 就在他准备拿钱时候,朱厚照和陈策却停顿住了,他们不知道该捐多少合适。 沈凌一脸不悦的道:“你两个家伙还你捐不捐了?磨磨唧唧的,不捐让我先来可以吗?” 朱厚照看他一眼,呵呵道:“行,那你先捐吧。” 沈凌刚要拿钱,但想了一下,还是道:“你们快点!沈某是个有素质的人,不插队!” 朱厚照踟蹰的看了一眼陈策,眨眨眼,询问道:“小老弟,咱们捐多少啊?” 沈凌不耐烦的道:“捐多捐少都看心意,量力而行。” 朱厚照噢了一声,试探着道:“不如咱们捐十两?” 沈凌:“???” 你们疯了,让你们量力而行,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 陈策见沈凌这表情,便对朱厚照道:“好像少了,我看这位公子脸色不对。” 朱厚照道:“那就二十两?” 沈凌倒吸凉气,刚拿出来的十两银子默默又给塞了回去。 陈策道:“公子,这是不是又少了点?” 沈凌表示不想说话,并扭过了头。 今日本想出点风头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两个炫富逼,还阴阳怪气的说二十两是不是少了点? 知道你有钱了好吧! “果然如此,那就捐三十两?”陈策又看着沈凌。 “大哥!你总是看我干什么,你捐你的啊。” 陈策问道:“我只是想问问兄弟你捐多少,我们学一学。” “我捐一百两!你捐啊?” 陈策摇头道:“那不行,我没这个实力。” “算了,捐个五两银子吧。” 陈策和朱厚照分别丢了五两银子过去,“兄台,你来吧。” 沈凌:“?” 踏马的,这两个贱人,哪里冒出来的啊? 宁知君闻言也走了过来,听闻有人要捐一百两,不由感激道:“这位公子,多谢你了,你的举动会被铭记的。” 沈凌尴尬的笑了一下,对宁知君道:“没什么的,只是略微尽一点绵薄之力。” 宁知君再次感谢。 逼装完了,沈凌一颗心都在颤抖,他家里开个香料店,虽然赚钱,但为了装个逼,一下捐这么多出来,值得吗? 可人家美人看着呢,逼都吹出去了,不捐还有脸做人吗? 于是他含泪的道:“先给十两,余下挂账!” …… “小老弟,你真是个人才,那小子被你耍的团团转。” 朱厚照哈哈大笑。 陈策白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让我给你出气的吗?” 朱厚照:“啊?我没啊。” 陈策道:“可你那眼神分明说了让我挫一下他的锐气。” “我也没想到那家伙居然真硬着头皮捐了一百两,这不傻子吗?” 两人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聊着,不远处沈凌听到了,气得差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好啊!你们两个坏蛋! 一对贱人!怎么不去死啊! 陈策和朱厚照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幽怨的眼神射向自己。 242、如饥似渴的狼 临近年关,梅园的梅花盛开,千朵万朵,在皑皑白雪中娇艳盛开,那一抹抹红色,不知给这个冬日添了多少勃勃生机。 凉亭内燃着火盆,虽四面镂空,但却并不觉得寒冷,站在这里可以欣赏到四面八方的雪景、湖景、梅景。 宁知君和苏菡梅这群女子正在凉亭内招待着募捐后的商人,三两成群,围炉打茶围。 “李大家封笔,实在太遗憾了。” “最可惜的是,我们至今还不知李大家究竟是谁。” 苏菡梅这群女子都很喜欢‘李夏蝉’写的西厢记,只是从去年开始,这名作者忽然封笔,西厢最吸引的人群不是男人,而是女子,尤其是他们这些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女子。 都在希望李大家能继续再写一部爱情话本,只是可惜,谁也不认识李大家。 “说来,这次整个顺天府能接济这么多灾民,顺天府商人们着实令人钦佩。” 宁知君道:“当今皇上有雷霆手腕,朝廷能调动如此多的商人一起勠力同心抗灾,能做到如此手段,足可以见得朝廷有高人存在。” 三两成群的凉亭内,各自关心的话题不同,有人在闲聊话本。 有人在关心国家大事。 宁知君属于后者,她们固然也喜欢话本,但显然心思更放在了家国情怀上,这群大明女子也并非只喜舞文弄墨。 苏菡梅自从上次被宁知君才华碾压后,也就不纠结京师才女这个称号,她点头附和道:“宁姐姐说的不错,商人重利,朝廷能润物细无声的让如此多商人自发赈灾,这手段怎能不令人咋舌?” 也索性现在凉亭内的商人不多,不然苏姑娘这话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什么叫商人重利?你们现在不就是在想办法从大明商人手中抠钱下来赈灾么?一边吃着碗里饭,一边砸着别人的锅,这要让商人们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从他们说话中就能得知,这群权贵家的小姐们,依旧打心底是看不起商人的,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能得知他们对商人的态度。 陈策性子安静,不争小事上得失,听到苏菡梅的话一笑了之。 可这话被朱厚照听到了,他却来了兴致,神秘兮兮的道:“姑娘此言差矣。” 苏菡梅看着朱厚照,疑惑的道:“为何?” 朱厚照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口中的朝廷手段,并非出自朝廷?” 苏菡梅和宁知君等女子都微微愣了一下,狐疑的道:“不是出自朝廷?” 朱厚照微笑道:“谁第一个赈灾的?” 宁知君脱口道:“顺天报业和快递……额。” 她忽然呆住了,看着陈策,表情颇为震撼。 宁知君冰雪聪明,朱厚照稍微给点提示,她顿时反应过来,然后忍不住倒吸凉气! 苏菡梅此时却有些迷茫,小声问宁知君道:“宁姐姐,怎么啦?” 旁边几名权贵女子小姐们也都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歪着脑袋很是八卦。 宁知君深吸一口气,道:“还有一种可能,是朝廷后知后觉的被人推着一步步走的。” 啊? 这话说出来,这群女子不知震撼到了什么地步,朝廷被人推着一步步走的? 这话说出来,实在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宁知君看了一眼人群中不太起眼的陈策,可他即便安静的站在那里,都会让一些女子时不时侧目望向他。 陈策安静低调,一副谦谦公子的样子,又有一股病恹恹的暮气沉稳,总会吸引那么一群女子。 宁知君点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第一个赈灾的商贾是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两家商贾的幕后东家是故意赈灾,让朝廷看到了契机,所以朝廷才会嘉奖给这名幕后东家,从而吸引更多商人进来赈灾的呢?” 苏菡梅蹙眉道:“这固然可以说明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东家心存善举,但也不能代表他此举就是倒逼朝廷嘉奖他,从而吸引更多商人入场。” 苏菡梅倾向于相信,这是误打误撞之举……如果真有人如此高屋建瓴,在赈灾之前已经谋划布局好了全盘,甚至将朝廷都算计进去,那这实在太妖孽了! 宁知君也不辩驳了,她点头:“嗯,也有这个可能吧。” 不管别人信不信,但宁知君相信,这一定就是出自陈策的手段! 她又一次抬眸朝人群中的陈策看去,见陈策依旧安静坐在那里,只是看到宁知君的目光后,他才礼貌性的笑了笑。 自己这个未来夫婿,格局胸襟手腕究竟多么厉害啊! 我爹究竟错过了什么样子的妖孽? 如果当初我爹没退婚,她甚至敢相信凭着陈策的手段,能给他爹推到侍郎的高位! 如果不是因为陈策,她爹现在可能还在顺天府做个通判。 朱厚照此时却轻蔑一笑,装逼的对苏菡梅道:“伱就不如这位姑娘大胆。” 朱厚照还不认识宁知君,也不知道宁知君就是当初陈策退婚的妻子。 “上面的事你不了解也正常,但姑娘啊,做人要大胆点!想法也要大胆点,不要觉得自己不行,就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这世上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苏菡梅呵呵一笑,算是回应朱厚照。 朱厚照气恼的不轻,道:“他们刚才口中交谈的李大家,你说是男是女?” 苏菡梅道:“自然是女子,我推测还是上了年纪有阅历的女子。” 朱厚照指着陈策道:“如果我说是我这位小老弟呢?他就是你们口中的李大家呢?” 陈策:“???” 刚才我不是交代你不要瞎说吗?朱厚照你出卖我,你该死啊! 好一些莺莺燕燕的目光唰的一下子,全部聚焦到了陈策身上。 是他? 更多人都不识苏菡梅和宁知君,相较于国家大事来说,他们更喜欢西厢记,对这更感兴趣,尤其西厢记背后从未露面的李大家。 只是谁也没想到,能写出西厢记这种情感细腻情节跌宕的话本,居然会是个男子? 还是俊的一塌糊涂的翩翩少年郎?! 这谁能顶得住? “小翠,给你半炷香时间,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蝶儿,快去打听这位公子身份,嫁娶,住处。” “秀儿,让我爹下聘!我要嫁给他!” 诸如此类的话,越来越夸张,这群女子眼中泛着绿光,仿佛陈策是个小绵羊,她们却是如饥似渴的狼! 243、吴娘子中毒 陈策一脸尴尬,朱厚照也吓得不轻,实在没想到他这话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我靠,这群女人和老虎一样什么鬼? 刚才那矜持的劲呢? 你们不要被小老弟骗了啊,他就是长的斯文,气质柔弱,他要亮出屠刀,你们会知道什么叫残忍的! 苏菡梅刚才还在和朱厚照拌嘴,此时竟从怀中拿出一本西厢记来到陈策面前。 “公子,可否给我签个字啊?” 不要脸! 贱人! 苏菡梅你这个浪蹄子! “书呢?快给我把书买来!” “快去拿西厢记来啊!” 好一些女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们还在口不遮拦的时候,人家苏姑娘已经付诸行动了。 陈策无奈,心道伱刚才说政事头头是道,怎么比她们还要疯狂? “都别着急,都别着急,一个个来,排队来。” “签一个名字五文钱,童叟无欺。” 陈策心中一咯噔,朱厚照你特么……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人家来募捐善款,你来挣钱的是吧?签个名字还要五文钱,你怎么说的出口的啊? 我这名声要被你彻底毁了。 朱厚照冲陈策眨眨眼,嘿嘿道:“小老弟,我这是帮你解围呢。” “刚才是我失误,忘记了你喜欢低调,但那小娘皮和我顶嘴,我不教育教育她不行的。” 陈策:“……” “现在我要了钱,如此就不会有人再来烦你,我聪明吧?” 陈策反问道:“那我这个贪财的名声也彻底被你传播出去了是吧?” 朱厚照挠挠头,好像是诶。 卧槽! 朱厚照忽然呆住了,他本以为要钱签字会让许多人离去,可好像……没效果。 这群女子更加疯狂了。 “我出十文钱,我先来!” “我出十五文,我先签。” 朱厚照惊愕的挠挠头,呆呆的张开嘴巴,对陈策道:“他们……额,好像更疯狂了。” 陈策:“我也看出来了,怎么办?” 朱厚照淡淡的道:“没办法了,你委屈下,我收钱,二一添作五,咱们又募捐了善款,又得了钱财,这一趟没白来!” 陈策竖起拇指:“你可真是个小天才,累的是我不是你。” …… 大抵过了一个时辰后,陈策才算终于闲了下来,朱厚照捧着一大把银子陷入沉思。 以后没零花钱了,完全可以这么搞他娘的几次! 募捐的流程还没结束,下午还有一场拍卖的流程,这群女子都是京师的一些才女,稍后她们会绘画拍卖给那群附庸风雅的商人。 朱厚照歪着脑袋,打量着陈策。 陈策惊恐的盯着朱厚照,警惕的道:“干什么?” 朱厚照笑着道:“小老弟,你我绘画技术都不弱,不妨咱们也画一卷拿出去拍卖?” 陈策摇头:“我不干,别又引起轰动了。” 朱厚照笑道:“小老弟,你有点盲目了。” “你又不是唐寅文徵明之流,他们早就出名了,你这个无名小卒,画个画谁会买啊,咱这是陶冶情操。” “好啦,画吧画吧,闲着也是闲着,天天闷在家里操心国家大事干啥啊,身子都操心坏了。” “要劳逸结合。” 陈策呆怔的看他一眼,问道:“所以你拉着我出来玩,就是因为这个?” 朱厚照道:“啥啊,我是自己想玩而已,你可不要多心啊!” 陈策笑了笑,心中微微有些温暖,无奈之下只能跟着朱厚照一起作画。 朱厚照的绘画技术说实在的……不错,真可以! 这些接受皇家顶级资源教育的孩子,真的赢在起跑线。 陈策也随手做了一幅画,不过闲来之笔,用碳墨绘的,简笔画素描。 随手画了一些人物的侧脸、肖像、乱七八糟之类的,比如历史上一些女子的,李清照啊、虞姬啊、谢道韫啊。 素描和古风还有区别,陈策只是看过她们的画卷,现在要立体化,许多只能靠想象。 而且明朝人估计也不会接受素描,所以也不会压住朱厚照的风头。 看这个家伙得意的样子,估计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幻想好了。 “梅园募捐,一神秘男子此画价值百两!” 朱厚照哈哈大笑:“小老弟,你觉得这个标题如何?我感觉我这一幅梅园斗艳图……绝了呀!” “让我看看你的……算了,时间来不及了,咱快去拍卖去!” 陈策哦了一声,跟着朱厚照朝拍卖中厅那边走去。 宁知君和苏菡梅一群女子纷纷走来,将陈策围住,问道:“陈公子也作了画吗?” “这是你的画吗?” “哇,好有意境的百花争艳图啊!” 很显然,她们将朱厚照当成了陈策的小跟班,这让朱厚照严重怀疑这群女子的眼瞎! 陈策赧然道:“这不是我作的,是我家小兄弟画的,他技艺精湛的很,你们可以请教他。” “哦。” 众人淡淡说了一句,然后问陈策道:“公子你画了什么啊?” “是呀,给我们看看呀。” 朱厚照被无视了,这让他略显幽怨。 “小老弟,咱们快去拍卖吧!” 朱厚照拉着陈策离去,可就在这时,李珍表情严肃,跨着急促的步伐,朝陈策快速走来。 看到朱厚照,李珍刚想行礼,不过朱厚照阻止了李珍行礼。 李珍也就没客套那么多,三两步来到陈策面前,贴耳对陈策道:“厂都大人,出事了,你隔壁那名姑娘中了蛊毒。” 陈策表情瞬间凝重,将手中的画卷塞给朱厚照,道:“我有点事,你先在这卖着。” 朱厚照:“咋了?” 陈策微笑道:“没什么大事,和你无关,不要担心。” 朱厚照这才放心。 宁知君盯着陈策离去的背影,不知想些什么,刚才那么一瞬间,她从陈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挂念和担忧! 这是陈策很少会出现的表情。 谁出事了?在他心中很重要么? 陈策一边急促走着,一边对李珍道:“什么情况?” “给我马!” 陈策翻身上马,却发现自己不怎么懂骑马,“你载我,快回去!” 李珍跳上马匹,对陈策道:“上午的时候,吴娘子在城外遇到了那群苗人刺客,她杀了两个,我们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中毒了。” 244、素描 梅园。 陈策的离去,让一众女子很是失望,不过拍卖募捐会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宁知君和苏菡梅等权贵才女们也都绘了一些画卷,此时画卷被铺开,那些附庸风雅的商人们显然也略懂一些画技,大都在品头论足,相互交流。 商人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傻子,买这些画也有考究,比如作画的人是谁,家世如何等等,这些都是考量一幅画卷的价值标准。 买一名高官家小姐的画卷,潜在价值自然会高不少,他们可以通过粉饰吹嘘,再将画卷卖给别人。 比如‘这幅画是礼部郎中家长女绘制’,显然比‘这幅画是村妇王二花画制’更具备价值。 直到一名商人在朱厚照面前停了下来,那商人立刻招呼同伴过来,表情有些凝重。 越来越多的商人聚在朱厚照面前,这让朱厚照浑身通透舒爽,可惜啊,小老弟有事走开了,不然就能看到他的画在民间多么值钱! “呵呵,诸位打算出什么价?我这一幅百花斗艳……额。” 他们为何在拿小老弟的画在品头论足?什么意思? “王兄你看,这人物……简直惟妙惟肖!” “这,真是李清照的画卷吗?” “感觉好像一名活灵活现的姑娘站在面前一样。” “太逼真生动了!” “还有这一幅谢道韫的画……这好像不是用毛笔画的?” 这边讨论声很快吸引了宁知君一群人的好奇,不知道什么画会引起如此大的争议。 宁知君和苏菡梅等娘子们好奇的走了过来,当他们看到那几卷生动传神的素描画后。 她们都怔住了。 太传神了!太生动了! 毛笔画卷固然能传神,但终会给人一种失真了的感觉。 可眼前这些画,就好像一名名历史上的大才女活灵活现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这画工……实在太可怕了! 众人将目光投向朱厚照,问道:“公子,这是你画的?” 看他们那炽热的眼神,朱厚照很想硬着头皮装逼承认,但他良心过不去,老老实实的道:“当然不是。” 讲道理,到现在朱厚照还没看陈策做的画,他太自信了,东宫那么多画师教导自己,别的不敢说,这作画的技术他还是很自信的。 可他们好像对自己的画……并不是很感兴趣? 小老弟到底画了个啥啊? 朱厚照歪头寻目看过去,那一张张宣纸上,一笔一划,轮廓分明,简单的几笔,仿佛让一名名历史人物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一刻朱厚照才明白什么叫降维打击! “公子公子?” “这几幅画卷怎么卖?我卖了。”一名商人开口。 另外几名商人道:“张兄马兄,不要和我争,这画我买了,价值多少我都会买!” 这群商人对画卷价值做过评估,这种前卫的作画方式,恐怕整个大明都还没出现过,现在给收藏下来,将来的价值势必会不可估量! 朱厚照显得很是颓败,随口道:“你口气真大啊?五十两一幅伱买啊?” 可谁知,那商人却是道:“好!五十两,不过某现在没有现钱,需要回家取,总之这些画卷吴某全要了。” 我去! 朱厚照倒吸凉气,五十两都买?你们是傻子吗?唐寅的画都不值这么多钱吧? 这又不是什么名人的画,你们难道认识小老弟? 朱厚照不知道的是,商人们能用如此高昂的价格购买陈策这些画,一来是因为画的真的很逼真形象。 但肯定不值这么高的价格。 可冠以陈策的名字就值了! 这群商人中,有人是知晓陈策这个名字的,陈策在绘画圈子的名声不显山不漏水,甚至可以说知之甚少。 但有一幅画却被唐寅流传出来了,去年冬天陈策在邸舍做的那卷冬雪图。 举人圈子里面都在传这是唐寅丹青老师唯一的一幅画,唐寅的老师叫陈策,一年时间的发酵,让一小部分人知道了陈策这个名字。 今日肯出这么大价钱购买陈策画的那名商人,显然知道这其中的内幕,所以五十两他完全可以接受! 因为只要将陈策的画卷拿到举人圈子里面再贩卖一次,价格立刻能翻一倍。 恐怕陈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画会如此值钱。 朱厚照微微张开嘴巴,一脸不可置信,五十两啊!小老弟只是画了几幅画而已…… 朱厚照做梦都没这么大胆过,他自己不久前还在陈策面前意淫吹嘘第二天报业头版,什么神秘男子一幅画拍卖善款十两银子……是的,朱厚照做梦最大胆也只敢如此。 可现实却给朱厚照当头一棒,敲的他晕头转向的。 宁知君和苏菡梅忙不迭道:“这几幅画是不卖的!” “公子,这画的价值……不能用金钱衡量,收藏起来吧。”几名女子都很心疼,这样的画,就不该和铜臭金钱染上关系。 朱厚照道:“不卖干啥?送给你们啊?” 宁知君忙不迭道:“多谢公子!” 苏菡梅也急忙道:“太感谢了!” 其余女子们更是无比激动,这些画用来收藏最合适不过,如果贩卖……实在太糟践了! 朱厚照嘴角狠狠抽了抽,又看着自己手中的百花争艳图,表情更加幽怨起来。 …… 梅园这边陈策几幅素描引起的轰动,陈策自然无暇顾及,更不会想他随手素描出来的画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此时陈策所有心思都在吴娘子身上。 内厂衙署临时搭建的,在城外大相国寺路上,内厂没权利设诏狱,苗人女子暂时被关押在内厂衙署。 陈策抵达诏狱后,快速踏步去见了吴娘子,几名郎中拱手对陈策道:“见过大人。” 陈策不动声色的问道:“她如何?” 几名老郎中微微摇头,道:“中了苗疆蛊毒,只有施毒的人才能解。” 陈策拱手道:“多谢诸位了。” 几名老郎中道:“大人,此毒要快些解,若十二个时辰还没解,可能性命堪忧。” 陈策不动声色的道:“好的,我知道了。” 尽管心中很担忧,但他脸上依旧风轻云淡,他不想任何人看出来他的弱点。 245、陈策的特殊审讯方式 陈策背着手,带着李珍朝内厂柴房走去。 内厂没有诏狱,那名苗疆女子暂时被关押在了内厂柴房。 “大人,她嘴很硬。”李珍提醒陈策,显然此前李珍已经尝试审讯过一次,无果。 李珍办事很细心,很多事都不需要陈策开口,能做的他都会提前替陈策做了,但这次确实有些棘手。 他在进入内厂之前是锦衣卫的人,审讯手段自然有,但锦衣卫出身的他都没撬开对方的嘴巴,可见对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虽然看上去陈策没有任何弱点,这样的人对手即便想攻击他都很难,遑论陈策已将生死看淡。 但李珍知道,陈策其实是有弱点的,一个皇太子殿下朱厚照的友情,另一个就是吴娘子的爱情,这都是陈策的逆鳞。 陈策听了李珍的话,点头道:“嗯,我知道,我去审审。” 柴房的门被打开,冷风嗖嗖的吹了进来。 一名女子奄奄一息的被绑在木桩上,见到陈策,眼皮微微睁开,仿佛霎时间充满力量,整个人变得无比兴奋狂躁,连捆绑的麻绳似乎都要挣脱一般。 陈策淡漠的瞥她一眼,道:“杀我的事等会再说,我知道你们受命于焦黄中,这是我们的恩怨。” “你们要杀我无可厚非,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理解。” 那苗疆女子愣了一瞬,实在没想过陈策居然会这么开口。 陈策道:“这事和别人无关,将解药告诉我,我先救命,稍后我会给你一天时间,让伱尽可能的离开京师,能逃多远看你自己,能否活下来也看你自己。” “一命换一命,公平吧?” 那苗疆女子啐了一口血痰,双目喷火,尖声道:“公平?我师兄和师父都死了!” 陈策淡淡的道:“我知道,你们是侠客杀手,在刺杀之前就该承担死亡的风险,只允许你们杀我,却不允许我的人反杀你们,这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死了两个人只能说明他们学艺不精……说说吧,蛊毒的解药怎么制?” 苗疆女子冷笑道:“那就用她一人的命,抵我们三个,哈哈,划算!” 陈策摇头道:“不会的,她不会死,我现在好言和你相商,是让你少受点罪,但不代表我没办法让你开口。” “我想尽可能的不用那么麻烦,所以你可以告诉我解药吗?” 那女子依旧冷笑,阴恻恻的道:“你很在乎她呀?你的女人吗?哈哈,我倒喜欢看你无能的样子,哈哈哈。” 陈策微微笑了一下。 “你师父和师兄的尸体还在我手中,我可以将他们悬挂在城上暴尸,也可以将他们的尸体拆分一块块送到你面前,将他们煮成肉汤喂给你吃。” 苗疆女子神色微微一变,不过只是一瞬,陈策观察到了,说明这个威胁她能咬牙坚持。 “你看,你其实对你师兄和你师父也没多少感情,所以你就不要假模假样的装出一副替他们报仇的样子。你只是担心我是否讲信誉的问题,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那女子依旧咬牙坚持,陈策也没继续审问,背着手离开柴房,可越是如此轻描淡写,却越是让那苗疆女子担忧。 她宁愿陈策和之前那群内厂番子一样,狠狠折磨自己,那样咬牙就能坚持了。 陈策越是平静,说明她后面用的手段就越会骇人。 李珍一脸担忧的道:“大人,这苗疆女子的嘴实在太硬了,如何是好。” 吴娘子那边坚持不了多久,顶多只有十二个时辰,眼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李珍也替陈策担忧,若是吴娘子死了,他真怕陈策会直接屠了焦家满门。 别看陈策寻日什么都不在乎,但李珍知道,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真正忤逆到了陈策的逆鳞。 更没人知道,眼前这名少年郎君,要彻底疯狂起来,究竟会是什么后果! 陈策言简意赅的对李珍道:“你找个安静点的小黑屋子,将她如尸体一样横绑在木板上,用一个竹签悬挂在她额头上方,竹签出水,滴答在她额头。” 李珍:“啊?” 这做什么?能让对方开口? 李珍审了一辈子犯人,还没见过这种刑讯逼供的手段,而且这似乎并不折磨人,顶多浪费时间而已。 “大人,吴娘子时间不多了啊。”李珍提醒。 陈策不容置喙的道:“去做!” 李珍愣住了,以前和陈策称兄道弟,总觉得陈策温文尔雅很好说话,但当他认真起来,那气势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和权势。 李珍不敢耽搁,只能照着陈策的方式去做。 柴房内,那苗疆女子虽然言语带着嘲讽,嘲笑对方不敢继续上大刑罚,但看着这些诡异的刑具,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充满恐惧。 未知最令人胆寒。 柴房的门被关了,屋内黑漆漆的,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唯独滴水声不断地滴答滴答在自己额头上。 起初那苗疆女子还嗤之以鼻,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内心越来越焦躁,偏偏身体还被结结实实的捆绑住,让她动都无法动弹。 不远处,几名内厂番子不免有些怀疑,对李珍道:“大人,这审讯真能奏效么?看着不咋样啊?” 李珍做出禁声动作,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番子。 陈策坐在内厂侧房内,屋内火盆燃烧的很旺,暖洋洋的,吴娘子躺在床上,额上全部都是汗珠,神色很痛苦。 陈策用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喃喃道:“何必这么傻,我已经安排好了人,他们不会对我造成威胁,为何要自作主张?” 他可以允许焦芳用阴谋、阳谋等来对付自己,刺杀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要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你动手了,也不可能让我坐以待毙天天等着你来杀我找我麻烦。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一点小事陈策可以不在乎,比如焦黄中带人去北城赈灾的地方找陈策的麻烦,陈策也可以忍气吞声对你焦黄中服软。 这些都没关系,陈策不想在这样的小事上耽误时间,但服软并不代表陈策懦弱,也不代表陈策可以任人欺负。 246、惊愕李珍 柴房内,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屋内依旧没动静。 李珍越来越担忧,他自然不会担心吴娘子的生死问题,他和吴娘子没交情。 他担心陈策。 一旦吴娘子死了,李珍真不知陈策会做什么疯狂的事,以陈策这种智近如妖的人,真要疯狂起来,整个大明恐怕都要抖三抖,那时候估计屠焦芳满门都是最小的代价。 整个苗疆可能都要给吴娘子陪葬! 别人做不出来这种骇人的事,但李珍相信,陈策一定能做到! 柴房内的苗疆女子心里从最开始的平静,到逐渐的焦躁,到现在越来越恐惧,一滴滴水滴声,宛如催命的丧钟,一点点在不断摧毁苗疆女子的心理防线。 她不由对外焦躁大喊大叫,不断用恶毒难听的语言歇斯底里谩骂,但这里却依旧安静的如同地狱。 李珍也听到了柴房内的动静,他不理解,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连体罚都算不上,为何那女子谩骂中却带着深深恐惧的意思? 前后总共大概过了六个时辰不到的样子,柴房内动静越来越小,只有微弱的声音不断地传来。 “我说……我说……” 守在门前的内厂番子瞳孔瞪大,旋即快速去找李珍,低声道:“李大人,那女子开口了。” 李珍倏地一愣,目瞪口呆的盯着那名内厂番子,表情都写满了三个字:不可能! 明明陈策什么都没做,她怎么就忽然开口了? “走,去看看!” 柴房门被推开,躺在木板上的那名苗疆女子脸色唰白一片,如白纸一样,面无血色,双目瞳孔似乎都开始涣散,整个人犹如濒临死亡一般。 李珍咽了咽口水,看着左右内厂番子,下意识的道:“你们动刑了?” 尽管他知道没人敢违抗命令私下动刑,但他还是脱口问了这么一句废话。 因为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如此,这女子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锦衣卫和东厂应该是这个世上最精通刑讯逼供的衙署,可现在他们引以为傲的手段,在陈策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他真的……就没有不懂的事吗? 李珍不敢耽搁时间,找了一盆冷水给苗疆女子泼在脸上,好长一会儿对方方才清醒一点,旋即她惊骇的道:“我说,我说解药,不要在折磨我了!” 言语中带着深深的恐惧,再也不想尝试第二遍这种滋味。 待李珍问出蛊毒的解药后,李珍便急忙去吩咐郎中煎煮解药,然后才去找到陈策禀告。 “大人,这苗女如何处理?” 那苗女长相不错,李珍的意思是想让兄弟们尝尝鲜,陈策乜他一眼,李珍赶紧尴尬的挠挠头:“卑职知罪。” 陈策摇头道:“想玩女人可以,我给你们钱,去青楼找,什么样的都有。但不要精虫上脑,明知道这样的女人危险,期间若是走漏了消息?若是得知了你的身份,那伱的家人?亲戚朋友?他们也会陷入危险中。” 李珍这才反应过来,此前他没有想太多。 “对不起大人,卑职多嘴。” 陈策道:“没事,去杀了,夜里丢在焦府大门口去,连同那两名苗人尸首。” 李珍微微颤了一下,咽口水道:“这是不是……会将事闹大啊?” 这无异是在直接挑衅焦芳,焦芳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对方是三朝元老,李珍也不敢保证焦芳身后的政治资源多么丰厚,三朝累积下来的威望和人脉,势必是错综复杂的。 他不否认陈策的厉害,但属实没必要直接和焦芳正面撕破脸,毕竟现在吴娘子也有救了,这事儿没必要搬上台面来。 得不偿失。 陈策淡淡的道:“他为了给自己宝贝儿子出口恶气,要杀我的时候,没想着会把事情闹大。” “难道我就该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没关系,尽管去做,这事儿,就算他想平息也没那么容易,我会找他麻烦的,只是我现在还没这个时间。” 李珍抱拳道:“好!” 哪个下属不想跟着这种霸气侧漏的上官,这话说的……帅的一塌糊涂! 李珍发现陈策的人格魅力现在真的越来越大了,看来以前还是管中窥豹,未见全貌啊! …… 陈策将吴娘子带回了槐花胡同,先安顿好吴娘子,然后又独自去了正阳大街抓了点药回来。 早些时候李珍已经给吴娘子抓好了药,但后续还要喂。 陈策刚领着药到小院门口,却发现门前站在一名陌生人。 陈策蹙眉,不过转念一想,这应该不是焦芳那边的人,不然内厂和刘洪那边都会给自己预警。 秦紘五十出头,头发全白了,作为户部尚书,秦紘才调任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足可见户部的压力多大。 今日在朝堂听了皇太子关于‘权责发生制’的记账理论后,秦尚书大为震撼,但更震撼的则是弘治皇帝的那一番交代。 为什么皇上让他来这里寻找这个小子? 皇上为何知晓他? 皇太子那一番发人深省的话,莫非就是出自眼前这名少年郎君? 秦紘有太多的疑问在心头,他来之前甚至设想过对方是历经沧桑的隐士,或是郁郁不得志的中年文人科举遗珠。 但怎么也没想过对方会如此年轻,年轻的不像话! 年轻代表阅历少,代表学问还不精,不全……可现在秦尚书之前所有设想在这一刻被全部颠覆!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来错地方了,反复确认后才问道:“你是这家小院的主人?还有别的人吗?” 他在打量陈策的时候,陈策也在打量对方,道:“我是这家屋子的主人,这里也没别的人。” 嘶!真是他? 陈策疑惑的道:“阁下是?” 秦尚书拱手和蔼的笑道:“老夫是户部的人,此番前来有些唐突,实在有些东西心痒难耐,忍不住想来请教阁下。” 陈策哦了一声,道:“那不巧,我有点事要处理,这两日可能没时间,你改日再来吧。” 秦紘:“……” 我刚才介绍的不够仔细?我是户部的人,一名五十多岁户部的人,你觉得本官官职能小么? 明天应该能正常更新了,这几天老家有事,抱歉 247、愤怒焦芳 陈策当然知道一名五十余岁自称户部的人的分量。 能在大明官场熬到这个年岁,还在户部待着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简单,最少是侍郎以上的实权官。 但现在陈策真的还有事要处理,他要给吴娘子熬药,所以只能装傻子,假装不知道对方是户部的高官。 虽然对方说他是户部的人了,但是户部的人,又没说是户部的官,权当你是户部的小吏了,胥吏比平民高贵不到哪里去。 秦紘一时间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微笑捋须强调一下:“老夫乃户部的人。” 陈策点头道:“吏目我见多了,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年纪这么大的吏目我倒是第一次见……好了,我真有事,阁下改日再来。” “快过年了,阁下一把年纪了,先回去过年,我估计年后才有空,我就不送阁下了。” 秦紘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难怪这小子对自己不够尊敬,原来他把自己当成了衙署的吏目。 这……什么眼神啊? 秦紘现在不由怀疑朱厚照那所谓的记账方式究竟是不是这个少年郎君传出去的,还有弘治皇帝这么看重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秦紘本以为这小郎君如此年轻,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最不济也是天资聪颖之流,可这完全像个没脑子没见识的小民啊。 不过作为户部的执牛耳者,秦紘还是有耐心和细心的,也没有因此就给陈策下定论,依旧保持和蔼的笑容,道:“那老夫改日等你空闲再来。” 陈策拱手:“那就不送了。” 等秦紘踏步出去,陈策便去了厨房。 厨房上空冒起氤氲白烟,屋内一股刺鼻中药味传了出来,让秦紘不由捂鼻,心道这小子这是病了啊? 他侧目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虽然心痒难耐,很想问一问陈策关于记账的方式,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这段时间是年关休沐的时候,索性等年后衙署上值再来找他吧。 …… 腊月三十这天早晨,天寒地冻,河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昨晚下了一场小雪,焦府的门子推开门,打算将府外的积雪给清扫一下。 大门的两侧小门才被推开,门子惊恐的发现门前横躺着三具尸体,不由心惊胆战,急忙去禀告府邸管事。 焦芳今日晚起,他先去了一趟焦黄中的房间看望一番,焦黄中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当初殴打他的百姓真是下了死手啊,让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见好。 “爹!你究竟有没有替孩儿报仇啊!我要那个陈策不得好死!” 焦芳面色不善,盯着焦黄中道:“伱究竟如何和他结仇的?” 究竟如何和陈策结仇的,焦黄中其实也不清楚,他就是觉得那日姜家家宴上,姜瓶太过维护陈策,他就是觉得陈策长相比他俊,他就是心里不舒服,认为自己被绿了,他觉得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容貌吸引,于他而言就是被绿。 这变态的占有欲。 当然了,他认为的也是对的,不过绿他的不是陈策,而是杨玉振,但这也怪不得人家吧? 这点小肚鸡肠的心眼子,焦黄中不能和焦芳说,说出去丢脸。 见焦黄中没说话,焦芳便摆手道:“成了,我不问你了。” “不过这个人确实要除掉。”焦芳眯着眼。 从盐引到开中制再到对西南局势分析,虽然陈策没开口,都是借着朱厚照嘴说出来的,但焦芳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这个人目前还没有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现在是杀他的最好时机,等什么时候他真的出现在台前,再想杀他就不容易了。 “我已找了川蜀的三名刺客,你放心吧,他于我们而言不过只是蝼蚁而已。” 焦黄中有些怀疑的道:“爹,川蜀的三名刺客靠谱么?能杀得了他?” 焦芳呵呵一笑,自信的道:“这三人是为父花了五百两高价雇佣的,本来对付一介蝼蚁臭虫,顺天附近随便找个绿林就好,我为稳妥起见,才特地命人去川蜀找了他们。” “你问能杀得了他?别说一个陈策,十个,一百个,又有何妨?这三人做事干净利索,守口如瓶,你放心吧,今天过年,保持好心情,会有好消息送来的。” 焦芳自信说完,外面焦府的管事便急匆匆走来,焦芳气定神闲的端着茶呷了一口,对焦黄中道:“还当真印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呵呵。” “说罢,是不是槐花胡同那小贱民死了?” 焦黄中一脸期待,急不可待的道:“他死了没有?” 焦府管事一脸为难,咬牙道:“老爷,少爷,今早门童在府邸门前发现了三具尸体。” 焦芳手上一颤,端着的茶盏茶水瞬间洒了一地,他沉默了一会儿,面皮微微抽了一下,问道:“哦?怎么回事?哪三具尸体啊?” 焦芳还抱着一丝期待。 可管事却颤抖的道:“咱,咱们派去杀那少年的杀手。” 焦芳再次沉默,挥挥手,面如平湖的道:“失手了,呵呵,你下去吧。。” 管事知道焦芳压着火,不敢多嘴,忙不迭离去。 砰! 焦芳将茶盏重重的拍在案牍上,“他这是在挑衅老夫!” 焦黄中大怒道:“这个王八羔子,明目张胆的挑衅我们!爹,我去杀了他!” 焦芳乜他一眼,强忍着怒火道:“江湖善搏杀之人都没这个本事,你有?” 焦黄中道:“难道我们就这么被他羞辱吗?” 焦芳哼了一声,本来他想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这个麻烦,杀人永远都是最简单最不费脑子的,但这种办法只能对付不入流的小民,没人会为这一类人申冤做主。 但结果显然不行。 焦芳吐了一口浊气,轻蔑的笑道:“他竟还有点手段?” 焦芳眯着眼,对焦黄中道:“你去给户部主事下个请柬,约他年后来一趟府上。” 焦黄中不解的道:“让户部主事来做什么?如此芝麻绿豆小官配进我们府邸?” 焦芳道:“县官不如现管,这个芝麻绿豆户部官,能管住他的产业,这就够了。” 248、户部问拮 吴娘子这几日身体日渐转好。 初二这天,李珍已经查到对方的身份,两名刺杀的男子分别是四川布政司农民蓝廷瑞、鄢本恕,女子则是苗民。 陈策有些呆怔,李珍略显不解,问陈策是否认识这群人。 陈策微微摇头,他虽然不认识,但却听说过,正德初年四川爆发一起规模超过十万人的民间起义,首领就是蓝廷瑞和鄢本恕,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位即将在朱厚照登基后给朱厚照执政生涯造成最大危机的两个叛军头子,会以这种方式直接死了。 也算解决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 年关这段时间,秦紘果真没有再来找陈策,直到年后初五这天,朝廷各衙署开始陆续办公。 去年全国土地丈量工作告一段落,户部在年初就比任何衙署都要忙碌,这么短时间丈量出来全国土地,这数据显然不太准确,但弘治皇帝规定了时间,户部不得不让地方加快速度。 丈量全国土地自然就是做给天下藩王宗室看的,今年开年后,弘治皇帝要搭台唱一场大戏。 各藩王宗室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等待弘治皇帝宰割。 张家兄弟和王守仁的大军今年在西南过了年,开春之后就会再次对米鲁土司部落进行反攻,这个年关王守仁独自走访了云贵各个地方,将山脉地势丛林研究的熟稔于心。 张家兄弟到了贵州之后就深居简出,深怕一个露面就被人噶了一样,不知多么惜命。 唐寅在苏州府还没回来,估计还要耽搁一些时间。吴娘子身子又受伤,顺天快递暂时交给杨玉振管理。 弘治十三年初七这天,杨玉振着急忙慌的来槐花胡同找陈策,对陈策道:“义父哇!好像有人在搞咱们啊!” 陈策哦了一声,不咸不淡的问道:“怎么?” 杨玉振将这三天的情况告知了陈策,自从顺天快递年后开业之后,各快递站点和总部,总会来一群户部的人,说是要核查快递的商业税收。 明朝不注重商业,统一的商业税收按照三十税一,寻常户部哪里会派人过来稽查,地方官府会让市署的小吏过来象征性的核查缴税。 现在户部每天派一群胥吏来查税,乃至百姓们连投递快递都不敢,生意快被这群人搅黄了。 不过陈策都在正常缴纳税收,倒也不惧。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策更倾向于这些反常现象是来自焦芳的报复。 “没事,让他们查吧。”陈策平淡的道。 税务上也没问题,他们再查下去也就是浪费精力和人力,查不出什么结果。 杨玉振道:“不是哇,今天来了一名户部主官,让我们补缴纳去年市税二千两白银。” 嗯? 陈策蹙眉,他研究过明朝商业行为中各种税收,哪儿需要缴纳,哪儿不需要缴纳,他都交代过唐寅,按理说不会少缴税收。 槐花胡同外面来了几名胥吏,找到陈策,对陈策道:“你是顺天快递的东家?” 陈策点头。 那几名胥吏道:“阁下随我们去一趟户部。” 陈策不解的道:“干什么?” 几名胥吏道:“去了便知,休要啰嗦。” 陈策想了想,对杨玉振道:“你随我一起去。” 杨玉振:“……” 不去可不可以啊?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群户部的人不是针对顺天快递,这分明是针对陈策个人啊! 您这也太能惹事了。 仿佛看出杨玉振的不情愿,陈策小声对杨玉振道: “知道户部为什么要找我吗?” 杨玉振挤出一抹笑容:“不知道啊。” 陈策道:“我得罪了焦大人家的儿子,他家的儿子有个未婚妻,那妻子就是上次你在别苑玩的那名女子。” “我在替伱背锅。” “如果对方知道是你……” 杨玉振虎躯一震:“义父莫要多说!您一句话,犬子赴汤蹈火……呜呜,别出卖我好吗?您若不嫌弃,我愿意献上我的翘臀。” 砰! 陈策一脚踹在杨玉振的屁股上。 户部衙署坐落在皇城外郭,这是陈策第一次踏足紫禁城,也是杨玉振第一次。 杨玉振看着诺大的紫禁城,感慨道:“娘的!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资格踏进这里,今个儿就算出啥事,老子这辈子都值了!” “嗯?” “你们为何不让我进去?我和他一起的。” 杨玉振一脸不服气,觉得户部这群胥吏实在太不尊重人了,刚才他都做好替陈策赴汤蹈火的心理建设了,现在你告诉我,我连进紫禁城的资格都没? 陈策叮嘱闷闷不乐的杨玉振道:“你在此处等我,一会儿要取账簿什么的,你陪着去。” 杨玉振:“???” 你叫我来就为这事啊? 户部衙署很是忙碌,陈策跟着胥吏穿梭在各种胥吏人群中。 秦紘惊鸿一瞥间,看到了陈策的背影,便询问左右道:“那人好像不是户部的?” “回大人,那是顺天报业的东家,刘主事那边查出来他的商业偷税少交数千两巨额银子,特地叫来问话的。” 秦紘眯着眼,特地叫来户部问话?呵呵,看来这小子惹了不少麻烦,不知这又得罪了谁,谁又把手伸到了户部。 不过秦尚书暂时还没时间,他要去一趟乾清宫见弘治皇帝商讨政事,只是点头道:“知道了。” 乾清宫。 当秦紘将土地丈量结果告知弘治皇帝后,便叹道:“皇上,此番地方和户部都浪费不少精力和财力,但丈量出来的结果依旧不如人意。” 弘治十二年全国户一千三十万四千三百七十四户,口五千八十万五千三百七十五口,田八百二十六万七千九百八十一顷田。 和十一年的田地没多大差别,甚至还少了几万顷,这说明依旧有大量土地被隐匿起来。 换言之,这次丈量土地的作用不大。 弘治皇帝并未责怪秦紘,只是问道:“宗室藩王们确实没查到隐匿的田地吗?他们的田地收入确实供给不了人口的支出吗?” 秦紘一脸为难,这不是人尽皆知的问题么?明面是如此,可暗地里他们隐匿多少土地,谁又能知道呢? “回皇上,丈量出来的结果就是如此。”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并未继续问下去,不过饶有兴趣的问秦紘道:“见到那小子了吗?他说了什么?” 秦紘尴尬的道:“回皇上,年前他说有事,将臣给打发走了。” 弘治皇帝:“……” 秦紘又笑道:“不过,这小子今天被户部主事给叫去户部了,此时正在户部被问拮呢。” 弘治皇帝来了兴趣:“哦?怎么了?” 249、这就是朕尸位素餐的好官? 户部主事刘议之是弘治六年进士,那一年礼部会试焦芳是总裁官,刘议之算是焦芳的学生。 这六年时间焦芳对其算是颇为照顾,用了六年迁到户部,算是春风得意,中年得志了。 年关的时候焦芳将他召入府邸做客,让刘议之受宠若惊。 这些中央低级官吏谁不知道焦芳的能量,三朝元老、东宫老师、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能收到焦芳邀请,户部主事怎能不觉得受宠若惊。 顺天快递背后有朝廷支持,焦芳想让刘议之直接动手脚对付陈策这显然不现实,没有合理且站得住的借口,刘议之也不敢明面对顺天快递东家如何。 但焦芳的面子也要给,所以今日就将陈策给召到户部来了。 刘议之坐在案牍前翻阅着手中账簿和税务账册,陈策被晾在他面前站着,刘主事仿佛没看到陈策一样,自顾自在忙着自己的事。 对方不开口,陈策也只能干巴巴的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刘议之才端着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才平淡的道:“自你顺天快递开业以来,一年时间没缴纳过市税,账务上少缴二千余两,加之罚息,你需补缴五千余两。” 话语中带着上位者气息,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感。 “今日叫你来,一来是通知伱补缴商税的事,二来是想与你商讨另外一件事。” “山东河南去年先后遭遇洪灾和旱灾,流民数万人,你在大明诸州府的快递网点很多,本官需要你替朝廷吃下这一批数万流民。” 快递行业是需要大量的脚夫和力夫,如果数千人陈策或许还能吃得下,将他们雇佣进来不是问题,但数万规模顺天快递肯定吃不下,强雇佣这群人,无异于免费给朝廷养流民。 他不是做慈善而是做生意,哪里能亏本做这事儿? 陈策眉宇微蹙。 “怎么?有问题?” 户部主事刘议之淡漠的询问。 陈策不卑不亢的道:“启奏大人,草民先解释第一点。” “草民敢问,何为商税?” 刘议之愠怒道:“本官不是在和你商量,你尽管执行即可。” 陈策摇头道:“那恕草民做不到。” “大明商税规定对入市交易货物所课之税及市肆门摊之类课税。” 刘议之哼道:“是如此,但你快递没缴此税。” 陈策道:“此总税下有各类分税,诸如塌房税、门摊税、酒醋税、过坝税、门税、船税等。” “大人此时也拿着我们的账簿,不妨看看过坝税、门税、船税等道路运输过程中,我们缴纳税收没有。” “如果这些都缴纳了,再增收商税是不是重复征收?” 这个户部主事显然没做好本职工作,连重叠征收税收这种愚蠢的问题都能说得出来,户部究竟都是一群什么良莠不齐的官吏在管着? 这有一点业务能力吗? 户部主事值庐外,秦紘微微擦了擦头上的汗,弘治皇帝面色铁青,冷冷的盯了一眼秦紘,低声嘲讽道:“秦公,你户部官还真是好样的,居然要让一个平头百姓去教他怎么纳税。” “朕的脸朝哪儿搁?” 堂堂的朝廷中央官,竟和文盲没任何区别,自己本职工作做不好就罢了,连基本的总税和分税不得重复增收他都弄不明白,现在居然还被人家一介民间商人给教导,这不是尸位素餐是什么? 秦紘急忙给弘治皇帝赔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这名户部主事皮给抽下来。 寻常这种下面的官,他这个户部尚书哪里能接触到?又如何知道户部居然还有这种蛀虫存在! 两人现在在户部主事值庐外站了有一会儿,都在听着里面的对话。 刘议之淡漠的乜了陈策一眼,道:“本官自然知晓,但你快递行业属于新兴商业,户部另与你快递做了税收筹划。” 陈策反问道:“可有内阁户部的公文下发?此事也无人通知到草民。” 刘议之道:“现在本官不是正在通知你?” 陈策笑了一下,道:“好,五千两罚金我可以给,这钱不多。” 折算后世也不过三百多万的样子,以前陈策没这个底气说这样的话,现在不同。 “不过此事也给诸大明商人们提了个醒,朝廷朝令夕改,日后缴税也谨慎。” “诸民也如此,今日可征田税,明日也能征呼吸税,土地占用税,喝水税,吃饭税……” “大人应当不怕我出去乱说……哦,您是户部主事是吗?不知大人姓甚名谁,大人如此大的官威,草民好给你大肆宣传宣传。” 刘议之猛地拍向案牍,厉声道:“大胆刁民!你在威胁本官?” 陈策淡淡的道:“是啊,不是你先威胁草民的?” “数万流民你强塞我快递行业,这样吧,我把顺天快递都送给你吧,天下万民的脖颈都送给你,你直接屠戮就行,为什么还要虚头巴脑的走个流程?” “民间绿林抢劫还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阁下连虚伪一番都不愿?直接开抢?” “大胆!气煞本官也!”刘议之面色通红,被陈策一番话说的全身都在颤栗! 被陈策刺激到的何止是坐在户部值庐内的户部主事刘议之,还有站在外面面色铁青的弘治皇帝! “不像话!” 弘治皇帝不知是在说户部主事还是在说陈策,但秦尚书觉得应该是在指桑骂槐。 “他叫什么名字?” 秦紘忙不迭道:“回皇上,户部主事刘议之。” 弘治皇帝冷冷的道:“明朝小朝会,让他也去一趟。” 丢下一句话,弘治皇帝便拂袖气咻咻的离去。 秦紘赶紧去送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拂袖道:“不必跟着朕,你户部好好查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国家养仕,朕高薪养廉,养出来的要都是这种酒囊饭袋欺压百姓的官,大明迟早要亡国!” “你回去吧!” 秦紘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几记响亮的耳光。 他阴沉着脸,怒火中烧的道:“让王俨王侍郎去值庐见本官!” “让刘议之给本官去死!现在就去死!”这是气话,他自然没这个权力,“还不去将别人给放了?!户部的脸被他刘大人丢的还不够?!” 250、四目相对,目瞪口呆 刘议之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介小民居然会惊动户部尚书,竟会让户部尚书亲自放人。 户部尚书的值庐内,王侍郎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一介三品大吏,正站在秦紘面前被狠狠训斥,让他加强对户部所有官吏队伍的专业知识教育,内部纠察,一些不合格的官吏,该降职的降职,该驱逐的驱逐。 总而言之,户部是专业性极强的衙署,若是没这份本事,就不要在户部混日子。 王俨也不知今日秦尚书这无名之火,如何来的,但还是不断的认错表示自己会加强对内部官吏的考核。 第二日一早的小朝会,站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户部主事刘议之显得有些心惊胆战。 平日这些部堂高官,他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弘治皇帝,他这种级别根本没机会面见天颜。 按理说能见到天颜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但刘主事现在却有些惴惴不安。 弘治皇帝沉声道:“朕今日不与你们探讨别的事,只想问问诸公,你们下属的官吏究竟能否胜任自己的工作?” “朕待你们不薄,国家需要伱们治理,朝廷队伍更是天下百官的表率,但要是你们内部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甚至说出一些啼笑皆非的话,朝廷威严和公信在何处?” “让地方官笑话?还是让万民耻笑?” 内阁六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弘治皇帝冷笑道:“我们户部有个主事,刘大人你出来。” “这个刘大人就很威风,他去将商人召入户部,亲自在人家商人面前丢脸。” 刘议之心中一咯噔,惶恐的道:“皇,皇上,臣知罪。” 弘治皇帝嘲讽道:“你知什么罪?你告诉朕什么是商税?” “市税下面征收过的税,你还能用市税再征收一次是吧?朕随便从两京十三省拉一个九品课税司下属的胥吏过来,他都说不出如此愚蠢不专业的话!” “但你这个朝廷户部下属户部主事能干得出来!” 刘议之神色顿变,这不是昨日他和陈策对话的内容吗?皇上居然亲自关注了…… “臣,臣惶恐,皇上恕罪。”刘议之噤若寒蝉的道。 弘治皇帝恼羞成怒的道:“你知什么罪?你丢的是户部的人,是秦尚书的人,是朝廷的脸,和朕有什么关系?” “朕现在还有什么脸是丢不起的?” 内阁六部的部堂纷纷将目光投向刘议之,这让刘议之惶恐到无地自容。 “吏部回去查一查,见哪里的课税司还有缺,将刘大人送过去学习学习去吧,免得说出一些啼笑皆非的话让旁人贻笑大方!” “朝廷丢不起这个脸!” 吏部尚书出列拱手道:“遵旨。” 刘议之战战兢兢的道:“皇,皇上,臣……” 昨日在陈策面前他多威风,官威多大,说话多么中气十足,现在就多么狼狈。 他想解释解释,可词穷,他不知该怎么解释,甚至连告饶的勇气都没有,他不否认自己是滥竽充数的职场混子。 如果没去找陈策麻烦,也不会有人关注到自己,可以继续在户部混下去。 刘议之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就不去找陈策麻烦了。 …… 槐花胡同。 “小老弟,你昨天去哪啦?” 朱厚照好奇的问陈策,昨天他和刘瑾来槐花胡同找陈策却没找到人。 陈策哦了一声,道:“被户部拉过去问话啦。” 朱厚照忙不迭问道:“咋?户部啥事找你?” 陈策将昨日的事草草告知朱厚照,朱厚照气的怒火中烧! 刘瑾听了也气笑了,他尖声道:“朝廷这群狗官队伍啊,就该要好好治一治了,一个个考中了科举就耀武扬威,指着他们治国呢,狗屎!”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哼了一声,道:“难怪小老弟此前说治国首治吏,这群啥都不懂的官儿混在队伍中,这国家能治好吗?” 主仆两人同仇敌忾,替陈策打抱不平。 “狗东西!看我不收拾他!”朱厚照暗骂,然后又道:“不对啊小老弟,你不是有内厂保驾护航吗?怎么不让内厂的人收拾这个家伙?给他抓起来,让内厂好好折磨折磨他!” 陈策无语的道:“不是你说内厂不得监视文官么?” 朱厚照哑然,只能安慰陈策道:“小老弟放心,后面他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陈策倒也不担心,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很显然那名户部主事只是个小炮灰,陈策怀疑他背后的人要么是焦芳,要么是年前来院子寻找自己的那名户部高官。 当时陈策因为吴娘子的病拒绝了接见对方,若对方小肚鸡肠,完全也能干出这种事。 就是不知是谁指使户部主事的了,不过无论如何,这户部主事只是个马前卒,陈策也不屑和对方一般见识。 “啊!” 朱厚照似想起什么,对陈策道:“小老弟哇!你那个画是怎么画的,可否教一教我?” 陈策:“?” “什么画啊?” 朱厚照眼中冒着绿光,道:“就是年前在梅园那画啊,你那天走的急,你是不晓得,你的画都被抬到八十两一幅的高价了!” 陈策倒吸凉气,自己又不是啥名人,那素描画非但被明朝人接受了,还能卖这么高的价格? 朱厚照想学,但不是为了卖钱,卖钱只是其次,上不得台面,他是太子,还没堕落到这种地步,靠着卖画为生,这事儿要传出去,他父皇不给他打死。 他只是单纯觉得陈策那画很逼真形象,他想学一学,给他父皇和母后画一幅,显摆显摆。 绘画终究奇技淫巧,在正宗士大夫面前也不过附庸风雅,在朝中高官面前更不值一提。 陈策也不在乎这些,不过既然朱厚照感兴趣,陶冶情操也不错。 “这个不难,三五天就能学好,教你谈不上,顶多我们相互学习。” 朱厚照高兴的道:“对对!相互学习!” 瞧瞧小老弟人家说话的水平,听着多么舒爽啊! 朱厚照让刘瑾去准备铅笔,虽然刘瑾不知什么是铅笔,但铅研磨细一点的小棒子,他还是能理解的。 朝阳照在小院内,石凳上,陈策正在一点点教着朱厚照怎么勾勒人像面庞。 门扉却在这个时候被敲响,刘瑾去开门,然后急忙捂着脸跳到了一旁! 我靠!秦尚书怎么来了?太子爷,快跑呀! 秦紘本是带着笑容,只是看到朱厚照这一刻,笑容忽然凝固住了。四目相对,朱厚照也愣住了。 251、你给他磕一个拜师吧 秦紘此前一直都是猜测,猜测太子认识陈策,猜测弘治皇帝认识陈策。 可实打实的看到皇太子和陈策和睦相处称兄道弟的样子,一时间还是震惊了。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 太子殿下最近的改变有目共睹,太子那些惊世骇俗的建议令人拍案叫绝,秦紘怀疑过是出自东宫老师的手笔,后面也和内阁三阁老一同怀疑过是弘治皇帝的手笔。 毕竟弘治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要克继大统,此前太子顽劣有目共睹,弘治皇帝提前给儿子铺路,让百官信服太子,所以很多政策理论明明才会说是皇太子所建议,目的就是为了抬高自己儿子在百官中的威望。 可现在……他所有的怀疑都被推翻。 教太子的或许不是东宫教谕,不是弘治皇帝,而是眼前这个少年小郎君。 如果真是这样……嘶! 秦尚书暗自倒吸凉气,针对开中和盐引滥觞的做局手段,该不会也出自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年郎手笔吧? 解决开中疲敝,处理堆积数十年盐引泛滥陈积,哪一个不是令人头疼的陈年旧账?户部都解决不了的事,竟被眼前这不起眼小郎君轻描淡写的给解决了? 这话说出来谁能信?谁敢相信坐在这处小院的少年,在暗中决策引导甚至做局天下所有人? 秦尚书怎能不倒吸凉气?他实在太震惊了。 秦尚书赶紧收拢心思,忙不迭要对朱厚照行礼,君臣有别,他不能失了规矩。 朱厚照还在发呆,这老东西咋来了?完了,我该怎么办?要不要躲起来? 刘瑾一拳就捶到秦紘的头上,啪的一下,把秦紘都打蒙了,旋即他恼羞成怒的指着刘瑾:“贱奴!” 刘瑾对朱厚照眨眼,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 虽然他和小老弟心照不宣的都知晓彼此身份,但朱厚照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啊。 他赶紧走到秦紘面前,一巴掌又扇到了秦紘头上,压根不给秦紘说话的机会。 一介尚书实权官,居然被皇太子和太监先后侮辱,这谁能顶得住? 你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这么侮辱臣僚啊?老夫是大明的官,不是你朱家的猪狗奴仆! 秦紘刚要发火,朱厚照赶紧道:“你就是那户部的官啊?” “小老弟!是不是这家伙召伱去户部的?朱某这个锦衣卫大官帮你收拾他!” 陈策摇头道:“不是他,额,我先去煮点茶水。” 给他们一点时间好好窜通,陈策也不想现在就和朱厚照捅破窗户纸。 等陈策离去,朱厚照长舒一口气,这才对秦紘道:“呵呵,秦大人,不好意思了,刚才有人在,要么本宫给你磕一个?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你知道本宫微服出巡很危险的,不能让外人知道本宫的身份,不然会被人利用。” 皇太子都说的这么低三下四了,秦紘纵有一肚子气也不敢多说。 刘瑾更是噗通跪了下去给秦紘磕头:“老大人,老奴给你磕头了,刚才情况紧急。” 你! 秦紘被气的胡子乱颤,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敢收拾皇太子还不敢收拾你这个太监? 可人家刘瑾已经做到这地步了,秦紘再计较,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但……老夫就这么白白挨了两巴掌? “哼!算了,起来吧!” “太子所言非虚,刚才是老夫莽撞了,差点耽误太子的大事。” “太子殿下,听你的意思,他还不知您身份?” 朱厚照点头:“嗯。” “原来如此。”秦紘点点头,拱手道:“殿下机智,居安思危,微臣佩服万分。” 陈策端着茶水走了出来,招呼道:“来喝茶。” 朱厚照笑呵呵的走了过去,对秦紘道:“秦大人您坐。” 秦紘赶紧道:“太……小朱大人你请。” 陈策静静的看着两人飙戏,等两人谦让一番落座后,陈策才拱手对秦紘道:“这位大人,草民知罪,年前若有失礼得罪于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秦紘摆手道:“户部的人召你,不是老夫的意思,刘主事此人做事莽撞,并不能代表整个户部,老夫已下放他去课税司学习。” 既然不是眼前这名老大人,那刘主事背后的人大概率就是焦芳了。 陈策了然,旋即道:“那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秦紘看了眼朱厚照,想了想,还是道:“老夫想请教一下阁下关于记账的一些事,譬如什么叫‘权责发生制’记账。” 陈策哦了一声,也看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心道你们都看我干啥啊。 陈策解释道:“所谓权责发生制记账方式,它以收入和费用实际发生的日期为标准来确定其归属期……凡当期已经实现的收入和已发生或应当负担的费用,不论款项是否收付,都应当作为当期的收入和费用处理……这种制度有助于正确反映各期的费用水平和盈亏状况、财务状况、经营成果。” 秦紘听的十分认真,时不时颔首点头,这理论不难理解,等陈策说完后,他深以为然的点头:“当浮一大白!” 此前朱厚照只是模糊的说过权责发生制的概念,但陈策解释的显然更加透彻。 现在秦紘百分百确定,朱厚照许多理论,就是跟着这名不起眼少年郎君学的! 珍藏不漏啊这小子!难怪皇上推荐自己来询问这小子,果真有点东西,还很多。 户部现在的记账方式使用的是收付实现制,此前他一直觉得这种记账方式会让财务经营的成效起伏波动很大,这不利于对天子和内阁反应大明一整年的成果。只是苦于找不到更好的结局方式。 现在听了陈策的话,他豁然开朗,以后户部未必不能推广使用这种记账方式。 秦紘略显激动的拱手对陈策道:“多谢阁下了。” 朱厚照虽然听的懵懵懂懂,但他会察言观色,见秦紘激动的样子,他就知道陈策这番记账理论对户部很是重要。 但你户部之前还派人来抓小老弟?人家现在大公无私和你分享这么多,你就一句多谢? 朱厚照阴恻恻的笑道:“秦大人,要我说,他教了你这么多,不行你给他磕一个拜师吧,以后能学到不少东西呢。” 秦紘:“……” 陈策:“……” 252、商业富国 朱厚照没别的意思,单纯的恶心一下户部尚书秦紘。 合着小老弟费劲吧啦的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连一点实际的感谢都没有,就玩一下嘴是吧? 这么白嫖是不是太过分了?! 秦紘略为有些尴尬,对陈策道:“老夫回去后会给公子请功。” 陈策摇头道:“你别听他瞎说,我也只是和伱聊聊天而已。” 朱厚照对陈策道:“你莫和他客套,他户部抓你的时候和你客气了吗?” 秦紘:“……” 太子殿下,你这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啊,老夫是你朱家的臣僚,自然是替你大明王朝着想,你不帮着老夫说话就算了,怎么还帮着外人? 再说了,户部也没抓他啊,户部主事只是召他入户部,又没给他下牢狱,退一万步说,户部主事刘议之现在不是被下放地方课税司了么? “陈公子,实在抱歉,户部也非故意为之,你多海涵。” “户部队伍确实良莠不齐,这不可否认是户部的失责。” 陈策微微摇头,对秦紘道:“不怪户部,是整个国家政策导致的,士大夫们从未真正了解过商业,也从未看出商业的巨大潜力,不然不至于让户部财政如此捉襟见肘。” 秦紘眉宇微蹙,显然陈策的理念和他背道而驰,不过秦紘并非迂腐的士大夫,还是耐着性子问陈策道:“陈公子此话何解?” 陈策对秦紘道:“我虽不知大明财政收入情况,但我想现在户部的主要税收来源都在田地,至于商业税收只占一小部分,而且还是很小一部分。” 秦紘道:“这难道不是正常的事么?本身商业就没多少潜力,又能征收多少呢?” 从洪武开始,大明就一直重农抑商,国家建立初期这无可厚非,那时的第一需求一定是填饱肚子,鼓励农耕是基本国策这没错。 随着时间的发展,到明中叶,真正饿肚子的百姓已经没多少了,可朝廷户部的财政依旧不甚乐观,土地兼并只是一部分,商业税少收或者不收,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从没有人真正去认识到大明商业的潜力。 导致这种现象其实也正常,大明的商业税种和农业税不同,农业税有固定资产,土地就摆在那里,每年收成多少都能精准计量出来。 但商业不同,大明商业税实际上就是营业税,它并非是按照利润去征收商人们的税,而是按照经营过程中实际收入来征收的营业税。 这会导致一种很严重的问题,许多商人压根不赚钱,但因为产生收入,还是要缴纳收入这部分的钱。 这会让许多商人心里不平衡,明明自己都在亏损,却还要缴纳税收,最后开始抵制征收,逃避征收。 而那些真正产生利润的大商人,他们又有办法隐瞒经营过程中的收入,导致朝廷查不到收入情况,也征收不了多少钱财。 久而久之,商业税在明政府眼中就形成了一种固有印象,反正也收不了多少钱,何必浪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征这个税?久而久之地方课税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商税征收不到钱财也就实属正常了。 当陈策分析完后,秦紘道:“可要实现你说的公平征收几乎不可能。” 陈策摇头道:“为什么不可能呢,按照利润征收不就行了?” “经营过程中,只要赚了利润,再按照赚的利润去征收,这样亏本的商人不需纳税,盈利的商人给国家纳税,如此各方面商人心中都会平衡,也不会再抵制朝廷征收商税了。” 秦紘呆怔了一会儿,呆呆的看着陈策,很快便问道:“这依旧不可能,课税司怎么能查到人家是否盈利?” “商人们就算盈利也可以报亏损,指望以道德约束他们的行为,除非人人都是圣人一般自觉。” “但这可能么?” 陈策道:“不可能,但却可以实现。” “如何实现?”秦紘急促的问道。 陈策答道:“所谓利润不外乎就是收入、成本、费用、支出相互加减而来。” “确定这几个分项目就能得出利润。” 秦紘有些迷茫,感觉快跟不上陈策的思维了,他是户部尚书,自信对财务上问题都很熟稔,可陈策的理念实在太超前了,他有些跟不上陈策的思路。 陈策道:“比如收入,确定收入是需要根据资金入账,那就需要商人单独设一本资金账簿,专门确定资金收入支出。” “资金入账的种类无外乎就是借款、经营收入之类的,这些账簿上可查。” 秦紘道:“成本费用支出呢?” “如何查?” 陈策道:“票据,举个简单的例子,一名建筑商人,需要购买沙石木材,这些是成本,在购买过程中,下游商人给上游商人开具凭证,这些凭证就可以作为成本的凭据。” 秦紘听完后,细细品味一番,双目突然明亮起来,重重的道:“是这个道理!” 陈策点点头:“想要更多的收取商业税,那就要规范商人的行为准则和财务发生过程中各种收入费用成本的情况。” “这自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事,但只要做下去,商业究竟能发挥多大的潜能,能帮助朝廷增加多少税收,谁都说不准。” “如果因为害怕犯错,害怕麻烦,就什么都不做,那商业永远兴盛不起来,商业兴旺不仅是能带来财政的收入,还能解决很大一部分流民百姓的生存问题,因为商人需要雇佣。” 陈策看着秦紘,问道:“不知道我说的这些,大人可不可以理解?” “我建议大人如果有这个权力,不妨试点一下,试一试对比一下看一看,用一年或半年时间尝试一下商业究竟是不是赚钱的,然后才下定论,而不是空口无凭直接说一句商业没潜力不赚钱。” “国家在发展,固步自封对治国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大人你说呢?” 秦紘呆呆的看着陈策,他从陈策身上看到了锐意进取,可这本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啊,他只是一介小民啊不是吗? 为什么他说的这些话,那么高屋建瓴,甚至连秦紘这个户部尚书都有些自惭形秽? 是啊,固步自封对治国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接纳商业……这难道不是他这个户部尚书正该为大明去做的事吗? 以前不做,是没想到,想不到,可现在人家已经给你铺好了路。 253、对付焦芳 秦紘带着深深的震惊离开了槐花胡同,今天陈策给他上了一课,让他这个户部尚书相信了大明民间还真有遗珠存在! 朱厚照瘪瘪嘴,对秦紘很是看不起,白嫖了小老弟这么多知识,走的时候那么急吼吼的,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小老弟,咱们继续探讨素描画吧,下次莫和这种人接触,少教他知识,这老家伙不懂感恩,没啥礼貌。” “下次来再空着手来问你问题,给他撵出去吧。” 陈策:“……” 还得是你啊,我的太子殿下。 朱厚照在这里一直学素描画到傍晚才离开。 入春之后,天气暖和了一点,唐寅到现在依旧没从苏州府回来,这不免让陈策有些奇怪,这么久了,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今晚吃了晚饭后,陈策去顺天快递那边找到了刘洪,让刘洪查一查唐寅为何还没回来。 傍晚的通济渠,晚霞倒影在平静的湖面上,沿着堤坝走,微风吹过,沁人心脾。 “老夫府前的尸体是你送的?” 不知何时,焦芳已经并肩和陈策在堤坝走着,周围的人也少了些许,想必被焦芳清场了。 陈策侧目看他一眼,平静的点头:“嗯,是啊。” “焦大人认得那些人吗?” 焦芳淡淡的道:“老夫记得好像没与伱说过老夫的身份?” “是皇太子与你说的?” 陈策不置可否,两人现在都心照不宣,都将对方底细查了个底朝天。 焦芳轻蔑的笑了笑,“以为皇太子能保得住你?别忘了,老夫才是他的老师。” 陈策依旧言语平淡,反问道:“焦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我为什么要皇太子保我?” “户部主事不也是你的狗吗?现在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陈策也没必要处处忍让。 焦芳怒火中烧,音量提高了三分,道:“当真以为老夫就这点手段?!” 陈策嗤笑了一下,摇头道:“三朝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势力,当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手段了,我以后会不断遇到麻烦和危险对吗?” 焦芳冷笑道:“你知道便好!” 陈策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才能满意?” 焦芳淡漠的道:“死!” 陈策道:“会的,不过应该还有几年活头。打个赌吧,你会死在我前面。” “其实我挺奇怪的,你说我和你也没有什么直接冲突。我教导太子的功劳你全部都恬不知耻的拿过去了,我也没说过什么怨言。” “内阁六部们大都以为皇太子的改变是你教导的好,你也没有否认。这不都挺好的吗?怎么就忽然要你死我活了?” “因为你那废物儿子?” “为了一个废物,冒险杀我,值得吗?这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况且你儿子扶不起来,一笑泯恩仇得了,何必咬着我不放呢?” “现在还有机会,你也一把年纪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怎么样?” 焦芳呵呵嗤笑一声,“张口皇太子,闭口内阁六部,知晓的你是穷酸胡同的贱民,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朝中阁臣堂官,你不觉得自己口气太大了?太狂妄了点?” 陈策微笑了一下,道:“看来焦大人不打算善了,也好,我刚才说笑的……嗯,因为我也没打算罢手。” “你都骑我脸上要杀我了,我再不反抗是不是懦弱了点?真当你年纪大,就好欺负小辈了是吗?” “想死我成全你,三朝元老又如何?真当我没办法杀你?” 焦芳扬天大笑,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笑话。 “杀老夫?怎么杀?去向刑部告状?借着皇太子去告诉皇上?可能吗?” 陈策也在笑:“那拭目以待咯,应该快了,珍惜你现在的日子吧。” 焦芳胸口起伏,他心胸本就狭隘,今日陈策这一番话,早就让他给陈策判了死刑。 陈策又何尝不是呢?他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人一直在背后捅刀子。 不过好在焦芳还不是冲动的人,今天傍晚并没有找人直接动手,焦芳神色冷漠的乜了一眼,不过陈策对这种可笑的威胁似乎并不在乎,这让焦芳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望着焦芳离去的背影,陈策嗤笑一声,便继续独自走在通济渠堤坝岸边吹着晚风。 年关过去了,户部丈量土地也结束了,弘治皇帝也该收网了。 等弘治皇帝收网的时候,也是焦芳死亡的时候了,对付规模庞大的宗室藩王,弘治皇帝肯定需要找人替他背锅,陈策要做的是引导弘治皇帝让焦芳作为背锅的那个人。 到时候天下这么多宗室藩王还不扬了焦芳? …… 乾清宫。 弘治皇帝已经开始着手布局,就如陈策料想的那样,他要对宗室藩王动手了。 秦紘找到弘治皇帝的时候已到了掌灯时分。 “商业改革?” 当弘治皇帝听到户部改革记账法的时候,他还能接受,直到秦紘将陈策那一套商业富国论和商业税收试点改革的理论告知弘治皇帝后,弘治皇帝眉宇微微蹙了起来。 这些年固有的观念都认为商业给国家带不来多少经济收入提升,事实证明也正是如此,所以历朝历代皇帝对商业才不是那么重视,才会将商税定的那么低。 秦紘认真的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微臣回去仔细想过槐花胡同那小子的理论,他说的没错,大明是该改一改,多找一条富国的道路了。” 农业税收已经到了尽头,单靠农业税收不能让大明富裕起来。 而且陈策的想法也不激进,他也说了商业改革非一朝一夕能完成,也不必立刻就推广全国,可以先找个地方试点实行。 这个过程很复杂,从商人的上游和下游,各种票据依据,各地方课税司相互配合,定时定点稽查商业利润等等,这些都要面面俱到的考虑到。 弘治皇帝沉思了许久,才对秦紘道:“按照他的想法,商业真能带来税收的增多?” 秦紘不敢打包票,毕竟他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只能说:“皇上,臣认为可以一试。”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那且找个地方,试一试!” 254、弘治收网 今日一早,皇太子又来找陈策学素描绘画。 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陈策才问朱厚照道:“丈量大明土地的工程结束啦?” 朱厚照急忙点头,边吃饭边对陈策道:“小老弟你不说我都忘了。” “是啊,丈量土地已经结束了,现在是不是该对宗室藩王们动手了?” 陈策点头,对朱厚照道:“还有件事不得不防,天下宗室藩王如此之多,若是皇上出面去做这事,会引起藩王宗室们的激烈的仇视。” 朱厚照道:“那让内阁六部的人来做?” 陈策摇头道:“他们没有这个权力,事情还是要皇上自己下旨……但出谋划策的人可以不是皇上。” “比如出谋划策的人可以是皇太子。” 朱厚照:“……” 这不是让我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仇视自己么? 陈策看了一眼朱厚照,微笑道:“不会有人相信皇太子会精心布局这一切的,他们只会认为皇太子背后有高人。” 这个高人不是你么?你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那么庞大的宗室藩王群体,真要同仇敌忾的对付伱,你能活的了么? 陈策喝了口茶,引导朱厚照道:“盐引那事儿,已经让宗室藩王等群体记恨上了焦芳,这次他们依旧会认为是焦芳在对付他们。” 朱厚照双目陡然瞪大,是啊!焦芳啊! 外面那群人一直认为都是焦芳在背后指点本宫,焦芳自己也没否认过,如果父皇稍稍对外透露所有一切都是皇太子的建议,别人只会相信这是焦芳在背后指导皇太子,立刻会将矛盾仇恨转移到焦芳身上! 好计策啊! …… 等朱厚照回乾清宫后,立刻将陈策这话传给弘治皇帝。 自国家丈量土地结束后,弘治皇帝就打算对天下宗室藩王动手了,可他依旧还是有些顾虑,他怕这事儿做的太绝,会引起宗室藩王们强烈反对,不过朱厚照说完后,弘治皇帝豁然开朗。 找焦芳背锅,这无疑会让自己置身事外。 至于焦芳……不好意思了,总有人会牺牲!为了大明的未来,焦芳的牺牲值得! 弘治十三年,上元节结束后,大明的宗室藩王,以兴王朱祐杬为首,继续上奏疏,祈求户部将宗室藩王俸禄下发。 从去年开始,这已经是宗室藩王群体第三次联合上书,秦紘忧心忡忡的找到弘治皇帝。 户部的预算今年基本已经做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财支付给天下宗室藩王。 弘治皇帝无奈之下,只能让秦紘对天下宗室藩王回话,言明国家财政困难,无多余钱财支付他们的俸禄。 朱祐杬又代表天下宗室藩王继续上书,表明宗室藩王群体严重缺钱,几乎已经快到吃不上饭的程度了。 正月十七这天,弘治皇帝开了一场大朝会。 百官有序站在左右两列,还有以长宁伯、新宁伯为首的宗室外戚等人,今日也被召入大殿听政。 弘治皇帝姗姗来迟,旋即一脸忧虑的对群臣道:“诸卿家,朝廷现欠两京十三省的宗室藩王俸禄一直没有下放,户部财政一年不如一年,朕又不能亏待他们,此事当如何?” 群臣缄默。 内阁三阁老一直没看懂弘治皇帝的操作,去年户部和吏部花了那么大精力去丈量统计天下田地,结果不尽人意,宗室藩王们根本没查出来隐匿的田产,在他们看来,这操作没有任何意义。 可皇上明知查不出来什么,为什么又花如此大的力气去丈量土地? 他们真有点看不懂弘治皇帝的手段。 弘治皇帝继续叹息道:“去年朕命户部牵头核查天下宗藩的的土地,确实如他们说的那样,随着宗藩人口的增多,他们的田地不够供养现如今的人口。” “他们需要朝廷俸禄去维持生活,朕也理解他们。” 大殿百官们继续沉默不语,不过表情各异,在场的谁不知道那群宗藩是什么尿性。 他们私藏匿的田地,别说供养现如今的人口,未来十几二十年的吃饭问题,他们都能解决。 他们只是贪得无厌,单纯的想继续从朝廷吸血罢了。 弘治皇帝环顾群臣,继续道:“户部做过统计预测,未来数十年,朝廷未必能给宗藩支付俸禄。” “但此事朕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也不能不处理,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到朕这就断了,诸宗藩给大明立下赫赫功劳,若朕如此亏待他们,以后如何有脸下去见祖宗?” “索性,东宫那边给朕提了一条很不错的建议,完全可以解决当下之困。” 内阁六部等官吏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弘治皇帝最终的目的终于要掀开了! “西南有广袤的土地,朕虽不能支付天下宗藩之俸禄,但却可以补偿与他们。” “是以,朕决定将西南广袤的土地,纷纷划归给诸宗藩,这里的田地收入,朝廷一分不要,诸宗藩可以举家迁徙到西南,自立为王,原本的封地田地收入,朕也会让地方有司统计好,原原本本的交给诸宗藩。” “不知诸卿意下如何?” 虽然户部的财政不能支付宗藩的俸禄,但弘治皇帝可以补偿给他们啊,西南的广袤土地未开发的土地,朝廷全部赏给你们了。 你们不是说现有的土地粮食收成不够你们吃饭的么?那好,西南这么多土地等待开发,你们去开发吧,朝廷一分钱不要,弘治皇帝等同于放弃了西南大片土地,全部割让给你们。 你们自己的封地反正也没多少土地,你们举家迁徙过去,你们原本封地的收入,朕也一分钱不要,还会让地方官吏统计好收入,最后全部交给你们。 如此一来,你们既有了西南广袤的土地,还有原本的土地收入,这些总该够维持你们的收入了吧? 等弘治皇帝说完后,整个大殿安静的落针可闻! 长宁伯和新宁伯等外戚宗室全部都惊呆了,各个表情扭曲,一脸呆滞,面皮抽搐,双拳紧握! 内阁六部等阁老部堂们,到现在才猛地惊醒,旋即忍不住倒吸凉气! 255、陈策你不得好死 到现在,弘治皇帝终于图穷匕见!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天子竟有如此魄力,用这样的手段去解决大明这个隐患! 关于宗藩财政臃肿的问题,数十年来百官束手无策,只能任凭其不断累积下去,但可预见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朝廷会渐渐养不起这群宗藩。 若再不解决,未来将会给大明带来巨大的灾难。 百官们不是不了解这些隐患,他们比谁都清楚,如果在洪武时期,祖宗制度还没定型,或许可以扭转。 但随着时间推移,想要解决宗藩俸禄遗留问题,就需要破除祖宗成法,没有哪个皇帝敢对抗祖制。 所以无论是皇帝还是百官,谁也不敢背负这不忠不孝的名义,一旦有人提出来,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天下数万宗藩都会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杀之后快。 一直以来,谁也不敢在宗藩俸禄问题上乱说,就怕招来杀身之祸! 但现在,弘治皇帝竟以这种方式解决了! 你宗藩不日不夜上书哭穷,说你们吃不起饭,让朝廷下发俸禄,假惺惺的说你们土地收入不支持伱们的支出。 好!朝廷没钱支付你们的俸禄,但他弘治皇帝也绝对不能弃你们不顾。 他主动将西南大片土地全部让出来,这一片土地全部赏赐给你们,你们迁徙去西南开发,这些土地都价值不菲吧?即便都是荒地,但也价值不菲,足够支付你们的俸禄了吧? 未来带来的收入,也可以让你们高枕无忧。 朝廷虽然没钱支付你们的俸禄,但用这种方式对等补偿,你们要还是不要? 你们要的话,那就要给大明重新建设开发西南,而且西南临近土司,危险重重,尤其是前不久钱钺才在西南吃了败仗。 基于这种前提下,那些坐吃等死的藩王宗室,谁敢接手西南土地? 而且你们接手西南土地,就要举家迁徙过去,那么你们原本封地那些隐匿的土地立刻就会暴露于天下。 你们如果不接受朝廷提出来的建议,那对不起,朝廷已经说过,户部未来几十年都无力支付宗藩俸禄,你们是朱家的人,该为朱明王朝考虑。 弘治皇帝不是没给你们补偿,给了,你们不要的话,那也怪不得朝廷。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针对天下宗藩的阳谋! 从去年弘治皇帝开始丈量土地的时候,恐怕弘治皇帝就在为这一日做准备……不,会不会从钱钺打西南的时候,弘治皇帝已经有了这份心思? 如果这是真的,那该多么可怕!这心机该多么深沉? 刚才弘治皇帝说这些建议是东宫那边提的,皇太子么?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皇太子提出来的建议。 焦芳! 此前盐引和开中制的问题都是焦芳提出来的,他对这些也没有否认,现在弘治皇帝说建议出自东宫,那必定是焦芳提出来的。 不管是不是,现在都是焦芳了! 内阁三阁老和六部部堂高官们此时都震惊的无以复加,这做局手段实在太高明,太狠毒了! 此事若是被天下宗藩听了去,还不憎恨死焦芳? 关键他们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最后他们会怎么选?没得选,只能选择放弃去西南,守着现有的封地土地。 虽然他们嘴上说的困难,但这百年时间,已经让他们名下拥有大量不见光的土地,这些土地真不够他们的开支吗? 显然是够的,归根结底他们就是贪得无厌罢了。 即便不领朝廷这一份俸禄开支,单单他们自己封地的土地收入也足够他们的开销了。 太高明了! 究竟是谁在给弘治皇帝出谋划策? 焦芳? 内阁三阁老寻目朝焦芳看去,却见焦芳脸色惨白如纸,很显然焦芳现在也明白了其中针对自己的危机! 天子这话说出来,他立刻就成了众矢之的,数万宗室藩王啊,都会将自己视为仇敌! 这么想着,焦芳就不寒而栗,皇帝这是要让自己死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为了贪图功劳,将陈策做的一切揽入到自己名下,到现在居然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即便现在他想反驳,说这不是自己提出来的,但谁信? 而且皇帝也没指名道姓说就是他焦芳,一句似是而非的含糊话,就足以让别人相信这是焦芳提出来的建议。 毕竟此前因为盐引的事,焦芳已经得罪了一部分权贵,如果说那一次他们还能自认倒霉,这一次呢? 天下这么多宗藩都在盯着自己……焦芳一颗心在剧烈颤抖。 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忽然浮现通济渠岸边和陈策的那一番对话。 陈策自信满满的说他焦芳一定会先死,而此前无论开中制还是盐引的解决方案,都是出自陈策的手笔。 这一次呢? 会不会也是出自陈策? 他在幕后出谋划策,危险全部被自己顶上了? 这么想着,焦芳就噤若寒蝉!如果一切推测都是真的,那这小子的心机究竟多么恶毒,他究竟多么高瞻远瞩?! 他是不是早就开始布局了?早就和弘治皇帝形成一种默契了,亦或者说,从去年丈量土地开始,陈策其实就已经将自己所有布局谋划通过朱厚照全盘传入到了弘治皇帝耳中。 换言之,那个时候他们就需要找人给弘治皇帝背锅了,而找谁背锅,完全在陈策一念之间。 所以在通济渠陈策那一番话,就显得很好解释了! 他在算计自己啊,事到如今焦芳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陈策在算计自己啊! 这个妖孽,从去年就开始精心布局了,钱钺攻打西南,钱钺失败,丈量土地,对宗室藩王俸禄的布局,嫁祸给老夫……一幕幕,一环环,仿佛如放映电影一般不断在焦芳脑海浮现。 直到现在,焦芳将这一切全部串连起来……半年多的时间,他布下这么一个大局,用了这么久,到现在才彻底被人察觉。 这究竟该多么恐怖!他算计了整个朝廷,算计了全天下的宗藩,然后到最后……他还能安然抽身,没有人会去怀疑到他头上,最后所有的仇恨全部转嫁给老夫,老夫给他做替罪羊? 陈策……你个小畜生!你不得好死! 256、斩草要除根啊! 弘治十三年,正月二十,大明两京十三省诸宗室藩王集体沉默。 从弘治皇帝这场御前会议开完后,宗室藩王的结局已经注定,也注定了他们会让步,舍弃俸禄,保住现有的利益构成。 这群娇生惯养的宗藩们不是傻子,怎么抉择对自己最有利,他们自然知道。 去西南开疆拓土是不可能的,现在接受弘治皇帝的建议,放弃问皇室索要俸禄是最正确的选择。 至于以后的俸禄只能徐徐图之,毕竟未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看似弘治皇帝在这场布局中胜利了,但宗藩隐患却始终存在着,还没有彻底全部解决,不过有几十年甚至十余年的喘息机会,已经足够大明的财政发展了。 也是在这一天,一封从北平的信件送到了湖广安陆的兴王手中。 这是陈策给兴王朱祐杬送过去的,关于焦芳勾结川蜀苗人刺客游侠之事的经过。 虽然焦芳买通这些人是用来暗中诛杀陈策的,虽然陈策也对兴王这么说的,但无所谓。 只要宗藩们稍稍思路变通一下,比如焦芳勾结苗人土司准备造反之类的,完全可以致焦芳死地。 焦芳现在无疑已成了天下宗藩的眼中钉肉中刺,数万宗藩权贵,无不有想杀焦芳之人。 陈策只是稍微给他们添了一把火。 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人,陈策和焦芳并肩走在通济渠堤坝边,只是这一次焦芳不再是意气风发,数日不见,他苍老了许多,双目浑浊无光,精神萎靡。 “如何能放过老夫?” 焦芳声音有些沙哑,他还不想死,更不想让焦家就此落寞。 他知道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陈策。 皇帝想让自己垫背,天下宗藩要让自己死,弘治皇帝这一手,让焦芳成为众矢之的,他想了数日,穷尽所有手段和智慧,都找不到破局之法,无奈之下只能在此找到陈策。 只是这一次却是灰溜溜的求陈策手下留情。 这一幕,谁听了不瞠目结舌?谁敢去想此时一个三朝元老,门生遍布天下的掌权者,竟然卑躬屈膝的求一名市井少年? 陈策停顿了脚步,晚霞洒在他俊俏的脸上,和往日一样,依旧那么平静,那么温文尔雅,只不过说出去的话却无比阴森。 “放过你?凭什么?” 陈策依旧在笑,浅浅的笑,对焦芳道:“我说了,你会死在我前面。” “你有机会收手的,我给伱提醒过,你不听,总要事到临头了才想着后悔,这世上有太多这样的人。” “他们总觉得自己权势滔天,将所有人都当成蝼蚁,自信可以掌控一切,等危险靠近后,他们才会知道怕,才会知道原来蚍蜉也能撼动大树。”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吗?” 焦芳沉默。 陈策冷笑道:“因为他们欺负蝼蚁习惯了,因为没人能反抗成功过,所以他们天真的以为,他们在这方天地内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可以任意践踏欺辱比他们弱小的人。” “是吗?焦大人?” “你家儿子杀过多少百姓?奸过多少少女?做过多少肮脏的勾当?” “他只是个废物啊,因为投胎投的好,因为是你儿子,所以他能让自己亲戚顶替别人举人的身份去地方做官,诸如此类蝇营狗苟之事还少吗?” 焦芳倏地一愣,惊愕的道:“你怎么知道……” 陈策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儿子亲口说的,在酒后说的,他为什么敢说这样的话?因为他笃定有他爹在,没有人能治得了他。” “你呢?你又做过多少这样肮脏的事啊?” “雇佣几名苗民杀我……如果我只是个蝼蚁贱民,那我现在恐怕连站在这里和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哦对了,你雇佣苗民杀我的事,我已经写信告知兴王朱祐杬了。” “你猜这名宗藩会不会利用这事儿做文章?比如你勾结苗人刺客企图造反?企图刺杀皇帝?” 焦芳倒吸凉气,颤抖的道:“你放屁!你这是在栽赃老夫!” 陈策淡淡的道:“无所谓了,谁会在乎是不是栽赃你啊?皇帝为了平息天下宗藩之怒,肯定要把你推出来的,这只是个由头,宗藩们知道,皇帝知道,内阁六部都知道。” “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为了平息众怒,你又不得不死。” “你看,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是朝廷大吏,我是市井小民,我们本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如果你心胸足够大,格局足够大,你不应该和我这种匹夫一般见识。” “如此来,我们相安无事。” “可你总想着我们这样的人好欺负,你也习惯了弹指之间就能让我们这样的人灰飞烟灭,事实也应该如此。可古人不是说过吗?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我很怕招惹麻烦,蔺勉之你知道吗?我当时也没招惹他,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有,他也和你一样,以为我好欺负,我亲手杀了他。” “王越你知道吗?他是我的朋友,可兵部和吏部都察院逼死了他,知道这些人怎么死的吗?我动手的。” “他们我都能杀,为什么不能杀你?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嗯?” 现在告诉焦芳这些,让他死个明白,陈策也不怕说出来这些,就算焦芳去乱说,谁会信?人家只会觉得焦芳在乱咬人。 焦芳听到这些一件比一件离谱的事,浑身冒着寒气,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病秧子少年郎,竟然私下做了这么多事,杀了这么多人! 这实在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这些事,每一件都难如登天,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现在他算计杀自己,和之前杀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区别?顶多费一点脑子而已。 焦芳嘴唇颤抖,身躯也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急促的问道:“老夫……老夫可以死,老夫的后人……” 陈策微笑道:“焦大人在说什么胡话?你觉得宗藩那群人会放过你的后代?你动手对付你的敌人,会留下人家后代让人家以后报复你?” “斩草……要除根啊!焦大人!” 257、说好封侯的呢 二月二,龙抬头。 一封弹劾奏疏从四川都司送到了乾清宫,四川都司弹劾焦芳勾结苗民企图造反。 同日,河南布政司上书弘治皇帝,弹劾焦芳在南阳府侵占百姓良田七千余亩。 又同日,陕西渭南府弹劾焦芳卖官鬻爵,焦家远房亲属冒名顶替他人身份,上任渭南府县丞。 一桩桩关于焦芳的罪证不断从全国各地上书乾清宫,毫无意外的,这群宗室藩王开始调动资源对焦芳动手了。 无数的折子同时祈求弘治天子诛奸佞清君侧。 这个口号那么熟悉,当初朱棣谋反用的就是这个口号。 弘治皇帝连夜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对焦芳进行抓捕审讯。 焦芳伏法,主动交代一切,这些事都不经查,焦芳只希望能用这种方式保住自己的后代。 他一把年纪了,固然可以死,可他的后代,焦家的未来不能就这么垮了啊。 但宗藩们显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焦芳,纷纷祈求天子诛焦芳三族,以正王法。 弘治皇帝为平息众怒,只能对焦芳开刀。 …… 乾清宫,朱厚照背着手,带着笑容,大咧咧跨步找到了弘治皇帝。 “父皇,宗藩俸禄的问题解决没?” 弘治皇帝正在沾沾自喜,才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心中正窃喜呢,被朱厚照这一句话干沉默了。 “嗯,算是解决了。” 弘治皇帝硬着头皮说道。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的对儿臣说了,这事儿要解决了,你可是要给我朋友封侯的。” “你是天子,一言九鼎,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弘治皇帝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伱小子是真不拿陈策当外人是吧?大明的侯爵就这么随意轻松的赏赐出去了? 就算朕敢赏赐,他敢接吗?以什么理由赏?说他替大明解决了宗藩俸禄难题? 可焦芳才被杀,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是焦芳做的,你现在告诉外人说是陈策做的,他立刻就会成为下一个焦芳。 没有理由平白无故的赏陈策侯爵,你觉得这事儿能让百官信服么?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可以,不就是赏个侯么?只要你那位朋友不怕死,朕赏给他便是。” 朱厚照愣了一下:“咋说?怎么赏个侯就要死了?” 弘治皇帝道:“用什么方式赏?怎么赏?你以为侯爵无缘无故赏出去,别人不会眼红么?” “换个方式吧,你这是在害你的朋友。” 朱厚照认真的想了想,父皇说的也并非没道理,“那该怎么赏?” 弘治皇帝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去问问你朋友,他有什么需求提出来,朕尽量满足。” 这已是弘治皇帝最大的让步了,朱厚照一喜,道:“好啊!”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盯着朱厚照的背影,心道自家这傻儿子还是不了解那小子的性子,按照陈策那性子,他什么都不会要的,朕也就不必为难赏赐的问题了。 …… 新年后,西南的第一场战争终于开启。 张家兄弟一颗心都快吓出来了,指挥权全部交给了王守仁,他们本是不打算来战场的,可是没他们指挥下令,王守仁根本没办法调动军队。 尽管不情愿,张家兄弟还是跟着王守仁上了战场。 “大,大哥,这小子真能打赢么?” 看着对方如狼似虎的土司军队,张延龄心惊胆战。 张鹤龄也慌得一批,但还是淡定的道:“不知道。” 要是有点不对的苗头,他会立刻下令鸣金收兵,不然一旦大军战败,他们这两个主帅可就完蛋了。 失败不要紧,他们的命可比什么都要精贵。 “大哥!你快看,完了,完了,咱们的军队怎么开始撤退了?” 张鹤龄寻目望去,发现明军真开始撤退了,不由惶恐的道:“败了,败了。” “快,来人,快传令鸣金收兵,撤退,马上撤退!” 王守仁出现在张鹤龄面前,抱拳道:“侯爷莫慌,此非败退,而是诱敌深入之策。” 几把! 张鹤龄心道你当我是傻子?你别和我扯淡,也别糊弄我,我可没看到什么诱敌深入,我就看到明军败了。 “王守仁!你赶快,赶快传令收兵,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啦!” “我要回去了!快点,本侯也回北平复命去了,我们打不过土司,败的心服口服,快点!” 王守仁不为所动,对左右亲兵道:“看住两位侯爷,必要的时候可以堵住他们的嘴。” “实在不行,就阵前斩杀祭旗激励大军!” 张鹤龄:“?” 张延龄:“?” “王守仁!你个狗东西,等我们回去了,你死定了,还有陈策那个王八蛋!他也死定了!” “疯子,你这个疯子,陈策眼瞎啊,怎么会推荐你来西南的!” 张鹤龄破口大骂。 张延龄都快哭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前方山呼海啸,双方兵马多的像蚂蚁一样,厮杀的不可开交,一名名尸体不断倒在眼前,有土人的,有明军的,太残忍了。 他被吓的隐约感觉来了尿意。 “王守仁,王百户,那什么,本伯去解手方便一下,这没问题吧?” 王守仁厉声道:“不许,憋着!” “来人,打旗语,让左前阵侧方穿插进去!” “后营立刻从侧后方包围截住土司的后路!” “大军停止撤退,全面发起冲锋!” 地势足够平坦,利于明军骑兵冲锋,王守仁已经研究好了,在山林中无法战胜土司,那就将他们引到地势平坦的地方再利用明军骑兵的优势发起冲锋! “喏,喏,喏!” 顷刻之间,攻守之势易也,明军开始发挥骑兵的优势,重骑率先发动冲锋,一路碾压,轻骑侧方骚扰,步兵押后,火铳兵不断射击,一环接着一环,打的土人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张家兄弟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张鹤龄鼓掌:“王守仁!好,好,好!” “在本侯和你共同的努力下,我们胜利在望!” “好啊!陈策看人的目光很准,我就说你绝非池中物!很好!此番回去,本侯要给你表功!” 258、定西南 刑部牢狱内,焦芳和焦黄中神色萎靡,焦芳忍不住对外呼喊道:“老夫要见皇上!” “老夫历任三朝,辅佐三任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好生绝情,竟就如此放弃老夫于不顾!” 没用。 尽管焦芳嗓子都快喊哑了,刑部牢狱内也无人理会他,寻日他高高在上,现在成了阶下囚,谁还会再给他面子? 焦芳再次吼叫道:“老夫要举报,老夫有要事举报,老夫要单独面见皇上,速速去传,耽误正事,你们担待不起!” 焦黄中躲在角落内瑟瑟发抖,沙哑的对焦芳道:“爹……没用的,皇上不见咱们了。” “就算见了又能怎么样啊?皇上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要死了……呜呜呜,爹,我不想死啊!” 啪! 焦芳一巴掌甩到焦黄中脸上,怒火中烧的道:“陈策说的不错!你就是个活废物!” “为了一个女人,竟给老子惹这么多事来,若非你,咱们怎会沦落成阶下囚?” 焦黄中捂着脸,蜷缩在角落,喃喃道:“还不是伱没本事,连一个贱民都对付不了,被人反杀了还怨我?” 焦芳:“你!” …… 乾清宫。 刑部尚书告知了弘治皇帝关于焦芳在牢狱内的事,弘治皇帝想了想,道:“那朕就让他死的明白点吧。” “带朕去一趟刑部。” “喏!” 没多时,弘治皇帝抵达刑部牢狱,他屏退了左右,让刑部尚书也退了出去,在怀恩的陪同下,背着手来到牢狱外站定。 “你要见朕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焦芳赶忙跪地磕头道:“臣,罪臣参见皇上。” 焦黄中却是瞪大眼睛,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哆嗦着道:“你,你,你是皇上?” 他记起来了,他都记起来了,上次在姜府,姜家人宴请陈策的时候,就是这个人陪同陈策去姜府的,当时他还说他是陈策的叔伯。 原来他是皇上,他竟是当今天子?! 难怪那天之后,我的国子生就被罢黜了……焦黄中吓的面无血色,浑身哆嗦。 弘治皇帝淡淡乜了一眼焦黄中,冷笑道:“果真虎父无犬子,呵呵。” 焦黄中面如死灰,这下死都死的瞑目了,自作孽不可活呀! “你要举报什么?” 弘治皇帝盯着焦芳询问,也算是君臣最后一点情义,也算是这些年焦芳教育皇太子的恩情,弘治皇帝格外开恩,才来见一见焦芳。 焦芳赶紧道:“皇上,陈策,是陈策给老夫做局的,您认识陈策吧?这个人很危险,他亲口告诉我蔺勉之是他杀的,还有开中制和盐引……那都非臣的手笔,是臣无耻贪功,这些都是陈策做的。” “还有,还有屠滽那些臣僚,他们都是陈策找人杀的,这个小子不简单,皇上你快去杀了他啊!” 要死,也要和陈策同归于尽! 弘治皇帝盯着焦芳,平淡的道:“朕知道。” 焦芳呆住了,定定的看着弘治皇帝……原来,原来你都知道了? “是朕要杀你的,和陈策无关。” “你不妨问问你儿子,你们这些年背着朕都做了什么?” 焦芳回头看着焦黄中,却见焦黄中脸色惨白的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畜生!你做了什么?” 焦黄中:“爹……我,我不知道他是当今陛下啊!他,他说他是陈策的大伯。” 嘶! 焦芳倒吸凉气,这一刻,他浑身的气力被抽空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陛下早就和陈策沆瀣一气了,原来早就认识了,早就有接触了。 焦黄中蔫了吧唧的道:“我那天喝多了,把咱们卖官鬻爵冒名顶替举人的事都说出来了,我以为陈策不过只是个贱民而已,谁知道……” “你!” 坑爹啊! 焦芳眼中含泪,抬眸望着天空,神色呆滞。 弘治皇帝问焦芳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朕想拉个人出来替朕顶罪,当时还没想好是谁,其实那小子不必让厚照来引导朕让你背锅的。” 焦芳双拳紧握,那个小孽障还是在暗中做了这些事。 弘治皇帝继续道:“从那天你儿子拍朕的肩膀和朕吹嘘的时候,朕就打算对付你了,找不到机会。” “其实你在朕眼中早就是个死人了。” “现在瞑目了吗?” 焦芳闭上了眼睛,苍老的脸颊上泪花扑簌簌落下。 弘治皇帝背着手走了,也意味着焦芳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 乾清宫。 弘治皇帝刚从刑部牢狱归来,马文升已经在外等着,脸色显得无比兴奋。 “进来说话。”弘治皇帝背着手走进大殿,坐定后马文升才拱手道:“皇上,大喜,西南赢了!” 弘治皇帝倏地一愣,旋即猛地从龙位上站了起来,激动的道:“当真?快说说看!” 马文升道:“两位国舅诱敌深入,将土司军引入平原地域,用重轻骑交叉的方式赢了第一场战争,此战我明军损失不过数百人,土司死伤三千有余,当得大胜呀!” “好!”弘治皇帝咬牙低喝。 王守仁……好!当初陈策通过朱厚照推举王守仁节制西南大军,弘治皇帝心中还有担忧,担心王守仁资历太浅。 实际等王守仁出兵到现在,弘治皇帝一直都悬着一颗心,现在骤然听闻西南取得胜利,弘治皇帝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马文升心道这两位国舅真是走了狗屎运,在他们出兵之前,谁也不看好这两个家伙,谁知道跟着他们过去的兵部主簿竟会如此凶猛。 王守仁啊,是他兵部的人,别人不知道,马文升可是最清楚不过的,这场战争的胜利,全部都因为兵部主簿王守仁。 马文升抱拳道:“启奏皇上,两位国舅固然功不可没,但兵部主簿王守仁指挥得当,臣窃以为他当首功。” 毕竟是兵部的人,他这个兵部尚书当然要给自己下属表功。 其实不用马文升说,弘治皇帝自然要赏王守仁,至于张家两位国舅……弘治皇帝从未将他们放在眼中。 只是马文升有一件事还是不知道,王守仁这样的人才,之所以会出现在西南,不是你兵部尚书的功劳,也不是朕阳光独特,而是因为有个家伙在宫外推波助澜。 259、激动的王华 内阁,当内阁收到西南塘报后,三名阁老一脸目瞪口呆,面部僵硬,甚至失去了表情管理。 这也行?这也能赢? 莫非张家两位国舅真是军事奇才不成? 当初弘治皇帝力排众议,让张家国舅去西南,私下里谁不觉得这是个昏招? 讲道理,你要说张家两位国舅在西南打了胜仗,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认为这绝不可能! 可事实就真的发生了! 内阁三阁老面面相觑,谢迁艰难的开口道:“刘公,李公,这……怎么看?” 李东阳沉默片刻,道:“钱钺巡查贵州数年时间都没打赢这场战争,张家国舅打赢了,这自然不可能。” 刘健忽然道:“兵部那个观政进士?才升主簿的那个?” 当刘健说出这番话后,李东阳和谢迁觉得这更离谱! …… 詹事府,王华将值庐内的文书收拾完毕,准备下值。 这些日子,他这个父亲一直忧心忡忡,西南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他隔三差五就会去兵部打听王守仁的消息。 做父亲的,谁不担心自己的儿子。 从去年王守仁离开京师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如何不担忧。 他现在甚至已经开始隐约有些后悔了,早知当初就不该听信陈策的忽悠,无论如何也该反对王守仁去西南的。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哪里有能力领兵打仗? 一名同僚找到正欲下值的王华,叹道:“还没消息吗?” 王华摇头。 詹事府左谕德沈程无奈的道:“老王啊!不是老夫说你,当初守仁去西南,你这做父亲的就该拒绝。” “他年纪小,容易受人蛊惑,伱一把年纪了,怎么也经不住诱惑呢?” “是,老夫理解你,毕竟咱们做父亲的,谁不想自己儿子有出息?可西南是战场啊,战场无眼,退一万步说,就张家那两位国舅什么德行,你难道不知么?” “真要开战了,王守仁有什么指挥权而言?跟着这两个不靠谱的国舅,这场战争能赢?除非你儿子是霍去病转世,十七岁横扫漠北。” “但这可能吗?” 本来王华就忧心忡忡,现在听到沈大人这番话,心中愈加七上八下,深怕自己儿子死在西南,那时候他就追悔莫及了。 当时为何鬼迷心窍,就听信了陈策那一番蛊惑了呢? “那现在……怎么办?”王华问沈程道。 沈程捋着胡须,眯着眼,献策道:“依老夫来说,你直接去一封信给王守仁,让他称病赶紧从西南回来吧。”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不然这样下去,迟早要死在西南……呵呵,立功?你不会还想着王守仁能立功吧?立功的前提得是这场战争他能打赢,你觉得可能吗?” 王华微微摇头。 就在这时,一名詹事府官吏走来,笑着道:“你们也听说了?” 王华和沈程一脸狐疑,道:“听说什么?” 那名詹事府官吏道:“西南打赢了啊,塘报才传到兵部……你们刚才不还在说西南军事?本官以为你们都知道了。” “现在大军凯旋归来了,正在路上呢,不日就能抵达京师。” 噗! 沈程一口茶喷了出来,呆怔的看着这名詹事府同僚。 什么?西南赢了?卧槽!那岂不是王守仁要论功行赏了? 早知道老夫让自家儿子也去西南混一份军功了! 怎会如此啊,老王你不厚道啊,你家儿子怎么就能在西南赢了呢? 这这这……难受啊! 王华也呆住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激动的拍着沈程,问道:“老沈,我儿子打胜仗了?” 知道。 沈程面皮微微抽搐。 “哈哈!好,好!他果然没说错,我儿子就该去西南,少走了多少年弯路啊!老夫得去感谢他,重重感谢他推荐之恩。” 嗯? 感谢谁?你儿子谁举荐的?不是,老王你这话啥意思?喂,你儿子谁举荐的啊,引鉴给老夫也认识认识呗? …… 槐花胡同。 王华提着精美的礼品,激动的找到陈策。 陈策见王华红光满面,脸上带着激动的笑容,便猜测西南那边应该出结果了,于是笑着问道:“西南赢啦?” 王华重重点头:“赢了!多谢陈公子举荐王守仁去西南,此番他若回来,定能升迁。” 陈策长舒一口气,王守仁果然在西南打赢了胜仗。 王华忙不迭将手中礼品交给陈策,道:“这些微薄的礼品,你千万莫要拒绝,老夫的一点心意。” …… 秦紘已让户部在陕西渭南县试点商业税,在实践中遇到一些问题,他还是要找陈策请教。 在出宫的时候,他这个户部尚书也听闻西南打了胜仗,震撼的表情和内阁三阁老如出一辙。 同样的,秦尚书也不相信张家那对废物国舅能打赢西南之战。 兵部那个主簿官?这太离谱了,一个才步入官场的进士,皇上竟有如此魄力重用。 这就罢了,竟还真被他打赢了? 可秦紘想不通的是,一个新科进士,官场新人,谁会举荐给皇上? 他爹詹事府王华?只要做老子的不是傻子,想必都不会让自家儿子陷入危险之中吧? 如果不是王华,那谁有这份魄力举荐王守仁?还能举荐成功? 秦紘有些想不明白,不过这毕竟和自己也没多大关系。 他现在更关心渭南县商业试点的问题,在实践中遇到了一些问题,比如小商贩怎么根据利润收税?比如大商贾的税务怎么定期核查?虽然陈策给了他大致的方向,但实践中还是有许多问题他想不明白。 思绪之间,秦紘已经抵达了陈策的小院外。 刚准备敲门,就听院子内的对话。 “多谢陈公子举荐王守仁去西南……” 听到这话,秦紘整个人呆住了,什么叫陈公子举荐王守仁去西南? 那个兵部的新科进士,是他举荐的?秦紘听了这话,身躯有些僵硬,这太匪夷所思了! 这小子究竟什么来头啊?他究竟背地里还做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啊? 秦紘站在门外,一时间瞠目结舌。 260、我没拒绝你的婚事啊 王华将礼品丢给陈策,尽管陈策不想要,他还是强塞给陈策了,感恩戴德一番便离开陈策的院落。 只是才出院落,就看到户部尚书秦紘呆怔的站在那里。 “下官见过秦大人,您这是?” 秦紘这才反应过来,噢了一声,道:“老夫找陈策问点事。” 王华神色有些复杂,这可是户部尚书啊,级别比自己不知高了多少,竟也来这里询问陈策事。 这小子……当真深不可测啊! “那下官不打扰秦大人了。” 秦紘点头,旋即背着手走进院落,王华朝后看了一眼,心头已经还带着三分震惊。 哪天不会惊动皇上也来拜访他吧? 秦紘落座后,有些发呆的看着陈策,还是陈策叫了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秦大人有事找我?” 关于秦紘是户部尚书的身份,陈策早让内厂的人查过,查对方的身份并不难。 不过秦紘却很疑惑,自己好像没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和姓氏吧?他如何知道的?皇太子说的么?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秦紘也不太关注了,他看着陈策问道:“王守仁去西南是你推荐过去的?” 陈策不置可否,问秦紘道:“大人找我有啥事啊?” 显然他不想和秦紘掰扯这件事。 秦紘也不强求,他也有正事要询问陈策,现在商业试点已经在陕西渭南县开启了,还有很多事他有些想不明白,比如小摊贩怎么按照利润收取税收。 陈策建议小摊贩按照营业额征收,这种个体工商户若是征收太多税收,百姓们会承受不住,只能按照营业额给与优惠征收。 秦紘点头,又问陈策许多大商贾存在偷税漏税等问题该如何防范,陈策建议立法,设立税法,给与偷税漏税的商业罚款,严重点的纳入刑法。 这一点户部还没想过,历朝历代的法律都是针对刑法设立的,还没设置过经济法,这无疑是划时代的,后续要不要立法,还需内阁六部好好去商讨。 至于大商户商业如何定期核查,陈策建议这些商业应该有固定的办公地点,在经商之前,需要去课税司备案商业地址和东家个人信息,方便课税司定点定期核查。 关于税务稽查的事和商业规范的事,一次性说不完,还是需要在实践中不断去完善。 不过这些建议已经足够让秦紘受益匪浅了。 秦紘其实一直都有个疑问,只是没好意思开口,像陈策这样才思敏捷智近如妖的人,为什么不去科考? 考个进士对他而言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 晚饭吃完,顺着通济渠溜达,感受着春天的微风,感受着河水清腥的味道,不免令人惬意到心旷神怡。 这样轻松的日子不多了,陈策想好好感受生活的美好。 至于陈策为什么要和秦紘如此商讨商业发展的事,他其实现在也已经开始布局了。 土地兼并是封建社会两千多年都无法杜绝的事,如果国朝依旧是小农社会,那么土地就是巨大的财富来源,兼并土地之事就会一直存在发生。 想要破除这个掣肘弊端,想彻底摆脱土地兼并,说实在的,什么官绅一体纳税纳粮,这压根不现实。 除非……社会制度发生改变,从农业社会蜕变到商业社会。 明朝中叶,也就是这段时期,大明其实已经开始出现资本主义萌芽,雇佣关系随处可见。 当商业利益大于土地取得的利益之后,社会会倒逼着大地主、大官僚去朝商业发展,只要商业利润足够大,那么渐渐地土地的重要性就会被商业取代,土地兼并的事也会渐渐缓解。 这也是为什么陈策愿意和秦紘聊商业富国的原因…… 就在陈策背着手散漫的在通济渠堤坝散步的时候,刘洪找到了陈策,告诉陈策说唐寅在苏州府遇到点麻烦事。 他的妻子要和他离婚,唐寅正在处理离婚的事。 陈策哦了一声,问刘洪道:“为什么啊?” 刘洪苦笑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钱的事,唐寅以前是举人,风光无限,现在虽还是举人,但他赚的钱都还给徐经了,也不愿利用举人身份去购置土地,家中一分钱不送过去,妻子自然要离婚。” 难怪这家伙这么久没来京师。 陈策想了想,对刘洪道:“你去给唐寅送点钱,让他们夫妻好好过日子,告诉唐寅好好安抚妻子,以后俸钱定期给他妻子留下,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要一时冲动就想着离婚休妻之事。” 对唐寅的家务事陈策也不太关心,“那边处理好了再让他来北平,如果他不愿意来,就在苏州府那边的快递驿站工作都行,看他自己的选择吧。” 刘洪点头道:“好!我这就命人去和唐寅说。” “嗯。” 通济渠两岸的酒楼、邸舍点了灯,将堤岸照耀的如同白昼,渐渐地人多了起来,公子佳人们有说有笑的并肩走在通济渠河边。 陈策坐在柳树下的石凳上,欣赏着这些小姐公子,脸上带着一抹向往的笑容。 如果自己没有生病,现在也该和自己的爱人有说有笑的漫步在这里,享受这难得的安逸时光了。 可惜。 宁知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策旁边,陈策抬头看着她,疑惑的问道:“宁姑娘?有事吗?” 宁知君鼓起勇气问陈策道:“那日在梅园你的画……不知是如何画的,我尝试用毛笔画过,线条太细腻了,根本画不出来。” 陈策:“……” 合着就因为这事啊?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官二代的小姐们除了操心这些事,还能操心什么呢? 陈策随口道:“我不是用毛笔作画的,用的是铅笔。” “铅?” “嗯,铅笔……准确的说是炭和黏土混在一起吧,这样线条会细腻点。” 宁知君抿着嘴,轻声问道:“可以教我吗?你做的人物画栩栩如生,我很想学。” 陈策笑了笑,道:“可以,等有时间吧。” “走了。” 陈策起身,对宁知君招了招手,便背着手朝家中那边走去,宁知君欲言又止,呆呆的盯着陈策的背影却也不知想些什么,最后喃喃的道:“你也不问问我们的婚事么?我爹拒绝你的,我又没有……” 261、改土归流 这几日正是踏春游玩的好季节。 朱厚照一大清早的便兴冲冲来找陈策,宗藩俸禄难题被陈策解决,这无疑是大功一件。 内阁六部等部堂高官或许不知道陈策的贡献,但朱厚照太知道了。 这一切都是小老弟一手策划的,做了这么多事,结果却没捞到一点好处,朱厚照都看不下去了。 他想让他父皇给陈策封侯,但他父皇说这会害了陈策。 可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呀?难道小老弟就白做这些事了么? “小老弟,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啊?你放心,你这次替朝廷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我保证给伱要来最好的赏赐。” “那什么……上次我说过要给你封侯的,但他们说为你着想,不愿让你木秀于林,逢风必摧之。” “除此外你有没有啥想要的?” 陈策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笑着摇头道:“算了,我也没做什么,功劳都是你的,你自己去领赏吧。” 朱厚照急了,道:“那怎么行?” 陈策看着朱厚照,微笑道:“这几日有时间吗?趁着风和日丽,我们找个时间出去踏青吧?” 朱厚照忙不迭道:“好啊!那就明天咋样?” 陈策点头:“嗯,那就明天!” “对了,西南那边是不是打赢了胜仗?” 不说这个朱厚照都忘了,他小鸡啄米点头的道:“小老弟你真神了,王守仁确实是个人才,带两废物去西南,居然还能打了一场大胜仗!” 陈策:“……” 你这两舅舅要听到你这么评价他,不知会作何感想。 “虽然赢了一场战争,但后续西南土司的治理还是一件麻烦事啊。”朱厚照叹口气。 王守仁固然打赢了一场战争,但又不能将西南土司全部给灭了,说到底西南土司还是明朝的管辖范围内,明朝还是要花时间精力治理他们。 虽然短时间内可以给予西南土司镇压,但以后呢? 土司土民们依旧会在西南制造动荡。 陈策微笑着道:“改土归流吧。” “啥?”朱厚照挠挠头。 陈策道:“以前大明对西南治理政策是以夷制夷,让土司治理土民,数十年实际操作中已经印证了,这个模式并没有多大的用。” “派汉人官吏去西南,让汉人官吏去治理西南土民。” “朝廷一味的赏赐土司,给与他们恩惠,显然不能让他们真的归心。” “大土司们想尽办法制造动荡,就是为了问朝廷源源不断索取恩惠,可下面土民却根本无法沐浴到皇恩。” “派人深入地方去治理,真正能让土民们感受到皇朝对他们的重视,劝农课桑、开垦水利、置办学校,允许他们科考,充当汉官,如此一来,不出数十年,西南土司的动荡将会彻底平息。” 朱厚照挠挠头,也不知道小老弟这建议行不行得通,但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要派个真正实干的官员过去,真正能治理西南的官吏过去。” “王守仁不是打赢了这场战争了吗?他的能力有目共睹,朝廷恰好能借着这次胜仗,给王守仁升官,将他调去西南,在那里治理一段时间看看成效也未尝不可。” 朱厚照将陈策的话铭记于心,笑着道:“那明天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郊游吧!” 陈策:“……” 和你说正事呢,不过这家伙应该听进去了,陈策点头道:“喔,那明天见吧。” 等朱厚照回乾清宫的时候,弘治皇帝正在和张皇后在坤宁宫吃着晚膳。 这些日子朱厚照觉得自己素描画颇有长进,刚进坤宁宫,张皇后便招呼朱厚照来吃饭。 张皇后今日心情不错,显然是听到自己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在西南打赢了仗高兴的。 “母后,你先吃着,我最近学了绘画,让我来给你和父皇画一幅画留个纪念。” 弘治皇帝蹙眉,揶揄道:“呵呵,你瞧瞧咱们这儿子,以后就算不当皇帝也饿不死,去民间卖艺也不错嘛。” 张皇后听出了弘治皇帝言外之意,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道:“你是太子!成天学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画什么画?来吃饭!” 朱厚照没理会弘治皇帝,自顾自拿着纸张和铅笔,坤宁宫内一时间嚓嚓声不断。 张皇后还要说点什么,弘治皇帝哼道:“让他画!朕要瞧瞧他能画出什么来。” 没多时,朱厚照将弘治皇帝和张皇后的素描画递了过去,然后才大咧咧坐在餐桌上大快朵颐。 张皇后拿着自己那幅画卷,只看一眼,便吃惊的全然忘记了吃饭。 “皇,皇上……这画,不错!” 弘治皇帝见张皇后夸张的表情,冷哼道:“一副画而已,宫廷画师不知……嗯?” 当弘治皇帝看着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画卷后,又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张皇后的面庞。 简直一个模子刻上去的! 宫廷自然有画师,但画出来的人物画像从来都不是立体的,哪儿有朱厚照这幅画如此活灵活现?张皇后仿佛就被直接拓印在纸张上一样。 这太匪夷所思了! 弘治皇帝抬眸看了一眼朱厚照,见他正在没心没肺的囫囵吞枣吃饭,终究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朕的画呢?” 朱厚照随意朝后面指了一下,道:“在那,父皇你自己去看吧。” 弘治皇帝:“……” 张皇后赶紧起身,去将弘治皇帝的画卷给拿了过来,弘治皇帝看着自己的画卷,也忍不住呆了一下。 太像了! 这臭小子,恐怕又是和那小子学的,那个妖孽,究竟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出来? “父皇。”朱厚照一边吃着饭,一边对弘治皇帝道,“我知道这作画是不入流的,我只是想给你和母后留个纪念,以后你们谁先死了,另一个看着画卷可以睹物思人。” 弘治皇帝:“?” 张皇后:“……” 你可真是朱家的大孝子! “还有一件事。”朱厚照道,“你说西南的后续治理,改土归流咋样?” 弘治皇帝挑眉,问朱厚照道:“什么意思?” 262、皇上好像变了 坤宁宫,张皇后才吃了点饭菜,便自觉的离开了。 父子两人要谈论政事,张皇后是懂得分寸的,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弘治皇帝和朱厚照。 朱厚照道:“父皇,咱们以前治理土司的道路,走错了。” 你这非但是教育你老子,你把朱家的祖先所有努力都推翻了? 伱小子,口气挺大啊! 朱厚照继续道:“父皇你想想,假如你是大土司,我是你下面的土民,母后是大明的皇帝。” 弘治皇帝:“?” 算了,懒得和他计较,虽然这比喻让弘治皇帝很不舒服,暂时还是忍了。 “母后每每赏赐给我们这些土民的钱财,都要先从你手里过一遍,那你如果不将这些赏赐给我们,我们又怎知道大明在善待我们?” “你这个大土司有分配财富的权力,最后大明赏赐的恩惠,所有都进了你的腰包,我们收到啥恩惠了啊?” “土民和大明的纽带全部靠大土司一句话,大土司为了自己的利益,会不断压榨土民的反抗,只要土民反抗大明,大明就要赏赐恩惠。” “你仔细想想,大明走的这条道路,真的利于治理西南么?” “西南之所以这些年一直在爆发战争,归根结底其实就是咱们从未正视过西南问题,可一件件小问题不断地积压,到最后始终会爆发的啊?” “现在要不把西南问题给治理好了,积压下去,总有一天会对大明造成威胁,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厚照继续扒拉着饭菜,然后喝了一口茶顺顺油乎乎的嘴巴。 弘治皇帝仔细品味朱厚照的话……准确的说是陈策的理论分析。 越是深入去想,越是不寒而栗,要是真放任西南不管,西南迟早会堆积出来更严重复杂的矛盾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朱厚照道:“那该如何解决?” 朱厚照道:“不要再让土司去管土民了,大明派流官过去,直接治理西南土民。” 弘治皇帝微微摇头,对朱厚照道:“想法是好的,但执行起来却很难。” 西南虽然名义上是大明的领土,但一百年来,治理的模式都是土司治土民,明廷不干扰土司的治理。 现在派流官过去,怎么开展工作?土司们会配合大明官吏?他们会放权给大明的官吏? 土民们本就对汉人敌对,他们眼中只认识自己部落的大头领大土司,哪里服从你大明官吏的管辖? 土民不支持,土司还要阳奉阴违,就算派流官过去治理,也治理不出来任何成效,反而会让流官在西南陷入危险之地。 就算弘治皇帝有这个打算,派谁去?谁会愿意去西南做流官? 派一批不情愿的官吏过去,只会更加激化土民和大明之间的矛盾,真正的干吏也不愿去西南,就算去了也不会实心实意的做出政绩。 这就是个无解的难题,纵然弘治皇帝赞同朱厚照这想法,但心有余力不足啊! 朱厚照有些头晕,脱口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道:“你提出来的解决办法,你不知道怎么执行吗?” 朱厚照:“啊?不是,哦,容儿臣想想哈。” 小老弟没说具体的解决方案啊,只是建议改土归流,派流官去治理土民,也没说具体方案啊。 “要么,先等舅舅他们回来,再问问西南的情况?”朱厚照说道。 弘治皇帝:“好!” 他不着急,等着朱厚照继续去请教陈策,他倒想看看陈策究竟还有什么高招,从治理西南到开中到盐引到宗藩俸禄,这几件事哪一件不难办,哪一个不是难啃的骨头,却都被陈策给啃下来了。 弘治皇帝倒是期待陈策怎么彻底解决西南之局面,他不着急,给足陈策时间去教导太子。 等朱厚照离开后,弘治皇帝背着手去乾清宫。 怀恩对弘治皇帝说,东宫的左春坊杨廷和和右春坊靳贵等候已有一段时间,等着觐见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召两人入殿。 “微臣等参见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示意两人起身,杨廷和毕恭毕敬的道:“皇上,近日来太子时常不在东宫,每每授课都见不到人,还请皇上严加约束。” 当初焦芳还活着的时候,最起码还有人能管得住朱厚照。 自焦芳死后,朱厚照就放飞自己了,东宫这群夫子压根管不了皇太子。 弘治皇帝淡淡的点头,道:“朕知晓了。” 啊? 皇上就如此风轻云淡? 杨廷和急忙道:“皇上,皇太子课业要紧啊,此事不得不重视。” 弘治皇帝蹙眉道:“朕知道了,而且现在皇太子不也没有变的更坏吗?” 杨廷和有些狐疑,皇上以前对自己的态度和现在怎么截然不同了? 以前一口一个介夫,现在甚至都不愿意称呼我一声杨春坊? 这究竟咋回事? 杨廷和以为自己在弘治皇帝心中很有分量,毕竟皇帝以前三番五次就会召自己入宫询问皇太子学业问题。 那时候,杨廷和风光满面,虽然表面上保持克制,但心中激动之色已经溢于言表,他认为自己已经简在帝心,尤其焦芳死后,他甚至以为自己能取代焦芳的位置。 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皇上这段时间非但没召自己,对自己的态度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杨廷和甚至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他当然不知道了,以前弘治皇帝以为皇太子的改变是你杨廷和教导的好,但现在弘治皇帝才发现,那不是你杨廷和的功劳啊,这些都是陈策的功劳,和你杨廷和一点关系都没。 你还指望弘治皇帝对你怎么重视? 等两人离开乾清宫的时候,靳贵蹙眉道:“杨大人,皇上似乎对太子的教育不那么重视,怎么回事?” 杨廷和微微摇头,不过心里也在揣测,莫非此前焦芳给皇太子教导的知识高到了一定程度?现在再教一点常规的东西皇上已经看不上眼了? 毕竟之前焦芳给皇太子教导的都是实打实解决国策的知识。 看来以后自己也得上高度了啊!不能在教四书五经这些死板的东西了,要朝国策上靠拢了! 263、梁储做媒 翰林院,当初弘治十一年的时候,弘治皇帝派梁储远去安南册封安南国王黎晖,梁储拒不接受安南国王黎晖的送礼,归来后被提拔翰林院学士,主持修撰《明会典》。 今日一早,梁储来礼部借阅关于《明会典》史料,和礼部左郎中宁诚相谈甚欢。 “宁大人,听闻汝之长女依旧待字闺中?” 听闻梁储的话,宁诚恭敬的道:“是啊,今已十六,依旧待字闺中,始终未得良人。” 梁储微笑道:“女郎十六,始嫁人婚媾之年岁了,宁大人若不嫌弃,我可与你推荐一郎。” “伦文叙。” 伦文叙是弘治十二年的状元,去年和唐寅争会元的事还历历在目。 现在伦文叙正任职翰林院修撰,前途不可限量。 翰林院在明朝文官中的地位极高,非翰林不入礼部,非礼部不入阁,足可见伦文叙前途多么光明。 宁诚听闻此,自是高兴的无以复加,不过他还是打了预防针,叹道:“只是小女才思敏捷,眼光甚高……” 梁储笑道:“文叙是状元郎,令女眼光再高又何妨?” “无妨,老夫想办法安排他们先见一见,老夫也非迂腐之人,若是不合适再说其他,不会强逼他们。” 宁诚拱手道:“多谢梁大人。” …… 朱厚照今天一大早便兴冲冲来找陈策去踏青。 北平郊外的村落,春二月,莺飞草长,杨柳依依,郊外踏青出游的公子佳人多不胜数。 三五成群的佳人小姐们谈文论道,相谈甚欢。 几名权贵家的小姐公子席地而坐,美酒小食铺在草席上,吟诗赋对。 陈策和朱厚照也坐在草席上,刘瑾将小吃糕点茶水铺上,默默的坐在一旁。 陈策眯着眼,享受着难得安逸的时光。 朱厚照问陈策道:“小老弟,这西南改土归流恐怕不好执行下去啊。” “莫说朝廷那些能官干吏不会去西南,就算去了西南,面对如此复杂的形势,谁又能解决呢?” 他将弘治皇帝的担忧告知陈策。 弘治皇帝无外乎就是担忧两件事,无人会去西南,大明的流官管不了西南的土民。 诚然,土司们盘踞西南数百年,对西南土民的控制错综复杂,想在一两年内见成效这不现实。 但不能因为困难就不去做。 陈策喝了一口茶,对朱厚照道:“无人会去西南这不是什么问题,王守仁是个不错的人选,他可以去。” 朱厚照摇头道:“他才从西南打赢了仗,再调他去西南是否对他不公平?他爹也不会同意吧?” 陈策微笑道:“说不定呢。”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好,就假如王守仁愿意去,单单一个王守仁也不够啊?” 西南要组成一个汉人领导的官府班子,一个王守仁肯定不够,还需要很多官吏过去。 就算王守仁同意,其他人呢?谁愿意去? 陈策点点头,对朱厚照道:“我可以推荐几个人,唐寅、文徵明、祝枝山、徐祯卿。” 除了徐祯卿之外,余下三人都是举人。 举人在大明是有资格补缺做官的,也不是不合规矩,就算他们去西南了,估计朝廷也不会有人反对。 谁都知道去西南做流官和流放没区别,派几个举人去治理西南文官士大夫们不会反对,也不会说什么。 至于大明的流官管不了土民,土司在西南势力错综复杂,这需要时间去解决,不会一蹴而就。 “试一试吧,反正对朝廷也没多少损失。”陈策对朱厚照道。 陈策正在和朱厚照聊西南未来的走向,却听到有人叫陈策道:“陈公子,好巧啊。” 苏菡梅提着淡蓝色裙摆含笑走来和陈策打招呼。 陈策对她印象不深,好像上次在梅园见过一面。 陈策颔首道:“好巧。” 苏菡梅道:“我们在打茶围,要不要一起过来聊聊?” 陈策礼貌的道:“哦,不用了不用了,你们玩吧。” 不远处几名公子朝这边投来目光,陈策知道这群公子恐怕对这位姑娘有企图,为了避免麻烦,陈策主动避嫌。 当然了,一来他和苏姑娘不熟,二来他对打茶围吟诗作对兴趣不大,他和朱厚照关于西南的国策问题还没说完,哪有功夫去和他们做这些无聊的事。 “菡梅,快过来吧,一会儿我那朋友该来了。” “他是报业的三掌柜,平日难得出来,见一面十分不易。” “在下费了好大的精力才将他约出来,今日我们踏青所得的诗句,若有精彩绝伦之处,他说不得明日可以发表呢。” 几名公子走来,其中一名儒生开口对苏菡梅说道。 陈策莞尔一笑,对苏菡梅道:“姑娘,你朋友让伱过去了,我们改日有空再聊。” 对这名儒生男子的心思,陈策也清楚,无外乎彰显出自己的人脉和能力,好让苏菡梅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陈策早已脱离了低级趣味,但也不妨碍觉得这些公子佳人们都挺有意思的。 苏菡梅轻轻点头,旋即跟着那几名公子朝不远处走去。 杨玉振笑容满面,打着折扇,一袭白衣,骚包的从远处来到苏菡梅的队伍中来。 “来晚了,抱歉抱歉,报业那边有事耽搁了。” 一名儒生急忙站起来,拱手对杨玉振道:“杨公子您来啦?不晚,不晚,我们也才来没多久。” 他们明明在这里等杨玉振很久了,杨玉振这才姗姗来迟,整的像个大佬一样压轴出场。 朱厚照微微张开嘴巴,惊愕的对陈策道:“刚才那小子说的那么骄傲,我以为谁要来呢,报业的三掌柜……原来是这家伙啊。” “啥时候,他都能成人上人啦?” 陈策理所当然的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嘛,他一直在外跑业务,认识这些人也实属正常。” “让他去会客吧,我们走远点,莫打扰他雅兴。” 陈策知道杨玉振这个人,交际能力很强,人也很骚,现在对报业的业务越来越如鱼得水了。 朱厚照嗯了一声,两人招呼刘瑾过来,刚要离去,杨玉振却站了起来,忙不迭对众人道:“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们东家在那边,我去见个礼。” 众人呆怔了一下,他们都知道顺天报业的幕后掌柜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是谁,现在有幸见到,谁不好奇? 264、凑热闹 杨玉振实在没想到‘义父’这个大忙人,居然也有闲工夫出来踏青。 他赶忙起身去和陈策打招呼,笑着道:“东家,你也来陶冶情操啊?” 苏菡梅这边的几名儒生公子呆滞的看着这一幕,刚才那名儒生更是惊呆了,嘴巴都有些合不拢。 合着刚才在那小子面前装半天哔,什么自己认识顺天报业的三掌柜,什么给苏菡梅介绍人脉云云的,以此来凸显自己的人脉多么广,就是为了让苏菡梅对自己刮目相看。 结果呢?他引以为傲的人脉,居然是人家的小弟马仔? 这……就尴尬了。 当然,苏菡梅这些人还无暇顾及到那名尴尬的儒生,他们一个个都一脸不可思议,谁也没想到,他们心中神秘的顺天报业幕后掌柜,居然就活生生的在他们面前。 陈策对杨玉振道:“好了,你过去吧,我和小朱大人去别处,不打扰你们陶冶情操。” 杨玉振噢了一声,道:“好吧。” 陈策对苏菡梅微微颔首示意,又对那群儒生微微笑笑点头,算是和他们打了招呼。 一时间竟让这群人受宠若惊。 杨玉振回来后,看到一群呆若化石的众人,不由好奇的摸着下巴,道:“伱们咋了?” 被我义父帅到了吗? 确实,他的帅,足以和我并肩,但也不至于让你们如此吧? 这时候苏菡梅等人才反应过来,先手无足措的对陈策微笑回礼,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此前他们都纷纷私下猜测过顺天报业幕后东家,只是谁也没想到人家会如此年轻、低调,还如此有涵养! 即便方才那名儒生有心冒犯人家,人家也不介意,甚至还颔首微笑的打招呼。 两相比较,陈策的格局之大,实在令人佩服! “杨,杨兄,他就是你们报业的东家?” 杨玉振嘿嘿笑道:“是啊,年轻吧?” “寻日你们可看不到他,我们东家进出的可都是王府,接见的可都是尚书部堂之类的高官。” 杨玉振小小吹个牛逼,为了彰显陈策的牛逼。 当然,也不算吹牛逼,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听闻此,众人更加肃然起敬,唯独刚才那名装哔的儒生,此时有些惴惴不安的惶恐,深怕自己那点小心思会被陈策看穿,从而被打击报复。 若是人家想报复自己,还不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啊? 他想多了,因为陈策根本就没在乎过他,两人从不在一个层次上。 他们的世界是风花雪月,是情情爱爱,陈策的心里却装的是整个大明。 纵然陈策很羡慕他们,也想和他们一样,无忧无虑的去和一群女子谈情说爱,和一群好友吟诗赋对,可他做不到,他没这么多闲暇的时间…… …… 伦文叙自幼家里贫穷,从小就是神童,在广州府很是出名。 考中状元后被授予翰林院修撰,前途不可限量。 翰林院学士梁储亲自给伦文叙牵线搭桥,今日伦文叙便和宁知君相约出来踏青。 宁知君是不愿意的,但耐不住宁诚的劝说,只好无奈的和去年新科状元出来走个过场。 北平郊外的草地上,伦文叙正和宁知君边走边聊,伦文叙确实才华横溢,宁知君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接得住,还能引经据典。 伦文叙觉得宁知君就是自己理想中的伴侣,她端庄、知性、温婉、貌美,最重要的宁知君颇有才华。 “知君。” 苏菡梅发现了不远处的宁知君和伦文叙。 宁知君见到苏菡梅这群人后,神色有些慌乱,仿佛偷情被抓了一般,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道:“菡梅你也在……唔,好巧啊。” 苏菡梅打量着宁知君旁边的伦文叙,长相比较平庸,肤色有些黑,方正脸,看上去像是地地道道的老农一样。 苏菡梅好奇的问道:“知君,这位公子是?” 宁知君噢了一声,介绍道:“去年新科状元,现任翰林院修撰,伦文叙,字伯畴。” 听到伦文叙的大名,苏菡梅这群人可比刚才见到陈策震撼多了。 陈策顶多算是顺天报业的东家,但伦文叙可是实打实的状元,实打实的翰林清贵啊! 众人赶紧上前恭恭敬敬的打招呼,唯独杨玉振…… 啥啊,至于你们前倨后恭么? 也就去年唐兄因舞弊的事耽搁了,不然状元必定是唐兄的,而且唐兄是谁啊?那可是我义父驱逐师门的逆徒! 不就一个状元么?值得你们这样? 伦文叙拱手道:“诸位莫要客气,你们都是宁姑娘的朋友吗?” 苏菡梅点点头道:“嗯嗯。” 伦文叙微笑道:“既然遇到了,不妨一起踏青郊游,一起凑个热闹吧。” 众人巴不得如此,谁不想认识这么一个人脉,他们可不是宁知君有个好爹,这里面除了苏菡梅的父亲是顺天府的官外,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不过当初宁诚也只是顺天府通判,现在升礼部后,苏菡梅就觉得低宁知君一头了。 这群儒生和伦文叙相谈甚欢,交流科举的经历,谈论着策论内容。 苏菡梅和宁知君参与不进去。 “知君,你这是?” 宁知君眼神瞟向伦文叙,意思很明显,你怎么和人家单独出来? 宁知君无奈的道:“父亲让我见一见,应当要做媒的。” “原来如此,你们倒也般配,伦大人可是状元,你不是最喜欢有才华的人么?” “记得你此前还说你未来夫君必定文可安邦。” 宁知君苦笑了一下,也没反驳,这些话,自己是说过,可现在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苏菡梅微笑道:“许多人高攀都未必能攀上状元,你们门当户对,以后伦大人的成就必定会超过你爹的。” “对了,刚才我们还遇到了陈公子,你还记得他么?在梅园他画了素描画。” 宁知君微微愣了愣,她最担心在外遇到陈策,深怕陈策误会,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不远处,陈策和朱厚照已经打算离开,苏菡梅招呼陈策道:“陈公子。” 陈策远远地看着苏菡梅,然后又看到了站在苏菡梅身边的宁知君,微笑着颔首招呼,旋即打算带朱厚照离去。 杨玉振那小子赶紧跑来,对陈策道:“东家,快过去看热闹。” 陈策:“不去。” 朱厚照双目一亮,对陈策道:“小老弟,咱去看看呗,耽误不了多久时间啊。” 265、纸上谈兵 杨玉振说的热闹,无外乎就是伦文叙在和那群儒生探讨国策而已。 只是杨玉振看不得别人抢了自己风头,想让陈策出手压一压对方的气焰。 陈策对这个奇葩真挺无语的。 宁知君有些手无足措的和陈策打招呼,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苏菡梅则给伦文叙和陈策相互介绍。 伦文叙敏感的发现宁知君好像有些异样,又深深看了一眼陈策,拱手道:“陈公子。” 陈策回礼道:“见过伦大人。” 伦文叙想了想,问陈策道:“听闻陈公子是商人,我们刚才正在探讨如何富国之策。” “陈公子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陈策摇摇头道:“我就一商人,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产业就行了,哪里有什么能力和资格谈富国啊。” 你可拉倒吧。 朱厚照歪头看了一眼陈策,嘴角微微抽了抽。 他也就配忽悠这群儒生了,你接触的可是大明的户部尚书,你没资格谁有资格? 不过他理解自己小老弟的性子,他是不愿意和别人争辩讨论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的,因为他都在实践,实打实的去做。 而这一群家伙还在空谈。 伦文叙道:“我建议朝廷还是多发行一些钱财充盈国库。” “是啊,伦大人这建议极好。” “可惜朝廷上次准备发行的,不知什么原因搁置了。” 几名儒生附和。 伦文叙叹口气,道:“其实百姓们大可以在农忙之际,将一些空置的房屋租赁出去,在种植田地之外多开荒,只要勤恳一些,赚钱不难,百姓们赚了钱,国家也就富裕了。” 陈策惊讶的看了一眼伦文叙,最终没说什么,只是附和道:“伦大人想法挺好的,以后定会是国之栋梁。” 如果说发行钱币充盈国库还能解释他不懂财务运营逻辑。 后面他再说的这些话,简直离谱至极,这真是自幼贫困成长的状元么? 开荒……勤恳,百姓赚钱,国家富裕,看似一套逻辑没错,但他不知道百姓真要开荒成功了,这土地最后能落入到他们手中么? 农民们虽然淳朴,但不是傻子,如果这样能赚钱,大明就没有穷人了。 这些建议各个都是空中楼阁,陈策不知说什么,只能鼓励两句。 宁知君欲言又止,陈策微微笑了笑,对宁知君道:“伦大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宁姑娘要好好珍惜。” 宁知君沉默。 陈策狠狠瞪了一眼杨玉振,然后对朱厚照道:“我们走吧。” “不打扰伱们了,告辞。” 陈策对伦文叙拱拱手,然后带着朱厚照离去。 苏菡梅敏感的发现刚才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总感觉宁知君好像刻意在躲避陈策,尤其陈策最后劝宁知君要好好珍惜伦文叙,总感觉这两人好像有什么过往一样。 她借口有事,然后悄无声息的跟上陈策和朱厚照。 朱厚照一脸无语道:“这个状元是个猪脑子,我记得你说过发行钱币过多会导致通货膨胀。” 陈策笑道:“嗯,你还记得?” “那当然咯!”朱厚照拍了拍胸口,然后又道:“他说的那个开荒,是不是也不行?我看你根本不在乎。” 陈策点头道:“当然不行,你真以为农民开出来的荒地会那么容易么?” “你前脚开出来的荒地,后脚就会被权贵们用各种借口理由吞并,你真当农民们是傻子?” “开一片荒地需要付出多少时间和人力,开出来了这片地还到不了你手中,如果开荒真能赚钱,百姓们早就去做了。” 朱厚照想了想,道:“好像有道理。” 觉得有道理的不止朱厚照一个,苏菡梅在后面跟着,一直在偷听两人对话,此时听了陈策的话方才恍然大悟。 伦状元刚才洋洋洒洒的说了那么多国策,多都华而不实,经不起推敲。 陈策这分析后,苏菡梅才恍然大悟。 本来是想过来打听八卦的,八卦没打听到,却听到了这些,这让苏菡梅不由对陈策来了兴趣。 这个家伙原来深藏不漏啊,刚才只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拆伦状元的台。 现在想想,那伦状元在陈策面前,倒真显得很平庸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介状元郎,已足够让人感觉到高不可攀,可为什么在陈策面前,会让你产生状元郎也就那样的感觉? 苏菡梅没有继续跟下去,这时候朱厚照才问陈策道:“小老弟,那个宁姑娘?” 陈策没瞒着朱厚照道:“宁诚知道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有一桩婚姻,后来我退婚了,她就是宁家的女儿。” 额? 朱厚照人麻了,嘴角抽了抽,道:“这……那你……” 陈策摇头道:“没什么,我们也没啥关系,我这带病之躯也不奢求成婚。” 朱厚照反问道:“如果你是健康的呢?” 陈策依旧摇头:“男儿郎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错过了就错过了。” 况且……还有个更好的姑娘在默默的守着自己,他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朱厚照微微叹息,这情情爱爱的真的好生麻烦啊! “可以先试一试新科进士。”陈策忽然开口。 朱厚照:“啊?” 陈策道:“我说去西南的人选啊,去年不是有一批进士才入官场么?还有很多在补缺,也可从这一批年轻人中调一批过去。” 朱厚照想了想,道:“比如伦文叙?给他调去西南?这样你就可以和宁姑娘双宿双栖?好啊!小老弟你原来心肠如此歹毒啊!我就说嘛,你哪里这么容易放得下!” 朱厚照……你要不要太离谱! 他是状元啊!翰林院修撰,已经获得了官位,我说的是那些补缺的进士! 朱厚照嘿嘿笑了笑,道:“开个玩笑,莫介意。” “嗯,这个提议不错,就是不知道这群新科进士会不会去。” 陈策道:“要主动愿意过去,强逼着去最后成不了事,只会添乱。”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我知晓了……哦对了,王守仁他们明天可能就到京师了。” 266、嚣张跋扈张国舅 春二月中,春暖花开,微风和煦。 一支凯旋的队伍从南城正阳门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北平城。 张家国舅没有选择坐轿,武人嘛,自然选择骑马! 两人趾高气昂,显得好不威风。 王守仁不怎么起眼,骑着马匹默默的跟在两名国舅身后。 正阳门内街道上两侧百姓纷纷昂头看着这支凯旋的队伍,张家国舅此时的虚荣心已经快要爆炸了。 “大哥,你瞧,你瞧这些百姓,他们那双眼,对我们多么尊敬啊!” 张延龄一颗心猛烈的跳动,激动的像个孩子一样。 张鹤龄却很淡定,平静的对张延龄道:“老二,心如激雷,面如平湖,我平常怎么教你的?淡定一点,毕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功劳而已。” 前方迎接张家国舅的臣僚们已经齐聚,纷纷前来迎接凯旋大军。 嗯?顺天府怎么没来人?还有兵部怎么就来了个主事? 张鹤龄微微有些黑了脸,心里很不高兴,立了这么大功劳,怎么迎接的队伍这么寒酸? 这是压根不将某张大将军放在眼中啊!等着,张某记住了。 五军都督府的人很快来交接队伍,张家兄弟率先被召入乾清宫。 王守仁并没资格入宫觐见,毕竟他只是个百户官,此时王守仁迫不及待的朝王府而去。 乾清宫。 百官在文华殿等候,弘治皇帝正襟危坐的坐在龙椅上。 张家兄弟穿着盔甲,铿锵有力的跨步来到大殿,气势都变了不少,抱拳高喝:“卑职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幸不辱皇恩,于西南取得大捷!” 张鹤龄义正言辞的高呼。 弘治皇帝一脸欣慰,道:“寿宁侯乃我大明国柱也!” “建昌伯亦如是。” 弘治皇帝一句大明国柱,直接将张家兄弟夸的飘上天了。 两人嘴角挂着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 百官的表情都一言难尽,此前这两个家伙就依着国舅的身份在京师无法无天,说地皮流氓都不为过,现在就成了大明国柱了? 亏伱皇帝能说出口啊! 张家国舅抱拳道:“臣等不敢!皇上谬赞!” 弘治皇帝笑道:“两位国舅务要谦虚,此次替我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唔……赐寿宁侯金万两,帛三百匹。加封建昌伯为建昌侯。” 张家兄弟听到赏赐,顿时激动万分! 张鹤龄虽然只是赏赐点实物,但他的弟弟却被封侯了,这殊荣是属于张家的,他自然也很满足。 一门两侯啊,说出去多么威风。 弘治皇帝最后以张家国舅舟车劳顿为由,让他们下去休息了。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不过奇怪的是王守仁并没有受到封赏,倒是给王华升到了翰林院学士。 内阁六部乃至朝廷百官许多都清楚,这次西南的首功肯定应该属于王守仁的。 这名兵部新进的主簿,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功劳不可小觑,暗中做了太多事,可以说是锦衣夜行。 兵部尚书马文升有些不高兴,此战明明他兵部立下大功,为何对兵部王守仁的功劳只字不提,就在马文升要出列的时候,弘治皇帝递给他一个眼神,马文升这才没有出班列。 但他心中依旧疑惑,不知天子在做什么打算。 …… 这几日张家国舅十分嚣张,几乎在北平横着走,而且还抽空揍了一下顺天府尹和几名礼部小官,被御史疯狂弹劾。 但没用,弘治皇帝轻飘飘的一句对方不是没大碍么,就草草了事,足可见弘治皇帝对张家兄弟的袒护。 一时间,整个北平官场都对张家兄弟畏之如虎。 伦文叙这段时间也煞费工夫,今天旬休,他再次相约了几名儒生和苏菡梅等人在通济渠堤坝边踏青。 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菡梅知道人家伦状元目的不是和他们聚会,只是借着他们约宁知君出来郊游而已。 宁知君本不想来,但宁诚今日也旬休,主动带着宁知君来到通济渠堤坝。 礼部左郎中在儒生们心中地位还是很高的,这群儒生纷纷恭敬对宁诚见礼,一口一个老师叫着,就算伦文叙也不得不称呼宁诚一声老师。 宁诚和伦文叙在通济渠旁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发现伦文叙时不时会朝宁知君望来,便笑着道:“伯畴觉得吾女何如?” 伦文叙忙不迭拱手道:“宁姑娘才华横溢,端庄贤淑。” 宁诚微笑道:“梁大人的意思你也明白,实不相瞒,本官对你也很是满意……” 就在宁诚打算继续开口的时候,不远处的宁知君等人却遇到了麻烦。 “滚开!” “当心老子打爆你们的狗头!” “一群混账东西,挡着路了不知道吗?这么大的堤坝,你们把路都给拦住了,让我们怎么走过去?” 张家国舅背着手,身后带着几名奴仆,这几日闲来无事就会出来闲逛,大都是约一些京师的官僚聚会,吃拿卡要。 今天他们正准备去通济渠五丈河边的临河翠微楼,却被宁知君这群人堵住了路。 其实也不算堵住了路,只是他们不愿意走旁边的小道而已。 “给我打!” 张鹤龄背着手,指着这群儒生和女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伦文叙眉宇紧蹙,愤懑的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还有如此恶徒存在?” 他不悦的走过去,拦在宁知君、苏菡梅和这群儒生面前,对张家国舅道:“汝等未免欺人太甚!” “速速离去,休要狂悖,惹了官司也非你等能承受的!” “啪!” 张家国家反手就是一巴掌:“啰嗦!你也拦着我们的路啦。” 伦文叙不敢置信的捂着脸,他是状元,高高在上的状元,翰林院修撰,何尝受过这等侮辱? 宁诚急忙走来,一般能在北平脚下这么横行霸道的,都有足够的背景,伦文叙太年轻,刚才处理的手段显然不够成熟。 宁诚拱手道:“不知两位是?” 张鹤龄淡淡的道:“征讨西南大将军,寿宁侯,张鹤龄是也!” 张延龄也淡淡的道:“征讨西南将军,建昌侯,张延龄是也!” “咋?”两位侯爷虎着脸,“你们挡了路,还怪到我们兄弟头上啦?” 嚣张,这实在太嚣张了! …… 陈策拎着篮子,和吴娘子去了早市,此时并肩走在通济渠堤坝上,就见远处一行人堵住了道路。 267、好兄弟,谢谢你 唐寅接到刘洪的去信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北平,并没有在苏州府待着。 他也听了陈策的话,保证以后会将自己一部分俸钱寄给家中妻子,供他们生活。 陈策这些日子又给唐寅去了一封信,让唐寅相约文徵明几人来一趟北平。 今日一早,陈策和吴娘子一起去早市买菜。 两人并肩走在通济渠堤坝上,宛如逛早市的普通小夫妻。 前方的堤坝道路上。 当伦文叙和宁诚听到对方是张家国舅后,两人顿时蔫了。 宁知君和苏菡梅以及那群儒生们大都听说了张家兄弟。 这两国舅,现在在京师可谓风头无两,颇受圣宠,别说你一个翰林院修撰,顺天府尹他们都敢打! 现在京师的官都默认要避让这两货,谁也不敢招惹。 可伦文叙被打了一巴掌,如此对文人的羞辱最是致命,尤其旁边还有一行人看着,面子上下不来台。 伦文叙捂着脸哼了一声,道:“两位国舅未免太狂妄了!就不怕都察院弹劾你吗?” 张鹤龄微笑道:“不怕。” “再说了,错的是你们,谁让伱们挡了道了?” “还不快滚开啊?” 简直是秀才遇到兵,不可理喻! 伦文叙憋了一肚子火,宁诚此时也不敢说些什么,这两家伙打了胜仗之前就嚣张跋扈,现在给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简直快要狂妄上天了! 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今天遇到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麻烦,可以让一让吗?” 陈策被张家兄弟的家奴堵住了道路,开口询问。 气氛有些凝固。 张家兄弟面色微变,这个年头,居然还有人敢这么和我们两位大将军说话的吗? 张家兄弟神色不善的回头,便看到陈策那张平静的脸,以及他身边随时蓄势待发的吴娘子。 苏菡梅和宁知君等人也纷纷将目光朝陈策投过去。 那群儒生甚至已经看到了后果,这个家伙是不是没弄清楚状况?跑这儿来送人头来了? 论状元都被打成这猪样子,你还敢让他们让路? 你真不知道这两家伙现在多么嚣张跋扈么? 伦文叙沉默,宁诚有心提醒,但现在也为时已晚。 “哦,让一让,让他们先过去。” 张家兄弟很有礼貌的开口,和此前嚣张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刻,众人纷纷瞠目结舌,一时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两兄弟刚才还一副地痞恶霸的样子,咋现在态度如此大变? 前据而后恭的态度,实在令人恶心啊! 打伦状元的时候那股子嚣张劲呢? 陈策点点头,拎着菜篮子和吴娘子朝前走,他不忘对宁诚和伦文叙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陈策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走远了一些。 此时张家兄弟也无暇和这群人扯皮,赶紧笑着追上陈策,谄媚的道:“陈兄弟!好兄弟,等等我们哇!” 两兄弟撅屁股追上了陈策。 一时间,众人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这两个目无法纪,目中无人,狂妄嚣张到京师大小官都敢欺负的国舅,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和他称兄道弟的? 一群儒生使劲甩了甩脑袋,仿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苏菡梅更是惊愕的嘴巴微微张开,问宁知君道:“他,他真是个商人吗?” 宁诚也呆住了,知道陈策深藏不漏,没想到张家国舅在他面前都要给这么大的面子,这个家伙…… 宁诚不好评价,但复杂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他此时心头万分震撼。 伦文叙痴呆的看着陈策,前几日郊游的时候他以为陈策只是一介商贾,自己是状元,是翰林学士,有着天生的优越感。 即便今日和这群儒生见面,他也有优越感,直到被张家兄弟一巴掌打清醒过来,他才明白,他的优越感只能对一部分人群起作用。 对张家国舅这种顶级权贵来说,他的优越感不值一提。 可看到如此顶级权贵的人,竟在陈策面前也如此称兄道弟,他的优越感彻底被击垮,碎了一地。 张家兄弟此时小跑追赶上了陈策。 陈策侧目看了两兄弟一眼,道:“怎么了?临行前说回来要捶死我,现在打算动手啊?” 张家兄弟哈哈大笑,拍着陈策的肩膀道:“说什么呢陈兄弟!” “谁说过这种话了?你一定是听错了。” 陈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两兄弟无耻的样子,也没介意。 这两兄弟当初去西南千百个不愿意,听到王守仁是陈策举荐的,恨不得当时勒马要捶死陈策。 但在西南战争中,他们发现王守仁是个绝世猛人,竟然带着他们打赢了仗,这次凯旋回来,他们自然要感谢一番陈策了。 不过两个家伙都是玩玩嘴,真要让他们实际去感谢陈策也不太可能。 陈策笑了笑,随口哦了一声,道:“还有事吗?” 张鹤龄道:“我们约了几个官吏去临湖翠微楼吃酒,你要去吗?对方请客。” 陈策摇头:“不去。” 张延龄道:“我们给你介绍人脉。” 陈策依旧摇头:“不需要。” 好吧,那就算了,张家兄弟一脸可惜。 “两位国舅以为西南如何?”陈策询问。 张家兄弟洋溢着笑容,“西南啊,不错,不堪一击,下次有机会再去。” “好。” 陈策点头,然后拱手道:“我不打扰你们了,回去做饭了。” “哦。” 张家兄弟离去,陈策和吴娘子也并肩离去。 望着陈策和吴娘子的背影,宁知君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吴娘子侧目看了一眼陈策,询问道:“刚才人群中那个姑娘……很漂亮的那个……算了。” 陈策没掩饰,对吴娘子道:“还记得两年前我说过,我在北平有一门婚事。” “是她?” 陈策点头:“嗯,是她。” “她爹拒绝了你?” 陈策道:“算是吧,毕竟我这身子……当时是我考虑欠妥。” 吴娘子陷入沉默,然后才问道:“所以你就不想耽误任何姑娘了是吗?因为你的病?” 陈策反问吴娘子,“明知道对方只有几年的活头了,你愿意为了这几年放弃以后所有人生吗?” “谁会这么傻?” 吴娘子道:“我会。” 268、论志向 乾清宫,朱厚照离开这里后,弘治皇帝依旧在沉思。 那小子的建议未尝不值得思考。 王守仁是个人才,最起码军事之才在西南这场战争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弘治皇帝迟迟没有给王守仁加封,因为暂时他还没想好该怎么给王守仁封赏,封赏太高了,对王守仁不是好事,百官们会颇有微词。 封赏太低了,不足以凸显王守仁的功劳。 可说到底他只是个才步入官场不到一年的进士,若是升迁太快,定会在朝中树敌,弘治皇帝不想毁了这么一块苗子。 不过刚才朱厚照的提议倒是让弘治皇帝有了想法。 改土归流的难题不是政策的制定,而是人才的择取,派谁去西南坐镇这是重中之重。 朝中的官吏肯定不愿意接受这一份苦差,用天子的意志强加到他们身上,他们未必会执行的好,此去西南,得选个正确的人才。 那就只能从新科进士中选择。 王守仁无疑是理想的人选,但单一个王守仁肯定不够,西南还需要其他官吏一同协助王守仁治理。 去年这一批进士,不知谁会愿意前往,弘治皇帝只能先命人去散布消息,先看一看百官和这群新科进士的反应再做抉择。 …… 当陈策出现在王府的时候,王华和王守仁都热情出来迎接陈策。 王华知道陈策无事不登三宝殿,直接开口道:“陈公子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陈策也没瞒着王华,道:“西南要改革。” 啊? 王华压根就没听说过西南要改革的事,张家国舅才在西南打了胜仗,当然,这事自家儿子是首功。 按理说西南被镇压之后,接下来应该就是安抚了。 毕竟这些年来大明对西南土司的政策都是如此,先打一棒子然后给个甜头,如此保证西南的安稳。 也没听上面的人说要改革啊,为什么陈策说的如此笃定? 要知道他王华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虽然算不上中流砥柱,但也是弘治皇帝的经筵讲官,上层要改革西南的事,为什么自己一点风声没听到? 这就罢了,为什么陈策却说的如此言之凿凿?看样子不像说笑,陈策也是个沉稳的人,不会做这种无聊的吹嘘事。 除非——改革和他有关系! 王华不动声色的问陈策道:“如何改革?” 陈策简单的道:“改土归流,后续朝廷要派流官去治理西南。” 王华狐疑的盯着陈策,又看了看王守仁,猛地开口道:“所以你想让王守仁去西南?” 陈策点头:“嗯。” 王华果断摇头:“不可!” 自家儿子才在西南打了胜仗,前途不可限量,虽然弘治皇帝没授予官职,那是因为资历还不够,只要在兵部熬一段时间,升个主事板上钉钉,为什么要去西南做这种危险的事? 西南情况复杂,土司盘踞在那里百年了,势力根深蒂固宗族盘根错节,哪里是派个大明的官过去就能打开局面? 若是处理不得当,极有可能会死在西南。 王华怎么可能让自己儿子去西南冒险? 陈策想了想,道:“王大人,我理解你。” “为什么王守仁自凯旋归来一直没升迁官职?” “资历不够,木秀于林。” “去西南不同,他在西南历练数年,再归来时则可光明正大的被升迁,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我这么说会流于俗套,做官为了什么?不仅仅为了升迁,读书人说治国安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还有很高很高的志向,这些都是做官的志向。” “西南固然难以治理,但也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自我价值,心既理,最高的道理不需外求,而从自己心里即可得到。” 陈策看着王守仁,拱手道:“王大人,此事你可以和伱父亲好好商量商量,我觉得你该去一趟西南。” “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告辞了。” 陈策冲王守仁和王华微微颔首,然后背着手离去。 王守仁在品味陈策刚才说的话,心既理,最高的道理不需外求,遵从本心…… 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格物心学,从孟子到陈献章到湛若水,王守仁一直还没彻底想明白,还没彻底悟道,仿佛就差那么一点点,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他抬眸看着王华,显然心里已经有了选择。 王华气咻咻的道:“你不许听他的蛊惑!” 这个陈策,简直就是个妖孽,他竟能将自家儿子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你知道西南是什么地方吗?要死人的!” “那么复杂的形势和局面,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应付过来?” “上百年土司家族的势力盘踞,十余万土民土司混居,他们仇视汉人,你去治理,治理什么?” “谁会听你的?他们若想害你,只需动动手,你就可能死在西南!” 王华很着急,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格执拗古怪,可这是他亲儿子啊,他这个做父亲的,怎可能明知前方有危险,还让儿子去? “皇上真要派你去西南,那就让父亲先去!父亲给你劈开荆棘,你再过去!” 王守仁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对王华道:“父亲,儿子长大了。” 王华愣住了。 王守仁道:“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啊,如果大明的每个人都在想着趋利避害,将一大堆问题留给后人去解决,那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我不想做圣人,但我想对得起自己的本心,或许在西南,我更能明白我想要什么,我想去西南。” 王华呆呆的看着王守仁,那一举一动,都酷像自己,这是自己亲儿子啊,做父亲的谁忍心看儿子去受苦! “老夫并非不让你去西南,西南险恶,老夫想给你……扫平障碍啊!” 王守仁微笑道:“父亲守护我二十来年,替我扫平了太多障碍,儿子不孝,要离开父亲几年了。” “父亲,让我去吧。” 王华看着王守仁坚定的眼神,嘴角微微抽搐,站在原地良久,最终颤抖的伸出手,然后朝院门那边摆了摆。 他望着王守仁离开的背影,浑浊的双目泪水唰的就流了下来,喃喃道:“才重聚多久呀,又要走了……” 269、举人也能为官了? 唐寅和文徵明四人已经抵达了北平,同来的还有一名河南信阳举人。 …… 槐花胡同内,王守仁找到了陈策。 陈策知道他一定会说服自己的父亲,也一定会来找自己。 其实陈策心里挺对不起王守仁的,他故意用心学的内容引导王守仁来找自己。 他完全可以不用去西南受苦,可西南要有个主心骨,陈策认为只有王守仁去西南,才能镇住西南,改变西南的错综复杂的局面。 “就如你父亲说的那般,此去西南,困难重重。” “那里势力盘根错节,土司控制着土民,土民排斥汉人,可也就是因为如此,才更能历练你,才能在你成长的道路上加上一些沉重的东西。” 王守仁点点头。 明明陈策只是一名商人,一名市井小民,可王守仁却无比信服陈策,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莫要急于求成,事情一点点做,人一点点处理,分化、用计、施恩、推恩……治西南首治人。” “先将人治好了,才能开展抱负,劝农课桑,兴修水利,举办学堂,准许科举等等,这些恩惠不要急于抛出来,让土民们一点点沐浴皇恩。” “特事特办,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事给我来信,我会帮伱。” “我也会祈求沐王府那边派遣一支军队入住西南土司境内,确保你们在土族内的安全。” 王守仁将陈策的话一一记在心底,点头道:“好!” “会有人随你一同过去协助你,西南若太平,会让大明受益百年。” 陈策和王守仁一直聊到傍晚太阳西落,王守仁才离开。 等王守仁回到府邸,却发现王华有些发呆。 “父亲,怎么了?” 王华叹口气,道:“他又说中了,朝廷已经传出消息来,要择人才前去西南,要对西南进行改革……皇上是在试探究竟有没有人愿意去西南,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他,果真提前就知道了消息。” 现在你要说陈策和上面没有关系,王华也不信了,就是不知道陈策究竟在扮演什么角色,为什么会左右天子的决策,这实在令王华百思不得其解。 王守仁淡淡哦了一声,问道:“有人愿意去西南么?” 王华苦笑道:“你说呢?这个风声才传出去,百官都唯恐避之不及,谁愿去西南?” “痴儿,你为何这么傻?” 王守仁微笑道:“他们以不去西南而幸,我以不去西南幸而悲。” 王华:“……” 说不过你。 …… 日落西斜,唐寅风尘仆仆的找到陈策,拜谒道:“公子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有什么重要事么?” 这次陈策不仅去信将唐寅叫回北平,还将文徵明三人一同给叫了过来,想来有事相告。 陈策对唐寅道:“你帮我约一下文徵明几人,明日我们去王务弼府,我已给王务弼下了拜帖。” “好!” 唐寅似乎想起什么,道:“对了公子,徵明还带了一名朋友,你不介意吧。” 陈策微微想了一下,道:“没事,一同带过去吧,明日再见。” “好!” …… 何景明作为复古派的代表人物,此次随着唐寅等人一同来到了京师。 和唐寅等人受约不同,何景明此次来京,是拜访自己的好友李梦阳。 李梦阳现任户部主事,前几年因连丧父母,一直在老家守制,去年才入京担任户部主事职。 听闻明日吴中四才子会在王务弼府小聚,他也打算去一趟,顺便和何景明叙旧。 王务弼现在还是刑部的一名观正进士,并无实权,寻日也比较闲暇。 翌日一早,唐寅等人早早便来到王府。 一行人已经许久没聚过,此次见面众人都格外开心,只是可惜徐经去了东南,无暇归来相聚。 李梦阳和何景明相谈甚欢,这里应当就属李梦阳官职最高,几人先谈了一番复古诗文,李梦阳和何景明都倡导‘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理念,反对当今八股馆阁体,两人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 直到陈策到来,众人的谈话才终止。 王务弼和唐寅等人亲自来迎接陈策,倒是李梦阳有些疑惑的看着何景明,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这名年轻人是谁,为何让他们如此推崇。 何景明简单的介绍了陈策,无外乎就是唐寅的绘画老师之类的。 他对陈策的了解也不深,还是路上唐寅介绍的,只是听说陈策学问很深。 李梦阳恍然,旋即也带着何景明过去对陈策打招呼。 陈策听闻李梦阳是户部主事,拱手道:“见过李大人。” 李梦阳和何景明的名号他也听过,明中叶绕不开的两个人物,开历史倒车的典型。 虽说现在明朝的诗文确实没唐宋秦汉那么发达,但李梦阳一味的否定文化发展,总想恢复古制,不免落于下乘。 不过陈策显然不想和他们讨论诗文等事。 陈策和李梦阳两人打了招呼后,便对王务弼道:“王大人,有一事我想推荐你去。” 王务弼拱手笑道:“陈公子但说无妨。” 从徐经那里,王务弼已经深刻的了解到眼前这名温文尔雅的公子究竟多么厉害。 徐经才观政几个月,在陈策的运营下直接就被调去了西南,他可不敢小觑陈策的能量。 李梦阳很奇怪,看王务弼的样子,似乎对陈策很是尊敬,可何景明不是说这个人顶多只是个商贾,有些学问的小民么? 何至于让王务弼如此尊敬? 况且他也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啊? 陈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西南缺人治理,且最易出政绩,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知你愿意去否?” 王务弼愣了愣。 陈策不着急等待王务弼的答案,又对唐寅文徵明几人道:“你们也可以考虑考虑,我可推荐你们去西南为官。” 听到这里,李梦阳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脾气很直,问陈策道:“阁下在京任职?你一句话能推荐这么多人去西南为官么?” 很显然他觉得陈策在吹嘘,更觉得陈策这是在害人! 西南什么地方?那里土人混杂,去西南为官和流放有什么区别?这叫什么机会? 还有,唐寅几人只是个举人,什么时候举人做官这么容易了? 270、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梦阳性子直,脾气倔,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官,也因为这个性子,最后他和何景明这对好朋友也闹得分道扬镳。 随着时间推移,何景明渐渐开始怀疑他们的理念似乎走歪了,复古并不是一味的否定现在文化推崇古文化。 也就是因为何景明和李梦阳理念存在差异,李梦阳渐渐开始否定抨击何景明,最终两名至交好友彻底决裂。 这些事陈策都知道,通过这些事大抵也能知晓李梦阳的性子。 陈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李梦阳也会来这里,只能耐着性子对李梦阳道:“在下还没在朝廷为官,不过倒是结交了几名朝官。” 李梦阳哦了一声,不免对陈策看轻了三分,有点小人脉便如此张狂炫耀,此人不堪大用。 这是李梦阳给陈策的评价。 陈策自然不会理会李梦阳在想什么,对王务弼道:“王大人是否觉得西南苦厄,难以治理?” “可王大人有没有想过,你若在京师熬着补缺,没有任何人脉,最终被调去的地方依旧会是偏远小城。” 这是官场上默认的潜规则,三甲进士没进翰林院,大都会在六部等衙署观政,你若上面有人,他们可以给你运营到一处富饶的地方,从八品县丞起步,慢慢熬资历。 若是伱上面没有人脉,那么等个一两年或者更长时间补缺,最后会给你先调去偏远地域。 三甲进士的前程就是如此。 和什么人说什么话,陈策对此道实在太精通了,和王守仁你可以谈理想,谈抱负。 但是对王务弼这样的俗人,你只能和他谈前程发展。 西南需要人手,不出意外,弘治皇帝那边肯定不会招揽到任何一名官吏去西南,除非弘治皇帝强逼着官吏去西南。 但这样逼着人过去,他们即便去了西南也会成为王守仁的累赘,不会给与王守仁任何帮助,最后对西南治理非但没有益处,反而会帮倒忙。 陈策继续道:“西南固然难以治理,但机遇却更多,更容易出政绩,当今圣上将目光对准西南。” “谁都对西南唯恐避之不及,皇上明知道无人愿意去西南,为何还会放出风声来?” 王务弼踟蹰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皇上打心底要彻底改变西南。” 陈策点头:“所以我才说,这是个莫大的机遇,与其在京师熬资历,为何不去西南做一番成绩,还能被皇上看在眼中?” 王务弼陷入沉思。 李梦阳忽然哼了一声,开口道:“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王兄,你真认为这是个机遇?朝廷聪明人那么多,他们都看不出这里面的道理,就陈公子看出来了么?” “西南固然会被皇上重视,被看在眼里,这都不假,因为西南很乱,皇上在盯着西南。” “可西南真容易出政绩吗?那里土人和土司混杂,土司掌控土人百年,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你一个汉人官吏去管理土人,那些土司们会百般阻挠,那群土民可不是大明的子民淳朴善良,他们哪里会听你汉人官吏的管理?” 陈策最讨厌这样的人,自己没这个勇气去开疆拓土就算了,还要在背后打击别人的士气,说一些风凉话。 陈策淡漠的看了一眼李梦阳,刚打算开口,何景明却摇摇头道:“天赐兄,此言差矣。” “西南是我大明的领土,土民也是我大明的子民,就是因为西南情况复杂,才需要有志之士去解决。” “如果每个人都趋利避害,那西南的问题谁来解决呢?留给我们的后世子孙吗?” 李梦阳意外的看了一眼何景明,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好友居然会帮着外人说话,不免恼羞成怒道:“我们的后世子孙也不会受到西南之祸的影响。” 陈策淡漠的道:“李大人说的挺好,你是读书人,数十年寒窗科举,当初闻鸡起舞立下的高尚志向,怎么在为官后就全部抛之脑后呢?” “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这些都是大道名言,相信你读书的时候也都通读过,现在还记得这些吗?” 李梦阳叱道:“汝说我乃小人?” 陈策淡淡的道:“谈不上,我只是做个比喻,也只是想问问你在你科举前立下的志向,是否在为官后被磨平?” “你不是一直在倡导什么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吗?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反对馆阁体,觉得八股约束人思想吗?” 陈策摇摇头,道:“不是,馆阁体和八股都没约束时人的思想,是你自己约束了你自己,你担心的是在西南做不出政绩,会白白浪费光阴,你其实更想去抨击一下皇上,弹劾一下权贵,甚至内阁的一些决策。” “因为这样你才可以扬名世人对吗?” 当自己这点小心思被陈策三言两语击中,李梦阳脸色怒红一片,这不是指桑骂槐,骂自己是伪君子吗? 李梦阳冷喝道:“胡说八道!” “好,就算如你说的那样,王兄可以去西南,伯虎他们几个呢?他们仅仅只是举人,你想推荐他们去西南就能去吗?” 陈策点头道:“嗯。” “我想推荐他们去,他们就能去!” 这一刻,陈策锋芒毕露,他就像一把尘封多年的利剑,从未出鞘过,但出鞘之后,依旧寒芒刺眼! 李梦阳嗤笑了一下,哼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未免太狂妄了!内阁都不敢保证,你可以?” “今日本官话放在这里了,你若能推荐他们一同去西南,本官当众喊你一声陈师!” 眼见陈策和李梦阳分歧越来越大,唐寅和文徵明王务弼等人急忙上来劝说。 不过李梦阳性子耿直,拂袖道:“今日这聚会,本官不聚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 望着李梦阳气咻咻离去的背影,唐寅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 尤其唐寅,本来陈策就没约何景明和李梦阳,是唐寅约的他们,唐寅不好意思的对陈策道:“这……” 陈策压了压手,对唐寅和文徵明几人道:“不要被他影响,你们好好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271、应诏指陈疏 王务弼思绪没多久,便咬牙道:“陈公子,我愿去西南!” 陈策微微颔首,但还是对王务弼道:“王大人你要想好,此去西南机遇和危险并存,最能锻炼人,也最能磨人心境,西南苦厄,若没有足够的意志和坚持,切莫随便应我。” 王务弼重重点头:“我想好了!” 就如陈策说的那样,自己在京师不知要熬多久才能熬出一个官来,如果按部就班,想要升迁得等多少年? 西南机遇和挑战并存,一举一动都能被天子看在眼中,在西南一年,能抵在其他地方三年甚至更久。 反正最后自己这名三甲进士顶天也就被派去偏远地区做县丞,与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西南? 陈策又看着唐寅四人,唐寅在顺天快递已经磨炼出来了沉稳的性子,距离下一次会试还有两三年的时间,他自然想去西南先从基层官吏磨砺,为以后官途打地基。 只是他比较担忧,他仅仅是个举人,有资格去西南为官么? 祝枝山听了陈策的话,早就跃跃欲试,这么多年的会试屡次不中,已经让他对科举失去了信心,这是一次机会,若是能去西南边为官边读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和唐寅担忧的一样,自己这举人身份,真能被调去西南做官么?莫要到时候只是一名刀笔胥吏。 文徵明和徐祯卿两人心高气傲,他们和唐寅祝枝山的想法不同,都认为自己下一次科举必会中第,对去西南兴趣并不大。 陈策也不强求他们,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文徵明,最终什么也没说。 徐祯卿熬两届六年,最终在弘治十八年中第了,但文徵明这辈子都没希望。 这次机会错过就错过了,既然他不愿意,陈策自然不会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逼迫他们去反而适得其反,人各有志。 陈策对唐寅和祝枝山道:“不必担心,我说可以去西南就可以。” 文徵明和徐祯卿拱手道:“陈公子,我们就不参与了。” 陈策淡淡嗯了一声。 何景明也拱手对陈策道:“陈公子,天赐兄心直嘴快,你莫和他一般见识。” 陈策摇摇头道:“不会。” “何公子,反对台阁体平庸诗风的提倡不错,立意也是好的,但一味复古,却并不是一件好事,复古求革新才是时代的需求。” “大明未必就不会有人做出好诗好词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四月春蚕已剥绵,困人风日嫁人天。不知织就鸳鸯锦,废却如花几夜眠。” 何景明惊愕的看着陈策,先是一愣,旋即整张脸变得极为佩服,仔细品味一番后,忍不住心悦诚服道:“陈公子……好词!好诗!” 陈策微笑道:“这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复古求革新,才应该是伱们这类人提倡的,而不是一味复古。” “你可以将春秋的分封制拿到秦朝的郡县制吗?你可将宋明的科举制改成东晋的九品中正制吗?” “你们总是说科举束缚了人的思想,但怎么没想过科举制的诞生能让贫寒之家能有上升的渠道?” “不然现在你,你们,我,无数我们这样的人,生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又有谁能站在这里去抨击什么科举八股的疲敝呢?” 何景明怔怔的呆住了。 起初他以为陈策那两句诗词已经将他的才华志向展现出来了,可到现在他才明白,在人家的思想境界中,诗词只是小道而已,人家放眼的是整个国家发展! 如此高屋建瓴的志向眼光和抱负,简直让他们这些人渺小的如同尘埃! 是啊,如果现在中华还是九品中正制,还是察举制,那未来的中国就会陷入和阿三的种姓制一样,贵族永远是贵族,平民永远不会翻身。 或许一项制度出来会有弊病,这无可厚非,但也不能一味否定这项制度对国家带来的好处,这对开辟这项制度的人是不公平的。 …… 最近张家兄弟依旧张狂高调,自从在西南打赢了仗回来,这两个家伙比以前更加怙宠横甚,手下招揽一批泼皮欺男霸女、夺人田地……为非作歹。 整个京师就没有人敢招惹张家兄弟的,连状元都敢掌掴,还有什么是这两兄弟干不出来的。 可偏偏弘治皇帝爱屋及乌,对张家兄弟的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梦阳实在看不下去了,今日本就心情不好,在离开王务弼府邸的时候,傍晚喝了点酒,于是当晚就写了一封《应诏指陈疏》,直接提交给了内阁。 这封奏疏里面直陈二张的‘二病、三害、六渐’,直言不讳的说张家兄弟‘招纳无赖,网利贼民、夺人田土,拆人房屋,虏人子女,要截商货,占种盐课,横行江河,张打黄旗,势如翼虎’等罪证。 奏疏提交内阁,内阁自然交给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依旧视而不见,不过这奏疏最终还是传到了张家兄弟耳中。 张府。 “岂有此理!” “胆大包天!” “这个李梦阳,小小户部主事也,居然如此诽谤你我平定西南的大功臣?活腻歪了是吗?” “太嚣张了!” 两兄弟气的面色通红,哼了一声,张延龄道:“我要把他屎给打出来!” 张鹤龄淡淡拉着自己冲动的二弟,摇头道:“莫要冲动,这群文人啊,就是贱骨头,你越是蹂躏他们,他们越是高兴,我们和他一般见识,我们就输了。” “这些人就是靠这种方式出名呢,不要中了他的圈套,记得老二,心如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淡定些。” 张延龄心道还是大哥够沉稳啊,这个时候还能保持这种心态,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那好吧,那我就不和这个家伙一般见识了。” “对了大哥。”张延龄似乎想到什么。 张鹤龄端着茶呷了一口,淡淡的问道:“咋?” 张延龄道:“我今天听闻,皇上要选拔官吏去治理西南呢。” 张鹤龄虎着脸:“和咱们有啥关系,你有推荐的人去?” 张延龄道:“不是啊,你还记得不?那天陈策那个小子问我们还想不想去西南,我们回答说想,你说这家伙,不会推荐我们去西南吧?” 噗! 张鹤龄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虎躯一颤,面色顿变! 272、吓尿的张家兄弟 张鹤龄虎躯一震,脸色惨白如纸。 上次他是装逼的啊,他可不想再去西南了。 你说去西南打个仗还可以,毕竟手下有能人在,自己负责安静的做个大将军就行。 但这要被调去西南做官,那该多惨? 西南什么环境?北平什么环境?这谁能顶得住? 哪个傻子愿意去西南做官啊! 张鹤龄越想越担忧,他现在算是看透了,这个小子是有点东西的,他是真能影响皇上的决策,万一真给他们兄弟调去西南为官了,那还了得? 张延龄道:“大哥莫慌!我带几个人去威胁他一顿。” 张鹤龄瞪大眼睛,轻声询问道:“延龄,大哥可以捶你吗?就这一次。” 又来? 张延龄急忙后退两步,对张鹤龄道:“大哥,咋了嘛?我又没说啥?” “蠢笨如猪!你简直蠢笨如猪!” “伱明知道那小子不简单,你还敢带人去威胁他?你活腻歪啦?” 张鹤龄叫道。 张延龄道:“他不简单又咋样?咱们可是皇帝的小舅子!” “放屁!” “我告诉你,人家那是皇上心中真正的人才,咱们呢?自己什么逼样自己心里没数吗?” “没有阿姐在上面顶着,咱们兄弟算个吊?吊都不算!” “比得上那小子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张延龄挠挠头,那小子在皇上心中有啥位置?皇上知道他谁啊? 要么说张延龄没他大哥活的通透明白呢,西南那一场战争之后他就明白了,能推荐王守仁去打仗,能让自家兄弟给王守仁做傀儡,这些都是那小子干出来的。 别管他怎么干出来的,能做到这些事足以说明他厉害。 “快去,带点薄礼,咱们要去和他示好。”张鹤龄道。 张延龄:“啊?从来都是北平的官儿给咱们送礼,咱们什么时候还要给别人送礼了?” 倒反天罡了呀! 张鹤龄见他扭扭捏捏,实在没忍住,一拳就朝他头上捶了下去,呵斥道:“快去!立刻!马上!不然我打爆你的狗头!” …… 刘瑾这几日病了,暂时由谷大用侍奉朱厚照。 今日傍晚,朱厚照下了课业,带着古大用出东宫,打算去槐花胡同找陈策。 在路过澄清坊大街时,谷大用带着朱厚照来到一处灯红酒绿的街道,这里人声鼎沸,公子佳人,好不热闹。 整个街区到处能看到红袖招摇,朱厚照不由来了兴趣,问谷大用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这么热闹?” 谷大用笑着道:“回爷的话,这地方呀,是男人的销魂窟,可惜咯,老奴也不是男人,体会不到乐趣,倒是入宫前体验过一次,里面的姑娘们各个都可人呢。” 朱厚照狐疑的道:“真这么有趣?那进去瞧瞧。” 谷大用赶紧道:“太子爷不可呀,要是被陈公子知晓老奴带您来这地方,老奴可要遭陈公子呵斥的呀。” 朱厚照眯着眼,淡淡的盯着谷大用,似笑非笑的道:“谷大伴,你觉得西厂咋样?小老弟身子不好,本宫让你提督西厂?” 谷大用一喜,还没来得及感谢,朱厚照又开口道:“不如你做本宫的老师吧,你心思这么深,本宫怎么都没发现本宫身边还有你这样的人才呢?都懂得挑拨离间啦?” 谷大用瞬间冷汗直冒! “给本宫跪下!” 朱厚照厉声指着谷大用! “你不如刘瑾,你知道为什么本宫总带刘瑾出宫吗?因为他懂分寸!” “就你?也配挑拨本宫和陈策之间的感情?你配?你这脑子连本宫这一关都过不去,你还敢去挑衅他?” “给本宫好好跪在这里!” “回宫去!” 朱厚照兴致全无,背着手带着其余太监朝东宫走去。 谷大用是想上位,上位的前提就是取代刘瑾,取代陈策,刘瑾在太子心中分量很重,他以为陈策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 陈策不由分说的被张家兄弟拉着去临湖翠微楼。 “两位侯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我真的吃过晚饭了。” 陈策有点懵,今晚吃了晚饭,正在书房内看书,张家兄弟就来了,拉着陈策就说要请他吃饭,不由分说的就带他朝临湖翠微楼而来。 幸好吴娘子还没回来,不然这两兄弟估计要挨一顿毒打。 虽然陈策知道他们没坏心思,看这样子,好像是真要请自己吃饭的样子。 但为什么啊?这两铁公鸡怎么忽然拔毛了? 陈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因为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把两兄弟吓成这猪样子。 临湖翠微楼作为北平最大的酒楼,在这个黄金傍晚时间,早已人满为患。 张家兄弟只觉得丢了面子,便怒火中烧的道:“把你们狗獠店家给咱们叫来!” 两位侯爷大将军来吃饭,你说没雅间了?活腻歪了是吧?不给我们面子?没看到我们宴请贵客呢吗? 临湖翠微楼的大掌柜走来,待看到陈策,赶紧小跑走来:“哎哟!陈掌柜你来了,怎么早不说?雅间给你留好了。” 上次陈策给他解决了焦黄中之事,到现在临湖翠微楼每日都会单独空出来一间雅间,随时可以让陈策来免费吃饭。 张家两兄弟有些傻眼。 噶? 这家伙面子这么大吗? 他们两位侯爷大将军还要用强权才能去雅间,这店家看到这家伙的脸,就主动带他去雅间? 两兄弟面面相觑,张延龄仰着脸问道:“他吃饭,你们免单吗?” 我靠! 张鹤龄捂脸,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狗玩意!这丢份的话,你踏马居然能说出口? 一顿饭我们请不起? 临湖翠微楼的掌柜道:“当然当然,陈公子快里面请吧。” 卧槽!还真能免单?二弟机智啊,幸好问了一嘴,不然他们兄弟岂非做了冤大头? 进了雅间,陈策终于无奈的开口,道:“两位侯爷,你们找我究竟为了什么啊?” 张鹤龄眼珠一转,笑着道:“哈哈,喝酒喝酒,先喝酒。” 陈策:“我不会喝酒。” “不喝酒好啊,对身子好,喝茶一样的,来喝茶。” 张鹤龄十分殷勤。 陈策无语道:“有话直说,不说我走了,我没空。” 张鹤龄赶紧道:“别,别走啊,我们不去西南可以吗?” 陈策:“?” 谁让你们去西南,你两废物去西南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273、大明喷子 陈策终于明白了这两兄弟为啥无事献殷勤。 他也是无语了,那天在通济渠河岸边,他只是随口问一下张家兄弟愿不愿意去西南,他们还当真啦? 瞧把这两兄弟吓的,估计是最近听到风声了。 陈策蹙眉道:“听两位侯爷的意思,朝廷已经开始选拔人才去西南了?” 呵呵,你别装了,这事你能不知道? 张鹤龄道:“是啊,我们兄弟一把年纪了,真不适合长途奔波,你莫推荐我们去西南可以吗?” 他们是真怕啊,指不定上次推荐他们挂帅西南就是陈策做的。 陈策噢了一声,道:“好的。” 就这么简单么? 张家兄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策,疑惑的道:“伱没啥要求?” “要求什么?” 张鹤龄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不推荐我们去西南就好,哈哈,来来,喝茶,不要客气。” 陈策问道:“现在没事了吧?饭我就不吃了,茶我也不喝了,我得回去了。” 张家兄弟赶忙起身,送陈策出雅间。 刚出雅间,迎面就看到李梦阳和几名户部官吏走来。 李梦阳看到张家兄弟,愤懑的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张家兄弟一脸懵的看着李梦阳,心道这个家伙脑子有病吧? 李梦阳又看到陈策竟和张家兄弟厮混在一起,瞬间明白陈策之前说自己可以推举那群举人为官,现在他算明白为什么了。 原来这个家伙阿附到张家两名败类的名下了。 他冷笑着对陈策道:“你莫以为有此二人撑腰,便可无法无天左右朝堂!” “一丘之貉!” 陈策摇摇头道:“李大人误会了,他们并非给我撑腰,我也没说自己可以左右朝堂,两位侯爷虽受宠,但也无法左右朝堂局势。” 李梦阳身边几名官吏窃笑不已,看着这三名跳梁小丑,恐怕现在都还不知李大人在说什么。 陈策眉宇微蹙,沉默片刻,便道:“你非要拐着弯骂我,我也无话可说,这种对子谁都能对,孝悌忠信礼义廉。” 听着陈策的反击,李梦阳勃然大怒:“竖子安敢无礼?” 陈策道:“不是你先无礼的吗?无缘无故骂人做什么?” 张家兄弟云里雾里,问陈策道:“这人谁啊?咋看起来不像好人?” 陈策看着两名可爱的侯爷,人家都骂你们是王八了,你们还无动于衷,他对张鹤龄道:“他是户部主事李梦阳。” 卧槽? 就是那个上疏弹劾我们的混球? 张鹤龄赶忙道:“那他刚才说啥一二三四五六七?” 陈策捂额,都快被他蠢哭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是不是忘了什么啦?” 张鹤龄脱口道:“忘了八啦?” 忘八……王八…… 张鹤龄终于反应过来了,好你个李梦阳,之前我们不和你一般计较就算了,你现在还指着鼻子骂我们是吧?岂有此理! 张鹤龄好奇的问道:“那他为啥这么生气?你刚才说的又是啥意思?孝悌忠信礼义廉?” 陈策道:“无耻。” 张鹤龄:“……” 乖乖,这群文人要骂起人来,没两下子还真不知道他们在说个啥,这就是所谓的文坛大佬高手过招? 哼!这李梦阳自诩文坛领袖,看来也不咋样嘛,被陈策反唇相讥,只能无能狂怒。 “呵呵。”张鹤龄背着手,盯着李梦阳,淡淡的道:“就你弹劾我们兄弟的是吧?” 李梦阳道:“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凡有志之仕,都该如此,是本官弹劾你们的,何如?” “还有你。”李梦阳盯着陈策,道:“你借张家兄弟之势,推举举人为官,将手插入朝廷,吾必连同你一起弹劾!” 陈策无语的道:“你当吏部是张家两位侯爷的爪牙?” “朝廷人事安排,能听两位侯爷的?” “纵然两位侯爷嚣张跋扈,但他们的手能插入到官场?阁下未免太给他们脸了吧?” 张鹤龄:“?” 张延龄:“?” 怎么听着他好像在骂自己,但又找不到证据? 咱们兄弟是不能将手插入到官场,但你大可不必说的这么直白吧? “阁下当初立的誓希望还作数。” 陈策看着李梦阳,说完后便背着手缓缓离去。 张家兄弟冷冷盯着李梦阳看了一眼,“王八蛋,你给我们等着!” 说完后,两兄弟也愤怒的离去。 户部几名同僚这才好奇的问李梦阳道:“李大人,什么事啊?” 李梦阳淡淡的道:“没什么,此子大言不惭,要给几名举人推荐官吏去西南。” 户部几名同僚轻蔑一笑,淡淡的道:“他能左右户部官吏选拔?” “刚才他说的不错,莫说他,便是张家这对奸佞都没这个权柄!” 李梦阳点点头,道:“我与他做了赌约,若他真有这个本事,我当众喊他一句陈师!” 几名户部同僚笑道:“此事断无可能,漫说此子非吏部官,即便是,他能推举人去西南做官?简直荒谬!” “此子和张家兄弟厮混在一起,看来便非什么好人。” “李兄的《应诏指陈疏》,影响力越来越广泛,痛击张家兄弟为害一方,朝中无不盛赞!” “只是李大人未免刚正,恐会遭到张家兄弟报复。” 李梦阳平淡的道:“本官从未惧怕过!任他东西南北风!” …… 张家兄弟面色血红的离开临湖翠微楼,今天的脸算是丢完了。 这个李梦阳,真给他脸了啊!本来不想与他一般见识,竟欺负我们少读书,指着我们鼻子喷我们是王八? 简直混账! 张延龄愤慨的道:“大哥,我要干死这个王八蛋!” 张鹤龄道:“干!必须要干死他!” “去锦衣卫找牟斌,先给这个家伙关进诏狱好好拷打一番!” 张家兄弟气咻咻的朝锦衣卫而去。 陈策在回去的路上,看到谷大用跪在街肆前,不免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多问,就是不知这个太监怎么得罪了朱厚照。 在陈策回到家中的时候,张家兄弟带着锦衣卫气势汹汹的去了临湖翠微楼,直接将李梦阳给拿下,然后关诏狱毒打去了。 274、西南举才 自从弘治皇帝传出要调人才去西南,就说明了改土归流势在必行。 但是消息传出去两天了,依旧没一人表明愿意去西南做流官。 不仅如此,一时间还让整个大明官场风声鹤唳,新科进士们纷纷找关系拜访高层,祈求得到庇佑,免得自己被调去西南危险之地。 低级官吏们则纷纷抱团取暖,无论如何也不愿自己以后在西南终老。 兵部。 马文升正在值庐处理公文,听闻王守仁来寻自己,便让小吏将王守仁召了进来。 “伯安啊,快来坐。” 马文升对王守仁还是有些愧疚的,上次攻打西南胜利,明眼人都知道王守仁是首功。 结果到现在为止,威风的是张家国舅,升官发财的也是张家外戚,真正做实事的王守仁却没得到任何赏赐。 马文升看了一眼王守仁,放下手中公务,对王守仁道:“伯安你放心,你是我兵部的人,你立的功本官熟稔于心。” “本官将话放在这,一定会替伱讨一份功勋回来,你莫要着急。” 这是个人才,马文升早就起了爱才之心,此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能归于自己麾下,日后他足可以靠着王守仁养老。 王守仁微微摇头,道:“大人,下官不是为了这事而来。” 哦? 马文升有些疑惑,道:“那你这是?” 王守仁道:“下官请求去西南任职。” 噗! 马文升一口茶喷了出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别人都避之不及的事,你竟打杆子朝上上?疯了不成? 他微微蹙眉,问王守仁道:“可是心里有些怨念,觉得朝廷赏罚不公?” 年轻人沉不住气,用这种方式反抗,马文升很理解,可事关自己的前途,无论如何也不能赌气呀! 王守仁摇头道:“下官心里没怨念,只是听闻朝廷在对西南改革,西南总归需要人去治理的,下官对西南有些心得,想去尝试尝试,请大人成全。” 马文升有些惊愕的看着这名刚入官场不久的年轻人,沉思片刻,问道:“汝和汝父说过?” 王守仁道:“家父赞同。” 马文升长叹口气,有些理解不了王守仁的想法,虽不解,但尊重。 “我会禀明皇上,只是……你真的想好了?不要一时冲动。” 王守仁坚定的道:“下官想好了!” …… 槐花胡同。 朱厚照今日独自来找到陈策,陈策有些好奇,问朱厚照道:“刘瑾呢?” 朱厚照道:“他病了。” 陈策噢了一声,道:“昨晚我好像看到谷大用在青楼那边跪着,好多人在围观,发生什么事啦?” 朱厚照笑着道:“没啥事,这个恶奴惹我生气了,我教训教训他,不然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陈策也没太关注,旋即问朱厚照道:“朝廷关于西南的流官选拔出来了吗?” 朱厚照叹口气,端着茶水咕噜咕噜喝完,无奈的耸耸肩,道:“没。” “那些文官们,天天嚷嚷着忠君报国,真用到他们的时候,一个个躲的比兔子都快,生怕自己被调去了西南。” “就这种态度,调去西南也做不成任何事。” 陈策说过,此去西南的流官,必须要自己主动愿意过去的,西南情况复杂,派流官过去是真要解决事的,要是派过去一群浑水摸鱼的流官,西南土民的问题非但没办法解决,反而会激起他们和汉人之间更大的矛盾。 弘治皇帝也很愁,到现在也没找到能去西南的人才。 陈策早就预估过这种结果,意料之中,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对策,于是对朱厚照道:“王守仁可去。” 朱厚照道:“他一人也不行呀。” 陈策道:“刑部观政进士王务弼,举人唐寅、祝枝山。” 朱厚照歪着脑袋看着陈策,道:“他们都愿意去的吗?” 陈策:“嗯。” 朱厚照噢了一声,不放心的道:“他们能治好西南么?” 陈策摇头道:“不知道,但最起码不会给王守仁添乱。” 等朱厚照回到乾清宫,便将陈策的人选安排告知弘治皇帝。 王守仁和王务弼都是进士,去西南无可厚非,只是唐寅和祝枝山两名举人去西南任官,多少有些于礼不和。 不过转念一想,即便这么安排,恐怕朝廷百官也不会有人反对,于是弘治皇帝点头同意,对怀恩道:“你去召王守仁、王务弼,举人唐寅、祝枝山入宫面圣。” “遵旨!” …… 刑部,几名观政进士都惶恐不安,深怕去西南的人选会落到自己头上。 “王兄,汝不担忧去西南?” 王务弼微微摇头,淡定的道:“不担忧,因为我会去。” 几名观政进士一脸无语,心道虽然没人愿意去西南,但也还没廉价到谁想去就能去的地步吧? 而且以他们的资历,就算去西南,顶多也就从县丞做起,一点实权都没有,谁去谁倒霉。 正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宫内几名太监缓缓走来,尖着嗓子道:“观政进士王务弼接旨,即刻入宫面圣。” 王务弼略微有些惊讶,真没想到陈策的手段会如此高明,前后不过一天时间,任命就下来了,还是皇帝亲自召见! 他旁边几名同僚也都惊呆了,还真让他说中了,而且还是天子亲自召见? …… 何景明和唐寅、祝枝山、文徵明、徐祯卿几人正在郊游踏青,唐寅和祝枝山一直在探讨西南的局势。 文徵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对唐寅道:“天赐兄其实所言非虚,咱们以举人身份去西南为官,不免有些不切实际,我不否认陈公子的能力,但此事你们勿要太过于看重。” 徐祯卿深以为然的点头,道:“除非朝廷实在找不到人去西南,不然轮不到我们以举人身份去西南为官。” 何景明附和道:“李大人虽然说了一些气话,但毕竟在朝为官,一些官场规则自是比陈公子精通,他说的那般自信,足以见得举人为官不易,而且陈公子又怎可左右吏部的任命?” “唐兄,祝兄,莫要抱太大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退一万步说,西南也并非好地方。” 就在此时,不远处来了一群身穿大红蟒袍的队伍,为首的太监尖声开口道:“举人唐寅、祝枝山即刻入宫面圣!” 话音落下,何景明三人冷不丁倒吸凉气,面面相觑。 275、救救他吧 何景明三人呆呆的望着唐寅和祝枝山离去的背影,微微咽了咽口水,对视一眼,目光触碰,旋即倏地抽离。 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羡慕。 震惊于唐寅和祝枝山真以举人身份去西南为官?羡慕两人居然有资格入宫面圣,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陈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能让唐寅和祝枝山以举人身份入宫面圣? 当初唐寅案爆发的时候,唐寅都没资格见到天子,现在却可以? 何景明忽然想到一件事,嘴角不由抽了抽,如果唐寅和祝枝山真以举人身份为官,那李梦阳岂非真要当众喊陈策一声陈师? 几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李府的一名管事急促走来,找到何景明道:“何先生,我家大人被抓入锦衣卫诏狱了!” “您快想办法救救他吧!” 何景明惊愕的道:“什么?天赐被抓诏狱了?谁抓的?张家国舅么?” 让他去救人,他怎么救人?他何景明在京师算什么? 文徵明踟蹰片刻,对何景明道:“或许有人可以救天赐。” 何景明和徐祯卿异口同声道:“陈策?!” …… 刑部。 刑部几名观政进士震惊之后迅速冷静,冷嘲热讽道:“就算他被召入宫面圣又如何啊?” “就是啊,此去西南顶多是个县丞罢了,如此贫寒危险之地,做个县丞,前途尽毁。” “反正吾是不愿去西南的,王大人想去便去吧,面圣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就是就是。” 刑部尚书值庐,刑部两名侍郎有些疑惑的问刑部尚书白昂道:“白部堂,咱们刑部那名观政进士此时入宫去西南,您推举的?” 白昂也很奇怪,他压根没推荐过刑部任何人去西南,微微摇头道:“不是本宫。” 不是白尚书?那谁有能力推荐这名观政进士,他是如何进入皇上眼底的?这很奇怪! …… 乾清宫,弘治皇帝走个过场,大致询问王守仁等四人的情况,然后便让他们离去。 随后弘治皇帝召吏部尚书,分别给王守仁四人加封三宣六慰司使,正五品到正六品实权官。 自正统十一年开始,明朝对云南西南百夷社三宣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 各地有司使皆由大土司担任,此次改流官治理西南,是明朝制度上的一次重大革新。 弘治皇帝对西南的改革才刚开始,后续一旦王守仁等人在西南站稳脚跟,弘治皇帝便打算取缔三宣六慰,于西南单设布政司,对标明境内两京十三省。 吏部尚书倪岳认为给王守仁几人的封官太高,尤其还有两名举人存在,举人担任六品实官,亘古未有,倪尚书怕朝中有人会弹劾。 弘治皇帝冷笑道:“若有人弹劾,那就让他们取代两名举人去西南,朕给他们封赏更高的官。” 倪岳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谁会冒着危险弹劾这事?西南这块硬骨头,谁能能力啃下来?这些人去西南无异于炮灰,死在西南都不足为奇。 …… 在王守仁等人离去后没多久,吏部便宣布了任命。 兵部。 马文升去见了刚回兵部的王守仁,有些惋惜的道:“伯安,如果是其他地方的五品官,老夫会恭喜你,甚至会扶持你一把,让你在地方站稳脚跟,老夫相信伱的能力。” “但西南的五品官……哎,总之你好自为之,西南的官不好做,若实在坚持不住,随时来信给老夫,老夫想办法给你调回来。” 王守仁升官了,连跳几个级别,坐火箭一般窜升,但马文升却显得忧心忡忡。 刑部。 当听闻王务弼一跃成为五品宣抚司使,几名观政进士竟有些眼红了。 皇上出手这么大方?直接就封个五品官?虽然百夷之地艰苦,但五品官似乎也值得。 有几名观政进士竟有些跃跃欲试,旁敲侧击的问王务弼道:“王大人,你说咱们去西南,能否也搞个五品宣抚司?届时咱们几个在西南抱团取暖,几年后被调回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王务弼不置可否,笑道:“应该……或许……可以吧。” 你们真以为这五品官这么好封?若没人举荐,你们真以为你们一句话就能去西南? 恩出于上,朝廷的官何时这么不值钱了?还是个五品高官? 哪有这么容易?你们一句话想去混一混,就可以去? 实际和刑部这几名进士想法一样的进士还有很多,在看到王守仁和王务弼被封五品,甚至唐寅两名举人也被封六品后,大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纷纷申请去西南。 可结果不言而喻,大明的官不是菜市场批发的廉价白菜,弘治皇帝也知道这群进士是什么想法,怎么可能还封六品以上的官? 他们要去可以,从八品县丞做起。 如果说王守仁四人是陈策的雪中送炭,那现在申请去西南的这群进士则是锦上添花,弘治皇帝可要可不要。 退一步说,他确实也不需要这群混日子的进士去西南,他要的人才,是去西南真能改革解决治理问题的! 槐花胡同。 何景明和文徵明、徐祯卿三人急促的找到陈策,拱手道:“陈公子,天赐兄被抓了,您有没有办法救救他。” 李梦阳被抓了? 陈策问何景明道:“为什么啊?谁抓的?” 何景明道:“锦衣卫抓的人,人在诏狱,不过听闻下令抓他的是张家两位国舅。” 哦,那他倒霉。 你都指着张家两位大可爱的鼻子骂他们了,就不允许张家国舅反击么? 陈策摇摇头道:“我哪有能力让锦衣卫放人啊,李大人也真是莽撞,明知张家两位国舅嚣张跋扈,为何要去开罪此二人?” “不过你们也别着急,我估计李大人顶多挨几顿毒打,也没什么的,挺一挺就过去了,最后锦衣卫还是会放人。” 额。 这叫什么话啊,什么叫顶多挨几顿毒打,李梦阳是文官啊,这等屈辱如何受得了? 不过既然陈策都没这能力救人,他们三人一时没了主意,实在不知该找谁。 等唐寅两人回来后,何景明三人立刻去找唐寅商量解决之道。 唐寅狐疑的道:“锦衣卫抓的人?为什么不去找老师——嗯,陈公子。” 他在锦衣卫人脉足够广的啊! “啊?”何景明三人狐疑的道,“可是,陈公子说他无能为力啊……” 276、刚正不阿李梦阳 唐寅和祝枝山找到陈策,两人被封宣慰司使,自然要来感谢陈策,除此外还要请教未来在西南的路该怎么走。 陈策告诉唐寅和祝枝山,去西南之后一切听王守仁的调遣,唐寅他不担心,在商业上历练一段时间,对人心的把控和人际关系的处理都游刃有余。 祝枝山和王务弼他是比较担心的,陈策叮嘱祝枝山在西南有拿捏不准的,先和唐寅、王守仁商议。 治西南,首治西南土司和土民,避免矛盾冲突,少用武力解决问题,这是陈策一直在叮嘱的事。 西南局势的复杂,复杂的是人,只要将人治好了,西南的许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得看这行人的水平了。 唐寅和祝枝山听完后,还是硬着头皮求陈策去救一救李梦阳,无论李梦阳如何,都是文坛的领袖,被张家国舅抓到诏狱鞭挞面子上始终过意不去。 唐寅知道陈策有这个能力,只是不愿意出手罢了。 陈策想了想,道:“那好吧,我去看看,人家若不放人我也没办法。” 唐寅和祝枝山一喜,急忙跟着陈策朝锦衣卫走去。 自李珍被调去内厂后,魏文礼在锦衣卫地位水涨船高,听闻陈策来锦衣卫,亲自过来迎接。 一名锦衣同知亲自迎接陈策,这足以让祝枝山目瞪口呆。 “陈公子,有事吗?” 陈策问魏文礼道:“李梦阳被关进来了?” 魏文礼点点头,不过还是劝陈策道:“陈公子莫要插手这件事了,是张家国舅抓的人,我们指挥使大人都不敢说什么。” 张家这两个国舅在陈策面前不觉得什么,但放眼整个北平,他们确实是横着走的。 陈策无奈的对唐寅和祝枝山道:“你们看,不是我不救,是我也没能力,走吧。” 唐寅和祝枝山一脸愁绪,问魏文礼道:“我们可以去诏狱看看吗?” 魏文礼看了一眼陈策,见陈策不置可否,这说明陈策的态度并不积极,于是为难的道:“恐怕不能。” 陈策道:“那算了。” 就在陈策带着唐寅和祝枝山准备离开的时候,张家两位国舅迈着王八步从诏狱那边走了出来,哈哈大笑的来到陈策身边,道:“陈老弟,那个无耻的东西,被我们毒打的不轻,你要不要去干他一顿?” 陈策:“……” 大哥,我和你们很熟吗?怎么就称兄道弟啦? 就挺尴尬的。 陈策看着目瞪口呆的唐寅和祝枝山,两人嘴角微微抽搐,表情复杂。 伱还说你救不了李梦阳?张家这两国舅都和你称兄道弟的…… 你不是救不了,是压根不想救人啊。 不过也说得过去,那日在王务弼府邸,李梦阳对陈策的态度并不好,陈策为什么要救他? “陈公子……”祝枝山一脸为难的看着陈策。 陈策无奈叹口气,对张家两位国舅道:“哦,我就不去看了,你们打够了把人放了吧。” 张家兄弟随口道:“成,那就去把人给放了吧,哼,要不是陈老弟求情,我们非要多折磨他几天!” “弹劾我们就算了,还当我们的面骂我们是王八?真当我们兄弟没脾气吗?” 张家兄弟嚣张的迈着步伐离去。 陈策看了一眼唐寅和祝枝山,道:“你们自己处理吧,我也走了。” 唐寅和祝枝山赶紧去诏狱接人。 李梦阳被毒打的不轻,不过索性张家兄弟没有上大刑,他们也是知晓分寸的,没有下死手,不过纵是如此,李梦阳都被揍的鼻青眼肿。 “天赐兄/李大人……还好吧?” 唐寅和祝枝山将李梦阳架出了北镇抚司,何景明和徐祯卿、文徵明早就在此等候,一同上前搀扶被毒打的李梦阳。 李梦阳却是摆手,示意不要搀扶他,旋即仰天大笑:“哈哈!打的好,打的好!” 文官嘛,最求一个名声,张家兄弟越是毒打他,他的名声传播的越快。 名声这东西一旦传播出去,以后他在官场的道路会变得更加平坦,日后有人要举荐升迁,凭着他李梦阳刚正不阿不惧权贵的名声,就能在升迁的名额上占据一席之地! 做官最怕寂寂无名。 所以李梦阳才会大笑不止,这一顿毒打,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无比畅快,张家兄弟越是如此,越是成全了他的名声。 何景明想了想,还是对李梦阳道:“天赐,这次要好好感谢陈策,是他救了你。” 无论如何,因为陈策,李梦阳才会被提前放出来,这是事实。 李梦阳笑声戛然而止,旋即一脸愤懑的咬牙道:“那我还真要好好感谢他!” 何景明欲言又止,想告诉李梦阳说唐寅和祝枝山已经被封官,但看李梦阳这幅样子,也不忍刺激他。 “本官先回府养伤。” 李梦阳并未和何景明几人寒暄,他要快点回府,准备好弹劾奏疏,明日好将弹劾奏疏提交上去! 这次他不仅要弹劾张家国舅勾结厂卫,还要弹劾陈策甘当张家国舅走狗鹰犬! 他要将这次事件扩大,让所有人都知晓张家国舅如何打压报复自己! 他要让整个大明官场都知道他李梦阳不畏权贵,敢于抗争! 此事一旦传播,他李梦阳的名声,将会一时间在大明名声大噪! 只是这么想想,李梦阳就激动的无以复加! …… 翌日一早,李梦阳如同没事人一样来衙署当值。 户部同僚们看到李梦阳鼻青脸肿的样子,急忙上前关心道:“李大人,你这是……被打了?” 李梦阳压着手,道:“待会儿说,本官有要事先处理了。” “来人,将这封奏疏给送去通政司!” 等弹劾奏疏提交上去,李梦阳才对几名同僚淡淡的道:“无妨,小伤而已,不过是张家两位国舅打击报复尔。” “本官前些日子撰写了应招指陈疏得罪了两位国舅,他们将本官抓去锦衣卫了,呵呵,算得了什么呢?本官不还是出来了?” 一名同僚欲言又止,李梦阳狐疑的道:“怎么?” 那名户部同僚问李梦阳道:“李大人,那日在临湖翠微楼,你还记得……还记得你说的话么?” “什么话?” “就是,额,当时不是说举人要被举荐为官,你要拜师什么的……” 李梦阳哦了一声,淡淡的道:“有这么回事,呵呵,怎么?他陈策还真将那几名举人举荐为官了不成?” 277、震惊户部 在大明,举人不是不可以当官,比如某些贫寒之地的县丞,有一部分就是举人。 但举人的仕途基本到县令就到头了,而且一般情况下,举人也需要补缺很久,亦或者花钱买官,或者找关系运营等等。 但这个过程实在太久,唐寅和祝枝山这些才参加过会试的人,是没有在下一年为官的先例的。 所以李梦阳很自信,自信他们是不可能被举荐为官的,不然他也不会那么信誓旦旦的在同僚朋友面前说那一番话。 几名户部同僚沉默片刻,才对李梦阳道:“李大人,唐寅和祝枝山两名举人,为官了。” 李梦阳倏地一愣,双目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不仅为官了,还是皇上钦点的。” 李梦阳倒吸凉气。 “不仅钦点了,还是正六品的宣慰司使。” 李梦阳只感觉头晕目眩,这不可能! 太离谱了! 两个举人居然真被推举为官了?还是皇上钦点,起步还是六品官?要知道他李梦阳才是个七品的主事啊! 李梦阳沉默了片刻,微笑道:“嗯,皇上钦点的啊……不会觉得于礼不合么?都察院没弹劾不合规矩?” 看着李梦阳如此淡定的样子,几名同僚稍稍心安,然后才道:“都察院不敢弹劾啊,西南的官谁愿意去做?” “各科道言官也没说什么,都默认同意了唐寅两名举人为官……额,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真的做官了。” 李梦阳不解的道:“真做官又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 几名同僚问李梦阳道:“李大人,可你说过要当众拜师什么的啊。” 李梦阳双目陡然瞪大,这一刻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他岂非要当众喊陈策一声陈师……等等! 李梦阳忽然想起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奏疏! 他的弹劾奏疏现在送通政司了,里面不仅弹劾了张家国舅为非作歹违法乱纪,还弹劾陈策是张家国舅的走狗鹰犬。 这岂非欺师灭祖?! 文人士大夫,欺师灭祖的行径一旦传出去,一辈子算是毁了! 李梦阳猛地起身,踉跄的便朝外奔跑,大吼道:“来人,快来人,快去将本官送通政司的奏疏给拿回来!” “快,要快!” 那封弹劾奏疏,千万不能公之于众,不然他这辈子就毁了啊! 李梦阳浑身都在颤抖,他实在理解不了,他不知道陈策究竟有什么能量,为什么会将唐寅两名举人推举为官。 这不可能啊,何景明不是说,他只是个商人吗? 他怎么可能做这么多事? …… 弘治十三年,春三月初。 户部尚书秦紘值庐内,两名侍郎和两名郎中正在商讨财政数据。 秦尚书先提调了渭南县去年春二月一整个月的商业税。 渭南县是关中小县,商业能力薄弱,去年春二月一整个月的商业税合计下来折算白银不过一万多两出头。 户部两名侍郎和郎中都知道秦尚书和皇上正在渭南县试点改革商业税。 从正月开始,他们就开始对渭南县的商业做出调整,课税司做试点改革,以利润作为征收商业税的凭证。 试点已经过去两个月,实际各项商业的整顿改革依旧不完善,比如许多票据的发放,商业的审核,依旧在实践中慢慢改革。 两名侍郎和郎中都认为这是在做无用功,花了这么大气力做这些事,于他们看来,都觉得毫无意义。 传统固有理念中,商业是无根浮萍,和农业税收比,商业始终赚不到多少钱。 不知为什么秦尚书和皇上突然开始关注起商业来,而且这些试点改革十分麻烦,付出了大量精力和人力,图什么呢? 掐时间算,渭南县春二月一整个月的商业账簿,渭南课税司也该提交上来。 没任何意外,一名书吏捧着渭南县的账簿急促来到秦尚书值庐内,拱手恭敬的道:“大人,渭南课税司将账簿提交上来了。” 秦尚书淡淡的嗯了一声,接过账簿,翻开先认真的看了看。 待看到最后一页,看到税收那一栏的账目后,秦尚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然后又将去年二月份的渭南县商业税收账簿翻开。 两相比较,他猛地瞪大双眼,以为自己眼花,又仔细对比,这还不算完,他低着脑袋,靠近账簿,仔细的一个字一个字去瞧,去看。 然后。 他无力的朝太师椅上靠了过去,嘴中喃喃道:“不可能呀!” 户部两名侍郎和郎中有些好奇的问秦紘道:“秦大人,怎么了?” 秦紘看了四人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五万两。” 什么五万两? 众人都有些疑惑。 秦紘深吸一口气,道:“今年春二月渭南县的商业税,征了五万两不到的白银,四万九千多两。” 四人齐齐瞪大眼睛,异口同声的道:“啊?” 如果他们没记错,刚才他们才讨论过,去年春二月渭南县的商业税不过一万两白银的商业税收。 今年同比增加了接近四万两? 这谁敢相信?未免太夸张了! 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调整? 秦紘目光复杂,眼中泛着绿光,喃喃道:“大有可为!” 最初没人在意商业,总觉得在商业上征收不了多少税收,不是征收不了,是他们在商业上的征收模式错了!所以才导致征收不了! 商业税的潜力居然会如此巨大?陈策只是随口提了一下,他们也只是象征性的试点了一下,居然会带来如此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贫困县一个月的商业税收,如果一年呢?如果放眼两京十三省,尤其是江南那些富饶地区呢? 这么想想,秦紘不由激动的身躯乱颤。 “老夫要入宫!” 秦紘当即起身,抱着两本账簿急促朝皇宫而去。 他步伐很快,健步如飞,没多时便抵达乾清宫,大声道:“快去禀告皇上,就说老夫有急事求见。” 怀恩不敢怠慢,急忙来到大殿找到正在批奏疏的弘治皇帝,小心翼翼的道:“皇爷,秦尚书说有急事相见。” 弘治皇帝随口道:“嗯,宣他觐见吧。” “遵旨。” 278、激动弘治帝 乾清宫。 弘治皇帝呆滞的坐在案牍上,已是掌灯时分,灯火摇曳,映照出弘治皇帝忽明忽暗的侧脸。 秦紘定定的站在大殿上,整个大殿安静的落针可闻。 秦紘也不去打扰弘治帝,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长吁声才打破了这方世界的宁静。 弘治皇帝轻轻将手中账簿放下,依旧有些不敢置信的问秦紘道:“渭南课税司……没统计错么?” 怎么可能统计错误,这是地方提交给中央户部的账簿,若是这出错,那整个渭南课税司都要被追究责任。 退一万步说,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这点政绩就粉丝太平夸大其词。 秦紘自信的道:“不会出错,千真万确!” 弘治皇帝眯着眼,嘴巴中低声呢喃,道:“他……真就这么神奇么?” 这完全出乎弘治皇帝意料之外,当初弘治皇帝让户部尚书秦紘去找陈策,只是请教陈策的记账方式,看看是否可以用于户部的记账,从而改变财政数据对经营的影响,让大明决策层能更直观清楚的从账簿中看到大明最真实的经营成果。 他没想过陈策会顺手对大明的税务进行试点改革啊。 就算当初陈策将这些事告知了户部,弘治皇帝其实也没太多重视,只是让户部吩咐地方课税司去试点,而且还是找了一个贫困县去试点改革的。 在此之前,就没有人认为商业能给大明带来什么收益,都认为商业是无根浮萍,没有土地那样有实物支撑,进而也不会有多少财税产出。 可现在实打实的账簿数据摆在面前,这容不得弘治皇帝不震惊啊! 同比增加接近四倍的财政收入,就因为一个税务关口小小的调整,征收模式的小小改变。 而且刚才秦紘也说了,渭南只是在试点,很多商业税务征收的模式还没完全调整好,可能还会存在偷税漏税的商业团体。 即便如此,已经同比去年多征四万两白银了! 这实在太恐怖了! 弘治皇帝盯着秦紘,眼中带着渴望的询问:“秦公,百十年来,哪朝皇帝重视过商业?” 秦紘摇头:“没有。” 弘治皇帝又道:“那就从朕伊始,如何?!” 秦紘激动的拱手道:“如此,大明可富,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身躯颤栗,道:“好!你户部继续在渭南设点改革,待时机成熟,待政策成熟,此征收商业税推广全国!” “另,你户部可协同刑部,对税收财政立法!” 秦紘拱手道:“臣,遵旨!” 沉默片刻,秦紘小心翼翼的问弘治皇帝道:“皇上,那陈策……是个大才,虽他无心科考,但是否可调入户部差遣?” 弘治皇帝摇头:“无需。” 为什么啊?秦紘不理解,这么好的面子,这么大的人才,就放任民间?然后让老夫去礼贤下士? 图什么呢? 他不知道弘治的苦心,陈策不是你户部的陈策,他是皇太子的,他对伱户部的提点,仅仅只是他才华的一部分,一小部分。 弘治皇帝看中的不是这点蝇头小利,太子是国本啊,只要他陈策能教导好太子,这比什么都重要。 既然如此,秦紘只能惋惜,但还是道:“他此次立功不小,却锦衣夜行,旁人无从得知,他的名声无法弘扬。” 弘治皇帝心道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名声,他要真想扬名,还用得着咱两操心? 秦紘道:“既如此,皇上是否要给予陈策此人嘉奖赏赐?” 弘治皇帝问秦紘道:“秦公以为如何赏?钱财权色,你觉得他贪图什么?” 额,臣不知道,但他还是道:“不能因为他不喜欢,朝廷便什么都不表示啊皇上!” 弘治皇帝咂摸咂摸嘴巴,好像是这个道理,不管他喜欢与否,先赏了再说。 “那就赐金三百,丝绸百匹,鸡蛋五百枚,母鸡三只,猪肉一百斤,活鱼蔬菜……” 额,你要不要这么离谱。 皇上,讲真的,这些东西你要用圣旨下发赏赐出去……它,不丢人吗? 这赏的都是啥玩意啊? 秦紘不知道陈策的需求,但弘治皇帝知道,这些生活用品赐给他,或许比什么虚名嘉奖要好百倍。 …… 伦文叙今日在翰林院编纂好前朝书籍文献,梁储笑着找到伦文叙,道:“伯畴啊,这是国子监那边特地给你嘉奖的印章,这段时间你编纂的一些文献,对国子监史料的教研很有益处,做的不错。” 伦文叙心中略微有些激动,国子监赏赐是小事,这是对他辛苦工作的肯定,职场上能获取上层的嘉奖,足以说明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梁储又笑着道:“如何?和宁家闺女相处的如何?” 伦文叙叹息道:“宁姑娘似乎对我不甚满意。” 梁储捋须含笑了一下,道:“老夫本意是直接给你保媒做婚,宁诚那边非要你们见面,你的意思又是自己先相处……哪有这种礼数,自古来都是指腹为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相互欢喜成婚那是话本上才有的。” 再生缘那部话本出来,影响了这一代年轻人的婚姻观啊,这书就该被禁。 “多去处一处吧,一个女人而已,你有才华,有前途,不要妄自菲薄,什么叫她对你不甚满意?自信点,是她配不上你,男人嘛,多去彰显自己的能力。” “比如国子监这次给你的嘉奖,不小心透露一下,总能让人倾心的。” 伦文叙拱手道:“多谢梁大人提点,下官知晓了。” …… 槐花胡同。 宁知君和苏菡梅几名女子主动前来拜访陈策,传统的绘画她们已经熟稔掌握,自从上次陈策在梅园随手画出的素描人物画,对她们的吸引力很大,宁知君一直想向陈策学习,至于是否真的是来学习素描,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今日她们来找陈策,除了向陈策讨教学习素描,还有一件事想提醒陈策。 上次在通济渠堤坝,宁知君看到了陈策和张家两名国舅之间的关系,最近李梦阳的一篇弹劾奏疏以及李梦阳被张家国舅拉入诏狱毒打的事已经传开,她不想陈策因为张家国舅的原因受到牵连,所以打算来提醒一下陈策。 伦文叙得知宁姑娘在陈策这里,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带着国子监赏赐的印章来到了槐花胡同。 279、圣旨到 陈策的院子很是热闹,许久没来这么多人了。 但陈策偏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可他也没办法直接开口赶走这群人。 “宁姑娘、苏姑娘,你们这是?” 陈策想了想,招呼他们落座,院落的老槐树下只有一处简单的石桌和四石凳,显然不够坐,陈策道:“我去搬座椅。” 苏菡梅殷勤的道:“我去帮你。” 她随着陈策进入中厅,堂屋雅致,干净的纤尘不染,这说明陈策并不是表里不一的人,苏菡梅本以为单身汉的家中会很凌乱,但显然不是,屋内简单整洁,就和陈策的为人一样。 苏菡梅将座椅搬出来后,又帮着陈策去端茶倒水。 众人落座后陈策才明白他们来的意图。 “学素描……” 陈策本以为宁知君只是随口说说,谁知他们竟会真的主动找上门,他苦笑一番,倾囊相授。 这些陶冶情操的绘画技巧,陈策并不看重,至于对方能学到多少,陈策就不管了。 “大概就是这样,诸位回去可以好好练习,我也琢磨出来不久,技艺不精湛,能分享的只有这么多了。” 陈策也不好明说你们下次别来找我了,就是不知言下之意这些女子是否理解。 宁知君看了陈策一眼,轻声道:“陈公子,我那日看伱和张家两位国舅相识,你和他们很熟悉么?” 陈策摇头道:“不熟悉,只是认识而已。” 苏菡梅性子比宁知君要直接点,她提醒陈策道:“最近李梦阳等文人都在写奏疏弹劾张家两位外戚。” “知君怕你会受到牵连,不熟悉便好,以后少和他们联系,对你没好处的。” 陈策噢了一声。 伦文叙不请自来,敲响门扉后,对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对陈策提醒道:“苏姑娘说的不错。” “虽然阿谀张家两位外戚能带来短暂利益,却会损失自己名声,得不偿失,在下知晓陈公子和张家两位外戚私交不错,不然那日张家兄弟也不会对你恭恭敬敬。” “自古官商勾结,最后受伤害的永远都是商人,陈公子还是莫要为了眼前蝇头小利冲昏双目。” 陈策眯着眼看了一眼伦文叙。 他这话很有意思,虽然没说什么,但字字句句都在表明我是个商人,我和张家兄弟有利益勾结,所以张家兄弟那天在通济渠才会如此给面子。 看来伦状元也并非旁人眼中看上去的那么老实敦厚啊。 不过不要紧,陈策和他们的接触不多,未来的交集也不会太多,他只是微笑道:“多谢伦大人提点,我知晓了。” 伦文叙轻轻点头,落座的时候不小心将腰口的玉佩挂件给摔在地上,然后赶紧心疼的拿了上来,反复观摩,确定没摔坏这才心安。 苏菡梅好奇的问道:“伦公子,这个是?” 伦文叙微笑道:“前些日子在翰林院研究了一些史料文献,送去了国子监,国子监那边很受用,特意赏赐给我的印章。” “国子监授予的私印极少,所以很珍贵,索性没有摔坏,不然梁师要斥责我了。” 陈策双目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佩服,伦文叙的这点小伎俩陈策都看得很清楚。 谁家少年不爱出风头,这无可厚非,装逼嘛,正常人谁不想在美人娘子面前表现出自己优秀的一面。 “伦状元前途无量,此番嘉奖不知多少人可望不可及。” 陈策恭维伦文叙道。 伦文叙略有羞赧,但还是道:“就那样吧,日后在翰林院勤恳做事,他日受到皇上嘉奖才是光宗耀祖之事。” “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遥远的。” 说完后,他偷偷看了侧目看了一眼宁知君。 宁知君不咸不淡的点头,苏菡梅几名姑娘眼中则露出一抹崇拜。 伦文叙对陈策道:“陈公子,伦某怎么说也在翰林为官,张家外戚已经臭名昭著,李先生是文坛领袖,莫要看他只是户部主事,便是伦某见面都要喊一声李师。” 李梦阳在文坛的影响力很大,上次被张家兄弟毒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平息。 “张家两位外戚有宫内人的袒护,但他们的幕僚朋友之类的人,谁能袒护呢?” “朝廷要拿人开刀,一定会找张家外戚的身边人,所以陈公子,你要擦亮双眼,莫要受到波及啊。” 伦文叙这番话宁知君深表认同,对陈策道:“伦大人说的没错,你尽早和他们切割吧。” 陈策嗯了一声,道:“多谢诸位的提醒,陈某知道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可这些人好像并不懂人情世故,这分明是要赶客了,但凡换宁诚这些人来,大都知晓什么意思了。 陈策很无语。 伦文叙还在絮絮叨叨的对陈策道:“陈公子需不需要我介绍李先生,虽然伦某和李先生还没见过面,但梁大人和国子监那边应该能代为引荐,届时你和李先生说明一下情况,应当能解除误会……” 陈策终于忍不住打断伦文叙,他笑道:“下次吧,有机会的,天色不早了,我要去买菜回来做饭了。” “诸位若是没别的事,今日就这样吧?” 额,伦文叙被打断话,有些尴尬,只是叹口气道:“既然陈公子有了想法,伦某也就不插手了。” 门外,宫内的一群太监走来。 为首的太监看了看院落内的人,开口询问道:“陈策是谁呀?” 众人有些纳罕,不知宫内怎么来人了。 陈策起身拱手,道:“我是。” 那太监笑眯眯的道:“陈公子好,老奴是来传圣旨的。” “陈策接旨。” 陈策有些愣了愣,宫内为什么传圣旨?我好像没做什么。 伦文叙也惊了,圣旨……额,是圣旨……他可望不可及的圣旨,刚才还吹嘘说以后自己有机会接到圣旨嘉奖,又吹嘘国子监赏赐多么珍贵…… 怎么现在皇上就给陈策传旨了? 他表情有些呆滞,不过忽然想起什么,低声对宁知君道:“糟了,恐怕李先生的弹劾奏疏上去了,皇上知晓陈公子和张家兄弟的官商勾结,要下旨降罪了!” 280、此一别,不知可否再见 传旨的太监将圣旨念完,身后太监们便将金、布匹、鸡鸭鱼肉甚至大米等赏赐一一搬进了陈策的院落。 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陈策。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人家赏赐要么官爵,要么金银田地赏赐,要么金腰带银腰带之类的,最不济口头嘉奖也好。 赏赐鸡鸭鱼肉之类的算咋回事?伦文叙从未见过这种赏赐……关键这还真是天子用圣旨赏赐的。 颇有种杀鸡用牛刀的错觉。 不过仔细去想想,皇上这些赏赐定是花了心思的,知晓陈策需要什么,才会如此赏,这更说明皇帝对陈策的重视! 伦文叙刚才还低声和宁知君说皇帝可能要降罪陈策,猜测是因为陈策和张家国舅官商勾结。 皇帝不降罪张家国舅,但迁怒别人却未尝不可,可现在……额,真是赏赐陈策的啊! 圣旨上说陈策对户部商税改革有功,他做了什么?怎么就插手户部商税改革的事了啊? 伦文叙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通。 宁知君和苏菡梅等女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陈策,很明显陈策又一次让他们震惊了。 陈策接了圣旨,那群宫内太监便行礼告辞。 望着呆滞的伦文叙,陈策提醒道:“伦大人,你印章掉了。” 伦文叙:“啊?哦。” 他低头,这才发现国子监赏给自己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印章掉地上了,这次是真掉地上了,刚才实在太震惊了,以至于印章掉了都没发现。 伦文叙嘴角刚蹲下身去捡印章,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想到刚才自己自吹自擂国子监赏给自己的印章多么珍贵,就不由得有些尴尬。 陈策盯着众人看了一会儿,众人不解的也盯着陈策看。 “你们还有事吗?” 陈策终于忍不住开口,刚才不是说好要走的吗? 这一刻众人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道:“哦,没事了。” 陈策点点头,道:“那我就不送诸位了。” “请。” 等众人神色复杂的离开陈策的小院,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陈策将皇宫赏的东西归置好,生活必需品赏的比较多,他吃不完,等吴娘子回来送给他点。 皇帝既然给了这些赏赐,看来秦尚书那边的商业试点改革成功了,最起码商税肯定收入不菲,这是好事。 让上面的人知道商业对大明的重要性,他们才会重视商业的发展。 陈策回到书房,坐在太师椅上在思考,西南的情况基本已经稳定,接下来就等着王守仁一行人前去西南。 这四人是陈策亲自举荐的,未来西南能否改革成功,西南的土司能否彻底归心,全部在这四个年轻人身上,他们将会面对更大的压力……咳咳。 陈策止不住开始咳嗽,手帕上的鲜血有些淡褐色,他额头上全部都是汗,强撑着身躯去厨房洗了脸,又漱了口,回到卧房躺在床上,歇息了好长一会儿,才感觉舒缓了一点。 傍晚时分,吴娘子回来了,见陈策院子没点灯,好奇的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陈策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她轻声道:“陈公子?陈策?你没事吧?” 陈策迷茫的抬眸,书桌上已经被吴娘子点了灯,陈策疑惑的道:“我睡了多久?” 吴娘子摇头道:“我不知道啊,我才回来,见伱房间没有灯火,来的时候你就趴在书桌前睡着了,房门也没关。” 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 “对了,今天宫里赏赐了许多菜肴,你拿点过去,太多了,我一人吃不完。” …… 第二日一早,北平下了雨,雨势越来越大。 正阳门外的凉亭内,一行送别的人正在凉亭内送王守仁四人西行。 暴雨越来越大,小吏胥吏和军士们时不时询问王守仁等人是否出发。 但四人的目光都朝着正阳门那边凝望着。 不多时,王务弼才道:“来了,来了。” 雨幕中,一名身穿青衫的年轻人,身躯挺拔,撑着雨伞走来。 等陈策进入凉亭后,王守仁几人才发现陈策的脸色并不好看,好像病了一样。 唐寅有些心疼,他知道陈策一直身躯抱恙,能活多久都是个未知数。 唐寅欲言又止,陈策却率先开口道:“抱歉,我来晚了。” 众人纷纷摇头。 陈策盯着四人,语重心长的道:“此去西南,你们四人肩负重任,我知道西南不好治理,这很考验你们处理事情的能力,不必太操之过急,也不要急着做出政绩,先从治人着手,一切熟悉了再缓缓图之。” “你们的时间还很长,还很多。” “伯虎、希哲,你们还是举人,到了那边别忘了课业,抽空还是要看书。” “正润,你资历尚浅,若有不懂的可以问伯安。” 王务弼点头道:“好!” 陈策最终将目光放在王守仁身上,语重心长的道:“伯安,去吧,西南是你的证道之地,终有一天你会开悟的,你会创立一门新的学说,会让整个天下为你震动!” “只有在苦厄的环境,才能让你不断地去思考去格物,才能让你思想开拓,才能让你……成圣!” 自孔孟之后,从没有人敢有这个理想,成圣……这是多少文人梦寐以求的事,可自孔孟之后,真正做到的有几个? 王守仁不是没想过,只是这话一直藏在心中,因为他知道,他对任何人说出这番话,都会被认为是笑话,是大言不惭。 没有人会理解他,相信他,但陈策却直言不讳的说他可以! 唐寅眼含热泪的看着虚弱的陈策,沉声道:“老师……保重身子啊!” “我还可以唤你一声老师吗?” 唐寅不知道他会在西南待多久,他也不知道下一次他如果回来,还能不能见到陈策。 他真担心这次一别,将会是永别。 陈策微微笑了笑,对唐寅道:“可以的,只要你愿意……我一直都为你骄傲着。” 唐寅别过头,眼眶红润,鼻头一酸,泪水渐落。 “去吧,诸位一路平安!” 四人纷纷撑着雨伞,走在雨幕中,上了马车。 陈策站在凉亭内,凝望着四名年轻人踏上了西南的路程。 281、徐经的信 暴雨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陈策回到槐花胡同的院落,半个身子都淋湿了,刚洗了澡,刘洪便敲响了门扉。 刘洪带来了一封信,是徐经从东南送来的。 徐经去东南之前,陈策交代过他,融入东南官场,多看,多学习,多发展人脉。 陈策将书房的窗户开了一点缝隙,泥土夹着雨水的清新空气冲刷起来,思绪瞬间明朗。 他打开徐经寄过来的信件,徐经先问陈策身体是否安好,旧病是否复发,又交代了自己在东南一切都很好,和同僚们关系保持的都不错。 对徐经的处人处事能力,陈策不担心,他继续看着信件。 接下来徐经才开始说正事,步入三月份以来东南沿海开始频繁出现倭人,这些倭奴时常会滋扰沿海村民,打家劫舍。 他暗中查过,西南有几个大商人家族,他们做香料、布匹、瓷器生意,这些大商人通过走私,赚了不少钱财。 倭奴进入东南后,这些商人给倭人做向导,乃至东南备倭指挥使司屡剿倭人而不得。 徐经还发现,东南的官府和这一群大商人也有利益勾结,许多证据他都暗中收集了起来。 证据的账簿和信件他通过刘洪一并送了过来,不过陈策没有去看。 徐经最后问陈策,他现在需要做什么。 陈策将信件放下,揉了揉额头,朝廷现在依旧不太重视东南,对倭寇置之不理。 很早之前陈策就通过朱厚照给朝廷提醒过,东南倭寇之患,患不在倭人而在国人。 不过那时候朝廷的目光重点都放在西北,东南时有倭寇,但却没有爆发,对东南沿海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朝廷不重视也正常。 陈策叹口气,自言自语的道:“这个千古罪人就让我来做吧。” 他不愿去治理东南,甚至想看到东南倭寇频发,最好倭寇之患能提前到来。 他缓缓提笔给徐经回信:“勿理之,放任不管,任倭寇祸患乡里。” 只有倭寇的队伍足够大,对东南侵扰足够严重,甚至能发展威胁到南直的规模,才能足够引起朝廷的愤怒。 他想眼睁睁看着倭奴发展壮大,想眼睁睁看着东南民不聊生。 因为只有汉倭的仇恨到足够大的时候,大明才有借口对倭人发兵……灭国! 有生之年,余下的日子,他希望看到大明将倭奴灭国,甚至将倭岛发展成大明的番邦属国。 如此一来,就可以调遣一部分宗藩去倭岛,让他们去统治倭岛,不至于让他们在国内折腾,一举两得。 可要达到这个理想,就必须要让明倭之间的仇恨足够大,那就需要倭奴在东南犯下滔天罪行! 所以陈策才会说,这个罪人,就让他自己来当吧! 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理解他,若是有人知晓,恐怕还会指着陈策鼻子骂他伪君子假仁义! 这些陈策都不在乎,若能灭了倭奴,必要的牺牲……值得! 这段时间,大明也要壮大国力,国强了,才能挥师东出,寇海东征! …… 北平的三月并不太平。 李梦阳的文章依旧犀利,弹劾张家国舅不遗余力,一时间让李梦阳在整个大明名声大噪。 张家国舅有苦说不出,心道你踏马不能换个人骂么?长宁伯周家的那个狗东西,比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逮着咱们兄弟一直骂,这像话吗? 李梦阳在文坛的影响力很大,朝中大多官吏又都是文人出身,张家国舅此前就没少欺辱这群士大夫官僚。 在李梦阳牵头下,弹劾张家两位国舅的奏疏越来越多。 弘治皇帝不得已召见张家两位国舅,狠狠训斥一番,又让刑部将张家两位国舅下狱,算是对外廷这群文官一个交代。 弘治皇帝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按理说知道点分寸的也该收手了,毕竟张家国舅被处理了,你们要的清名,目的也达到了。 但李梦阳不满足,今日他私下约了许多官僚齐聚梅园,商讨联合上奏,请弘治皇帝处斩张家两位国舅,还北平百姓朗朗乾坤! 今日去梅园的人很多,伦文叙等一群翰林官吏去了,还有一些科道言官,甚至民间的一些读书人和一群看热闹的公子小姐纷纷朝梅园而去。 这次声势十分浩大。 雨势转小,朱厚照和陈策并肩撑着伞走在正阳大街上。 一顶轿子在陈策和朱厚照面前停下,苏菡梅掀开轿帘,问陈策道:“陈公子,你也去梅园声援李大人的吗?” 苏菡梅的父亲是鸿胪寺的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此时坐在轿内休憩。 陈策不明所以的道:“什么声援李大人?” 苏菡梅道:“啊?伱不知道么?李梦阳李大人今日在梅园组织了许多人,打算联合一众人上书朝廷,请求天子斩杀张家两位祸害。” 陈策:“……” 他微微看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 你这两位舅舅,也是够倒霉的,被李梦阳盯上了。 朱厚照道:“他们不都被关刑部了吗?还不行?” 苏菡梅摇摇头,道:“李大人说了,这只是皇帝的权宜之策,两位国舅也不过去刑部走个过场。” 额,好像事实还真是这样,父皇不可能真处理这两位舅舅。 虽然他们确实名声不咋样,但也不至于杀了吧? 陈策看了一眼苏菡梅,还是提醒道:“苏姑娘,这个热闹你还是不要去凑了。” “怎么?”苏菡梅不解。 陈策道:“因为张家两位国舅不会怎么样,皇帝也不可能杀他,今日去凑热闹的人,来日都会被加倍报复!” “你真以为李梦阳能杀得了张家两位国舅?” 苏菡梅狐疑的道:“不知道啊,我就去瞧个热闹。” 陈策问道:“你家背景很深厚吗?如果没有通天的背景,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为妙,不然一定会被牵连到。” 苏菡梅想了想,对陈策道:“哦,好吧,我知晓了,多谢陈公子提醒。” 等陈策离去,苏鹤才问苏菡梅道:“他是谁啊?” 苏菡梅道:“爹,他是我一朋友,咱们,回去吧。” “嗯?” 282、弘治皇帝的烦恼 鸿胪寺不是什么实权衙门,苏鹤人言轻微,官职低下,想混入李梦阳这群人的圈子不容易。 这次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还是鸿胪寺少卿李平推荐的,现在听到自家女儿让半途而废,不由有些怀疑陈策的身份。 为什么自己女儿对他的话奉为圭臬?他说李梦阳这群人会有危险就会有危险? 他说话这么有公信力么?为什么自己不认识这号人物? 而且这是苏主簿融入圈子的机会,错过了可真就错过了,如果融入这群文坛圈子里面,以后他在政治官途上就有保障,万一日后在官场上犯什么错误,也会有人替自己开脱……当然,这个前提是犯下的错误不是太致命。 大明文官们的圈子很重要。 苏菡梅见父亲还在踟躇,她道:“爹,你相信女儿,女儿不会害你的,他真的很厉害!” “他一般不会提点别人,这次是给女儿面子才说了这些,不然他不会说的。” 嘶! 这小子究竟什么来头?值得自家女儿这么看重? “可是……” 苏鹤依旧有些不甘心,苏菡梅坚定的道:“爹,你信我的,咱们回去吧,鸿胪寺若问伱,你就说病了,待会儿派人去给鸿胪寺少卿传个话。” 苏鹤沉思片刻,道:“那好吧……哎!” …… 正阳大街,陈策和朱厚照并肩走在雨幕中。 “这两位国舅虽然平日行为不检点,但始终在西南打了胜仗,皇上已经给足了李梦阳台阶下,既成全了李梦阳的名声,也打压教育了两位国舅的气焰。” “只要明白人都知道,事情到此就可以结束了。” 像李梦阳这样不知进退的人,陈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哪里是弹劾张家国舅,这是在打弘治皇帝的脸。 今日能聚众在梅园的官吏,弘治皇帝若不收拾一下,以后这群官吏他还怎么治理?他的皇帝脸面还能保持住? 听了陈策的话,朱厚照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还以为是他的两位舅舅会秋后算账呢。 原来要算账的不是他的舅舅,而是他的父皇。 朱厚照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问陈策道:“如果皇上再打击报复这群文官,又会让这群文官将矛头指向天子,这事儿总不能一直这么闹下去吧。” 陈策看着朱厚照,忽然笑道:“可惜我不认识皇上,不然让他求我,我可以解决。” 朱厚照:“……” 小老弟啊小老弟,你也变了,你还说李梦阳胆大包天,你这不比李梦阳胆子还大? 陈策伸手勾了一下朱厚照的下巴:“我说笑的,还真能让皇上求我啊?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到时候再说吧,皇帝真处理不了我再帮他擦屁股。” 额。 朱厚照一脸无语,原来你在说笑啊,吓死我了。 …… 三月十四,明日是朔望朝参的日子,李梦阳等这群文官蓄势待发,只等待明日大朝会弹劾张家两位外戚。 鸿胪寺。 苏主簿如往日一样上值,鸿胪寺丞李平找到苏鹤,问道:“大鸟兄,你的病好点了吗?” 苏鹤这个字是当时村里面一名落魄秀才起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希望苏鹤能像大鹏鸟一样未来扶摇直上。 苏鹤现在每每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字,都会下意识的朝裤裆看一眼,然后唉声叹息。 “多谢李大人关心,下官的病好点了。” 李平叹息道:“昨日梅园那么好的机会,你这个病当真不是时候啊,白白错失了这么一次机会。” “我等已经联合李主事写了弹劾奏疏,只待明日金銮殿上书,便能名声大噪。” 名声大噪也轮不到这些官吏,那是独属于李梦阳的。 但不能说他们就没有利益可取,因为他们形成了一股圈子,以后可以相互扶持,遇到科道弹劾,这些人都能帮自己说话反驳,甚至能颠倒黑白! 这才是最大的利益! 苏鹤叹口气,现在有些后悔了,如此好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没珍惜…… 李平也有些惋惜,“你这个病真来的不是时候。” 苏鹤好像说我是装的,现在还有没有机会?正在苏鹤想怎么说的时候,鸿胪寺外忽然走进来几名刑部官吏。 这群官吏对李平道:“李少丞,随我们去一趟刑部。” 整个鸿胪寺除了鸿胪寺丞李平被带走,还有几名官吏都被刑部带走了。 苏鹤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群人……蓦地瞪大眼睛,浑身忍不住一颤。 这群人……不都是昨日参加梅园集会的那群吗? 怎么,怎么全部被刑部带走了? 这让苏主簿想起了昨日给自己女儿提点的那个少年郎君! 此时他忍不住一阵后怕,如果昨日自己也参加了集会,那现在自己恐怕也要被刑部带走调查了吧? 被带走的不仅仅是鸿胪寺的人,各衙都有人陆续被带走调查。 当天,刑部就查出若干名证据确凿的贪污官吏,弘治皇帝快刀斩乱麻,以迅雷之势处理了这群贪污官吏,该革职的革职,该流放的流放! 苏鹤听着这些消息,越来越惶恐,越来越庆幸,于是他又称病回府,找到苏菡梅,急不可待的问道:“梅儿,昨日那俊郎君究竟什么来头?!” 看着父亲如此重视的样子,苏菡梅狐疑的问道:“爹,怎么?” 苏鹤战战兢兢的道:“被,被抓了,昨日去参加李梦阳集会的人全部被抓了。” 苏菡梅俏脸复杂,沉默了片刻,才对苏鹤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反正就知道他很厉害,皇宫给他下过圣旨。” 苏鹤表情愈加凝重,这小子,究竟哪里冒出来的人物啊? …… 张家兄弟此时已从刑部被放了出来,弘治皇帝也不装了,之前还给李梦阳的面子惩戒了张家兄弟,既然对方不知进退,弘治皇帝干脆直接将张家兄弟释放出来。 第二日一早,大朝会。 李梦阳祈求入宫觐见天子,在文华殿外跪地手捧弹劾奏疏,祈求天子诛杀张家两名外戚。 弘治皇帝不厌其烦,本以为昨日的震慑足以让李梦阳放弃弹劾张家两位国舅,谁知对方依旧不罢休。 退朝后,他便对内阁三阁老道:“你们……你们去给朕劝一劝李梦阳!让他莫要追究此事了!” 三阁老一脸为难,不过还是拱手道:“臣遵旨。” 283、张皇后大怒 坤宁宫。 “放肆!” “找死!” “李梦阳,此獠欺我张家无人耶?!” 听到李梦阳如此咄咄逼人,张皇后实在忍不住了,又看着眼前两名哭哭啼啼的弟弟,忍不住呵斥道:“废物东西!” “你们哭什么?本宫还没死,还能让你们先出事了不成?!” 张家兄弟啜泣道:“阿姐你不知道啊,李梦阳那狗东西,带着一群所谓的清官,现在跪在皇城外,一个劲的求皇上杀了我们。” “内阁去劝都没用啊!” “看这样子,他们明天还要来,这一直跪下去,皇上万一心软了……” 说话间,弘治皇帝面色不善的走了进来,冷冷哼了一声,道:“伱们若不做为非作歹的事,他李梦阳会联合这么多人弹劾你们?!” 弘治皇帝心烦意乱,今日散朝后便让内阁三阁老去息事宁人。 李东阳是茶陵诗派的领袖,是文坛的倡导者,就算是这样的身份去劝李梦阳,李梦阳都不给面子。 这个李梦阳,头是真的铁! 关键他也不怕死,你弘治皇帝真要处理了他,还真成全他的美名。 就算现在他还没死,这一遭下来,李梦阳的美名也已经传遍了大明。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一定要让朕难堪?张家兄弟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张家两名国舅急忙道:“皇上!我们可是与大明社稷有功,征讨西南大捷的大功臣啊!” 弘治皇帝冷眼看了两个家伙一眼,冷笑道:“呵呵,就你们?征讨西南大功臣?” 张家兄弟:“……” 弘治皇帝捂额,自征讨西南归来,这两个家伙便无法无天,终于惹恼了那群文官,以前虽然也有文官弹劾他们,但没有像这一次这么严重的。 朱厚照背着手走了进来,刚才他父皇母后和舅舅的话他都听着了。 “呵呵,这有什么难的。” “舅舅,你给我一千两,我帮你平事,保管李梦阳不敢再抓着你们不放了。” 张延龄激动的道:“当真?!” 一千两而已,如果能让李梦阳那个狗皮膏药不再缠着自己,也值得嘛。 张鹤龄人都快傻了,这个傻弟弟啊,真废了! 皇上和内阁出面,都阻止不了李梦阳那个头铁的家伙,太子有啥手段可以阻止?他就是坑你的一千两银子呢! 张皇后气恼道:“小兔崽子!他们是你舅舅,亲的!” “有什么办法直接说,还问他们要钱?” 弘治皇帝不悦的道:“他能有什么办法?内阁三阁老都过去做和事佬了,依旧没劝得住李梦阳,这样的人,就该杀了一了百了!” 张鹤龄双目一亮,急忙道:“皇上英明啊!杀了他!快杀了这个混球!” 弘治皇帝恶狠狠瞪他一眼,张鹤龄瞬间冷静,你这不敢做,干啥吹牛逼呢,搞的我刚才都兴奋了,还以为你真要杀李梦阳呢。 朱厚照微笑道:“我没办法,但有人有办法啊,区区一个李梦阳而已。” “本宫说了,只需一千两,本宫那朋友只需略微出手,便能平息事态。” 张家兄弟心道你那朋友谁啊?比皇上皇后还厉害的吗? 弘治皇帝却是狐疑的看了一眼朱厚照,似乎在想什么,最后对张家兄弟道:“你们大外甥未必没这个本事。” 噶? 皇上居然支持太子?可你刚才不还说太子没什么办法征服李梦阳的吗? 张皇后也有些好奇,为什么皇上态度前后如此不一? 还有厚照口中那朋友谁啊?别又在外面结交了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 弘治皇帝挥手对张家兄弟道:“好了,都出去吧,自己找太子商量办法去。” 等弘治皇帝赶走了朱厚照和张家兄弟,张皇后终于忍不住问弘治皇帝道:“皇上,厚照只是个孩子,他哪有能力……” 弘治皇帝打断张皇后的话,道:“那没有能力,他朋友有这个能力。” 张皇后惊愕的道:“他口中的朋友谁啊?竟让皇上你都刮目相看?” 弘治皇帝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一个妖孽。” 啊?一个妖孽?究竟是谁,当得皇上如此评价? …… 张家兄弟跟着朱厚照来到东宫,一路上不断地问道:“大外甥,咱们可是一家人啊,你也知道你两个舅舅生活贫困,日子寒酸,这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你可不能六亲不认,连自己的舅舅都坑呐!” 朱厚照呵呵冷笑道:“两位舅舅不信我,还不信我父皇吗?” “我父皇都让你们找我解决问题了,给我一千两买平安,这还不划算?” 一千两不是问题,问题是你真能让李梦阳那狗皮膏药不粘着我们吗? 张鹤龄咬牙道:“好!” 朱厚照伸手道:“钱呐?没钱咋办事啊?” 张鹤龄赶紧道:“我们这就回去拿钱。”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等你们消息。” 回去的路上。 张延龄有些不太相信,问张鹤龄道:“大哥……太子靠谱吗?” 张鹤龄叹道:“我也拿捏不准啊,但皇上都这么说了,咱不信太子,还能不信皇上吗?” 张延龄摇头道:“我就不信,皇上他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事,太子那口中的朋友莫非……太上皇复活啦?” 张鹤龄:“……” 他哭了,被二弟蠢哭了。 “延龄……” 张延龄忙不迭道:“大哥,我错了,你别捶我了,你说啥就是啥吧,我都听你的。” 张鹤龄欣慰的点点头,道:“虽然你认错了,但你刚才的蠢笨话语,还是让我手痒了,所以……延龄,大哥捶你一顿发泄一下可以吗?” 张延龄:“……” 等张家兄弟将钱交给朱厚照,张鹤龄便带着张延龄一路跟踪朱厚照。 “盯着点,我们倒要看看,太子口中的朋友是谁,有那么厉害么?” 两人一路尾随朱厚照,直到朱厚照来到槐花胡同陈策的院落。 张鹤龄挠挠头:“这地方……似曾相识啊!” 张延龄瞪大眼睛,道:“大哥!这,这不是陈策那小子的院子吗?” 张鹤龄恍然道:“是啊!是那小子住的地方啊!” 284、气煞李梦阳 小雨依旧,朱厚照撑着油纸伞出现在陈策的院内。 陈策就知道,弘治皇帝那边肯定没办法劝得住李梦阳。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小老弟,你真有办法解决么?我可是给你问张家兄弟要了一千两呢。” 陈策:“???” 真有你的,亲舅舅都坑啊! 陈策道:“钱我就不要了,事情还是有办法解决的,走吧。” 朱厚照:“啊?去哪?” 陈策道:“去找李梦阳啊,不然怎么解决这事儿?” 朱厚照瞪大眼睛,不解的看着陈策,问道:“就这么去么?怎么解决?” 陈策理所当然的道:“去告诉他,不要再抓着张家两位国舅不放了。” 就这? 不是,我父皇让内阁去传话,内阁三阁老亲自去找李梦阳,这都没用,李东阳还是茶陵派诗人的领袖,文坛的领袖,李东阳出来调节都没用。 伱就轻飘飘的来一句,去告诉他不要抓着张家国舅不放? 李梦阳咋可能会答应啊! 朱厚照以为陈策会用什么计谋,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毕竟以前陈策解决问题都是用脑子用算计用布局的。 他以为陈策这一次也一样,会有什么惊人的手段,让李梦阳心甘情愿的放弃弹劾张家兄弟。 怎么也没想到陈策会这么随便。 朱厚照不由担忧的道:“就,就这样么?” 陈策:“那还能咋样?走啊。” 陈策已经传好了外衫,撑起了雨伞。 朱厚照还有些踟躇,他可是信誓旦旦在弘治皇帝和张皇后面前装了逼,又从自己两个舅舅那拿了钱,还给陈策吹了一波。 到时候要是没解决这事,那该多尴尬啊。 “小老弟,你不考虑考虑么?比如想想用什么计谋之类的……” 陈策道:“别啰嗦,赶时间,走吧。” 朱厚照噢了一声,硬着头皮撑起雨伞,跟着陈策朝外走去。 张家兄弟躲在角落内,看着陈策带着太子外甥走了出去,张鹤龄痛心疾首的道:“早知道找这个小子,咱们自己可以拉下脸来求啊!再不济给他跪下求也可以啊!” 张延龄虎着脸,道:“大哥!胡说!我们是皇亲国戚,怎么能给这个刁民跪下呢?” 张鹤龄道:“跪一下少付一千两银子,你跪吗?” 张延龄想了想,道:“那也不行啊!一千两呢,跪一下哪里可以?我认为还要给他磕一个。这样才对得起省下的一千两银子。” 张鹤龄:“……” “少啰嗦,跟上去看看。”张鹤龄忍住暴打自己二弟的冲动。 没多时,陈策带着朱厚照抵达了李梦阳的府邸。 李梦阳府上的门童开中门迎接陈策。 抵达中厅后,李梦阳打量着陈策和朱厚照。 他不认识太子,只当朱厚照是陈策的小跟班。 当李梦阳目光触及陈策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扯了扯,尽可能的不去和陈策目光对碰,随口道:“坐吧。” “喝茶么?” 陈策点头:“嗯。” 他端着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淡淡的对李梦阳道:“张家两位国舅的事,就此算了吧,不要再纠缠着不放了。” 李梦阳哼了一声,怒道:“休想!” 陈策微微蹙眉,盯着李梦阳道:“我可以让你私下喊我一声老师,也可以让你在乾清宫当着百官的面跪下喊我一声老师。” “你自己选。” 李梦阳面皮狠狠抽搐,双手在袖笼内握拳,愤怒的盯着陈策。 陈策依旧平淡的道:“你知道士大夫欺师灭祖是什么后果,那时候你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声望将会付之东流,你想想。” 李梦阳沉默了许久,抬眸盯着陈策,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淡漠的道:“张家国舅危害乡里,欺男霸女,扰乱市场,侵占田产……如此罪大恶极之人,你为何要帮他?” “你真和他们同流合污?” 陈策微笑道:“这和你没关系,就算我和他们同流合污又如何呢?你只需要回答我,我让你不要纠缠他们不放,你可不可以做得到就行了。” 李梦阳屈辱的咬牙,浑身在微颤,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口蹦出来,道:“可以!” 陈策道:“那就好,明日不要去乾清宫了,此事就此作罢了。” “好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陈策带着呆滞的朱厚照朝中厅外走去,刚踏步出去,他又回头看着李梦阳,道:“你不送送我?” 李梦阳:“!!!” “学生……恭送老师!” 他起身,拱手,弯腰,对陈策行礼。 陈策满意的点头,道:“嗯,不用送了,走了。” 等出了李梦阳府邸,朱厚照都看傻了,现在依旧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 “不是……” 朱厚照磕磕巴巴的问道:“小老弟,他啥时候成你学生了?” 陈策道:“这事说来话长,总结下来说就是……他自己想认的,我也没办法。” 朱厚照:“……” …… 李梦阳端坐在太师椅上,沉默,良久的沉默,直到下人端着茶水过来。 “老爷,茶有些烫。” 李梦阳浑然未觉下人说了什么,他嘴唇发抖的端着茶喝了一口。 那下人惊愕的看了一眼李梦阳,自家老爷不会生病了吧,这么烫的茶居然没感觉? 噗! 李梦阳终于反应过来,捂着脖颈,脸色通红,愤怒的指着下人,“你!你!” “给我滚!滚啊!” 陈策这个王八蛋!混蛋!他竟如此无耻,竟威胁本官! 这个小人,竟和张家兄弟同流合污,道德败坏,道德败坏啊! 他李梦阳带着那么多官吏冲锋陷阵,跑到皇城外跪地逼宫弹劾张家国舅,求天子下罪,明日忽然不去了,那些追随他的官员会怎么想? 可若是去了,陈策如果真的出现,他是不是要当众喊陈策一声老师?那个时候陈策让他走,他能不走吗?能欺师灭祖吗? “来人!来人呐!” 李梦阳对外大吼道:“去,去告诉诸位大人,就说本官病了,明日不能去皇城,让他们明日也莫要去了。” 李梦阳含泪说出这番话,虽然会被同僚们鄙视,但也只能打碎牙朝肚子里咽了。 285、惆怅伦状元 第二日一早,内阁三阁老早早来到皇城。 本以为今日李梦阳会继续带人在皇城外请求弘治皇帝申饬张家两位国舅,可当他们抵达乾清宫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李梦阳没有来。 三名阁老面面相觑,李梦阳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转性了? 昨天李东阳好说歹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没劝得动李梦阳,这是谁把李梦阳给劝住了? 怀恩大清早也特地带着内宫太监来皇城外,此时见到三名阁老正在入宫。 三阁老拦住怀恩,问道:“李梦阳如何未来?” 怀恩恭敬的道:“三位老大人,咱家也还奇怪呢,刚想问三位阁老同样的问题,咱家还以为三公将李梦阳劝回去了呢。” “不是三公所为?” 内阁三阁老摇头。 乾清宫。 怀恩找到正在看奏疏的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放下手中奏疏,问道:“如何,李梦阳这群人还在宫外?” 怀恩摇头道:“回皇爷,不在了,老奴刚才遇到三公,三公说非他们所为,他们也在好奇。” 弘治皇帝一愣,旋即笑着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小子,果然又被他做到了,真是一次次给朕惊喜,不知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张家两兄弟今日也早早入宫,发现李梦阳果真不在抓着自己不放,不由激动的道:“好啊!那个家伙果然有点手段啊!连内阁都办不成的事,还真被他办到了!” 张延龄笑着道:“要我看,内阁这三阁老纯废物啊,还不如退位让贤,直接让位给那小子吧。” 张鹤龄微笑道:“有道理。” 今日同样怀着好奇疑惑心情的人还有很多,大明的许多官吏都同样怀着好奇的心,谁也不知道李梦阳怎么就忽然不来闹事了,他们还等着看热闹呢。 还以为李梦阳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不过如此嘛。 …… 翰林院。 伦文叙最近很惆怅,上次装逼失败,让伦文叙情绪越来越失落。 自从认识陈策之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失败,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才学考中状元,考中翰林院,又得到梁储这样的学士欣赏,足以少年意气。 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所谓的优秀,在陈策面前一文不值。 梁储很看重伦文叙,伦文叙是他重点培养的翰林院后起之秀,这几日见伦文叙在翰林院编纂书籍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便命人将伦文叙给单独叫到了值庐内。 “见过梁师。” 伦文叙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对梁储他还是很尊敬的。 梁储对伦文叙也很满意,这是大明未来的人才,培养好了,以后自己致仕,伦文叙就是他未来的保障,也算是一种投资。 “伯畴,这几日为何总是心不在焉?这些前朝史料好一些都查证错误,这些不该犯的低级错误,你都犯了。” “出什么事了?” 伦文叙赶忙拱手道歉道:“梁师,文叙知罪,请梁师责罚。” 梁储压着手,微笑道:“不至于,老夫只想知晓你是怎么了?” 伦文叙欲言又止。 梁储语重心长的道:“老夫在国子监和皇上那边都提过你,伱在翰林院再待几年,便有机会去国子监教书。” 国子监是个跳板,跳礼部的踏板,这足以说明梁储对伦文叙的重视。 伦文叙羞愧的道:“梁师,文叙不配。” “文叙觉得技不如人。” 梁储笑了笑,道:“怎么?宁家那丫头未看上你?” “男儿郎大丈夫,怎能被儿女情长所困?” 伦文叙苦笑道:“宁姑娘倒也没说,只是……学生觉得,她好像更中意另一名男子。” “他擅长绘画,是顺天报业和快递的东家,才学也不输于学生,甚至比学生有过之无不及。” 梁储听着伦文叙断断续续的话,他终于明白了。 年轻啊! 原来是心爱的姑娘可能钟情于他人,所以才会如此心不在焉。 梁储问伦文叙道:“他是什么身份?仅仅只是个商人?” 伦文叙道:“按理说就是一介商人……不过张家两位国舅似乎和他交好。” 梁储嗤笑道:“什么叫张家国舅和他交好?是他巴结结交了张家两位国舅吧?” “那两位国舅这几日还被李梦阳弹劾的不敢冒头呢,能结交他们的能是什么好人?” “你是状元、翰林院修撰,还能被一介商人给比下去了。” “你啊,就是太心善了。” 梁储觉得伦文叙太善良老实了,一介商贾贱人而已,想要打压还不容易。 他笑着道:“好了,安心去工作,宁姑娘之事不要操心了,去吧。” 伦文叙拱手道:“学生告辞。” 梁储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家世如何?” 伦文叙将陈策的情况告知梁储,梁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宁郎中口中的前女婿,难怪了。 …… 中午的时候,梁储便撑着雨伞离开了翰林院,抵达槐花胡同后,他便找到了陈策的住处。 门扉敲响后,陈策来开了门。 梁储看了一眼陈策,微微点了点头,单从长相来看,伦文叙确实拍马难及,可是长相重要么?一点不重要。 陈策拱手道:“阁下找谁?” 梁储自我介绍道:“本官翰林院学士梁储。” 陈策略感奇怪,他和翰林院没交集,梁储为什么会找到自己? 陈策打量了一眼梁储,五十多岁的样子,仪表堂堂带着官相,是个儒雅的君子。 “见过梁大人,有事吗?” “里面请。” 梁储微笑道:“本官就不进去了,找你说两句话,随老夫出去走走?” 陈策摇摇头:“我就不出去了,身子不好,有什么话大人直接说吧。” 梁储微微蹙眉,这小子有点没礼貌啊,长者邀不敢辞的礼仪不知道么? “咳咳。” 他干咳两声,对陈策道:“小陈……老夫就这么称呼你吧,听说你是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的东家?” 陈策不卑不亢的道:“嗯。” 梁储点头道:“不错,小小年纪能有这么一番成就,确实不错,顺天报业的报纸老夫每天都在看,你年纪轻轻便有这么一番作为,将来大有可为。” 陈策想了想,道:“大人有话直说吧。” 286、油腻的老者 梁储却不急着说话,问陈策道:“老夫的话有些多,要慢慢说,算是对你一种提携吧,对你日后的人生大有裨益。” “进去说吧。” 陈策:“……” 如果张家兄弟在这里就好了,陈策还是硬着头皮道:“请。” 梁储落座后,陈策彬彬有礼的给他斟了一杯茶,梁储微微点头,道:“知礼明义,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顿了顿,梁储便开始长篇大论,对陈策教诲道:“老夫大概了解你一些。不错,是个好苗子,老夫直白的说吧,老夫欣赏伱。” 如果换个人,听到翰林院老学士说欣赏你,恐怕会受宠若惊,这以后就是实打实的政治资源,可陈策最不缺这种东西,也不在乎这种东西。 除了本身他就有极强的政治人脉外,另一方面自己也没多少年活头了,对这些东西看的都很轻。 从外表不足以了解一个人的性子,但从谈吐中可以知道,梁储是真油腻啊!官场老油子了。 梁储继续开口,对陈策道:“自太祖开朝来,定下基本国策,重农抑商,商人在当下社会地位始终还是低了一点。” “尽管你做的足够好,但依旧摆脱不了商人的名声,不要紧,假以时日老夫可以给你推荐去国子监挂个国子生,这是你人生蜕变的第一步,手中商业完全可以移交给别人打理。” “这一点你做的不错,并没有将你的身份暴露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梁储打心底是看不起商业的,可他不知道的是,当下大明在飞速发展,传统的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脚步。 为什么秦紘能做到部堂这样的实权官,而梁储却只能在翰林院专研学问,陈策大致知晓了。 这样的油腻老学究,弘治皇帝真要给他升到部堂级别的实权官,反而对国家不是什么好事。 梁储微笑了一下,道:“你还年轻,青涩,处理事情的时候难免有些考虑不周,不要紧,以后多接触接触,进入国子监多请同僚们吃些酒,社交能力便能提升。” “等到那个时候,你会发现,你接触的人际圈子和你现在浑然不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际圈子,圈不同不要硬融进去,这会让你举步维艰。” 陈策实在有些难以忍受梁储的油腻感,真的听不下去了,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说了半天也不见重点,一直在凸显自己很牛逼,人际圈子很广泛。 知道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不用再自吹自擂了。 梁储见陈策听的认真,还以为陈策听进去了,笑着道:“就比如宁大人家的女儿。” 终于开始说正事了,陈策想听一听梁储到底要做什么。 “宁君瑞对你不错,你们两家毕竟有过一段香火情义,君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一直没忘本。” “不过你和宁家姑娘的婚事始终已经结束了,你想过原因吗?” 陈策点头道:“嗯,因为我有病。” 梁储:“……” “呵呵,小陈啊,不要抱怨,也不要自怨自艾。” 他还以为陈策在置气,所以说这番话,他不知道陈策真有病。 “老夫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莫放在心里去,也不要怨恨谁,原因就是你们的圈子不同,真要成亲反而是害了你。” “宁大人是礼部郎中,你呢?你的家世是什么呢?真要成婚,宁大人的同僚朋友们,会怎么看待你?” “自古以来都讲究门当户对……” 陈策忽然开口,问梁储道:“梁大人是敦煌人吗?” 梁储摇摇头,道:“不是,老夫广州顺德人。” 我以为你敦煌的呢,壁画是真多。 “老夫有个爱徒叫伦文叙,他和宁姑娘……” 陈策道:“我懂了,梁大人这次来是想告诉我,伦状元和宁姑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让我不要痴心妄想,不要骚扰他们的姻缘,是这个意思吗?” “大人大可以直接点,不必这么委婉。” 梁储:……这不是怕你心里承受不住么? 他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陈策道:“我懂,我知晓,我也没有纠缠着宁姑娘,伦状元不必妄自菲薄,放心大胆的去娶亲,而且我也有爱慕的姑娘,我隔壁的姑娘,他很好,朴素简单,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市井小民。” “梁大人这个回答,满意么?” 梁储捋须道:“老夫知晓了……老夫还是那句话,你若想去国子监……” 陈策感激的拱手道:“多谢梁大人,若有这个需求,在下一定会劳烦梁大人的,大人还有别的事么?” 梁储摇头道:“没了。” 陈策道:“那我不耽误梁大人了,梁大人百忙中还抽时间来提携小子,小子感激万分,请。” 梁储点点头,起身离去,走了一段距离,似乎想起什么……他还不知道老夫住哪里,以后怎么劳烦老夫? 等他回去的时候,陈策的院子已经关了,任凭怎么敲门,院内无人应答,梁储猜测陈策可能出门去了。 …… 弘治十三年,春三月末,建州左卫首领,爱新觉罗氏脱罗上书宗主国弘治天子,祈求明朝天子允许建州人来京上贡。 弘治皇帝召内阁六部商讨,最终礼部建议接纳建州女真人入京上贡。 张家两位国舅从后宫走了出来。 刚才太子在张皇后和弘治皇帝那边大势吹嘘他的朋友,说李梦阳是他朋友的学生,他的朋友只是淡淡说了两句话,便让李梦阳不敢造次云云。 “大哥,那个陈策好厉害啊!”张延龄一脸佩服。 “不过小弟有个疑惑,那小子只是暂时压制了李梦阳,这个狗东西对咱们兄弟不善啊,万一哪天又反悔继续搞我们咋办?” 张鹤龄倏地一愣,一脸后怕的道:“不错!二弟你说的不错!你终于不再那么愚钝了!” “怎么办?” 张延龄虎着脸道:“不晓得啊,大哥你向来聪慧绝顶,你想想办法啊。” 张鹤龄沉默,不过很快,他微微笑了,淡淡的道:“此事……易也。” 张延龄忙不迭问道:“咋搞?” 张鹤龄微笑道:“我们如果成了陈策的老师,那就是李梦阳的师祖,他还敢动我们吗?” 287、考考你们 三月末的春雨依旧在连绵,黄河发水,两岸庄稼淹没无数,朝廷紧急开始应对灾情。 黄河泛滥,是历朝历代老生常谈问题,每每朝廷都需投入大量人力财力。 朱厚照托着下巴,坐在小院的中厅,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春雨,叹息道:“哎,成天下雨,耽误出去玩。” 陈策:“……” 黄河决堤,淹了两岸庄稼,你不关心,你还想着去玩,心真大。 “两淮和黄河水位上涨,出灾情了么?” 朱厚照摇头道:“我不知道啊,这又不是我关心的事。” “小老弟,你把后院的大公鸡给放出来吧,让他们斗一斗,咱们赌一把。” 赌伱个头。 “小老弟,上次谷大用说正阳街那边有好玩的地方,青楼诶,我还没去过,谷大用说是男人的天堂,咱们今晚去试试吧?” 陈策忙不迭道:“别去!” 朱厚照道:“不是男人的天堂么?” 陈策道:“你还不是男人呢。” 朱厚照:“?胡说!我是男人!不信你看。” 陈策赶紧阻止朱厚照脱裤子的举动,道:“大可不必,我并非这个意思,我意思是你还是个男孩,还没长大。” “那地方是你去的么?等你大一些我再带你去。” 朱厚照:“哦,好吧,不过谷大用说那里面的姑娘各个都很好。” “他们贪图你的钱。” “漂亮么?” “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去过。” 自从上次谷大用说过一次后,朱厚照一直心痒难耐。 砰砰砰。 剧烈的敲门声响起,陈策疑惑的看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也好奇的道:“谁啊?刘瑾你去开门。” 门扉被打开,张家兄弟撑着雨伞小跑来到中厅廊檐下。 “这么大的雨,淋死个人……额,皇……” 朱厚照狠狠瞪了两位舅舅一眼。 张鹤龄眼珠微微一转,道:“皇上要烦心咯,这么大的雨,肯定有洪灾!对,就是如此!” 机智如大哥啊!张延龄一脸佩服。 陈策看着两位国舅,百无聊赖的问道:“两位侯爷,有事啊?” 张延龄背着手淡淡的道:“来者是客,吃饭没,我们饿了。” 朱厚照蹙眉道:“这又不是饭馆,饿了去饭馆啊。” 张鹤龄微笑道:“呵呵,这位朱公子说的有道理,二弟不可鲁莽……嗯,来者是客,不弄点茶水点心招待一下?” 陈策要起身,朱厚照拦住陈策,对张家兄弟道:“外面有雨水,渴了出去张开嘴,上天恩赐你们的,瞧你们抠抠搜搜的样子,还要来这骗吃骗喝。” 张家兄弟:“……” 不是,大外甥,我们是你舅舅啊,你怎么帮着外人说我们? “你们到底啥事啊?”朱厚照不耐烦的问道。 张鹤龄微笑道:“陈策。” “嗯。” 张延龄:“陈策!” “嗯。” 朱厚照道:“你们是疯了吧?老叫人名字干嘛?” 张鹤龄:“好吧,那我们就表明来意了,我们兄弟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我们想收你为徒。” 朱厚照都震惊了,自己这两位舅舅脸怎么这么大的,这是怎么有脸说要收人家为徒的? 你们两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给小老弟提鞋都不配,还要收人家为徒,脸呢?! 正如张鹤龄对朱厚照评价的那样,这个外甥……不是东西!六亲不认! 朱厚照实在忍不住了,对张鹤龄道:“你们要收别人为徒,最起码才学要高于别人吧?你们觉得自己才华高于人家么?” “嗯,这样吧,我给你们出个题,答对了再说收徒的事。” 张鹤龄微笑道:“阁下请说。” 朱厚照道:“请用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出对……算了,不要你们出对子了,你们能遣词造句就行。” 出对子对这两兄弟来说太难了。 不是看不起他们,完整的对子他们要能出的出来,都算是有点才华了,就这还要舔着脸收陈策为徒,这是怎么心血来潮想起这茬事来的?你们是闲着没事了么? 张延龄苦思冥想,低声对张鹤龄:“大哥,这怕是有点难哦。这个大外甥,怎么胳膊肘朝外拐?不出个简单的题目吗?”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难么?大哥已有对策。” 他看着陈策,问道:“是不是我们能遣词造句,你就答应做我们的学生?” 陈策还没开口,朱厚照道:“你们要不要这么离谱?我只是想考一考你们,你们现在都还不配让小老弟考你们,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拜师的事吧。” 张鹤龄道:“什么拜师,我们是收徒!” 朱厚照捂脸,仿佛看到了两个智障,他道:“你们是收徒,对方不就是拜师吗?” 也对。 张鹤龄也不耽误时间,淡淡的道:“阁下听着,我早已想到了答案!” 朱厚照洗耳恭听。 张鹤龄道:“老三对老四说老五的老二老大了!” 陈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一口热茶猛地喷张鹤龄一脸,竖起拇指道:“牛!” 人才啊! 这句话信息量之大,让百无聊赖的陈策都惊呆了。 朱厚照面色通红,这就是大明皇家的外戚,自己的亲舅舅! 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怎么有脸理直气壮的来收徒的啊?都不够丢人的! 张延龄哈哈一笑,恭维道:“大哥才思敏捷!” 他抬头挺胸道:“如何?我大哥的才华怎么样?满意否?” “不说话?那就默认了!” 张鹤龄问陈策道:“轮到你了,请出题吧,看看本侯能否做你的老师。” 陈策无奈,本来偷得浮生半日闲,却被两个家伙打扰,只能道:“好吧。” “看到那个瓷花瓶了么?” 陈策指了指旁边的装饰花瓶,随手丢进去一个木块,对张家兄弟道:“不准打破花瓶,不准碰花瓶,把我刚才丢进去的木块拿出来。” 张家兄弟撅屁股去看,抓耳挠腮了半天,才道:“你这题确定有答案吗?” 陈策道:“嗯,有。” “怎么拿出来?” 陈策:“……问你们啊,想不出来回去好好想想,今天想出来了我就做你们的学生,哦,不准问别人哦。” 朱厚照:“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你们必须自己想答案哦。” 288、弘治的忧愁 张家兄弟撑着雨伞离开了陈策的院落,朱厚照对着花瓶研究了半天,实在想不到答案,好奇的问陈策道:“怎么把木块弄出来啊?” 陈策道:“你将花瓶装满了水,木块自动就能浮出来了。” 朱厚照:“……” 额,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想到? 今日一天都在下雨,到傍晚时分朱厚照回宫去了。 乾清宫已经掌灯,内阁六部的阁老部堂们都齐聚在弘治皇帝的侧殿内,淮河和黄河的水位分别上涨,黄河好几段都已决堤。 两岸受灾庄稼越来越多,户部工部兵部分别派人前去救灾。 刘健作为首辅,首当其冲的出来禀事,历朝历代治河都是国朝重中之重,但收效成果却始终不大。 工部建议等这场洪灾结束后,征调十万徭役,重点治理黄河清淤的工作。 户部这边却很为难,十万徭役需要户部调拨的钱财实在太巨大,户部的财力根本承担不起。 工部尚书拱手对内阁道:“内阁让工部治河清淤,工部自然不会推迟,这也是工部分内之责。” “如此大的工程,户部拿不出钱来,我工部怎么征调民夫徭役?” “刘阁老,这事儿我工部先把话放在这里了,没钱我们工部做不了。” 刘健又问秦紘道:“秦尚书,等黄河洪水水位退去还有几个月,到时候夏粮也征收了,你户部可否先紧工部拨款?” 秦紘摇头道:“现在户部重点工作是推广全国进行商业税务改革,这需要一大批钱财,已是从今年国朝财政预算外掏钱了,工部的十万徭役民夫最少需要数十万两银子,户部真掏不出这么多钱。” 秦紘又问工部尚书徐贯道:“除了征调徭役,就没其他办法既能清淤又能省钱么?” 徐贯道:“若真有人能想出这办法,本官的工部尚书让给他做,从古至今历朝历代,哪有治河不花钱的?” “哪一次不花费数十万两白银?这些钱已经算少的了,老夫知晓你户部难,已经替伱们节省开支了。” “你户部将推广商业税务改革的钱财用到工部上来,足以解决黄河清淤的工作。” “商业税务改革有什么用?老夫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你户部要花如此多的钱财在这上面!” 秦紘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放弃和工部尚书辩论,这没意义,工部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皇上知道就行了。 听着朝堂上众人争吵不休,弘治皇帝终于开口了,他道:“好了,不要再争吵了,说到底不外乎就是钱的事。” “工部你粗略估计一下需要多少钱,朕从内帑看看还有多少,实在不行从内帑拨款。” 工部尚书徐贯道:“启奏陛下,我工部诸同僚粗略估算,至少需要四十万两,臣不敢劳烦皇上内帑……” 弘治皇帝压着手,道:“不用说客套话了,朕且看看内帑够不够开支再说吧。” “今日先这样,诸卿也辛苦了,都下去吧。” 内阁六部齐齐拱手道:“臣等告退。” 等内阁六部的阁老部堂离去后,弘治皇帝才对怀恩道:“你去将内宫监太监李广给叫来。” “遵旨。” 少顷,一名胖太监气喘吁吁的来到大殿,弯腰恭敬的道:“老奴见过皇爷万岁。” 弘治皇帝问李广道:“朕的内帑现在还有多少钱财?” 李广忙不迭道:“回皇上,内阁现在能拿出来的银子大概有二十余万两。” 这点钱显然不够工部治水,弘治皇帝无奈的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等李广离去,弘治皇帝不由深深叹口气,内帑的钱连工部需求的一半都不够,看来今年黄河清淤泥泥沙的工程又要延后。 可若不在非汛期将黄河清淤,等到下下半年汛期的时候,又不知会造成怎样的灾难。 弘治皇帝一脸愁绪,背着手来到大殿外,抬头看着洋洋洒洒的雨幕,风吹乱了他的衣袍,弘治皇帝愁容满面,抬头望着天空,呢喃道:“上苍何苦加害朕之子民?” “朕一生勤勤恳恳,每每祭拜天地,无不虔诚,何至如此降罪于朕?” 皇帝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个时候只能求之于上苍。 朱厚照撑着雨伞走来,看到弘治皇帝正站在大殿外,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赶忙走来问道:“父皇,可是两淮和黄河发生水灾啦?” 弘治皇帝苦笑了一下,点头道:“嗯。” 还真被小老弟说中了,果然发生水灾了,见弘治皇帝一脸愁绪,朱厚照又道:“看父皇这样子,是不是束手无策啦?” 弘治皇帝摇头道:“也并非束手无策,自古治理河水都要稳扎稳打,只要钱财到位,自然有办法治理,关键缺钱呐!” 朱厚照赶忙道:“这还不简单?” 弘治皇帝眯着眼,以为朱厚照有什么妙招,准确的说应该是以为陈策会有什么对策,于是希冀的问道:“你有办法?” 朱厚照哈哈一笑,道:“不就是缺钱吗?依我看,父皇让东厂和锦衣卫动起来,去抓贪官,不就是几十万两银子么?杀他个十个八个的贪官污吏,指不定就能凑齐了这一批银子。” 弘治皇帝:“……” 臭小子,还以为你有什么妙招呢,真要像你说的那么简单,那就真不缺钱了。 弘治皇帝教育朱厚照道:“贪官好杀,但哪有这么容易能查出来,查出来后又会拔其萝卜带起泥,不知牵连多少,人数涉及的广,会造成政治动荡,抓一个两个也不顶用。” “水至清则无鱼啊,你以前不是和朕说过,朝廷上不能都是清流,也不能都是奸臣,秤砣理论这么快就忘啦?” 这是陈策教给朱厚照的治吏方针,他当然没忘,这不是随口一说么? “好啦,父皇不要焦虑啦,我考你一道智力题,你说一个木块放入瓷瓶内,你不碰瓷瓶也不打碎它,怎么将木块拿出来?” 弘治皇帝无语的道:“将瓶子倒满水不就行了么?” 我丢?父皇居然这么聪慧,想也没想就知道答案啦?看来父皇也深不可测啊! 289、束水冲沙法 张家兄弟今天在家抓耳挠腮,对着花瓶转圈圈,想了半天,依旧没答案。 张延龄道:“大哥,我觉得那小子就是为了搪塞我们,不愿意做我们的学生,故意说这个无法破解的题。” “依我看,这道题,无解!” 张鹤龄摇摇头道:“不不不,未必无解,那个小子既然这么出题,一定有答案的。” “容我好好想想。” 张延龄道:“大哥,你已从中午想到现在了啊?” “喝口茶吧。” 张延龄端着茶杯走来,然后怒道:“操之!这个天怎都有苍蝇了,浪费了好茶。” 他重重吹了一口气,将苍蝇给吹走,然后端着茶水给张鹤龄道:“大哥,喝茶,不干不净喝了没病。” 张鹤龄瞪大眼睛,怒道:“你!你这混账!伱这是要谋杀亲大哥啊!这茶水都端给我喝?你自己怎么不喝?” 张延龄抱住狗头,深怕大哥发怒打自己。 张鹤龄忽然一愣,然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老二,你做的不错,做的不错!你点醒了大哥,很好,这很好!” 张延龄一脸迷茫,心道我也没做什么呀,大哥在激动什么? 张鹤龄拉着张延龄道:“走走!快去陈策那里,我破解出来答案了!” 张延龄瞪大眼睛,道:“当真么?大哥果真智慧啊!” 他忙不迭跟着张鹤龄朝槐花胡同跑去。 天色渐晚,陈策已准备入睡,滴答的落雨声伴睡最是舒服,可是咚咚的敲门声还是打断了陈策的这一份惬意。 陈策朝外问道:“谁?” 张家兄弟激动的道:“陈策!我们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开门!” “哈哈!” 陈策:“……” “哦,两位老师,我要睡觉了,晚安。” 陈策并未开门,敷衍的叫了一声两位国舅老师,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他和李梦阳那群尊师重道的人不一样,老师这个名讳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陈策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为什么一直要让自己拜他们为师,困意来袭,也懒得想,又不是不准反悔的。 张家兄弟激动雀跃的离开槐花胡同,张延龄给张鹤龄打着雨伞,赶忙道:“大哥厉害!” “不过,大哥你都还没说答案呢,他怎么就拜你为师啦?”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因为,他知道我能答出来,他信任我的智慧。” “答案其实很简单,给花瓶里面添水。” 张延龄:“???” “然后咧?” 尼玛! 看着自己二弟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张鹤龄并不想搭理他,怒道:“然后我们现在是李梦阳的师祖了,下次他再弹劾我们,那就是欺师灭祖之举!” …… 第二日一早,朱厚照先在东宫上了杨廷和的课业,下午的时候费宏请假,朱厚照乐得自在,带着刘瑾去找陈策了。 “小老弟,你有没有办法弄到钱?” 陈策:“啊?要多少?我让报业和快递那边给你拿便是。” 朱厚照摇头道:“不够啊,要几十万两银子。” 陈策蹙眉,问朱厚照道:“为什么忽然要这么多银子?” 很显然这不是朱厚照要的,恐怕朝廷又缺钱了。 治理水患么? 朱厚照道:“治理水患啊,听说工部那边要征调十万徭役,需要数十万两银子呢,户部拿不出这么多钱。” “皇上的内帑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没钱就没办法治河啊。” 陈策反问道:“没钱为什么就没办法治河呢?” 朱厚照理所当然道:“清理黄河的淤泥,要等汛期结束,数万徭役们下河,一点点将泥沙给挖出来,民夫需要钱,运输泥沙需要钱,啥啥都需要钱啊,没钱怎么办事?” 陈策道:“为什么要这样清淤呢?” “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借其性而役其力,则浅可深,治在吾掌耳。” “如欲深北,则南其堤而北自深;如欲深南,则北其堤而南自深;如欲深中,则南北堤两束之,冲中间焉,而中自深。” “如要淤滩固堤,则将此法反而用之。” 这是明朝潘季驯的束水冲沙法,很适合清理黄河淤泥,巩固堤坝,防止决堤。 朱厚照听的一脸懵,他也不是专业的,呆滞的问陈策道:“啥,啥意思?” 陈策道:“就是以水治攻沙,利用河流的湍急,将束口打开,冲击淤泥泥沙到下游,如此反复,将河下的泥沙给冲干净。” “这样不就不需要民夫徭役下水去挖泥沙了么?真要用人工去挖,那得需要多大的人力和工作量啊?” “换个方式,省时省力省钱省人。” 朱厚照恍然道:“原来如此!” 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是的,朱厚照没听懂,也正常,他又不是工部那样专业的人才。 不过知道过程就行了,他不懂,朝廷有专业人才懂就行了,不然朝廷花钱养这群臣僚干什么的啊? 太子殿下将他小老弟的话熟记于心,深怕忘了,还反复背诵了两遍,然后才快速回宫。 乾清宫。 内阁六部和弘治皇帝依旧在开小朝会,很显然弘治皇帝的内帑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工部认为户部该停止商业税收改革的推广,先以工部要事为主。 户部也不退让,秦紘认为商业税收若是改革成功,这将会是大明未来的第二大甚至超越农业税成为第一大财政收入来源,自然不愿意停止。 两名尚书又开始面红耳赤的争吵,直到朱厚照进入大殿,他们才恢复士大夫儒雅随和的嘴脸,纷纷微笑着对朱厚照颔首,拱手给朱厚照行礼。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道:“父皇在商议正事,待会儿再来吧。” 朱厚照笑着道:“父皇怎么知道儿臣不是为了正事来的呢?” “父皇啊,儿臣此番前来,是想告诉父皇,其实治理黄河清淤泥固堤坝,它不需要数十万两银子,也不需要征调十万徭役民夫啥的。” 此言一出,大殿瞬间安静!唰的一下,许多眼睛猛地盯向朱厚照,工部尚书徐贯率先开口,问道:“殿下,当如何?!” 290、逼王太子 一般人看到这么多目光聚焦到自己,或多或少都会觉得不自在。 但朱厚照不一样。 他享受这种站在聚光灯下面的感觉,就如同在战场杀敌的将军,取得了重大胜利,让士卒们顶礼膜拜。 多么威风! 朱厚照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开口,深怕这群人听不懂,他说的很慢,神色显得神秘,抬头望着天空。 噢,没有天空,那就望着大殿的天花板吧,看那些士大夫文人们读文章的时候都是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朱厚照有样学样。 装高手! “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 朱厚照一字一顿,缓缓开口,大殿所有高官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能做到内阁部堂高官的,这点基本文学素养还是有的,朱厚照在说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 简单点说就是,用人治河不如用河治河,朱厚照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将众人给震慑住了,用河治河?怎么治? 这理念太新颖,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怎能不好奇,怎能不疑惑? “如欲深北,则南其堤而北自深……” 若想让河流北段清淤挖深,那就在南方筑堤坝缩小河流口子,让河水变湍急,用河水的快速流动能量将北段河沙给冲出来,而役夫需要做的就是将河沙淤泥给挖出来就行。 同样的道理,如果想治北向,那就反而用之。 “如要淤滩固堤,则将此法反而用之。” 清理出来的沙子和淤泥也并非完全无用,可以用来巩固堤坝,物尽其用。 朱厚照一字不漏的将陈策告诉他的束水冲沙法告知众人。 末了,他淡淡的道:“本宫将此法定为……呵呵!” 他没开口,先观察四周,看着朝堂上这群肱股之臣们的反应。 很好! 这群老家伙全部被震撼住了,好一些已经失去了面部表情管理,最夸张的当属工部尚书徐贯,他浑身微颤,像是憋了许久的尿终于尿出来后的尿颤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至于这么夸张? 再看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正在尽可能的克制激动的心,毕竟是皇帝,遇到再大的事也要保持镇定。 可藏在袖笼内紧握的拳头,还是说明了他此时内心的振奋。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哈哈,这个办法怎么命名,本官还没想好,父皇你自己命名吧!” 看本宫多么孝顺,这么大的丰功伟绩,我都给父皇分一杯羹。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并未理会朱厚照,反而问内阁道:“三公以为皇太子此理论如何?是否可以实施?” 当然可以! 不过内阁三阁老始终都是老持之臣,三人齐齐抱拳,对弘治皇帝道:“皇上,此事当问工部。” 刘健三人说完后,将目光盯向朱厚照。 这次他们几乎完全可以肯定,朱厚照此番话,绝对非是天子所教授。 此前他们一直怀疑皇太子偶尔提出来的惊艳国策,是出自天子,因为天子要提前固国本,提前给太子塑威望,为以后登基打基础。 可这一两天,弘治皇帝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商讨治河之策,皇帝的忧愁全部都摆在脸上,甚至不惜动用内帑的钱财填补户部财政的缺失,就这,内帑依旧不够。 不久前皇帝还一脸忧愁,如果早有解决之策,皇上不会如此。 换言之,皇太子在提出这种治河理论之前,皇上是并不知晓的。 所以三阁老才倍感震惊,就是不知是哪个高人在指点朱厚照,或者是……皇太子自己想出来的? 不太可能! 工部尚书徐贯急忙出列,拱手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老臣思量再三,臣以为,皇太子此治河之策……大有可为!” “不!绝对可行!” 户部尚书秦紘忙不迭拱手道:“启奏皇上,方才皇太子说了,此治黄河之策还没命名,还请皇上亲自命名。” 秦紘说完后,内阁六部阁老部堂们一脸鄙视,心道户部这老东西,是真能抓机会,这么恭维皇上? 于是乎,他们纷纷出列,拱手祈求皇帝命名。 弘治皇帝心情大好,看着朱厚照,目光满是溺爱,对群臣道:“罢啦,既是我儿提出来的建议对策,自然由我儿命名吧。” “厚照,你取个名吧。” “让史官记下来。”弘治皇帝还不忘提醒一番。 朱厚照想了想,道:“不妨,就叫策照治河法?” 弘治:“……” 内阁:“……” 六部:“……” 这叫什么名字?一股浓浓没文化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你高兴就好。 弘治皇帝道:“好!那就这么命名。” 这个臭小子,连命名都将陈策放在前面,弘治皇帝心疼到窒息,真是个淳朴的傻孩子。 弘治皇帝问工部道:“如果按照太子的治河法,需要多少银子,役夫?” 徐尚书拱手,粗略估计,便道:“所需白银不过数万两,役夫数千即可。” 相较于传统的治河法,足足节省了数十倍的财政和人力,实在太激动人心! 弘治皇帝拍着案牍,笑道:“好!那伱工部和户部协同,待黄河水位落下,速速依此法治理黄河!” “遵旨!” 弘治皇帝挥手道:“退朝吧。” “臣等告退。” 户部。 秦紘回到值庐内,似乎想到什么,双目骤然眯了起来,呢喃道:“策照治河法……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工部尚书徐贯走来,见秦紘嘴中喃喃,好奇问道:“秦尚书,原来是怎么回事?” “你莫非知道是谁在教太子的?” “杨廷和?费宏?靳贵?还是另有其人?” 徐贯自然也不相信皇太子能提出这么伟大的理论,他其实也不相信东宫那群老学究能提出这种伟大的治河之法。 道理很简单,这群老学究做学问可以,四书五经样样精通,但你让他们去教工部的这些事,他们基本都是不懂的。 又听秦紘一口一个‘原来这么回事’,他自然认为秦紘知晓什么,故此才有这一问。 秦紘看了一眼徐贯,笑道:“嗯,另有其人。” 嘶! 徐贯急不可待的问道:“谁?” 秦紘:“自己猜。” 徐贯:“……” 291、叫师祖!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步入弘治十三年四月,北平洋洋洒洒的雨终于停歇,大地放晴,百花争艳。 朝廷休沐,工部却依旧忙碌,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工部都会忙着指导治河之策。 秦紘让徐贯去猜,虽然有些调侃的意思在,但关于陈策的名声,你们工部应该是知晓的,上次王守仁发明动滑轮的时候,王守仁就提过陈策,当初好几名尚书还请陈策去自己衙署。 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关于陈策这个名字,早就在诸尚书心中淡忘,徐贯哪里能猜出来这所谓的‘策照治河法’中策代表了陈策,照代表了朱厚照。 就连记录此事的史官都一脸懵逼,压根不知道这么命名治河法有什么深意。 很显然陈策又立下一件大功,弘治皇帝实在不知该如何赏赐陈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脆不赏赐,权当这功劳是自己的麒麟子立下。 四月初二,大清早,李梦阳早起,洗漱吃了早膳,抱着书卷在院落内看着书籍。 “老爷。”一名门童过来禀告李梦阳,说张家两位国舅拜访。 听到张家两位国舅,李梦阳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愤怒的道:“不见!” “哈哈。” 张家国舅带着人已经闯了进来,张鹤龄威风凛凛的道:“小李啊,为何不见本侯?” “小梦啊,何以这么没礼貌呢?”张延龄淡淡的道。 李梦阳眉宇紧蹙,蔑视的问道:“你二人来此作甚?” 张鹤龄微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再弹劾我们了。” 张延龄嘿嘿道:“因为我们是伱的师祖,你再弹劾我们,那就真的是欺师灭祖了,桀桀桀!” 两兄弟笑的很开心。 李梦阳浑身颤栗,盯着张家兄弟,咬牙怒道:“陈策!他!” 张家兄弟掐腰道:“没错!他已拜我们为师,你是他的学生,那就是我们的孙子,哦,学孙……反正就是孙子辈!” “我们可是你师祖,以后放尊敬点!再敢弹劾我们,把你屁股打开花!” 两兄弟丢下一句话,嚣张的离去。 似乎想到什么,张鹤龄回头道:“不对,你还没叫师祖呢,快叫一句听听。” 李梦阳感受到了浓浓的侮辱,骑脸羞辱! 这两个狗东西,何德何能能做陈策的老师?很显然陈策是故意的!他故意在羞辱本官? 李梦阳屈辱的咬牙,嗡声道:“师祖!” “哇哈哈哈!”张家兄弟开心的离去。 李梦阳冷冷的盯着他们,咬牙切齿的握拳,厉声道:“陈策!你欺人太甚!” …… 张家兄弟心情大好,带着家奴嚣张的走在澄清坊大街上,一队奇装异服的马车缓缓地朝这边走来,拦住了张家兄弟的道路。 哟呵? 还有人敢挡着他们兄弟的路? 张鹤龄大叫一声,指着马车怒道:“狗獠!给本侯下来!” 张延龄怒道:“不下来,本侯弄死你们!” 马车帘子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绝色的女子,她彬彬有礼的对两位国舅拱手行汉礼,不卑不亢的道:“实在抱歉,小女这便让人让路。” 马车队伍侧退到澄清坊大街侧边,沿着排水沟路过了呆滞的张家兄弟身前。 不知过了多久,张延龄才擦了擦口水,对张鹤龄道:“大哥,我动心了,我要娶媳妇儿。” 张鹤龄怒道:“放肆!胡闹!大哥还要取妾呢!不要和大哥争,这个女人,是大哥的!” 张延龄:“……” 马车朝前行驶,最终在鸿胪寺四方馆外停下,鸿胪寺几名官吏前来迎接。 进入四方馆后,马车上的女子和男子才下车。 男人三十出头,头上梳妆成锦毛鼠独角辫,一看便不是汉人。 这是建州女真建州左卫都督脱罗的长子,爱新觉罗·脱原保。 马车上下来的令张家兄弟成猪哥的绝色女子则是脱原保的妹妹,爱新觉罗·脱炎炎。 他们的汉姓则是董,也可称呼董原保和董炎炎。 董原保不悦的哼了一声,道:“这群汉人未免太过无礼!” 董炎炎精通汉人文化,对董原保道:“大哥,刚才在街上那两人自称侯爵,在大明朝能封侯的,大都是外戚,我们莫要得罪,现在在别人国土,你这暴烈急躁的性子要收敛收敛,我们这次来朝是有求于人的。” 董原保嗯了一声。 …… 槐花胡同,陈策认真的看着唐寅从西南寄来的信件。 王守仁这一批人已经抵达西南,唐寅将下辖的一些基本情况和人脉捋清楚后,才写了信寄给陈策,陈策对西南土司的势力分布有个一个大概的了解。 朱厚照来的时候,脸上泛着笑容,显然前几日在朝廷威风了一把。 他笑着问陈策道:“小老弟,你这个治河的办法太高明了,你又立大功了,你快说要什么赏赐。” 尽管朱厚照知道陈策可能又不会要赏赐,但他还是希望陈策开口,总是让小老弟这么无私的付出,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这次陈策一反常态,他对朱厚照道:“好!” “这个赏赐的机会我先留着,后面可能真需要朝廷赏赐。” 听到陈策有要求,朱厚照双目一亮,激动的道:“好好好!这个赏赐先给你留着,你要的时候随时开口。” 陈策:“嗯。” 朱厚照又笑着道:“对啦,最近辽东建州女真人来朝贡了,已抵达京师,这些野夷真粗鄙啊,他们头上都没毛的,就编了一个小辫子,和老鼠的尾巴一样。” 现在建奴的发型和后世清朝还不同,不仅有后脑单辫,还有三辫,另外两辫分布在耳朵上方,看上去十分丑陋。 难怪朱厚照一脸嫌弃。 陈策好奇的问道:“女真人来大明做什么啊?” 自从前朝成化皇帝犁庭扫穴后,女真人被蹂躏的不成样子,此时已经气焰全无,现在来朝贡,不知抱着什么目的。 无论如何,陈策认为这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朱厚照摇头道:“不晓得诶。” 说话间,刘洪走了进来,找到陈策,道:“公子,吴娘子那边出了点麻烦。” 陈策蹙眉:“怎么?” 292、帅的一塌糊涂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随着时间的推移,顺天快递也开始渐渐进入盈利的状态。 当快递盈利之后,有一批脚夫们和力工开始心生埋怨,觉得快递开始赚钱,但他们的月钱依旧没增加,不免心中觉得不公平,于是纠集了一群人在顺天快递总部,纷纷祈求吴娘子给他们增加俸钱。 不然他们就罢工,以此为威胁。 顺天快递积压了一天的快件还没有发出去,若是这些脚夫力工继续罢工,会严重影响快件的时效,单赔偿也够顺天快递发愁的了。 吴娘子今日一早就过去处理这事,好话说尽,对方却依旧不肯退让,反正不加工钱就不开工。 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朱厚照听了无比愤怒。 当初小老弟聘请你们,那个时候快递还在亏钱,你们的俸钱一分没少,现在好不容易快递开始扭亏为盈,你们反而上嘴脸了。 当初你们没饭吃的时候,是小老弟拉了你们一把,不知感恩就算了,还上演农夫与蛇的一幕? 简直可恶啊! 陈策倒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对这些事他其实不太担忧,他在思考,这事儿究竟是谁撺掇的,如果是脚夫和力工们自己心里不平衡倒没什么,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指点? 陈策对刘洪道:“走吧,去看看。” 没多时,陈策便抵达顺天快递总部,外面围满了人,陈策淡漠的乜了他们一眼,目测有小一百人左右。 陈策背着手出现在人群前面,冷冷的盯着这群人,平静的开口:“谁要加俸钱。” 一名男子道:“我们都要加俸钱!” “为什么要加俸钱?” 那男子道:“如今快递生意越来越好,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陪着快递劳苦了一年多,眼看快递一步步转好……” 陈策指着他道:“给他开了,将这个月钱交给他,通知两京十三省所有快递分部,不准任何快递再聘用此人。” 那男子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眼中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说实话,顺天快递的俸钱不算低,有底薪有提成,这是任何商业都不曾有的,只要你肯吃苦,赚的一定比其他行业多。 漕运码头扛包卸货的工作也有,但收入一定不如顺天快递,而且更累。 他哪里肯真想罢工?只是没想到东家会如此果决。 陈策又环顾周围的脚夫力工,冷冷的道:“还有谁要加俸?” “说话!” 众人陷入沉默,全部低下了头,不敢和陈策直视。 陈策深吸一口气,道:“扪心自问,我给你们的俸钱少?我最讨厌贪得无厌的人,你们只要肯吃苦,我给你们提成。你们送的货物越多,提成也越多,我没亏待过你们。” “当初你们许多都是流民,我招募你们,给你们一口饭吃,还有许多佃农,种田不够养家糊口,我也接纳了你们。” “你们现在只要开口,我立刻给你们发俸让你们走人,我的快递也永远不会雇佣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我找不到?” “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今天的事我当没发生。” 对付什么人用什么对策,这些小民们显然被人利用了,陈策不与他们一般计较,但杀鸡儆猴的事还是要做,所以他当先开除了一人,将局面震慑住,打一棒子之后再和他们说道理。 人群蜂拥散去。 刚才为首的那名男子左右看看,当初相约一起仗义执言的同伙们,现在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手无足措的站在原地。 然后——噗通! 他跪下了。 “东家!” “我我,有人指使我们这么做的,我不想离开快递,我不求涨月钱了,您让我继续做吧。” 家中还有老婆孩子和高堂要养活,他本是流民,在这里勤勤恳恳的干到了小头目,月钱比普通脚夫力工高一截,现在失去了这份工作,就失去了整个家庭的收入。 仅仅就为了那五两银子,这真的值得么? 陈策并未理会他,转身便走。 “东家,我知道是谁,您留下我吧,我告诉你。” 陈策回头看他一眼,平静的道:“我需要你告诉我?我查不到?” 那领头男子痛哭流涕,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但于事无补,迷茫的站在原地,狠狠朝自己脸上不断扇着巴掌。 陈策并不关心他,成年人了,该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 吴娘子还在顺天快递总部值庐内想对策,生怕事情会闹大,等看到陈策后,她脸上的焦急之色还没退去。 陈策微笑道:“不要焦虑,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啊? 吴娘子一脸惊愕,这么快? 其实不仅吴娘子,刘洪和朱厚照刚才看到陈策处理危机的能力,也都看呆住了。 陈策笑着对吴娘子道:“没事了,下次遇到棘手的事处理不了直接去找我,不要自己扛着,知道么?” 吴娘子心中一暖,重重点头! 朱厚照站在一旁,呆呆看着陈策,他好男人啊……我要是女人,我也爱了……我的妈呀,这谁顶得住? 有些人外强中干,有些人外表病恹恹的,但内心强大的令人望尘莫及! 比如小老弟! 朱厚照一直觉得小老弟柔柔弱弱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小老弟亲自出面去处理事,那么霸气,那么有条不紊,三言两语便将乱局给定住了! 帅的一塌糊涂! 陈策让吴娘子继续安心工作,带着朱厚照离开顺天快递。 在回去的路上,李珍也赶来了,陈策对李珍道:“查查,看看谁在蛊惑那群人闹事。” 内厂虽然没权力去插手文官的事,但查一查还是问题不大的,陈策也想知道究竟谁和自己有过节。 显然这不是针对顺天快递,陈策更偏向于对方是针对自己。 朱厚照不免有些愤怒,问陈策道:“小老弟,你说有人在搞你啊?” 陈策点点头:“嗯。” 朱厚照愤慨的握着拳头,“我看他是活腻了!” 陈策对朱厚照道:“好了,和你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先查查是谁,究竟什么原因,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做这些无聊的事。” 293、决策在千里之外 这几日唐寅那边又来了信,不过陈策暂时还没顾得上看。 李珍这边查出来了始作俑者,陈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李梦阳。 朱厚照有些义愤填膺,对陈策道:“此獠心胸未免太狭隘!” 虽然那日小老弟去找过他,但也没有对外大肆宣扬,给足了李梦阳的面子,而且这事儿闹下去,吃亏的是他李梦阳,这点道理他真不懂么? 小老弟实则在帮他。 陈策也挺意外,李梦阳固然嫉恶如仇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才对。 此前他确实用师生的名分‘威胁’过李梦阳,让他不要再抓着张家兄弟不放,不要继续去乾清宫弹劾张家兄弟。 允许自己对付别人,当然也允许李梦阳用手段对付自己,这无可厚非。 陈策摇摇头,道:“就当一笔购销了,不能只允许我对付他,他却要被动挨打。” 朱厚照不服的道:“你那是对付他么?你分明是在帮他,真要让他闹下去,迟早他要倒霉。” 陈策没想这些,他只是好奇,李梦阳真因为这个原因才报复自己么?为什么早没有报复?反而最近才动手? 陈策有些理解不了。 不过他也没将李梦阳的事放在心上,毕竟只是小打小闹。 朱厚照没陈策那么大度,独自在一旁生闷气,陈策将唐寅送来的第二封信件拿出来看。 唐寅现在任缅甸宣慰司使,信件中他介绍缅甸宣慰司有三个大土司,掌控缅甸土民,分别是莽纪岁大土司、穹召大土司、浪里大土司。 其中莽纪岁的蛮诏土司势力最大,三名大土司控制整个缅甸土民。 自唐寅上任之后,这三方势力基本不听令宣慰司,依旧以莽纪岁为首,而且对方铁板一块,唐寅有些无从下手,所以才写信请教陈策。 陈策看着信件陷入沉思,然后提笔给唐寅回信。 想分化他们并不难,陈策建议唐寅先着重拉拢莽纪岁,他会祈求大明朝廷送过去一批赏赐钱财到唐寅手中。 陈策让唐寅单独和莽纪岁相处,姿态可以谄媚一些,但要孤立另外两名大土司。 等朝廷钱财过去,唐寅单独赏给莽纪岁,不必让另外两名大土司知晓,然后找个机会故意让另外两名大土司‘意外’得知莽纪岁被唐寅赏赐。 如此一来,可使他们内部开始产生嫌隙,先将三个部落分化成两股势力,然后再从中取得好处。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利益团体是铁板一块,不过是利益驱使,当自己一方受到的利益少于另外一方,内部一定会出现嫌隙。 就和治理一个国家一样,任何团体的衰败,一定是从内部分化开始,陈策给唐寅的意见就是如此。 “小朱大人,朝廷答应我的赏赐还作数么?” 朱厚照赶忙道:“当然啦,你要什么赏赐?” 陈策道:“我不需要,伱让朝廷将赏赐送到西南给唐寅。” “啊?” 朱厚照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陈策将唐寅的信件和自己的回信拿给朱厚照看,朱厚照看了好长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来。 嘶! 小老弟这缜密的心思,看的人不寒而栗啊! 这群土司哪里见过汉人的手段,他们现在单纯的和原始人没啥区别,又没有太多文化,小老弟这一套组合拳过去,还不将对方治的服服帖帖的?! 只要唐寅在那边站住了脚,将几个大土司的权力全部瓦解掉,唐寅就可以直接参与治理土民,到那个时候才开始劝农课桑、兴修水利、屯田开办学校、同化土民,如此一系列下来,不出数年,土民们就会归心。 朱厚照赶忙道:“好!不过小老弟,这两份信可否送给我,我来帮你寄过去?” 陈策知道,朱厚照这是要拿给弘治皇帝看,不然也无法说服弘治皇帝直接给与唐寅那边的赏赐,他笑着道:“嗯,你拿去吧。” 当然,陈策还存了另外一份心思,相信弘治皇帝会懂。 “好!” 朱厚照拿着信件快速回乾清宫。 在入宫的时候恰好遇到张家兄弟,“大外甥!” 张家兄弟看到朱厚照,赶紧拦住朱厚照,一脸殷勤。 朱厚照有些警惕:“干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一看这两舅舅就没安什么好心。 张鹤龄笑着道:“我们想去见皇上,没见着,皇上太忙了。” 朱厚照道:“所以呢?” 张延龄赶紧道:“我们想请你求皇上,让我们和鸿胪寺的人一起参与接待辽东的女真人。” 朱厚照:“为什么?外戚不得干预政事你们不晓得啊?活腻歪啦?” 张鹤龄虎躯一颤,道:“我们不参与政事,我们就是去……看看女真人啥样。” 朱厚照无语,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去和父皇说下,你们别惹事。” “不可能!” “绝对不会!”两兄弟伸手发誓。 朱厚照狐疑的看了两兄弟一眼,不确定的道:“你们要吃拿卡要坑蒙拐骗到蛮夷头上,我父皇估计会打死你们,大明丢不起这个人,你们最好分寸点,别怪我这个做外甥的没提醒你们。” “真要在外夷丢了大明的脸面,我母后都保不住你们。” 自己这两舅舅什么德行,朱厚照太知晓了,万一真去坑女真人的钱,父皇会气炸了的。 朱厚照再三叮嘱后,才让他们离开,很快朱厚照去了乾清宫。 弘治皇帝确实很忙,朱厚照来了也在大殿外等了一会儿,不过朱厚照性子急,实在等不了了,直接闯了进去。 “父皇你干啥呢?” 弘治皇帝道:“批折子……不是,谁让你进来的?” 朱厚照道:“父皇,上次治河有功,你还没赏赐呢。” 弘治皇帝:“……别闹,朕还有正事要处理。” 朱厚照将唐寅的信件和陈策的回信递给弘治皇帝,理直气壮的道:“父皇!我也有正事等着你处理呢,先处理我的。” 弘治皇帝拿自己这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的拿起信件,看到唐寅的来信,不由也思索起来该怎么对付西南的这群大土司。 想了一会儿没头绪,于是他又拿起陈策的回信看了起来。 294、如何才能实现商业富国? 这是陈策给唐寅的回信,关于如何分化治理缅甸三大土司的对策,其中有个关键条件,就是需要朝廷赏赐给大土司财物,但这一批财物得先交给唐寅,让唐寅自由分配。 弘治皇帝不知不觉看完了信件,又下意识的将信件朝北面翻过去,显得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缓缓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个小子,若非命不久矣,若他健康之躯,定能给大明国祚延续数百年! 可惜…… 单这份信件交给唐寅,只要唐寅不是傻子,照葫芦画瓢,按照陈策对他的指点去分化三大土司,很快就能让缅甸三大土司土崩瓦解,缅甸宣慰司的权力将会很快被唐寅收回! 朱厚照见弘治皇帝迟迟不说话,不由幽幽开口道:“父皇,你不会舍不得赏赐吧?” 弘治皇帝这才睁开眼,对朱厚照道:“舍得!有什么舍不得的,以最小的代价,获取一个宣慰司未来的统治权归汉人所有,别说这么点赏赐,再多都可以!” 弘治皇帝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陈策给唐寅的对策,完全可以作为教科书,让王守仁、王务弼和祝允明一同学习! 想来那小子也是存了这份心思,不然不会让朱厚照将信件带回来给朕过目,再由朕下发给西南四名流官。 他自己没说要什么赏赐么?弘治皇帝有些不好意思了,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心理,那个家伙,就不能有点私心? 朱厚照见自己的父皇陛下没意义,又道:“对了父皇,刚才我来的时候遇到两位舅舅了。” 弘治皇帝气恼道:“怎么?他们又要做什么幺蛾子?” 上次被李梦阳骑脸弹劾,差点他这个天子都保不住这两个混球,提到这两不成气候的东西,弘治皇帝便气不打一处来。 朱厚照道:“没啥,他们说请求父皇你让他们和鸿胪寺一起接待辽东女真人。” 弘治皇帝怒道:“不行!这两混球指不定要怎么坑女真使臣,到最后说不得能将大明的脸都丢完了!” 朱厚照道:“我也是这么说,不过他们对我发誓保证了,说只是好奇没见过女真人,想见见世面。” 弘治皇帝转念一想,若是能给他们找点事做,不让他们去欺负百姓,也算是好事一桩,于是无奈的挥挥手,道:“去吧,让他们注意分寸。” 朱厚照:“噢,好的。” …… 工部。 今日下值后,徐贯打算去找户部尚书秦紘,上次秦紘让徐尚书猜谁在背后教太子,秦紘让他自己猜。 猜了这么多天依旧没头绪。 只是刚到户部,便见秦紘早早换了便装离开值庐,出宫后他也没有坐轿子,一身朴素便装背着手如同寻常市井老头一样踱步朝正阳大街那边走去,直到拐进了一处院落。 神神秘秘的。 徐贯跟了上去,站在陈策院落外,也没进去,他倒要听一听秦紘来这里做什么。 院落内,陈策给秦紘斟茶倒水。 “草民见过秦大人。” 秦紘不确定陈策知不知道自己身份,不过这小子这么聪慧,大概早就猜到了,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呵呵笑道:“不必客气。” “商业税试点现在已经从北方推广到更加富饶的南方,诸如浙直和福建广东等地。” “老夫也已和刑部商议税务立法之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商业在未来大有可为!” 徐贯在外听到一介尚书居然和一名市井小民如此说话,不由有些震惊。 这小子谁啊?居然让秦尚书如此礼贤下士? 听秦尚书的口吻,好像商业税务改革就是出自这小子之手? 徐尚书不由暗暗倒吸凉气。 陈策点头道:“嗯,好事。” 秦紘摇摇头,问陈策道:“你觉得商业能富国,事实证明商业税的潜能确实也巨大,但如何才能实现商业繁荣?” “民间百姓都知道商业地位低贱,想扭转这局面,除非朝廷推翻祖宗成法。” 当初朱元璋问鼎中原开辟大明皇朝后,就规定了士农工商的阶级地位,尽管现在这种阶级意识已经淡化,但民间对商贾已经持鄙视的状态,除非朝廷主动推翻民间对商人的成见。 不然商业难以实现繁荣! 陈策反问道:“为什么要推翻祖宗成法?商人低贱,但有利可图。笑贫不笑娼,秦大人真以为他们会在乎自己的阶级地位吗?只要商业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利益,什么低贱不低贱的,这重要么?” 秦紘微微一愣,站在院外的徐贯也微微颔首,这小子此言非虚。 秦紘问道:“那如何才能让更多的人参与到商业中来?怎么才能让他们知晓有利可图?” 陈策回道:“这需要国家宏观调控。” “宏观调控?什么意思?”秦紘不解,站在院外的徐尚书也一脸懵。 陈策道:“道理很简单,我给伱举个例子吧。” “修建一处寺庙,多都是工部或地方工科派人出面修缮。如果工部和地方工科将这归纳为一个项目,向民间发出承包邀请。” “如果工部或工科建设一个大相国寺这样的寺庙,秦大人以为工部需要多少预算?” 秦紘略微思忖,便道:“十几万到二十万两银子。” 陈策道:“十万,工部对外招标,就给十万两银子,让商人们去承包,泥沙石木,人工徭役,全部成本商人自己去承担,如此这般一来,建筑行业或者说建筑这一行的商业,是不是就兴起了?” “这是不是一种商业在国家调控中渐渐开始兴起?这就是所谓的宏观调控,朝廷调控。” 秦紘呆怔了一下,然后道:“你说的不错,如此一来确实能让一个商业兴起,但前提是要让对方赚钱,工部需要十几万二十万两银子才能办成的事,你给民间商人打包十万两白银,商人不是亏损建寺?他们会涌进来?” 陈策:“呵呵。” 秦紘不解:“呵呵什么意思?” 陈策道:“秦大人,你们官场的这些条条道道,就不要拿来糊弄我了,工部给你做预算二十万,你觉得工部得贪多少?” “额,您老不会真以为工部干净吧?” 狂妄!放肆! 徐贯在外听的面色怒红一片! 295、原来是他在教太子 秦紘一时哑然,徐贯气咻咻的拍打着门扉,嘴里道:“开门!” 陈策盯着秦紘,秦紘心中一咯噔,徐贯老匹夫,他怎么跟来了?! 秦紘苦笑道:“老夫的一位朋友,这老头脾气耿直,说话很直,不过心肠不错,一会儿你莫和他一般见识。” 陈策道:“那我就不见了。” 徐贯听的清清楚楚,气的差点吐血:“你小子,快给老夫开门!老夫还就要见一见你!” 秦紘无奈的道:“还是见一见吧。” 陈策:“那好吧。” 秦紘去开了门,徐贯背着手走来,气咻咻的质问陈策道:“什么叫工部从中贪了多少?伱小子话说清楚点!” 陈策耸耸肩,双手微微一摊,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老爷子你该不会真以为工部干净吧?” “就算您老是干净的,下面的人呢?” “你说你拿着一年八十两的俸禄,每天批的公文拨款建设项目动辄十几万几十万上百万,谁的心里能平衡,只要稍稍动点手脚就能获得数十个八十两,谁能忍得住?” “权力的魅力不就是在此么?” “呵呵,偏题了。”陈策赧然笑了一下,但却让秦紘和徐贯陷入了遐思。 “当然了,两位不信可以去试一试,找个项目试一试,工部二十万两银子才能建设起来的工程,让民间去竞价,价低者得此项目承包权,你们可以看看最终民间商人能将价格压到什么地步。” “用事实说话,不然我们争论的面红耳赤有什么意义呢?” “退一万步说,我和秦大人谈话的重点不在工部,在于如何让大明的商业更加繁荣起来,从而刺激国家财政税收。” “对吗?秦大人?” 秦紘这才反应过来,对啊,今天来找这小子是讨教商业兴国的,关他工部什么事? 于是两人自动过滤掉站在一旁的工部尚书,秦紘继续开口道:“按照你的言论,除了建筑行业,其他行业也可用国家来调控?” 陈策道:“是的,但有些固有成型的商业则不需要,比如棉纺纺织业,苏州的一些小作坊已经开始雇佣女子来劳作。” “再比如我的快递行业雇佣的人数更多。” 秦紘道:“可这些行业依旧很少啊。” 陈策微笑道:“除了宏观调控,还有一种叫做市场调控。” 秦紘:“?” 陈策也不卖关子,他对秦紘道:“不要低估我们国人的智慧,这些事不必朝廷动脑子去想,一两个商业行业发展起来,那么就会让更多的商人去寻找商机,什么能赚钱,什么行业还没出来,可以投入进去……他们比我们更着急,一些聪明人会替你想到如何丰富商业行业的。” 秦紘端着茶水,闭目思考,脸色变幻莫测。 徐贯忽然开口,问陈策道:“小子,治理黄河泥沙的策略是你想出来的?” 陈策:“嗯……嗯?” “什么治理黄河泥沙的策略?你在说什么?” 刚才差点脱口而出,谁知道这老头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焦芳。 徐贯老脸抽搐,你这个小子,是真没把老夫当个人看啊! “王守仁你认识吗?” 陈策哦了一声,道:“认识。” 徐贯点点头,道:“王守仁在工部的时候发明了一种动滑轮,王华说是你教他儿子的?” 老徐终于想到了,当初他工部错失王守仁这么个人才,到现在他还耿耿于怀。 当初王守仁好像在大殿上说过,动滑轮是一个叫陈策的家伙教他的。 陈策一脸迷茫:“这位大人,你在说什么啊?” 徐贯盯着陈策,问道:“小子叫什么名字?” “陈策。” 徐贯长舒一口气,果然是他! 被老夫抓到了吧! 策照治河法……唔,老夫终于知晓太子为什么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额! 徐尚书呆滞的盯着陈策,一脸吃惊的喘着气,是这小子一直在背后调教太子? 老秦让我猜的人,就是他? 开中疲敝、盐引滥觞、宗室人口、西南改革、黄河治沙甚至追溯到最早的西北哈密策略,全部都出自他手? 焦芳在给他背锅……所以焦芳最后死了。 想到这一幕幕惊天的手段,徐贯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谁能想到,短短两年多时间,大明的改变,全部是这个简陋院子少年所为? 这究竟是什么妖孽啊! 而且他现在正在图谋和秦尚书一同改革大明的财政收入体系,颠覆传统农业富国的道路? 嘶! 徐尚书眯着眼,一把抓住陈策,激动的道:“我工部需要你!” “老夫工部尚书!” 不装了,老夫摊牌了! “你随老夫去工部,老夫亲自给你请命加官,老夫虽非内阁,但也是两朝元老,你在老夫下面,无人敢动你!” “走!” 这样的人才,不能被任何人抢走了!他还这么年轻,未来不可估量,徐贯要好好培养! “咳咳咳……你,你别晃我,放开我……” 陈策只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脸色瞬间开始血红,然后到惨白,最后嘴角开始缓缓流血,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病……又犯了。 徐贯吓坏了,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秦紘大怒,指着徐贯:“老徐!你该死!你吓坏这孩子了!” 徐贯磕磕巴巴的道:“我,我我,老夫也是爱才……” “你还愣着?去请郎中,北平最好的郎中!快去啊!” 徐贯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小跑出门,直接跑去自己府邸,厉声高呼:“去,去找北平最好的郎中!快点!” 少顷,几名郎中跟着徐大人急促朝槐花胡同走去。 徐贯和秦紘焦急的在院落外等候。 这么一块璞玉,若是被吓出好歹来,徐贯万死末辞啊! 秦紘依旧愤怒的看着徐贯,“老夫知道你性子急,但也不必如此吧?” “你看老夫对他彰显过身份吗?就是怕吓坏他!” “现在好了,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太子殿下能将你大卸八块!” 徐贯像个犯错的孩子,呢喃道:“老夫不是故意的……” 不多时,几名郎中走了出来。 徐贯和秦紘急忙去询问道:“如何?怎么回事?” 那郎中看着徐贯和秦紘,抱拳道:“徐大人,他,他痨病很久了呀……” “什么?!” 两名尚书登时大惊失色! 296、痛心疾首 卧房,简单,朴素,干净,整洁。 陈策躺在床上,俊逸的脸庞面色如纸一样惨白,秦紘和徐贯安静的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这名少年俏郎君。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不约而同的叹口气。 痨病,命不久矣…… 他们实在很难想象,在明知自己患病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还会如此乐观,像个没事人一样。 秦紘和徐贯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陈策这种如妖孽一般的小家伙,为什么不去参加科考。 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暗中教太子。 他活不久了啊! 他在用余生最后一点的力气,去改变这个大明,所以他的每一个手段都那么疯狂,一旦暴露出来,他会被千刀万剐! 明知如此危险,他为什么还义无反顾的去做呢? 现在两名老尚书明白了,他不怕死,因为他本就活不久。 一股莫名的痛心涌上心头,让两个老家伙竟忍不住哽咽了。 他们可是见惯了政治斗争的血雨腥风,不知看到多少人在历史舞台黯然退场,按理说早已铁石心肠,可这时候两个老家伙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花。 秦紘擦了擦眼泪,徐贯用力吸了吸鼻涕,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惋惜和心疼。 多好的孩子呀,多好的苗子! 陈策幽幽的醒来,发现两个老家伙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努力支撑着起来。 秦紘赶忙去搀扶陈策,能让户部尚书亲自照顾的人,在大明屈指可数。 “怎么样?好点了吗?” 陈策苦笑道:“让两位老大人见笑了,老毛病。” “是老夫的错!”徐贯直接开口,“老夫刚才吓到你了!老夫认错!” 果然和秦紘说的那样,徐贯性子直,但心不坏。 陈策微微摇头,道:“不关大人的事,老毛病了,只是今天病来的不是时机罢了。” “隔段时间总会犯一次,难以预防,和大人无关,大人莫要自责。” 徐贯默不作声的叹口气,这小子果然都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陈策微微咳嗽两声,徐尚书赶紧端着蜜水过来给陈策喝。 陈策喝完后对秦紘道:“秦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仅仅靠我说不会让别人信服,刚才那些事,比如给民间承包建筑的事,你可以实践去做。” “这不是为了证明工部有贪腐的存在,它的目的是让民间的商人踊跃参与进来,让他们看到商业之利,如此才能让大明的商业逐步走向繁荣。” 陈策说的很慢,很虚弱,开口都觉得有些累。 秦紘忙不迭拍着陈策的后背,道:“好孩子,好孩子,不说了,咱不说了,等好了再说。” 陈策摆摆手:“没事的,你听我把话说完。” “商业繁荣的目的,不仅仅可以起到富国的作用,它还能让国家从农业走向商业,让土地兼并的现象逐步减少,我这么说……伱能明白吗?” 轰! 秦紘倏地一愣,心中猛地一咯噔! 是啊!土地兼并,一直是历朝历代解决不了的难题,也无从解决,因为土地农业是历朝历代的根本,只要它还是国家最赚钱的行当,那兼并之事就不会灭绝! 农民就会一直深受剥削之害! 可一旦商业之利盖过农业,那士绅和官僚们一定会将目光放在更加赚钱的商业上来! 从而一步步脱离土地兼并的现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小子的目光和想法,比起自己……远甚! 他还是低估了陈策! 徐贯也被陈策惊呆了,原来他的想法如此深远,深远到将两个尚书都骗了! 秦紘老目浑浊,微微颔首,轻声道:“明白,老夫明白。” 他深怕自己声音大了,吓坏了陈策,虽然他知道这并不可能,因为这孩子的心境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要强大! “我累了,想睡会儿。” 陈策开口。 徐贯忙不迭道:“你这小子!一个人怎么能行?老夫从府邸给你调几个婢女过来照拂……算了,你搬去老夫院落,以后就在老夫府上住下来!” 他哪里忍心看陈策孤零零的住在这里,以后万一有个好歹,若是没人发现,怎么办? 陈策拒绝了徐贯的好心,他笑着道:“我习惯了,我隔壁还有个姑娘,他会照顾我的,没事的,劳烦老大人挂念了。” “我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况且我暂时也不能走。” 还有太子没教好呢。 “不麻烦!哪里麻烦?谁敢说麻烦,老夫砍了他!”徐贯厉声开口。 秦紘微微拉了拉徐贯,道:“让孩子休息休息吧,他真累了,我们赶明抽空再来看望。” 说完后,他便拉着徐贯朝外走去。 离开槐花胡同,两名老大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秦紘无奈的苦笑问徐贯道:“此子如何?” 徐贯开口道:“老夫喜欢!” 秦紘叹口气,道:“你不是问太子是谁在教吗?” 徐贯道:“现在知道了。” 秦紘道:“烂在肚子里吧,他习惯了低调,而且他做的这些事,也不能公之于众,不然会带来杀身之祸。” 徐贯深以为然道:“老夫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个小家伙,真的令老夫刮目相看,单单他刚才对你说的商业论,连老夫都不得不惊叹他的伟大!” 秦紘点头道:“是啊,商业不仅可以富国,还能彻底改变土地兼并的现象,这么多年了,谁能想到如此伟大的策略?” 徐贯幽幽道:“咋就害了这个病啊!” “老夫错了,此前在朝堂还在和你争辩商业无用,老夫不如他,远远不如他!” “老夫现在明白了,治河相对商业发展来说,真不那么重要!” 秦紘笑了笑,道:“不妨事,都是为大明好,你脾气直,老夫又不是不晓得。” 顿了顿,秦紘道:“他说的建筑招标倒是可以实践。” “你工部最近可有此工程?” 徐贯点头道:“有!皇上前段时间说要翻修顺天贡院。” 秦紘想了想,对徐贯道:“明日入宫,去找皇上相商此事。” 徐贯:“好!” “真不要找几名奴仆去照顾那孩子?” 秦紘摇头:“他要想,早就奴仆成群了,轮得着你我献殷勤?” 297、辨玉 澄清坊早市繁华,天才鱼腩白,两侧商铺便纷纷开业,拥挤的人群早早汇聚在澄清坊大街上。 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吊挂在摊位上的鸡鸭鱼肉,鲜活的海鲜鱼类,烈酒的香气,南直的牛肉粉丝…… 张家兄弟带着董原保和董炎炎逛着早市。 董炎炎对北平的繁华商业很是向往,在一处面具摊停了下来,购买了各种面具,又在一处首饰摊停下,购置许多首饰。 最后一行人来到王公祠,待董炎炎看到‘苟利天下生死以’这两句楹联后,不由感慨汉人智慧之高。 张家兄弟殷勤的跟在董炎炎身后,侧面问董原保打听董炎炎的喜好呀,是否婚媾呀云云,让董原保不厌其烦。 他不明白鸿胪寺为什么要派这两个人邀请他们逛北平大街,还是大明的两名侯爷。 他们是闲着没事么? 从王宫祠出来后,董炎炎又在一处地摊上逗留了下来,地摊上摆放着各种玉器,很考眼力见。 董炎炎对汉文化深有研究,看到一块美玉,不由问摊主道:“这块玉怎么卖?” 摊贩伸出五个手指,张鹤龄微笑道:“五两银子啊,不贵,买了。” 张延龄忙不迭掏出五两银子,对董炎炎道:“董姑娘喜欢么?本侯送给你。” 董原保一脸无语,对张家兄弟道:“人家说的是五十两。这玉带着沁呢,五两能买什么啊?” 张家兄弟虎着脸:“啥是沁?” 董原保更无语了,连他这个不懂汉文化的人都知道什么是玉沁,你这个大明王爷居然不知道? “你们自己的玉器文化,伱们汉人自己不懂么?” 张家兄弟一脸尴尬。 陈策微笑着走来,乜了一眼摊贩上的玉器,对张家兄弟道:“人家喜欢玉沁,你们为什么要付钱?他们没钱么?” 张家兄弟:“?” 小子,你没事来凑什么热闹?我们这不是付费博美人一笑么? 董炎炎瞪了一眼自己大哥,然后道:“大哥,你付钱吧。” 董原保嗯了一声,掏出五十两银子付了过去,那摊贩喜不自胜。 陈策看了一眼董原保,轻笑道:“这不是玉沁,摊主说的是五十文,也不是五十两。” 嗯? 两名爱新觉罗氏一脸惊愕。 陈策道:“不是染红的都是玉沁,你们哪里懂汉人文化的博大精深。” “这里固然有血沁,但要造假又不难,真以为所有玉的血沁都是人佩戴养出来的啊?” 董原保不悦的道:“那你说怎么回事?” 陈策道:“真说了你们可能连佩戴都不会佩戴了,算了。” 董炎炎来了兴趣,请教陈策道:“阁下说说呗。” 她又看着张家兄弟,一脸渴求。 张鹤龄顿时就激动了,板着脸对陈策道:“那什么,小陈啊,你给他们解释解释吧,为师就不费口舌了。” 张延龄心道大哥你真不要脸啊,明明我先看上这位董小姐的,为什么要抢我的?! 陈策也一脸无语,谁是你学生啊,哦……算了。 陈策道:“近几年从和田、蓝田挖出来的玉,只需半年就能形成血沁,只要将玉加热放在羊腿、猪腿、狗腿内,不出半年就能出血沁。” 听到陈策的解释,董炎炎脸色微微一变,再看手中的玉沁,忽然有些不想要了。 董原保也有些恶心,忙不迭要退货。 陈策道:“这行讲究买定离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打了眼,没有退回的道理。” 董原保用生硬的汉话对那摊贩道:“你这不是欺骗吗?你们汉人就是会说谎!” 那摊贩呵呵一笑,道:“客官,老朽可没说五十两,就如这位小郎君说的那样,老朽本只要五十文的,是你们一个五两一个五十两的。” “钱也是你们付的,和我可没关系。” 听到摊贩这么一说,董原保脸色赤红一片。 刚才好像确实是自己给的价。 陈策耸耸肩,对董原保道:“阁下不是汉人,不懂汉文化也正常。” 陈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张家这两个混球,人家欺负你们就算了,你们是汉人,人家说你们自己文化都不懂,你们还舔着脸赔笑? 大明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让女真人骑在你们头上嘲讽? 董炎炎好奇的打量着陈策,问道:“这位公子是?” 张家兄弟赶紧对陈策道:“好啦好啦,你快回去吧。” 小子,你别在这捣乱,你长的这么俊俏,又那么有才华,你继续待在这里,把我们兄弟的风头都抢光了! 陈策也只是路过,懒得陪张家兄弟做这些无聊的事,并未理会董炎炎的话,只是对张家兄弟低声道:“能不能别给大明丢脸?” “走了。” 张家兄弟:“?” 欺师灭祖啊你!这叫什么话?咱们怎么给大明丢脸啦? 咱们立志将女真人娶到手,然后狠狠蹂躏她!这叫给大明长脸!不懂别乱说! “没礼貌!”董原保见陈策招呼都不打便离开,不由嘟囔一句。 “大哥,这里是大明,你别瞎说了。”董炎炎低声叮嘱,然后笑着问张家兄弟道,“刚才那位公子是?” 张家兄弟打个哈哈,道:“哦,他是我们的学生,呵呵,见笑了见笑了。” 张鹤龄淡淡的道:“其实张某的学问很高,刚才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考验考验你们的眼力,可惜啊,还是差点意思。” 张延龄赶紧道:“是啊,本来我是想对你解释的,不过既然我的学生解释了,我就不开口了。” 董炎炎噢了一声,笑着道:“两位侯爷当真深藏不漏,学生都如此厉害,小女子佩服。” 哦吼吼吼,不行了不行了。 张家兄弟激动的身躯微颤,听着董炎炎的夸奖,只感觉人都快要飘了。 “两位侯爷,可不可以带我们去看看烟花爆竹呀?听说很美。” 张家兄弟抬头挺胸,道:“这有何难?不过这青天白日的,烟花爆竹也不好看,晚上吧,晚上我们带你好好看看,那玩意儿可美啦!” 董炎炎眯着水汪汪的眼睛,对张家兄弟道:“多谢两位侯爷呢。” 298、讨教汉文化 董原保实在很难理解自己小妹为何要对张家兄弟曲意逢迎。 那两家伙很明显就是贪图你的美色,不学无术之徒。 不过董炎炎的话却让董原保陷入了沉思。 “大哥,自我们在成化时期被大明太监汪植和武将王越打的溃不成军后,我们再也不负祖父时期的强大。” “祖父当初差点统一整个女真部落,如今父亲老迈,想要实现这一志向,只能靠你,你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希望。” 他对董原保认真分析道:“海西女真、野人女真等诸部落虽是一盘散沙,但战斗力依旧强大,我们建州女真想要统一他们,目前很困难。” “大哥想过怎么统一整个女真部吗?” 董原保微微摇头。 董炎炎眯着眼道:“吸汉人之长,避建州之短。汉人的文化、经济值得我们学习和合作,这是其一。” “汉人的武器,更是我们需要了解的重点。成化那场战争,我们已经见识到汉人火器的强大,我们还在用长刀弓弩,落后人家数百年,以后真要和汉人交恶,怎么打的赢?” 董原保不解的问道:“这和伱讨好张家侯爷有什么关系?” 董炎炎微笑道:“大哥不觉得烟花和火铳的制造原理很像么?我想知道这些烟花制造的原理和配方,看看能否研究出来大明火器的关键。” 这一次出使大明,她是带着野心和目的来的,不仅仅只是为了上贡。 “张家兄弟一看便知脑子不怎么聪明,利用他们不是最方便的么?” “大哥,咱们没什么好骄傲的,我们除了马背上的技术值得在汉人面前说一说,还有什么值得我们自大的?” “按照汉人的说——满招损,谦受益。” “今日你太唐突了,不要再和汉人交恶,收起你的盲目自信和对汉人文化的不屑,谦逊点,想要统一女真,就得好好和人家学习,不要看不起这些汉人,这个民族在中原交替数千年不倒,自然有他们强大的地方,咱们要好好学习。” 董炎炎眯着眼,认真的道:“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女真人统一了中原,我们还要治理比我们人口更多的汉人,现在多学习他们的文化是没错的。” 听着自家小妹的话,董原保忍不住倒吸凉气,统一中原……如此宏大的志向,他甚至想都不敢想,他最大的目标只是统一女真部! …… 四月的北平夜晚,上弦月如钩,千家万户的灯火,将整个通济渠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透明。 一桶桶烟花整齐摆列在堤坝两侧。 明朝的烟花技术已经十分精湛,张家兄弟今晚下了血本,足足花了五十余两,买了上百桶烟花。 董炎炎站在张家兄弟身旁,俏脸上充满期待,张家兄弟得到极大的满足感。 这些女真人啊,真没见过世面,太好骗咯! 张鹤龄大手一挥,冲天的烟火火树银花,美不胜收,五光十色,绚丽多彩,爆炸声此起彼伏,如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 每一次亮光,都将董炎炎精致的脸蛋给映照出来。 张家兄弟感慨:“真漂亮啊!” 董炎炎俏脸带着兴奋,用力的点头:“你们大明的烟花,真的好漂亮,真的好美,我在草原上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一幕。” “谢谢两位侯爷,你们真的太厉害啦。” 张鹤龄心中激动的无以复加,但面上平静如水,道:“一般。” 张延龄有样学样,淡淡的道:“就那样吧。” 董炎炎带着崇拜的问道:“就是不知这些烟花怎么制造的,两位侯爷才华横溢,博学多才,一定知道怎么制造烟花的对么?可以告诉我嘛?拜托拜托啦。” 张家兄弟:“啊?哦,哈哈,知道,知道,当然知道了。” “张某如此博学,对此小道还不信手拈来……额,董姑娘稍等,张某肚子有些难受,先去方便一下。” 张延龄赶忙道:“大哥等我一下,我也肚子不舒服……呵呵,董姑娘你先欣赏烟花。” 望着两兄弟离去的背影,董炎炎嗤笑了一下,继续抬头欣赏着天空中绚丽的烟火,不由感慨:“大明的技术真的高超。” 董原保不屑道:“按照汉人的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们只知发明这些玩意贪图享乐,迟早有亡国之危。” 如此盛大的烟花吸引了夜市很多公子小姐的围观,通济渠旁边挤满了人群。 宁知君和苏菡梅和伦文叙也在此列,听到董原保的话,伦文叙不悦的走了上来,冷冷的道:“阁下对我朝圣人的意思曲解的很深。” “圣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意在表明即便我们处于安乐的环境中,也该思虑可能的忧患,懂得未雨绸缪、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不是不能生活安逸,但安逸的同时我们要为未来做好打算,不至于让我们安逸美好的生活消失。” “也可以生活忧患,但要为将来打算不至于生活更苦。” “至于阁下说的什么我们只知发明这些贪图享乐的玩意,迟早有亡国之危,这更是无稽之谈,显然阁下曲解了我们圣人的意思。” “阁下对我们汉人的名言名句,还是不够理解啊,东施效颦,兀自献丑耳!” 伦状元少年热血,不允许外族说大明的一点不好,所以才会愤然出手,一番话赢得满堂喝彩,倒是让董原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董原保反问伦文叙道:“既然贵国知晓此种意思,为何还会出现土木堡之变,为何贵国皇帝还被抓去了瓦剌?” 这是整个明朝人的痛,伦文叙反唇相讥:“阁下好像是女真人?犁庭扫穴才过去不久,阁下竟敢在我们大明大放厥词?” 董原保面色赤红一片,双拳紧握! 董炎炎忙不迭出面调解矛盾,对伦文叙道:“这位公子,家兄不懂礼数,我代为赔罪。” “我们在探讨汉文化,不必上升到国家高度,您说是么?” 伦文叙哼了一声,蔑视道:“你们知晓什么是汉文化?懂点皮毛,何故献丑?” 董炎炎微笑道:“阁下教育的是,我们在来贵国的时候,家师出了一道题,到现在还没破解,让小女到大明务必请教一下贵国的才子们。” “六朝金粉,十里笙歌,裙屐昔年游,最难忘北海豪情、西园雅集。” 299、弘治对诏 通济渠火树银花,乾清宫灯火如昼。 户部尚书秦紘和工部尚书徐贯连夜入宫觐见弘治皇帝。 关于陈策的商业计划,他们有必要找弘治皇帝相商,国家想实现从农业到商业的转变,必须要自上而下的进行调控。 这个理念很伟大,伟大到只能让帝国一小部分志同道合的人知道。 商业富国,防止土地兼并,宏观调控商业繁荣之迹象…… 当秦紘将陈策的理念一点点灌输给弘治皇帝听后,弘治皇帝沉思了许久,然后才缓缓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 他问秦紘道:“国家如何调控商业繁荣?” 秦紘道:“皇上于近日打算翻修顺天贡院,原定工部执行此项工程,内阁批户部拨二十万两银子。” “臣祈求此项工程交由民间建筑商人承包。” 弘治皇帝看着工部尚书徐贯,这老头性耿直,未必会同意,这显然是在欺负工部。 可令弘治皇帝意外的是,一向性子耿直的徐贯竟没有开口反驳。 看来徐贯也去见到了陈策,并且被陈策说服了。 那小子……竟有如此大的魅力。 弘治皇帝问秦紘道:“交给民间商人,固然能让商人们踊跃参与促进商业繁荣,但商人逐利,你户部预算过成本?” 秦紘想了想,才道:“让他们竞价,价低者得,或许会有意外之喜,会低于工部之预算。” “嗯?” 弘治皇帝道:“商人奸诈,既低于工部,可否存在偷工减料?” 秦紘还没考虑过此事,但他敢保证民间商人不会如此大胆,朝廷不敢杀工部的人,还不敢杀你民间商人?除非谁活腻歪了敢在这工程上偷工减料。 秦紘摇头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不会。” 弘治皇帝又道:“你户部打算多少价格交给商人?” 秦紘道:“十万两,最高。” 嘶! 弘治皇帝暗自倒吸凉气,工部做价最少需要二十万两,伱承包交给民间商人只需要十万两? 和当初秦紘问陈策的话一样,弘治皇帝不确定的问秦紘道:“这点钱?够吗?” 秦紘也没信心,只能硬着头皮道:“臣建议试一试。” 毕竟陈策这些话,都没经过实践验证,能不能十万两承包出去,其实秦紘心里没底,徐贯心中也没底,所以不敢和弘治皇帝打包票。 弘治皇帝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恐怕他们是听了陈策那小子的建议,心中也没底气,所以才建议试一试。 也好,那就试一试。 可如果商人真以低于二十万两价格拿下了,那工部该怎么清算? 他们当初报的预算二十万两,岂非说明工部存在巨大的贪污现象? 弘治皇帝眯着眼看了一眼工部尚书。 徐贯没说话,意思很明显,真要被商人低于二十万两的价格拿到手,那工部要清算一批人,但也不能大规模动刀。 至于怎么清算,全看弘治皇帝自己的意思了。 这事儿也不能将陈策暴漏出来,还是那句话,一旦那群贪官污吏知道是陈策所为,不知会怎么报复陈策。 他们都在保护那个为大明默默贡献的小家伙。 弘治皇帝挥挥手,对秦紘和徐贯道:“此事你们组织吧,尽快。” “遵旨!” …… 张家兄弟急急忙忙找到陈策,因为通济渠那边距离陈策的家最近。 “好徒儿。” 陈策:“……” 这两家伙,还上脸了,陈策呵呵,自顾自喝茶,并不理会两人。 张家兄弟道:“徒儿!不可如此欺师灭祖!此事传出去,你的名声何在?” 陈策淡淡的道:“我为什么要名声?我是个商人,本就没有名声。” 张家兄弟:“……” 不对啊,当初他们这么威胁李梦阳的时候,李梦阳被怼的哑口无言,怎么到陈策这里没用啦? 他不在乎名声吗? 张家兄弟赶紧改口道:“好吧,我们不叫你徒儿了。” “小陈啊,我有一事要问你,快点告诉我。” 陈策:“你问吧,但我并不想告诉你。” 张鹤龄:“大哥……我求你了,急啊,我有事请教你,可以吗?” 陈策:“哦,你问。” 张鹤龄道:“请问,烟花的配方是什么?” 陈策狐疑的看了两兄弟一眼,问道:“为什么要问烟花的配方?” 张延龄眼珠转一转,道:“学无止境,我们兄弟一向好学。” 陈策怀疑这两兄弟又要拿去给女真人卖弄,不过女真人为什么要知道烟花的配方? 图谋不轨啊? 陈策想了想,道:“哦,牛粪、猪粪、狗粪,搅拌后晒干。” 怎么都是粪便?好像不靠谱的样子。 张鹤龄道:“我少读书,你莫骗我。” 陈策摇头道:“不会。” “好吧。” 张家兄弟暗暗将此配方记在心里,便朝外走去,陈策想了想,跟了上去。 张家兄弟警惕的道:“你干啥?” 陈策道:“那边在放烟花,我看看哪个蠢货非节非假的做这么奢侈的事。” 骂的好难听啊! 张家兄弟面色铁青,狡辩道:“我们这叫闲情逸致。” “你们放的?” 张家兄弟道:“惠及万民,让北平百姓都欣赏欣赏,此乃大功一件,咋了?” “没事,我可以去看看吗?” 张家兄弟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太俊了,还有才,会彰显不出我们兄弟的优秀。 “因为那边人多,对,人多,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吗?哈哈。” 陈策道:“我现在喜欢热闹了,你们放了这么多烟花,该不会为了女真人的女子吧?” 张鹤龄呵呵道:“怎么可能!我们兄弟怎会如此下贱?我们可是侯爷,女真人算个屁啊!我们会舔着脸讨好她?” “好啦,夜深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陈策指着前面道:“到了。” 我靠,这么快?张家兄弟虎躯一颤,待会儿炎炎姑娘要问我们烟花配方的事,那不是说明我们正在舔着脸讨好她? 两兄弟对视一眼,彼此纷纷后退,对陈策道:“你先去,我们肚子疼。” 陈策:“哦。” …… 伦文叙已经思索了好大一会儿,苏菡梅看着面色凝重的宁知君,问道:“知君,你能对出来吗?” 宁知君一脸为难,道:“这对子水平极高,我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苏菡梅道:“那如何是好?若对不出来,我们岂非真要在女真人面前丢尽了汉人的脸面?” 300、人前显圣 董炎炎自幼就开始涉猎汉文化,辽东其实是被封闭的,女真人想要获得汉人的书籍文化并不简单,每个月马市贸易开关就那么三天,在这时候女真人才能和汉人在圈定的地方做交易。 也就是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爱新觉罗家族依旧不遗余力的从明朝给董炎炎买来了许多书籍。 她天赋极高,学习汉文化的速度很快,博古通今,才华横溢。 自从来到大明之后,她也一直交代自己长兄董原保凡事要低调,但今天她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这群明朝人实在欺人太甚。 不过董炎炎还是给他们留了点面子的,也给自己留了后路,所以才说这是她老师出的题目,让来大明讨教一下大明的才子佳人们。 这幅对子咋看不难,但能将宁知君、苏菡梅甚至状元伦文叙都难住,足可见得这对子不简单。 这对联是写大明旧都南京秦淮河的,回顾了南京六朝历史,说秦淮笙歌让人难忘。 上阙不仅前两句对仗,还内涵数字对仗,下半句北海豪情、西园雅集也是对仗,是方向对仗。 无论北海豪情还是西园雅集,都是有典故出处,这一句简单的上阙,包含内容之丰富,心思之玲珑巧妙,令人拍案叫绝。 相应的,想要对下阕,也必须和上阙一样,不仅包含数字对、方向对,还要有典籍出处等各种因素包含在内,一时间让人难以破解。 如果只是大明文人之间的交流,对不上来就对不上来,说一句我输了,阁下赢了,这也没什么丢脸的,因为本身上阙就足够惊艳,对不出来不丢脸。 但现在,对方是女真人啊,他们非但学习了汉人的文化,还用汉人的文化给汉人出了对子,如果这对不上来,那简直将大明文人的脸都丢光了。 你们引以为傲的汉文化,你们自己都一知半解,还不如外族人,此事传出去难道不丢人吗? 宁知君和苏菡梅将所有希望放在伦文叙身上,毕竟伦文叙是去年的状元,才华横溢。 可伦文叙现在也汗流浃背,他短时间内也根本没有头绪,一时面色为难的站在原地。 董原保见伦文叙许久不答,似笑非笑的盯着伦文叙,虽然没开口说话,但那不屑一顾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要不是董炎炎提醒他不要在大明境内太高调,他真要好好嘲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 董炎炎笑着道:“好啦好啦,欣赏烟花吧,这对子是家师出的,我也想不出来下联,阁下想不出来也正常啦,不要纠结对联了。” 周围好一些看热闹的儒生和小姐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你想不出来正常,伱毕竟不是汉人。 而且也不知道这女子是不是故意说这番话的,如果是故意的,那未免太有心机了。 看似在为伦文叙着想,实则嘲讽他的水平和他们女真人一样,刚才一番高谈阔论解释圣人言论的意思,说的那么头头是道,怎么现在不开口啦? 哦,原来水平也就这样呀。 伦文叙只感觉胸口憋着一股气,牙关死死咬着,双拳在袖笼内紧握。 今晚无论如何不能丢人,不能在女真人面前丢脸……可他绞尽脑汁,真的想不到该有的对子! 此事明天肯定要作为报业头条被传出去。 旁边这么多儒生,他们一定会将此事作为稿件投给报业,报业一旦宣传出去,大明的脸都会因为他伦文叙丢光,这才是他最担忧的事。 他可以死,但作为汉人,作为大明的状元和翰林院学士,他决不能让大明在自己手上蒙羞啊! 伦文叙身躯僵硬,浑身微颤,不过很快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朝后微微拨弄了一下。 陈策微微冲女真人颔首,开口道:“九曲清波,一帘梦影,楼台依旧好,且消受东山丝竹,南部烟花。” 又是他? 董炎炎今日上午才在大相国寺外见过陈策,印象颇深。 此时再次回味陈策的对子,不由惊愕,他对出来了?这么轻松写意? 伦文叙嘴中呢喃:“九曲、一帘,数字成对,和上阙呼应;又自相呼应……多重对仗。六朝金粉不但与九曲清波对仗,而且又与十里笙歌对仗。九曲清波又与一帘梦影形成对仗。与此同理,北海豪情既与东山丝竹对仗,又与西园雅集对仗。” “好好好!妙妙妙!” 伦文叙激动的看着陈策,全身都在激颤,他对出来了,太好了,大明的脸没有丢失! 苏菡梅眯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陈策,对一旁宁知君道:“知君,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出来,总觉得什么难题在陈公子身上都不是难事。” “你说陈公子这么优秀的郎君,怎么还没成婚呢?你觉得我有没有机会?” 宁知君看了一眼苏菡梅,摇头道:“没。” “切~”苏菡梅不悦的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我觉得有机会!” 董炎炎沉默一下,开口对陈策道:“你这对子不对,我的西园雅集有典故,出自宋代李公麟创作水墨纸本画。” “你的南部烟花仅仅只是描写南京的烟花,没有典故支撑,这对仗依旧不算工整。” 陈策笑了笑,道:“阁下对汉人的文化还是不够了解,宋朝的话本《大业拾遗记》又名《南部烟花录》,你的西园雅集是话本,我的南部烟花是,这对仗不工整吗?” 宁知君惊愕的看着苏菡梅,问道:“还有这话本?” 苏菡梅道:“有啊,我还看过,宋人的,不怎么出名罢了……啧啧,不得不说,陈先生的涉猎真多,真厉害,我真的服了!” 现在她都不叫陈策陈公子了,直接开口就是陈先生,表明了对陈策的绝对尊重! 董炎炎作揖行礼,笑着对陈策道:“阁下之才华,小女子当真佩服万分,不知小女是否有幸邀请阁下喝一杯呢?” 陈策摇头道:“我来找朋友的,伦公子,我们到那边聊?” 伦文叙受宠若惊,赶紧道:“额……哦,好好,走,陈兄!” 301、工程招标会 张家兄弟找来了猪粪、牛粪、羊粪,他们捏着鼻子,将三种粪便混合在一起。 张延龄不确定的道:“大哥,这玩意混合在一起真能作烟花?” 张鹤龄道:“越是不可能的事,越是不合常理的事……呕……” 好臭啊,辣眼睛。 “点上。”张鹤龄示意张延龄将混合在一起的粪便点燃。 张延龄道:“点不着啊,大哥……呕,好臭啊,这真能制造烟花么?我怎么不信?” “要么咱们去找卖烟花的问问配方吧。” 张鹤龄无语的道:“人家愿意把配方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打死他们。” 张鹤龄道:“最近低调点,别被皇上抓住把柄了,再试试,快点火。” “真点不着啊,那陈策会不会骗我们?”张延龄道。 张鹤龄眼珠一转,义愤填膺的道:“去找他!” …… 伦文叙被陈策叫着离开,一直在感谢陈策,今日若不是陈策出手,他可能要丢尽了脸面。 陈策不计前嫌替自己解围,心胸格局之大,怎能不令伦文叙佩服。 “我不如你,陈公子,对不起,我配不上宁姑娘。” 陈策:“……这和配得上配不上宁姑娘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女真人践踏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和你也没关系。” “走了。” 陈策挥挥手,转头离去。 才回到槐花胡同小院,就看到张家兄弟抖着腿,靠在门框上,一幅地痞的样子审视着陈策。 “伱是不是骗我们了?你说的那个配方根本制造不出来烟花!” 陈策嗯了一声,道:“制造不出来吗?我以为可以呢,那算了。” 张家兄弟瞪大眼睛,道:“你也不知道?” 陈策:“?我为什么要知道?” 张家兄弟道:“那你对我们说的配方岂不是瞎说?” 陈策点头道:“对啊,是瞎说的。” 张鹤龄大怒道:“好啊!陈策你这个骗子!” 陈策:“然后呢?” 张家兄弟:“……” 好嚣张啊,要不是太子在你背后撑腰,我们真要捶死你的! …… 翌日一早,朱厚照急吼吼的带着刘瑾来找陈策,拉着陈策便朝外走。 陈策好奇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朱厚照道:“有热闹看。” 陈策:“啊?” 朱厚照道:“今天下午,顺天府工科在衙署内招工程承包,好一些商人会去参加。” “小老弟不知道什么是工程招标吧?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工部和户部将翻修顺天贡院的建筑工程交给民间商人去做了。” “这还是头一遭的事,也不知今天会何等热闹,我们去瞧瞧,看看工部和户部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很显然朱厚照还不知道这事是陈策告知工部和户部的。 他只能无奈的跟着朱厚照朝顺天府而去。 路上,朱厚照吩咐刘瑾买了一份报纸,没多时便抵达顺天府。 朱厚照想进顺天府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今日顺天府管辖的非常严格,若非有户部和工部邀请函的商人,是没资格进来的。 招标会议要等下午才开始,显然陈策和朱厚照来早了,可即便如此,顺天府工科的院落里面的商人已经人满为患。 很显然,这次工部和户部举办的招标会议,吸引了很多商人的兴趣。 刘瑾找了一处石凳的位置,招呼朱厚照和陈策过去落座。 朱厚照捧着今早的报纸津津有味看着,刘瑾则出去买早饭过来。 “嘶!” 朱厚照瞪大眼睛,看到昨晚在通济渠旁边汉人和女真人精彩的对子博弈后,不由大为振奋,激动的道:“这个人谁啊?居然能对出如此绝妙的对子!” “在这种环境下,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他对出这么绝妙的对联,赢得满堂喝彩,想想就激动人心,可惜啊可惜,我不在场……小老弟,通济渠那边距离你家不远,你去看热闹了吗?” 陈策点头道:“嗯,去了。” 朱厚照激动的道:“快与我说说。” 陈策想了想,道:“没什么好说的啊,不就是对出一个对子而已吗?对完我就走了。” “就这么简单……额?你说什么?对出对子的人是你?” 陈策:“值得这么大惊小怪,这对子很厉害?” 朱厚照:“……” 对子厉害不厉害暂时不说,但你昨晚一定很装! 我甚至觉得你现在还在我面前装啊! 工科的二楼阁楼上。 弘治皇帝面皮微微抽搐,秦紘和徐贯也注意到了陈策以及陈策旁边正在满口流油吃着肉包的朱厚照。 太子居然也来了。 不过这种热闹,太子过来似乎并不稀奇。 至于陈策,这本就是陈策提出来的商业招标,他来也很正常。 秦尚书和徐尚书微微看了一眼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权当没看到朱厚照,淡淡的道:“想不到今日竟会吸引这么多商贾前来。” 就是不知这次招标,民间商人究竟会以多少钱财拿下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吃了中饭后,招标会议正式开始,许多商人已经迫不及待。 顺天府工科的吏目开始主持会议,工部的一名主事负责监督。 随着顺天府工科开口,招标会议正式开始,北平贡院的翻修工作不复杂,只是个简单的工程项目,商人们纷纷开始将自己的心中预算价格封存,然后提交给顺天府工科的吏目。 接下来就是等待。 一卷卷被封存的卷宗不断送到二楼阁老上,顺天府府尹甚至都不能进入这间房门。 户部和工部两名尚书纷纷拆开商人们的报价,不断开口念给弘治皇帝听。 “保定商人吴正才报价十三万两。”当工部尚书徐贯开口看到第一名商人报价后,面皮就微微抽搐了一下。 很明显,这一批民间商人的报价价格,远远低于他工部的预算! 弘治皇帝并未开口,面色平静,也没说什么。 户部尚书秦紘继续道:“定州商人报价十二万一千两。” 徐贯又揭开一卷卷宗:“通州商人报价十一万一千两。” “大兴商人报价十万五千两。” “十万两。” “九万八千两。” “九万七千两……” 302、开海? 顺天府工科二楼阁楼雅间,弘治皇帝坐在窗边,淡淡的盯着院落内的人群。 准确的说,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陈策身上。 又看着陈策旁边吊儿郎当端着海碗扒拉着午饭的朱厚照,眉宇微微蹙起! 臭小子,一点太子的样都没。 秦紘和徐贯还在念着商人们送来的招标价格,从起初的震惊,到渐渐地汗流浃背。 尤其徐贯。 当翻修顺天府贡院工程的价格最终定格在九万三千两到十万之间,他心里愈发紧张。 此前他们工部给户部给内阁给天子的工程预算在二十万两白银,而现在这项工程交给民间商人,价格足足降低了一半! 这说明什么? 工部此前在国家工程项目上究竟贪了多少钱? 徐尚书微微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面色平静的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开口,告罪道:“启奏陛下,臣,臣知罪。” 弘治皇帝将目光从窗边收了回来,问徐贯道:“你知什么罪?你贪污了?” 徐贯急忙道:“臣岂敢!” 弘治皇帝道:“你既没贪污,认什么罪?” 徐贯硬着头皮道:“臣御下不严,乃至下属贪腐成风。” 弘治皇帝哦了一声,挥手道:“起来吧。” 虽然弘治皇帝表面平静,内心却也被震撼的不轻,这只是一个小的工程项目,交给民间商人就能节省一半的钱财。 那诸如修太湖、修官道甚至修皇陵寝宫等大项目呢?工部究竟贪了多少钱?! 弘治皇帝指了指外面人群中的陈策,对秦紘道:“伱去将那小子给叫上来,给朕问两件事。” “其一,民间商人以如此低廉的价格,是否能保证不偷工减料。” “其二,商人是否会更肆无忌惮的压榨百姓?” 秦紘沉思了一下,忙不迭对弘治皇帝道:“皇,皇上……陈小郎君旁边还有,还有太子,他认得老夫。” 弘治皇帝呵呵道:“他会装作不认识你的,去吧。” 秦紘领旨,下楼后直奔陈策而去。 朱厚照看到户部尚书,忙不迭对陈策道:“我吃饱了,去方便一下。” 陈策:“哦。” 这家伙,能吃能拉……额,原来是户部尚书来了,难怪他溜的这么快。 陈策拱手道:“秦老大人。” 秦紘微笑颔首,小声问陈策道:“如何?身子好点了吗?” 陈策摇摇头道:“老毛病,谈不上什么好与不好。” 秦紘叹了一声,对陈策道:“这儿人多,我们上楼说话去。” 他本想对陈策提醒,暗中点一点陈策皇帝在楼上,但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等陈策上楼后,发现徐贯也在,面色不太好,想来今日商人给他的预算彻底将他打击到了。 不然不会这幅如丧考妣的表情。 陈策对徐尚书打了招呼,徐尚书微微颔首。 弘治皇帝此时已在雅间坐定。 秦紘缓缓地开口,对陈策道:“如你所言,这一批商人最终给的预算价格,最低定格在九万二千两左右。” “如此低廉的价格,他们真不会偷工减料?” 陈策:“……” 额,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怎么还要再问? 陈策哪里理解秦紘的良苦用心,皇帝在里面偷听着,他想让陈策将才华展露的一览无余,好让皇帝能牢牢记住这个为大明默默贡献的年轻人。 他不能让陈策一直锦衣夜行下去! 当然,秦紘完全多虑了,因为陈策早就简在帝心了。 陈策只能无奈的回答道:“此前和秦大人说过,秦大人可能没仔细听,这一批商人不是傻子,他们比谁都聪明。” “即便九万多两的承包款,他们依旧有利益可图,只是利润多少的问题罢了。” “至于会不会偷工减料,不会,这是朝廷指派的工程项目,出问题后能追究到具体商人的,他们敢么?谁敢冒着杀头的罪顶风作案?” 秦紘点点头,又问陈策道:“那他们是否会压榨老百姓的生存空间?” 陈策无奈的道:“秦大人,你又多虑了,商人才能压榨多少老百姓的生存空间?扪心自问,有官府剥削压榨的狠么?” 咳咳咳! 秦紘和徐贯剧烈咳嗽,心道你小子可别瞎说啊! “如果大明的商贾多了,可以给老百姓在农忙之余提供额外的家庭收入,当老百姓家庭收入上来了,又会刺激市场旺盛,如此反复,这个国家的经济才能自下而上的彻底被盘活,国家的财政税收也能不断提升。” 房内陷入沉寂,众人都在思绪,忽然雅间内传来一阵沉声,弘治皇帝开口了。 “国家的总收入就那么多,刺激百姓消费,短期内或许能让国家收入提升,但总有穷尽的时候,发展到一定地步,想要更进一步,又当如何?” 陈策觉得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虽然他故意改变了音调,总觉得似曾相识。 陈策拱手弯腰行礼:“小民陈策见过皇帝陛下万岁。” 秦尚书和徐尚书只能在外站着问询,那里面的人不是大明弘治皇帝还是谁? 弘治皇帝就知道,只要他开口,以这小子的聪慧,一定立刻就猜到自己身份。 “不要客套,说说看。” 陈策不卑不亢的回道:“皇上睿智,待到国家发展出现瓶颈的时候……外面吧。” “将目光放在外面吧,辽东女真族、西域乌斯藏、西南土司、朝鲜、日本甚至更远的……海外。” “当这些地方的钱财进入大明,再形成贸易循环,国家的收入便能更进一步。” 整个房间再次安静下去,静谧的落针可闻。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野心真大,目光真的长远! 不知过了多久,雅间内弘治皇帝才缓缓开口,道:“下去吧。” “草民告退。” 陈策拱手行礼,又对秦、徐两位大人行礼,然后才离去。 等他走后,弘治皇帝才背着手走了出来,问秦紘和徐贯道:“他说的海外……你们以为如何?” 两名尚书对此讳莫如深,皇明祖训说过片板不得入海,现在大明的各处市舶司还处于关闭状态,开海……这个敏感话题,不是他们该讨论的! 303、两位猛士 这场招标会结束,虽然许多商人没能中标,但朝廷给出的态度,无疑让民间的这群商人看出了端倪。 朝廷将工部的建筑行业下包给商人,这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既然建筑行业有利可图,那么民间商人自然开始有规模有组织的组建建筑行业,当然,这还需要一定时间的市场自动调控。 傍晚的时候,朱厚照和陈策离开了工科衙署,朱厚照不由兴意阑珊,道:“没啥意思。” 澄清坊大街上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 张家兄弟带着爱新觉罗氏兄妹在逛街,上次烟花配方憋了很久没憋出来,不免让张家兄弟丢了面子。 董炎炎在夜市上买了许多书籍,董原保则购置了一些铁器和钢材。 “两位侯爷,此次来访大明,多亏你们接待,明日我们觐见了大明皇帝陛下后便要回辽东。” “他日你们若来辽东玩,小女亲自骑马带你们游牧美丽的草原。” 张家兄弟一脸惋惜,这就走了么? “昨日听闻两位侯爷在西南的丰功伟绩,这才知晓两位侯爷居然是大明绝世猛将,炎炎最佩服的便是名将。” 张家兄弟神色一震,微微抬头挺胸,淡淡的道:“好说,不过略微出手罢了。” “两位侯爷武定乾坤,又是皇后亲弟,炎炎想求侯爷一件事。” 张鹤龄忙不迭道:“姑娘但讲无妨。” 董炎炎道:“我们此次来大明,想请求大明能在辽东重开辽东马市,我们女真人素来以大明为宗主国,但从成化交恶之后,辽东马市便关闭,使得我辽东女真人生活贫困不堪,百姓苦不堪言。” “两位侯爷有济世镇国之功,想来有两位侯爷出手,定能帮我们的子民重新恢复往日之繁荣,辽东数万万子民也会铭记两位侯爷之功勋。” 自从他们祖父董山反叛大明,被成化犁庭扫穴之后,辽东马市就被大明给关闭了。 在失去大明贸易往来之后,辽东女真人的生活物资一度短缺,现在整个辽东三部都无比渴求马市能重开。 辽东三部现在各自为阵,如果这次是因为建州女真人的出访,让辽东马市重开,那建州女真将在辽东女真三部的威望急剧上升,将会给他们统一女真三部捞取巨大的政治资本。 张鹤龄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张延龄淡定的拍着胸口,道:“此事本侯出马,朝堂无人敢反驳,炎炎姑娘放心便是。” …… 陈策和朱厚照眉宇紧蹙,看着街头临河边的一名熊孩子。 那熊孩子蹲在岸边拉了一坨翔,趁着自家大人不在,竟将那坨翔放在摊上,和一群黄桃掺在一起。 朱厚照一脸恶心,“这死孩子!迟早要被家里大人打死。” “小混蛋,伱不怕家里大人打你?缺德鬼!”朱厚照骂了一句。 那小孩略略略冲朱厚照扮鬼脸,朱厚照愤怒的道:“我扇死你信不信?” 小孩哭哭啼啼的,而后一名大娘走来,掐腰指着朱厚照便道:“你这么大了,和一个孩子吵吵什么?” 朱厚照还要再说,陈策拉着他:“你也是闲的,走吧。” 两人刚要走。 张家兄弟便带着董氏兄妹走来,张鹤龄微笑道:“炎炎姑娘,吃个黄桃,味道极好的。” 张延龄指着摊位上的桃子道:“这种黄桃水分最是多,你瞧,这儿已经软烂如泥了,这是最好吃的。” 说着,张延龄便要去尝一尝味道。 陈策和朱厚照惊愕的看着,然后陈策赶忙走过去,对张家兄弟道:“不要——” 卧槽? 又是你? “速速离去!”张鹤龄和张延龄异口同声。 你小子,是不是对我们的炎炎有意思?为何总是会掐着时机出现在她面前?彰显你很帅吗?抢我们兄弟的风头吗? “就是!为师当时怎会收了你这没礼数的学生?” “还不快走?” “莫要在此逗留!快离去!” 陈策想说些什么,被张鹤龄一把给推了一个踉跄。 朱厚照双拳紧握,要上去找两位舅舅算账。 陈策摇摇头:“算了,他们想吃屎就吃吧,拦都拦不住,没办法了。” 朱厚照瞪大眼睛。 旋即就看张家兄弟对董炎炎道:“你瞧,这软烂的桃子,最是好吃,我来尝一口吧。” 张延龄用手沾了点,朝嘴巴舔去,只感觉有种吃屎的错觉……天呐,这不是错觉! 张鹤龄笑着问道:“二弟,如何?” 张延龄艰难的咽下,淡定的对张鹤龄道:“还不错。” 张鹤龄道:“我也试试。” 他也伸手抹了一点,朝嘴巴嗦去,旋即眉宇微蹙,脸色略显难看,差点呕的一下吐出来! 大哥,对不起了,不能我自己吃独食。 那熊孩子拍着手哈哈大笑:“奶奶,奶奶,他们吃啦,哈哈哈哈。” 呕! 董炎炎在一旁,差点就吐了。 陈策无奈的摇摇头,对张家兄弟道:“我刚才想对你们说,额,你们不让我说,还将我推走了。” “两位侯爷真乃猛士也,如此都面不改色,佩服。” 朱厚照走了过去,捂着鼻子,没忍住,噗嗤笑了,眼泪都笑出来了。 张家兄弟双拳紧握,面色铁青,刚要开口,朱厚照伸手阻止道:“求你们了,不要开口。” 说完,他一溜烟跑了,追上陈策,扶着陈策肩膀哈哈大笑! 董炎炎和董原保略微后退,都不敢靠近张家兄弟,道:“额,我们,先回去了。” 张家兄弟站在夜市中,相互对望一眼,猛地大吼道:“贱妇,狗孩!老子捶死你们!” 两人一把将摊位掀了,带着那大娘和孩子猛地开始揍了起来! 夜深了。 朱厚照现在回想起来还在笑。 陈策也笑了一会儿,道:“好啦,不要笑了。” “那两女真人一直缠着两位侯爷,不知有什么目的,总归有所求。” 朱厚照停止嘲笑,好奇的问陈策道:“这女真蛮夷能有什么图谋啊?” 陈策推演过,觉得此次女真人入京朝贡,最可能的目的就是开马市。 他看着朱厚照道:“可能是关于重新开辽东马市的事吧,我也不确定,随便猜的。” 304、辽东马市 朱厚照坐在夜市的馄饨摊上,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好奇的问陈策道:“开辽东马市,这里面有什么讲究么?” 杨廷和与他说过他爷爷时期对辽东犁庭扫穴的事,当时朱厚照听的十分兴奋。 他对辽东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自从成化时期犁庭扫穴后,整个明朝对辽东其实都不太重视,都不认为这群蜷缩在一隅的女真人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可明朝最后恰恰就灭在这群女真人手中。 陈策坐在小摊上,喝了一口馄饨汤,然后对朱厚照道:“辽东马市贸易关闭之后,大明就遏制住了整个辽东经济的发展。” “杜绝女真人入关,就不会导致辽东会出什么大乱子,不过这会让女真人和朝鲜之间的贸易合作更加频繁。” “关闭马市还有一点坏处,辽东百姓的经济发展也会停滞。” 朱厚照哦了一声,道:“那小老弟你觉得这马市要不要开?” 陈策想了想,道:“可以开,马市开了之后会盘活辽东的经济。” “有几件事要注意。辽东开马市,不能在这次开。” 朱厚照挠挠头,问道:“为啥?” 陈策道:“如果马市是建州女真人开的,那他们凭着这份功劳政绩,会导致他们在女真三部的威望无限增加,到时候如果女真三部被建州女真人统一,对明朝不利。” 女真三部只有分散,才能相互内部牵制,努尔哈赤也是在统一整个女真部落之后,才有心思南望中原。 “女真三部要沐浴皇恩,这份恩典只能是大明赐给他们,而不能让建州女真人赐给他们。” 朱厚照点点头。 陈策继续道:“马市开关要限定天数,每个月固定开市几天。” 朱厚照颇为不解:“为啥?” 陈策道:“开关天数若是多了,容易制造不必要的民族矛盾,固定开那么两三天,大家都忙着交易,不会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头:“明白了,嗝~” 他吃饱了。 …… 坤宁宫。 今晚弘治皇帝难得没有在乾清宫批折子,朱厚照大为好奇的走进坤宁宫大殿。 张家两兄弟也在。 朱厚照捏着鼻子稍稍远离了这两位舅舅。 张家兄弟嘴角微微抽搐。 弘治皇帝面色不太好看,哼了一声,道:“都察院连夜弹劾,你们当街殴打市井小民,你们天天能不能给朕省点心?” 朱厚照赶紧替两位舅舅求情,道:“父皇,这件事,绝对不是舅舅的错,是对方让舅舅吃……唔唔唔。” 朱厚照被张鹤龄堵住了嘴巴。 宁愿被罚,吃屎的事也不能暴露出去,他们要脸! “皇上别气了,我已让人去赔钱道歉了,人家也不追究了,那群都察院的御史不知还抓着鹤龄他们不放做什么!”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好!不提这个,那朕倒问他们,什么叫他们要娶女真人?” “脸丢的还不够?堂堂大明的侯爷,自甘堕落去娶夷族女人?这成何体统?” 张皇后听到这也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张家兄弟道:“我看伱们是脑子被驴踢了!娶女真女人,你们怎么想的出来的?” “她漂亮。” 张延龄信誓旦旦的道。 “她有内涵。”张鹤龄也跟着道。 “那你们兄弟一起娶一个?”弘治皇帝气笑了,“要不要朕再从女真人里面给你们再挑一个?” 两兄弟双目一亮。 “放肆!”弘治皇帝厉声道,“他们即便想和亲嫁女,都没这个资格!” 弘治皇帝有这个底气,他还看不上女真人,别说女真人了,就算朝鲜的女人、男人来大明,也只配做婢女和太监! 张家兄弟一脸哀伤,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你告诉我不能娶她? 那我们之前那么讨好她做什么?岂不是白费力气? 两兄弟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傻哔啊。 “滚!”弘治皇帝怒道,“不许再提这事,滚蛋。” 张家两兄弟颓丧的耷拉着脑袋,幽幽的道:“皇上,如果我们让你给女真人开马市……噢,不说了,我们走了。” 看着弘治皇帝凌厉的眼神,张家兄弟也不敢说什么开马市的事了,昨晚在董炎炎面前装的比,此刻被现实捶打后,让他们瞬间冷静。 朱厚照嘿嘿嘿的笑着目送两位舅舅离去。 弘治皇帝气恼道:“还有你,没大没小,嘲笑你舅舅做什么?”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父皇,我也要找你聊聊女真人的事呢。” 弘治皇帝惊愕的道:“你别告诉朕,你也要娶女真女人?” 朱厚照:“???” “父皇这叫什么话?我咋可能看得上她们?”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跟朕出去走走。” 御花园内。 朱厚照陪着皇帝老爹缓缓踱步在灯光下。 “父皇,那群女真人此次来大明,你觉得只是单纯的为了上贡吗?”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朱厚照,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朱厚照来到一块石头上,背着手,望着天空,淡淡的道:“我经过缜密的分析,推测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大概率是为了开马市……哎呀,父皇你拉我做什么?” “滚下来好好说话!” 朱厚照:“……父皇不觉得我这样很忧国忧民?毕竟谈到国家大事,还是隆重点。” 弘治皇帝白了他一眼,不知和谁学的臭毛病,小小年纪装什么深沉。 “开马市么?” 弘治皇帝蹙眉,刚才张家两位侯爷似乎也说了这事……自从成化后,辽东的马市就被关了,这是对女真人触怒天威的惩罚。 一方面军事攻打,一方面经济封锁,这些年女真人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那你觉得要不要开马市?” 或者应该这么问,陈策那小子有什么看法,如此才对。 朱厚照道:“开!每个月特定开几天,可以盘活辽东百姓的经济,也可以从女真人手里获得精良的战马。” “但是,不能在这次开。” 弘治皇帝狐疑的问道:“为什么?” 朱厚照道:“如果答应了他们的请求,那这份恩赐算谁的?算这群建州女真人的!辽东三部女真人就算感恩,也感恩的是建州女真部,而非我大明!也并非父皇你!” 弘治皇帝眯着眼,盯着朱厚照,神色复杂,笑着颔首道:“说的不错,我儿居然还懂得这些道理,呵呵。” 朱厚照拍着胸口道:“儿臣知道的多了去了。” “是么?”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道:“不是别人教你的么?” 朱厚照:“啊?” 305、粗鄙啊! 临湖翠微楼,户部主事李梦阳和工部营缮司主事王钦正在小聚。 准确的说是李梦阳邀请的工部主事。 “王兄,此番商业改革,真是将咱们这些下面的人折腾个半死啊!”李梦阳呷了一口酒感慨。 昨日在顺天府召开的招标会议,李梦阳和王钦也参加了。 “也不知上面做什么打算,好好的工程项目,你工部分明能自己建造,非要交给民间商人。” 王钦无奈叹息,作为营缮司主事,负责全国建筑和管理工作,这个衙署的油水不少,现在交给民间商人,利益牵扯最大的无疑就是工部的营缮清吏司。 上到郎中,中到员外郎,下到他这个主事,都对这次招标改革颇有微词,但上面决策,他们也不敢不从命。 李梦阳摇摇头,左右看看,将房门关闭,压低声音道:“不怕告诉王兄,这次民间招标的商业改革,并非出自户部工部两位尚书的意思。” 王主事愣了一下,道:“不是两位尚书大人的意思?那是谁?” 李梦阳道:“王兄不妨抽个时间去跟着徐尚书看看他最近在见什么人。” “李兄莫要卖关子,究竟谁想出来这么缺德之事?” 李梦阳道:“若我没想错,应当是民间的一名商人,叫陈策,家住槐花胡同。” “什么?民间一贱商?他凭什么能博得两位尚书信赖,竟蛊惑两位尚书按照他意思改革?” 李梦阳摇摇头,道:“具体我便不得而知了……呵呵,算了算了,吃酒吧。” 宴会散去,李梦阳望着王主事离去的背影,端着酒杯微微笑了。 “陈策啊陈策,你让张家两位侯爷如此羞辱我,我自没办法对付你,但我可以借刀杀人啊。” 这些日子李梦阳一直在盯着陈策,也不打扰陈策,就是在找机会。 还真被他找到了,他发现自己衙署的秦尚书和工部尚书时常来往陈策的院落,而后便有昨日工程招标会之事。 李梦阳知道陈策手段很厉害,背景很强,不然怎可能推荐两名举人去西南? 现在,他找到了机会。伱这番改革,不知挡了工部多少人的路,剥夺了他们多少利益。 我不敢出面对付你,但我可以让工部的人出面试试你的深浅! …… 翌日一早,大朝会。 弘治皇帝在奉天殿接见了辽东女真人使臣。 如昨晚朱厚照说的那样,这群女真使臣在上贡之后,果然提出了关于重开辽东马市的提议。 弘治皇帝直接当面拒绝,说关闭马市是先祖定下的国策,他不敢随意改变先祖的遗诏。 内阁六部都有些疑惑,成化皇帝好像没将此微不足道的事当国策留下来。 不过弘治皇帝既然如此开口,自然有自己的深意,百官们自也不敢提出异议。 尽管董原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阐述了开马市之后会给女真部和大明辽东汉人带来的诸多利益。 弘治皇帝依旧拒绝。 董原保这番说辞很有水平,都是出自董炎炎的手笔,甚至将明朝百官都说服了,却唯独没有说服弘治皇帝。 董原保不由失望万分。 等朝会结束后,弘治皇帝留下了内阁六部。 内阁三阁老心中早有疑问,此时内阁首辅刘健才开口问弘治皇帝道:“皇上,辽东使臣方才朝会上言之有理。” “我们关闭辽东马市也是因为当初爱新觉罗董山之乱,此时辽东弱小,经济贫困,迫不得已只能偷偷和朝鲜人做贸易往来。” “当初马市兴旺,我们从辽东获取的战马不可谓不多,这一匹精良战马都可投入军队使用,马市开辟还能使辽东百姓收入增加,乃两地百姓之愿望,不知皇上所虑是何,为何坚持不开马市?” 次辅李东阳也附和道:“臣也愚钝,重开辽东马市对大明百利无一害,斗胆敢问圣天子忧虑是何?”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马市可以开,但开马市要是朕主动去恩赐开,而不是建州女真人求朕开。” 此言一出,三名阁老瞬间反应过来,不由神色一愣,急忙抱拳道:“天子英明!臣等惭愧!” 明朝主动开市,那是对辽东三部的天恩雨露,辽东女真三部感激的将会是弘治皇帝。 可若是因为今日建州女真人请求开市,大明便开了马市,那女真三部感激的还会是明朝皇帝吗?他们感激的一定是为他们谋利益的建州女真首领! 这就是区别! 难怪今日朝堂上弘治皇帝一直拒绝开市,内阁六部齐齐抱拳,言弘治皇帝圣明万岁。 弘治皇帝硬着头皮接受了他们的顶礼膜拜,若非朱厚照提前预警,他可能也遭了女真人的道。 这群建州女真人……不简单呐! …… 董原保和董炎炎的马车队伍,低调的驶离了北平。 董炎炎眯着眼,感慨道:“大哥,这明朝皇帝睿智英明,远比我想的还难对付。” “他看出来了我的目的。” “你看吧,等我们回去,用不了多久,马市依旧会开,但和我们却没有关系了,女真三部到时候感激的将会是明朝皇帝,而不是我们。” 董原保一直看不上明朝人,总觉得自己妹妹的智慧远远高于他们,这一次出使明朝,让他认清了现实。 他们这群塞外游牧民族和明朝人的底蕴智慧还是存在很大的差距,这让他不免有些颓败。 董炎炎安慰道:“大哥你也不必气馁,这次出使我们也并非没有任何收获。” “最起码让我们看清了,现阶段我们不是明朝人的对手,现在咱们先定个小目标——统一女真三部,等待明朝衰败!” 这一代,他们注定无法南望中原,但爱新觉罗氏的后代,迟早有一天会铁骑踏破中原! 张家两位侯爷站在城楼上,眼泪婆娑的望着女真人的马车越来越远。 张鹤龄深深叹口气,道:“花了那么多钱,也没睡到她,可惜啊!” 张延龄幽怨的道:“大哥啊大哥,都怪你,非要说用什么君子之道,什么人格魅力征服她!要我说,干脆直接强暴算了。” 尼玛!张鹤龄一脸嫌弃的喝道:“粗鄙之徒!粗鄙之言!” 306、硫磺 顺天快递,大兴分拨点。 吴娘子平日都在顺天快递总部梳理账簿和人事管理等事,每个月末都会习惯性的来京畿诸分拨点视察查账。 今日她来到大兴县查账务,又询问大兴县的一些人事管理情况。 每个分拨点的管理者都是陈策安排的,这些人都是王越留给陈策的西南细作,忠心不必怀疑。 随着这两年的历练,他们的管理能力也都在提升,吴娘子查了账后便准备离去。 走到分拣货物的工坊后,不由好奇的问道:“这一批货物都是同一人所寄?” 大兴分拨的管事点头道:“是。” 吴娘子不由好奇,这一批货物都用麻袋密封,看规模重量应该都不少,属于大担,一担货寄过去能赚不少。 “寄的是什么?” 大兴分拨的管事道:“标签上说是胶泥,寄到宣府的。” 吴娘子更加疑惑,宣府那边为什么需要这么大批量的胶泥?不过按照快递保密协议,他们是不能查看客户快递货物信息的,不然会受到处罚。 吴娘子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你们继续工作吧。” 中午她回到槐花胡同找到陈策,将四月的京畿各地的快递财务情况汇报给陈策听。 总体来说,四月份京畿的快递依旧处于巨大盈利状态。 中饭在陈策这吃的,吃完中饭后,吴娘子有些疑惑的问陈策道:“胶泥能做什么用啊?” 陈策漫不经心的道:“做模子拓板,印刷机对此有需求,怎么?” 吴娘子摇摇头道:“没怎么,今日我去大兴县查账,看到一大批胶泥寄到宣府,有些奇怪,什么人需要这么一大批胶泥做什么,原来是做印刷机用的。” 陈策笑了笑,不过很快他愣了一下,问吴娘子道:“送去哪?” “宣府。” 陈策眉宇微蹙,宣府地处大明九边,那里的人文文化好像还没发展如此迅速,而且印刷机制作最大的工坊在江南,这么一大批胶泥送去宣府做什么? 陈策狐疑的道:“你确定是胶泥?” 吴娘子摇头,道:“我们也没权限拆开客户的快递查看。” 随着快递行业的发展,官府一次次对快递行业做过一些约束,其中一条便是不得随意拆客户快递查验,若是苦主告发,快递经营者需按价值十倍赔偿! 商业无序扩张的同时,朝廷一定会同时做出宏观调控,以保障百姓的利益,这是市场需求决定的必然性。 陈策沉默了一会儿,对吴娘子道:“你去找刘洪,让刘洪将大兴县这一批胶泥拆开看看。” 吴娘子道:“官府若知道……” 陈策道:“十倍罚款不重要,让刘洪去查。” “好!” 到下午的时候,刘洪大汗淋漓的找到陈策,面色无比凝重,对陈策道:“公子,那一批货物不是胶泥,是硫磺!” 陈策倏地一愣,吴娘子面色也登时凝重起来! 众所周知,随着火器的发展,硫磺一跃成为明朝的重要军需物资。明朝的硫磺资源匮乏,大部分的硫磺都是来自日本和琉球的朝贡贸易中获得,明律更三令五申,禁止民间商人交易硫磺。 洪武定下的大明律就规定过:凡将军需铁货、硫磺等私下交易者,罪绞;挑担驮载之人,减一等,流放。 若是这一批硫磺真被运到了宣府,再被查出来,那负责挑担驮载的,流放之重罪! 整个顺天快递的东家就是陈策,真要出事了,陈策一定要吃罪。 刘洪咬牙道:“他娘的!有人要害我们!” 陈策摇头道:“是要找我麻烦。” 吴娘子道:“我去查查寄货人是谁。” 片刻后,吴娘子颓丧回来,查不出来寄货人,对方匿名的。 这是快递管理的漏洞和不规范。 陈策也猜到了大概率查不到对方的身份信息,不过既然要陷害自己,那就一定还有后手。 他沉思了片刻,对刘洪道:“伱将硫磺替换掉,换成胶泥。” “硫磺给扣押下来。” “货物如期送出去。” 肯定还会有后续,陈策想查查究竟是谁,什么目的,为什么要陷害自己。 刘洪抱拳道:“好!” 陈策又看了一眼吴娘子,道:“幸好有你,幸好你足够细心,从今日起,你去下发规定,凡寄送获取之百姓,务必携带户籍登记寄货人信息!” 吴娘子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顺天府不能去,陈策不确定会不会是顺天府的人在加害自己,他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提前将这些事告之对方,免得后续出现麻烦。 朱厚照! 他打算让李珍去通知皇太子殿下。 正在陈策思虑的时候,秦尚书和徐尚书笑着走来,见陈策一脸凝重,两位尚书不由打趣道:“小子,又在思考什么事?都快入定咯。” 看到两位老尚书,陈策忽然改了主意。 “两位老大人来的正好,不知两位老大人可有信得过的人?可否给我代为引荐,我有要事相告。” 秦紘和徐贯还未见过陈策如此慎重,不由问道:“怎么?” 陈策面色凝重的道:“有人要加害我。” 嗯? 两位老尚书面色登时阴郁起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谁?” 两名老尚书异口同声开口,前些日子徐贯还口口声声说有他在,没人能加害陈策,结果打脸来的这么快,当真气煞徐尚书了。 陈策摇头道:“我不知道,今日我下面的人在大兴快递点发现了一大批硫磺寄去宣府。” 轰! 两位老尚书瞬间呆怔,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硫磺是制造火药的重要资源之一,大明本就稀缺硫磺,这么一大批硫磺在民间交易,抓到就是死罪,负责运输的就算不定死罪,最低都可能流放! 难怪这小子刚才面色那么凝重,这是真要害死这小子啊! “你得罪人了?” 陈策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应该没与谁有过明面冲突,不过既然对方要加害我,肯定还有后手。” “所以我现在需要找个信得过的人,将这些事和盘托出,等日后好替我做证明,证明我是无辜的。” 秦紘和徐贯暗暗点头,小子心思缜密,这话不假。 “你等着。” 秦紘简单说了一句,便背着手怒容满面的朝外走去! 307、密谋 秦紘离去没多久,便带着一名中年魁梧汉子走来,看上去像是个武将。 陈策有些无语,他要找的人不是武将啊,最好是司法机构的人。 兴许是看出来陈策的心思,徐贯对陈策介绍道:“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洪钟,字宣之。” 不得不说,秦紘对陈策是真的很看重,按照陈策的想法,秦紘叫来一名司法机构的底层官吏就够用了。 但他却直接将都察院的高层给叫来了。 洪钟看上去像个武将,不过心思却很细腻,和外表有很大的反差,说话也儒雅随和。 他来到这里,看到一名陌生的小子,又看到户部和工部两位名尚书都在作陪,不由心生疑窦。 如果说他是太子,享受这种待遇,洪钟都能理解,可他不是啊,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民,为何让两名尚书亲自上门拜访? 秦紘对陈策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告之洪大人即可。” 陈策拱手行礼,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知洪钟。 洪钟听完并未发表意见,先是沉思,然后才狐疑的看着陈策。 陈策无奈的道:“洪大人,我要自导自演这些,怕事情败露吃罪,何必还要自我揭发?” “而且现在事情也没败露,我又为什么先认罪?” 洪钟暗暗点头,保持合理的怀疑,是他做官的标准,他不会因为陈策和两位尚书有交情就失去公允和理智。 “货物先扣留下来,你将这一批硫磺换做真的胶泥继续运输出去,如果有人要找你麻烦,肯定还有后续。” 陈策道:“我已这么安排了。” 洪钟微微一愣,心道这小子心思够细腻的,居然提前将这些事都安排好了,故意引蛇出洞。 难怪他要找自己,一方面让本官给他作证,一方面让本官抓人! 洪钟思忖片刻,对陈策道:“如果要彻查出背后的人,还需伱配合做一场戏。” “肯定会有人来抓你,你需进牢狱待几天,本官会保证你在牢狱安全,然后再查幕后……” 他话还没说完,秦紘和徐贯异口同声开口道:“不行!” 嗯? 洪钟不解的看着秦尚书和徐尚书。 为什么不行?想要钓出幕后黑手,就得把戏给演足了,不然就算抓人,顶多也只能抓几个台前的小鱼小虾。 秦紘道:“他不能入狱,他身子抱恙,不适合去牢狱委屈,你换个办法!” 徐贯附和道:“是如此,你再想别的办法。” 额。 洪钟惊愕的看了两位尚书一眼,又复杂的看了一眼陈策。 这小子谁啊?值得你们两位尚书如此关心么? 久违开口的陈策,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换个角度去查?” “硫磺从何处而来?”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愣住了。 是啊! 硫磺是重要军需物资,民间能弄到如此大批量硫磺吗? 兵部?! 陈策继续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推测,诸位大人听听看。” “我若是对方,我会先将硫磺寄出去,等抓到我定罪之后,这一批硫磺再物归原主,如此一来……” 洪钟恍然,道:“如此一来,既能达到诬陷你给你定罪的目的,又不至于让人知晓兵部丢了这一批硫磺,查不到兵部头上去!” “好手段啊,为了对付你,他们也是甘愿铤而走险啊!” 如果陈策没有认识秦、徐两位尚书,如果和两位老大人只是点头之交,那这计策几乎是天衣无缝,也是官场对付贱民的惯用手段,到时候你民间一百姓,就算去伸冤,都无处可伸! 这群人手段是真的毒啊! 洪钟不由疑惑,这究竟什么愁什么怨,才会用此毒手对付民间一小商人? 陈策拱手对秦、徐两位尚书道:“多谢两位大人抬爱,洪大人说的不错,此事还是要我以身入局才行。” “洪大人,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推翻,不能用胶泥替换硫磺了,那一批硫磺还是要寄出去,只有他们证据确凿才会抓我。” “然后才会将那一批硫磺归位。” 洪钟道:“本官会盯着这一批硫磺。” 商定完毕后,秦紘和徐贯对视一眼,离开槐花胡同后,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朝紫禁城而去。 此事他们要通禀弘治皇帝! …… 顺天府,自从张宠被流放交趾后,顺天府尹便换成了刘韫,通判本是宁诚,自宁城被调礼部后,原推官程艺便升了顺天府通判。 值得一提的是,程艺和工部主事王钦同是成化二十三年同进士出身,两人都是广州茂名人,是同窗也是同乡。 王钦今日邀请程艺来府上密事。 “敬之,五百斤硫磺可不是小事,此事若被揭发,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只是民间一快递商人,至于你如此冒险么?” 程艺有些犹豫,他并不想配合王钦做这些事,生怕担风险。 王钦淡淡的呷了一口茶,淡淡的道:“你也知道,不过民间一商人而已,他有什么能力揭发此事?” 程艺踟躇道:“可敬之你不是说了么?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和此商人有关系。” 王钦自信的道:“走私硫磺是重罪,退一万步说,你觉得两位正二品的尚书,能和民间一商人有什么深入的关系?” “真要出事了,两位尚书会惹得一身骚替一贱商翻案?真当两位大人到这个位置是什么心善之人?” “如此小事,他们会关注么?” “总之你放心便是,不会出一点风险,此贱商的商业改革,不知挡了工部多少人的财路,不会有人替他说话的。” “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也不敢出面保他,此得罪人的事,这两位尚书不会做出头鸟,牺牲一名商人,成全商业改革,对他们来说很划算。” “届时此贱商死后,我会想办法吞并他的家产,自也少不了你的。” “程兄,掐时间算,那一批快递应该已经派发出去了,你可以派人去查验然后抓人了。” 程艺这才有些心安,点头道:“好!” 待程艺走后,工部营缮司郎中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王钦抱拳道:“大人,都安排好了,此贱商此番必死无疑!” 308、审问陈策 乾清宫,烛火摇曳。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安静的站在大殿上,弘治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朕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们运输硫磺做什么?单纯的为了杀陈纯简,还是为了造反?” 弘治皇帝声音平静的令人不寒而栗,两位尚书都知道皇上现在已经怒火中烧。 无论这背后之人是什么打算,都是弘治皇帝所不容许的。 “让洪御史好好查!” “遵旨!” …… 大兴县的这一批硫磺货物已经派发出去,在货物刚离开大兴县,车马队伍才走没多久,就被一行官差给拦住。 很快这一批货物便被顺天府给查缴。 陈策安静的待在槐花胡同院落内,四月初六,天空阴沉,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策正在等顺天府来抓人,不过他第一时间等到的却是一封从江西临江府送来的一封信件。 这是傅元送来的一封绝笔信。 陈策有些惊愕,打开傅元寄过来的信件仔细的看着。 【陈兄,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们的两年之约吗?】 【傅某要食言了,傅某搞砸了,还是没改掉自负的毛病,被人做了局……】 陈策快速浏览傅元送来的信件。 朝廷内宫每年都会给各地指派上贡任务,比如南方的木材、香料,江南的丝绸、食盐、红木等内宫需要的物料都是地方上贡上来。 地方官府则会将这些任务分派给地方的商人。 临江府需要上贡的是布匹,傅家作为临江府数一数二的布匹商人,自然要接下这一大单。 但临江府还有另外一名大商贾在和傅家抢单,以更低廉的价格打算从官府拿下这一批上贡布匹,毕竟皇商的荣誉在地方还是很被看重的。 傅元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他在京师输给陈策两次,虽然输了,但输的心服口服。 可是这一次,他又被对方给做局了,傅家降低价格,终于将这一批上贡布匹的任务给拿了下来。 后来他才知道,官府给的期限是一个月三万匹布,这根本就是个完成不了的任务,按照此前的效率,这么多布匹最少需要半年之久。 傅元这才明白,他被竞争对手给做局了,还是和官府联手给他做局的。 傅元接受不了自己的愚蠢,所以给陈策来了这封信,一个月后任务完不成,他没脸活在世上。 若是完成任务,他会再给陈策来信。 陈策刚看完傅元的信件,还没来得及回信,门扉就被人粗暴的踹开。 顺天府的几名胥吏质问陈策道:“阁下是顺天快递的东家?” 陈策点头:“嗯。” 一名胥吏开口道:“跟我们去一趟顺天府,我们大人有事问询。” 陈策也没反抗,不过还是道:“我可以给朋友回一封信吗?” 那名胥吏摇头道:“不行!跟我们走吧。” 陈策想了想,道:“那好吧。” 这次待遇要好点,最起码对方没有上枷。 陈策在离开之前,就交代过吴娘子和刘洪等人,将这边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 等陈策抵达顺天府后,熟门熟路的来到了顺天府牢狱,等待提审询问。 “陈公子,我是洪大人安排在此的,您有什么需求尽管和小人说。” 一名牢狱的狱卒开口对陈策恭敬的说道。 陈策点头道:“有纸笔么?多拿点纸来,我要写封信。” “好。” 那狱卒知道陈策现在不会被提审,最起码要等到明日,于是忙不迭去给陈策找来纸笔。 陈策坐在牢房内思忖了许久,才给傅元回信:“我们的赌约还没结束,你先别想着死了。” “左右不过只是一些布匹而已,传统的手工纺织自然生产不了这么多布匹,我送给你一件机器,你试着制造出来。” “我相信依伱的聪明才智,一定能看懂并且制出。” 从商周开始,人类对纺织的技术探索就从未停止,到西汉时期已经发明出来了手摇纺织机,又经过几百年发展,到晋朝的时候出现脚踏纺织机,一个不起眼的改动,却给纺织业提高了数十倍工作效率,并且一直延续至今。 到元朝,黄道婆革新了手摇脚踏式轧棉机,使得棉花取籽效率得到大大提高,防止效率再次提高。 到现在纺织业的发展基本已经停滞。 珍妮纺织机的制造过程其实并不复杂,纺锤在竖立的时候依旧可以转动,而传统的纺织机,纺锤只是在横向时才能工作。 珍妮纺织机的小改动就是在原始的纺织机基础上,并排使用几个竖立的纺锤,一个纺轮带动多个竖直纺锤,形成经纬线,横竖一起工作,从而提高纺织效率八倍! 陈策在信件上给傅元详细介绍了珍妮纺织机的革新原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各项书籍和机械制造,他在院子里的菜园中收获过类似的书籍,寻日闲着无聊就会涉猎各种书籍,又加上过目不忘的本事,对此记忆犹新。 在给傅元写好了回信后,他便将信件交给狱卒,道:“你将此信件封存后,替我寄到临江府傅府。” 那名狱卒忙不迭点头道:“好的陈公子,小人这就去办。” 今夜陈策在牢狱内睡得很踏实。 第二日一早。 陈策被带到了顺天府二堂,通判程艺亲自审问陈策,质问道:“我们从你运输去宣府的快递货件中查到了数额较大的硫磺,速速交代,你有什么目的?” 陈策不卑不亢的道:“大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大胆刁民!” 程艺厉声道:“我们在你从大兴快递点运输出去的一批货物中查到大量硫磺,此乃军需品,禁止民间交易。” “硫磺乃制火药的关键物料,你偷运硫磺送去宣府,是要资敌还是意图谋反?” 陈策想了想,反问道:“我不知道,我们无权限查看客户运输什么……大人是怎么查到的?” 程艺怒喝道:“休要聒噪,是本官在问你!你只需回答,你是在资敌还是在谋反?!” 陈策道:“我不是答了么?我无权查看客商寄送的货品内容,小民只是好奇,大人是怎么知道那一批货物是硫磺违禁品的?” “你寄的啊?” 309、锦衣卫抓人 程艺实未想到这名商人竟会如此伶牙俐齿,寻常刁民见到他这种级别的官员,早就吓的瑟瑟发抖,他竟丝毫不怕? “放肆!” “你敢诽谤朝廷命官?!” 陈策摇头道:“我并没有,大人何必这么激动呢,草民只是好奇而已。” “而且客商寄什么物价,我们也没拆开过,哪里知道是硫磺?” “大人还是好好查一查,看看寄件人是谁,抓了他问罪才是,草民何罪之有?” 程艺淡漠的道:“汝快递负责驮伏运载,罪当流放!” 陈策反驳道:“今年年初,朝廷才给快递行业定下整顿文书,不准各快递私下拆封客商货件,客商负责寄送,我们难道不运输么?” 程艺冷笑道:“本官既然将你拿下诘问,自然有充足证据,这一批货物的寄件人无从查出,你速速交代,是否是伱们内部寄往宣府的?” 陈策摇头道:“不是。” “大胆!” 就在程通判继续审问的时候,一名文书胥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程艺示意将陈策押解回牢狱,然后快速朝后堂而去。 “敬之,你怎么来了?” 工部主事王钦面色凝重,道:“都察院今日忽然要核查兵部各军需物资,这一批硫磺现在在哪里?” 程艺忙不迭道:“在顺天府仓库。” “今夜快点给运输去工部仓库,我派人去接应,若是都察院查到工部,后果不堪设想。” 程艺愣了一下,有些紧张的问道:“敬之,都察院怎么会在这时候忽然查兵部了?” “不会我们的事……” 王钦摇头道:“不会,你放心便是,例行检查而已。” “你这边审的如何?” 程艺摇头道:“那小子伶牙俐齿,一时半会还不会交代。” 王钦咬牙道:“今晚若还不交代,直接上刑,让他签字画押,定罪流放。” “好。” …… 洪钟找到了户部尚书秦紘和工部尚书徐贯。 今日他查了兵部武库清吏司,仓库内的硫磺和账簿悉数对得上,这说明这一批硫磺不是出自兵部。 秦紘和徐贯一脸狐疑,如果这批硫磺不是出自兵部,那从何而来? 洪钟看了一眼徐贯,道:“工部。” “嗯?”徐贯惊愕的看了一眼洪钟。 洪钟道:“工部要给太皇太后修陵,需要炸山,所以从兵部申请了硫磺硝石和木炭。” 徐贯倏地一愣,呆怔的看了一眼秦紘。 “老夫会派人守着工部仓库,今晚准备带人来抓人!” 洪钟拱手道:“好!” 等他离去,徐贯才长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会不会,那小子做商业改革,工程项目外包民间的事,被人泄露出去了?” 只能这么解释,工程外包民间,挡住了工部一群人的既得利益,二十万两银子的工程款,他们能拿到一半甚至更多。 往后这些项目外包给民间,他们将再也没有利益可得。 一旦他们知晓策划这些改革的人是陈策,如此对付他就不足为奇。 可问题是……他们是如何知晓的? 秦紘和徐贯对视一眼,两人此前就知晓,不能将陈策的身份外漏,所以做这些事的时候,谁都不曾多外说过。 就是怕会如此。 一旦有人知晓陈策在幕后做的事,他一定会十分危险,现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去皇宫吧。” 秦紘对徐贯开口说道,现在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也该告诉弘治皇帝了。 乾清宫。 当弘治皇帝听了秦紘和徐贯的汇报后,怒不可遏的道:“工部这群蛀虫!朕此前没找他们的麻烦,他们非但不感恩,反而还要伺机报复?!” “证据确凿后,不必提交刑部,直接送去锦衣卫,格杀勿论!” …… 入夜,灯火阑珊。 一批硫磺悄无声息的从外运输至工部仓库。 硫磺才到工部仓库前,忽然亮起了灯火,旋即一批禁军将运输的人全部包围! 工部主事王钦府邸。 王钦心思不宁的坐在家中的书房内,灯火摇曳,他无心睡眠,等着府上下人来回报。 他在通盘这件事的始末,始终还是觉得不该有什么风险。 但今日都察院忽然查兵部军需物资,总让他觉得都察院的目的不简单。 为什么忽然查兵部军需物资?真是例行检查么?未免太巧了点。 不应该啊! 他左右不过只是个普通商人,秦尚书和徐尚书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去管一个商人的死活? 不过只是一贱民而已,至于让朝中两名顶级实权官亲自护着? 王钦背着手在书房内来回走动,不时候朝外面看一眼,心急如焚。 家中管事为何还没回来?已经这个时辰了,按理说事情已经办完了才对? 数十名锦衣卫缇绮此时已经将王钦府邸包围。 魏文礼手握腰口绣春刀,跨步进入了王钦府邸。 “老爷。” 一名门童快速走来,找到书房内的王钦,小声道:“外面来了一群锦衣卫。” 轰! 王钦差点眼前一黑晕厥过去,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点头道:“知道了,带本官去见……” “不必了。” 魏文礼已经踹开了王钦书房的大门。 “你锦衣卫竟敢私闯本官府邸?” 弘治时期,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力已经被严重削弱,文官们丝毫不惧锦衣卫。 魏文礼冷冷的道:“若没有皇上旨意,卑职是万万不敢闯大人府邸的。” “大人在等贵府的管事?” “他被都察院给拿了,已经交代了所有,大人还要狡辩么?还是直接跟卑职去锦衣卫?” 王钦脸色微微一变,喝道:“本官要去刑部!” 魏文礼冷笑道:“这由不得大人选择,大人知晓自己犯了什么罪,卑职就不点明了,会有人来审大人的。” “走吧。” …… 顺天府。 入夜,陈策才准备入睡,却又被狱卒给叫醒,狱卒道:“案犯陈策!程大人提审你,速速随我去后衙。” 看样子,对方已经迫不及待了。 也不知道洪御史那边如何了,陈策点头道:“哦。” 没多时,他便被带到了后衙,顺天府通判程艺指着陈策道:“案犯陈策!你可认罪?!” 310、下官冤枉 陈策依旧神色淡然,摇头道:“何罪之有?” “敢问大人,证据都找齐全了吗?最起码你要找到人证,证明那一批硫磺是我寄的。” “大人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就问我认不认罪,此案就算交给刑部,也没有如你这样审的吧?” 程艺喝道:“休要狡辩!来人,上刑!” 陈策沉思一下,抬眸,淡漠的看着程艺,冷冷的问道:“大人要屈打成招了?” “这后果,大人能承受得住?” 程通判懒得听陈策废话,今晚无论如何要拿到陈策的认罪书,于是挥手道:“快!上刑!” 陈策看着渐渐逼近的两名胥吏,依旧冷漠的道:“工部?兵部?” 程艺愣了愣。 陈策继续道:“这一批硫磺我不知程大人从何处运输过来的,但现在一定已经开始物归原处,如果我猜的没错,现在这一批硫磺已经不在顺天府了。” 程通判心中一咯噔,呆怔的盯着陈策,忽然心中一紧! 陈策道:“我不知大人是受谁指使的,这事儿应当不是你主谋,因为伱太蠢。” “我很好奇,你们究竟什么关系,能让你冒着如此风险来栽赃陷害我?” “他给你什么利益?我猜猜……会不会给我定罪之后,瓜分顺天快递的产业?” “大人进入顺天府没多久,恐怕来京也没多久,就没查查顺天快递的成分?” “大人就不知道顺天快递是皇商?江南的快递分拨场地全部是朝廷给我提供的,你不清楚?” “就算我被定罪了,快递的产业你一点也拿不到。” 顿了顿,陈策乜他一眼,继续道:“程大人今日不上刑,我能保你不至于死罪。” “今日若上刑,我也能让你死无全尸。” 程通判心跳加速,尤其看着陈策信誓旦旦一脸从容的样子,他心里真有点犯嘀咕。 怎么感觉他好像已经知晓了全部阴谋?故意被抓,等着引蛇出洞的? 但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他不得不发,于是他厉声道:“来人!”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魁梧男子终于从外冲了进来,指着程艺喝道:“你敢!” 陈策回眸,看着洪钟,长舒一口气,道:“洪大人,你终于来了。” 刚才陈策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若是洪钟再没来,他应该是要认罪了。 没必要白白受到上刑的折磨。 好在,洪钟来的还算及时。 当程艺看到都察院高官带着禁军抵达这里后,他瞬间汗流浃背,双腿不自觉开始颤抖,说话也已经打结。 “大,大人,下官在审谋反案……” 洪钟冷笑道:“工部主事王钦已经交代一切,你还要再和本官装什么清廉?” “谋反?我看是你们在谋反!” 吧嗒。 程艺手中的朱笔登时落地,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起身,噗通就跪在地上,对洪钟哭道:“大人,是王钦,是他指使我这么做的……他说这个小子在幕后做什么商业改革,将工部工程项目交给民间商人,挡了工部的道,工部有许多人要杀他。” “王主事还说,只要杀了他,顺天快递的资产就分我一部分,我还能接触更多工部高层人物,让我仕途更进一步……” 程通判此时已经瘫软在地,六神无主,胡言乱语:“下官十年寒窗,如今五十三了啊……下官看不到一点希望,机会难得,所以才昏了头做了如此错事,大人开恩,开恩呐!” “这位小公子,下官刚才吓唬你的,下官没有动刑,你说要保我不死的……求求你,下官不想死不想死,呜呜呜!” 五十来岁的人,此时哭的稀里哗啦,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刚才威风八面的主审官的样子不复存在。 陈策淡淡的乜他一眼,道:“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你都要杀我了,还让我保你不死?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程通判眼前一黑,呼吸都开始急促,嚎啕大哭。 陈策拱手对洪钟道:“洪大人,工部主事那边已经招了?” 洪钟摇头道:“没有,还在硬扛着,不过……刚才他交代了。” 陈策:“……” 这个家伙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心思居然如此细腻,这是故意诓程通判的啊? 听到洪钟的话,程通判两眼一黑,彻底晕过去了。 就如陈策说的那样,他太蠢了!他被自己蠢晕了! 洪钟对陈策道:“后面的事交给老夫吧,老夫派人送你回去休息,这两日苦了你了。” 陈策:“嗯。” 临走前,陈策似乎想起什么,他回眸看着洪钟,问道:“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工程招标的事是我做的?” 洪钟愣了一下,看着陈策的质问眼神,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他才反应过来,我愧疚个什么?这事儿和我无关呀! “老夫也不清楚。” 陈策:“哦。” 他也没继续说什么,背着手离去,洪钟心中隐约觉得有点可能要出事。 知道工程招标的事就秦尚书和徐尚书,刚才陈策那不信任的眼神已经表明一切,他怀疑是秦紘和徐贯卖了他? …… 锦衣卫诏狱。 工部主事王钦还在咬牙坚持,只要过了今夜,明天工部郎中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将自己移交给刑部。 只要刑部来查案,那么最坏的结果顶多只是公物私用,这罪名并不大,顶天被革职查办,或者被贬。 笃笃笃。 脚步声从诏狱外传来,弘治皇帝和户部尚书在不远处站定,魏文礼亲自给弘治皇帝搬了椅子让弘治皇帝落座。 工部尚书徐贯背着手,缓缓来到王钦牢狱前站定。 “徐大人,下官冤枉啊!” “在得知这一批硫磺从工部丢失后,下官第一时间命人去找,索性顺天府那边配合下官找到了这一批硫磺,所以才深夜命人将硫磺给送回去了。” 徐贯淡漠的盯着他,不免让王主事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徐贯的眼神。 “都察院那边已经将程艺抓捕归案,程通判比你聪明,他第一时间交代了所有。” “本官想知道两件事。” “第一,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第二,为什么要杀陈策。” 311、血洗工部 王钦身躯微颤,但还是咬定道:“大人啊!下官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下官明白了……可能是程通判在诬陷下官,这一批硫磺就是他偷运出去的!” 徐贯厉声道:“他一个顺天府通判,有什么资格运工部仓库的物料?” 王钦道:“此人是下官同窗和同乡,前几日说要去工部仓库借点东西……是下官工作失误……” “你还在胡扯?!” 洪钟带着程通判走来,冷冷的道:“你听,这就是伱的好同窗?” 程艺血红着眼,怒道:“王敬之!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是你说那小子挡住你们工部的财路,所以你让我配合你杀了他!” “你说他不过只是一名贱商,朝廷不会有人关注他,杀了便杀了。” “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你说工部和户部两位大人绝不会出手护着他,还说两位大人日理万机,怎会在乎这点小事,你说杀他没有一点风险!” 王钦颤抖的指着程艺,道:“你!你胡说!诽谤,大人,这是诽谤啊,他诽谤我!大人明鉴啊!” 徐贯不耐烦的道:“你知道本官性子急,你现在招了,锦衣卫的人不会动你,你不交代,本官便让锦衣卫对你动刑。” “你觉得你能扛得住?” 王钦急忙道:“大人!下官是朝廷命官,就算吃罪也该送去刑部,岂有锦衣卫审查的道理?” 不远处传来一阵淡漠的声音,弘治皇帝沉声开口道:“朕下旨,锦衣卫可不可以对你动刑?” 皇上?皇上居然也来了? 那小子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让天子亲自过问? “朕知道,他挡了你们的财路,朕给过你们机会,此前的事朕都既往不咎了。” “十万两银子的工程项目,你们向户部申请预算二十万两银子。” “这还只是一个顺天府翻修的小工程,全国山川水利官道建筑这么多大工程,你们贪了多少?还不够吗?” “朕对你们网开一面,不愿追究,还不够吗?” “朕对你们算是推心置腹了,你们非但不知感恩,不知改自己问题,还要杀提出改进问题的人?” “好一个朝廷命官!既然朕对你们推心置腹不能换你们的忠心,那朕就将你们的心给剖出来看看究竟是黑的还是红的!” “去!” 魏文礼拿着匕首缓缓朝牢狱走去。 匕首在灯火下泛着寒光,王钦瞬间感觉裆下一热,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断的蠕动后退,惊恐的道:“皇上,罪臣,罪臣招……罪臣都招了,皇上饶命,饶命啊!” “工部四清吏司郎中,三衙六名主事,我们合谋算计的。” 徐贯喝道:“究竟谁告诉你,推动商业改革的人是陈策的?” 这事儿要弄清楚,不然陈策那小子一定会怀疑到他和秦紘头上,到时候就解释不清了。 这次事件不仅给秦紘、徐贯提了个醒,也让给弘治皇帝当头一棒。 陈策做的事越多,越容易暴露在阳光之下,这对陈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今后这样的事还会不会发生?陈策还会不会替朝廷办事?会不会因为这次事件对朝廷失去信心? 这些弘治皇帝在来之前都在思忖。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陈策一直在锦衣夜行,尽管做了那么多事,依旧不愿意贪功。 因为他真的可能会被这么一群人给弄死! 这还仅仅只是工部一个衙署的几名中低层级别的官吏,倘若当初的开中、盐引之事全部被曝光出去,那陈策要面对的可就不单单是这一群小势力了! 王钦忙不迭道:“没,没人告诉我。” “如果非要说,那应该是户部主事李梦阳,上次我们喝酒的时候,他偶尔对我提过,说两位尚书大人时常会去见那个小子,还说那个小子才智敏捷,又出现在工程招标会上,我们猜测推动商业改革的人大概率就是此子,所以才会动手。” 弘治皇帝咬牙,厉声道:“就凭一个猜测,你们就敢去做局杀人?” “百姓在你们眼中算什么?!” 如果他不是陈策,如果他只是一名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那现在岂不是尸体都找不到了? “混账!” 弘治皇帝狠狠拂袖,脸色阴沉的离去,随后指着魏文礼,道:“不必过刑部!去工部抓人,他嘴中的所有人给朕抓起来,今夜就在锦衣卫就地正法,全部诛杀!” “此獠和顺天府通判,女眷充教坊司为妓,凡六十以下男丁流放宁古塔!” 秦紘和徐贯忙不迭道:“皇上息怒,这么多人一夜之间全杀,不好交代呀!” 弘治皇帝愤怒道:“怎么对外交代,你工部自己给朕想办法!” 徐贯一脸为难,叹口气道:“微臣遵旨。” …… 紫禁城,乾清宫。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的坐在龙位上,盯着站在大殿上的秦紘,问道:“该如何才能确保他的安全?” “今日之事是第一次,会不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秦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皇上,他替国朝做了这么多事,以老臣的意见,总在暗中不是办法,不如……将他暴露在明面上,如此一来,也能让有心人知道,他最大的靠山是皇上你,想要动他,那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弘治皇帝眯着眼,秦紘提的这个意见,倒是不错。 一直让陈策走在暗中,只会让他越来越危险。 以前他做的事少还好,现在他参与朝廷的事国家的决策越来越多,很多事虽然利国利民,但对既得利益者们却不利。 倘若今日之事再次发生,倘若不是陈策自己细心发现了猫腻,他说不定真能被这群人做局给杀了。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才挥手道:“你下去吧,哦,别忘了去对他解释解释。” “还有你户部的那个李梦阳,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让陈策提防提防。” “遵旨!”秦紘拱手离去,他确实要对陈策解释解释,不然陈策说不得会误会是他秦尚书和徐尚书将他给卖了。 312、陈策的提醒 第二日一早,朝廷发生‘大地震’。 工部四清吏司郎中三主事,七名中层官吏被诛,子女充教坊司的充教坊司,被流放的流放。 如此大的事,仅仅只是在一夜之间,就连三法司都不清楚其中缘由。 今日一早工部尚书徐贯便立刻将下层官吏以此朝上提拔,吏部那边推荐官吏进工部临时补充。 就连内阁都不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整个朝堂人心惶惶。 死了这么多人,还没经过三法司复审,这本身就不符合司法程序,这群人被诛百官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这一波下来,厂卫的力量是否死灰复燃。 不过工部那边立刻出面解释,经都察院核查,这群官吏倒卖军需物资,资敌谋反,所以昨夜从快从严全部处理。 这借口自然不能让百官信服,但弘治皇帝出面替工部尚书背书,而且厂卫也没有再波及其他人,这才暂时让朝堂平静下来。 不过百官依旧纷纷在各自猜测,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工部这么多人被诛? 当消息传到李梦阳耳中后,才上值的李梦阳忽然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有些不寒而栗! 别人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李梦阳心中能猜测个大概,工部如此多的人,联合在对付陈策,甚至还搭上了顺天府,就算陈策能量再大,也应该会被整死了。 可结果却大大出乎李梦阳的意外,如此多的人,非但没将陈策如何,反而他们自己全部被诛了? 陈策……他到底有什么背景和能量? …… 槐花胡同。 秦紘背着手,大清早的便找到了陈策,陈策显然和往日态度不同,对秦紘已有些防备,秦尚书能察觉出来。 他对陈策解释道:“洪御史审过工部的人,工部主事说是老夫下辖户部主事李梦阳无意透露的。” “凡参与这件事的人,后果你也看到了,皇上记着你对大明商业改革推动的功劳,这些人被诛就是最好的例子!” “皇上在用实际行动给你一个交待。” 确实,弘治皇帝这次做的足够好了。 陈策沉思片刻,呢喃道:“李梦阳……” 秦紘语重心长的道:“不过伱放心,下次应当不会出现类似的事了。” 陈策疑问道:“为什么?” 因为皇上慢慢的会将你推向台前,他会将你身份一点点揭开,他亲自要给你站台,以后谁敢对付你,就等同于直接对付皇上! 当然,这些话秦紘就没明说了,毕竟没发生的事,秦紘也不敢保证,只是含糊其辞的道:“总之以后你会明白的。” 陈策点点头。 秦紘似乎想起什么,道:“洪御史让老夫替他带个话,说他很欣赏你,等他回来再找你聚一聚。” 陈策疑惑的道:“洪御史去哪儿了?” 秦紘道:“今日领命去潮河川缮边,估摸着中午就要出发。” 潮河川在京畿密云古北口,距离京师二百余里,居两山间,广百余丈,水涨成巨浸,水退则坦然平陆,敌人则可长驱直入。 这里是京师防卫的缺口,洪钟一直建议在此地凿为两渠,分杀水势,于口外斜筑石堰以束水。置关堰内,守以百人,使敌人不得驰突,可免京师北顾之忧,且得屯种河隙地。 这个建议自然极好,不仅修建了水渠,还将水势给控制住,堵住了京师北面防线的缺口,只要让百人守卫,敌骑兵便无法通过。 但是陈策却面色凝重,对秦紘道:“此事不妥!” 秦紘:“?” “为何?” 洪御史提的建议极好,为什么陈策却说不妥? 陈策道:“三点原因,第一,洪御史才办了工部的案子,他已经得罪了许多人,若是此次缮边出现任何失误,回来都会被无数人弹劾。” “第二,潮河川两侧山脉长期受水势冲击,山体并不稳固,一旦他要凿山,山体势必会崩塌。” 这里的山脉和其他地方不同,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山体崩塌,若是再死一部分人,洪钟必定要吃罪! 陈策对洪御史印象不错,所以才对秦紘推心置腹的提醒。 “还有,潮河川附近的地势多沙石,根本不适合耕种,若是日后有心人追究,他提出来的‘且得屯种河隙地’就是欺君罔上之罪!” 秦紘听的连连倒吸凉气,惊愕的看着陈策,狐疑的问道:“你去过潮河川?” 不然为何对那边地势如此了解? 陈策自然没去过,但他知道洪钟的履历,这次缮边潮河川本是一件好事,但就是以上种种原因,最后洪钟被御史弋福、给事中马予聪弹劾吃罪,最后被调去了云南巡抚。 陈策摇摇头,对秦紘道:“秦大人莫管我有没有去过潮河川,现在快些去告知洪御史,如果他执意要去,就尽快做好预防。” “尤其开山凿石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山上石块崩裂之险,确保凿山人的安全,不可酿成事故。” “那边不利耕种的事也要早早让他汇报给朝廷,不能只顾着缮边,将此事搁置。” 秦紘暗暗点头,面色凝重的道:“老夫这就去告知他。” “嗯。” 陈策也没挽留秦紘。 …… 正阳门。 午时,洪钟的队伍已经准备出发。 幸好秦尚书来的及时,他急忙找到洪钟,将陈策叮嘱的事事无巨细告知洪钟。 洪钟惊愕的问道:“那小子去过潮河川?” 秦紘摇头道:“不知道,总之纯简不会无的放矢。” 陈策,字纯简,王越赐之。 此时秦紘已经亲昵的开始用字称呼陈策,不免让洪钟有些意外,看来秦尚书对那小子是真的格外看重啊! 洪钟道:“我知晓了,待本官到了潮河川再说吧。” 秦紘叮嘱道:“你切记要将这些事记在心里。” 洪钟笑道:“晓得了。” …… 密云县衙。 潮河川作为“燕京门户”、“京师锁钥”,这里是东出的隘口,也是走私的最佳地带。 现在听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要来修缮潮河川,密云县令等地方权贵心中一万个不愿意。 此时,县衙后堂一群权贵正在秘密商议。 有权贵开口对密云县令道:“他们若来修缮潮河川口,你县衙切勿告知那边之具体情况,等其凿山,势必酿成事故,若如此,则可弹劾其罪……” 313、就你陈策最聪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四月的西南,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缅甸宣慰司内。 唐寅单独召见了莽纪岁,并且赏赐了他一笔金银、丝绸、茶叶,以及上千亩的封地,让他代表明廷赏赐给治下土民。 莽纪岁只当唐寅是在拉拢自己,也没多想,依旧保持高傲。 最初明朝改土归流,剥夺了他缅甸宣慰司主官的位置,他一直怀恨在心,不过等唐寅上任这么多天却依旧没有作为,活脱脱的像个傀儡,这才让莽纪岁放下心。 实际他最开始就不该高看汉人的官吏的,土司内的情况如此复杂,他们的势力根深蒂固,又岂能是汉人能治理明白的? 这不,这名明朝官吏现在认清了现实,得知谁才是缅甸宣慰司真正的王。 莽纪岁虽然表面恭敬,但内心的傲慢已经快要跃然于纸上,对唐寅道:“唐大人以后安心配合下官的工作,下官保证唐大人在缅甸宣慰司平平安安。” 唐寅笑着颔首,目送莽纪岁离去,唐寅脸上才浮现一抹阴霾。 他淡漠的吩咐道:“去派人抓捕穹召和浪里两位大土司。” 两名缅甸第二大势力的大土司很快被唐寅抓捕到宣慰司内。 唐寅冷漠的道:“你们私下毁坏本官的屯田水利工程,莽纪岁大土司已经全部交代,你们可有话说?!” 唐寅自然不会真的抓捕他们,按照老师陈策的交代,想要将缅甸的势力全部控制在手中,就必须要让对方狗咬狗。 这些土司的智商平均都不高,这些计谋要放在明朝都上不得台面,任何一个州府级别的官吏都能看得出来唐寅在分化他们。 当初唐寅来到这里也先入为主,不过经过陈策提点后他才知道,治理这些土司们,不必用明朝官场的思维去治理。 这时候唐寅才幡然醒悟,这群蛮夷和大明的政治精英们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简单的离间计,他们却深信不疑。 等唐寅将穹召、浪里两位大土司放出去后,他们已经对莽纪岁怀恨在心,又听闻明廷给莽纪岁赏赐一大批财富丝绸和田地后,更确信了莽纪岁将他们卖掉的事实。 于是缅甸境内的三方势力平衡被打破,变成了莽纪岁大土司和另外两名大土司的斗争,唐寅则坐收渔翁之利。 假以时日,等他们斗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就是唐寅收网的时候。 这种事,急不得,只能等时间去消化。 同样的情况还在王守仁、王务弼和祝允明等下辖地方上演,他们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先将土司境内的人事任命权牢牢掌控在手里。 等土司分崩离析后,他们才开始颁布一项项惠利土民的政策,一步步取得土民的信任。 这些都是治理西南的大方针,目标确定好后,余下的就交给时间,成功治理西南将会水到渠成,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万事开头难,陈策将最难的一关给他们解决了。 虽然王守仁四人在不同地方,但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在独自感慨,陈策虽不在这里,但却在千里之外影响着西南时局! 他这种贡献,也不知道朝廷能不能知道,会不会知道? …… 江西,临江府。 傅瀚这些日子一直在上火,嘴上起了不少水泡。 他这辈子起起伏伏,幼年家贫,从临江府一步步杀出来,科考中进士,翰林院,到礼部左郎中。 距离吏部侍郎也仅一步之遥。 却因唐寅案被摔的一落千丈,革职回乡。 这些事他都不在乎,人生起起伏伏,他已过古稀之年,对这些事也看淡了,即便他最后知道是自己自负的儿子和另一名聪明绝顶的天才在博弈,儿子将自己当棋子去博弈。 他也不在乎。 他更在乎自己的儿子,傅瀚是老来得子,对两个儿子都很宠爱,尤其长子傅元。 傅元智近如妖,绝顶聪明,虽然现在不做官了,但他们傅家在临江府依旧是第一首富。 这一份诺大的家产都是自己长子傅元运营出来的。 但最近傅元被做局了,对方是临江商会的副会长,十万匹布匹,一个月内要上贡给朝廷。 这个难度实在太大了,周边的所有纺织机全部提前被对方收购,傅家想要再调纺织机,也需要最少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时间十万匹布,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自负的傅元接受不了这样的失败,当初在京师和陈策的竞争中失败了,傅元虽然生气,但最后他只能感慨自己技不如人。 但现在他被人用这种方式官商勾结的做局,让他接受不了。 看着长子日夜消瘦茶饭不思,甚至萌生死的念头,傅瀚怎能不上火,他现在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派人盯着傅元,就怕自己长子忽然会做什么傻事。 “爹,从京师来的信,给大哥的。” 二子傅完找到傅瀚,傅瀚一愣,急忙道:“信件给我!” 他没有拆开看,他知道自己的长子一直都在等这封信,不用看傅瀚都知道这是谁寄来的。 只有在京师那名将他击败的妖孽来信,才有可能给自家长子一丝希望! 傅瀚颤抖的拿着信件推开了傅元的房门。 傅元如同行尸走肉。 “儿呀,失败了咱们从头再来便是。” 这些话,傅瀚不知说了多少次,傅元一直无动于衷,整个人像是游魂一样。 傅瀚叹口气,将信件拿出来,对傅元道:“京师那边的信件,寄给伱的。” 听到这话之后,傅元浑浊的眼神忽然恢复一抹生机,急不可待的道:“给我!” 信件被拆开,傅元双手抱着信件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 【傅兄,见字如面,程敏政已经帮过我了,谢谢你这份大礼】 【你留给我一笔财富,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报答】 【我们的两年之约还没达成,等两年后你再死,现在最好活下去】 【这不是什么大事,我送你一台纺织机,半个月吧,十万匹布,这不难织】 傅元抱着信件,在书房内来回走动,双手在微微颤抖,脸上渐渐展露出笑容,到最后仰天大笑:“哈哈哈!” “王八蛋!” “你都不在我面前了!却还要如此打击我,天下就你陈纯简最聪明!” 陈策的字写错了,前两张我改了,作者还在写外站的宋朝书,把主角的字弄混了,抱歉。啰嗦都啰嗦了,干脆顺便求个月票和推荐打赏罢。 314、陈策的威胁 五月初,天气已经有些炎热,陈策穿着一席白色薄纱长衫,于落日时来到李梦阳府邸。 突然的造访,在明朝来说并不礼貌,但相较于李梦阳的无礼来说,陈策觉得自己已经是君子了。 李梦阳听到陈策来找自己,心中一咯噔。 讲道理,他真的有些惧怕陈策这个妖孽了!本以为工部那边就算不能整死陈策,最起码也能让他身陷囹圄。 可结果却让他心惊胆战。 朝廷为了保住陈策,竟能抹杀工部如此多的官吏,这本身就令人不寒而栗! 陈策缓缓踏步进入李府的中厅,落座后端着茶水微微呷着,不多时李梦阳便走了过来。 他耻于开口称呼陈策为师,含糊其辞的道:“有什么事么?” 陈策抬眸看了一眼李梦阳,道:“因为张家两位侯爷?” 陈策昨晚思忖过前因后果,问题大概率出在张家两位国舅上,上次他们那么无聊的要收自己学生,陈策固然不在意,但现在后知后觉的才知晓缘由所在。 他们收徒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羞辱李梦阳,毕竟顶着李梦阳师祖的名分,李梦阳恐怕以后也不敢再弹劾他们。 想到这里的时候,陈策不由无语,你说张家兄弟蠢吧,他们时不时还真能想出一些骚主意来。 这段时间李梦阳果真没有抓着张家兄弟不放了。 李梦阳不置可否,也没开口回答陈策的话。 陈策淡淡的道:“这是我的失误,我不知张家兄弟会因此来裹挟你。” 顿了顿,陈策乜他一眼,道:“他们顶多是不想你再弹劾他们而已,并没有再做出赶尽杀绝的事。” “伱要报复,也该报复他们,转而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报复我,这对我不公平,你说是么?” 李梦阳眉宇微蹙,哼了一声,道:“你既甘愿委身在张家两名奸佞之名下,岂非说明你贪图富贵利益?” “你本就不怀好意,现在又在本官面前装什么纯洁?” 陈策想了想,道:“我无法改变你的想法,你这么想无可厚非,我也不想与你浪费口舌。” “但你既然利用工部对付我了,说明你就是我潜在的危险所在,我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时间有限,不能一直防着你随时可能的报复。” “我给你两个选择,明日你主动请求调离京师,去地方任官。” “或者我帮你,但可能会调的更远,更偏僻。” 陈策说的漫不经心,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一样。 李梦阳很难相信,这是一名民间商人敢说出来的话。 简直太狂了! 但凡换个商人这么说,李梦阳会觉得对方贻笑大方不自量力。 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陈策,陈纯简! 他不得不慎重考虑,可那自尊心又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拉下脸来。 陈策微笑道:“你是官,我是商,你考虑利益,我也考虑利益,商人讲究的是利益最大化,所以我建议你选择前者。” “你自己离开,走个体面。” “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他们只会佩服你李梦阳不愿在京师和奸佞同流合污,保全了你的名声。” “当然,如果我帮你的话,百官也会同情你,认为你李梦阳在和张家奸佞斗争中失败,从而被贬到地方。” “这固然也能成全你的名声,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陈策没等李梦阳回答,也不需要他现在就给答复,他说完后便背着手离开了。 李梦阳嘴角抽搐,一只手紧紧握着茶盏,等陈策走出中厅,他愤怒的将茶盏朝地上摔去,厉声道:“陈纯简!你别欺人太甚!” 陈策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他相信李梦阳会选择前者。 李梦阳不是傻子,相反他是聪明人。 就如陈策预料的这样,第二日一早,户部主事李梦阳主动找到户部侍郎,祈求调去南直任户部主事。 礼部侍郎都震惊了,虽然职位上是平调,但一个是南直,一个是京师,哪有人主动求自己下放的? 除非李梦阳被威胁了。 户部侍郎想当然的以为是张家兄弟的报复,不过李梦阳既然如此坚持,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同意李梦阳的请求。 当此事传开后,张家兄弟又背了一口大锅。 同僚们都在替李梦阳打抱不平,临走送别宴会上纷纷痛骂张家兄弟为非作歹无法无天。 但只有李梦阳知道,不是因为张家兄弟,而是另外一个不能说出口的混蛋! 这口恶气,兴许在很长时间内,他只能默默的憋在心里无法舒展了。 …… 洪钟在抵达潮河川后,第一时间召见了密云县令,询问潮河川两侧山川的情况。 密云县令并没有将潮河川两侧山石的情况告知洪钟。 洪钟不由有些惊愕的盯着密云县令,一时间让密云县令有些摸不着头脑。 洪副都御史心中甚至都有些怀疑,陈策的叮嘱是否属实,如果潮河川两侧山石如此易落,按理说密云县令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为何不说? 只有两个原因,其一,密云县令不想让自己修潮河川,其二,陈策预测错误。 洪钟其实更偏向后者,当时他临行的时候,秦紘提醒过他,那个时候他就有点疑虑。 他陈纯简又没去过潮河川,怎么对潮河川的地理风貌那么熟悉? 不过洪钟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像文官,但心思毕竟细腻,一切等自己验证过才能做出判断。 他也不会辜负陈策的一番好意。 离开密云县衙后,洪钟便带着士卒去潮河川,安营扎寨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动工,而是让人上山去查一查潮河川两侧的山石,是否真容易崩裂。 当天下午,去勘探的士卒便面色凝重回来,当洪钟看到对方凝重的脸色后,他心中一咯噔。 陈策说对了!!! 那小子,究竟是什么妖孽? 震惊之余,洪御史更多的是一阵后怕,如果真冒然去凿山,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一件事令他后怕的,那就是密云县令欺骗了自己!他不可能不知潮河川的情况,除非对方故意隐瞒! 315、震撼傅家父子三 江西,临江府。 五月初十,自从傅元收到了陈策的信件后,便开始紧锣密鼓的按照陈策信件中的图纸制造新型纺织机。 傅元固然绝顶聪明,能按照陈策的图纸制造出新型纺织机,但傅瀚却不怎么相信陈策的言语。 他不敢相信什么样的纺织机,能在半个月时间制出十万匹布来。 傅元这些日子已经完全恢复,往日颓丧的情绪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兴奋。 他对傅瀚道:“父亲,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吹牛的人,他要么不说,只要他开口,你觉得再不可能的事,在他手中都会成为可能。” “不要因为自己的无知,就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不可能,如果有一天陈纯简告诉我,人能在天上飞,我都一百个相信他!” 傅瀚:“……” 他的儿子一直都是自负骄傲的,从没有这么无条件推崇过一个人,傅瀚真不知道陈策有什么魅力,能让骄傲自负的傅元如此信任。 傅元看着眼前一台刚制造出来的精美纺织机,他问傅瀚道:“爹,正常情况下,纺织机半个时辰能织多少布匹?” 傅瀚还未开口,老二傅完便道:“大哥,这个我知道,正常情况下不外乎三五匹的样子。” 傅元点点头,道:“那你觉得这个纺织机,半个时辰能织多少?” 傅完猜测道:“七八匹么?” 傅元摇头,笑着道:“我也不知道。” 额。 大哥你还有功夫说笑?还有半个月时间,咱们到时候完成不了十万匹布,府衙那边必定降罪,耽误了皇家上贡的贡品,咱们吃不起这个罪啊! 老爹已经人走茶凉,当时在礼部的时候,或许这都不是事,现在他都不是官了,谁还给他面子? 一个小小知府现在都敢官商勾结整我们傅家了,真要完不成任务,傅家的家产可能都会被人家全部吞噬一空! “拭目以待吧。” 傅元吩咐绣娘开始用这种新纺织机去织布,他也不逗留查看,带着傅瀚和傅完去中厅喝茶。 这半个时辰时间不长,但对傅瀚和傅完来说却如同度日如年一样煎熬。 他们可不像傅元,对陈策无条件的信任,这关乎傅家未来的生死,哪里能冷静下来? 好几次傅瀚都要去看防织的进度,不过都被傅元给制止了,傅元让傅瀚不要打扰绣娘,让她全心全意卖力去织,他就想看看半个时辰加工加点究竟能织出多少匹布来。 随着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不断传来,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半个时辰过去后,傅家的下人急忙带着绣娘一脸震撼的来到中厅。 傅瀚急不可待的开口道:“织了多少匹布?” 傅家管事说话都有些结巴,对傅瀚道:“老,老爷……四,四十匹。” 傅瀚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的道:“十四还是四十?” “四十匹啊!整整四十匹!” 这话说出来后,傅瀚震惊的瞠目结舌,傅完刚端着的茶盏吧嗒落地。 就算心境再好的傅元,此时都忍不住震惊的嘴巴张大! 半个时辰前,傅完才说,传统纺织机半个时辰的效率不过三五匹。 翻了八倍!足足八倍啊! 这谁不震惊? 傅元咽了咽口水,尽管心中已经设想过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道:“陈纯简!伱个妖孽!” 他服了,彻底服了。 陈策真是个妖孽,他为什么什么都懂? 傅家这次明明是个死局,一向自诩聪明绝顶的傅元都束手无策,甚至被打击的差点自杀。 但陈策只是写了一封信过来,看似死局的局面,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这不是妖孽是什么? 半个时辰四十匹,一个时辰八十,一天十二时辰一百零六匹,半个月一千五百匹,只需要再制造一百台这样的纺织机,半个月时间完全可以织十万匹出来! 傅家暂时还不缺钱,制造一百台这种新型纺织机固然需要成本,但这对傅家来说九牛一毛! “招工!” 傅元当即可口,不过他父亲傅瀚和二弟傅完还沉浸在震惊中,完全没听到傅元说什么。 傅元一脚踹到老二屁股上,大喝道:“你愣着干什么?干事去啊!” 傅完:“啊?干,干什么事?” 傅元一脸无语,道:“第一,找工匠过来,让他们生产一百台这种纺织机,给其重利,生产完毕让他们自杀。” 傅元不是啥好人,这种纺织机的技术他自然不可能让外面任何人知晓。 重奖之下必有勇夫,只要给的钱足够多,肯定有穷人愿意卖命。 “第二,招绣娘过来,越多越好!” 他需要更多的绣娘来替自己一天十二时辰轮番转做工,只有这样才能在月底完成十万匹布的需求。 “哦……哦哦!” 傅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喜过望的道:“大,大哥,我们有救啦?” 傅元道:“废话,也不看谁出手了!” 傅完:“……” 你之前可不这样的,之前你可是要死要活的,再说了,你这话说的,不知道还以为你在自夸呢,又不是你出手的,你嘚瑟个啥啊? 傅瀚此时才幽幽的反应过来,依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惊愕的盯着傅元道:“这……他……陈策……” 傅元微微笑道:“父亲,我说了,只要他愿意出手,没有解不开的局。” 傅瀚:“你先前不会故意寻死觅活,就等着陈策出手的吧?” 傅元嘿嘿笑道:“不先骗过爹,又怎能在字里行间让陈策相信呢?” 话虽这么说,但他究竟是真的想寻死,还是故意以死逼陈策出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但无论如何,傅元对陈策的信任绝对不作假。 傅瀚叹口气,道:“那小子,真是能人之所不能啊!这么一桩大好处,就这么白白送给你了?” “他没有什么条件吗?” 傅元摇头:“没有。” 那就说不通了啊,这纺织机咱们能制造出来,他陈策制造不出来?明知道如此大的利益,他为什么白白送给你? 你都说对方是妖孽了,他应该不会心肠这么好才对? 傅元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他也想不通,最后只能道:“可能他的志向比较高?脱离了世俗名利?” 316、淋尖踢斛 到五月末,弘治皇帝下了一条政令去辽东,大明皇帝念女真三部对马市贸易需求之旺盛,特在辽东开马市贸易,每月订十四、十五、十六为马市开放日,各有司、辽东都督需协同确保马市贸易的安全畅通。 明廷的这条政令让辽东三部欣喜若狂,唯独爱新觉罗家族此时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大明皇帝心思之细腻。 如此一来,辽东三部的女真人,感激的只能是明朝皇帝,而不是他们爱新觉罗家族。 陈策答应过朱厚照,等今年夏粮征收便带他来看官府征税。 当朱厚照在郊外看到官府衙门收税的人不断踢着装稻米的斛,看到稻米洒落一地百姓却不敢捡的情况,不由愤怒万分。 “这群官府胥吏太过分了!” 陈策笑了一下,对朱厚照解释道:“他们要不这么做,地方衙门用什么来维持他们的俸禄开支?” 一个官府衙门,真正能领取朝廷俸禄的只有两三个人,而朝廷也没考虑过县衙编外的胥吏等人俸禄开支。 换言之,除了吏部备案造册的县衙官吏之外,这些编外的人员俸禄全部都需要县衙供给,县衙自然要想办法弄点额外收入,以便于给这些人开俸。 朱厚照听完陈策的解释后,不解的道:“那为什么朝廷不给这些人发放俸禄?” 陈策耸耸肩,道:“户部收入不够啊,还能因为什么。” 就目前大明每年的收入,供给全国官吏开支都捉襟见肘,再供奉天下数十万胥吏的俸禄开支,户部的财政能出现巨大的赤字,直接让财政崩塌。 “或许有一天国家非常富有了,才能实现你口中说的这样吧。” 朱厚照道:“那个时候胥吏就不会如此欺辱农民了吗?” 陈策摇头道:“依旧不会,但可能不会如此明目张胆了吧。” 郊外的稻田中有许多赤膊孩童奔波,脸上洋溢着笑容,朱厚照好奇的道:“他们为什么不去启蒙?” 陈策道:“没钱,大明真正能启蒙的孩子极少,整个大明百姓读书识字也少之又少。” 朱厚照接触的人群非富即贵,哪里知道大明底层的情况。 在他身边,这么大孩子都是启蒙教学的最好时光,比如英国公张懋的孙子,比如新宁伯谭佑的孙子。 那些权贵的孩子自然能享受顶级教育资源。 可农民的孩子这么大却只能在民间嬉闹奔跑,是他们的父母不想让他们读书识字么? 不是,因为贫穷。 一个村落能出一两名读书人已是幸事,为什么大明总会出现那么多贪腐的情况? 识相有些偏僻的村落,一个村落供一名孩子读书,当这名孩子高中后,他能不顾及自己宗亲,不带着他们发家致业么? 朱厚照若有所思,他坐在田埂上,歪头问陈策道:“怎么才能让他们都读上书呢?” “千百年来,好像读书识字的仅仅只有一小部分人。” 陈策道:“是啊,只有一小部分人,要让人人都读书认字,那就需要国家再富一点。” “怎么才能富强?” 陈策抬眸看着远处农忙的老农们,自言自语道:“我在帮你做这些事。” 朱厚照:“啊?” 陈策笑着道:“靠种地不行。” “农商两手抓吧。” 朱厚照又问道:“发展商业?可这很难诶。” 陈策道:“虽然难,但不能不去做,一个国家,总有人需要做这些事的。” “那他一定会很伟大!”朱厚照道。 陈策摇摇头道:“他只是在用超越这个时代的目光给这个时代查缺补漏,也许会失败。成功了固然会伟大,失败了依旧会被万人唾弃。” “那他为什么还要做?”朱厚照不理解。 陈策看着朱厚照道:“小朱公子,你记着,人不能怕失败,只要伱认为是对的事,总该要去试一试的,男人要有勇于开拓进取的精神!” “比如……当年的三宝太监?” 陈策想了想,道:“对。” 朱厚照:“可他不是男人啊。” 陈策:“抬杠啊你!” 朱厚照嘿嘿笑了笑,起身去摘了两片大大的荷叶,一顶带在自己头上遮阳,一顶送给陈策。 陈策拒绝:“我就不带了,这顶绿帽子我戴不得。” “为啥?” 陈策道:“没为什么,你自己戴吧,挺好看的。” 朱厚照指着不远处的庄稼老农,对陈策道:“小老弟,他们都在用代耕架了,那些没有牛的家庭,现在也能高效耕地了。” “这都是你对大明的功劳。” “可他们感激的却是大明朝廷,不是你,你不觉得不公平么?” 陈策摇摇头道:“没觉得。” 不远处,张家两兄弟戴着两顶荷叶大帽子亲自督促家奴收取佃农的税。 他们还不忘对周围的百姓炫耀道:“多交一点粮食咋了?你家以前这么穷,要不是咱们两兄弟发明了代耕架,你们家不累死几个男人?” “还不感激我们两兄弟?!” 朱厚照一脸无语,再问陈策道:“现在呢,还不觉得不公平么?” 陈策道:“有点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两兄弟居然能用这办法鞭策农民。 合着代耕架是你发明的,就能多问人家收粮食啊? 朱厚照嘿嘿道:“我来去会会他们!” “走!” 陈策跟着朱厚照来到田埂上对百姓作威作福的张家两位国舅面前。 啊?太子? 啊?陈策? 这两家伙竟也在这里,保没好事,张家兄弟一脸警惕。 朱厚照拱手道:“两位侯爷为国发明代耕架,佩服佩服。” 张家兄弟:“好说。” 这大外甥,啥意思?帮我们扬名的吗? 朱厚照道:“不知两位侯爷当时如何想到代耕架的?” 张鹤龄背着手,淡淡的望着天空,一脸忧国忧民道:“我这个人,最看不得百姓吃苦,所以才绞尽脑汁。”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两位侯爷发明了代耕架,一定会耕种吧?想看。” 张延龄虎着脸:“看什么?” 朱厚照道:“当然看你们亲自示范耕种,不然看什么?这玩意是你们发明的利国利民神器,你们该不会……不会用吧?” 张家两兄弟:“……” 这个大外甥,简直不是东西啊!这分明没安好心! 317、纺织机要不要买? 张家两兄弟面红耳赤的离开田野。 他们哪里会使用什么代耕架,这外甥真不是东西啊,好不容易装个逼,非要拆台! 陈策带着朱厚照追上了张家兄弟。 张家兄弟气咻咻的问道:“干啥?好吧……我们承认代耕架是你小子发明的,咋了?” 陈策摇摇头,对张家兄弟道:“我不是来找你们说这个的。” “我想卖给两位侯爷一台纺织机。” 张家兄弟眼珠微微转了转,问陈策道:“为啥要卖给我们纺织机?我们要那玩意干啥?” “经营纺织业啊。” 张家兄弟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你逗我? 经营纺织业干啥?那玩意才能赚几个钱?现在市场上都是卖布匹丝绸的,纺织机遍地都是,江南的小作坊遍地都是。 京畿内也不少。 能赚几个钱啊? 再说了,我们想买纺织机,问别人买不行吗?为什么要问你这个家伙买? 陈策仿佛洞悉了两位侯爷的心思,他道:“我的纺织机效率是普通纺织机的八倍。” 呵呵。 张鹤龄微微一笑,哦了一声,道:“巧了,张某制造的纺织机,是普通纺织机的十六倍。” 吹牛逼谁不会啊? 张延龄哈哈大笑,对张鹤龄道:“大哥,他认真的样子好好笑哦。” “我也能制造纺织机,是普通纺织机的一百六十倍呢!” 陈策自己也可以进入纺织业,但他实在没这个精力。 纺织业要发展,单靠傅元不行,而且他给傅元送过去珍妮纺织机,不仅仅是为了救傅元。 是的,陈策依旧在给傅元做局,只是这次做局做的更大。 他知道傅元的性子,傅元不可能让别人知道珍妮纺织机的制造过程,所以大概率会杀人灭口,以保持珍妮纺织机在江西的垄断。 陈策根本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所以他就需要更多的人参与到纺织行业来。 所以他才会找到张家两位侯爷,让他们参与到纺织行业,当他们在京畿实现纺织行业兴盛之后,陈策才会彻底推广珍妮纺织机,让这项技术被更多商人知道。 不过显然,这两位侯爷对此不感兴趣。 朱厚照白了一眼张家两位侯爷,对陈策道:“小老弟,你为什么要把这种高效纺织机卖给他们?” “你还不如卖给我呢。” 陈策摇摇头,道:“我没打算卖给你,我是打算送给你的。” 陈策又问张家两位侯爷,道:“你们确定不要?” 张鹤龄微笑道:“呵呵,不要!” 陈策点头道:“好吧。” 等两位侯爷离去后,朱厚照才挠挠头,问陈策道:“小老弟,你为啥忽然想起要卖纺织机啦?” “市场上随处都是,他们自然不会买你的,你卖给他们纺织机干什么?” 陈策想了想,道:“本意是想让他们推广纺织机的,让更多商人对此感兴趣。” “然后呢?” 朱厚照依旧不理解陈策的想法。 陈策道:“实现资本主义萌芽……算了,你不需要了解那么多,就当我想多赚点钱吧。” “你明天来我这拿纺织机的图纸。” 朱厚照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道:“好!” …… “哈哈,大哥,那小子真的傻的可爱哟,他这是想坑我们吗?” “我们想买纺织机,干啥从他那买?他又不是卖纺织机的?” “况且了,这北平那么多做纺织业的,蝇头小利,他以为我们兄弟能看上眼吗?” 张延龄一脸嘲笑的对张鹤龄说道。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这小子,将我们当傻子呢!不吹嘘的说,这个大明,能骗到我们钱的有几个?” “真当我们不了解市场啊?一个小小纺织机也打算卖给我们?” “呵。” 两兄弟一脸不屑,那小子无事献殷勤,一定非奸即盗,说不定憋着什么坏呢,不买他的纺织机准没错! …… 第二日一早,朱厚照来陈策这里将纺织机的图纸给拿了回去。 其实让张家兄弟推广效果最好,他们上次推广代耕架的时候,接触过很多商贾和权贵。 按照陈策本来的计划,这次推广纺织机,完全可以和上次推广代耕架一样。 虽然不会推广的那么广泛,但最起码能让整个北直的大商人们都参与进来。 这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真正的计划还是在傅元那边。 就如同傅瀚想的那样,陈策当然不会白白给他们送过去一台纺织机。 他们猜不透陈策的目的,这很正常,因为陈策真正的目的压根不在江西,也不在北直,而是在东南! 朱厚照回到东宫之后,便召了一名工部工匠来制造纺织机。 到五月底的时候,东宫也制造出来了一台珍妮纺织机,当工部工匠看到绣娘织布的恐怖效率后,那工匠彻底被震撼到了。 实际被震撼的何止是工部工匠,就连朱厚照也被震惊到了。 原来他的两位舅舅是真吹牛逼啊!原来小老弟是真牛逼啊! 这果然实现了传统纺织机八倍的效率!这太恐怖了! 六月初一。 朱厚照带着刘瑾快速朝陈策这里走来。 “小老弟,你,你这纺织机……天呐!” 陈策压着手,对朱厚照道:“卖了吧。” “啊?” 陈策道:“想办法找一批商人,说要典卖高效纺织机,让他们来参观,将这台纺织机给卖了。” 这种纺织机固然效率极高,但织布贩卖的利润就显得有些低廉了,还不如直接卖纺织机来的暴利。 赚钱倒是其次,主要能让更多商人知晓这种纺织机。 朱厚照有些舍不得,不过他相信小老弟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小老弟说要典卖,那就卖了吧。 “好!我去安排拍卖会。” 陈策嗯了一声。 工部。 工部的工匠连滚带爬的找到了工部尚书徐贯,仿佛见鬼一般张牙舞爪的道:“大,大人,东宫,东宫那边制造出一台纺织机。” 徐贯眉宇微蹙:“制造出来纺织机又如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没规矩!” 那工匠急忙道:“不,不是啊,那纺织机,它,它它它有古怪啊!” 徐贯狐疑的道:“什么古怪?” 318、肠子悔青了 徐贯不以为意,纺织机他见多了,不是什么稀罕物,就算再古怪能古怪到哪里去。 “成了,没什么事下去吧。”徐贯挥手,示意工匠离去。 那工匠忙不迭道:“徐大人,八倍,那纺织机织布效率是普通纺织机的八倍啊!” 徐贯握着批文书的折子,另一只手拿着毛笔悬浮在半空,惊愕的盯着工匠。 开什么玩笑?! 什么纺织机能这么高效?这已经不是高效了,是搞笑吧? 工匠眼神无比坚定认真的对徐尚书道:“卑职亲自去东宫给皇太子造的,绣娘也亲自试验过,织布的效率真的是传统纺织机八倍啊!” 徐贯猛地起身,急忙道:“带本官去东宫瞧瞧!” …… 张家兄弟今天大清早就起来了,听家奴说梅园那边在开一场售卖会。 还是卖纺织机的。 张延龄一脸嘲弄的道:“大哥,肯定是陈策那小子。” “昨天他妄图想将纺织机卖给我们,被你我机智的给回绝了,现在就想法子卖给民间商人,这个人,太狡诈了啊!” 张鹤龄摇摇头,胸有成竹的道:“错,不仅仅是陈策那小子,还有咱们那大聪明的太子外甥。” “呵呵,这个家伙,最近和陈策厮混在一起,脑子都坏掉了。” “一台纺织机有什么好卖的?哪个商人会买?除非他用太子身份强买强卖,但显然他是不敢如此张扬的。” 张延龄狐疑的道:“哦?为何?” 张鹤龄无语的道:“你是傻子吗?皇家的人做如此低贱的生意,要是被御史们和皇上、阿姐知道了,他还不被抽的哭爹喊娘?” “呵呵。” 张鹤龄却是笑了,淡淡的道:“今日你我兄弟恰好没事,咱们就去看看吧,啧啧,本侯仿佛已经看到了陈策因无人购买纺织机而无助彷徨的神色了!” 梅园今日来的商人不多,但都是纺织行业的大商人。 小商贾没资格过来,大商人则是持着怀疑的态度来观摩,花点时间来验证这所谓新纺织机的效率是否真有朱厚照说的那么高效,对他们来说值得。 万一呢? 能在京畿做到大商的商人们,目光都不会很短浅。 当绣娘在房屋内织布半个时辰,织了四十匹布匹,并且拿到几名大商人面前的时候,现场顿时出现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 房屋是密封的,只有一台机器,没有布匹,没有多余的纺织机。 换一句话说,这种新纺织机的纺织效率,的的确确如此高效!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鬼斧神工!谁敢相信一台新纺织机,能有如此高的效率产能? “哈哈!” 张延龄笑的很开心,尤其看着梅园如此安静的一幕,他对张鹤龄道:“大哥,伱瞧,这群商人们,都被整无语了,话都不说了。” 张鹤龄微微摇头,道:“愚笨!这个陈策,实在太愚笨了!真当商人们是傻子吗?” 他背着手,缓缓地来到陈策和朱厚照面前,问道:“你们这个纺织机怎么卖的?” 陈策想了想,道:“还没定价,打算定价三十两一台。” 张鹤龄:“……” 他一脸无语,对陈策道:“三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啊?外面纺织机就要十两一台,你这么高的价格,把人家都吓无语了!” “谁会买?你疯了吗?” 难怪之前他们两个要卖给自己纺织机,这是把自己当傻子了。 不巧,这个京畿最聪慧的人,恰恰就是本侯张鹤龄,想坑我们,那是不容易的! 张延龄也笑容满面,道:“你三两银子我们还能考虑一下,三十两,谁要能买,我给你吃一坨!” 朱厚照不悦的道:“你上次不是吃过了吗?怎么又要吃?怀念味道啊?” 张延龄:“……” 这个外甥!这说的叫什么话?没大没小,没规矩的小孩! 说话间,一名商人率先反应过来,急忙问道:“这纺织机多少钱一台。” 刘瑾淡淡的道:“三十两银子。” 那商人道:“有多少?我都要了!” 嘶! 张家兄弟倏地一愣,惊讶的看着这名商人,心道你怕不是傻子吧!三十两啊,不是三两,你疯了不成? 刘瑾道:“目前就这么一台,余下的还没造出。” “我要!我都要了!”那商人急不可待的道。 另外一名商人急忙走出来,对刘瑾道:“三十五两,你们造出来多少,我要多少,多多益善。” 什么?怎么还有傻哔要涨价的? 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也有问题? 好几名商人此时又站了出来,眼睛都不眨的直接加价到四十两! 主要还是这台机器威力实在太大了,如此高效的纺织机,四十两买回去绝对不亏! 听到商人已经加价到四十两,张家兄弟的三观彻底被颠覆了,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瞠目结舌。 张鹤龄声音带着颤抖,问张延龄道:“二,二弟,你,你要吃一坨了,你真要吃一坨了!” “四十两啊,这纺织机卖四十两了啊!” 张延龄:“……” 天呐,怎么会卖这么贵?他们疯了吗?外面那么多纺织机,凭什么这个就卖这么贵? 张鹤龄呆呆的看着陈策,眼神带着渴望,此时无声胜有声,沉默中询问陈策原因。 陈策道:“哦,这新的纺织机,纺织效率挺高的。” “多,多高?” 朱厚照淡淡的道:“传统纺织机织布的八倍吧。” 卧槽!这么狠? 难怪卖这么贵,那就合理了…… “这个,呵呵,当初你们说,要优先卖给我们兄弟的,现在还作数么?” 朱厚照龇牙道:“显然不作数了,小老弟给过你们机会,把你们当做好朋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们,可你们不中用啊!” “机会给你们了,你们不把握,怪谁?” 张鹤龄:“……” 他的嘴角抽搐的厉害,有些呼吸不畅,有种窒息的疼。 可你当时也没说这纺织机这么厉害啊!你早说,我们不就买了么? 张鹤龄哈哈一笑,笑的有些难看,对陈策道:“咱们可是师徒,不要卖给他们,卖给我吧,便宜点,我们多买几台,如何?” 陈策摇头道:“不如何。” 319、暴殄天物 张家兄弟呆呆的看着这一台纺织机最后被五十两一台给商人搬走了,此时才一脸恍然。 原来赚钱的不是纺织机织出来的布,而是纺织机本身啊! 早知道纺织机能如此赚钱,他们该买的啊! 那商人不仅订下这一台纺织机,还求着朱厚照以后造多少台,可以全部卖给他。 陈策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他不可能让珍妮纺织机出现垄断现象,想要振兴商业,一台纺织机不够,一家一户崛起也不够。 今日凡来这里参加会议的商贾,陈策都答应后续制造纺织机出来,会优先向他们供应。 待商人们离去,陈策看着呆若木鸡的张家兄弟,问道:“两位侯爷,你们这是?” 张家兄弟嘴巴微微张开,此时猛地反应过来,对陈策道:“那什么,陈公子,你都卖给他们纺织机了,也卖给我们如何?我们也五十两一台买。” 五十两一台买,最后再六十两卖,反手赚他十两差价,完美! 陈策狐疑的道:“你们也要做纺织生意?” 张家兄弟当然不会做纺织生意,他们要倒差价做黄牛啊。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的,于是张鹤龄打个哈哈道:“正有此意,正有此意呢。” 陈策刚要开口,朱厚照果断的道:“不卖!” 这个太子外甥,六亲不认啊这是! 张家兄弟呆住了,目送朱厚照拉着陈策离去,呆呆的站在原地,汗流浃背。 这天……太热了,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 张鹤龄咬牙道:“混账!” 张延龄此时却很清醒,道:“大哥,这怪不得人家,陈策挺好的。” 嗯?你这个狗东西,居然也学那个大外甥吃里扒外? 张延龄道:“人家陈策有好处,第一时间想到的可是咱们,咱兄弟蠢啊!不相信人家,怨不得陈策。” 张鹤龄:“……” 好像是这么回事,陈策这个人,确实够意思……啪! 张鹤龄狠狠抽了张延龄一巴掌。 张延龄:“?” 张鹤龄懊恼道:“大哥后悔啊,该打,该打!但又舍不得打自己,只能打你以表示大哥此时后悔之心。” 张延龄:“?” …… 徐贯在工部等了许久,朱厚照终于从外归来。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臣斗胆敢问太子殿下,纺织机呢?”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卖了。” 卖了? 朱厚照点头:“对,卖了。” 如此神器,你竟就这么轻飘飘的给卖了?工部还没研究呢,你就给卖了?暴殄天物啊! 徐贯颤抖的道:“卖给谁了?” 朱厚照道:“当然卖给商人了,本宫又不织布,也不盖工坊,要那玩意做啥?” 徐贯:“……” 老臣服你了! 朱厚照歪着脑袋看着一脸痛心疾首的徐贯,道:“干啥?卖了就卖了便是,本宫继续造几台,还要继续卖呢。” “对了,你工部给我抽调点人,本宫还要制造纺织机。” 徐贯这才反应过来,对啊,纺织机又不是只有那一台?后续不是还能制造出来么? 刚才他太心急了,脑子居然都转不动了。 “好好好!太子要多少人都行,我们工部来给你造。” 朱厚照忙不迭道:“先说好,这纺织机是本宫的,本宫要卖,都答应别人了,你别给我动坏心思。” 徐贯:“……” 这叫什么话,本官还能贪你两台纺织机不成?本官只是想研究研究而已! …… 户部。 秦紘哈哈一笑,捋着胡须对徐贯道:“老徐,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幽默了,传统纺织机八倍的效率……你真是张口就来啊。” 很显然,户部秦尚书压根不信。 徐贯板着脸,急切的道:“你看本官像是如此轻浮之人?” “太子将刚造出来的纺织机,五十两一台给卖出去了。” “工部现在正在加急制造,大概这两日就能出来一台新纺织机!” 见徐贯说的如此认真,秦紘渐渐收敛笑容,震惊的问道:“当真?!” “还能有假?”徐贯回道。 秦紘眯着眼:“去找陈纯简!” 徐贯一脸疑惑,问道:“找他干什么……额!”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这种逆天的神器,你如果说是太子捯饬出来的,他们不可能相信,只会认为是天方夜谭。 但如果你换个人,说是陈策捯饬出来的,那一切就变得合理了。 陈策和太子关系又极好,所以秦紘才断定是陈策发明出来的这种纺织机。 路上,徐贯不由地问秦紘道:“他为什么忽然要发明这种纺织机?” 顺天快递和顺天报业赚到的利润不低,他也不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为什么还要劳心劳神做此事? 秦紘淡淡的道:“这还不好理解?他说过他宏大的愿景,他要振兴商业,要促进大明商业的繁荣,纺织行业在北方表现一般,江南呢?” 徐贯此时忽然理解陈策的目的了,不由倒吸凉气,感慨道:“他要多活几年,可成于谦第二!” 在大明封神! 他这是在亲手推动整个社会的商业发展啊! 他在推动一场看不见的革新! 纺织机一旦在北方发展起来,南方对纺织机的需求一定比北方要大,到时候这种新型纺织机一旦出现在南方,整个江南的商业将会繁荣成什么样子? 能带动多少百姓进入纺织业,解决多少流民就业问题?让多少人即便失去土地,都能有一口饭吃? 纺织机背后引起的连锁反应,绝不仅仅只是典卖纺织机这么简单! 槐花胡同。 秦紘和徐贯敲响了陈策的院门。 陈策看着两位尚书,好奇的道:“两位大人怎么来了?” 秦紘急不可待的道:“新纺织机,你制造的?” 陈策点头:“嗯。” 秦紘带着几分颤抖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陈策哦了一声,道:“秦大人应该已经猜出来了,何必多此一问。” “你也要加快脚步,推进户部对地方的税收立法和税收改革了,不然商业一旦大爆发,税收跟不上,朝廷可是要损失不少钱财的。” 果真如此! 秦紘和徐贯对视一眼,旋即两人眼神倏地抽离! 320、你究竟在做什么算计 这几天报纸的头版头条无疑就是新型纺织机的问世,各种消息漫天乱飞,民间商人对此纺织机愈加狂热。 朱厚照那边的订单越来越多。 徐贯和秦紘被弘治皇帝召入乾清宫。 很显然弘治皇帝也关注到顺天报业新型纺织机的情况。 “这新型纺织机竟真有如此神奇?” 弘治皇帝不由好奇的询问,得到秦紘和徐贯的肯定后,弘治皇帝感慨道:“是谁发明出来的?可查到呢?” 秦紘:“回皇上,是他。” “什么他不他……嗯?陈策?” 秦紘点头。 弘治皇帝面色渐渐复杂起来。 徐贯道:“皇上,负责贩卖纺织机的,是……东宫,皇太子殿下。” 弘治皇帝愣了愣,哼了一声道:“不像话!他是皇太子,总是参与这些民间商业像什么话?他现在应该以学业为主,而不是做这些与民争利乱七八糟的事!朕给他东宫的开销还不够他花?让他自己去挣钱?” 徐贯沉默的听着弘治皇帝抱怨,然后才道:“一台纺织机五十两,民间商人的订单已经突破一千台,而且还在增长。” 一千台……五万两银子?! 弘治皇帝平复心情,淡淡的道:“太子还小,这么多钱他会乱花,况且你工部也出力了,你去和皇太子谈,这其中一半钱你工部收着,嗯,最后给朕送内帑来。” 皇宫也缺钱啊! 如果钱少就算了,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他弘治皇帝内帑现在也只有可怜的二十多万两银子。 而且这订单还在增加,最后能卖多少台纺织机都不得而知呢。 秦紘开口,对弘治皇帝道:“皇上,陈策不是为了这一笔钱,他在操控整个大明商业的发展,他以揠苗助长的方式,用这种方法推进商业繁荣!” 当初陈策说要推动农商并进发展,他绝对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在默默的做这些伟大的事,而且他还没动用任何朝廷的力量。 这实在太伟大了! 他活不久了,他在尽可能的加快对整个大明社会的改革。 没有人知道陈策想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大明,但秦紘几个人却知道,陈策的目标一定很宏伟!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问秦紘道:“他……身子还好吗?” 秦紘摇头:“臣也不知道,他也没说过。”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才对怀恩道:“你去通知太医院院正刘文泰,让他每隔五日就去一趟陈策那里,亲自给陈策诊断身子,随时向朕汇报陈策身体情况!” “老奴遵旨!” 如此大的盛宠,整个大明都没有哪个臣僚享受过这种待遇! …… 弘治十三年,夏六月中。 一辆马车从正阳门进入京师,马车直奔槐花胡同而去。 马车停下,一名白衣公子背着手朝槐花胡同深处走去。 故地重游,傅元多了几分感慨,自从去年离开京师,他已经一年多的时间没有重新回来了。 陈策院落门前,陈策正买菜回来。 看到傅元站在门前,他不由一愣,惊愕的道:“你怎么来京师了?” 傅元打量了一眼陈策,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像没什么变化。” “嗯,就是死气越来越重了,还能活多久?” 陈策笑了笑,没回答他这无聊的话,邀请他进院落坐下。 傅元拍了拍手,外面进来一群奴仆,搬着许多金银财宝古玩字画和珍稀藏书字帖进来。 价值不菲! 陈策不解的看着他,问道:“你这是?” 傅元道:“感谢你出手相救,傅家从危机中走出来了。” 陈策点点头道:“不用客气。” 顿了顿,道:“你应该不会无聊到单纯来一趟京师,就为了感谢我。” 傅元眯着眼,道:“当然!” “陈纯简!你究竟在做什么算计?” 傅元眯着眼,死死盯着陈策,“我想了很久,我想不通,想不明白!” “这让我彻夜难眠,我很痛苦,因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陈策:“啊?” “什么意思啊?” 傅元道:“你白白赠送我一台纺织机,这纺织机的究竟多厉害,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当时你送给我,你是没有任何企图的,不求任何的回报。” “我还以为你清高,纯粹为了感谢我离开京师时赠送你的两份礼物。” “但后面我发现我错了。” “你又开始在京畿大面积兜售纺织机,这说明你压根不想让我傅家在江西一家独大!” 陈策噢了一声,道:“有没有可能我也想赚点钱呢?” 傅元怒道:“你将我当小孩子?我有那么蠢吗?” “你想赚钱,你只要提个条件,我傅家在纺织行业一半甚至朝上的利润都能分给你,这难道不比卖纺织机更有利润?” “现在京畿这么多纺织机问世,用不了多久,我傅家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我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你在做什么算计!” 陈策叹口气,对傅元道:“你真把我想复杂了,我真没考虑那么多。” “是我的失误,没想到会给你傅家带来这么严重的商业影响。” “去东南吧。” 傅元:“嗯?什么意思?” 陈策道:“杭州、苏州、宁波、海盐……纺织机还没传到那里,你如果打个时间差,现在就去东南,兴许能在东南站住脚,我想在那里,你赚到的钱一定会比江西多更多!” 傅元眯着眼:“你故意的,就是为了驱赶我去东南?” 陈策无奈的耸耸肩,道:“不听算了,为你好,免得到时候你家的商业凋落,你又要寻死觅活,那时候你可别给我写信了,我又不是你爹,天天还要哄着你。” “还有,我又不是神仙,做什么事都要算计,我哪有那么无聊啊?” 傅元依旧不信的审视陈策。 陈策淡淡的道:“你在京师耽误的时间越长,失去的机会就越多。” 傅元思忖了很久,背着手起身便走。 陈策问道:“要不要吃顿饭再走?” 傅元没理会陈策,跨步离开陈策的院落。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陈策呢喃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找我。” “不好意思,我又将你算计了,是的,我就是要让你去东南,因为只有你才能搅动东南的走私风云!” 321、苏主簿请御医 鸿胪寺,今日苏主簿下值后,便宴请了太医院的一名御医。 太医院的院使是太医院的统领官,正五品,下面则是院判正六品。 而明朝所谓的御医不过正八品,负责具体的医疗工作。 苏主簿也是托了关系,请了许久才请到姚黎姚御医。 要不是他女儿苏菡梅一直苦求,苏主簿也不想盛这份情,毕竟官场上请人帮忙,以后要还的。 不过退一步说,上次那么多人随着李梦阳去弹劾张家兄弟,最后都被皇帝处理了,那一次要不是陈策提醒,自己这个鸿胪寺主簿可能也会遭殃。 所以不管自家女儿是否求到自己,于情于理苏鹤也该还陈策这份恩情。 听女儿苏菡梅说,陈策害了病,却也不知什么病。 苏菡梅在皇宫外等着苏鹤,见苏鹤和一旁一名老御医,便上去行礼。 姚御医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未多说,看得出来,这御医的架子端的很高,毕竟是为皇室服务的,私下帮着这些臣僚,已是很给对方面子了。 “苏主簿,患者和你什么关系?”姚御医平淡的问了一句。 苏主簿忙不迭道:“他是本官的一名小友。” 姚御医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旋即随着苏主簿和苏菡梅朝槐花胡同而去。 不过今日陈策不在家,他外出了。 苏主簿尴尬的在此等候了好长一会儿,姚御医不耐烦的道:“苏大人,你这名小友,派头很大啊,本官可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在此等他。” “既然要约老夫看病,就该早早在家等候!” “哼!” 姚御医觉得对方很不尊重自己。 苏菡梅赶忙道:“姚御医,您稍等一会儿,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姚御医哼了一声,不耐烦的道:“那就再等片刻,若再不回来,老夫就要回去了。” 恰在此时,陈策从巷道内走来,苏菡梅长舒一口气。 陈策有些好奇的看着苏菡梅,又看着她身边的苏鹤和姚黎,问道:“苏姑娘,你有事吗?” 苏菡梅赶忙对陈策低声道:“我爹托了关系,从皇宫请来一名御医,我听闻你病了,特地让御医给你看看病。” 陈策:“……” 朝廷的御医给他看过了,上次朱厚照请的还是院判,级别可比御医高多了。 不过苏菡梅一番好心,陈策自然也没拒绝的道理,于是道:“苏姑娘费心了。” 陈策请三人进去,姚御医看到陈策的小院,不由眉宇微蹙。 待他落座后,陈策给三人斟茶过来。 那姚御医却是摆摆手,道:“不必麻烦了,老夫不爱喝茶,说说你的情况吧。” 太医院的御医不是不可以接私活,但你得有外快赚,看这小子住的这院子,便知晓是个穷酸人家。 这端来的茶水,姚御医根本看不上。 陈策愣了一下,你们郎中不是讲究望闻问切么?还要我说情况啊? 陈策噢了一声,道:“咳嗽,胸闷,咳血。” 姚御医淡淡的道:“老夫给你开几味止咳的药物便可。” 陈策道:“我已经从郎中那开了药。” 姚御医不悦的道:“民间郎中懂什么?听老夫的不会错。” “有纸笔吗?” 陈策点头:“有的,我给你拿。” 等陈策将纸笔拿来后,那姚御医便开始写药方,写完药方后叮嘱陈策道:“你这个病,不算什么大病,但要好好调理,这几味药一般药铺不好买到,你去澄清坊大街中段方氏药铺抓。” 陈策哦了一声,道:“好。” 苏菡梅赶紧问道:“姚御医,您要不要把把脉什么的,确定一下病情?” 姚黎蹙眉道:“怎么?你质疑老夫的医术?该怎么治病,老夫不用你提醒,若是你们不信任老夫,何必请老夫过来?” 苏鹤尴尬的道:“姚大人莫要置气,小女不懂事,呵呵,既然大人说陈小郎君的病情不重,那就一定没事的,多吃几副药就能调理好,这是好事。” 姚黎点点头,对陈策道:“这药方要坚持吃一个月,差不多就能调理好身体。” “成了,今日就如此吧。” 陈策拱手对姚黎道:“多谢这位大人。” 姚黎嗯了一声,道:“别忘了尽快去抓药。” 陈策:“好的。” 姚黎并没有在陈策这里多待,苏鹤便送姚黎离去。 苏菡梅赧然对陈策道:“陈公子,抱歉没提前通知你,宫里的御医脾气都大,不过越有本事的人脾气才越大,你莫要置气才是。” 陈策笑了笑,摇头道:“不会。” “多谢苏姑娘了,我给你拿点钱。” 苏菡梅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也是听闻你病了,又因为上次你帮了我父亲,一直找不到机会感谢,所以才自做主张,你不置气就好。” 陈策点点头。 苏菡梅一番好心,陈策哪里能说什么,至于刚才那什么姚御医,陈策完完全全没当一回事,什么药方不药方的,他兴许连自己什么病都还不知道,就开了一副药方。 如果陈策没猜错,那什么方氏药铺,大概率就是姚御医的家人开的。 这些药方,一定很贵。 陈策心中哀叹,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当着苏家父女的面拆穿对方,这会让苏家父女下不来台。 他也没想过苏菡梅会自作主张,但人家心是好的,陈策也无法拒绝。 苏菡梅起身行礼,对陈策道:“陈公子莫要担心,病总会好起来的。” 陈策心中苦笑,但面上还是保持微笑,道:“好,多谢苏姑娘。” 苏菡梅道:“不打扰陈公子了……我先走了。” 陈策起身送苏菡梅离开,看着石桌上姚御医留下的药方,陈策随手拿起来,捏成团,给丢到垃圾桶里面去了。 姚御医作别苏鹤,便背着手来到方氏药铺。 掌柜忙不迭道:“老爷,您怎有空亲自来此?” 姚御医道:“这两日会有个小子来此抓药,这是药方,你将价格给抬高一些,那小子家里并不富裕,不要抬的抬高,也不要将价格定的太低,一点点将他的家产吃完便是。” 掌柜笑着道:“诶,好嘞!” 322、大哥,你别治病了,我怕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通济渠岸边多了一些荷叶,红白交相辉映的荷花亭亭玉立。 陈策坐在柳树下,清晨夏日微风吹过,沁人心脾。 吴娘子蹲在不远处的荷叶丛中洗着衣衫,溅起一阵阵浪花。 陈策则坐在柳树下的小木凳上,面前则是一处小木桌,桌上放着茶水,铺了一副地图。 这是前不久从前院的地里收获来的倭岛地图,这些日子零散收获了很多东西,基本都是书籍一类的,便不再提及。 倭岛地图被铺开,陈策端着茶水,认真的低头看着。 明朝的铜矿和银矿不多,白银需要从外部流入,从哪里才能弄到大量的白银呢? 陈策盯着倭岛根县大田市的石见银山,这份地图很好的将倭岛的各种资源全部都标注了出来。 在看到这处银山后,陈策双目泛出绿光。 还有不到五年的时间,四年半,他还有四年半的光阴,拿下倭岛! 现在陈策已经开始布局,傅元此时恐怕已经开始着手去东南。这是陈策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想要拿下倭岛,就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陈策现在在做的,就是找出这么一个‘理由’来! 海军要建设! 这是第二步,大明的海军目前还比较薄弱,此前大明的战略一直都在北方和西北,要防范鞑靼人、瓦剌人、吐鲁番。 不过现在北方相对安宁。 大明现在能支撑两线作战吗? 要是东南开战,北方瓦剌人会不会趁机入侵?这些都要做好充足准备。 但无论如何,建设海军都是当务之急。 可是明朝的经济又不支撑现在就开始发展海军,想要朝廷着手建设海军,这需要陈策暗中推动,给朝廷一个目标动力。 陈策揉了揉额头,微微叹口气,呢喃道:“有点冒险……可是我时间真的不多了,四年之内拿下倭岛……任重道远啊!” 吴娘子已经洗好了衣衫,在后院晾晒好了衣服,对陈策道:“我去快递那边了,今天早晨出了霞光,可能会下雨,若是下雨了你帮我收一下衣衫吧。” 陈策哦了一声,道:“好的。” 日子依旧和往日一样平静,陈策和吴娘子依旧保持着某种微妙的默契,看着吴娘子婀娜背影,陈策又轻轻叹口气。 如果我是个健康的人,该多好啊。 吴娘子适合居家过日子,是个合格的好媳妇儿,她吃苦耐劳又不贪慕虚荣,样貌出众又安分守己,一切汉人民族女子传统的美德,都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可越是如此,陈策越不想害了她。 等吴娘子离开后,陈策将倭岛地图收起来,回到书房。 就在此时,院落的门被敲响,陈策出去开门,发现一名背着医箱的白发老者面容和蔼的站在门前。 又来一个治病的? 这次又是谁叫来的? 陈策狐疑的道:“阁下这是?” 那老郎中自报家门,微笑道:“老夫太医院院使刘文泰。” 太医院最高的官,一般是皇帝的私人医工,不会给外人就诊,怎么来这儿了? 朱厚照? 不至于,皇太子还没权力调动太医院院使吧,除非弘治皇帝亲自下令。 关键我和弘治皇帝关系好像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等等! 他说他叫什么名字?刘文泰? 就是那个将明宪宗和明孝宗(当朝弘治帝)给治死的太医?甚至后世有阴谋论说这个家伙是文臣的人,故意害死了两任皇帝。 这理论站不站得住脚陈策不予评论,可是两位皇帝都是实打实被他给治死的,这事儿做不得假。 他来干什么? 陈策有些警惕,拱手道:“小民见过刘大人。” 刘文泰和前些日子来的那个姚御医不同。 那个姚御医鼻子都快长到天上去了,恨不得拿鼻子看人,但刘文泰却显得很是儒雅随和。 他侧身,没有接受陈策的行礼,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你要是小民,那老夫算什么?” “陛下对你的重视程度,老夫看了都嫉妒。” 陈策:“啊?什么意思?” 刘文泰道:“皇上让老夫每搁几日便来给你瞧瞧身子情况,随时对他汇报。” 陈策愣了一下。 他和弘治皇帝顶多算是在上次工程招标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不,还不算一面之缘,因为那一天他只是听到弘治皇帝的声音,根本没见到人。 弘治皇帝这对我好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陈公子你先落座,让老夫给你诊断诊断。” 陈策有些犹豫,他是真有点怕,也许本来不让你治,还能活四年半,你这一治,指不定只能活两年半了。 不过陈策也不好明说,还是老老实实的落座。 刘文泰先询问了陈策一些基本的情况,然后望闻问切一番,等把脉之后,他眉宇微蹙,对陈策道:“没什么大问题,你有家人吗?我和他们说说情况。” 额,好熟悉的医疗话术。 陈策摇头道:“没有,刘大人不要说客套话,肺痨嘛,我知道的。” 刘文泰有些尴尬,然后道:“你都知道了么?呵呵,那老夫就不多此一举了。” “有点难办。” 陈策愣了愣,惊愕的道:“莫非刘大人有办法?” 刘文泰摇头道:“没有啊。” 那你说有点难办,我还以为你有办法呢! 刘文泰叹口气,道:“老夫只能开一些补血止咳的药物,让你尽可能舒服一点,其他的也无能为力了啊!” …… 姚御医今日没有去当值,太医院和别的衙署不同,他们有轮休制度,今日一早,姚御医便去了澄清坊大街的方氏药铺询问情况。 当听到陈策并没有来抓药后,姚御医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他不悦的去了一趟苏府。 苏鹤还没去当值,鸿胪寺寻日比较闲暇,点卯也比较晚,纯混子衙署,去晚点也没关系。 见到一脸不悦的姚御医,正在吃早膳的苏鹤和苏菡梅一起起身迎接。 “姚御医亲自下榻寒舍,有失远迎。” 姚御医打断苏鹤的话,哼道:“那个小子是一点不在乎自己身体么?真以为谁都能让本官去医治的么?” 见姚御医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苏鹤忙不迭问道:“姚大人消气,这是怎么了啊?” 323、啊?刘院使! 姚御医压着火气,不悦的道:“若非看在苏大人你三番五次求老夫的面子上,老夫会私下出来接诊?” 苏鹤忙不迭点头道:“是是,还多谢苏御医给下官这个面子。” 姚御医道:“那日我去诊断那小子,是不是叮嘱过他要去购买特定的药石?” “他去了吗?” “他那身子情况,可大可小,现在不重视,若是后面发病,老夫可就无能为力了!” 见姚御医说的十分严重,苏鹤也有些不明所以,那小子为何讳疾忌医? 姚御医哼道:“既然他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身子,那便算了,日后若是出事,可不要再找老夫!” 苏鹤忙不迭道:“诶诶,别呀,苏大人,下官这就去问问情况,您老消消气,兴许他这几日比较忙。” 姚御医冷冷的道:“老夫看呀,怕不是看不上老夫的医术才是。” 苏菡梅赶紧道:“哪儿能呀,姚御医您息怒,陈公子寻日需要打理顺天报业和顺天快递的生意,比较忙,可能忘了。” “我们这就去提醒他。” 嗯? 那个住在寒舍的小子,居然是京畿最大两个商业的掌柜? 这么有钱你们不早说? 早知道老夫开更贵的药了。 姚御医淡淡的道:“本着医者仁心,老夫便随你们再去瞧瞧吧。” “幸苦姚御医了。” …… 槐花胡同,陈策小院内。 刘文泰叹口气,有些唏嘘道:“小小年纪,便遭如此病症折磨,还能如此乐观,不容易啊。” 陈策有些好奇,听刘文泰这语气,也不像个庸医啊,最起码比那什么姚御医靠谱多了。 “刘大人,小民斗胆问一下,你们太医院的医士,医术水平都如何?” “有没有那种不用望闻问切,询问情况就能知道病情的?” 刘文泰:“……” “这不是害群之马么?这样的人也配做郎中?这是拿患者的命不当命啊!我们太医院可是大明医术最高的一批人,怎可能会有这样滥竽充数的人存在?” 陈策甚至怀疑,给皇帝治病不仅仅是刘文泰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太医院团队的事,这些团队混子太多了,所以最后才导致给皇帝治出问题来。 尤其像姚御医那样的混子,一旦这样的人多起来,会影响刘文泰的判断。 不过陈策也只是这么怀疑而已。 “额,你这有茅厕么?”刘文泰赧然的捂着肚子,道:“早晨来的急,还没入厕,呵呵,见笑了。” 陈策:“……” 刘文泰刚去入厕,院落外便出现几个人,陈策无语的看着他们,怎么又来了啊? 姚御医依旧眼高于顶,只是看到石凳上的医箱后,他脸色登变,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这是对自己的羞辱啊! 他居然找别人给他治病?本官堂堂太医院御医,出宫来给你瞧病,你还嫌弃上了? “哼!” 姚黎重重哼了一声,对陈策道:“你果然在找江湖骗子治病?” “怎么?对老夫的医术不信任?” 苏鹤一脸尴尬,但还是解释道:“姚大人莫气,可能是这两日陈公子身体抱恙,你又日理万机,他找不到你,所以才临时找了别人,是吧陈公子?” 陈策摇头道:“不是啊,是他主动来给我看病的。” 额。 苏鹤更加尴尬了,你小子怎么不知道顺坡下驴啊?没看到姚御医脸都黑了? 你这样不是摆明了说你不信任姚御医么?这不是摆明了打他的脸么? 陈策哪里能不知道苏鹤的想法,他故意的,不然下次他们还会来打扰自己。 姚黎拂袖道:“胡闹!” “江湖郎中替你看病,无外乎贪你钱财罢了!” 陈策心道你才是真的贪图我钱财呢。 “额,姚大人,人家最起码还给我把脉什么的。” 姚黎听到这话,顿时暴跳如雷:“什么意思?你觉得老夫没给你把脉就不知晓你的病情?” 陈策倒也直接:“嗯。” 嗯!嗯?! 姚黎冷笑道:“老夫说了,你这不是什么大病,去抓几味药能调理好,但如果你不按照老夫的药方去调理,以后会不会发展成重病,那可不好说!” “老夫给你的药方呢?你去抓药了吗?” 陈策摇头道:“没有,抓了也没用。” “你在质疑老夫?”姚黎怒道,“好!那老夫便不管了!以后你若真患什么重病,也别求老夫了!” 苏鹤赶忙出列劝阻。 姚黎道:“苏大人,你别劝老夫了!此子冥顽不灵,老夫不会再给他看病,整个太医院也不会有人给他看病!” “这……” 苏鹤和苏菡梅有些无措。 姚黎刚要走,迎面看着刘文泰背着手,淡淡的盯着他。 “啊?刘,刘院使。” “下官见过刘院使!”姚黎忙不迭拱手,心道刘大人怎么出现在此? 嘶! 那石凳上的医箱不会是刘院使的吧? 刘文泰脸色铁青,阴恻恻的问道:“姚大人,你就问了人家症状,就敢去开药让人抓药?” 姚御医:“这,这个……” 刘文泰道:“你怎么断定他不是什么大病的?肺痨你都能治好?本官怎么不知道我太医院还有如此高手在?” 什么?肺……肺痨?! 刘文泰又看着陈策,问道:“小陈,你刚才问老夫,太医院有没有滥竽充数的人,老夫惭愧。” “原来还真有。” 姚御医苍老身躯微颤,这说的好像是自己啊…… “还有,你给他开了什么药?怎么?在宫外开了药铺,故意开点贵的药让人去抓药?” “你这是治病还是在草菅人命?你的医德在哪儿?” “混账东西!” “你可知道,他是皇上钦点让老夫来治病的?今日之事,你到皇上面前,最好有个解释!” 姚御医吓尿了,擦了擦头上冷汗,颤抖的看着刘文泰,又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陈策,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苏鹤身上。 苏鹤,你个王八蛋!皇上钦点太医院院使来给他看病,你还求我来? 你怕不是故意要害死老夫的吧?! 苏鹤现在也有点懵,什么太医院院使,什么皇上……这些人物,哪里是他这名小小鸿胪寺主簿能接触到的啊?! 324、朱厚照被羞辱了 苏家父女呆怔在原地,苏主簿怎么也没想到陈策居然能惊动皇上,并且让皇上亲自派太医院院使给他治病。 这身份得高贵到了什么程度? 苏菡梅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陈策,她只是听说陈策病了,但刚才听了刘文泰的话后,苏菡梅才知道苏策居然得的是肺痨。 这种病……活不久啊! 她怎么也不曾想到,陈策居然会得了这种病,并且不久于人世。 平日看陈策总是安安静静温文尔雅的样子,很少会与人争辩是非,明明自己又年轻又俊俏,身边却很少有什么女子围绕,现在苏菡梅才知道为什么。 想到这里,苏菡梅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 姚御医颤抖的离开陈策的院落,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不出意外,他的太医之路,可能要就此终结。 苏家父女对刘文泰拱手行礼,又深深看了一眼陈策,也借口离去。 刘文泰有些愧疚的对陈策道歉,毕竟太医院出了这种黑心御医,他这个院使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陈策有些好奇的问刘文泰御医选拔制度,刘文泰的回答让陈策瞠目结舌。 明朝的御医都是祖传的,上一辈是郎中,下一辈几乎也会传承,实际不仅是皇家御医,民间也是如此,大都是赤脚医生,有些甚至都没学过系统的医疗病理知识,就能开业挂诊。 陈策听的连连无语。 “刘院使没想过系统性培养医疗人才,不仅仅输送到皇宫,也可以输送到全国各地?” 刘文泰摇摇头,他还真没想过,古人讲究学会徒弟饿死师父,一般不会对外传授自己吃饭的手艺技能。 为什么古人说天地亲君师,师父如同父母? 大抵的道理就是如此,不然哪个老师会随便将自己吃饭的技能外传? 陈策叹口气,想改变这种观念很难,不仅仅是医疗这个职业,比如会计术算、陶瓷烧制、造纸等等,但凡家中有些能吃饭的手艺,都会藏着掖着,不会对外传授。 陈策看着刘文泰,问道:“刘大人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开办学校?” 刘文泰:“开办学校?天下学校很多,两京十三省随处都是。” 陈策摇头道:“不教儒家学问,而教百艺。” 刘文泰尴尬的道:“老夫没这么大的志向,不过老夫有空可以给你引荐国子监大祭酒,或许他有兴趣。” 陈策噢了一声,拱手道:“多谢。” 这些都是陈策顺带想出来的,能不能实现陈策不知道,他也只是提一嘴,并不上心。 刘文泰也没在陈策这里多待着,他还要回去复命。 …… 乾清宫。 怀恩小心翼翼找到正在批奏疏的弘治皇帝,轻声道:“启奏皇爷,刘院使求见。” 弘治皇帝肉眼可见的有些苍老起来,连日疲惫的工作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弘治皇帝虽然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但童年的经历,让他养成凡事亲力亲为的习惯,这样不日不夜的工作,身子怎能吃得消。 弘治皇帝不由问怀恩道:“刘院使来找朕做什么?” 怀恩愣了一下,赶忙道:“皇爷此前让刘院使定期去检查陈策的身子,想来是因为此事吧?” 弘治皇帝这才想起来,哦了一声,停下手中的工作,靠在龙椅上小眯了一会儿,示意怀恩将刘文泰给带进来。 不多时,刘文泰便进入大殿给弘治皇帝汇报陈策的身体情况,顺便他又将姚黎这庸医的情况告知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不由蹙眉,不悦的道:“你太医院的队伍要好好筛查筛查,若是再发现这类庸医,不用禀告朕,直接将他们革职!” 刘文泰拱手道:“是。” “皇上。” 见刘文泰还有话说,弘治皇帝便道:“有事就说吧。” 刘文泰道:“是。” “臣在陈策那儿听到一个建议,倒是不错。” 嗯?他怎么对谁都有建议? 户部去讨教、工部也去讨教,现在太医院过去了,他还能给出建议,这个家伙就没有什么是不懂的吗? 弘治皇帝饶有兴趣的道:“他给出什么建议了?” 刘文泰道:“他问臣,是否可以开办学校,不教儒家,专教百艺。” 弘治皇帝眯着眼,也就是他对刘文泰说了这番话,但凡换个儒家人听到这话,恐怕都要批判一句他陈策离经叛道! 弘治皇帝理解陈策的意思,他是想系统的教授各种技艺,比如专门开设学校,教学医疗,培养医疗手艺人。 社会百艺,都在学校传授,而不单单的只传授儒学学问。 比如会计统计,医疗,建筑,律法诉讼……等等。 愿景是好的,但当下却走不通这条道路。 弘治皇帝挥挥手,对刘文泰道:“他对你说的这番话,你谁都不要乱说。” 刘文泰:“……” “这个,臣……答应他有空给他介绍国子监大祭酒探讨此事。” 弘治皇帝闭目沉思了片刻,国子监大祭酒是谢铎,谢铎气量很大,与他说这番话倒也没什么危险。 “嗯。”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算是答应了刘文泰的话。 刘文泰这才拱手告退。 …… 刘瑾着急忙慌的朝槐花胡同跑来,汗流浃背的对陈策道:“陈公子,不好啦不好啦。” 陈策狐疑的看着惊慌失措的刘瑾,问道:“怎么?” 刘瑾道:“我家爷让你快去救他。” 嗯? 朱厚照那小子还能出什么事?谁是不要命了?敢动大明皇太子? 刘瑾赶忙道:“我家爷在庆春楼被羞辱了。” 陈策不解的道:“为什么?” 刘瑾额了一声,支支吾吾的说了原因。 陈策这才知道,原来庆春楼不是酒楼,它是青楼。 这个小子,最终还是去了青楼…… 陈策问刘瑾道:“怎么回事啊?” 刘瑾道:“我家爷想听头牌姑娘弹曲儿,但有个京师才子却和他争起来了,最后两人要用诗决胜负。” “我家爷怕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才请你过去帮他的。” 陈策也是被朱厚照整无语了,这家伙又死要面子,真输给对方,还不知要生多久的闷气。 “走吧。”陈策无奈摇头叹息。 325、今晚消费陈公子买单 庆春楼前临正阳大街,后依通济渠。 入夜之后,灯红酒绿,满楼红袖。 朱厚照今日本打算偷偷摸摸的来青楼瞧瞧,当初谷大用对他说过青楼后,他就一直挂念在心。 他也之前也试着询问过陈策,不过小老弟对此兴趣好像不大,并且也不准许自己私下过来。 但少年心性就是如此,你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好奇。 于是今晚他带着刘瑾来了。 今晚庆春楼的花魁恰好出面唱曲,于是朱厚照便打算去听一听,想看看这庆春楼花魁和宫里的女子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会让这么多男人如此激动。 不过却被龟公给挡住了。 想见花魁的人那么多,整个青楼那么多男人豪掷千金也没能见到,你说见就见的吗? 想要见庆春楼花魁,不仅要有财还要有才才行,你以为你是唐寅啊?想见花魁就见花魁? 朱厚照愤愤不平,比才就比才,他自诩自己学问也不差。 不过庆春楼里面今晚却来了几个高手,听那群儒生的口吻,好像是京畿四才子,虽然没有吴中四大才子那么出名,但在京畿也颇负盛名。 京畿四才子来了三个,分别是蔡全芳、许凤和张廷用,在儒生口碑中最厉害的李圭还没到来。 三才子见到朱厚照如此没礼貌,便嘲讽他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见了花魁姑娘做什么? 朱厚照说听曲,一时间引起哄堂大笑。 朱厚照哪里知道这里的乌烟瘴气,天真的以为见到花魁就是真听曲的,被嘲讽的莫名其妙,可他也不懂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于是就去让刘瑾搬救兵了。 在陈策赶来的时候,朱厚照和三名才子已经剑拔弩张的开始比试起来了,双方约定作诗比试高下,输了的叫对方一声爹。 三才子的诗才自然不低,又早有准备,做出来风花雪月的诗朱厚照哪里会。 对方是纵情风月的老手,做的诗都很应景,你让朱厚照做一些立志报国之类的诗词,他还可以,做什么风花雪月的,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陈策终于在此时姗姗来迟。 听闻了其中过程后,便无语的拉着朱厚照道:“你无聊不无聊,小孩子啊?还和别人比这个?输了还要叫爹,亏得你想得出来。” 你的皇帝父亲要知道你在外面拿这个做赌注,回去不给你一顿毒打? 陈策在王务弼府上和京师四才子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已经很久了,陈策隐约记得他们的名字,却不认识人。 但他此时还是拱手和对方赔礼道:“家里小兄弟一时兴起,今日权当开个玩笑,诸位今日的消费我买单,全部。” “比试就作罢了,本就是寻欢作乐,大家就不必当真了。” 按理说陈策这番话,已经足够给对方面子了。 朱厚照纵然心里不乐意,但刚才被陈策教训之后,竟有种犯错的孩子样子,也不敢反驳陈策。 蔡全芳冷笑道:“能来这儿玩的,谁还差你一顿酒水钱?” 陈策蹙眉,刚才还支持京师三才子的食客们,此时却纷纷倒戈,帮着陈策道:“蔡公子这话就不对了。” “大家刚才起哄,也是玩个热闹,何必当真?” “就是呀,文无第一,真要比起来,孰好孰坏谁说得清呢?” 眼前这蔡公子在陈策眼中根本不够看的,为人处事方面几乎是被吊打的存在。 陈策刚才说了,今日他买单,买全部,在场的人可不都是你们三个这么好斗,人家更在乎自身的利益,这一场酒水下来不少钱,别人都要买单了,你蔡全芳还不退一步,多少有点不上道了。 蔡全芳脾气也上来了,哼了一声,道:“文无第一,得比一比才知道高下!” “我们的诗已经做出来了,阁下快作诗吧?不然就叫我一声爹!” 朱厚照气恼道:“小老弟,你,你快作诗。” 陈策对朱厚照道:“你惹的祸!我还没批评你呢,谁让你来这种地方来了。” 朱厚照支支吾吾,但脸上不服气,恶狠狠的看着蔡全芳。 陈策淡淡的道:“这位公子,非要闹得如此难看才收场么?” 蔡全芳冷冷的道:“如果我说是呢?” 陈策哦了一声,微笑道:“作诗而已,风花雪月的诗是么?” 蔡全芳还没开口,外面忽然又走进来一名公子,他忙不迭来到陈策面前,急忙道:“陈公子,我这位小兄弟不懂事,不懂事,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我替他赔罪,输了,我们承认输了,这开口叫什么爹不爹的,作罢,你看可以么?” 别人不认识陈策,李圭可是对陈策太熟不过了。 在王务弼府上那一次,徐经就对李圭说过陈策的逆天才华,幸好刚才来得及时,不然陈策真要开口,蔡全芳三人一定要老老实实对着朱厚照叫一声父亲。 那丢人可就丢到姥姥家了,以后京畿四才子可就彻底没脸抛头露面了! “大哥,怎么了啊。” 蔡全芳不服,还没比试怎么就认输了? 李圭低声在他耳边耳语道:“你忘了当初我们在王务弼府上为难唐寅的场景了?” “你真忘记他是谁了?” “你确定要逼着他开口?” “人家现在给你留了面子,他真要开口作诗,你是不是真要开口叫爹?” “多大人了啊?还做这种小孩子无聊的事?” 蔡全芳此时猛地想起来了,他忽然记起来陈策是谁了。 许凤和张廷用也记起来了陈策是谁,是当初王府那个妖孽! “赶快道歉!”李圭板着脸训斥。 蔡全芳赶忙拱手道:“陈公子,刚才是在下冲动了,实在不好意思,闹着玩儿,我们认输了,赌注作罢,你看可以吗?” 朱厚照刚要开口,被陈策恶狠狠瞪了一眼,便也不再说话。 陈策笑道:“嗯。” 蔡全芳又拱手对朱厚照道歉,并且表示愿意让朱厚照去见花魁,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朱厚照此时兴致全无,摆手道:“算了。” 陈策对李圭颔首,然后带着朱厚照朝外而去,对刘瑾道:“你去我家取银子来,今晚的单我买了。” 这话,引起整个庆春楼的食客雀跃欢呼。 好一些人甚至纷纷猜测陈策的身份,更多的人忍不住感慨,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低调的富家公子! 326、被鄙视了 庆春楼的食客嫖客们一边感慨着陈策的富有,一边又好奇的相互猜测陈策身份。 如此年轻却如此有钱,这且就罢了,京畿三才子本来信誓旦旦作了诗,局面稳赢才对。 为什么等李圭来了,看到那俊俏公子仿佛看到了鬼一样,竟连比试都不敢比试,直接就认输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京畿的这几名才子曾经见识过那俊俏公子的厉害! 如此年轻俊俏,又如此有才华,还这般低调,这人究竟是谁? 如此神秘的身份,怎能不让庆春楼嫖客们好奇,可他们讨论了许久,也不知道京师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庆春楼几名花魁站在二楼阁楼上,将下面的冲突尽收眼底,几名漂亮的花魁姑娘们不由对陈策也来了兴趣。 陈策带着朱厚照朝青楼外走去,朱厚照支支吾吾的道:“小老弟,这个,这……” 陈策无语的看他一眼,历史上朱厚照也没生下子嗣,传闻就是去青楼猎艳习惯了,对宫内女子不感兴趣。 不管是不是真的,陈策都不想朱厚照以后留恋青楼。 可让陈策板板正正的去教育朱厚照,他还真不知怎么开口。 刚走出庆春楼,吴娘子就从不远处擦肩而过,看到陈策和朱厚照,她停下了脚步。 这么晚了,吴娘子才刚刚从顺天快递结束忙碌工作回来。 陈宁有些心虚,好像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抓包一样,虽然这事和自己没关系,但就是有些心虚。 吴娘子淡淡看了一眼陈策,轻声对陈策开口道:“你身子不好,以后莫要和他厮混了。” 这个他,很明显指的是朱厚照,吴娘子不相信陈策会自己来这种地方。 朱厚照:“……” 吴娘子也没多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朱厚照一脸尴尬,什么叫和我厮混啊?这地方很不堪么?为什么刚才吴娘子看自己的眼神那么鄙视? 吴娘子才走没多久。 宁知君和苏菡梅恰好也路过此地,看到陈策和朱厚照站在青楼门前,警惕的看着朱厚照,提醒陈策道:“陈公子,是他拉着你来的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后交朋友要谨慎点。” 不是……你们这话什么意思?回来把话说清楚点啊! 朱厚照一脸无语,来这种地方咋了嘛?怎么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什么叫交朋友谨慎点?我给小老弟抹黑了吗? 朱厚照回头看着青楼,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着,暗暗咬牙,这垃圾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 谷大用这个王八蛋,还说什么来这地方会让男人快乐,快乐个鸡儿! 一点都不快乐,还会被人鄙视! 这一次青楼之旅,让朱厚照彻底放弃了对青楼的幻想,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了。 …… 夏七月初,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雨席卷北平。 刘洪穿着蓑衣,将东南徐经的信件送到陈策手中。 今日暴雨,陈策也没出门,坐在书房内看着徐经从东南送来的信件。 徐经告诉陈策,东南最近涌了很多商人,其中一名叫傅元的商人开始在东南沿海一带快速做商业扩张。 他主营纺织,东南大部分流民、农民都被吸纳进入了他的工坊。 傅元织出的布匹迅速在苏杭一带贩卖,销量极好。 另外一件事便是朝廷对商业税收的改革更加收紧,对商人们纳税征收更符合规范,各种官方票据层出不穷,商人们对会计的需求越来越旺盛,给出雇佣的价格也越来越高。 随着商业发展,商人们肯定对专业人才的需求越来越大,这是经济社会发展的规律。 陈策将信件放在一旁的灯火下烧了,他托腮坐在书桌前,眉宇微微扬起。 傅元去东南,是在陈策意料之内的,他能在东南做出如此迅速扩张,也是陈策意料之内的。 刘洪还在中厅等候陈策。 不过这次陈策没有回信,他问刘洪道:“京畿的纺织机卖到南方去了吗?” 刘洪摇头道:“还没有。” 新型纺织机目前还只在京畿发展,江南东南一带还不知道这种新纺织机的存在。 陈策嗯了一声,对刘洪道:“你去告诉东南的人,让他们去商人中散播消息,告诉东南的商人,傅元的高效纺织机出自京师。” 刘洪抱拳道:“好!” “等等。” 陈策从房中拿了两把雨伞,将其中一把交给了刘洪,道:“雨大,打伞走。” “谢谢大人。” 东南的局已经布出去了,还需要陈策这个推手去继续布局。 他撑着雨伞,穿着一席墨绿色长衫撩袍出门,直奔工部尚书府邸。 以前陈策从不会主动去拜访这群官吏,都是等着他们主动来找自己,但现在不行了。 工部尚书徐贯不在府上,今日虽是休沐,但徐贯却被叫去了皇宫。 陈策又去了一趟户部尚书秦紘府邸,同样的,秦紘也被召入了皇宫。 陈策撑着雨伞抬头望着天空这场大雨,不知道朝廷又出什么事了,今日明明休沐,两位尚书却又被召去了皇宫。 陈策回到槐花胡同,到晚上掌灯的时候,大雨还在持续。 门扉被敲响,秦紘和徐贯不约而同的来到了陈策的院子。 今天从皇宫回来,各自听闻陈策去他们府上找过自己,他们知道陈策没事不会主动找他们的,于是便纷纷不请自来。 陈策邀请两位尚书进屋落座,给两人斟茶后才道:“东南有商人已经控制了纺织业,并且有一家独大的趋势。” “我已命人去东南散播纺织机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东南肯定会有商人来购置纺织机。” “我想请两位大人做好准备,届时优先将纺织机供给东南商人。” 京畿这边的纺织业已经饱和,东南那边也不能让傅元一家垄断,一旦傅元垄断后,布匹的价格在东南就会飙升。 这都不是关键,陈策要做的是挤压傅元在东南的生存空间,他先让傅元尝到甜头,然后再让他赚不到钱财,倒逼着傅元开始做海外走私贸易。 秦紘和徐贯点点头,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327、求神祭天不如找陈策 秦紘和徐贯今日之所以被召去皇宫,原因是因为七月的这场大雨,让整个京畿附近许多地方都被淹了,导致流民开始急剧攀升,所以弘治皇帝才连夜召秦紘和徐贯去商量赈灾对策。 两人问陈策是否有什么好的对策,应对七月的这场京畿洪灾。 陈策不是神仙,哪里什么都能应对,秦紘和徐贯也没抱太大期望,也只是随口问一问陈策。 不过陈策却安慰他们,道:“两位大人完全不用紧张。” “嗯?” 秦紘和徐贯不解,陈策道:“在此前京畿的纺织业已经发展了起来,各工坊都在招人,虽然雇佣的钱财不多,但保证一日三餐却是可以的。” 陈策刚说完,秦紘登时就明白过来了,他兴奋的对陈策道:“对呀!我们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他们还在用传统的思维去考虑赈灾的策略,浑然没想到随着社会发展,随着商业发展,商业上对民工的需求越来越旺盛。 那些被淹的灾民们,完完全全可以被这些商人吸纳到工坊内。 雇佣关系将会在这次洪灾体现的淋漓尽致,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商人对雇佣的需求也会增加,更会想办法节省成本,那么这一批流民不就是最节省的成本么? 陈策思忖片刻,还是提醒秦紘道:“虽说市场调控,会保证百姓有饭吃,但朝廷也得出面调控。” “不能让商人以太低廉的价格雇佣了流民,长此以往循环,到时候可就不是天灾的问题了,指不定有些丧心病狂的商人为了节省成本,会人为制造天灾,从而吸纳廉价的劳动力。” “朝廷要控制这次商人雇佣流民的俸钱价格,不能让流民以太低的价格被雇佣。” 很多小事看起来不起眼,可如果朝廷不做宏观调控,不做未雨绸缪,一旦发展到朝廷不可控的状态,那时候再做国家宏观调控,就有点晚了。 秦紘深以为然。 有时秦紘甚至都有错觉,他很难理解陈策明明年纪不大,阅历不多,为什么和他对话,总感觉他才是那个饱经阅历沧桑的人,自己活了六七十年,仿佛还不如对方。 …… 就如陈策预料的那样,这次弘治十三年七月的京畿洪灾,比以往更大更厉害,但对百姓的伤害却是最小的。 往年这么一大批流民,足够朝廷头疼,但今年却不同,流民们很好的被商人吸收,国家出面干预调控商人的雇佣价格,完美的度过了弘治十三年七月的这场特大洪灾。 看似一切都顺理成章,但内阁的三名阁老却频频在内阁倒吸凉气! 此前做的所有努力,看似不起眼,但现在却都在关键时候发挥显著的作用。最明显的莫过于商业的迅速扩张。 纺织业、建筑业……这些对人力需求都很旺盛,这场洪灾,单单这两个行业就不知吸纳了多少流民进去。 此前所有人都觉得户部在支持商业发展,是有违祖训的,更多的古板大儒甚至批判户部在毁坏大明的农业根基。 可这一刻,商业却实打实的给大明度过一次难关,这不由让很大一批人开始重新审视商业发展对整个社会的推动作用。 内阁现在也在反思,弘治皇帝也是如此。 实际商业才刚刚开始萌芽,还没有发展到鼎盛时期,如果商业在整个大明社会爆发,那对大明的推动无疑将会更加巨大! 内阁固然不知道为什么大明忽然就开始发展商业,恐怕整个大明也只有弘治皇帝和户部、工部等少数人才知道,推动这一切变革的人,是槐花胡同一名不起眼的病娇小郎君。 真正知道陈策伟大的人,也只有那么两三个,真正知道在暗中推动大明改变的人,也只有少数一批人而已! 陈策此前的布局,现在正在开始悄然改变这个社会。 到七月中旬,洪灾过去,这场史无前例的特大洪灾,对大明几乎没有撼动任何根基。 求神祭祀告天不管用,想要改变这个国家,只有实打实的一步步去做事,与其祈求上天风调雨顺,倒不如祈求大明多几个向陈策这样的人才……这是弘治皇帝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东南。 经过半个月的发酵,东南的大商人们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从京师运输纺织机到东南。 这个过程,自然少不了使用顺天快递的商业。 到这一刻,各种商业开始实现闭环,商业之间开始逐渐有了联系。 这一批纺织机抵达东南之后,东南的大商人们开始有了和傅元扳手腕的实力,各种纺织工坊逐渐发展,各种布匹丝绸不断在东南、江南打价格战,以前傅家一家独大的局面渐渐开始消失。 傅家此时已从江西搬迁到了杭州府。 杭州府一处奢华宅院内,傅元坐在书房内,听着二弟傅完的汇报。 傅完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忽然对东南商人泄露了消息,他们仿佛商量好的一样,纷纷从京师购买新纺织机来东南,导致我们生意一落千丈!” 傅元玩味的笑了笑,道:“还能是哪个王八蛋?” 傅完道:“大哥你知道是谁啊?要不要去干他一顿消气?” 傅元嗤笑道:“有用?动动你的猪脑子!不要天天就想着打打杀杀,退一万步说,你能干到人家?别到时候被人家反杀了!” 就你这猪脑子,也配说去和陈策斗?你够格么? 傅元不耐烦的挥手让二弟傅完离去,他则独自坐在书房内,手指不断敲击着案牍:“你要做什么啊?” 东南商人仿佛商量好一样,在这半个月时间纷纷去京师购买了纺织机,要说没人操控这一切,傅元都不信。 操控这一切的无疑肯定是陈纯简那个王八蛋! 他先让我在东南尝到了甜头,现在又亲手操控更多的商人来和我竞争,他为我好?放屁!他肯定在利用我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上次在京师见面他舔着脸说自己没目的,狗屎! 可是他究竟要做什么,这是傅元怎么也猜不到的。 328、准备走私 杭州也在淅淅沥沥下着雨,傅瀚找到了正在书房思忖的傅元。 如今东南的纺织商人越来越多,他们傅家此前垄断的优势此时荡然无存,想要和这么多商人分蛋糕,到自己手中的利润无疑会越来越少。 进入纺织行业的商人越多,这个行业就会越卷,不仅要比拼价格上的优惠,还要比拼布匹丝绸本身的质量。 这且就罢了,最为关键的他们傅家的市场份额还会被瓜分。 傅瀚担心这样下去,他们傅家的利润会越来越低。 经过傅瀚这么提醒,傅元似乎想通了什么,他眯着眼,自言自语的道:“原来他在做这个打算。” “他就是要让我们竞争,从而以低廉的价格和过硬的商品质量惠利百姓?” “呵呵。” 傅元自认为自己知晓了陈策的目的,心情不错。 傅瀚苦着脸道:“儿呀,你不要总揣摩那小子的意图了,咱们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傅元淡淡的道:“爹,你不用操心商业上的问题,家里钱财你尽管花,多去贿赂认识官面上的人,先把人际关系给打好。” 傅瀚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傅元道:“东南、江南内陆能赚到的钱财有限,赚大明百姓的钱才能赚几个?” “这些纺织丝绸布匹,要是拉到琉球、日本、朝鲜等国兜售贩卖,这利润差价翻十倍都不止!” 傅瀚瞪大眼睛,惊愕的道:“你打算走私?” 傅元道:“不然呢?不然我让爹去和官府打好关系做什么?这赚到的钱不仅仅是我们傅家的,该分给东南的官场还是要分的。” “至于内陆的利润,让他们去竞争吧!” …… 北平,顺天府。 陈策坐在院落内发呆,七月末的天气依旧有些炎热,尽管已经入秋。 徐经已经从东南传来了消息,傅家开始下场走私了。 一切都在按照陈策布控的局面有条不紊的推进,傅家下场走私后,东南的商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纷纷效仿。 以前只是小打小闹,经过傅元这么一带头,以后东南的商人走私规模将会越来越大,大到超出朝廷的控制! 刘文泰今天又来给陈策诊断身体情况,与其说诊断,倒不如说是实时给陈策监视身体情况汇报给弘治皇帝。 等他离开的时候才告诉陈策,说明天国子监大祭酒约他去国子监谈谈。 陈策点点头,虽然也没多大指望大明的教育能按照自己想法改革,但既然对方肯约自己聊一聊,说明他对陈策的建议并不反感。 第二日一早,陈策吃了早膳,便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大祭酒谢铎是个七十余岁的老人,此前已经致仕了,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一直空缺,后来弘治皇帝又特地请他回来兼任,也足可看出来谢铎在整个大明教育界的地位之高。 谢铎面色和蔼,总是带着慈祥的笑容,值庐内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还有各种瓶瓶罐罐,见到陈策到来,便自顾自捯饬自己的瓶瓶罐罐,问陈策道:“你喜欢喝什么茶?” 陈策想了想,道:“猴魁吧。” 谢铎有些意外,道:“喜欢喝这种茶的年轻人不多,倒是老年人居多,猴魁枝叶繁茂,和传统茶不同,口感醇厚,你们年轻人不应该更喜欢和绵柔一点的茶叶么?比如龙井啊、碧螺春啊、毛峰啊之类的。” 陈策额了一声,道:“我也没特别喜欢喝的,都喝过,不过更喜欢猴魁的样式。” 谢铎笑了笑,道:““两刀夹一枪”及“二叶抱一芽”之喻,芽藏锋露尖……你小子锋芒很盛,但又喜欢藏锋。”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陈策实在没想到他从一个人的喝茶习惯中还能分析出一个人的性格,居然还被他猜的七七八八。 也不知道是真有这份本事,还是纯属瞎砰运气的,反正陈策是看不出来。 谢铎给陈策泡好了茶,自己则泡了一壶龙井。 他问陈策道:“刘院使对我说啦,你想让国朝再设学院,专门培育特殊的人才,培育出来之后呢?他们又做不了官,与其如此,不如先做官再学习了。” “比如律法、比如财务、工程之类的专业,等为官之后,自然有人会手把手带着教他们。” 陈策脱口道:“三年国家招进士不过一百多人,可一个国家的组成不能都是官吏,还需要形形色色的人。” “商业在发展,这些人才都会被商业中需求,学习一技之长服务于商业,还能赚更多的钱财,比如现在江南一带的商人们,纺织工的月钱平均不过月三百到八百文,可一名精通税务财务的会计却可以拿到二两、三两等高薪。” “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做官呢?” 谢铎呷了一口茶,也没当下反驳自己,只是看着陈策问道:“听你的意思,未来国家将会更加注重商业发展?” 陈策道:“现在不是已经有这份趋势了么?” 谢铎微笑着道:“你小子这是离经叛道啊!这话说出去,就不怕儒家批判你?” 陈策无奈的道:“所以我只是建议,能否实施还是看你们了。” 谢铎点点头,道:“国家肯定不会出面设这样的学校了,老夫也不会支持朝廷去做这些事。”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民间会不会出现这样的学校,老夫可就管不着了。” 陈策愣了一下,狐疑的道:“谢老这意思……” 谢铎嘿嘿笑着道:“茶快凉了,喝茶喝茶,老夫没什么意思。” “不过国子监倒是有一个异类,寻日不喜欢儒家学问,读书成绩垫底,却对户部的财政税务很感兴趣。” “老夫听说户部那一系列改革,都是你传授过去的?” 陈策愣了愣,他竟然这都知道?谁告诉他的? 刘文泰总不会知晓这些事,要么是秦尚书亲自说的,但秦尚书显然没这些闲工夫,那还有谁? “老夫晚点让他去见你,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陈策问道:“什么兴趣?” 谢铎捋着胡须道:“听说你小子身体不好,办不了学院,但这不妨碍你带出来一名学生,让他办呀。” 329、开办学校 陈策回到了槐花胡同,回去之后便止不住开始咳血。 兴许是今日走的路多了,兴许是病情再次加重,他也无法确定。 陈策去厨房煎药,喝了之后依旧在咳血。 他虚弱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再次醒来已经到了中午,身子总算好了一些。 在之前他还没那么明显的感觉,最近明显感觉身体情况正在越来越糟糕。 弘治十三年过了一半了,他从未感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到傍晚掌灯的时候,院落内来了一名中年人,看其年纪,和张家兄弟差不多,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见到陈策,微微愣了一下,询问道:“阁下是陈策陈先生?” 陈策点头:“嗯。” 对方显然没想到谢老师口中的陈先生会如此年轻,不过他并没有因为陈策年轻就轻视,拱手道:“谢大祭酒推荐在下来见一见陈先生,讨教一番财务税务的学问。” “在下周南。” 陈策嗯了一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请教的,我以为谢祭酒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真要想学财务税务的学问,不如直接去户部讨教来的更直接。” 周南摇摇头,道:“谢老师说户部的财税改革都是和你学的。” 陈策有些意外,听这家伙的口吻,似乎还有点看不上户部的意思? “户部在进行商税改革,现在商税缴纳税收,需要自己核算利润,再去课税司缴税。” “商税的构成很多,总结来说是收入扣掉成本费用,算出利润。” “哪些是收入呢?比如一家纺织工坊,他们卖废品得了一笔收入,这也能算收入吗?” 陈策道:“算,商业工坊的收入分为主营收入和营业外收入。” “每家商业都有固定的经营范围,在去课税司注册商业工坊的时候,就应该标明他们经营范围,各行各业都要厘定清楚经营的标准和范围……” 当然,这些属于工商范畴之内的事,和会计财务其实已经不沾边了。 “成本费用呢,怎么划分?” 陈策道:“成本有固定的,依旧以纺织业为例,成本可以有人力成本,机器购买成本,生产物料成本。费用则日常纺织中需要的比如剪刀、纸张、笔墨纸砚等各种小额物品的购买诸如此类。” 会计行业是个细分的行业,陈策觉得再继续说下去,就要衍生的越来越多,尽管后世他是会计出生,但也不能将后世的知识全部照搬到明朝。 目前他只是简单介绍一些浅显的东西让周南理解,随着商业发展,会计行业只能一点点在实践中完善。 但现在培养的会计人才,只需要会核算税收也就够用了。 周南听的很仔细,连连点头,此前他就研究过,此时听着陈策的话,有种顿悟的感觉,拱手道:“受教了!” 陈策疑惑的道:“你都听得明白?” 周南嗯了一声,道:“实不相瞒,之前我便研究过,我对数字很感兴趣,也喜欢研究这些。” “户部那边的书籍我也借过来看过一些,大概都能理解。” 陈策沉思了片刻,问周南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请阁下开设学院,不知阁下可有兴趣?” 周南问道:“开设会计学院?专门招人才教授会计学问?” 陈策点头:“嗯。” 周南笑了笑,对陈策道:“陈先生这无异于异想天开了,大明不会有人会花钱来学这个,且不说大明的秀才本来就不多,读书识字的目的都是为了科举,谁会放弃科举专门花钱来学校学会计?” “这种学校就算开办了,又有几个可以来报名学习?” 不过周南却话锋一转,道:“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嗯,开办学院的钱我出了,有些不懂的我可以请教陈先生,如果能赚钱便和先生平分?” “当然,我想也是赚不到多少钱的,不过无所谓。” 陈策对周南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这是哪家权贵公子,开设一处学校,说出钱就出钱,性格如此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谢祭酒说的不错,他还真是单纯对财税学问感兴趣,这真的算得上是大明的一个异端了。 陈策摇摇头,道:“我只是给个建议,你若真想开办这样的学校,我不需要你任何分润,若是有不懂的,你可以无偿来找我,但凡我知晓的都会给你解惑。” “好!” 周南拱手,然后离去。 …… 入夜,周府。 长宁伯周彧大发雷霆,指着周南的鼻子破口大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我们周家是天潢贵胄啊!我阿姐是太皇太后啊,老子费尽心思给你送国子监,你他娘的,他娘的现在和我说要办学校?” “还他娘的办什么会计学校?” “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长宁伯周彧就是和张家兄弟因为争田被痛殴的那个,家中拢共六个儿子,周南是最小的幼子。 其他儿子几乎都去朝廷混个闲散官当了,唯独这个小儿子不省心! “你国子监好好混一顿时间,等学业有成了,老子给你安排锦衣卫的百户做一做,也不算给周家丢脸了。” “你现在告诉老子你要开办什么学校?好,你正儿八经的教儒家学问也就罢了,可你教什么会计术算?” 周南瓮声瓮气的道:“爹,会计学校怎么了?不也是教书育人么?再说了,学校要是兴旺,指不定还能在全国开设分校,报名的人多了,咱们靠着学费也能赚不少钱呢。” 周彧:“呵呵!” “哈哈!” “异想天开!” 周南的五个长兄赶紧劝说周彧,让他不要和周南置气,又劝周南不要再惹父亲生气。 周彧冷哼道:“好!喜欢折腾!好,办!办学校,老子不怕花钱,周家有钱!” “但就一件事,你这什么破学校,要是招不到人,老老实实滚回国子监读书去!” 周南道:“那要是招到人了呢?” 周彧:“放屁吧!招到个鸡儿……滚滚,快滚!” 周彧捂着心口,心疼。 “去查查!看看哪个王八蛋蛊惑这臭小子!他性子直,又不经人事,三十多岁人了,像个傻子一样,被别人一忽悠,就容易做傻事!” 周彧对着府上管事吼道。 330、嚣张的张家兄弟 周家是太皇太后周氏的外戚,在北平的势力很大,虽然不像张皇后家的两个弟弟那么受宠,但也是独一份的了。 当初弘治皇帝还年幼的时候,据说周太后为了防止万贵妃加害弘治帝,就将年幼的弘治帝叫到仁寿宫亲自抚养长大。 现在弘治皇帝登基了,自然对这名老太后恭敬有加。 周家的管事用了一天时间便查到了周南和谁在接触,傍晚的时候,周家的管事便背着手来到了陈策的院落。 陈策刚吃了晚饭,正坐在院落的老槐树下的石凳上喝茶,周管事敲响门扉,踏步入内,打量一番,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陈策身上,颐指气使的道:“你可认识周南周少爷呀?” 陈策点头:“嗯。” 周家管事淡淡的道:“我们少爷要开办学校,是不是你蛊惑的?” 陈策摇摇头道:“开办学校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怎能说是蛊惑他呢?” 好啊!果然是你在蛊惑小少爷! 还利国利民的好事?啊呸!我没读过书都知道这不是啥好事,要是正儿八经的开办儒家学院,也算是给周家培养以后的人才了。 开办什么鸟会计学校,培养啥人才?别人知道了我们家小少爷的所作所为,还不尽情的耻笑我们周家?! 太皇太后要是知道周家后代还有个这么不成器的家伙,还不气的当场归天? 胆大包天!嚣张跋扈!你小子太不识抬举了! “呔!你放屁!”周家老管事指着陈策大声叫道。 “哟哟哟,干什么,干什么?” “说你两句还喷血了是吧?和老夫装?老夫什么场面没见过?” “老夫,老夫可告诉你,你可别玩这一套啊……” 陈策又感觉身体有点不适起来,拿着手帕擦着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周家管事都看懵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就说你两句,咋的,说你两句就要喷血?你这不是讹人吗? 我们周家可最不怕别人讹人了! 周管事有些微微颤抖,主要怕自家那个小少爷会报复自己。 就在此时,吴娘子从外归来,听到陈策院落不断咳嗽,她焦急推开院门,然后就看到陈策在不断咳血。 周管事站在一旁,刚要开口解释,吴娘子一脚就朝他踹了过去,左右看了一眼,拿起石块便朝周家管事走来。 “这个,这位小娘子,你,你弄错了,我可没欺负他啊!” “不要如此,不要如此,他自己咳血的,不关我事啊!” 陈策虚弱的道:“和,和他没关系。” 吴娘子冷冷的盯着周家管事,厉声道:“滚!” 周家管事如蒙大赦,赶紧撅屁股跑了,吴娘子急忙来到陈策面前,问道:“又犯病了?” 陈策嗯了一声。 吴娘子搀着陈策去房内休息,她则去厨房给陈策煮药。 前段时间陈策的病情都稳住了,可是吴娘子发现最近陈策的病情似乎有加重的趋势。 等她煎好药,发现陈策已经在床上睡了过去。 …… 周府。 周管事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知长宁伯周彧。 周家管事是个聪明人,他没有和陈策起什么冲突,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不知道陈策的具体身份,所以不敢乱得罪人。 周彧眯着眼,淡淡的道:“这个小子不简单啊,他的女人居然敢踹你?” “要么是有背景,要么就是个傻子!” 周彧想了想,对周家管事道:“你好好查查此人是否有什么背景,查清楚了再说。” “嗯,你今日做的很好,记得,遇到事要懂得克制。” 自从上次周太后教育过他后,周彧就克制了很多。 周太后说的没错,现在周太后还活着,周家还能风光逍遥,可周太后年纪越来越大,还能活几年都说不定。 她对弘治皇帝有恩,但周家却没有,一旦周太后走了,谁还能护得住周家啊? 因此周彧这段时间为人处世都开始变得低调起来,和张家两个嚣张跋扈的兄弟不同,他们在京师的存在感现在变得越来越弱,就是怕得罪人。 周彧这边在调查陈策身份的同时,周南也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自己的会计学院。 他从周家府库中拿出一笔钱,在顺天府找了一名建筑商人,建筑商人承包这项工程后,便开始抓紧时间动工,并承诺周南十天左右便能将学院给搭建完成。 随着周家管事对陈策深入的调查,他越来越发现这个陈策不简单。 “老,老爷。” 周彧见老管事仿佛遇到鬼一样,不悦的道:“怎么了?遇到鬼了吗?” 周家老管事摇头道:“那倒没有,就是那个忽悠小少爷开办学校的那个小子……果真不简单啊!老爷英明,幸好咱们当时没对那小子动手。” 周彧疑惑的道:“咋?怎么个不简单法?” 周家管事道:“就这短短几天,老奴看到了户部尚书、工部尚书还有皇太子等纷纷都去他的院落拜访过他。” 嘶! 周彧倒吸凉气,捋须的手因为震惊,狠狠拽掉了几缕胡须,疼的龇牙咧嘴! “那小子谁啊?” 周家管事摇摇头,道:“这个,老奴就查不出来了,好像也没啥身份啊,不晓得为啥会有这么多贵人去拜访他。” 周彧瞬间冷静。 本来还打算去给那小子点颜色看的,敢忽悠自己的傻儿子……不过现在这种想法他给抛之脑后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凡事以和为贵,对,就是如此! 周彧见周管事还没走,不由问道:“还有事?” 周管事战战兢兢的道:“有……有的。” “张家那两位侯爷在外说咱家小少爷脑子有问题,还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话里话外都在嘲讽老爷你没将小少爷教好,想必他们听闻了小少爷要开办会计学院的事了。” 周彧气的胡须乱颤,咬牙切齿的道:“这两个王八蛋!上次去了一趟西南,现在愈发嚣张了,现在丝毫不把我们周家放在眼里!” “就是因为当初那块地?他们记恨到现在?真不是个东西!” “要不是阿姐不让老夫惹是生非,老夫非要扒了他们的皮!” 331、张家欺人太甚 仁寿宫。 周太后脸色有些愠怒,即便周彧没有来诉苦,但周太后也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 讲道理,张家的人实在欺人太甚了! 周家开办个学校怎么了?最起码周南那孩子还在为大明的教育着想,你们张家兄弟除了危害乡里作威作福,还能做什么? 十足的祸害! 就这还有脸嘲讽周南脑子有问题? 不过让周太后庆幸的是,周彧成长了,这次没有和张家起冲突,任凭张家兄弟在外胡言乱语。 “去告诉皇帝,就说哀家身子不适。”周太后对左右婢女说道。 “喏。” 乾清宫。 弘治皇帝正在看着折子,坤宁宫那边来人告诉他说周太后身子抱恙,可是将弘治皇帝吓的不轻,连忙撇下折子朝仁寿宫那边而去。 太医们纷纷跟着弘治皇帝来到仁寿宫替周太后诊断,不过却都被周太后拒绝了。 “皇上,哀家这是心病,不要为难太医们了。” 弘治皇帝焦急的问道:“老太太哟,你这是又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啦?” 周太后哼道:“皇上,咱们周家自问最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也没有给您添乱,给大明捣乱。” “那张家的两兄弟莫名其妙的又欺负到周家头上来了。”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蹙眉问怀恩道:“怎么回事?” 怀恩小心翼翼的道:“回皇上,长宁伯的小儿子国子监生周南,最近要在顺天府开办一处学校,不教儒学,教会计财务税务等学问。” “张家两位侯爷便对外说周少爷,额……” 反正很难听,怀恩不敢乱说,弘治皇帝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安抚周太后道:“好了老太太,那两兄弟最是喜欢惹是生非,嘴巴没个把门的,朕会教育他们的,你也莫要气了。” 周太后叹道:“皇上,也不是哀家小肚鸡肠,他们都是外戚,你说相互之间说一些闲言闲语的被外人听到了,丢的可是咱们大明皇室的脸面啊!” 弘治皇帝点头道:“老太太教育的是,您放心,此事朕会给周家一个交代,您老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才是。” …… 坤宁宫。 朱厚照正在和张皇后吃着早饭,张皇后不满的对朱厚照道:“你这小王八蛋,多久没来陪娘吃饭了?” “也没听说最近东宫课业很忙啊,你一天天都在做什么?” 朱厚照淡淡的道:“娘哇,我以后可是要做皇帝的,你看我父皇天天陪你吃饭吗?” “我们都很忙的……额,娘你怎么又揪耳朵?” 张皇后娇斥道:“好好和本宫说话!” 朱厚照:“……” “娘,我说真的啊,我最近可忙了。” 母子正在说话的时候,弘治皇帝板着脸走了进来,朱厚照脖颈一缩,张皇后低声道:“你这小混球,是不是又惹你父皇生气了?” “我就说你今日怎么忽然想起老娘来了?” 张皇后赶紧起身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厚照年纪还小,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他犯错了你教育教育便是……” 弘治皇帝打断张皇后的话,劈头盖脸的道:“朕的儿子可比你们张家老实多了!” 噶? 不是来训朱厚照的啊?张皇后有些尴尬。 朱厚照哈哈一笑,低声对张皇后道:“母后!舅舅那两个家伙又惹父皇生气啦?” “你!” 张皇后没工夫收拾朱厚照,急忙问弘治皇帝道:“皇上,鹤龄他们怎么了啊?” 弘治皇帝怒道:“周家的小子在顺天府开设学校,你知道你那两弟弟怎么说人家的?” “说人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人家没脑子,蠢笨如猪,赚钱都不会赚……” “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东西?人家周家办个学校怎么了?哪里惹得你家两个混账东西了?” “他们怎么有脸嘲笑别人的?私下嘲笑就算了,现在外面的外戚权贵人尽皆知,你让周家怎么做人?!” 朱厚照暗暗感慨,自家两个舅舅是真的能惹是生非啊,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恐怕当时争地的那口气,到现在还没消呢。 张皇后也一脸无语,赶紧维护自己两个弟弟,对弘治皇帝道:“皇上,他们还是……” “父皇!他们还是孩子啊!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朱厚照冲张皇后露出一个大笑脸,道:“母后,我替你说。” “放屁!” “哪有这么大的孩子?” 朱厚照道:“他们是……大孩子!” 张皇后差点气的吐血,这个小王八蛋,非要火上浇油。 张皇后对弘治皇帝道:“总之皇上,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我会批评他们的,我让他们道歉!” 弘治皇帝哼道:“好好管管他们,你要管不好,下次朕亲自管教他们!” 见弘治皇帝气咻咻离去,张皇后吐了吐舌头,丝毫不将弘治皇帝的话当回事。 当然了,该教育自己两位弟弟,还是要教育的,弘治皇帝的面子肯定要给。 “看看看!” “去把你两个舅舅给叫入宫来!” 朱厚照:“收到!马上去办!” …… 周南的学校建筑还在进行,不过顺天府却颇不宁静。 以张家为首的外戚权贵都在嘲讽周家的人,周南这个异端,简直给他们外戚权贵队伍丢人啊! 好好的外戚队伍,你不去欺男霸女,不去侵占土地,你办什么学校? 他们最忌讳外戚去舔文官,都以为周家开办学校是为了拍文官的马屁。 可最后得知周南却办了什么会计学校,这更让外戚们大笑不止,这是拍到马腿上了啊! 难怪张家兄弟说周家的人没脑子!有脑子的人谁能干出这种事来? 文官们也对周家开办学校嗤之以鼻,如果周家真办儒家学校还说得过去……当然,大概率依旧会被文官们抨击,你们外戚想干什么?培养进士祸国殃民? 现在陡然听说周家在办什么会计学校,这下子文官们更炸开锅了,这简直离经叛道啊! 张府。 张延龄哈哈大笑:“大哥,这一次,咱们可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了!” “好好笑哦,皇上总说咱们没脑子,这周家的人不是更没脑子,会计学校……哈哈,太好笑了!” 张鹤龄也笑了一下,道:“周家……出人才啊!周南这小子,不错,是个笑柄,他成功让我笑了,嘻嘻。” 332、不对劲 朱厚照找到张家兄弟的时候,张家兄弟在装病。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去皇宫。 很明显张皇后要教育他们,他们也不傻,只要不去皇宫就永远不会被张皇后训斥。 至于周老太后那边恶心不恶心,会不会生气,他们可不管,最好气死她! 朱厚照回去复命,张皇后气的不轻,但又拿这两个弟弟无可奈何,只能让朱厚照去告诉他们以后收敛点,再嘲笑周家的人,非扒了他们的皮。 张家兄弟不以为意。 自己做了这没脑子的事,还不允许别人嘲讽了吗?况且嘲讽他的可不仅仅只是我们兄弟,这么多外戚权贵都在嘲笑呢。 …… 周南的学校已经快要建好了,这些日子他开始在京畿宣传招生,陈策也通过顺天报业给周南的会计学校做宣传。 周南今日一早便找到陈策,商量着给学校起个名字。 陈策思忖片刻,周南的学校建在相国寺后山的位置,陈策建议就叫‘后山学院’。 周南欣然同意,不过他还是有些失落,叹道:“最近京师许多外戚权贵都在抨击我。” 陈策自然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 周南叹口气道:“若是这次后山学院招收不到学生,我可能真要成为京师权贵中的笑柄了。” 陈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报名学习,但还是安慰周南道:“做任何事都可能会失败,不能因为怕失败就不去做,你比很多外戚权贵要勇敢和伟大。” 周南苦笑了一下,拱手道:“多谢陈先生,不过也没多大的事,顶多让父亲他们失望而已,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嗯? 陈策看着一脸落寞的周南,问道:“这里面还有故事?介意说说么?” 周南耸耸肩,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上面还有五个兄长,我的兄长们都比我有出息,不需要父亲的安排,在国子监成绩都不错,后续都被安排了闲散武官。” “我的成绩不行,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被否定,这次开办学校,我不求赚钱,我只想对我父亲证明,我不比兄长们差。” 周家从英宗那一代开始得道升天,因为周太后的原因,周家一跃成为顶尖权贵,如今历经了三朝。 不过周家却也没有什么人立下大功,渐渐开始凋敝,若是太皇太后归天,他们周家就彻底没了依靠。 所以趁着现在,长宁伯就开始给自己六个儿子安排后路。 周南的五个长兄都安排妥当了,唯独周南,在国子监的成绩垫底,他本身又对儒家学问不感兴趣,对武备之事也不感兴趣。 唯独对数字感兴趣,可他知道这玩意在大明属于不入流的,未来前途渺茫。 后来谢祭酒给他推荐了陈策,所有人都告诉周南,学什么会计财税之类的非正道,没有人支持他,唯独陈策,非但没有反对他,还认为他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事,给予他帮助建设学校。 陈策听着周南的话,忽然有些肃然起敬,他对周南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没必要做任何事都需要别人的认同,坚持一条道路很难,可只要你成功了,所有的嘲笑和不屑都会自动消失。” “没关系,即便这次失败了,你依旧是勇敢的,最起码你在尝试。” “我敬重你。”陈策说的很认真。 周南重重点头! 陈策想了想,道:“带我去看看学校建设情况如何?” 周南高兴的道:“好啊!陈先生请。” 陈策穿好衣衫,跟着周南走出槐花胡同。 周南在正阳大街上买了一份报纸,报纸铺天盖地都是宣传他的学校的,不由让周南意外。 “我好像没找人在报纸上宣传。” 周南狐疑的看着陈策。 陈策笑道:“我宣传的。” 周南点点头,他知道陈策是真心实意的帮自己,而不是嘴上说说,这些细节的事他都没想到,但陈策却给他想到了。 周南认真的道:“陈先生,谢谢你。” 陈策微微摇头:“没事。” 大相国寺后山的学堂已经快要建设完成,就差最后一点装修门牌桌椅之类的东西,等这一切置办好,后山学院就可以正式对外招生了。 陈策看着后山学院,淡淡的对周南道:“马上要开业了,会计税务的一些书籍都准备好了么?” “还有老师、杂役之类的教学人员。” 周南苦笑道:“老师暂时就我一个了,不过先生若有兴趣也可以来教学。” “书籍都准备好了。” “其他杂役人员……额,我也没有准备,还不知能来几个人,若是三五个学生,也不需要杂役什么的,我一个人就能弄好。” 很显然,周楠其实对这次办会计学院也没有什么信心。 两人站在后山学院不远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哟呵呵。” 张家兄弟背着手走来,歪着头认真的打量着陈策和周南。 “哈哈,这个学校不会就是你弄的什么会计学校吧?” 张鹤龄笑着问周南。 张延龄也跟着笑道:“大哥,你快瞧瞧,这不是陈策陈大聪明人吗?” “你不会也觉得周家这个傻瓜的会计学院能招到人吧?不会吧不会吧?” 陈策看着这两个智障,懒得理会他们,对周南道:“走吧。” “别走呀。”张延龄笑着道:“再聊聊呀。” 周南哼了一声,道:“狗眼看人低!” “呀呀呀!周大公子生气了,大哥,你快看,这个小傻瓜生气了啊!” “哈哈!”张延龄笑的很放肆。 陈策白了这两智障一眼,对周南道:“走吧。” 周南嗯了一声。 “陈策啊陈策,别怪张某没提醒你,你可不要和他混在一起,会被人看不起的!”张鹤龄淡淡的道。 陈策微笑道:“哦,不劳张大侯爷操心了,这学校我也有份。” 噶? 他也有分? 望着陈策和周南远去的背影,张鹤龄忽然道:“老二,你说陈策为什么要参与进来了?” “该不会这学校,真能赚到钱吧?” 张延龄淡淡的摇头,笃定的道:“大哥,这咋可能呢?哪个傻子会来上这个学校?” “不对。”张鹤龄摇摇头,道:“不对劲不对劲,周南可能脑子有问题,但陈策的脑子绝不会有问题!” 333、好似遗言 明天周南的后山学院就要开始正式招收学生,真正紧张的人可能只有周南一个。 今夜注定难免。 他真怕明日会闹个笑话,成为整个顺天府的笑柄,虽然和陈策说过自己不在乎,但真要做到心如止水也不可能。 父亲、兄长、朋友几乎就没有看好他的,他只是想做出一点成绩来,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他也想告诉别人,并不是只有走儒学这一条道路才是有出息的。 周南的五个兄长今晚时不时都会跑过来开导周南,让他不要太看重明天的结果,年轻嘛,就是要折腾。 不过这次若是没折腾出浪花,以后还是要好好去国子监读书,等国子监那边学业有成了,再让父亲安排个官儿。 这几个兄长其实也不认为明日的后山学院会有什么浪花。 大明的读书人就那么多,举人是不可能来学什么会计税务的,秀才还想着考举人。 如此情形之下,能来你后山学院缴费学习的读书人能有几个?不用脑子都能想出来明天的结果会多么凄凉。 反正周家现在已经成为笑话了,周家五个兄长都劝周南不要将外界声音放在心里,怕他压力大,会想不开。 周彧也不敢太过于呵斥周南,深怕他想不开,这小子自幼性子就执拗! …… 今晚陈策的院子倒是挺热闹,秦紘率先过来找陈策,明天后山学院要开业,秦紘来问问情况。 “纯简,有把握么?” 外面人都知道后山学院是周南举办的,但秦紘知道,是陈策。 之前陈策就对秦紘说过,希望在儒家之外培养出更多的专业人才,能朝商业上输送,从而带动整个大明商业的发展。 陈策摇摇头,很干脆的道:“我也不清楚。” 明日情况究竟如何,陈策也不是神,无法预测。 但他内心其实希望会有一批人去后山学院报名学习,只要这一次成功,就会让更多的人看到利益,以后这些私人院校,专门培养各色人才的特色学院才能在大明萌芽。 往后大明的商业发展,势必会对各色各样的专业人才有更多的需求,同样的,只有这些人才多起来,才能反馈到商业上,让大明的商业更加繁荣。 随着建筑纺织业的发展,大明的商业开始如雨后春笋般萌芽,资本主义开始渐渐冒头。 想要呵护它成长,还需要未来更长的时间。 陈策不确定能否看到那一日,他现在就是在给大明种下种子,他自己注定看不到这些种子开花结果了。 秦紘拍了拍陈策肩膀,道:“别太有压力,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陈策微笑道:“我倒是没太多压力,压力都在周家那边。” “我也没想到谢大祭酒给我推荐的人是长宁伯家的小公子。” “他最近被抨击的有些厉害。” 秦紘一脸苦笑,周南那小子最近确实顶着很大的压力,尤其张家两个不靠谱的侯爷,天天在外败坏周家的名声。 “如果,假如明日成果不错,后面你有什么打算?”秦紘看着陈策,询问道。 陈策重重咳嗽两声,接着开始不断咳嗽,秦紘急忙道:“没事吧?” 陈策摆摆手,脸色有些潮红,缓缓地道:“后面……咳咳,后面不需要,不需要我做打算。” “只要这次成功,后面会有人效仿的,咳咳。” 手帕上都是鲜血,陈策又开始咳血了。 秦紘面色凝重的道:“开始严重了?” 陈策压着手,示意秦紘不要担忧,过了一会儿,他稍稍恢复了一点,才点头道:“嗯,有点严重了。” “到后期都这样,说还能活个四五年,估计能办事的时间顶多只有三年多了。” 不出意外,最后大半年到一年时间,陈策应该要在病床轮椅上躺着了。 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秦紘深深叹口气,懊恼的道:“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就没有医好的案例吗?!” 陈策抬头看着夜空,微笑着对秦紘道:“秦大人不必替我担心,人嘛,总归都是要死的。早点晚点而已。” 秦紘心里很不是滋味,对陈策道:“不要想太多。” 陈策冲秦紘笑了笑,道:“没想太多,也不允许我想太多,就是因为时间不多了,所以才要多做点事嘛。” 秦紘道:“操劳多了,病情容易加重,若是不行……就歇一歇?” 陈策摇摇头道:“歇不了,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 到现在,秦紘都不知道陈策下一步具体要做什么。 等秦紘离去后,吴娘子才从隔壁缓缓走来,俏脸带着不悦,低声道:“这么晚了还要叨扰别人睡觉!” 看着陈策虚弱的样子,吴娘子心里不是滋味,问陈策道:“你好点了没?我去给你煎药。” 陈策摆摆手,道:“好多了。” “吴姑娘。” 吴娘子嗯了一声,问陈策道:“怎么了?” 陈策轻轻叹口气,抬头望着她,道:“我这个病没有可能的。” “就这几年了。” “你想嫁个什么样子的男子,才华横溢还是权贵王侯?” 我都能给你安排! 吴娘子气咻咻的道:“我没想过这些。” 陈策道:“要想的,总不能孤寡一辈子,到最后老无所依,以后生病了旁边还有个人照顾。” “人嘛,活到最后了,总要有个伴,相爱不相爱的又如何,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的,即便不是爱情,也能熬成了亲情。” 吴娘子怔怔的看着陈策,总觉得他在交代遗言一样,漆黑的眸中雾气蒙蒙,对陈策道:“我去给你煎药。” “诶诶……我说了不吃药,聊一会啊。” 吴娘子独自去了陈策的厨房。 陈策幽幽叹口气,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我和你说正事呢。” “我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以后夜晚少见人,早睡早起,谁在晚上来打扰你,别怪我不客气!”吴娘子在厨房内大声说着。 陈策无奈的摇摇头。 ……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陈策便起来了,今日后山学院那边开始正式招生,陈策打算亲自去看看。 334、深不可测 吴娘子有些不放心陈策的身子情况,今天也起了大早,陪着陈策朝大相国寺那边走去。 “等会儿我再去快递那边。” “我真没事……” 尽管陈策一再强调自己身子没什么大问题,昨晚的事也不是每天都能发生,可吴娘子依旧不怎么放心。 大相国寺的后山,这里平常人群并不多,等吴娘子陪着陈策来到后山这边,发现几名周家的人都在默默的站在远处盯着后山学院。 后山学院有些冷清,门可罗雀,看不到任何人影,远远地便隐约看到周南背着手站在学院门前。 陈策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带着吴娘子来到后山学院朱门前。 周南苦笑了一下,对陈策叹息道:“好像……失败了啊。” 他侧目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一群人,对陈策道:“我家老父和几名兄长都来了,都在那边看着,看着我的失败。” 陈策摇摇头,对周南道:“天色还早,兴许人都没来呢?” 周南苦笑着摇头,知道陈策是在安慰自己,幽幽叹口气:“哎!” “也好,了了一桩心愿。” 张家兄弟从远处走来,一只手拿着油条,另一只手端着豆浆,笑呵呵的走来。 张鹤龄吃的满嘴流油,支支吾吾的道:“陈策!你昨天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有你这个聪明人出手,会逆天改命呢!” “不好意思,我高看你了,嘿嘿。” 张延龄吃一口油条,摇头晃脑的对周南道:“你这个傻孩子啊,这下献丑了吧?” “我们约了好一些外戚权贵,一会儿他们都会来……哦,你可别误会,他们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我们都是来支持你的,哈哈!” 周南双拳在袖笼内紧握,涵养再好,此时都想给张家兄弟两拳。 不远处周家的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周家几名长兄走了过来,脸色不善的对张家兄弟道:“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此前我们处处忍让你们,已经算给你张家面子,若是再欺人太甚,休要怪我们不讲情面!” 张家兄弟伸着脸道:“咋?要打架啊?打我呀?你打呀!” “我们干啥呢?我们只是约了人来这看笑话……哦不,约了人来这见识见识世面,怎么?不行吗?” 周家五个兄弟忍不住了,捋袖就要干张家兄弟。 却被赶来的周彧厉声喝止了。 “住手!” 张家兄弟微笑道:“看看,还是你们老爹懂规矩。” “老周啊,这一波亏了不少吧?心疼吗?噢,你肯定不心疼,但就是有点丢脸。” 这两个家伙,嘴是真贱啊,何必呢,不就是当初争地起了纷争么?到现在还耿耿于怀,也是没谁了。 陈策刚要开口,下一刻却被周南拉了一下,周南指着前方石板路上的人群,道:“那是……” 陈策寻目望去,发现一群人正在朝这边走来,人很多,足足上百。 张家兄弟没回头,淡淡的道:“哦,我们叫的人……咦?” 不像啊,这群人似乎不是自己叫来看笑话的外戚权贵啊。 “这是后山书院吗?” “我们来上课,怎么报名呀?” 一群儒生试探的询问,看着书院门前站着这么多人,一时间也不知该问谁。 周南在发呆,在场的人都在发愣。 还是陈策微微拉了拉周南,周南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们,这是来报名的? 周南急忙道:“哦,报名么?随我进来吧。” 人群跟着周南走进书院,队伍如同长龙,纷纷朝书院内走去。 人太多了,周南忙不过来,忙不迭对周家几个兄长道:“大哥二哥,你们别站着啦,快来帮忙啊!” 周家几名长兄此时才猛地反应过来,不由倒吸凉气。 我滴妈呀,还真有人来报名?还这么多人? “哦……哦哦,好,来了!” 几名兄长急忙跟着周南走进去,还不忘对张家兄弟道:“让一下好吗,别挡路!” 张家兄弟呆呆的退到一旁,将大门让开,让儒生们进去。 两兄弟嘴巴里面还塞着油条,呆呆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点窒息。 哇靠! 怎么还真能招来学生?这些学生是傻子吗? 张鹤龄赶紧拉着一名学生道:“这儿是教会计术算的,你们没搞错吧?” “没啊,我们就是来学这个的。” 我丢?! 你们这群人多少有点不务正业了吧?你们不去学四书五经,不去考科举,你们来学这玩意?疯了吧! 这这,简直有病啊! 张鹤龄呆怔的问陈策道:“这一个学生的教学费多少啊?” 陈策道:“三五两银子吧,我也不清楚。” 一个人三五两,一百个那就是三五百两……不多,能接受,心里多少好受点。 可是,如果开办十个这样的学校呢? 这么想着,张鹤龄又开始有点窒息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变的有些陌生了啊?儒生们不去学四书五经,开始学这些旁门左道啦? 我滴天呐!这究竟怎么回事? 外面的学生越来越多,何止上百,现在还有不少的儒生源源不断的朝这里走来,有些甚至都四五十岁年纪了。 “大哥,你一把年纪了还来学习?” 张延龄吃惊的问道。 那儒生道:“考不上举人进士,学个一技之长,现在各大商业都在招会计,给的月钱多……额,你谁啊?” 那儒生鄙视了一眼张延龄,然后跨步走了进去。 长宁伯周彧呆滞了许久,心中大为宽慰和唏嘘,不过很快他便抓住张家兄弟的手,道:“两位侯爷!” “你们叫的外戚权贵呢?怎么还没来?老夫等着他们呢!” 张家兄弟:“……” “啊,哈哈,这个……” 周彧大笑道:“实不相瞒,过段时间我们周家还打算在其他地方开办学校,本想邀请两位侯爷一起入股的,不过两位侯爷不感兴趣,想来以后也没脸自己开办这样的学校吧?” 卧槽! 这个长宁伯,很无耻啊!你自己赚钱了,还不让我们跟着喝汤?岂有此理! 张家兄弟有些窒息,又机械性的转头看着陈策,微微咽了咽口水,“我说过,我就说过……这个家伙……” 张鹤龄一脸懊恼,这个小子只要略微出手,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果然,果然啊,陈策这个家伙深不可测,深不可测! 335、大明在悄然改变 后山学院的学生招收越来越多,陈策也放心了。 他对张家兄弟招招手,道:“走了,你们慢慢观摩。” 张家兄弟:“……” 随着商业发展,对专业人才的需求也越来越旺盛,给的待遇肯定也会越来越好。 这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性。 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能考中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的。 在这种前提下,如果学习一技之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笑贫不笑娼,在任何时代都是奉为圭臬的真理。 学习好了会计税收,很轻易就能在商业中找到一门轻松高薪的活计,如何选择,现在后山学院的盛况已经给出答案了。 此前这种专业都是一代代相传的,大家都在藏私,怕被人抢了手艺。 而陈策现在做的事,就是将传统敝扫自珍的观念给改了。 现在周家开办了会计专业院校,后面呢? 当看到开办这样的学院有利可图,会不会衍生出来培养建筑专业、医疗专业等社会各行业的人才培育学校? 会的。 天天喊口号说要振兴中华,振兴大明,不管用的,没有人学习知识是真正的为了国家利益考虑,更多的是为了自身。 你告诉他你学习医疗可以救更多人,但前提是医疗不赚钱,你看多少人会学? 但你要告诉他,学习医疗可以救更多人,同时高超的医疗技术在民间会很赚钱,那时候又会有多少人学习? 陈策太明白社会运转的规律和人性了。和他们喊口号没用,只有实打实的让他们尝到甜头,这个行业才能蓬勃发展。 整个中国到目前才出现两个圣人,并不是人人都能成圣的。 此前陈策和秦紘等人在暗自发展大明的商业,当商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必然开始对专业人才有需求。 如此再带动各行业的专业人才,从而完成商业、医疗等各行各业人才的培养,不至于让整个国家的教育业畸形。 …… 后山学院不仅周家的人在关注,也不仅陈策和张家那些权贵在关注,实际关注它的人很多很多。 比如秦紘、比如内阁再比如弘治皇帝、国子监、翰林院。 关注它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今天后山学院人满为患的消息传到国子监大祭酒谢铎的耳中后,谢铎长舒一口气。 “那小子不得了啊!”谢祭酒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整个国子监的博士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户部。 秦紘听闻了后山学院的情况后,刚打算出去,工部尚书徐贯便找了过来。 “老秦。” 徐贯面色凝重,秦紘压了压手,他知道徐贯想说什么,微笑道:“这不是一件好事么?” “你发现了么?大明现在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徐贯愣了一下,此时才忽然反应过来! 是啊,大明好像正在发生改变,如果在以前,你说要办个学院,学院不教四书五经,教其他的奇技淫巧的东西,谁会去学习? 可这一次后山学院就是没在教四书五经,就是有这么多学生踊跃过去学习。 为什么? 如果没有陈策提前布局商业,没有大明商业的蓬勃发展,大明的教育行业会走到这一步么? 大明是在悄然发生改变,但如果仔细品味才会知道,这幕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不断推动着大明发生变革! 这些变革都是润物细无声的,一步步在悄然走着的,等它开花结果的时候,想逆转似乎已经不太可能了。 而做这一切的人,都是那个妖孽! …… 内阁,三位阁老最初关注后山学院,还是因为张家兄弟最近在京师的嘲讽。 张家和周家此前的恩怨他们也听过,不过两家都是大明的顶级外戚,内阁也无法插手。 后来又听闻后山学院不教四书五经,反而是教会计财税等知识学问,这让内阁三位阁老不由开始关注起来。 内阁并没有出面抨击后山学院,虽然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儒家出身,但他们打心底也不认为后山学院会在大明起来什么波澜。 直到今日听说了后山学院的招生情况,这由不得内阁三阁老不重视起来。 他们想不明白,不清楚为什么后山学院忽然就会招收这么多学生? 大明的这些学生们为什么不去科考了?为什么这么多学生宁愿放弃科考,反而开始去学这些‘旁门左道’了? 哦,因为商业上对这类人才有需求,大明的商业发展,会给这样的专业人才更多的利益。 所以才会如此。 “刘公,我总感觉这些事好像一环扣一环,有人在人为推动这一切。”李东阳眯着眼开口。 谢迁则在一旁琢磨。 刘健忽然瞪大眼睛,不由倒吸凉气,道:“果真如此!” 先是发展商业,等商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再开始出手改革教育,不再让这个国家所有读书人都去学四书五经,学八股。 此前李梦阳这些人都纷纷批判过八股学问,总认为这类学问束缚了学生的创造力,所以他们写文章不断抨击。 有很多人认同李梦阳。 可没有任何用,他们顶多只是抨击而已,他们没能力去改变现状,只能用文章去抨击去抱怨! 可现在真正有人做到了这些,这就不得不令内阁感叹。 “周家还真出了人才了!”刘健感慨。 一直没开口的谢迁问道:“果真是周家的人做的这一切么?” 此言一出,刘健和李东阳纷纷一愣,不是周家……那还有谁? …… 乾清宫。 怀恩急促的找到弘治皇帝,告诉弘治皇帝周家的会计学校今日开业了,并且收到很多很多学生。 弘治皇帝没有想象中的震惊,因为这一切要是没有他的首肯,陈策一个人的力量推动不了这些事。 只是让弘治皇帝意外的是,这样的学校,还真能招揽这么多学生? 未来会如何?会不会有更多的专业性学校问世? 按照这个趋势,一定会的,就算那些大儒不出手,唯利是图的商人们也会纷纷效仿周家。 除了商人,恐怕更多的外戚权贵也会纷纷开办这样的学校。 弘治皇帝脸色复杂,“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336、海上之利 仁寿宫。 当太皇太后听闻周南办的会计学校取得成功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现在张家那两个侯爷彻底成为了小丑,此前对周家嘲笑的越狠,恐怕现在脸就越疼。 坤宁宫,张皇后听到周家的学校成功后,气的不知像啥样。 倒不是嫉妒周家,更多的原因是恨铁不成钢,自己这两个弟弟简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周家学校取得成功,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北平许多权贵外戚纷纷开始效仿周家,有一批权贵们甚至已经开始办医疗学校、建筑学校等等。 张家两兄弟自然是不要脸的,要脸有什么用,赚不到钱,他们当天回去后就开始去找太医院了。 不过太医院那边自然不会调人出来教学。 但最后张家兄弟找到了被革职的姚黎姚太医,双方一拍即合,旋即张家也开始筹划开医疗学校。 总而言之,权贵们看到的都是利益,都是钱。 但还有一部分士大夫此时却怒火中烧,他们秉承的教育理念依旧是儒家教育才是正统。 现在国家出现一股子歪风邪气,这些士大夫们自然要跳出来反对,一边朝廷的科道言官出面弹劾,另一边在山东的衍圣公亲自从山东气势汹汹的朝京师而来! …… 槐花胡同。 谢铎谢祭酒坐在陈策院落的石凳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提醒陈策道:“衍圣公这次来者不善啊!” 陈策一脸无所谓道:“和我没关系啊,学校是周家办的,衍圣公来京就来京呗,让他和周家讲理去。” 谢铎呵呵笑了一下,摇摇头道:“衍圣公又不是傻子,他知道周家是大明的顶级外戚,他也知道自己和他们争论不会有人支持的。” 谢祭酒盯着陈策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所以他会退而求其次,来找你的麻烦!” 额。 陈策不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谢铎微笑道:“张家那两名侯爷怕被周家羞辱,最近又在权贵阶层中嘴硬的说,开设学校的想法压根不是周家能想出来的,他们说是你想出来的,而你是他们的学生,所以其实就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 陈策:“……” 这两兄弟真是人才,陈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谢铎似笑非笑的道:“张家兄弟的名声在京师可不算好,你怎么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了?他们还信誓旦旦说你是他们学生,有这回事吗?还是他们在胡言乱语?” “真要是胡言乱语,你最好还是出面解释解释。” 陈策摇摇头道:“也不算胡言乱语,此事说来话长,退一步说,解释了又有什么用,不愿意信的不会信,愿意信的你怎么解释都是越描越黑,最主要的,这会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 谢铎一脸欣赏的道:“你倒是从容,哪有人不爱惜自己的名声的,你是第一个。” “衍圣公不日就会抵达京师,肯定要找你算账。他是儒家正统,势必不愿意看到天下儒生不思进取的去学这些旁门左道。” “严重点说,你影响了儒家统治中华数千年的根基,你这是在掘孔家的墓啊!他衍圣公不敢去找周家的麻烦,但敢来找你的麻烦。” “虽然朝廷上面有人在护着你,但孔家在大明读书人心中影响力不弱,朝廷上面的人都拿他没办法。” “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陈策一脸无所谓的道:“左右不过只是一老头罢了,到时候再说吧,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陈策还没将衍圣公孔家一脉放在眼里。 谢铎噢了一声,老脸上带着几分狡黠,道:“老夫很期待,倒想看看你和衍圣公会碰撞出什么火花了,老夫想,一定会很精彩。” 陈策:“……” …… 东南。 当大批量纺织机和纺织商人纷纷涌入东南后,纺织行业果真越来越卷。 实际在朝廷鼓励商业发展的那一刻,大明各行各业的商业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扩张起来,渐渐开始变成无序扩张。 商业带来的利润实在太大,甚至东南和江南的一些大地主们,已经无暇去忙着兼并土地,转而将目光投向利润更大的商业上。 正如陈策对户部、工部预测的那样,随着商业之利越来越大,土地兼并的事也会逐渐减少。 一切都在按照陈策的预测方向去发展。 东南和江南各行业商业增多,尤其纺织业,这让傅家的利润越来越低。 傅元此前就已经做过应对之策,他们已经将自己生产出来的布匹,通过海上走私到日本、琉球、吕宋、朝鲜、满刺加等国。 第一批海上走私的利润已经出来了,他们的船队只要出一趟海,就能拉回来数以万计的银子。 单单一个纺织赚来的利润,就比内陆翻了五倍多! 本来东南就有许多商人走私,现在又看到傅家在海外赚钱,东南走私的商人越来越多。 傅元知道,傅家拥有再多的财富都不安全,他早就让傅瀚去和东南官面上的人搞好关系,傅家到手的银子,还会分一小半给东南的各有司官僚。 海外凶险,傅家的船队也不是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偶尔还会遇到海盗,这让傅家不得不培养一部分打手、护卫,随着海上商队出海。 总而言之,东南走私的规模越来越大。 徐经将这些消息全部通过信件送到了北平。 当陈策看到傅家已经顺利开始朝海面上走私的时候,他终于放下心了。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走,傅元起了这个头,用不了多久,东南的走私集团就会越来越庞大,东南的走私商人最终会抱团取暖,随着规模越来越大,恐怕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注意到东南海上走私的事! 只是如果东南的官吏不主动上报,朝廷想要知道东南走私的事,似乎也不那么容易。 陈策又不能让徐经上书给朝廷。那就需要一名御史主动去东南发现东南商人走私的事。 …… 弘治十三年,八月初十,临近中秋。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洪钟在潮河川那边的工程快要完工了。当陈策听到这消息后,不由陷入了沉思。 337、安排后事 初十这天大清早,朝廷休沐,陈策去了一趟秦府。 突然的造访让秦紘有些意外,秦尚书正在含饴弄孙,见到陈策来了,将小家伙交给旁边的下人。 小家伙吃的肥肥胖胖的,一个劲的哭闹着要和爷爷玩,这让秦紘气的伸手就要揍他屁股。 陈策微笑着问秦紘要了一张纸张,叠了一个纸青蛙,让秦家孙子吹着玩。 看着纸青蛙一跳一跳的,小家伙双眼都冒着星星,拉着婢女便去远处玩耍去了。 “还是你小子有办法。” 秦紘笑了笑,带着陈策来到书房落座,给陈策倒了一壶茶,问陈策道:“纯简,你可不是不请自来的人啊,有事吗?” 陈策也笑了一下,对秦紘道:“您老去我院子的时候,都不知不请自来多少次了,我这才来一次你就嫌弃上啦?” 秦紘:“……” “呵呵,不嫌弃不嫌弃,老夫巴不得你在府上住下呢。” 陈策微笑道:“确实有事。” “洪御史快回来了吧?” 秦紘点头:“怎么?” 陈策道:“现在全国商业扩张的太快了,要派人去监察一下,尤其是江南和东南,国家要宏观调控,但最起码要了解商业上出现的问题。” 秦紘深以为然的点头,对陈策道:“老夫早就在考虑此事,一直没定下人选,洪御史回来后,老夫会和他商量商量,让他带上户部的人去南边巡查一下,笼统看一看商业出现的问题。” 商业发展过程中肯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去查查永远都不清楚,这些事也非一年半载就能彻底完善好的。 实际从朝廷开始发展商业,改革税务,税收立法等等,这么多事仅仅只在一年多的时间就完成了,在实践过程中势必会遇到很多问题,实地调研是肯定需要调研的。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陈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按照洪钟的性子,只要他去了东南,就一定会发现东南商人抱团取暖,官商勾结,走私海外等一系列情况。 陈策拱手起身,道:“我也没别的事,就不打扰秦尚书和小家伙玩耍了。” “走了。” 秦紘起身送陈策离去。 李珍早早就在外等候陈策了,见到陈策到来,便对陈策道:“大人,找了几家都还算不错,咱要不要不去看看?” 陈策点头:“好!” 正阳大街有几家不错的院落,院子的面积很大,价格也公允。 其中一处正阳大街中段的三进院子最让陈策动心,最终陈策以三千两白银的价格给买了下来。 …… 八月十一到十五这几天,陈策很少外出,他将自己此前做的事,全部事无巨细的写在书籍上,有些已经完成的,比如盐引泛滥,开中、西南、西北等问题,有些还在进行的,比如商业发展、税收教育医疗改革等。 这本书最后是要交给朱厚照的,等两年吧,暂时他还不打算交给朱厚照。 今天中秋,吴娘子也没有在快递那边待很晚,可即便如此,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陈策在等吴娘子回来。 “吃饭了吗?” 吴娘子摇摇头,陈策道:“出去吃点?” 吴娘子哦了一声,道:“好!” 她回小院子洗了个澡,换了一件淡蓝色的丝绸薄衫,跟着陈策朝外走去。 大街小巷上随处都是花灯,万家灯火将顺天府照耀的如同白昼。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车马牛骡,各色手艺人等等都聚在街上,好不热闹。 陈策带着吴娘子来到一处小酒馆,点了三盘炒菜,吃完后,吴娘子便跟着陈策悠闲的走在中秋夜市上。 “好热闹啊!” 吴娘子提着罗裙,去买了两盏花灯,“哝,送给你的。” 陈策笑着接过来,提着花灯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等走到正阳大街中段的时候,发现一处府邸,门头用朱漆写着诺大的‘吴’字。 陈策停顿了一下,吴娘子抬头看着这气派的府邸,感慨道:“也不知这是谁家的院落,如此气派。” 陈策从怀中摸索出来一把钥匙,递给吴娘子。 “什么啊?”吴娘子好奇的看着陈策。 陈策道:“送给你的。” 吴娘子:“?” 陈策道:“这个大院子送给你的,槐花胡同那边的院子始终太小了,以后搬到这边来住吧,再找点下人丫鬟伺候。” 吴娘子呆怔的盯着陈策,眼睑渐渐垂下,刚才兴奋的神色不在,低声道:“你要赶我走么?” 陈策无语道:“隔壁是你租的房子,我哪有资格赶你走。” “你后半辈子总不能一直蜗居在那边。” “等过段时间,我将顺天快递转交给你,以后它就是你名下的产业了。” “顺天报业不行,它最后的宿命或许要归还给朝廷。” 吴娘子静静地听着陈策的话,眸中渐起薄雾,不悦的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不要!” “你自己的产业你自己打理,我顶多帮你管一管。” 陈策摇摇头,平淡的道:“迟早要交给你的,以后你靠着它,下半辈子应该能让你衣食无忧。” “找个好人家,以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陈策将钥匙放在吴娘子的手中,背着手继续朝前面走去,月色和灯光的交替下,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那么孤独萧瑟。 吴娘子急忙追上陈策,漆黑的眸子薄雾越来越多,道:“二十年了,我都独自一人走过来了,再二十年又怎么样啊?” 陈策在沉思,吴娘子他安排好了,也好安排,可刘洪那群人该怎么安排呢?陈策暂时还没想好。 “怎么了?” 陈策回头,发现吴娘子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由好奇的问道。 吴娘子转头,将哽咽的泪花给擦干净,抬步来到陈策面前,道:“没怎么,这宅子我不要。” 陈策道:“先将钥匙拿着吧,也没说现在就让你搬家的。” “那边有烟花,去买点烟花吧。” 吴娘子点头:“好!” 五仗河边的石凳上,陈策安静的坐在那里,凝望着蹲在河边放着花灯的公子佳人们,眼中带着一缕羡慕。 338、衍圣公 月儿很圆,烟花很美。 陈策和吴娘子安静的坐在五丈河边的石凳上,手上拿着烟花,静静的看着刹那的绚丽。 就像陈策的人生一样,再绚丽的人生,也会在不久后堙灭。 夜渐渐深了,入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吴娘子将手中的黑色披风给陈策披上,小声对陈策道:“回去吧。” “嗯。” 两人缓缓地踱步在正阳大街,大街上的灯火依旧明亮,人群熙攘依旧。 前方一辆马车拦住了陈策和吴娘子的去路,一名奴仆下了马车对陈策道:“我们家老爷请你去一趟府邸。” 陈策问道:“阁下是?” 那奴仆道:“我们家老爷一个时辰前抵达京师,乃当朝衍圣公!” 陈策哦了一声,拱手对对方道:“夜深了,明日再说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那奴仆加重语气道:“我们家老爷让你现在就过去!” 吴娘子不悦的娇斥道:“说了不去,你听不到?” “你!” 那奴仆气的不轻,果真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他质问陈策道:“陈公子,我们家老爷是当朝衍圣公!” 陈策道:“我知道了,今天太晚了,我困了,代我替你们家衍圣公道歉。” 言毕,陈策便和吴娘子踱步朝槐花胡同而去。 吴娘子有些担忧的问陈策,道:“看他们盛气凌人的样子,似乎来者不善,怎么了?” 陈策摇摇头,道:“也没怎么,周家开了学院,现在京师许多外戚、商人、权贵们争相效仿。” “学院不教四书五经,教的旁门左道,儒家的正统看不下去了,自然要来京师杜绝这种现象,但又不敢去找周家麻烦,只能来找我了。” 吴娘子难以理解,她愤愤不平的道:“这不是欺软怕硬嘛?再说了,这和你也没关系啊!” 陈策叹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没什么大事的,不用放在心上。” 吴娘子点点头,比拼智慧和手段,她还没见陈策输过,除非对方动用武力,不然吴娘子确实也不用担忧陈策。 唯一担心的就是陈策的身体情况。 …… 乾清宫。 弘治皇帝今晚喝了点酒,刘文泰找到弘治皇帝,一句陈策的病情开始加重,瞬间让弘治皇帝酒醒三分。 “加重到什么地步?”弘治皇帝紧张的问道。 刘文泰拱手叹息,对弘治皇帝说陈策的身体现在犹如强弩之末,而且最近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打算给陈策加大药量,不过这也只能短暂维持。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抬眸盯着刘文泰,道:“此事勿要告知皇太子,谁都不要乱说。” “还有……” 顿了顿,弘治皇帝再次问道:“他,还有机会治好吗?” 刘文泰摇摇头,道:“断无可能……微臣惭愧,此病无可逆的希望。” 弘治皇帝无力的挥挥手,“去吧。” 等刘文泰走后,弘治皇帝长长叹口气,想到此前见陈策,那一句轻松的‘我本来就有病’,弘治皇帝还以为他在说笑。 后面渐渐知道了陈策在撑着病躯帮着朱厚照改革,教导朱厚照做人做事等,他不由更加唏嘘,心中隐约不是滋味。 年纪轻轻,在明知生命即将到了尽头,却并没有就此沉沦,依旧乐观努力的替国家默默付出,想到这些,即便心如铁石之人,也忍不住化成了绕指柔。 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有娶妻生子,浮世繁华,他都没见识完,却即将离开人世…… …… 深夜。 衍圣公孔弘泰在一个时辰前低调的进入京师,暂居弟子府邸。 作为孔子第六十一代孙,孔弘泰今年刚五十,不过身躯已经病入膏肓。 尽管孔弘泰此行低调,但依旧让京师数十年官员、儒家弟子等悉数来颜府觐见。 孔家在大明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当东汉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时候,就奠定了孔家在封建王朝的政治地位。 到明清,孔子的地位更加尊贵,但凡读书人科举考试,都绕不开孔家。毫不谦虚的说,凡读书人,都是孔门弟子! 孔弘泰带着病躯,不便于见客,一切则由其兄长孔弘绪安排接见京师大小官吏。 孔家的奴仆找到正在休息的孔弘泰,孔弘泰淡淡的问道:“他来了吗?” 奴仆的回答显然出乎孔弘泰的意料,“回孔师,他说今天太晚,他要回去睡觉了。” 孔弘泰微微愣了愣,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拒绝孔家的邀请,京师多少官吏送礼想见他衍圣公一面都是奢侈,他主动邀请陈策,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孔弘泰到底是有涵养的,淡淡的道:“哦,他说什么时候过来?” 奴仆摇头道:“这……没说。” 孔弘泰阖着眼,挥手道:“下去吧。” “是。” …… 孔弘绪忙碌到了深夜,终于将拜访的官吏大儒接见完毕,带着疲惫的身子找到孔弘泰,问道:“那小子来了没有?” 孔弘泰摇摇头。 孔弘绪作为孔弘泰的兄长,衍圣公本该是他继承,但他年幼得势,岳父又是成化朝大学士,于是仗势欺人、滥杀无辜。 最后被科道弹劾,成化皇帝将其夺爵废为庶人,令其弟孔宏泰袭衍圣公。 尽管现在已经上了年纪,但骨子里依旧嫉恶如仇,听到京师一名贱民如此不给孔家面子,脸上布满了不悦和阴郁。 “太狂妄了!” “我们给他机会,好好和他谈一谈,他却不知收敛?此獠该死!” 孔弘泰摇摇头,面色平静的道:“兄长,你已复冠带,行事说话切记张扬,若科道之人听闻你此言,兴许又要弹劾于你。” 孔弘绪微微哼了一声,显得极其不悦。 孔弘泰淡淡的道:“他既不来,我们找个时间去寻他吧。” 听到孔弘泰此话,孔弘绪大惊,愤懑的道:“绝无此可能!我孔家何时如此低三下四了?” “总之此事你莫要管了,我自有办法逼着他来孔家给我们一个解释!” 尽管孔弘泰是衍圣公,但他却没有兄长这股子强势的性子,现在又病入膏肓,实在无心争辩,只能道:“凡事不要做的太过,京师很多人都在盯着我们的一言一行。” 339、三问一劾 八月十七,洪钟从潮河川归来,才到京师当天,弘治皇帝便任其为东南巡抚御史,带着户部两名员外郎马不停蹄的直奔东南和江南巡查。 京畿之内的学校也开始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头。 周家在学院上取得的成就和利润,一时间让许多权贵看到了学校的商业价值。 眼看着教学杂家百技的学校越来越多,才入京师的衍圣公兄弟两再也坐不住了。 今日中午,衍圣公的兄长孔弘绪便邀请礼部侍郎刘许忠来府上。 刘侍郎拱手询问衍圣公的身子情况,寒暄两句后,孔弘绪便直奔主题。 “刘大人,你们礼部若是再不加以管制,大明还有未来可言?” “此前读书人读书为了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现在呢?” “所有读书人不再醉心科考,他们懂得读书认字之后,不思科考治国,反而为了蝇头小利去各色杂艺学校入学,学习诸如会计、医疗、建筑等旁门左道。” “他们读书不再是报效国家,而是在为自己利益读书,他们学成后,便可投入商业中,从而获取可观金钱。” “如此歪风邪气若是在大明滋长下去,国家还有未来可言?” “你乃礼部侍郎,此事你礼部为何不加以管控?” 刘侍郎有苦难言,他礼部又不能决定天下读书人的心思,人家读书为了科举也好,为了赚钱也罢,岂是礼部说句话就能决定的? 孔弘绪哼道:“如何不可?你礼部出手,将这些学校全部取缔,再将始作俑者诛杀,往后谁还会不务正业?” 刘侍郎一脸无奈,始作俑者是周家,那可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他还没傻到去诛杀周家的人。 “孔师……并非本官不想,实在不可为啊!” “诛杀他人乃刑部定罪才可,本官乃礼部侍郎,没有这个权限。” 这些场面话,孔弘绪怎能不清楚,你不是没这个权限,你是怕周家的势力。 孔弘绪道:“可老夫听闻,最先蛊惑周家开办学校之人,乃一名商贾贱民,既不能诛杀周家,那诛杀那贱民总可为吧?” 刘许忠早就听闻衍圣公之兄长性喜杀伐,此时见闻,才知传言不虚,动不动就要诛杀别人,理由呢? 刘侍郎苦笑道:“孔师,此事师出无名,谁也不能滥杀无辜,还请孔师三思后行。” 孔弘绪点点头,淡淡的对刘侍郎道:“京师的报纸,你礼部可有管辖权?” 刘侍郎点头:“这个倒是归礼部管辖。” 孔弘绪道:“如此便好,日后或有事麻烦你,你们礼部不动手制止如此乱象,我们孔家却不能不作为!” 刘侍郎狐疑的道:“孔师意欲何为?” 孔弘绪道:“待日后再劳烦刘大人,老夫自有分寸,不会为难你礼部。” 刘侍郎尴尬的道:“孔师哪里话,学生也师出孔门。” “你知晓便好。” …… 孔弘绪再次派人去请陈策来府邸见面,陈策依旧推辞。 陈策不想和衍圣公有什么瓜葛交集。 孔家连续邀请陈策三次,却被陈策拒绝三次,孔弘绪大发雷霆。 于是命人送了一份稿件去顺天报业,并且让礼部出面,强制让顺天报业刊发了一篇文章。 八月十八这天,孔家的一篇文章横空出世,搅动了京师舆论风云。 王德发焦急的拿着报纸找到陈策,擦了擦头上的汗对陈策道:“公子,出事了。” “这篇报纸头条文章……礼部那边有人出面,今早强逼着我们临时加上去,并且刊发了。” 陈策接过报纸,认真的看了一眼。 标题名为衍圣公三问一劾。 一问读书人读书目的。 二问商业是否正在侵蚀国家之根基。 三问诸多杂学学校朝廷是否该取缔。 一劾商人陈策,替周家出谋划策开办会计学校,心思是否纯正?是否为国家之奸,正在摧毁国家读书人的根基! 三问一劾之下又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片文字,其中最歹毒的莫过于最后一劾。 陈策,京畿商人也……为抬高商人之地位,蛊惑外戚周氏开办学校,为商业输送人才,颠覆太祖根基,企图恢复商人之社会地位,用心之歹毒,心思之险恶,亘古未有…… 当初朱元璋定下士农工商的阶级地位,狠狠压制了商人在国朝中的地位,孔家利用太祖祖训,公开向整个社会揭露陈策违背祖训之滔天大罪,手段不可谓不歹毒。 看完报纸文章后,陈策随手将报纸丢在一旁,淡淡的对王德发道:“没事,去工作吧。” 啊?这还没事?孔家大佬要诛杀你啊。 你居然如此信誓旦旦的说没事?这篇舆论很快就会发酵,到时候不知多少读书人会攻击你,朝廷若是顶不住压力,势必会将你抓了问罪。 朝廷不会动周家,还不敢动你么? 是,你背后是有很多人支持,可面对如此铺天盖地的舆论,那些人还敢支持你么? 王德发冷汗涔涔的提醒陈策。 陈策淡淡的道:“去吧,不用操心这么多,没事的。” 王德发:“……” 等他走后,朱厚照义愤填膺的带着刘瑾找到陈策:“孔家那群王八蛋!居然敢写这种文章?” “小老弟,他们指名道姓公开要杀你啊!” “孔家地位尊崇,在大明分量很重,朝廷都不敢随意抓他们,此事该如何是好?” 但凡换个人,敢这么欺辱陈策,太子殿下早就找人去干他们了! 但孔家的人,他还真不敢。 陈策依旧平淡的摇头道:“翻不起大风浪的,顶多在朝廷会有人看一看这些文章,民间读书人非但不会跟着孔家舆论抨击我,他们还会感谢我。” 真当每一个读书人的心思都那么单纯?什么报效朝廷,什么治国齐家平天下,笑话! 读书能给他们一口饭吃,能给他们带来实打实的经济利益,这才是更多人心中读书的目的,知识的力量。 书中自有黄金屋,在以前就是个屁话,那些考数十年科举不得的读书人,你真当他们相信这句话么? 现在他们相信了,为什么?因为陈策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让他们实打实的看到了书中自有黄金屋。 所以这篇文章注定不会在民间掀起太大的波澜。 340、愚蠢的手段 颜府。 颜公弘是颜回第六十一代孙,在京师有着自己的府邸。 衍圣公两兄弟入京之后,便在颜府下榻休息。 今天孔弘绪的文章通过报刊发表出去后,他自信陈策看到后,肯定会来找自己。 如此诛心之言,等舆论若是发酵,陈策想自救都没可能,他只有第一时间来求孔家,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孔弘绪很自信。 今日报刊发表的文章他是用衍圣公的名誉,而不是自己。 衍圣公在大明的声望太大了,乃天下读书人的表率,用他的名誉发这篇文章才有号召力。 可是今天从早等到晚上,他却依旧没见陈策来找自己。 他真的不怕死?还是他根本读不懂这篇文章的厉害之处?他真不知道有时候一篇文章也可以杀人? 这个商人,莫非真是个蠢货? “来人。” 傍晚的时候,孔弘绪终于忍不住将颜公弘给叫来了。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按照孔弘绪的预测,现在外面的读书人一定已经炸开了锅,声讨陈策的声音此起彼伏,舆论四起。 明日一早,朝堂上一定会公开讨伐陈策,最终将陈策抓入刑部问罪……当然,这一切都是他设想的。 然而颜公弘却道:“孔师,外面……没什么情况。” 嗯? 孔弘绪微微愣了一下,惊愕的问道:“大街小巷茶馆酒楼的读书人难道没有声讨陈策的?” 颜公弘道:“倒是有,不过很少,更多的读书人他们则是……则是……” 孔弘绪道:“则是什么?” “主动替陈策辩驳。” 什么? 这一届的读书人怎么回事?他们居然不尊孔孟圣人之道,反而为一介商贾说话?倒反天罡了! 颜公弘道:“那群读书人反驳说陈策非但没有罪,反而利国利民,让更多读书人有一口饭吃,他们应该感激陈策,这种声音比声讨陈策的更多。” 孔弘绪震惊的无以复加,这是怎么回事?孔家在读书人心中的威望呢?衍圣公的威望呢? 怎么现在非但没让陈策吃罪,反而好像是在给陈策扬名了? 颜公弘咽了咽口水,对孔弘绪道:“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给陈策扬名了,以前不认识陈策的,现在也都开始了解他了,并且他们对陈策很是尊敬和感激。” 孔弘绪胡须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极其难看。 他本以为自己用这手段足可以逼着陈策来见自己,甚至道歉,但结果却适得其反。 他不明白,也难以理解这群读书人的心思。 “朝廷那边怎么说?” 颜公弘摇摇头,道:“孔师,朝廷也要看民间舆论压力的,现在读书人都偏向陈策,就算朝廷也不敢随意缉拿陈策啊。” 孔弘绪双拳紧握,嘴角微抽。 一道声音从外传来,孔弘泰拖着病躯在下人搀扶下走了过来,对孔弘绪道:“明日我们去见见那小子吧。” 孔弘泰急忙道:“不可!” 孔弘绪压了压手,道:“听我的,明日去见见他,还有,你那篇文章不该乱刊发的,如此倒显得我们孔家气量很小了。” 听着弟弟的训斥,孔弘泰想反驳,却最终选择了闭嘴。 “那好,明日我陪你去见一见他。” 孔弘绪点头:“嗯。” …… “陈策……陈策。” 内阁,刘健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谢迁豁然道:“皇上好像提过他几次。” 刘健这才想起来,不由疑惑的道:“衍圣公在报纸上发表说,长宁伯家的学校,是他建议开办的。” “你们说,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刘健这话说出来,李东阳和谢迁都倏地一愣。 如果是无意的还好,要是他有意推动这类学校的开办,那这小子所图谋的可就甚大了呀! 三名阁老没在内阁多待,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奉天殿上朝。 今日小朝会。 内阁六部部堂们齐聚,衍圣公的那篇文章影响力很大,礼部问弘治皇帝是否要缉拿陈策。 户部和工部当先出列反对,并且反问礼部陈策何罪之有? 且不说是不是他让长宁伯周氏开办会计学校,就算是,礼部该谴责问罪的也该是周家而不是陈策吧? 内阁三阁老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六部争论。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道:“是非公断,民间自有判断,民心向着谁?” 刑部出列道:“启奏皇上,民间读书人多维护陈策。” 弘治皇帝道:“那不就对了么?朝廷若是缉拿了陈策,乃民心向背之举,既然如此,为何要缉拿陈策问罪?” 三阁老若有所思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很明显朝堂上偏向陈策的人不但有,还不少,甚至弘治皇帝对陈策都是袒护的。 三阁老都是精明的老狐狸,陈策这个名字暂时深深烙印到了他们心中。 …… 国子监。 大祭酒谢铎看着今早的报纸,微微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衍圣公多么厉害,原来也是读书读傻了的。 真一点都分不清现在形势?居然用这种低级的手段对陈策动手? 他还以为会看到一场陈策和衍圣公孔门辩论的大戏,现在看来,他想多了。 都不需要陈策出手,孔门的人自己就败了。 这手段,真的有够愚蠢的,民间读书人才不会因为你是衍圣公就支持你们,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支持陈策那小子。 谢大祭酒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将报纸随手给扔到一旁。 …… 在去槐花胡同的路上,孔弘绪看着手中的报刊,微微叹息,对孔弘泰道:“大哥,我说了,凡事要低调不要张扬,待人待事要心存善念,我们找陈策是讲理的,你这篇文章发出去,哪里是和他讲理?” “民间读书人看到了只会认为我们孔家在仗势欺人,此举不但让我们失了人心,还会让诸多高层人物看轻了我们孔家。” “你此举……真是昏招!下次做任何事之前不要再自作主张。” 孔弘泰心中很不高兴,这些年,他总是被自己弟弟训斥,人前人后都是如此,就是因为他是正统的衍圣公。 这个荣耀本该属于自己,却被自己弟弟捡了便宜,心里怎能服气? 341、小院的辩论 天色阴沉,秋雨落下后,更添几分萧瑟。 院落内的老槐树叶纷纷凋零,陈策坐在书房内看着书籍。 洪御史此时应该快抵达东南,东南乱象不久就会被洪御史给上报到朝廷。 秦紘、徐贯、朱厚照……开海! 得想办法劝他们将开海的声音在朝廷上扩展开来,而且得要在洪钟上报东南乱象之前。 陈策看着书桌上的倭岛地图,缓缓陷入沉思。 陈策在对东南下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棋,所有棋子都被布控出去了,马上就快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咚咚咚。 门扉被敲响,陈策撑着雨伞去开了门。 但见两位老者盯着自己,陈策想了片刻,便对孔弘泰拱手道:“见过衍圣公。” 孔弘绪脸上不悦之色一闪即逝,陈策有些意外的瞥他一眼,不清楚孔弘绪刚才那一缕不悦是因为什么。 “里面请。” 孔弘泰微微颔首,随着陈策走进了中厅,落座后陈策给他斟了茶,然后才对孔弘泰道:“抱歉,我身子不太好,不能亲自去拜访孔师。” 孔弘泰开门见山的道:“你可有办法让周家的学校停办?” 陈策摇头道:“没办法。” “孔师为此事专门来京师,就是为了让周家的学校停办?” 孔弘泰道:“他开了一个并不好的头。若是读书人读书的目的不在纯粹,当读书人都在以利益衡量个人价值,那这个国家还有未来可言?” 陈策反问孔弘泰道:“敢问孔师,朝廷的官吏是否都是清官?” 孔弘泰摇头道:“自然不是。历朝历代总会出现贪官污吏。” 陈策道:“那是不是可以说,为官的人,也是在为自己利益考量?” 孔弘泰道:“但总有两袖清风心思纯正的士大夫在!” 陈策微微笑道:“是啊,总有两袖清风心思纯正的士大夫在。商人也不完全是见利忘义之辈。” “大明每三年才能择一百多人为官,可更多的则是数万数十万读书人依旧停留在秀才的阶段。” “他们没有一技之长,却一直苦读书,最后潦草绝望过完一生,这些老秀才或是在村落启蒙,或是在街肆代写书信,以此谋生。” “这些学校开放之后,他们能学一技之长投入到各行各业中,这些行业能为大明产生税收利润,从而富强国家。” “那些励志为官的读书人,未必看得上这些旁门左道,就如孔师你一样,但不是人人都有这种卓越的天赋,穷其一生若是考中举人都算光宗耀祖,可大明这样的人,又有几个呢?” “其他读书人呢?他们也需要养家糊口啊,总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治国平天下,活活饿死吧?” 顿了顿,陈策问孔弘泰道:“孔师有没有好好想过,为什么您那篇报刊的文章出来后,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多读书人的共鸣?” “因为他们共鸣不了啊,他们更多的人都想把日子过好点。他们读书真就为了报效国家么?扪心自问,这样的人有几个啊?您不妨仔细想想,更多的读书人为官之后,他们名下的土地少吗?田产少吗?哪里来的?剥削农民啊!” “没有那么多如令祖那样的圣人,更多的读书人读书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当官也是为了利益,真正爱民如子的官僚又有几个啊?” “在下此言或许有些僭越无礼,请孔师莫要生气,好好想想我的话。” “此番您入京其实完全没必要,学校已经开始滋长起来,我没办法叫停,周家也没办法叫停。” “如果孔师还执意如此,在下觉得您不该来找我,而应该去找朝廷,因为只有朝廷出手才有办法取缔所有学校。” “可朝廷那些大人物又岂能是傻子吗?衍圣公能考虑到的事,他们这些人难道考虑不到么?可为什么他们没出手呢?” 孔弘泰不由陷入沉思。 他呆呆的看着陈策良久,长叹一口气,抱拳道:“老夫此前异想天开了,阁下一番话,令老夫当头棒喝。” 陈策微微摇头:“衍圣公言重了。” 久未开口的孔弘泰此时厉声道:“一派胡言!” “妖言惑众!” “这不过只是你的借口说辞罢了!你乃商人,你此番作为,用心险恶,故意利用周家达成你抬高商人地位的目的!” 陈策狐疑的看他一眼,平淡的道:“报刊上的文章是你发出来的吧?” 孔弘绪道:“是又如何?!” 陈策道:“那就好,最起码说明衍圣公一脉还没彻底凋零。” 孔弘绪反应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这小子拐弯抹角在骂老夫? 陈策道:“我为什么要抬高商人的地位啊?为了名还是为了利?我做这些谁会感激我?” “你的这些言论没有一句能站得住脚,以后还是莫要乱说了,旁人听了会笑话你孔家。” “你!” 孔弘泰厉声盯着孔弘绪,道:“大哥!住嘴!” 他拱手对陈策道:“我代兄长对小兄道歉,今日后我不会来叨扰小兄。” 说罢,他便起身要走,等两人走到外面的时候,陈策将孔弘泰叫住了。 他单独对孔弘泰道:“孔师,在下说一句诛心之话,我方才在你长兄眼中看到了戾气和欲望。” 孔弘泰愣了愣,笑着道:“家兄脾性便是如此。” 陈策道:“可那一抹戾气和欲望却不是对我的。” 嗯? 孔弘泰呆怔的盯着陈策。 陈策道:“总之孔师还是小心点,在利益面前,亲兄弟都可能反目成仇,如果在下没猜错,这些年他应该都活在你的权威之下。” 孔弘泰压着手,示意陈策不要再说下去,他也不想听。 陈策拱拱手,道:“在下多嘴了,就不送孔师了,后会无期。” 孔弘泰点点头。 淅淅沥沥的秋雨中,孔家兄弟重新上了马车,孔弘绪脸上阴郁的很,不悦的道:“我们是找他来说理的,你却被他三言两语说动,此番入京孔家岂非成了笑话?!” 孔弘泰淡淡乜他一眼,道:“大哥,他说的难道不对么?” “你被他伶牙俐齿蛊惑住了!” 孔弘泰摇摇头道:“我认为他没说错,我们不该为难他,他也没能力叫停学校,他说的都不错,都在理。” “如此年纪轻轻,说话做事如此不卑不亢,将来大有可为,反倒是你,你比起他,远远不如!” “大哥,你的脾性该收敛收敛了。” 342、以身入局 孔弘绪脸色阴郁,死死的盯着马车上正在闭目休息的孔弘泰。 孔弘泰在思考陈策的话,他自然知道陈策那句提醒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提防自己的兄长! 孔弘泰知道自己这位兄长的脾性,家丑不可外扬,这些年他一直没对外说过自己兄长的任何一句不是。 但孔弘绪性格暴烈好杀,他都了然于胸。 不然当初在成化朝也不会被革了爵,世袭的衍圣公荣誉也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这样一个品格性子和儒家德行格格不入的人,自然没资格继承衍圣公的爵。 如今这些年过去了,他兄长的性子一点也没收敛,但要说他能对亲手足动手……孔弘泰如何也不相信。 所以在陈策的院落内,他阻止了陈策接下来的话。 孔弘泰缓缓睁开眼,惊愕的看到孔弘绪颤抖的双手,此时正拿着马车上的枕头,面色狰狞可怖。 只是片刻,孔弘绪就放下手中枕头,刚才狰狞的目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柔和。 孔弘泰微微发愣,但他却没说什么,若无其事的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马车很快回到颜府。 孔弘泰让兄长跟着自己来到了书房,他语重心长的对孔弘绪道:“阿兄,当初先皇将衍圣公的爵从你手中传给了我。” “我本是没资格继承家族爵位的,这爵也不该是我这一脉继续传承。” “我已经行将就木,此次来京,不仅仅只是为了学校的事,这些日子我会抽个机会去面见皇上,请求皇上在我死后,将爵传给闻韶。” 孔闻韶是孔弘绪的儿子,也是孔弘泰的侄儿,孔弘泰也有自己的子嗣,只是衍圣公这个爵本就是自己兄长的,按照礼制,即便自己死了,衍圣公的爵也该还给孔弘绪的子嗣。 孔弘绪愣了愣,忙不迭道:“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何须说这些?” 孔弘绪有些羞愧,方才在马车上,他确实起了杀心,心中在盘算,如果刚才在马车上杀了孔弘泰,完全可以嫁祸给陈策,对外宣称是陈策气死了衍圣公。 只不过他没下定决心,毕竟亲兄弟一场。 虽然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弟弟的训斥中,但怎么说都是亲手足,又怎能痛下杀心? 如今听闻孔弘泰如今还有这层打算后,不由心中羞愧难当。 孔弘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叹道:“大哥,这些年我对你很严格,可我也希望你少做点错事,不然蒙羞的是我们整个孔家。” “我们是万世师表,家中不能再出任何丑闻了,你的性子我最是了解,如果不加以约束,后果不堪设想。” “你莫要怪我对你太严厉,我都是为你好……” 听着自己亲弟弟如此掏心掏肺的话,孔弘泰愈加惭愧。 孔弘泰咳嗽了两声,对孔弘绪道:“阿兄,给我削个梨吃吧。” 孔弘绪忙不迭道:“诶诶,好!” 他从一旁的餐盘上拿起水果刀,认真的给孔弘泰削着梨,叹道:“是大哥不好,大哥的脾气确实不好,城府也没有你深,小时候父亲母亲将我宠坏了,才造就我这样的性子。” 他笑了笑,回忆幼时,不由咧嘴道:“那个时候你总是被我欺负,什么事都让着我,大哥其实都知道,你比我聪明多了,都是故意让着我的。” “哎,当年如果我没有春风得意,也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让家族蒙羞……” “吃梨。” 孔弘绪絮絮叨叨的回想着小时候,然后随意将削好的梨递给孔弘泰。 孔弘泰接过梨,双手忽然握住了孔弘绪的手,然后猛地将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咳咳……” 变故来的太快,孔弘绪直接吓蒙了,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孔弘泰。 孔弘泰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对孔弘绪道:“是啊,小时候我读书比你强,悟性比你好,可是父亲对我从来严苛,对你却如此放任。” “因为你是嫡子,我不是。” “后来你犯了错,衍圣公的爵终于传到了我手上,我又怎可能再将衍圣公传给你的子嗣后代啊?” “我也有儿子,这爵无论如何也该传给我的子嗣后代啊。” “我也想过,也心软过,毕竟你是我兄长,可是刚才在马车上,我看到了,你对我动了杀心。” “我本来没下定决心,但在马车上看到你的表情举动后,我下定……咳咳,下定决心啦。” 鲜血不断从孔弘泰的嘴角流出,胸口的衣衫已经红了一片,鲜血不断滴答滴答朝地上落下。 孔弘绪惊恐的盯着孔弘泰,脸上分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被算计了! 孔弘泰微笑道:“今天去找陈策,他对我说要提防你,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可不可以利用他来布局。” “刚才我想通了,可以。” “他是聪明人,他可以替我作证,指认你的杀人动机。” “颜府上的人都是人证,他们也会证明是你杀了我。” “咳咳,咳咳……”孔弘泰的声音越来越小,“大哥,衍圣公的爵你拿不过去了,我死后,你因罪会下狱,你的后代因为你的污点也不会继承衍圣公。” “这爵,还是会落在我们一脉。” “其实……在来京师的路上,我就在想了,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一直没下定决心。” 孔弘泰脸上还带着笑容,直到颜府的下人进来,他的脸色才突然变得惊恐,变得害怕,变得恐惧。 颜府下人惊呼道:“杀人啦!” 等颜府下人跑开后,孔弘绪厉声道:“畜生!你设计我?你陷害我!” 孔弘泰道:“谁信呢?谁会信我能用命去陷害自己的亲兄弟呢?” “大哥……没人会信的。” 孔弘绪全身都在颤抖,惊恐的后退,双目瞪圆,指着孔弘泰:“你,你……” 太狠了! 孔弘泰真的太狠了,也太工于心计了,孔弘绪这样的蠢货,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以身入局,将孔弘绪彻底打入地狱! 颜公弘和颜府的一众人此时纷纷来到侧厅,孔弘绪大吼道:“不是我!不是我!” “是他,是他……是他自己杀了自己,不对,他利用我杀了他,他他他……” 孔弘绪百口莫辩,言语逻辑已经开始乱了。 343、后知后觉,不寒而栗 弘治十三年,秋八月末。 秋雨滴滴答答的落在北平,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枯黄落叶,清晨的街道有种独处于秋天的冷清。 陈策撑着雨伞先后拜访了户部尚书秦紘和工部尚书徐贯。 秦府。 “开海?” 当秦紘听闻陈策说要开海后,眉宇紧紧蹙起,他知道陈策的志向远大,但开海却兹事体大,涉及到祖宗成法,岂是说开就开的? 秦紘沉默了片刻,对陈策道:“自太祖皇帝片板不得入海后,国朝对开海讳莫如深,想要开海不知会遇到多大的阻力,退一万步说,现在商业刚在内陆起来,开海目的是什么?总不能吃力不讨好吧?” 陈策点点头,抬眸看着中厅外滴滴答答的秋雨,低声道:“说说丝绸之路吧。” “乌思臧都司那一片的西域人对中原的瓷器十分钟爱,市场上一盏普通的青花瓷器在中原作价一两银,去西域则能卖五两,且有价无市。” “同样的青花瓷,从辽东入海卖到朝鲜,则能到七两银子甚至更多。” “户部缺钱,商业固然能给户部带来一部分税收收入,但太慢了,如果将海关禁制开了,通过海洋则能让朝廷收取更多的关税。” “财富就放在哪里,只要开海就能拿,为什么不去赚这份钱呢?” 秦紘苦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凡事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国内的商业还没规范好,就要开海,是否太急了点?” “而且反对开海的声音会很多,这也非老夫提个建议就可以的。” 陈策沉默了一下,问秦紘道:“秦大人,可否提一提试一试?” 秦紘知道陈策的志向远大,也不想辜负陈策的一片苦心,他道:“好!老夫会在九月初一的朔望朝参大朝会上提一嘴,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这绝无可能。” 陈策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实际想要开海他也能做到,但他真正的目的还不是开海禁。 就在陈策和秦紘聊天的时候,外面一名奴仆快速走来,在秦紘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秦紘登时大惊失色。 “老夫要入宫一趟。” 他看着陈策,脸色难看的开口道:“衍圣公孔弘泰被杀了。” 陈策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这种结果他不意外。 昨天孔家两兄弟来陈策院落的时候,陈策就提醒过孔弘泰要提防自己的兄长。 他平静的问秦紘道:“孔弘绪杀的?” 秦紘惊愕的道:“你怎么知道?” 陈策将昨日的事告知秦紘,秦紘了然,对陈策道:“老夫不招待你了,先去皇宫,刑部那边可能会找你问话,不过你也无需担心,如实相告就是。” 陈策道:“好!” …… 衍圣公被兄长孔弘绪所杀,一时间震动了整个朝廷。 孔门出此丑闻,朝廷无论如何也要给压住,此事不能对外宣传,只能内部低调处理。 刑部接手了此案,当天中午就将陈策叫过去问询,毕竟陈策是孔弘泰死前唯一的接触人,陈策将孔弘绪的一些举动和动机推测给刑部知晓,刑部那边也就没继续问询陈策。 而后刑部又将颜公弘等颜府的人证叫过去问询,所有证据都指向孔弘绪。 这案子不复杂,刑部那边很快就给出了调查结果,孔弘绪因性格问题,长期活在孔弘泰的阴影中,怒而杀手足。 只是如何判罚,刑部那边却犯了难,孔弘绪毕竟是孔家人,按律来说杀人偿命,可一来孔弘绪已经过了六十,大明对年长者有降罪的制度。 二来孔弘绪代表孔家,若是判的太重,则会引起民间舆论四起。另外苦主也没有强烈追究孔弘绪偿命。 最终刑部将卷宗交给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判孔弘绪流放,衍圣公爵则由孔弘泰一脉世袭。 …… 第二日一早,大朝会。 秦紘提出了开海的建议,以此来丰盈国库财政,工部那边跟着附和。 但却遭到了更多人激烈的反对,他们只抓住了一句话,当初太祖祖训中的‘片板不得入海’就将秦紘开海的建议给堵的哑口无言。 这个结果,在秦紘的意料之中,他也没有继续纠结此事。 秋雨绵绵,陈策在家中煮着药汤,刘文泰又给自己添加了几味中药,今年入秋之后,他能明显感觉自己咳血的频率越来越多,次数越来越频繁。 小院的门扉被敲响,陈策望着秋雨出神,院子的门被敲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然后撑着雨伞去开门。 看到弘治皇帝的时候他微微愣了一下。 刑部的人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因为孔弘泰死的事? 是的,陈策现在还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大明皇帝。 “你身子怎么样?好点了吗?” 弘治皇帝背着手走到中厅,落座后便询问陈策身子情况。 他当然是知道的,刘文泰那边隔三差五就会对弘治皇帝汇报陈策的身体情况。 陈策叹口气,摇摇头道:“不怎么样。找我有事吗?衍圣公的事?我在刑部不是交代过了么?他们没告诉你吗?” 弘治皇帝道:“告诉我了……嗯,孔弘绪在牢狱内喊着冤枉,所以我来问问情况。” 弘治皇帝随便找个借口,孔家兄弟的案子刑部已经定性了,虽然孔弘绪喊着冤枉,不过谁进入牢狱不是如此? 陈策微微笑了笑,道:“谁被抓都会喊冤枉,总不能是……” 话说到一半,陈策面色微微一变。 弘治皇帝见他神色不对,问道:“怎么?” 陈策苦涩的摇摇头,道:“也许是我想多了。” 弘治皇帝无语道:“你小子,不要吊人胃口,怎么说话说一半?” 陈策沉思了片刻,道:“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是衍圣公自杀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衍圣公的城府该多深,手段该多厉害啊! 陈策甚至都被骗了。 弘治皇帝:“……” “那你确实想多了,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自杀啊?” 陈策道:“为了衍圣公的爵落到自己这一脉手中,他以身入局,布局了这一切呢?有没有可能?” 此言一出,弘治皇帝忽然呆怔,浑身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344、皇上怎么在这? 内阁三阁老今天早早处理完政事下值。 刘健想去见陈策很久了,一直听闻陈策的名声,却始终抽不出时间,今日下值比较早,他打算去见一见陈策。 最近陈策的名字出现的太频繁,他对陈策实在太过好奇。 刘阁老今天没选择坐轿回府,穿着一席便装,撑着雨伞,在两名仆役的陪同下朝槐花胡同走来。 陈策院落内。 弘治皇帝现在脸上依旧布满震惊。 如果真如陈策说的这样,那朕岂非也被孔弘泰给算计进去了? 孔弘绪的后代子嗣被永久剥夺了爵,衍圣公的荣耀后世将全部属于孔弘泰一脉。 这一切,只需孔弘泰付出性命就能完成! 而孔弘泰早就病入膏肓,他完全有动机做这些事,用自己的死,来完成这一切! 弘治皇帝神色有些复杂,可案子已经定性,还是他亲自下的旨,覆水难收,即便现在有所怀疑,也只能将这份怀疑永远埋在了心中。 历史上有太多这种疑案,兴许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案子原本的真相,可一旦真相被揭开,总会令人大跌眼镜!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陈策,叮嘱陈策此事不要乱说。 陈策当然知道,他也没这么多闲工夫去操心孔家的纠纷。 “今日朝堂上,户部尚书提出要开海,你怎么看此事?” 弘治皇帝知道提出开海的是陈策,他很好奇陈策为什么要提出开海,为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才是弘治皇帝今天来找陈策的目的。 陈策:“……我哪有资格妄谈朝政啊。” 弘治皇帝一脸无语,他盯着陈策道:“你觉得如果我不晓得户部尚书和你的关系,会来找你么?” “你哪有资格谈朝政?你怎么没资格,和户部尚书、工部尚书能畅所欲谈,和我就不行了?” 陈策:“……” “好吧,开海是我提出来的,至于原因么,简单啊,想让国库多赚点钱,富国强军。” 弘治皇帝眯着眼,道:“那你应该也知道,这海在朝廷基本就开不了,反对的声音那么多,你觉得可能么?既然不可能为什么还要做这无聊的事?” 这可不像你陈策的手段,你可不是无的放矢的人,陡然提出开海的事,肯定有着自己的打算。 陈策额了一声,道:“我只是随便提了一下,有些异想天开了,呵呵。” “当真如此?” 弘治皇帝不信,他总觉得陈策现在做什么事都有目的和深意,包括这次无缘无故提出开海也是如此! 陈策认真的道:“当真如此。” 弘治皇帝依旧不信,他总感觉陈策在布一个很大的局,可是弘治皇帝却不清楚陈策究竟要做什么! 他感觉陈策越来越危险,危险到自己掌控不了他,危险到弘治皇帝有种想杀了他的冲动。 可他终究不是那种绝情的帝王,做不到飞鸟尽良弓藏的狠辣手段。 想到陈策带着病躯为国朝做的种种往事,立下的种种功劳,弘治皇帝总感觉自己亏欠这个小家伙很多。 大明也亏欠他很多! “当真如此就好,不要做太过分的事,不然皇上都未必能保住你,知道吗?” 陈策好奇的看他一眼,心道我和你好像也没这么深厚的情义吧?至于这么提醒我? 他好像知道了我之前做过的事,不然为什么忽然说这些意味深长的话? 但他只是一个刑部高官,最高不过刑部尚书,管这么宽么? 陈策龇牙笑了笑,道:“您把我想的太深不可测了,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就是老老实实的顺天府一介商人而已。” “呵。” 弘治皇帝不屑的笑了一下,自谦的有些过分了! 还一介商人……还而已。 你以往做的事,但凡有一件大白于天下,你看看会引来多大的祸端! 要不是朕一直袒护着你,还还能安安稳稳在这做你的商人? “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该操心的都操心完了,现在大明欣欣向荣,没有什么值得你操心的了。” “好好养身子吧。” 弘治皇帝丢下一句话,便朝院落外走去。 陈策叹口气,喃喃道:“大明现在是发展的不错,可有些事还没办完啊,我的时间并不多了……” 等东南计划彻底解决了再说吧! …… 平常弘治皇帝微服出巡,周围总会有很多锦衣卫、东厂的暗桩,只要弘治皇帝想,谁也不可能在他见陈策的时候靠近槐花胡同。 但现在弘治皇帝解除了这道限制。 他就是要让陈策渐渐地暴露在人前,以此来确保朝廷高层不再会对陈策动异样的心思。 他在保护陈策这孩子。 就如同今日一样,如果不是弘治皇帝放开了限制,刘健是压根没可能靠经槐花胡同的范围。 弘治皇帝在怀恩的陪同下,撑着雨伞上了轿子。 刘健刚刚来到槐花胡同巷口,便在雨幕中看到了正上轿的弘治帝。 他惊愕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弘治皇帝,又机械性的扭头看了一眼槐花胡同。 皇,皇上……竟私下来见那小子? 刘健吃惊的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了。 他起初还不确定轿子那边的是弘治皇帝,毕竟只是看了背影,可当看到站在马车旁边的怀恩太监后,刘健倒吸凉气! 他呆呆的盯着槐花胡同,神色十分复杂,原来皇上早就认识他了? 刘健撑着雨伞站在雨幕中许久,许久。 他没有去槐花胡同,本打算去见一见陈策的心思也荡然无存,撑着雨伞快速朝李府而去,还不忘让下人去将谢迁叫去李府。 李东阳府邸。 当谢迁和李东阳见到内阁首辅刘健到来后,不由好奇的问道:“刘公,什么事如此匆忙?” 刘健面色凝重,喝了口茶,才缓缓地道:“老夫见到皇上了!” 谢迁:“……” 李东阳:“……” 这,很奇怪吗?你是内阁首辅啊,你见到皇上不是正常么? 刘健继续道:“我在宫外见到皇上了!” 谢迁:“……” 李东阳:“……” 刘阁老,你要不要直接把话说完呢? 刘健继续道:“在陈策的院子前见到的!” 谢迁:“?” 李东阳:“!!!” 345、推波助澜 朝廷出现的开海声音,很快就传到了东南商人耳中,也传到了傅家的耳中。 傅瀚和东南的官场已经有了利益联系,而东南官场在朝廷也不可能没人,这么大的走私利益链,东南官场若是不给上面好处,他们没这个胆子。 杭州,傅府。 九月初,杭州也开始落下秋雨,让婉约的江南平添几分愁绪,就如傅瀚的面色一样。 “元儿。” “户部尚书前几日在朝廷提出了开海禁之事,你怎么看?” 傅元丝毫不在意,他淡淡的对傅瀚道:“爹啊,你在担心什么呢?他户部尚书就算提出开海,朝廷有那么多官员都在和东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能准许开海么?” “再说了,祖宗成法定在那儿,就连皇帝都没这个手段开海,你将心放在肚子里吧。” 傅瀚沉思了片刻,道:“户部尚书也并非傻子,为什么无缘无故提出开海的事?他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困难么?” “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傅元淡淡的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在东南的利益链已经布了出去,洪钟不是来东南了么?他查到了什么?他就算知道东南的商人在走私,可具体是谁,他能查到么?就算他都察院要抓,也只能抓一点小鱼小虾。” 傅瀚微微颔首,便不再纠结此事,等他走后,傅元的面色却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朝廷那些人他真没放在眼中,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陈策那个妖孽。 他总觉得陈策在对东南布局,自己好像就是他的棋子,可到目前为止他依旧不知道陈策要做什么,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 …… 今天朱厚照没在东宫上课,如往日一样来槐花胡同找陈策,只是秋雨还在下着,两人只能在中厅内坐着喝茶聊天。 “前些日子秦尚书好像在朝廷提出要开海禁。”朱厚照将最近朝廷的事告诉陈策,“还有,孔家的兄长杀了衍圣公。” 陈策噢了一声,道:“我都知晓了。” 朱厚照问陈策道:“小老弟,你觉得朝廷要不要开海?” 陈策道:“开海的事是我提出来的。” “啊?” 陈策笑了一下,道:“朝廷若是开海,能攫取海外巨额利润,开海自然有很大的好处。” 朱厚照叹口气道:“不过朝廷那些官儿用太祖皇帝的祖训给挡回去了,就连皇上都没办法忤逆祖训。” 陈策摇摇头道:“祖制并不难破除。” 朱厚照:“……” 小老弟你这话就有点吹牛逼了,我承认你的智慧足以和我比肩,但这话未免有些托大了。 祖宗成法历来都是悬在皇帝头上的铡刀,也是百官钳制皇帝的不二法宝,皇帝若敢对抗祖制那就是不孝,这顶大帽子,皇帝可都不敢戴啊! 朱厚照微笑道:“哦?那我要听听小老弟你的看法了,祖制不难破除,你说说为啥不难破除?” 陈策反问朱厚照道:“哪条祖训说过大明不得开海啊?” 朱厚照:“……” 我去,你要不要这么离谱,你都不知道祖训是啥,就敢说祖制不难破除? 朱厚照一脸无语的道:“皇明祖训上说过‘片板不得入海’啊。” 陈策疑惑的道:“可我查了皇明祖训史料,并没有这六个字的记录呀?” 朱厚照道:“是么?你看过皇明祖训啊?” 陈策摇头道:“没,我瞎扯的。” 朱厚照:“……” 陈策道:“你看,你其实也不知道,那就没办法和我辩论,因为你没办法反驳我。” 朱厚照想了想,道:“我可以入宫去看看史料。” “你等着,明日我再找你辩。这一次我必定要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他好像还没在任何辩论中赢过小老弟,这次恐怕小老弟要败在他手下了,朱厚照想想还有点兴奋呢! 在大明,想赢一次小老弟,那可实属不易呀! 陈策莞尔一笑,道:“好的。” “哦,有空也借过来一本给我看看。” 朱厚照点头道:“没问题!” 其实陈策不需要再看了,他在小院的菜园子中早就收获了皇明祖训的史料,并且已经熟稔于心。 当天晚上,刘瑾便将拓印本的皇明祖训和太祖实录全部送给了陈策。 第二天一早,朱厚照自信满满的再次来到槐花胡同找到陈策,继续开始昨晚没完成的辩论。 “小老弟,我找了实录和祖训,确实没有‘片板不得入海’六个字。” 话锋一转,朱厚照自信的道:“但是,洪武四年的时候,太祖谕令‘禁濒海民不得私自出海’,这不就是不准许开海的祖训么?” 陈策哦了一声,道:“姑且算吧,但是十四年,又一条政令发出来了,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 朱厚照想了想,道:“这不还是禁么?依旧不得海民出海呀?” 陈策道:“你对比洪武四年的时候看看,政策是不是开始放宽啦?” “洪武四年是海民不得私自出海,十四年是海民不得私通外国。” 朱厚照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洪武十四年相比较洪武四年而言,太祖的政策确实已经开始放宽了。 陈策对朱厚照道:“你在朝后对比几年的海外政策,发现什么规律了吗?” 朱厚照认真的翻看着史料,等了片刻后,忍不住倒吸凉气,他惊愕的看着陈策,道:“好像正在一步步开始放宽了!” 陈策道:“对啊,如果祖训真的是‘片板不得入海’,为什么后来政策在一步步放宽啊?这说明太祖皇帝也看到了海上之利,并没有一味的对大海严防死守,一条条逐渐宽限的政策足以说明太祖皇帝对开海的态度。” “所以什么祖制‘片板不得入海’其实站不住脚的。” 听着陈策的话,朱厚照眼神渐渐明亮,这样的话,那本太子岂不是可以舌战群臣,在金銮殿装……显圣了? 想到父皇和群臣崇拜惊愕的目光,朱厚照不由微微颤栗了一下! 想想都觉得威风八面呀! 陈策看着朱厚照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他的目的达到了! 346、退后,我要装逼了 九月十四,天气渐凉。 秦府的中厅内,茶水氤氲冒着白气,陈策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水在品茗。 秦紘有些疑惑不解,半个月前的大朝会上,他提出过开海的事,不过因为反对的人太多,最终此事不了了之。 现在陈策又请自己明日主动上书开海事,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秦紘不理解陈策为什么还要坚持,他对陈策道:“纯简,老夫知道你的拳拳之心,这段时间老夫查了史料,诚如你说的那样,大明的瓷器、丝绸卖到朝鲜和西域等诸国,价值固然能翻倍。” “从洪武开国到现在,我们在朝贡贸易上也有巨额利润可赚。” “若是开海,固然可以让国库丰盈,但祖宗成法难以破除,元日时老夫只是提了一嘴,便招来许多同僚反驳。” “明日纵是老夫再提开海之事,这海依旧开不了,为何你还要坚持?” 陈策将茶盏放下,他问秦紘道:“大人,我们暂时不考虑其他阻挠因素,如果抛开一切阻力,单论开海究竟能否给国朝带来利益,那你认为此海开得还是开不得?” 秦紘思忖片刻,笃定的道:“开得!” 陈策道:“那就可以了,试一试吧,若是实在不行便算了,最起码我做到问心无愧。” 秦紘深深叹口气,看着陈策道:“纯简,其实有时候治国也未必需要那么快,就和盖房子一样,地基不夯实,即便最后建成了高楼大厦,一股强风过来依旧会倾塌。” “我知晓你身子不好,很着急,但有些事急不得。” 陈策点点头道:“我都懂的,所以我先将种子给播下去,以后我不在了,兴许还有后人可以灌溉发芽。” 秦紘怔怔的看着陈策,此时又有什么理由拒绝陈策呢?他点头道:“好,明日老夫会在大朝会上再提一遍开海的事。” 陈策拱手道:“多谢秦尚书。” …… 刘健坐在轿子中,正在去往紫禁城的路上,沿途随意打开了轿帘,瞥到秦府前离开一名少年,他也没放在心上。 刘阁老有些想不明白,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弘治皇帝为什么会私下去见陈策。 “先去一趟槐花胡同。” 刘健吩咐轿夫,等轿子抵达槐花胡同后,他恰好看到不久前从秦府离开的那名少年,此时拖着长衫进了胡同。 “是他?” 他就是陈策? 刘健眯着眼,心中不由更加惊愕,看这样子这小子不仅和陛下熟稔,和户部尚书那边的关系也匪浅。 联想到此前户部做出来的一系列事,这让刘健不得不怀疑户部的许多财政改革都和这小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尤其在张家兄弟口中又听到是陈策推动周家办的学校。 而学校的建设也是在商业发展,对专业人才渴求之后。 当一系列事窜连起来,刘阁老不由倒吸凉气。 刘阁老的轿子渐渐远去,他又忍不住掀开轿帘朝后看了一眼,再看到皇太子也进入槐花胡同后,刘健老脸的表情更加扭曲。 怎么,太子也去了那里? 他已经开始有些糊涂了。以前他总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大明做出改变。 最近大明的种种改变,刘健可都看在心里,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个年轻的小子在做…… 还有皇太子的改变,此前的顽劣太子,这段时间却渐渐变得越来越令人刮目相看,之前他们最开始怀疑是杨廷和教导有方,后来是焦芳,最后他们不得不怀疑是皇帝亲自在教导太子,给太子铺路。 可如果以上都不是,真正教导太子的是槐花胡同这个小子呢? 只是这么想想,刘阁老就不由倒吸凉气! …… 九月十五,望日朝参,大朝会。 今天在大朝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户部尚书秦紘再次提出开海的议题。 刘健双目复杂的盯着秦紘,昨日陈策才见了秦紘,今天他又一次提出开海之议,刘健不得不朝陈策身上去想。 秦紘是户部尚书,他不是不知道开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为什么今天还要提出这个议题? 还是在昨天见了陈策之后? 除非这开海议题就不是户部尚书提出来的,而是陈策! 天呐,一个民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他在操控朝廷局面不成?这如何不让刘阁老不吃惊! 大朝会上科道御史的反对声音依旧掷地有声,尤其以右都御史刘大夏为首的言官们反对最为激烈。 刘大夏今年才起复右都御史,他拱手出列,反驳秦紘道:“秦尚书明知祖训‘片板不得入海’,却三番五次祈求开海,不知存了什么目的?” 秦紘无言以对,然而就在这时,大殿外却传来一阵略显稚嫩的声音。 朱厚照嚣张的跨步进入大殿,身后的太监急忙跟着朱厚照,劝阻他入殿。 毕竟朝廷在开大朝会,你太子这个时候进来无论如何都不符合规矩。 但朱厚照可不管那些,一脚给太监踹翻,怒道:“本宫是太子!国事本宫怎么就不能参与啦?” 太监冷汗涔涔,还要阻止,弘治皇帝无奈的挥手道:“让太子进来听政吧。” 朱厚照笑呵呵的走了进来,昂头看了一眼刘大夏,问道:“我大明哪条祖训说过‘片板不得入海’呀?” 让开!本宫要开始装逼了! 秦紘倏地一愣,当看到朱厚照出现在大殿的时候,秦紘忽然想到,皇太子是否就是陈策手中的剑?! 只是就算皇太子出面又能如何,漫说皇太子,就连皇帝都对祖训没办法。 秦紘微微摇头。 刘大夏拱手对朱厚照行礼,然后才淡淡的道:“回太子,实录和祖训都记录过洪武四年,大明和日本交恶,太祖遂定下‘禁濒海民不得私自出海’。” 朱厚照哦了一声,道:“你说这个啊,这是禁海么?太祖爷爷只是定下不得私自出海而已,后面三宝太监不是还下西洋了吗?” 听到三宝太监下西洋,刘大夏微微愣了一下。 很快刘大夏便道:“既是不得私自出海,也说明了太祖对海禁的方针策略,三宝太监下西洋是太宗彰显国威的体现,并非就说可以开海禁,濒海之民依旧不得出海。” “请太子殿下明鉴!” 秦紘心中微叹,刘大夏是都御史,最擅长引经据典,太子想要辩赢刘大夏几乎没可能。 347、一辩惊全殿 秦紘不确定皇太子是否是陈策的后手,但无论如何,这个太子看起来似乎都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朱厚照看着刘大夏,背着手,气定神闲的道:“好么,姑且算你说的对吧。” “本宫再给你说几份史料吧。” “十四年,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十七年,信国公汤和巡视浙闽,禁民入海捕鱼;二十三年,诏户部严交通外番之禁。上以国朝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物不许出番……” 刘大夏微笑道:“太子殿下的史料上,通篇都是在说海禁之事啊。” 朱厚照微微一笑,道:“是啊,通篇都是海禁,但随着年限的增加,这其中的变化想必你也听出来了吧?” 刘大夏微微一愣:“什么变化?” 还不得他仔细思考,秦紘却豁然道:“海禁政策在放松!” 从洪武四年,到十四年,到十七年,从不得入海,到不得私通海外诸国,再到不许入海捕鱼,到二十四年不许金银铜钱火药兵器等出番。 实际到二十四年,洪武朝的海禁政策就已经开始放松了,不是不许出海,而是不允许敏感的物品出海交易。 秦紘说完后,整个人有些瞠目结舌起来。 难怪陈策昨天找到自己,让自己再次提出开海的政策! 原来他真有后手,他的后手就是皇太子! 而皇太子这一番史料说的有理有据,辩驳的明明白白,一时间竟让刘大夏都哑口无言起来! 震惊的何止是秦紘。 刘阁老怔怔的站在原地,他不惊讶皇太子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聪明了,不用说,这肯定是有人教他的。 教他的那个人还是陈策! 先是户部出列开海禁之议题,而后朱厚照出来负责有理有据的辩驳,这一切都是陈策在做推手。 那个年轻人,正在操控朝廷?他的目的是为了开海?! 弘治皇帝眯着眼,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也没开口说什么,静静的在等着刘大夏的反击。 刘大夏是御史,能言善辩,可这个时候他竟无言以对,皇太子的说法固然没错,从史料上总结来看,整个洪武朝的海禁政策就是越来越宽松。 如果洪武皇帝活的足够久,兴许到后面还真可能开了海禁。 刘大夏沉默片刻,拱手道:“太子殿下固然说的不错,可祖制上毕竟没有命令说过开海,既如此那便依旧是禁海。” 刘大夏这很明显是有些耍无赖了,明眼人都知道皇太子殿下的论据更加充足,你要么拿出史料来辩驳,要么就承认皇太子的言论。 说这话显得很没水平。 朱厚照淡淡的道:“敢问南宋朝廷偏安一隅,为何还能支持百年?” 秦紘出列道:“回殿下,乃南宋朝廷攫取海上之利,海上丝绸之路开启后,南宋朝廷每年从海外获取的利益足以支撑南宋朝廷的财政。” 朱厚照淡淡的道:“这不就对了吗?既然知道海上能有巨额的利润存在,为什么还要迂腐的不去开海呢?” “父皇,你说呢?” 秦紘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住,内心有些激动,如果真要开海,他自然也没意见,户部的国库会丰盈起来。 原本他以为不可能的事,现在居然变成了可能!昨天他还信誓旦旦的对陈策说祖制破除不了,今天陈策就用朱厚照狠狠给他上了一课! 这还只是他让朱厚照来辩论的,如果他亲自来,那该多么精彩啊! 讲道理,秦紘现在真期待有生之年能看到陈策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场景,那一定会很精彩! 陈纯简啊陈纯简,你真的让老夫一次又一次刮目相看啊! 弘治皇帝听了朱厚照的话,他没有当即表态,反而问内阁三阁老道:“你内阁以为呢?” 内阁的分量很重,刘健沉默了片刻,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太子殿下说的固然有理。” “但臣窃以为,现在却不是开海的时机,国内正在发展商业,商业尚且没有成熟,如果开了海,朝廷则要应对更多的麻烦,与其如此,倒不如稳扎稳打,等国内商业发展成熟后,再议开海之事。” 刘健并没有去说朱厚照和刘大夏谁对谁错,无论怎么说,都会得罪其中一方的人,他是个老持之臣,说话没有丝毫漏洞。 而且刘健其实还有自己的一点私心在,他不想陈策在朝廷只手遮天,他始终认为在控制管理大明的,应该是他内阁,而不是民间一商人。 等刘健开口后,秦紘又愣了一下,不解的看了一眼刘健。 刘阁老这话说出来,基本就给这件事定性了,原本他以为这海应该已经可以开了。 但谁会想到半路杀出个刘健来。 朱厚照也急了,刚要开口,弘治皇帝却打断朱厚照道:“刘公乃老持之言,此话不错。” “此事暂且先搁置,今日不议了,无事退朝吧。” 大朝会结束后,朱厚照有些愤懑,今天他表现的不可谓不威风,那什么都察院右都御史已经被他说服了。 结果刘健那老东西三言两语就把开海的事给否决了! 这老家伙,真不当人了啊! “父皇!难道开海不好么?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 弘治皇帝笑着道:“皇儿,有些事你还不明白,内阁不想开海,那么许多官吏就会支持内阁,再争辩下去就不是你和刘大夏一人的争辩,而是和百官。” “你辩不过他们的。” “不过今天你说的很好了,能想到这些已经足够让父皇刮目相看。” 朱厚照道:“可是——”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以后再说吧,现在还不是时机。” 以后……可是小老弟还有多少时间啊? 等朱厚照失望的离去后,弘治皇帝幽幽叹口气,自言自语的道:“你小子,想用我皇儿来达成你的目的,真以为朝廷阻挡开海的势力那么简单么?” 弘治皇帝当然知道今天朱厚照在朝廷精彩的辩论,是出自陈策,不得不说那小子确实厉害,竟能在史料上找到这么多漏洞去对抗祖制,一切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在他眼中似乎真都很简单一样。 呵呵,不过这次你还是失败了呀! 348、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九月中旬这场望日朝参会结束,最终开海的事还是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槐花胡同,一阵阵咳嗽声不断从小院内传出,刘文泰给陈策扎了几针,暂时算止住了咳嗽。 中厅太师椅旁边的铜制水盆内都是带血的手帕。 刘文泰又给陈策煎好了药,等陈策喝下去后情况稍微稳定点,他才对陈策道:“好好休息休息,老夫先走了,哎!” 他想安慰陈策几句,可又不知怎么开口,但凡有一点点希望,刘文泰都会安慰两句。 可这病,是一点希望都没啊,尤其陈策的身体现在越来越糟糕。 陈策拱手对刘文泰致谢。 他披着衣衫来到书房内,秋日凉爽的晚风从窗户外吹进来,陈策呆呆的看着窗外,直到秦尚书出现在院落外。 陈策去开了门,请秦尚书进了中厅,秦紘见到中厅内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铜盆和染血的手帕,关心的问陈策道:“又咳血了?” 陈策道:“刘太医刚才来过了,没多大问题。” 秦紘长长叹口气,有些不忍心告诉陈策今日朝堂的事,但还是开口对陈策道:“今天太子殿下用史料在辩论开海的事,很精彩。” “是你教他的?” 陈策没隐瞒,秦尚书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也没必要隐瞒。 无论陈策还是朱厚照,其实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只是都保持着微妙的默契而已。 秦紘道:“可惜,失败了,最终刘阁老还是决定先稳定商业发展,暂时不开海。” 似乎怕陈策失望,秦紘鼓励道:“不过已经很好了,太子殿下那一番精彩的辩论已经让很多人信服,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不必伤心的。” 陈策嗯了一声,道:“好。” 秦紘呆了一瞬,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在陈策脸上看到失望? 他的表情不对劲。 如果他真的迫切希望东南海域被打开,那么当知道自己失败后,他不该是这种表情,多少会有点伤心和不甘,甚至还会想想补救的措施等等。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样意料之内的表情。 对,就是意料之内。 仿佛今日的结果他早就知道了一样。 可这更让秦紘有些看不懂了,既然陈策已经知道这个结果,那么他三番五次让老夫在朝廷提开海的事又为了什么? “你……真的是打算开海的吗?”秦紘盯着陈策问道。 陈策:“嗯,怎么了?” 秦紘摇摇头道:“没什么。” 陈策此时方才反应过来,然后叹口气道:“哎!” 第二天的时候,朱厚照又气咻咻的找到陈策,无疑也是和陈策抱怨开海失败的事,还安慰陈策让陈策不要放在心上云云。 所有人都认为陈策这次布局失败了,最起码没有达到开海的目的。 可……如果一开始陈策就没打算开海呢? …… 东南。 朝廷这边的廷议朝会消息,仅仅过了三天便传到了东南官场耳中,也传到了傅瀚耳中。 整个东南的大商人已经抱团,官商勾结,形成一条庞大的利益链。 朝廷那边屡次开始讨论开海的事,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激烈,这足以说明朝廷其实已经起了开海的心思。 可一旦东南海禁被打开,那东南这些海商们还如何走私赚取高额利润? 大商人们一旦赚不到钱,东南的官场还如何索贿? 傅元坐在书房内,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案牍,面前坐着十余名商人、官僚。 他们都在等着傅元的对策。 如今傅元在东南商人官僚中的地位很高,东南最大的走私集团就是傅家,而且傅元智近如妖,也能撑起来东南这片天。 不知过了多久,傅元手指停下了敲击,淡淡的道:“朝廷既然有开海的苗头,那就将这一股星星之火给浇灭了!” 一名商人狐疑的问傅元道:“傅会长言下之意是?” 傅元眯着眼,道:“只要让朝廷知道开海之弊端不就行了。” 额。 说的简单,如何才能让朝廷知道啊?他们总不能派官僚去朝廷说吧?而且谁有这种口才能说服朝廷? 傅元淡淡的道:“放倭寇进来!” “只要倭寇在东南作乱,不需要我们说什么,朝廷自然会对海上严防死守。” “通,通倭?” 几名商人有些惊恐,便是连在座的几名官吏都有些不寒而栗。 这事儿要被查出来,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傅元道:“没让你们故意将倭寇放进来,只要防卫稍微松弛点,给倭寇一点机会,让他们进入陆地不就行了?” “真要追究罪名,顶多只是追究你们防备不严,还追究不了你们通倭吧?” 顿了顿,傅元道:“下面的跟着走私喝汤的散户商人们要是听到朝廷开海的消息,他比我们都会着急。” “等倭奴进来后,让下面的散户商人引导着倭奴去烧杀抢掠,他们之中不乏有聪明人,我们能想到的事,他们也能想到。” “你们官面上要做的,就是让沿海防备松弛一些即可。” 只要倭寇在东南作乱,一旦传到朝廷,朝廷那边肯定要对海上严防死守,那个时候开海的声音还会存在么? 谁还敢叫嚷着开海? 听了傅元的话,众人面面相觑,不过很快他们便暗自点头,想要彻底杜绝朝廷有可能的开海,只能将海洋危险的一面让朝廷看到。 等倭奴在沿海作奸犯科后,朝廷就知道开海之后会造成的危害,那时候不用他们做任何事,海上的大门就会永远关闭。 他们则可以继续走私,继续赚取巨额利润。 如果海禁一旦打开,海外的这块大蛋糕就会有无数人和他们瓜分,那时候他们则无法形成海外价格垄断,他们将失去很多经济利益,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海禁被打开。 “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傅元淡淡的看着在场众人。 众人纷纷抱拳拱手,等离去后各自开始办事,同心协力对抗朝廷! 等人群散去后,傅元独自坐在书房内,眯着眼道:“陈策哇,这就是你的计划么?是你在推动开海之策么?可惜,注定会失败了!” 349、灭倭 十月初,入冬。弘治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的时候来的早了一些。 柳絮般的小雪渐渐落大,洋洋洒洒的将槐花胡同鳞次栉比的房屋裹上一层白色,银装素裹,蔚为壮观。 陈策的房屋点上了火炉,天寒地冻,他也没有出门,坐在火炉旁边心不在焉的看着书。 失败了么? 或许许多人都会认为陈策对东南布局失败了,可只有陈策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以傅元的聪明才智,只要嗅到朝廷有开海的苗头,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朝廷进一步开海。 而这办法有且只有放倭寇进入内陆烧杀抢掠,以此来让朝廷加强海防和海禁,杜绝开海的可能。 倭奴现在还处于战国割据的时代,岛屿内充斥着杀伐、战乱、贫穷、饥饿。 一旦他们在大明东南尝到了甜头,以后会源源不断的进入大明东南兴风作浪。 太祖皇帝没做的事,那就让我来完成吧! 灭倭! 陈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什么开海,这些都是幌子,他在给战争找个由头和借口,为了这个战争的由头,他从很早就开始布局了。 傅元是他的棋子,是他放在东南最重要的棋子,徐经也是。 从那个时候陈策就开始谋划这么一个诺大的局面。 乃至现在引出洪武朝的史料,都是他布局的一环,因为洪武朝当初对日本天皇的一封回信中就说过,若汝继续无礼,朕定发兵东出濒海,灭汝国。 倭岛上有大明需要的铜矿、有银山,还有广袤的土地资源。 只要倭岛被打下来,国内的宗室们则可以全部给集中送到倭岛奴役倭人,免得在国内祸害同袍。 没有什么注定失败的局,这一切都在按照陈策的计划去走。 只是陈策将目的隐藏的很深,他谁都没说过,谁也不知道陈策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或许这疯狂的计划,只有他自己清楚。 最终能否成功,陈策心中也不清楚,有生之年,他想在有生之年内,踏足倭岛,以主人的身份! …… 朱厚照裹着厚厚的大氅,狗腿子刘瑾白净的脸冻的通红,主仆二人一同来到陈策的小院。 朱厚照拍了拍身上的雪,将大氅交给刘瑾,哈了一口冷气,忍不住道:“好冷。” “这北平入冬真是一年比一年早,听说南方那边还有些炎热呢。” 陈策给朱厚照倒了一壶热茶,又开始止不住咳嗽。 朱厚照反手就是一巴掌,把刘瑾都扇懵了。 “去倒茶!站着像木头一样,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刘瑾这才反应过来,好久没被太子爷扇了,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赶紧跑过去帮着陈策倒茶。 “小老弟,你最近咳嗽越来越频繁了,没事儿吧?” 陈策摇摇头道:“没事,入冬了嘛,天寒地冻的,咳嗽也正常。” 朱厚照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道:“要不我给你寻几个可靠的人照顾照顾吧。” “你瞧刘瑾怎么样?他可听话了,用的舒服,心思也灵活。” 刘瑾:“……” 太子爷,别搞。 我要在你身边鞍前马后啊!现在让我照顾这个痨病鬼,以后你要登基了,还有刘某人的一席之地么? 东宫那群死太监可一直都在觊觎我这个太子大伴的位置呢。 陈策自然不需要刘瑾照顾了,他笑着摇头道:“刘瑾还是留给你吧,我不习惯被人照顾,独自一人习惯了。” 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刘文泰夸着医箱来到槐花胡同。 这次间隔的时间有些长,太医院那边出了点事,耽搁了时间,他才走进院落,便连连抱歉道:“陈公子,老夫有事耽搁……啊,太……” 朱厚照淡淡的打断道:“太什么太啊?你干什么的啊?” 刘文泰秒懂。 太子这是隐藏身份呢? 他尴尬的笑了笑,道:“老夫想说,这几日来的次数少了,太该死了。” 陈策看着他们拙劣的演技,会心笑了笑。 刘文泰如同往日一样给陈策把脉,施针。 朱厚照急忙道:“怎么还开始施针了?他咋了啊?” 刘文泰叹口气,对朱厚照道:“太……哦,陈公子最近的病加重了许多……” 听到这话,朱厚照顿时就急了,他忙不迭问陈策道:“你不是说没什么大碍的吗?加重了你怎么不说啊?” 陈策无所谓的耸耸肩,道:“说了也没用啊,华佗在世也没办法救,何必让你挂心?” 刘文泰心想这陈策究竟什么来路啊?皇上如此挂念就算了,看太子这样子,甚至比他爹生病了都着急。 要不是他知道弘治皇帝没私生子,他甚至一度认为陈策就是皇帝在外的私生子呢。 朱厚照恶狠狠的道:“你!你该死!” 刘文泰:“?” 好好的,怎么开始责备老夫了?太子殿下你要不要这么不讲理? “你刚才说你这几日有事耽搁了,有什么事比诊断小老弟身子更重要的?” “你这老东西给我等着吧!” 刘文泰:“……” 他忙不迭道:“这位,额,这位小大人,实在是因为……西南那边出了事,太医院这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老夫才耽搁了时间。” 朱厚照哼道:“西南出什么事了,还能劳烦到你们太医院?你们太医院的手还真长呢,呵呵!” 刘文泰知道,今天要不给太子一个合理的解释,等回宫后,太子还不知会怎么收拾太医院。 “哎,实不相瞒,西南那边出现了大量的疟疾,国朝派过去的一些官吏还有一些驻扎在宣慰司的士卒们都感染上了疟疾。” “如果一两个人也就罢了,现在情况有些严重,秋末入冬这段时间已经感染了数百人,而且每天感染的人数都在加剧。” “西南医疗资源匮乏,疟疾若不处理好,不知会死多少人,若是扩撒到西南诸布政司将会更加麻烦,太医院不得不派人去西南看看情况。” 朱厚照道:“那你去西南了吗?你没去吧?你操个什么心?你最该操心的是小老弟的身子才是!” “不要不务正业。” 刘文泰嘴角抽了抽,太子殿下,你是真狠,西南的官僚百姓都是大明的子民,这么多人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350、坑货兄弟 西南现在正处秋末入冬的天气,本该变冷的天,但却依旧格外的热。 这样的天气最容易滋生疟疾。 唐寅狠狠打了一个冷颤,他已经感染疟疾好几日了,但却没有将这消息告知远在顺天府的陈策,怕陈策担忧。 整个缅甸宣慰司的汉人官吏和士卒们接二连三的感染,情况越来越严重。 尽管唐寅已经做好了一切应对之策,但依旧没办法阻止正在扩散的疟疾瘟疫。 这大半年多的时间,唐寅已经在缅甸宣慰司站住了脚,缅甸宣慰司最大的三名大土司,也已经被唐寅设法给除掉了。 陈策的计策起了很大的作用。 “大人。” 一名书吏找到脸色惨白打着冷颤的唐寅,道:“朝廷派来的太医院医官们到了,不过他们似乎对疟疾也束手无策。” 天花、疟疾、鼠疫等在古代都是致死率很高的瘟疫,能不能活下去不是看郎中的医术多么高超,全凭运气。 唐寅不知道自己能否撑住这一关,他无奈的挥挥手让书吏下去,终于拿起了笔,写了一封信,命人加急送去北平交给自己的老师。 乾清宫内。 弘治皇帝被西南大面积的疟疾爆发弄的焦头烂额,内阁六部这几日常常入宫对诏。 眼看着西南改土归流之策渐渐起了效果,整个西南土司百姓万民归心,若是这场瘟疫没控制好,指不定又会让西南土民离心离德。 这是个危机,同时也是机会,一旦这场大面积疟疾被控制住了,到时西南土民将会更信任大明朝廷对西南的统治。 内阁派去西南的救助官吏、郎中、医官、药物等一批又一批,他们知道疟疾想要彻底根治几乎没办法,现在能做的就是防止疟疾大面积扩散,只要控制住,不让更多的人在这次瘟疫中丧生便是成功。 为了安抚西南的民心,内阁又对西南做出承诺,说朝廷太医院正在研制疟疾解药。 自然没这个可能了,国朝已经研究过各种瘟疫数百上千年了,依旧没有研究出来,这仅仅只是内阁的托辞,安抚西南土民民心用的。 不然一旦有人利用这场瘟疫在西南作乱,那朝廷在西南做的这大半年改革将会彻底失败。 …… 槐花胡同。 刘文泰一脸无奈,但又无计可施,西南疟疾也不是他能解决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策听着刘文泰的话,想了想道:“你让太医院的郎中去西南找一种树。” 刘文泰:“啊?” 陈策继续道:“金鸡纳树,叶长圆状披针形、椭圆状长圆形或披针形,先端钝或短尖,基部楔形;花序被淡黄色柔毛;雄蕊内藏;蒴果椭圆形,被柔毛;种子长圆形,具翅……” 刘文泰不知道陈策为什么要找这种书,好奇的问道:“陈公子,这是……” 陈策道:“找到这种树后,将树皮研磨成粉,煮沸,给感染疟疾的患者服下,兴许会有效果。” 刘文泰:“……” 你自己的病都没办法医,还信誓旦旦的说能治疟疾啊? “你在怀疑什么?”朱厚照盯着刘文泰,“都记住了没有?!” “赶快记下来,让西南那边的太医按照小老弟的指示去做!” 刘文泰额了一声,胆战心惊的道:“陈公子,倒不是老夫不信任你哈,主要是,西南的这场瘟疫,不单单是瘟疫的问题。” “如果,老夫是说如果,若是我们乱开药,一旦吃出问题,西南的土民对大明会更加失去信心。” 陈策知道刘文泰的想法,这一群太医去西南,恐怕也是抱着宁愿不立功,也不愿犯错的目的。 让他们去医治,顶多开一点滋补的中草药,最起码先保证不会在疟疾之外出现其他的问题,那便算成功。 那时候就算西南出乱子,这罪也怪不到太医院的头上。 如此时刻,人人想着自保,太医院也不例外,所以他们一定不敢尝试乱开新药。 术业有专攻,这种事陈策也无法强迫让刘文泰去信任自己。 毕竟自己又不是郎中,而且自己还身患重病。 他考虑很多,可朱厚照却不管那么多,指着刘文泰便道:“你是太医院的院判啊!你不想着治病,却一味想着保守。” “西南土民会不会对朝廷失去信心干你什么事啊?” “我看你就是怕太医院背责,不敢尝试罢了!” 刘文泰确实是这么想的,此时被朱厚照点出来,竟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立刻,马上!用你太医院院判的身份写一封信,给送到西南去!” “让西南的太医院郎中按照小老弟的方子开药!” “刘瑾,拿纸笔来。” 刘瑾嘿嘿道:“好呢!” 他将笔墨纸砚拿过来,交给刘文泰,嚣张的道:“刘院判,快写吧,不要逼着老奴扇你。” 刘文泰怎么说也是三朝太医,德高望重,此时竟被东宫一名太监威胁,一时间心中怒火中烧。 可他此时却不敢说什么,这两个虎逼主仆,还真能干出来什么过分的事。 退一步说,如果最后西南真出什么医疗上的问题,他也可以将罪名推给皇太子和陈策,陛下就算生气,那就让他去惩罚皇太子和陈策去吧,和自己没关系。 刘文泰咬着牙,按照陈策的指示写完了信件。 朱厚照随手将信件交给刘瑾,道:“哝,你去顺天快递,让他们加急将刘太医的信件送去西南去。” 说完后,朱厚照龇牙道:“呵呵!刘太医,药方你开出来了,要是治不好西南的疟疾,你就等着吧。” 刘文泰:“???” 不是,这方子不是老夫开的啊,不是你们逼我开的? 刘文泰一脸无语。 陈策对朱厚照道:“你不要吓刘太医了。” 刘文泰心下一松,还是陈策知礼明仪,不像太子如此蛮不讲理。 “至不济,皇上怪罪下来,也不可能杀了刘太医的。” 噶? 陈策你怎么也和太子一样这么不讲道理了啊?! 陈策笑了笑,对刘文泰道:“好了,说笑的,此事和刘太医无关,皇上问起来就推给我吧。” 这还差不多!刘文泰擦了擦额头的汗。 351、弘治训子 刘文泰回到了乾清宫,如往日一样给弘治皇帝汇报陈策的身体情况。 尽管现在弘治皇帝忙的焦头烂额,但还是耐心的听了刘文泰的汇报,足可见弘治皇帝对陈策身体的担忧。 “皇上,臣今天在陈公子那儿看到太子了……”刘文泰小心翼翼的说。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刘文泰登时明白,恐怕皇上早就知道太子和陈策之间的关系了。 他又道:“陈策给微臣开了一副方子,并且送去西南了,说是治疗疟疾用的。” 弘治皇帝:“……” 倒反天罡了,他还第一次听说病人给郎中开药方的,弘治皇帝会心一笑。 可是笑着笑着,弘治皇帝忽然戛然而止! 他笑不出来了,狐疑的道:“你说什么?” “他开了治疟疾的方子?能治疟疾?” 刘文泰摇摇头道:“臣不知道啊,但是上千年来疟疾等瘟疫都无药可医的……” 弘治皇帝厉声道:“你将方子送去西南了?” 刘文泰道:“是,是啊。” “混账!”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指着刘文泰道:“你混账!老糊涂了!若是方子治不了疟疾,当如何?” 那时候西南土民对大明朝廷将会更加失去信任,若是再吃出什么问题,西南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刘文泰就知道会如此,硬着头皮道:“是太子逼着微臣写的。” 弘治皇帝怒道:“他让你写你就写?国事什么时候轮到他指手画脚了?他还是太子,还没登基!” 刘文泰道:“陈,陈策也说了,皇上要怪罪,就怪罪他。” “你!” 弘治皇帝指着刘文泰,他们两个还年轻,不计后果,你这么大年纪了,遇事的时候不知道想办法推脱? 弘治皇帝固然相信陈策,知道陈策厉害,但治病岂是儿戏?又是疟疾瘟疫! 他自己还染着病呢,真要有这个本事,他早把自己的不治之症治好了,疟疾同样也是不治之症,你堂堂太医院的院判居然选择相信他?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也不至于如此! 弘治皇帝气的脸色通红,可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又是陈策,谁他都不忍心责骂,于是一腔愤怒全部发泄在了刘文泰头上。 “你该死啊!” “西南若是出了乱子,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为何如此冲动?你就不会拖一拖吗?” “你……下去吧!” “来人,去将内阁六部全部召来!” 刘文泰擦了擦头上的汗,赶紧溜之大吉。 …… 当内阁三阁老和六部尚书抵达武英殿的时候,见到弘治皇帝面色极其难看,不由小心翼翼的问道:“臣斗胆敢问皇上,发生何事了?” 弘治皇帝将刚才的事告知众人,内阁六部部堂们听后纷纷为之一愣。 刘健惊愕的道:“皇上,西南局势紊乱,那陈策又非医士,怎可如此胡来?” 秦紘见刘阁老有问罪陈策的意思,赶紧转移话题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当务之急是要派骑兵去拦截那一封信件!” 弘治皇帝缓缓摇头道:“来不及了,顺天驿站那边加急送过去的,而且大清早就将信件送了过去,现在派人拦截已来不及。” “对错是非且不说了,朕召诸卿过来想问问诸卿有什么补救措施?” 秦紘长长舒了一口气,得知弘治皇帝没有问罪陈策的意思,当下心安。 他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可否再派一批人去西南,对土民们解释此药还在研发阶段。” 刘健反驳道:“万万不可!如此这般,岂非朝廷自己否定自己?若是西南土民知晓朝廷的公信力如此薄弱,将会对大明朝廷更加失去信心。” “此药既然已经送过去了,那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谢迁和李东阳不解的看了一眼刘健。 刘阁老这是话中有话啊,死马当活马医,若是西南出问题了,那陈策该怎么办? 到时候他会被科道言官弹劾,那时候谁还能救下陈策? 嘶! 刘阁老这是意图将陈策置于死生之地啊! 可是为什么?陈策好像和刘阁老并没有恩怨,阁老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一名市井小民? 纵然陈策和朝廷和皇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也没办法撼动你内阁首辅的位置啊,他对你并无威胁可言啊! 秦紘眉宇微蹙,深深看了一眼刘健,面色有些复杂。 他开口道:“阁老此言差矣,总有补救的措施,怎能轻言放弃,怎能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刘健道:“事已至此,你说如何补救?” 秦紘沉思片刻,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如果西南感染疟疾的仅仅只是宣慰司的大明官僚和士卒,这还好处理。 可还有一大批土民。 药物送过去,如果不吃出问题都好说,如果在疟疾之外吃出来了其他问题,土民对朝廷的信心会顿时崩塌。 这大半年在西南建立的信任关系,将会付之东流。 秦紘一脸无奈,心道陈策心思一直如此细腻,智慧一直如此卓越,为什么会在这事上犯糊涂呢? 莫非他对西南还有什么局要布控?故意为之? 可是秦紘想了很久,也不知道陈策此举的目的和意图,这解释不通啊,真要让西南出乱子,对陈策对大明都没有任何好处可言。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冒然去做这事呢? 总不可能他还真懂什么医术吧?秦紘自然是不信的,疟疾也是不治之症,就和陈策的肺痨一样,如果他真有高超的医疗本事,他自己也不会病重成这个样子。 内阁六部不再讨论,纷纷请求弘治皇帝决断,见没商讨出什么所以然来,弘治皇帝不耐烦的挥手道:“都下去吧。” 等内阁六部离去后,弘治皇帝愤怒的对怀恩道:“你去东宫!等朱厚照回来后,给他抓来,让他来见朕!” 还有陈策,朕这儿子喜欢胡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他老师,他胡闹你也陪着? 你智近如妖,这后果难道自己不清楚么?为什么要陪着朱厚照瞎胡闹? 弘治皇帝咬着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352、风波诡谲 乾清宫。 朱厚照被怀恩叫了过来,弘治皇帝见到朱厚照劈头盖脸的就骂。 “刘文泰不是没告诉你西南疟疾的严重性,你是疯了是吧?” “谁让你将陈策那药方给送去西南的?他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你可知道这药方在西南一旦吃坏了土民,他陈策要受到什么样子的弹劾?” “他自己的病都治不了,能治疟疾?你脑子呢?但凡你长点脑子也不至于如此!” 朱厚照低着脑袋,任凭弘治皇帝呵斥。 “朝廷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稳住西南的局势,才让西南的土民对朝廷信任,疟疾可以不被治好,但不能让朝廷失信于人。” “这药方送过去,代表的是他陈策吗?是整个太医院,太医院代表的又是大明朝廷。” “土民们会想,哦,朝廷研制出来了瘟疫的解药了,大明朝廷的解药没用,大明朝廷还可信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是太子,你想不明白吗?” “大明朝廷在西南的公信力一旦崩塌,那前面做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就因为你逼着太医院送过去一副药方!” 朱厚照瘪瘪嘴,道:“父皇怎么知道小老弟药方没用,这不还不知道结果……等等!” 朱厚照抬眸看着弘治皇帝,惊愕的道:“父皇,你怎么知道我和陈策认识的?” “好啊!刘文泰这个老狗,看本宫不去弄他!” 弘治皇帝怒火中烧的道:“放肆!” “不关刘文泰的事。” “你觉得朕是傻子吗?你接触什么人,朕真的不知道吗?” 哦,原来父皇早就知道了啊。 朱厚照淡淡的道:“既然父皇都知道了,那一定也知道陈纯简多厉害吧?” 朕不但知道,还知道的比你多,他私下做的事,远远比你了解的还要多! 不说别的,大明的商业体系就是他和户部搭建出来的,这些你都不知道,他都没告诉你。 弘治皇帝哼道:“朕知道!他确实聪慧,但他会治病吗?不夸张的说,疟疾和他的肺痨没多大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是,疟疾有机会活下来,他肺痨没机会……”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声音低了三分。 不过很快他又道:“他再聪慧,还能知道怎么治病医人吗?太医院院判不比他知晓的多?” “刘文泰有没有告诉你们后果?为什么你还要胡闹?” 朱厚照现在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胡闹不胡闹,也不是因为西南那群土民的性命,他担心陈策。 “父皇,如果西南出事了,陈策会咋样啊?” 弘治皇帝淡漠的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西南真出了乱子,科道言官肯定会弹劾陈策,若不是陈策胡乱送过去药,西南就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到那个时候一旦舆论起来了,陈策就是祸乱西南的罪人,若是朝廷百官请求治陈策的罪,你让朕怎么办?” “你莫要以为朕能保住他,你还小,你不知道朝廷这群官僚的心思,陈策此前做的很多事,朝廷许多官吏或明或暗都有点了解了。” “朕一直没让他暴露在人前,就是怕木秀于林,怕百官会对付他,怕他自己会应付不过来。” 今天刘健那一番话已经表明了内阁阁老对陈策的态度并不是那么友好,或许旁人不知道原因,但弘治皇帝心中明白。 刘健怕陈策的光芒最终会盖过他这个内阁首辅。 连内阁首辅刘健都如此,若是其他官僚知道陈策以往的所作所为,他们难道不会借着这次机会致陈策于死地么? 朱厚照听了弘治皇帝的话,有些紧张兮兮的道:“那,那……这个,父皇,你可不能让陈策出事啊!” 弘治皇帝指着朱厚照道:“看你还敢胡闹!” “明天你想办法让陈策先离开一段时间,等西南这场风波结束,再让他回来。” 朱厚照忙不迭道:“哦,好,好!” …… 槐花胡同。 陈策自然不知道弘治皇帝已经在给自己想后路了。 唐寅的告别信已送到了陈策手中,不出意外,唐寅也感染上了疟疾,他认为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写这封信件对陈策告别,信件内写的生离死别的,让陈策看的一脸无语。 他随手将信件扔到一旁,纵是唐寅说的十分感人,陈策却丝毫不在乎。 这两日市面上不知是谁传出来,说多吃醋能预防疟疾,醋价在北平开始急剧飙升,张家兄弟神秘兮兮的找到陈策,要求和陈策合作。 他们说自己囤了一批醋,让陈策的快递给送到西南去,他们给高价运输费。 陈策呆呆的看着这两兄弟,醋能预防疟疾的传言,该不会是这两个人才传出去的吧? 然后他们大量囤积醋,送到西南去疯狂割西南土民的韭菜? 不得不说,这两兄弟当真是人才。 国难当头,果然什么牛鬼蛇神都蹦出来了。 陈策摇头说自己没兴趣,恐怕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出面来打击这些散布谣言的始作俑者。 但凡不是张家兄弟,敢放出这种谣言的,一旦被查到估计九族堪忧。 不过这也从侧面反应出来,一旦国家出现灾难,各种衍生出来的问题,远远比灾难本身还要可怕。 …… 西南。 当刘文泰那一封信件抵达西南之后,太医院在西南的太医第一时间开始去寻找金鸡纳树。 西南植被茂盛,寻找金鸡纳树并不难,太医们找到金鸡纳树后便将金鸡纳树的树皮研磨成粉末,第一时间给西南一众官吏和士卒土民们喂了下去。 同时西南还冒出了一种声音,说朝廷已经研究出来了对抗疟疾的药物。 很明显这种声音就是为了扩大西南的混乱局势,有人在浑水摸鱼,扰乱西南的局面。 唐寅听到外面的声音,愤怒的找到太医院的人,质问他们此药物是否真可以治疗疟疾。 太医院的太医纷纷摇头,谁也不敢保证。 唐寅厉声道:“那为何你们对外宣传此药可治疟疾?” 太医院的太医们一脸委屈,表示这些传言压根不是他们传出去的。 听到这话后,唐寅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353、惊呆众人 唐寅拖着疲惫的身躯去视察,缅甸宣慰司的土民们陷入狂欢,得知朝廷已经研发出疟疾解药,他们如何不对大明朝廷感恩戴德。 实际西南这一片地带最容易爆发疟疾,土民们每年因为疟疾死亡的人数占所有疾病中的比例最大。 若是疟疾研发出解药,那这些土民如何能不对大明朝廷归心。 越是看着宣慰司内土民的状态,唐寅就越是担忧。 太医院那边明明说是没有办法治疗疟疾的,太医院院判那封信件上提过,这药方是陈策给的,起初唐寅看到这些信息的时候还有些奇怪,他还没听说过陈策也懂医术。 现在宣慰司内又铺天盖地的出现这种舆论,一旦这药物没有药效,或者土民们吃出问题,后果会非常严重。 太医院既然没对外宣传此药物的药效,那是谁宣传的?他们有什么目的? 这很难不让唐寅联想到有人想利用此事对付陈策。 自从太医院给西南土民用上金鸡纳树的树皮粉已经过去三天,唐寅这几日一直在民间视察走动,浑然未觉得自己身体的情况。 今日回到衙门后,唐寅感觉十分疲惫,喝了一口茶解乏后,一名文书胥吏忽然找到唐寅。 “大,大人……小人感觉,身子好像好点了呀!” 什么? 唐寅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不由倒吸凉气! 是啊,这几日实在太忙碌,考虑的事情也多,一时间让唐寅都忘记了自己好像也是感染疟疾的患者。 起初那几日,唐寅冷热交替,真是感觉在死亡边缘徘徊。 但今天他好像确实没这种感觉了,而且身体好像也恢复了力量,头也不发热了,也不时常打冷颤了。 这怎么回事? 唐寅狐疑的看着胥吏。 胥吏急忙道:“大人!太医院给我们开的方子,似乎起了作用!” “不仅仅是咱们,衙署的士卒捕快们,这几日好像都陆续好了起来。” 听到这话,唐寅激动的道:“当真?!” “好!好!好!” 唐寅连叫了三声好,声音有些发颤,震惊的无以复加! 太医院的院判果然厉害……嘶!不对! 刘院判信上说是老师开的方子! 唐寅更加吃惊了,怎么老师也懂医术?居然还能治疗疟疾这种不治之症,那他会不会自己的病,也能治好?! 想到这里,唐寅不由瞪大眼睛,一颗心也跟着期待起来! “快!快将宣慰司这边的情况汇报给朝廷,快!” “喏!” …… 北平。 这几天朱厚照来找过陈策,让陈策先出去避一避风头,陈策嘴上答应了下来,但却并没有离开。 十月中旬,北平越来越冷了,朝廷上关于西南的讨论越来越激烈,御史言官们开始出现弹劾陈策的声音。 除此外,洪钟从东南也上了几份奏疏,东南的倭寇在沿海活动越来越频繁,这段时间甚至有倭寇登陆东南几个沿海村落,烧杀抢掠扬长而去。 只不过这封奏疏暂时被西南疟疾给压住了,并没有引起朝廷太大的重视。 陈策如同往日一样早起,去正阳大街吃了一笼汤包和豆腐脑后,撑着伞冒着雪踱步在北平人烟稀少的大街。 再多看一看这绚丽的北平城吧,再过几年或许就再也看不到了。 张家兄弟手里盘着核桃,迈着王八步吃了早点,他们自然是不付钱的,嚣张习惯了。 两兄弟走到街上,看到了陈策,不由瞪大眼睛,惊愕的道:“陈病鬼?” “你怎么还在顺天府?” 陈策疑惑的道:“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儿?” 张鹤龄啧啧道:“你胆子是真大啊!可别怪张某没提醒你,你现在在朝堂上可是出名了!” 陈策狐疑的道:“哦,怎么出名了?” 张延龄一脸同情的道:“大哥!他好傻哦,他还不知道呢!” “小病鬼,你可知道那些御史言官们都在弹劾你呢!你是不是让太医院给东南送过去一副治疗疟疾的药?” 陈策:“嗯。” 张延龄道:“你还嗯?那些御史说西南要出乱子,第一个就要宰了你啊!” “你还不出去避风头?还敢在北平出现?” 张鹤龄微微摇头道:“惨了惨了,这几日西南那边情况传回来,你恐怕跑路都跑不掉了!” “哎,那些御史们,真会吃了你的!” “要不要我们兄弟保护?给点保护费,保管你没事,也不要多,千八百两银子即可。” 陈策:“……” “不需要了。” 张鹤龄道:“你不怕死?” 陈策:“……你们都说我是病鬼了,本来就活不久,当然不怕。” 我靠!他说的好有道理哦。 张鹤龄眼珠转了转,道:“便宜点,你给我们五百两,那些弹劾你的御史们,我们兄弟去收拾他们!” 陈策继续摇头:“不干。” 一匹快马裹挟着雪花从三人身边疾驰而过。 陈策退到张家兄弟身后,雪花和泥垢崩的张家兄弟满脸都是。 张家兄弟指着那骑士便破口大骂:“贱人!” “王八蛋!” “别被我们兄弟找到你是谁,不然把你小鸡鸡切了!” …… 骑士是从西南来的,火速朝太医院方向而去,在太医院门前停了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刘文泰。 “刘大人,西南太医院正传信,按照您给的药方,西南疟疾瘟疫得到有效控制。” 刘文泰正在值庐内喝着热茶,茶水是刚沏好的,滚烫。 他一口滚烫热茶一咕噜全部咽进去了,烫的眼泪都出来了,干咳道:“你,你说什么?!” 另一名从西南来的骑士则火速去了内阁,唐寅的信件以最快速度交到了内阁。 李东阳今日来的最早,正在处理文书,看到西南来信,便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便呆怔住了,不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天呐!真出奇迹了!” 刘健和谢迁姗姗来迟,就看到呆在位置上的李东阳,好奇的问询道:“李公,你这是做什么?见鬼了?”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道:“西南……疟疾,治好了!” 354、给陈策的赏赐 刘健和谢迁瞠目结舌的看着李东阳,整个人惊的下巴都快掉了。 西南疟疾,治好了? 疟疾啊!那可是疟疾!是瘟疫啊,重大瘟疫,治好了?太医院什么时候医术这么高明了?他们怎么都不信? 不过很快,刘健和谢迁就意识到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旋即眼神倏地抽离,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烈的震惊和不相信。 陈策! 治疗西南疟疾的方子是陈策让刘文泰送过去的,刘健记忆尤深,最近朝廷传出来弹劾陈策的声音,还有西南的局势,都是刘健一手推出来的。 刘健是怕陈策做的事最后被曝光出来,会影响他内阁首辅的威望,所以他要借着这次难得的机会打压一下陈策。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陈策随便送去西南的方子,居然真的将这千年不治之症给治好了?! 这如何能让刘健不惊讶万分。 短暂惊愕后,刘健忙不迭道:“去,去乾清宫!” …… 刘文泰踉跄的来到武英殿,略显失态,不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武英殿恰好有都察院的人正在汇报东南的事。 洪钟从东南的巡查结果送到了都察院,东南的局面越来越失控,都察院不得不重视。 此时看到刘文泰失态的来到大殿,不由蹙眉斥责道:“臣祈求陛下革除太医院刘院判之职,治其殿前失态之罪!” 刘文泰丝毫不理会都察院的人,直接对弘治皇帝道:“陛下!西南疟疾,治好了!刚才西南那边来的情报,臣第一时间便来告知陛下!” 弘治皇帝猛地抬头,还没开口,内阁三阁老也来了。 “陛,陛下,西南疟疾治好了!” 弘治皇帝彻底被震住了,呆呆的看着众人,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问刘文泰道:“为何?” 刘文泰:“……” 这还能为什么啊,陈策啊! 他给的方子有用呗? 刘文泰赶紧道:“臣不敢贪功,治疗疟疾的方子是陈策交给臣的。” 弘治皇帝倒吸凉气。 他居然真懂医术,不是,他既然医术这么厉害,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病治好? 说话间,六部尚书也带着深深的震撼和疑惑来到了武英殿。 显然他们也已经得知了西南的消息。 “陛下……”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道:“朕都知晓了。” 秦紘抱拳道:“启奏陛下,陈策于西南有大功,于天下有大功,此功不得不赏,不能不赏!” 如果以前陈策做的那些事还没办法公布于天下,怕有人会出面报复陈策,但这次却不同了。 陈策这是实打实的救了西南无数百姓的性命,而且疟疾药方出来,这可不仅仅是救了西南百姓的命,这直接解决了整个华夏一直以来的一项重大瘟疫疾病啊! 这种功劳说封侯都足够了! 而且知道陈策给西南送药方的人实在太多,朝廷许多人此前弹劾陈策弹劾的太厉害了,让陈策在朝廷都出名了。 现在西南那边忽然说疟疾被治好了,如果这个时候再不给陈策任何赏赐,那无论如何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刘健怎么也没想到,他此前推波助澜本来意图打击一下陈策的气焰,却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直接给陈策扬名了! 弘治皇帝点点头。 秦紘说的不错,以前无论是开中、西南、盐引、宗室等事,虽说都是陈策一手布局解决的,但如果公开出来赏赐陈策,那对陈策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会害了陈策。 但现在不同,现在给陈策赏赐,没有任何人会说闲话。 退一万步说,弘治皇帝早就想让陈策从幕后走向前台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不怕朝廷有心人公开对付陈策,就怕有人放冷箭。 弘治皇帝其实一直也在找个契机,让陈策公开露面的机会,这次确实是个难得的时机。 弘治皇帝沉声道:“秦尚书此言非虚,陈策功在大明,功在千秋,当如何赏赐?” 说实在的,单就靠发明了治疗疟疾的药物,陈策的功劳已经盖过了许多人! 怎么赏赐都不为过,民间都不会认为朝廷赏赐过盛,百官也不会眼红陈策。 但前提别太过分,比如直接赏赐实权官这种,这是百官的底线。 秦紘沉思了一会儿,眯着眼笑着开口道:“启奏皇上,臣建议升陈策为詹事府司经局校书。” 这个职位是七品官,隶属东宫,具体负责东宫藏书校验,是个闲散的官职,倒是挺适合陈策。 徐贯拱手道:“启奏皇上,臣以为此赏赐不妥,当在此上再封陈策男爵。” 刘健急忙出列道:“皇上,万万不可!大明的爵位不可随意赏赐。” 上次宗室俸禄好不容易解决,如果这个时候再继续上次爵位,无疑又会增加宗室的俸禄开支。 实际在上次宗室俸禄问题解决后,朝廷就有意收敛,皇帝内阁不再随意对外赏赐任何爵位,除非有特大立功表现。 秦紘反驳道:“刘阁老此言差矣,陈策发明疟疾瘟疫解药,本就是特大立功,此事等同于战场立下大功,为何不可赏赐最低等的男爵爵位?” 刘健还要开口反驳,弘治皇帝却拍板道:“秦尚书此言在理,那就如此赏赐下去吧。” “遵旨!” …… 正阳大街。 张家兄弟一脸无语的看着油盐不进的陈策,最后将价格压到了一百两白银。 “喂,陈小兄,我们兄弟可已经很仁慈了!一百两,我们帮你搞定朝堂上的御史言官,让他们不再弹劾你。” “你真不考虑吗?” 这两兄弟,纯纯是坑钱的,拿钱不办事他们不是做不出来。 陈策了解这两不靠谱的兄弟,淡淡的道:“不考虑,没事我走了。” 张家兄弟:“……” 太可惜了啊!没坑到钱,难受啊! 就在此时,一群内宦带着东厂的人朝着陈策这边走来。 张家兄弟看这架势,双目一亮,急忙拉住陈策道:“你完蛋了!朝廷要来抓你了!” “现在我们兄弟涨价了!五千两,给我们五千两,我们帮你摆平,如何?划算不?” 355、新官上任 怀恩太监亲自带着东厂的人来的,规模不可谓不大,也可以看出弘治皇帝对陈策的重视。 “陈公子,老奴司礼监掌印,皇上敕旨赏赐,您看要不要回府接圣旨?” 噶? 张家兄弟大眼瞪小眼,什么情况? 不是来抓陈策的吗?最近朝堂都在弹劾陈策,怎么现在还要来赏赐他? 赏赐什么?接什么圣旨? 不仅张家兄弟疑惑,陈策也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对怀恩道:“那先回院子?” “好!” 张家兄弟偷偷跟着一行人来到了槐花胡同,两兄弟偷偷躲在院子外的墙角,他们要听听皇上到底要给这小子赏赐什么,为啥赏赐。 怀恩太监宣读圣旨,张家兄弟听的一愣一愣的,怎么回事?这个家伙怎么还立功了? 不是吧不是吧?他还真会治病?居然还真会治疗疟疾? “什么?” “他还封爵了?” 张家兄弟双拳紧握,嫉妒的面目全非,虽然他们是侯爵,但老实说,这是靠关系封的侯,一个普通人想封爵,那该多难呀! 陈策接了旨,封爵他倒是无所谓,就是去东宫为官有点麻烦。 怀恩笑着提点陈策道:“恭喜陈爵爷,至于詹事府司经局,这职位清闲,未必需要每日都点卯,总之是好事儿。” “那老奴不打扰陈大人了。” 陈策恭送怀恩离去,然后看着院外的张家兄弟,想了想,还是出去问道:“你们要进来喝口茶吗?” 张家兄弟淡淡的道:“就给口茶喝?你都封爵了,不请吃饭?” 陈策:“不请。” 张家兄弟:“……” “那好吧,喝茶就喝茶。” 能白嫖就白嫖,这是张家兄弟的行事准则。 随便招呼张家兄弟喝口茶后,陈策便也没有挽留他们,张家兄弟显得很是失望,本来以为还能从陈策这里搞点钱,结果啥也没搞到,兴趣索然,便悻悻然离去了。 在张家兄弟离开没多久,秦紘和徐贯便不约而同的来到了陈策的院落。 两人脸上带着欣慰和微笑,对陈策道:“纯简,恭喜了。” 陈策微微摇摇头。 秦紘道:“你懂医术?疟疾本是不治之症,在你发明解药之前,人类历史上还没有对付这种瘟疫的办法,这种赏赐都是你应得的。” “不过既然你都有办法治疗疟疾了,你自己的病……” 秦紘和徐贯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陈策摇摇头,道:“我没办法治疗我的病,至于疟疾……也是偶尔在一本医书上看到的。” 省的秦紘和徐贯多问,陈策直接自己给出解释了。 他们本以为陈策既然都能治疗疟疾这种不治之症,那肺痨也不是没希望,尽管他们不相信奇迹,但陈策却实打实的给他们表演了一次奇迹。 只是现在听到陈策对自己的疾病束手无策,两人不由有些失望,安慰陈策道:“没事,也许以后总有办法的,不要气馁。” 陈策点点头,秦紘又道:“至于东宫那边的官职,你有空去上任点个卯,虽然不需要你天天去,但总归要露个脸。” “不要有太大的压力,皇上这么赏赐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你总不能一直锦衣夜行下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有给你推到台前,才会让别人有所忌惮。” “皇太子那边……额,他应该还不知道你去东宫为官,这层窗户纸迟早要捅破的。” 陈策嗯了一声,确实,他和朱厚照彼此都心照不宣了,但这层窗户纸是迟早要捅破。 “好,我知道了。” 秦紘微笑道:“总之在官场若是遇到什么事,能找老夫的老夫都会帮衬,衙署都在皇城内,有空去户部坐会儿喝口茶。” 徐贯也跟着道:“工部也随时欢迎你。” 陈策拱手道:“谢谢两位大人。” …… 朱厚照确实还不知道陈策即将来东宫当值,当刘瑾告诉朱厚照说陈策送去西南的治疗疟疾药方起了效果后,朱厚照喜不自胜,忙不迭要去找陈策。 不过天色太晚,纵然朱厚照心中十分激动的想要去恭喜小老弟,但还是按捺住了。 “刘瑾,你说小老弟立下如此大的功劳,父皇该给他奖励什么?” 刘瑾摇摇头道:“不晓得诶,不过按照陈公子那性子,皇上奖励什么他都不会要吧?” 朱厚照挠挠头道:“那不行!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父皇奖励,不然百官能服吗?” 要不是天色太晚,朱厚照现在就杀去乾清宫了。 “对了太子爷,听詹事府那边说,明天司经局那边要新来一名校书,您要不要召他来见一面?” 朱厚照摇头道:“不见,你明早代本宫去见个面,说两句场面话就行了,明天本宫上完课要去找小老弟呢。” 刘瑾噢了一声,道:“好!” …… 第二日一早,陈策便早早的来东宫詹事府,司经局是藏书的地方,有个独立的院子和大殿,大殿内有东宫各种藏书,皇太子要看什么书,都需要太监来这边取。 陈策来点了卯,不过时间尚且比较早,司经局的官僚都还没来。 刘瑾今天早早的就来到司经局,毕竟有新官上任了,他刘瑾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弄点钱啊。 “哪个是新来的司经局校书啊?快来见一见咱家。” 刘瑾带着几名小太监嚣张的走了过来,颐指气使的开口说道。 陈策穿着一袭藏青色官袍,他本就身材高挑,穿上官袍后更显得威严,刘瑾差点一口血就吐了出来,这不是陈公子吗? “啊?陈,陈公子啊?” 陈策笑了笑,对刘瑾道:“嗯,见你做什么?” 刘瑾:“……” 身旁几名不懂事的小太监指着陈策叫唤道:“你这小小的校书,知道咱家爷是谁吗?敢这么对咱爷说话?不要命了吗?” 刘瑾冷汗涔涔,反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愤怒的道:“可滚你大爷的吧!” “陈公子,呵呵,老奴,这个……您来啦?啊,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不是,老奴,我……” 陈策见他语无伦次的样子,问道:“太子呢?” 刘瑾忙不迭道:“在上课,老奴,老奴这就去告诉太子殿下!” 356、换个身份重新认识 东宫,学堂。 朱厚照百无聊赖的在听着费宏上课,刘瑾小心翼翼站在窗外对朱厚照挤眉弄眼。 朱厚照赶紧捂着肚子对费宏道:“老师,本宫肚子疼。” 费宏哦了一声,道:“去吧。” 朱厚照焦急忙慌的跑出来,质问刘瑾道:“干啥?” 一般要不是有什么事,刘瑾是不敢打扰自己上课的。 刘瑾忙不迭道:“太子爷呀,您还是去一趟司经局吧。” “陈公子就是新来的校书啊!” 啥对啥呀,朱厚照听的一脸懵。 刘瑾道:“昨晚老奴不是说么?咱们东宫詹事府下面的司经局要来一名校书,就在方才老奴去见了那位新校书。” “他,他是陈公子啊!” 朱厚照这次终于听明白了,激动的道:“当真?小老弟来东宫做官了?快快,带本宫过去!” 刘瑾忙不迭提醒朱厚照道:“爷呀,你做好准备了吗?” 虽然你们对彼此身份都心照不宣,但真要换一种身份相处,你做好准备了没? 朱厚照这才想起来,不由有些局促起来,只是很快便挥挥手道:“算了,随便吧,快带我过去!” …… 司经局的主官是太子洗马,次官是书令史,不过司经局比较闲暇,一众官吏到现在都还没来司经局点卯。 陈策独自一人在司经局藏书殿内看着书,没多时朱厚照便跑了过来,激动的面色通红,对陈策道:“小老弟!” 陈策愣了一会儿,才拱手行礼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赶紧去拉着陈策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还这么客气了啊?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好了……额,其实你早就知道我身份了是么?” “我也知道你肯定知道了,你这么聪明,我那点伎俩怎么可能瞒得住你啊。” “我就是怕你这样,所以一直才没告诉你我是太子,你不生气吧?” 陈策莞尔一笑,道:“不生气。” 朱厚照挠挠头,然后拉着陈策去旁边的太师椅坐下,刘瑾识趣的去斟茶倒水,朱厚照问陈策道:“小老弟,你究竟啥时候看出来我是太子的呀?” 陈策没有多想,脱口道:“你第一次到我院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啊? 第一次见到你你就知道了?我有这么拙劣吗? 记得第一次见小老弟好像是两年半前吧,那时候他以锦衣卫身份去抓陈策,他以为陈策在给科举泄题。 可是想了想,也没觉得自己表现的哪里不对。 陈策笑着道:“锦衣卫哪有这么年轻的高官啊?” “后面我又去锦衣卫,每一次都见不到你,这么年轻,还能让锦衣卫帮着你一起说谎,要么是外戚要么就是皇室中的人。” “外戚没有你这么有能量,所以我就知道你是太子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借口,从陈策听到朱厚照说他叫朱寿这两个字的时候,陈策就知道这就是大明的太子,未来的武宗陛下了。 朱厚照一脸颓败,道:“我还以为会更晚一点呢……” 真没想到第一眼就被别人识破了。 想到当初顺天府地震,朱厚照代替皇帝出巡安慰百姓后去陈策院子里面炫耀,又命令上天不准降病给陈策的场景……想到过往种种,朱厚照不由感到一丝丝羞耻! 陈策本以为在朱厚照揭穿自己太子身份后,会觉得有些尴尬,没想好怎么相处,又要注重君臣礼仪等等麻烦事。 但事实好像和自己想的并不一样,在这里和在槐花胡同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朱厚照还是那个不靠谱的孩子,没有一点太子的样子,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并没有因为自己摇身一变成为太子,就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陈策也没有因为朱厚照成为皇太子就拘谨。 这么想想,陈策不由觉得自己以前确实想多了,早知如此,早就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刘瑾提醒朱厚照说费宏那边还等着他去上课,朱厚照这才想起,笑呵呵的对陈策道:“小老弟,你下值的时候先不要走,等会儿我带你去东宫玩,带你去参观参观东宫。” “我那边还有课要糊弄一下,我先不陪你聊了啊。” 陈策噢了一声,道:“好的,你去上课吧。” 朱厚照嘿嘿道:“实不相瞒,东宫那群老师,还不如你一根毛,不过没办法,不上课他们就要告诉父皇,父皇又要在我耳边逼逼叨叨。” 陈策:“……” “赶快去吧。” 朱厚照重重点头:“好嘞!” …… 东宫的太子洗马叫赵仲平,是个三十来岁的进士,书令史叫韩窦印,和赵洗马差不多年纪。 寻日司经局也没什么事,两人来的都很晚,陈策见到两人便恭敬的打了招呼,两人也没自持身份,温和的和陈策谈笑风生。 这个衙署前途不大,两人也没啥志向,自然少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认识之后,两人便去喝茶看报摸鱼,也不让陈策做什么,一切让陈策自己自由活动。 中午午觉能睡一个半时辰,接近三个小时,下午随便混一混就快到了下值的时间。 赵洗马和韩令史笑呵呵的找到陈策,问陈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花酒。 陈策:“……” “嘿嘿,陈校书还年轻,没经历过这些妙事,理解理解。” 韩令史端着茶水,大腿翘二腿上,就插一根烟,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什么这个花魁漂亮,那个花魁带劲云云的。 末了韩窦印淡淡的对陈策道:“陈大人,咱们司经局干啥都行,唯一你要记住一点,一定要牢记于心,这是司经局的禁忌,不然以后可能要吃大亏,莫怪本官不提醒你!” 听他说的那么慎重,也勾起了陈策的好奇,不过陈策本来就不打算一直在司经局待着,虽然好奇,但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韩窦印淡淡的道:“千万别去招惹咱们的太子殿下,平常能不和太子殿下打交道,就尽量不要打交道。” 陈策:“?” 朱厚照那家伙在大家心中印象这么差么? 赵仲平也跟着提醒陈策,道:“还有,也莫要和东宫那群死太监有什么交集冲突!” 357、顽劣太子 赵仲平和韩窦印没少提点陈策,也没少哭诉朱厚照和刘瑾等人做的孽事。 朱厚照第一次听到东宫洗马的时候,找到赵仲平问他为什么不去洗马,把赵仲平都给问愣住了。 尽管赵仲平怎么解释,朱厚照就是不听,硬生生让赵仲平洗了三个月马。 至于韩窦印更惨,朱厚照听说他是书令史,每天召他行酒令,关键那时候韩窦印也不知道怎么行酒令啊。 他是书令史,不是酒令史啊。 但朱厚照不买账,让他连续背了一个月的行酒令。 背不出来就让刘瑾给他们关在经历局不让他们回家。 反正朱厚照没认识陈策之前,不知在东宫祸害多少个东宫属官,那时候所有人说太子顽劣,这四个字绝对不是随便说说。 含金量很高! 赵仲平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叹口气道:“不过太子现在年纪渐长,倒是很少为难我们了,但你不能不提防啊陈大人!” 韩窦印咬牙道:“最可恶便是太子身边个大伴,动不动就勒索我们,明里暗里都是让我们给他钱,之前赚的那点俸禄,全被那个贱人给收刮去了。” 陈策:“……” 实在没想到,这刘瑾看上去在外委屈吧啦的样子,在东宫居然会如此威风,难怪最后会成长为八虎之首。 眼看快要下值了,赵仲平和韩窦印也不继续和陈策吹牛逼了,刚收拾东西准备走,就听闻外面朱厚照和刘瑾来了。 “完了!” 赵仲平如临大敌,对陈策道:“看来太子殿下最近无聊了啊,也或许因为你这个新官入职,这是要来收拾你了。” “风紧,扯呼。” 两人对了一下暗号,撩袍便急促的跑掉了,也不管陈策的死活,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陈策一脸无语,等两人离开后,朱厚照和刘瑾便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小老弟,今天咋样?司经局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有人要欺负你和我说,你看我弄不弄他们就完了!” 刘瑾也跟着道:“就是呀,陈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委屈,谁敢对你大声说话,你和老奴说,老奴明天让他们倾家荡产!” 陈策:“……” “没有,两位大人都极好,一切都挺好的。” 朱厚照点了点头,然后忙不迭拉着陈策道:“走小老弟!,我带你去春和殿那边看看,那边才是东宫正殿。” 陈策跟着朱厚照来到东宫,刘瑾在前开路,对东宫的太监宫女霸道的颐指气使道:“都睁开狗眼看清楚!” “以后陈大人来东宫,哪个敢不开眼挡着拦着,或者对陈大人不尊敬,别怪咱家不客气!” 刘瑾这是在给陈策在东宫立威。 朱厚照则拉着陈策欣赏着自己的卧房、正殿、书房、演武场等等。 他兴奋的对陈策道:“小老弟,我还打算在后花园建设一处豹房。” 陈策嘴角微微抽了抽,你还没登基呢,就有这么高的志向了么? 朱厚照道:“以后让刘瑾张永他们专门给我找各种老虎豹子之类的,我天天带你去看老虎豹子!” 陈策莞尔一笑,谆谆教诲道:“少玩点,多和夫子老师们学点学问,你是大明太子,以后要治理国家的。”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现在不抓紧时间玩一玩,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陈策转念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便也没多说什么。 朱厚照带着陈策欣赏东宫的时候,迎面来了一名年轻人,杨廷和看到太子在和一名年轻青袍官吏拉拉扯扯,不由蹙眉对陈策道:“你是哪个衙署的?” 陈策拱手道:“司经局校书陈策见过大人。” 杨廷和不悦的道:“司经局校书不在司经局,来东宫做什么?” 杨廷和比较古板认死理,又有些强迫症,又对朱厚照苦口婆心的道:“殿下,你的腰带这边高了,那边低了。” 朱厚照:“……” “杨老师,晚上可没有课业,你怎么还在东宫啊,快回去吧。” 杨廷和点点头,对陈策道:“你还愣在这做什么?回去啊!” 朱厚照道:“他不用走,你走。” 杨廷和:“???” 朱厚照对刘瑾道:“你去送杨先生出宫。” “喏。” 朱厚照笑着对陈策道:“他是杨廷和,现在教我史料呢,年纪轻轻的老古板一个,这个人脑子不正常,每次看到我,要么说我衣衫不整,要么说我腰带不正,指定有什么大病,让他去太医院看看脑子他也不去。” 原来他就是杨廷和,陈策笑了一下,对朱厚照道:“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了。” 朱厚照赶忙道:“哦,好,我让张永他们给你弄台轿子,小老弟你坐轿子回去吧。” 陈策拒绝。 这里可不是外面,要是被人看到,他还不被弹劾死,“我自己走回去就成了。” “哦对了,明天我想暂时先不去司经局……” 朱厚照毫不在意的道:“没事儿,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算了,不过你来的时候让人去通知一下刘瑾。” “哈哈,这样也好,以后我也不用天天偷偷溜出宫了,在宫里面就能找你啦。” …… 乾清宫,弘治皇帝在批着奏疏。 怀恩小心翼翼的来到弘治皇帝身边伺候,弘治皇帝随口问怀恩道:“他在新衙门怎么样?有没有不识好歹的人用资历压着他什么的?” 都怕陈策在官场受了委屈。 怀恩笑着道:“回皇上,倒是没有,司经局的两名大人对陈公子都不错。” 本来司经局也没有什么尔虞我诈的斗争,这个衙署倒是很适合陈策。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揉了揉眉头,洪钟这些日子来的奏疏越来越频繁,东南的倭寇似有爆发的趋势,这才不过半个多月,已经有数个村庄被倭奴袭击。 这由不得弘治皇帝不重视起来。 “明日召内阁六部来一趟,让兵部组织牵头召开一次会议,东南倭寇越来越猖獗,兵部那边要拿出个方案来。” 怀恩忙不迭道:“老奴遵旨。” 这时候弘治皇帝不由又想起此前开海的事,这海禁都没开倭寇便如此猖獗,若是开海了,东南还不乱成一锅粥? 358、我想通你要做什么了! 东南倭寇逐渐有爆发的趋势,当内阁六部都察院齐聚的时候,右都御史刘大夏便拱手出列道:“启奏皇上,这也是微臣为何一直反对开海的缘由之一。” “如今海禁尚且没开,东南的倭奴已经如此猖獗,若是开了海禁,东南的倭寇定会泛滥成灾!”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点了点头,不过他现在不关注开海的问题,洪钟来报说东南的倭寇袭击了大明数个沿海村庄,让海民死伤数百,这些事朝廷不能当做什么都看不到。 内阁首辅出列质问马文升道:“东南备倭指挥所没有给你兵部建议?” “朝廷在东南设备倭指挥所,足足两千多兵力放在那里,对付一个小小的沿海倭寇,竟如此吃力,竟还让倭奴登上了我大明内陆?” 兵部尚书马文升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东南之事有些复杂,这些倭寇来无影去无踪,备倭指挥所每每去增援总会慢一步,根本就没交战的机会。” “臣祈求兵部增援兵力,亦求礼部和倭岛的执政者外交谈判。” 如果能用外交手段解决东南倭奴的问题,那肯定比出兵更加划算,东南若是增派兵力,户部那边肯定要增加财政预算,不仅打仗烧钱,备战也烧钱。 东南的倭寇现在最起码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如果能通过外交手段让倭奴不再寇东南,那无疑是成本最小的。 弘治皇帝点点头,对礼部尚书道:“你礼部给朕拟一道圣旨送去倭岛交给他们的天皇,若再不约束倭奴,朕必效仿太祖,兴兵讨伐!” 以前大明对朝鲜的政策就是如此,稍稍威胁一下,朝鲜人就会老老实实,倭奴的发展尚且不如朝鲜,想来也会惧怕大明的天威。 …… 大明朝廷其实到现在还没搞明白东南倭奴泛滥的真正原因,东南的利益集团就不想让倭奴在东南消失,相反他们希望倭奴在东南制造更大的杀伐混乱。 只有如此,东南濒海之民商才会对倭奴畏之如虎,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敢下海经商。 东南的利益集团们期望看到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们不想让更多的人下海和他们分享利益,越多的人在海外尝到甜头,就意味着他们的利益会被瓜分,所以他们才要将海外塑造成豺狼虎豹,让人避之不及。 傅元的应对措施当然没问题,手段也很高明,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倭人本身的贪念。 当倭奴在东南沿海尝到了抢劫带来的甜头,在他们回倭岛之后,势必会让更多的浪人武士等人跨海来东南诸城。 陈钱大衢四岛又能给倭奴补充淡水资源,还能防着明军的打击,真正做到进可攻退可守,如此一来,倭奴嗅到甜头,定会不断地入侵大明东南。 本该在几十年后嘉靖出现的倭患,似乎提前来了。 洪钟在东南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在他巡查东南的时候,越来越发现东南的祸患不仅仅是倭奴,很多强盗竟是汉人假扮。 抓到这些人后,洪钟当下杀之,东南官场纷纷弹劾洪钟在东南滥杀无辜,斩杀汉人以固自己的权威。 朝廷这边也有人弹劾洪钟,言说洪钟想在东南立威,于是不分青红皂白开启杀戮。此举无疑是给礼部和倭番交涉增加阻力。 于是更多的声音出现,有人甚至说洪钟是倭奴的保护伞,故意不想让礼部和倭奴和谈。 还有人弹劾洪钟在东南有数套私宅,弹劾洪钟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而洪钟在东南确实也查出来了田地和私宅,可洪钟压根就不知道这些财富究竟是谁挂到他的名下,令他百口莫辩义愤填膺。 …… 弘治十三年,十一月初。 北平越来越冷,雪花越下越大,徐经在一个多月前送给陈策的信件,辗转到现在才送到陈策手中。 徐经告诉陈策说洪钟在东南举步维艰,东南整个官场都在合力对付洪钟,并且逼着自己表态,他知道这封信件传到陈策手中需要很久,于是对陈策说了自己的计划。 陈策当初送他去东南的时候,就对徐经说过,如果遇到抉择不断的事,那就尽可能的先稳住自己在东南的地位。 所以徐经选择了和东南官场一起弹劾洪钟,尽管他知道洪钟是被冤枉的。 陈策暗暗点头,徐经做的不错。 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陈策今天也没去司经局,他将徐经的信件烧掉,抬头看着外面的雪花,然后背着手去厨房煎药了。 东南的局势和自己预测的一样,嘉靖倭患会提前到来,傅元就是这一切的导火索,也是陈策布在西南最大的棋子。 随着东南局面的失控,礼部那边和倭奴交涉也势必不会出结果,到时候弘治皇帝不知会不会主动出兵倭奴。 即便弘治皇帝不出兵,等四年后一旦朱厚照登基,按照朱厚照的性子,他也势必会出兵倭奴。 倭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只要明朝愿意出兵,愿意培养海军,想灭掉倭奴并不困难。 东南。 今日杭州府也下了一场大雪。 傅元背着手站在花园的凉亭之内,几名商人对傅元说了当下的情况,洪钟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调回去,大概率会被革职。 除此外,东南的真倭也越来越多了,此前还仅仅只是假倭和汉强盗混合,现在登陆东南的真倭越来越多。 这是傅元没想到的局面。 他挥手让几名商人离去,自己坐在凉亭内喝着茶,周围一片片冷冽的寒风不断吹拂着他的衣衫。 他脑海在急剧转动,从当初自己被陈策建议来东南的时候开始,到丝绸布匹在东南卖不动,再到自己走私,带着整个东南商人形成利益集团走私,引来倭奴攻打东南内陆…… 这一条条线索逐渐在他脑海中串联成线,猛地间,傅元手中茶盏落地,眼眸倏地瞪大,脸色变得极其复杂。 “哈哈哈哈!” 他仿佛疯了一样,失声大笑:“我明白了!我懂了!”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这些都是你可预测的,你所有的局,都是为了针对……倭奴!” “你要灭其国!你在利用我!陈纯简,哼哼,我还是想通了!” 359、太惨了 “太惨了!” “十分之惨!” “可惜啊可惜!” 司经局,大清早,赵洗马和韩书令两人便喝茶看报翘二郎腿吹逼。 今天陈策没有来当值,能来么?昨天下值的时候,听到太子来了,他们早就拔腿跑了,偏偏陈策那小子愣头巴脑的。 早就提醒过他了,少和太子殿下接触,能躲便躲。 你看,这今天就没来衙门点卯了吧?指不定昨天就被皇太子给羞辱了,这不是太惨了是什么? 杨廷和背着手来到詹事府,他是东宫左春坊,和詹事府平级,只是他又是朱厚照的史学老师,和朱厚照接触比较多,自认为自己的地位凌驾于詹事府之上。 詹事府两个混子听说杨廷和来了,急忙装着开始办公的样子。 杨廷和沉着脸,问赵仲平道:“陈校书呢?” 赵仲平忙不迭道:“噢噢,陈校书请假了。” 杨廷和神色不悦,才来詹事府第一天便请假,这个斜封官还真以为自己是两榜进士出生? “因什么请假?” 赵仲平总不能说因为受不了太子的虐待吧?他硬着头皮道:“风寒。” 杨廷和哼道:“不过小小风寒而已,本官便是病重都没想过随意请假,去将他召过来!” 都知道杨廷和素来严厉,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严厉。 人家生病了还要人家来当值?把人当牛马了啊? 赵仲平忙不迭道:“诶诶,好。” 等杨廷和离去后,赵仲平瘪瘪嘴,骂了一句“狗屎!”。 他无奈的只能让韩窦印去将陈策找过来。 陈策听闻了来龙去脉后,便无奈的跟着韩书令继续来司经局混日子。 赵仲平叹口气,对陈策道:“陈大人啊,昨天赵某忘了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东宫的那几个老师也不能得罪,尤其杨廷和。” “此人性子古板周正,为人严厉,自持学问高,目中无人,整个东宫除了太子,谁也不放在眼里。” “别人都称他是小焦芳。” 陈策:“……” 焦芳的坟头草都长满了,还小焦芳呢。 “费宏费老人倒是不错,很是和善。还有另外一名右春坊靳贵,存在感不强,倒也不必担心。” “就是这杨廷和,也不是个东西!以后也少接触。” 赵仲平洋洋洒洒的点评东宫的这些官吏,看他的样子很是牛逼,完全没有刚才见到杨廷和怂包的样子。 赵洗马和韩书令好奇的问陈策道:“陈大人,昨晚可是被太子羞辱了?” 陈策摇头道:“没啊,怎么这么说?” 赵仲平却是微微一笑,一副我都明白的样子,韩窦印也是莞尔一笑,心照不宣。 太子什么货色,大家都理解的,你就不要嘴硬了,若不是昨晚被太子羞辱一番,今天怎么好端端的请假了? 看的出来,这两个家伙是被太子祸害的不浅,现在对朱厚照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可陈策也没发现朱厚照有什么不妥之处啊,平常看上去很好相处。 他想了想,对两人道:“太子此前虽然略有些顽劣,但随着年纪渐长,性子沉稳了许多。” “我感觉他挺不错的啊。” 赵、韩两人微微一笑,“呵呵。” 大家都懂,你就莫要替太子说话了,这里又没外人,是的,我们做臣僚的自然不能私下编排太子,但在这儿吐槽两句还是没什么的嘛。 索性司经局没有心思歹毒的人,不然就这两个喜欢嚼舌根的家伙,但凡换个同僚,恐怕现在已经祸从口出了。 就在此时,外面有小吏忽然急冲冲走来,对三人道:“太子殿下来啦!” 此言一出,赵仲平和韩窦印登时大惊失色。 大白天的太子怎么就来了? “快,快躲起来!” 来不及了,朱厚照已经带着刘瑾背着手走了进来,见到陈策,朱厚照急忙小跑过来,问陈策道:“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 陈策倒也没说杨廷和的不是,只是随口道:“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便来这儿继续熟悉熟悉。”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刚才我还奇怪呢,他们说你又来当值了,我当咋回事。” 不是。 赵仲平和韩窦印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皇太子吗?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相处了? 朱厚照问陈策道:“马上快到中午了,你随我去东宫吃饭吧,这儿的公餐难吃死了,我让东宫的厨子弄点火锅咱们涮着吃。” 赵大人和韩大人再次瞪大眼睛,瞠目结舌的对视,我听到了什么?太子邀请陈大人去吃火锅? 陈策其实不怎么想去,如果在外面倒也无所谓,在东宫也不人人都是赵韩两个官僚。 杨廷和要是看到自己逾越礼法去东宫吃火锅,指不定又会说什么闲话。 陈策摇摇头道:“算啦,我不去了。” 朱厚照道:“别呀,快走吧。” 我靠!太子真的转性了不成?难道真如陈策说的那样,随着太子殿下的年纪渐长,现在沉稳了许多? 赵仲平试探的道:“殿下,我爱吃火锅……” 朱厚照盯着他,大声道:“你爱吃屎!” “你不是去洗马的吗?本宫给你送来的西域汗血宝马,你今天洗好了没有?” 赵仲平:“……” 你看你看!太子还是那个太子,他就没变过……嘶!因人而异啊!原来是因人而异的啊! 这不公平! 赵仲平脸色颓丧,尴尬一笑,忙不迭道:“好的,微臣告退。” 韩窦印也撅屁股跑了出去,两人一边走一边嚼舌根说悄悄话,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陈策,眼神有些怪异。 陈策耐不住朱厚照的盛情邀请,跟着朱厚照踏着雪花朝东宫正殿走去。 大殿内火锅涮肉芝麻酱已经齐备,朱厚照拉着陈策赶忙来到大殿落座,对刘瑾道:“快点去多弄点羊肉来。” “小老弟,快吃,尝尝皇宫厨子的口味咋样。” 靳贵本有事找朱厚照,但见朱厚照和陈策正在用膳,便也不打扰,他找到杨廷和后便道:“杨学士,东宫新来老师了吗?” 杨廷和狐疑道:“没有,为何这么说?” 靳贵道:“我看太子和一名青袍官在吃火锅,还以为东宫新来了老师呢。” 杨廷和面色缓缓黑了起来。 360、硬刚杨廷和 北平万里雪飘,东宫各殿宇银装素裹,陈策吃了火锅后便准备去司经局当值。 才到司经局,就见赵仲平和韩窦印一脸紧张的冲着陈策挤眉弄眼。 陈策不知道这两家伙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等进了司经局大殿他才明白。 杨廷和黑着脸坐在主位上喝着茶,见陈策走进来,劈头盖脸的便道:“当值时间,你又去哪了?” 陈策不卑不亢的道:“哦,太子殿下中午叫我去东宫吃了午膳。” 杨廷和淡漠的道:“陈校书,你的职责是校验整理东宫的藏书,太子需要学习,没这么多时间陪你胡闹。” “打铁还需自身硬,谄媚太子就能让你升迁了吗?” “阿谀奉承从来都是为官的禁忌,本官知道你并非两榜进士出身,也因为如此,更该好好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官身,而不是做这些外门邪道!” 赵仲平和韩窦印在一旁听的嘴角一抽一抽的,这杨廷和脾气是真大啊,也真够装逼的,你一个左春坊手伸的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天天拿着资历来压新人,有意思么? 不过这两个家伙也只能在心中吐槽,他们自然是不敢当面反驳杨廷和的。 陈策眉宇微微蹙了蹙,看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杨廷和,不由淡淡的道:“我和太子吃了一顿饭,有什么问题?” 卧槽? 赵仲平和韩窦印实在没想到陈策敢这么刚,之前不是没告诉过他最好不要得罪杨廷和,你小子是真头铁啊! 杨廷和也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司经局校书居然敢如此和自己说话! “有什么问题?你说有什么问题?太子现在以学业为主,中午本该抽出时间看书,却被你耽搁。” “你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赵仲平和韩窦印惧怕杨廷和,是怕保不住自己的官职,可陈宁不怕啊。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一直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还没完没了了。 陈策嗤笑道:“杨大人这么说,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看书学习?你为什么现在还来司经局了?为什么不去看书学习?” “太子就不能有放松时间吗?” “还有!这里是司经局,你是司经局的什么官?你手这么长,怎么不去漕运码头扛包拉车抬轿?东宫教书是不是委屈你了?” “你!”杨廷和愤怒的拍着案牍,“反天了!” 陈策觉得很好笑,他道:“杨大人这话的意思,你是天了?你是皇帝吗?” 杨廷和倒吸凉气,旋即急忙道:“休要胡说!休要污蔑本官!” 陈策哦了一声,反问道:“那你这一句反天了什么意思?” “这……你,哼!” 杨廷和不再多说,狠狠的瞪了一眼陈策,拂袖离去。 赵仲平和韩窦印都惊呆了,“陈大人,你……牛!” 两人竖起拇指,还没见过有人敢如此硬刚杨廷和的。 陈策一脸无所谓道:“他又不是司经局的人,还能在司经局只手遮天么?” 赵仲平道:“这个,自然不能,但杨大人有资格去觐见皇上的,他要在皇上那儿随便说两句话,你的前途就无了呀!” “你呀你,太年轻,太冲动了!” 两人一脸同情陈策,尽管陈策和皇太子关系或许不错,但要是皇上那边下了圣旨,皇太子也挽救不了你啊! …… 下午的时候,陈策百无聊赖的在司经局藏书殿内翻着书。 快到傍晚时,秦紘来到了司经局。 秦尚书面色有些凝重,他对陈策道:“洪御史在东南被弹劾了,事情很大,朝廷许多人也弹劾洪御史。” “纯简,你可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洪御史?” 看来东南的局面越来越严重了,陈策想了想,道:“让洪御史回来吧,或者对东南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继续待在东南只会更加危险。” 洪钟在东南的责任已经完成了,没必要继续在东南待着。 秦紘叹口气,道:“老夫也是这么说的,让他早些想办法回来,但他很是倔强,东南倭寇已经有泛滥之趋势,甚至备倭指挥使司都有和倭奴勾结的情况在,洪御史正在查这些事。” 陈策怎么也没想到洪钟会如此倔强,他若是继续在东南待下去,恐怕真会有危险。 “已经有人诬陷洪御史在东南贪污受贿,证据已经被送到了刑部,今日刑部提交给了皇上。” 听到这话,陈策反而不担心了,他笑着道:“皇上应该很快会下旨让洪御史回来,秦大人你当局者迷,莫要太担心了。” 秦紘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了,是啊,如果皇上想要保住洪钟,一定不会让洪钟继续在东南查下去,那时候就不是洪钟坚持不坚持的事了,最后一封圣旨过去,他还是会回来,是自己太过担忧了,关心则乱。 秦紘心情轻松了些许,问陈策道:“如何,这两日在司经局还好吗?” 陈策点点头:“还可以。” 秦紘又和陈策聊了一会儿,便背着手离开司经局。 赵仲平和韩窦印恰好上茅房摸鱼回来,便看到一名红袍官吏离去,不由倒吸凉气。 红袍官……正三品以上的实权官啊,来司经局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道:“该不会找陈大人麻烦的吧?” 毕竟前不久陈大人才和杨廷和交恶,杨廷和肯定是要报复陈策的,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杨廷和报复的这么快? 等他们见到陈策后,急忙问道:“陈大人,刚才是不是有人来找你?” 陈策嗯了一声,道:“我一个朋友。” 赵仲平:“……” 韩窦印:“……” 你这个时候就别吹牛逼了吧? “谁啊?” 陈策淡淡的道:“户部尚书秦大人,找我来商讨点事。” 两人:“……” 确定找你来商讨事,不是来罚你俸禄的? …… 乾清宫。 弘治皇帝看到了弹劾洪钟的奏疏,以及刑部提交上来关于洪钟在东南受贿的证据,他面色有些复杂,自言自语的道:“短短时间,东南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 洪钟竟会被逼着离开东南,看来东南汉人强盗的祸患,远远要比倭患还要严重啊! “皇爷,左春坊杨廷和杨大人求见。”怀恩小心翼翼的道。 361、原来他是皇帝 弘治皇帝让杨廷和入殿觐见,想来又是朱厚照那边出什么问题了。 “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也没抬头,依旧在认真批阅着奏疏,随口对杨廷和道:“嗯,有事吗?可是太子又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杨廷和忙不迭道:“回皇上,太子最近读书颇为用功,只是……” 弘治皇帝问道:“只是什么?” 杨廷和道:“近日司经局来了一名校书,太子殿下时常去找这名校书玩耍,两人年纪相仿,臣担忧太子会因此人荒废学业。” 是陈策啊。 弘治皇帝不以为意的道:“哦,司经局校书负责东宫藏书事,厚照去找他倒也没什么稀奇,怎会荒废学业?” 杨廷和赶忙道:“臣昨日见到皇太子带着此人去东宫参观游览,今日中午甚至看到皇太子邀请此人去东宫正殿吃着火锅。” 弘治皇帝放下手中的毛笔,眯着眼抬眸看了一眼杨廷和,反问道:“你和陈策有仇?” 此话一出,杨廷和倏地一愣。 皇上居然会记得一名小小校书的名字?这说明司经局那名校书和皇帝关系匪浅啊! 弘治皇帝沉声道:“吃一顿饭怎么就会荒废学业了?” “杨学士似乎有点杞人忧天了吧?” 杨廷和忙不迭道:“臣,这是防患于未然,请皇上明鉴。”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好了,莫要小题大做,下去吧。” 杨廷和本打算在弘治皇帝这里告御状,一名小小的校书而已,若是皇上知晓他耽搁太子读书,不出意外皇帝一定会责怪他,只是杨廷和实在没想到会招惹到了一块硬茬上。 难怪他在司经局会如此有恃无恐,杨廷和暂时还不知陈策和天子的具体关系,并不敢太过于得寸进尺,只能悻悻然的离开。 弘治皇帝望着杨廷和的背影,却也不知道陈策才去司经局两日,怎么就能让杨廷和惦记上了。 “去一趟司经局。” 弘治皇帝放下批阅的奏疏,带着怀恩朝詹事府司经局而去。 …… 陈策找来了许多史料,各种图纸,铺满了案牍上,这些都是建造船只的图案。 他想找一找三宝太监下西洋用的船只构造,可找了许多史料,都没有关于那一批船只的资料。 航线陈策倒是有,那不是皇宫内藏着的史料,而是陈策自己在菜园收获到的。 内陆传统船只用的木材都是乌木,这种木材不适合入海,想要建设一支足够出海的船只舰队,必须要用专业的木料,比如金油檀、泰柚、柴胡、铁力木、石椎、昆甸、柚木。 这其中柚木最易获得,成本相对低廉,而且耐腐蚀,很适合航海用,但成本也只是相对其他航海木料低廉,实际却并不低。 如果东南要建设一支足够跨海远洋攻打倭岛的舰队,船只战舰的建设至关重要。 陈策在认真研究着,浑然未觉得弘治皇帝不知何时已经背着手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在干什么?” “找船只用的木料……额?” 陈策抬眸看到了身后的弘治皇帝,疑惑的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来这儿了?” 一个刑部的官僚,无缘无故来司经局做什么? 陈策有些不理解。 怀恩在一旁听的脸颊一抽一抽的,皇上怎么就不能来这儿啊?整个皇宫都是皇家的! 弘治皇帝没回答陈策的话,只是好奇的道:“你好像在研究船只?” 陈策噢了一声,道:“嗯。” “何用?” 陈策道:“听秦尚书说了东南的事,朝廷迟早要在东南和倭奴有一场战争,有备无患。”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那秦尚书有没有告诉你,礼部已经送国书去日本国了?” “他们的天皇若是接到朕的国书,还敢在东南作乱?” 陈策肯定的点头道:“敢!” 弘治皇帝或许不知道日本现在内部的情况,但陈策知道,现在他们属于幕府割据的时代,就如同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 天皇已经没实权去管幕府将军,你现在送信给天皇,指望他能给你回信甚至服软? 怎么可能。 弘治皇帝微笑道:“你好像很肯定的样子?你兴许不知我大明在诸藩的威信,他们敢对我大明不敬?” 陈策没回答,但又好像都回答了。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打个赌吧,掐日子算,礼部派过去的使臣也快回来了,到时候你便能知晓我大明在诸藩心中的位置了。” 陈策也懒得和弘治皇帝打赌,只是淡淡的道:“哦。” 弘治皇帝一脸无语。 “你身子如何了?” 陈策道:“就那样,不好不坏。” “听闻杨廷和欺负你了?” 陈策看了一眼弘治皇帝,问道:“怎么了?皇上让你刑部来治我罪了?” 弘治皇帝摇头道:“那倒不至于,只是好奇你怎么招惹杨廷和了,竟让他去天子那告御状了?” 陈策想了想,道:“我没有招惹他。” 别的陈策也没说,也没在背后说杨廷和的不是。 不过弘治皇帝是了解陈策的性子的,他一般不会主动惹事,恐怕还是朱厚照和这小子太亲昵了,让杨廷和感受到了威胁。 …… 赵仲平和韩窦印准备下值了。 “老赵,你说陈策那小子能否躲过这一劫啊?” 赵仲平仰天长叹,道:“难啊!杨廷和那贱胚,说不得已经去皇上那嚼舌根了。” “陈策又没资格见到皇上,还不是凭着杨廷和那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呸!”赵仲平狠狠啐了一口,怒骂道:“知道的他是东宫学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太监,别的本事没有,就喜欢告状,和奸佞有什么区别?!” “哎,陈策那小子也太惨了。” “是啊,怎么就得罪了杨廷和那王八蛋。”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陈策的值庐。 两人都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是天子门生,实实在在见过天子的,虽然这辈子只有那一次,但已经足够光宗耀祖了。 两人刚来到陈策的值庐内,差点一个踉跄直接摔了过去。 那,那不是皇上吗? 我滴娘呀,皇上站在陈策面前,陈策坐在太师椅上? 这画面让两人登时惊掉了下巴! 362、弘治皇帝的秋后算账 赵仲平和韩窦印只是在殿前踟蹰了片刻,便急促走进殿内,拱手道:“臣詹事府太子洗马赵仲平/司经局书令史韩窦印,拜见皇上万岁。” 陈策呆了一下,皇上?他稍稍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弘治皇帝,猛地反应过来,然后才起身拱手道:“司经局校书陈策拜见皇上万岁。” 他竟是皇帝? 他不是刑部的官? 陈策一直先入为主,在第一次他杀了蔺勉之的时候,弘治皇帝便来找自己盘问过,那个时候陈策就坚信不疑的认为这应该是刑部高官。 后来这个观念一直在陈策心中印证,他也就没再怀疑过弘治皇帝的身份。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弘治皇帝了解自己的一举一动,尤其上次在顺天府工程招商会的时候,他听了弘治皇帝的声音,总觉得那么熟悉。 那时候陈策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所有线索都指向眼前的人就是弘治帝。 弘治皇帝笑了笑,他现在也没必要刻意瞒着自己身份,迟早是要被陈策知道的,他挥手对赵仲平和韩窦印道:“下去吧,朕和陈校书聊会私事。” 卧槽! 赵仲平和韩窦印面部失去了表情管理,差点惊呼出口。 皇上和陈大人聊私事啊,这得熟悉到了什么程度?原来你小子是隐藏的大佬啊!难怪杨廷和都不放在眼里。 这要给任何人,谁会把杨廷和那垃圾放在眼中?早就有恃无恐横行霸道了好吧? 哪有像陈策这么低调谦虚的,也幸好他们没有对陈策做过什么过分之举,不然现在恐怕已经凉了。 两人忙不迭拱手离去。 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盯着陈策,陈策一脸尴尬,常年打雁,今天却被麻雀给啄了眼。 谁知道眼前这人居然是弘治皇帝啊。 他尴尬的道:“皇上请落座。”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坐在太师椅上,乜了一眼陈策道:“你也不要瞎客气了,之前在朕面前不是挺狂的嘛?” “你也坐吧。” 陈策心道我哪有狂嘛,哦,不就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点看不起你嘛。 他倒也没有太过于惧怕弘治皇帝,大大方方落座,反正自己也命不久矣,自然也就没惧怕的人和事了。 “这些日子你给朕将太子教导的不错,朕应该感激你。” 原来弘治皇帝都知道了,不过这也在陈策意料之内,他毕竟是皇帝,最开始或许还能瞒住弘治帝,后面再想瞒住哪有这么容易。 弘治皇帝脸色一变,哼道:“陈纯简!” 陈策:“???” 他怎么觉得弘治皇帝有点神经病一样,上一刻还和颜悦色,下一刻就变脸。 “朕要和你好好算算账!” “朕先想想从哪儿算起。” 陈策:“……” 沉默片刻,弘治皇帝才道:“先说蔺勉之吧,你利用两个国舅杀了他是也不是?” 陈策点头:“是。” 没什么好隐瞒的,弘治皇帝既然这么问了,就应该已经知道结果和答案了。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蔺勉之确实该死,这事朕不和你追究。” “王越呢?” 陈策嘴角瞅了瞅,眼神暗淡道:“王越怎么死的,皇上比臣清楚多了。” 弘治皇帝嘴角抽搐,道:“朕知道你和王越关系很好,你一直认为是朕逼死了王越,朕告诉你,他那个性子,换谁当皇帝他都会死!” “朕想问你的是,前吏部尚书屠滽、都察院侣钟,兵部侍郎,兵部员外郎等人谁杀的?弘治十二年那年新年的血光,谁干的?” 陈策心中一惊,他实在没想到弘治皇帝连这也查出来了?! “怎么了?哑巴了?你小子看上去病恹恹柔弱的样子,心思可是精密,手段可是狠辣呢!朕都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 “朕要想查下去,你还能活到现在?” 陈策又是一惊,原来弘治皇帝什么都知道,他故意没追究的。 “宗藩之事,你是不是把朕也算计进去了?你先故意让王守仁去西南打赢了胜仗,然后逼着朕调宗藩去西南就藩开发,倒逼着他们放弃俸禄,陷朕于不义之中?” 陈策沉默了片刻,反问道:“皇上,宗藩的危害你心里比我清楚,我若不逼皇上这么做,这么大的财政漏洞,您真要留给你的儿子去收拾烂摊子吗?” 弘治皇帝哑然,板着脸道:“那你就能算计朕了?” 陈策摇头道:“臣不敢。” “你敢!你不是做了吗?” 陈策无奈的道:“嗯,做了,任凭皇上处罚。” 弘治皇帝气急败坏,“真要想处罚你,你还能活到现在?” “开中疲敝和盐引滥觞的疲敝是你解决的,姑且算功过相抵吧,不然……哼!” 虽然弘治皇帝在清算旧账,但却并没有为难陈策的意思。 更像是在对陈策以往于大明立下的功劳做个总结,这些事兴许永远不会有真相大白那一天了,不会有人知道陈策做的这些事,但弘治皇帝现在却清楚明白的告诉陈策,天下人不知道你的功劳,朕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朕还有一点没想明白,你发明纺织机是为了什么?” “现在东南一团乱,和纺织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是不是在针对东南又做什么部署?” 陈策忙不迭道:“这个倒是没有。” 弘治皇帝嗤笑道:“你可不是什么善人啊,虽然你的外表会欺骗太多人,但骗不了朕,你心思可是比谁都狠毒!” “你会善良的发明纺织机,做这些无聊的事,对你自己又没有一点好处?” 陈策道:“纺织机的发明是想赚钱,那个时候快递的成本不够,所以就临时想赚点钱弥补快递的不足。” “是么?”弘治皇帝将信将疑。 陈策耸耸肩道:“是啊,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取缔纺织机便是,反正臣现在也赚不到钱了。” 弘治皇帝:“……” 取缔纺织机,怎么取缔?现在江南东南那一块靠着纺织机赚钱讨生活的子民有多少?纺织机一旦取缔,多少会因此失业?那时候东南的烂摊子将会更大,你小子尽说这些屁话! “随朕去一趟东宫。”弘治皇帝话锋一转。 陈策:“啊?为什么?” 弘治皇帝气恼道:“你说为什么?!让杨廷和不要再骚扰你!还能为什么?!!” 353、以儒治国 东宫学堂。 杨廷和正在给朱厚照上史学课,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杨廷和给朱厚照讲解西汉的国策转变关键时刻,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从那以后,汉家王朝便确定了以儒治国的根基,在此之前西汉王朝一直奉行老子的无为而治。 杨廷和对朱厚照道:“圣人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君王应该做到颜回那样,内圣外王!内具圣人之德,外行仁政王道。” “殿下日后若成君王,也当奉行圣人大道,内圣外王。” 弘治皇帝和陈策在外听着杨廷和对朱厚照的授课。 弘治皇帝问陈策道:“你觉得他教的如何?” 陈策道:“如此会将殿下培养成为一名仁义之君。” 顿了顿,陈策微笑道:“可太子殿下成为一名受百官牵制的仁义之君,是陛下想看到的吗?” 弘治皇帝眯着眼,问陈策道:“那你觉得厚照该成为什么样的君主?” 陈策道:“汉武帝真正实施的并非儒家治国的手段,外儒内王,王霸之道杂之!这才是一名君王应该具备的品质,后人官吏总是想用儒家的理论钳制君王,宋朝的半部论语治天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是结果呢?” “每每遇到外敌入侵,儒家那群士大夫总要怀仁,天子自幼被儒家熏陶,认为士大夫们说的不错,但却屡次被外敌入侵。” “我想,陛下想看到的皇太子和未来帝王,他不该是这样的。”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看着陈策,道:“继续说。” 陈策道:“皇太子现在不该再学习这些了,该学习的他都学习了,他现在真正该学的应该是如何辩证的去看待事物。” 弘治皇帝好奇的道:“什么叫辩证的去看待事物?” 陈策淡淡的道:“举个简单的例子,东宫的老师乃至皇上如何教育靖难之役?” 弘治皇帝嘴角抽了抽,道:“建文朝廷欺太宗太甚,太宗不得已清君侧,发兵靖难。” 陈策反问道:“可事实真是这样吗?从政治角度去分析,这难道不是一场精心谋划好的造反?” 弘治皇帝厉声道:“陈纯简!” 陈策无所谓的道:“你看,你们总是让太子去相信世界一切美好的事物,而不让他辩证去看待政治历史,那以后他要掌权,真行儒家那套仁义理论,很快就会成为士大夫的傀儡,皇帝还有权力可言?” “一个没有任何御下手段的皇帝即便登基了,和傀儡有什么区别?” 弘治皇帝面皮狠狠抽搐,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着。 这话仿佛刺痛了弘治皇帝心里某根神经一样,当初他登基之前也是什么都不懂,成化帝并没有精心对他做过系统教育,所以登基之后他能依靠的只能是文官士大夫。 前期通过一系列的调整,弘治皇帝终于调整到一套自己满意的政治班底,可文官们远比自己想象的手段还要厉害。 他们慢慢的蚕食了弘治的权力,乃至最后即便他想反抗,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他不想自己的儿子也步了自己的后程,陈策说的不错,现在若是不对朱厚照做更深的帝王术教育,未来他登基了只会听信文官士大夫的忽悠,导致自己大权旁落。 杨廷和这些理论听听就好,朱厚照真正需要的老师不是杨廷和,而恰恰是陈策这样精于谋划布局,工于心计,精通政治手腕的人! 只有这样,未来朱厚照登基,才能凌驾于百官之上,不至于权力被文官瓜分殆尽! 杨廷和终于注意到了学堂外站着的陈策和弘治皇帝。 他心中微微一惊,不知弘治皇帝为何会带着陈策过来,而且看他们的站位姿势,好像弘治皇帝和陈策很熟一样。 杨廷和赶忙出来拜见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杨学士不必多礼,今日课业暂时先这样吧,厚照,你跟朕和纯简去宫里吃顿午膳。” 朱厚照喜滋滋的道:“好咧!”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杨廷和呆若木鸡,如果刚才他没听错的话,皇上邀请陈策去皇宫吃午膳? 他都没这个资格啊! 这小子在天子心中地位究竟多高?这究竟怎么回事?杨廷和一时间有些懵了。 弘治皇帝自然是做戏给杨廷和看的,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意思是你以后不要再骚扰陈策,他是朕罩着的。 来之前弘治皇帝就说要给陈策调和和杨廷和之间的矛盾,陈策怎么也没想到弘治皇帝会这样调和! …… 乾清宫。 弘治皇帝的御膳很简单,都是一些家常菜,看的出来弘治皇帝平日很节俭。 席间,他问朱厚照关于刚才杨廷和给他讲授的课,他有什么想法。 朱厚照冷笑道:“要是君王都行仁政,心怀仁义,那就必须天下百姓和百官人人都是圣人,可他们是吗?” “所以杨廷和的话,听听就好,父皇……我早就不想上课了,要么你给停了吧,让小老弟……” 等等! “不是啊,父皇你怎么认识陈策的?” 朱厚照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但听到弘治皇帝早就关注到陈策后,朱厚照这才恍然,原来自己的一切父皇早就关注着。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照,他真怕朱厚照认同杨廷和的以儒治国理论,现在听到朱厚照的话,他心里稍稍放松。 看来这些日子他和陈策真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 倭岛天皇的信件此时已经传到了礼部,礼部尚书看到国书后,整个人大惊失色,紧接着便是屈辱和愤怒! 倭奴的天皇非但没有同意大明关于停止倭奴入侵东南本土的建议,反而扣下了一名礼部的使臣,另一名使臣费了很大功夫才逃离倭岛返回大明来回信。 礼部尚书一脸愤慨,跨着急促的步伐朝乾清宫而去,这于整个大明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耻辱! 怀恩忙不迭来到偏殿找到了弘治皇帝,恭敬的道:“皇爷,礼部尚书有要事求见呢。” 364、东南海防形同虚设 元守直作为大明的礼部尚书,从未感受过如此巨大的屈辱。 乾清宫,弘治皇帝正在和陈策、朱厚照一起吃着午膳,听闻礼部尚书找自己,便对怀恩道:“你去将元尚书给召来。” 怀恩微微愣了一下。 以前皇爷即便在用膳,也会去正殿接待礼部,今日这样接待礼部尚书还是头一遭,而且还有点不符合礼仪。 这明显说明弘治皇帝是带着深意的。 是的,弘治皇帝就是要让礼部知晓陈策的地位,他现在一点点在将陈策给推向台前,这个机会弘治皇帝自然不会放过。 等元守直来到偏殿,便恭敬的拜谒弘治皇帝和皇太子,但看到陈策的时候,他却微微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多问陈策的身份。 弘治皇帝问元守直道:“元公用膳了没有?要不要随朕一起?” 元守直忙不迭拒绝,他哪里敢和皇帝一起吃饭。 “陛下,倭岛那边回信了。”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哦,那边怎么说的?有没有说他们在东南的倭寇给与处罚?” 就在不久前,弘治皇帝还和陈策打了个赌,这几日送去倭岛的国书也该回来了,弘治皇帝申饬倭奴天皇的信件也应该有了消息。 大明泱泱大国,倭岛不过弹丸小岛,按照弘治皇帝的想法,倭岛天皇是绝对不敢和大明龇牙的,一定会严加管束东南的倭寇。 但陈策却不这么认为。 这不,礼部这边就来消息了么。 元守直脸色有些难看,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倭岛那边……扣押了我们的使臣。” “礼部郎中费尽手段才归来。” “倭岛对我大明态度十分无礼,并未给我们做正面反馈以及解决的方案。” 听到这话后,弘治皇帝神色顿变,手中的筷子也悬在半空,脸色渐渐黑了下去,沉声道:“倭奴未免太嚣张了!” “真不将大明放在眼中邪?!” 弘治皇帝并未和元守直说太多,这件事两人商议不出结果,还是要明天在小朝会上群策群力。 等礼部尚书离去后,弘治皇帝深深看了陈策一眼,想到方才还在和陈策打赌,这才过了多久,自己就被打脸,面子有些拉不下,一脸尴尬的样子。 幸好只是说了打赌,也没说做什么赌注……不对,是幸好陈策当时没接朕这个打赌的话茬才对,不然朕必定是要丢脸了啊。 陈策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和弘治皇帝打赌也没多大意义。 倭奴天皇压根控制不住倭岛的各幕府将军,自然也就没办法控制入侵大明东南的倭寇。 他恨不得大明能出兵,最好能将幕府的势力给彻底打垮了,所以对大明无礼强硬也在陈策预料之中。 弘治皇帝不了解倭奴的体制,还以为倭奴和大明一样,中央集权。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父皇!这群倭奴未免太狂妄了!若是这还忍气吞声,诸番邦怎么看我大明?” 弘治皇帝心中也憋着怒火,但理智还是压制住了怒火,不然他也不会对礼部说明日会谈后再给出解决方案。 “你呢,有什么想法?” 弘治皇帝看着陈策,现在也不需要朱厚照这个中间商了,弘治皇帝干脆面对面直接问陈策,想听听陈策的想法。 陈策沉思片刻,对弘治皇帝道:“想要威慑到倭奴,需要亮出兵力,臣不知大明东南海军军事力量如何。” “无法给出建议,等洪御史回来吧,他应该知道东南海防。” 这些年大明的重点国防力量都在西北和九边,压根不重视海上军队建设,有没有那么多战舰跨海作战都是个问题。 如果陈策没猜错,东南的海防力量此时已经十分疲弱,尤其是海上舰队,已经不知多少年没下过海,老船只还能不能用都说不准,不然陈策今天也不会在司经局内研究船只的建造。 朱厚照笑着道:“父皇你听,小老弟也赞同我的说法,咱们东南要亮兵力出来啊!” “这群倭奴若还胆敢在我们东南惹是生非,咱们就将他挫骨扬灰!直接打到他们岛屿,灭其国家!” 朱厚照显得无比兴奋,对九边采取龟缩政策也就算了,倭奴这种弹丸小国现在也蹬鼻子上脸,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怎么能行? 陈策罕见的认同朱厚照,他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太子殿下说的也未必不可行。” “这次是个兴兵的由头,打下倭岛对我们好处很多。” 弘治皇帝眯着眼:“譬如。” 陈策道:“倭岛内有储备的铜矿和金银资源,这是其一。” “宗藩问题还没彻底解决,倭岛打下来需要人治理,这是其二。” 弘治皇帝惊愕的看着陈策,脱口道:“你的意思是,打下倭岛,再将宗藩送去倭岛治理倭民?!” 陈策不置可否,笑着道:“一切还需陛下自己抉择。” 弘治皇帝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陈策,语重心长的道:“这该不会又是你布下的局吧?” 陈策装糊涂道:“臣愚钝,皇上此言何意?” 弘治皇帝呵呵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意思,成了,先吃饭吧。” …… 第二日一早,弘治皇帝召了内阁六部开了一场会。 当内阁六部听到倭奴天皇的回信以及礼部官吏被扣在倭岛,无不愤慨万分,刘健到底是老持之臣,先建议礼部继续和对方交涉,先将礼部官吏给接回来,不至于让大明丢失国体。 旋即刘健又询问兵部是否可以调一部分东南海上军队去一趟日本岛屿宣扬国威。 马文升信誓旦旦的说可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怀恩来到弘治皇帝身旁耳语两句,弘治皇帝挥手道:“让他进来。” 少顷,洪钟进了大殿。 洪钟就在今日抵达京师,还没回府,就被弘治皇帝马不停蹄的给召了过来。 他在东南待的时间足够久,了解东南的实际情况。 当洪钟进入大殿后,弘治皇帝将方才讨论的事告知洪钟。 洪钟听后,当即道:“皇上!不可!” “大明于东南海军兵力……形同虚设!” 此言一出,大殿众人皆惊! 365、造战舰 洪钟的话确实让整个大殿为之一惊。 内阁六部此前所有政务中心,要么放在江南、东南等全国各地的商业上,要么就放在九边西北的军事防务上。 恰恰东南的海军军事建设,朝廷从未放在心上,便是兵部都对东南海防兵力知之甚少。 不是兵部不作为,实在是这些年东南一直相安无事,兵部也就没必要将目光放在东南。 但现在东南局面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东南,洪钟在实地考察过,更能了解东南海防现状。 东南的船只已经搁置许久,搁浅的也不知多少,战舰还是宣德成化时期遗留下来的,虽然每年都在修,户部也拨军费去过东南,但那些战舰根本就是年久失修。 这里面涉及贪污的问题洪钟都暂时没有说太多,单就说现在东南的那些破船烂舰,让它们下海都费劲,更别提海上作战了。 听到东南的情况,无论弘治皇帝还是内阁六部阁老部堂们都愣住了。 马文升冷汗涔涔,作为兵部尚书,他要对此事负主要责任。 然而现在却不是纠结责任划分的时候,弘治皇帝黑着脸问道:“诸卿,当如何?” 内阁首辅刘健出列道:“洪大人,以你之见,东南战舰船只若是修补,可否下海?” 洪钟道:“修补的成本远不如建设新的战舰划算。” 刘健又问工部道:“建设新战舰需要多久?” 徐尚书给出的时间是三个月,十条战舰,至于需要的钱财,工部还要另做预算。 李东阳建议工部先建设战舰,这三个月内让东南官场以及备倭指挥所先重点盯住东南倭寇,防止倭寇在东南作乱,等船只战舰建设完成后,再出海去一趟倭岛附近震慑倭国。 …… 朝会结束后,礼部尚书跟着户部尚书秦紘离去,他不由好奇的问秦紘道:“秦大人,昨日老夫见到皇上在和太子殿下用膳,旁边似乎还有一人,此人身穿臧青官袍,瞧其官职似乎并不高,你可知是谁?” 元守直实在太好奇了,不知道究竟什么人有资格和皇帝并肩落座用膳。 你要说对方是朱紫权贵,元守直都还能理解,可对方只是个芝麻绿豆小官,这如何不让他震惊呢? 秦紘笑着道:“哦,应该是陈策吧。” 元守直想了好久,才忽然反应过来,道:“西南用药发明疟疾解药那个?升司经局校书,封男爵的陈策?” 秦紘点点头:“嗯。” 嘶! 看皇上对此人的态度,元守直觉得这陈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轻,单单发明一个疟疾解药的功勋还不至于让皇上如此重视吧?瞧那模样都快当成自己家人了。 不过秦紘别的也就没多说了,但元守直还是觉得皇帝对陈策好的有点过分了。 …… 徐贯在回到工部衙署后,便紧急召开了内部会议,建设船只的任务自然交给了工部都水司郎中马勋。 马郎中那边很快给出了预算,十艘战舰,预算三十万两白银,当徐贯将预算交给户部后,户部那边觉得预算并没有问题。 徐贯立刻让马郎中开始筹备建设战舰。 十一月中旬,天气越来越寒冷,道路已经结冰,陈策好几日没有去司经局当值,今日难得过来点卯。 对陈策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摸鱼官吏,司经局赵洗马和韩书令已经习以为常。 毕竟以陈策这种身份和实力,即便他一直不来衙门,也没人敢说什么。 两人现在对陈策那叫一个恭敬,仿佛司经局的主官不是赵仲平,而是陈策。 陈策抵达衙署值庐后,韩窦印亲自给陈策点了火炉,赵仲平则给陈策泡好了热茶,两人这样让陈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赵仲平和韩窦印如同往日一样闲谈吹牛打屁。 “最近北平的乌木价格逐渐上涨了。” “是啊,工部要造战舰,价格上涨也正常。”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陈策也没打扰他们,直到他们聊到这个话题后,陈策才狐疑的抬眸问道:“什么?” “乌木价格上涨了啊。” “下一句。” “工部造战舰啊。” 陈策起身撩袍急促离去,赵仲平和韩窦印面面相觑,对望一眼,问道:“陈大人做什么去?” “不知道啊,看他样子好像很重视?” …… 工部。 当工部的人听到一名青袍官要找徐尚书,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在工部还没见过如此低等的官没有任何预约直接找他们顶头上司的。 尤其听到陈策自报家门,说他是司经局校书,这更令工部官吏震惊不已。 你一个东宫芝麻绿豆小官,找我们工部尚书,还没预约,你觉得我们尚书会见你吗?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徐尚书不但接见了,还是亲自过来接陈策去了徐尚书的值庐。 “纯简。” 徐贯倒了一壶茶,示意陈策喝茶,问道:“怎么有空来我工部?” 陈策开门见山,直白的问徐贯道:“你们工部制的战舰是要下海的?” 徐贯点头:“嗯,东南出海,远洋要到倭岛震慑倭奴。” 陈策又问道:“建设材料用乌木?” 徐贯不解的道:“有什么问题吗?” 陈策摇头道:“绝对不行!” …… 都水司郎中马勋已经购买了大量的乌木,马上就要动工,需要拿着文书去让工部尚书徐贯签字。 只是才抵达徐尚书的值庐外,就听到陈策大言不惭的话。 “绝对不行!” “乌木不能作为战舰的主要材料,要换柚木。” 徐贯不解的道:“为何?此前都是用乌木啊。乌木相对廉价,可以节省成本。” 陈策道:“但它不耐腐蚀,海水腐蚀较高,用乌木制出的战舰若是长期在海洋漂泊,木材极度容易腐蚀。” “都水司的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么?木材要全部换掉,不能用乌木。” 听着陈策的话,马郎中不悦的走了进来,拱手对徐贯道:“下官见过大人。” 言毕,他淡漠的看了一眼陈策,不悦的道:“阁下方才好大的口气啊,乌木如何就不能适应海洋?” “为何要改用柚木?你有什么企图?!” 366、好言难劝该死鬼 工部都水司是工部四清吏司衙门之一,主要负责稽核、估销河道、海塘、江防、沟渠、水利、桥梁、道路工程经费,以及各省修造战船、渡船及其他各种船只经费,并核销河防官兵俸饷。 这个衙署的油水十分充足。 马勋作为都水司郎中,这次制造东南十艘战舰的事由他全权负责。 乌木相对比较廉价,但工部的报价却很高,这其中会有一部分差价,也就是整个都水司的油水。 经过上次工部血洗之后,工部下辖衙署已经不敢明目张胆的贪污,但这次不同,乌木的价格是浮动的,他们找到相对低廉的价格购进乌木,多出来的报价差,他们可以作为整个衙署的经费使用。 这自然不算贪污。 如果换成柚木就不行了,因为柚木的商人少,柚木精贵,做不到货比三家,价格是定死的,和乌木浮动价格不同,乌木在各地的价格都有浮动,工部有自主采购权,可以选择购置相对低廉的,形成报价差额。 但柚木做不到这点。 所以马郎中自然不愿去购买更贵的柚木。 退一步说,此前工部建设的船只,以及内河的漕运船只,全部都是乌木构成,使用了这么多年也没看到船只有什么问题。 怎么到陈策这里就必须要改乌木为柚木了? 马郎中可不管陈策是谁,也不管他和徐尚书什么关系,劈头盖脸的便质问陈策道:“你是哪个衙门的什么官?何时轮得着你插手工部都水司的事?” 徐贯淡淡乜了一眼马勋,面无表情的道:“马郎中,有事就好好说事!” 马勋忙不迭道:“徐大人,都水司已经采购好了乌木,契约也签署好了,乌木明日就会抵达工坊,这个时候若是换别的木材,那只会让朝廷失信于人,采购的这么多乌木当如何处理?” 陈策道:“采购的乌木先屯着,以后可以建设内陆漕运船只,出海的战舰不能用乌木,海水的腐蚀性和战场的复杂性,都表明乌木没办法适应远洋航海。” 马勋冷笑道:“阁下说的言之凿凿,可有凭据?” 陈策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如此建议,出海航行关乎着成千上万官兵的性命,徐尚书,你们最好还是要慎重点,若是出了点问题,你作为工部尚书,恐怕要负全责。” 徐贯闭目沉思。 马勋哼了一声,对徐贯道:“大人!若是出任何事,下官全权负责!下官愿意当着整个工部所有官僚的面立下军令状!” 作为都水司的长官,这一批乌木隐藏着巨大的利润,这些利润都可以转化为都水司的经费,他无论如何也能不让战舰的材料改变。 徐贯虽然铁面无私,但性格沉稳,他是了解陈策的,陈策从来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他既然能亲自来工部提点,那足以说明乌木制造战舰或许真存在巨大隐患。 但作为工部的最高长官,徐贯也不能不顾下属的死活,不然他在工部将没有任何威严可说。 他不是不知道乌木能给都水司衙署带来经费余额,若是冒然拒绝,恐怕整个都水司都会不服他这个工部尚书。 可他又不愿背上将来万一乌木战舰出问题的责任。 徐贯打心底还是有些相信陈策的,尽管陈策不是工部的人,但陈策一次次妖孽的表现让徐贯不得不重视陈策的意见。 现在有下属充当急先锋,他自然顺坡下驴,于是徐贯立刻将工部所有人都召了过来。 马勋当着工部所有官吏前保证乌木出问题,他一人担责,如此举动,瞬间引起整个都水司衙署官吏们的鼓掌。 陈策依旧苦口婆心的提醒,可无人将陈策的意见放在眼中,为了避免陈策和工部的人起冲突,徐贯示意陈策不要继续说下去。 陈策望洋兴叹。 这不是赌气的时候,东南的战舰建设完成后,是实打实的需要士卒乘战舰出海的,若是战舰在海洋上出事,这么多士兵的性命,他一个工部都水司郎中说担责就能担的住的吗? “马郎中。”陈策淡淡的道,“我知道乌木或许能给你们衙署产生些许利润,这无可厚非。” “我并非让你不用这些乌木,这些乌木可以以后再用,但东南战舰你最好用柚木,再不济你可以制造两艘小船做个实验对比一下。” “东南战舰关乎着数万官兵的性命,出问题了,这不是你一个郎中能担待的起的。” 听着陈策的口吻,马勋倔脾气上来了,拂袖道:“哼!你一个东宫校书,有什么资格在我工部指指点点,术业有专攻,阁下还是去研究研究你们经史子集怎么摆放吧!” 陈策:“……”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好言难劝该死鬼。 陈策不再多说。 等工部人群散去,徐贯才对陈策道:“纯简,不是老夫不相信你,老夫虽是工部尚书,但工部的结构人心复杂,老夫要在工部站稳脚跟,有些事也要妥协。” “都水司有自己的一套体系,老夫没办法全部干涉,若是强权干涉,万一最后出事,老夫在工部将没有任何威望可言。” 这里面涉及到政治人事管理上的潜规则,说白了,徐贯考虑的并不是乌木柚木的问题,他考虑的是人事政治上的问题。 既然对方都愿意主动背锅了,那他徐贯何必得罪人? 陈策理解徐贯的想法,但他还是不忘提醒道:“徐大人,这事儿你和兵部也商量商量,如果实在不行,不妨让两种木材建设的船只下海试一试……” 徐贯摇头道:“来不及了,陛下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三个月,确定什么木材,马上就要动工制造战舰。” 陈策道:“可这关乎着东南官兵的命。” 徐贯道:“老夫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乌木不会出太大问题,总之,纯简,你的心意老夫知晓了,老夫感谢你此番来提醒,让马勋去折腾吧,出事了他扛着。” 陈策还要再说什么,徐贯阻止道:“不用再说了,此事恐已成定局,你我都改变不了。” 367、年关 弘治十三年年关快到了。 杭州府还在飘着雪,傅府正在购置年货,府邸内下人来回穿梭好不热闹。 明明是深冬,傅瀚却汗流浃背的找到正在书房写书法的傅元,劈头盖脸的便道:“你疯了不成?!” 傅元淡淡的道:“父亲,何故如此愤怒?” 傅瀚愤怒的道:“你还嫌东南不够乱?你让傅家的人去扮倭寇到沿海抢劫?你可知道要是被抓住了,傅家要万劫不复的呀!” “朝廷已经没有开海的声音了,大明朝廷也要对倭岛示威,这个档口你还敢在东南作乱?” 傅元噢了一声,道:“原来爹是在担忧这件事?” 他表情有些兴奋,对傅瀚道:“爹你知道吗?陈策那小子在做一件极其伟大的事,东南还不够乱,朝廷还不够愤怒,我要帮他添一把火。” “你等着吧,等这件事做成,他将会扬名天下,他将会是大明的神,万人崇拜,天下百姓顶礼膜拜!” 傅瀚不知道傅元和陈策在谋划什么,他只是问道:“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东南犯罪,以后他万人崇拜,你呢?傅家呢?你这个疯子!” 傅元唉声叹气,道:“爹,你不明白,你不懂,你永远不懂,我愿意做这个坏人,我是汉人,我们都是汉人!” “我也希望国家的领土更大,尽管我只是暗中的蛆虫,但我也愿意做,我不求天下百姓对我感恩戴德,等以后吧,这件事要做成了,我做的这点恶不算什么,东南死几个人不算什么,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傅瀚面皮狠狠抽搐,眸中含着泪花:“东南死几个人不算什么,傅家呢?要万劫不复的呀!” “以前我们没有亲自下场,查不到我们头上,现在你亲自下场了,性质变了啊!” “元儿,收手吧。” 傅元沉思片刻,忽然开口道:“爹,将我逐出族谱!这样我牵连不到傅家,以后所有的事我一人承担。” “你!” 傅元道:“就这么说了,找机会将我逐出族谱,我将不再和傅家有任何关系!” …… 弘治十三年,腊月二十五,朝廷非机要衙门都已放假休沐。 顺天快递也已经停业,顺天报业的客佣还如往日一样工作。 陈策坐在家中的院落内在叠着红包,吴娘子则仔细的数着铜钱,每个小红包里面是一百枚铜钱,等装裱好后,陈策便统一交给王德发,让王德发逐个发给还在工作的顺天报业员工。 顺天报业的福利是极好的,整个京畿的所有百姓都挤破了脑袋想入职顺天报业。 随着商业体系的逐渐成型,各商人们也纷纷效仿顺天报业,给与自家员工一些金钱上的奖励,以鞭策他们继续在年关工作。 大明的商业已经开始渐渐走向了正轨。 临近年关,来陈策院子送礼的人也越来越多,秦紘、徐贯、皇太子、长宁伯周家、李珍、锦衣卫魏文礼,短短两三年时间,陈策在京的人脉已经多的超乎想象。 礼尚往来,陈策又不得不准备礼品分别给这些人送过去,倒是让陈策很是头疼。 腊月二十六日,吴娘子陪着陈策去澄清坊大街购买还礼的礼品。 这一天时间,陈策都在亲自送礼还礼。 周府。 当陈策自报家门后,长宁伯周彧亲自带着六个儿子来迎接陈策。 自从上次周南听了陈策的话办了会计学校后,周家在京师的口碑很快上涨,周太后很高兴,周家多做点善事,以后即便他不在了,也能让后代平平安安,不会让文官们清算他们之前的恶事。 会计学校赢得了一部分读书人的称赞,这些都是累积的名望,周彧自然要感谢陈策。 周家想要给陈策分成,学费是一笔不菲的利润,不过陈策拒绝了。 周南对陈策更是感激,当初所有人都反对周南,只有陈策支持他,这让周南实现了自我价值,他当然感激陈策。 周家人很热情,今晚无论如何也要邀请陈策在周府吃晚膳,陈策推脱不了,只能逗留。 周南的几个兄长都是在京的武官,虽然都是闲散官,但大小也是个官。 陈策吃了晚饭打算离去的时候,似乎想到什么,对周家几名兄弟道:“朝廷已经许久没组织过在京武将阅试了。” “明年开春兴许会组织一次阅试,诸位若是闲暇无事多看一看武经总要练习练习骑射之术。” 昨晚陈策在家中闲着无聊看史册,弘治十四年开春,弘治皇帝就心血来潮组织过一次在京武将把总的阅试,结果却让弘治皇帝大失所望。 这些武将的基本素质实在太差,差到令人发指,弘治十四年这场阅试,让许多人在京武将全部官降一等。 等陈策离去后,周家大郎便问周彧道:“爹,兵部那边有说过要组织阅试?” 长宁伯摇摇头,好像没听到什么风声,不过他还是道:“你们几个也确实该要操练操练。” 周向浑不在意的道:“那就算了,我以为陈策听到什么风声了呢,既然爹都没听说过,那就说明此事当不得真。” 周南忙不迭道:“大哥,陈公子不会无聊的说这些,想来定是有些内幕爹都不知道,你们还是操练操练吧。” “武经总要家里又不是没有,多看一看,还有骑射之术也确实该练一练了。” 周向无语的道:“老六,你是没操练过,你不知道这其中多苦,反正我不练!” 周家老二周经沉默片刻,嗡声道:“大哥,陈公子说的不错,咱们身为在京武将,基本素质还是要有的,不管朝廷阅试与否,我们也该要练一练了,这么颓废下去总归不是事,万一哪天皇上心血来潮,真要组织阅试,周家多丢脸呐!” 周彧点点头,道:“老二说的不错,从今开始,你们几个除了过年那天不要操练,寻常给老子都去操练操练去!” “还有武经总要都多看看!” 一众兄弟无奈的道:“好吧。” …… “你怎么不给我们送礼?” 腊月二十七一早,张家兄弟就气呼呼的找到了陈策,昨天听说陈策给好一些人都送礼了。 他们兄弟自诩是陈策的老师,陈策却不给他们送礼,这实在太过分了! 368、烟花很美,她也是 陈策是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张家兄弟真是人才啊! 是因为人家给自己送了礼,他才去还礼的,怎么哪儿都有你们? 陈策想了想,道:“哦,那给你们也送一份大礼吧。” 张家兄弟一脸期待道:“什么?” “便宜了我们可不要!” 陈策道:“很贵重。” 张家兄弟急不可待的伸出手。 陈策道:“武经总要知道吗?回去好好读一下。哦,还有练一练骑射之术。” 这两兄弟还挂着五城兵马司指挥的职,自从西南打了胜仗,两兄弟就以武将自诩,弘治皇帝不得已,给他们挂了五城兵马司指挥的闲职。 这也算是在京武官,明年要阅试考核。 张家兄弟:“???” “这有什么贵重的?” 陈策道:“开春要考,你们提前练,考了好成绩在皇上那儿也长脸,这礼物难道不贵重吗?” 张延龄眼珠转了转,认真的点头,对张鹤龄道:“大哥!这个礼物确实挺贵重的。” 我尼玛!你这个白痴! 这叫什么贵重礼物? 要不是陈策在面前,他真想给自己兄弟一拳,他随便瞎糊弄一句话,你就相信? …… 年关的事很少,陈策也没有什么事做,成天在家中看书,家务什么的吴娘子都帮着做,也不需要陈策动手。 药还是每天按时按量喝,中药很苦,尽管陈策知道这些药效作用不大,但总归图个心理安慰。 随着北平商业的发展,北平的房屋价格越来越高。 陈策给吴娘子在正阳大街中段买的房子价格也水涨船高,腊月二十九这天,陈策和吴娘子去新宅打扫。 陈策说要从牙子那边雇佣点人来帮着打扫,但吴娘子说太贵,于是自己亲自上场。 这么大的院子,那么多房屋,吴娘子乐此不疲的围着围裙亲自打扫着。 陈策想去帮忙,吴娘子却拍了拍他的手,嗔怪的道:“你坐在院子里喝茶就好了。” 陈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这么累的事吴娘子要亲力亲为。 吴娘子对陈策道:“这是你给我买的院子,我想留下点回忆在这里面。” 陈策眼睑渐渐低了下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最好的年纪遇到最好的姑娘,可天意偏偏弄人…… “咱们今年在这儿过年吧?” 吴娘子提议:“这么大的院子,一直不住人,总感觉浪费。” 陈策道:“要么多买点烟花,今晚就在这儿放烟花,一定会很漂亮。” 吴娘子兴高采烈的道:“好呀!我去买!” 陈策坐在一进的院落内,诺大的院子空荡荡的。 门扉被敲响,一名大腹便便的商人找到陈策,道:“小兄弟,这院子是你的吗?” 陈策:“嗯。” 那商人对陈策道:“卖给我。” 李珍带着内厂的人走了过来,将这大腹便便的商人狠狠揍了一顿,那商人乖乖离去。 看的出来,京师的房价在飙升,商人们嗅到商机,开始屯房了。 商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是如此,聪明的商人总能在各行各业找到商机。 …… 腊月三十,下午,太阳还未落山,正阳大街上已经人烟稀少。 家家户户的上空已经开始飘起氤氲白烟。 年味儿越来越重。 院子外几名稚童穿着厚厚的棉袄,小脸冻的红扑扑的,挂着鼻涕,拿着炮仗乱放。 噼里啪啦的响声此起彼伏,让雪地坑坑洼洼的。 一阵吼叫声传来,孩童们纷纷被自家大人叫唤回去吃年夜饭。 陈策带着微笑,背着手站在大宅前看着正阳街上的一幕幕。 “吃饭喽!” 吴娘子在院子内呼喊陈策,陈策从怀中拿出一两白银,交给院落外的小乞丐,微笑着道:“哝,去买点肉包,好好过个年。” 小乞丐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趴在地上不断给陈策磕头。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陈策刚才站在院前看了很久,小乞丐乖巧的躲在雪地的角落一隅,眼中带着羡慕的看着那群玩耍的孩子。 那一抹希望,就如同几年前北平外的山神庙前的孩子一样,直到一名贵公子给了他五两银子,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 吴娘子做了一大桌子菜肴,鸡鸭鱼肉色香味俱全。 酒水陈策不能喝,不过吴娘子可以。 “先放鞭炮吧。” 陈策裹着大氅出门,吴娘子道:“我来。” 她用火折子点燃了鞭炮,嘴里喃喃道:“岁岁平安,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灾病离去。” 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响起。 此时,火红的夕阳落下帷幕,天空中第一缕冲天的红色烟火冲向上空,美轮美奂。 陈策和吴娘子进入中厅,开始吃着难得的温馨年夜饭。 吴娘子喝了许多酒,脸蛋微红,屋内火炉将温度烤的很热,吴娘子脱下外衣,露出玲珑凹凸的身段。 陈策缓缓地吃了两口,然后捂着嘴朝一旁跑了过去,疯狂的咳嗽,饭菜都吐了出来。 吴娘子赶紧来到陈策面前,拿着热毛巾热水给陈策擦脸漱口。 她眸中带着泪花,却倔强的用手给擦拭干净,等陈策缓过气后,两人又像没事人一样去餐桌前吃着饭菜。 吴娘子不敢喝太多,她很想买醉,醉了就能忘了一切,忘了陈策还患着病,忘了陈策命不久矣。 可她又不敢。 因为醉了就没办法照顾陈策。 这顿年夜饭很丰盛,但陈策却没吃多少。 “咱们去放烟花吧。” 陈策对吴娘子说道。 吴娘子重重点头:“好!” 吴娘子蹲在院落的雪地中,吹着手中火折子,忽明忽暗的火折子映在吴娘子脸上,清秀的脸蛋分明挂着泪花,泪水一点点落在雪中,然后融化。 轰! 轰轰轰! 冲天的烟花朝天空射去,在天上爆裂,那么绚丽多彩,陈策背着手站在院落门槛上,抬头看着天空的盛世烟花。 重重关重重过,江山天下在陈策手中不过棋盘上的棋子,他能赢尽所有对手,却唯独输掉了她。 吴娘子站在不远处的雪地中,冲着陈策浅浅的笑,手中还拿着烟花,在眼前摇曳着。 弘治十三年,除夕夜,烟花很美,她也一样。 369、小花 烟火连天,年味正足。 陈策推开院子的门,左侧石狮子旁边的雪地中蹲着一名小乞丐。 陈策眉宇微蹙,方才他给了小乞丐一两银子,此时他又来了,陈策以为他贪得无厌。 直到那小乞丐从破烂的棉袄中拿出一张油乎乎的纸张,纸张内还包裹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他看到陈策后,灵动的眸子中带着一抹色彩,肮脏的脸蛋上漏出笑容,小心翼翼的将包子递给陈策,“恩公,吃。” 这小家伙看样子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可能在他的世界中包子就是最美好的食物。 陈策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吃了晚饭,你晚上吃饱了吗?” 小乞丐重重点头,“吃饱了!” “你家住何处?父母呢?” 那小乞丐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父母死了,阿耶说我们是土民。” 土司? 陈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忙不迭道:“瓦。” “哦。” 陈策也没再多问,然后和吴娘子一起去逛夜市了。 吴娘子好奇的问陈策道:“你好像对那小乞丐很感兴趣?” 陈策摇摇头,道:“没,只是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而已。” 吴娘子道:“要么将他收留了,四五岁的孩子,一个人从西南流浪到这里,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陈策微微摇头,北平的乞丐那么多,如果都收留,那该多麻烦,自己都照顾不好,何必再添一个累赘。 “不用了,这世上苦命人随处可见,都有自己的命运。” 除夕的正阳大街,灯火如昼,年夜饭吃完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大街上的酒楼夜市小摊全部开启,街道上人来人往,各种花灯五光十色,各种艺人卖力的表演。 陈策和吴娘子在夜市上逛了很久,旋即才折返回槐花胡同。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雪花越来越大。 陈策将小院的中厅点燃了火炉,想了想,披上大氅朝外走去,没多时便抵达正阳大街。 给吴娘子买的那处大院子门槛前,一名小乞丐依偎在角落中,破烂的棉袄似乎不挡风,将他冻的瑟瑟发抖。 陈策走过去,轻轻拍打他的小脑袋,小乞丐幽幽的睁开眼,看到陈策,那灵动的眸子泛光,旋即忙不迭道:“恩公,我就睡一晚,明早我就走。” 陈策噢了一声,问道:“你平常住在哪?” 小乞丐道:“以前在城南那边的破庙住,不过后来来了几名乞丐把我赶走了,然后就走啊走,走到哪儿被赶哪儿,最后来了城北。” “城北这边富人多,可是却要不到一点钱,王公祠那边的后门屋檐下本来能住的,然后被发现又被赶走。” 反正就是居无定所,谁家不赶走,他就住在哪里。 今晚实在太冷了,小乞丐的脸蛋被冻的通红,但那双眸子却带着对生活的期望。 陈策起身,背着手道:“跟我走吧。” 小乞丐赶忙起身,裹着破烂的棉袄,棉袄里面的棉花已经快没了,他应该很冷,一路都在瑟瑟发抖。 回到小院后,陈策对小乞丐道:“厨房有热水,你自己去洗个热水澡。” “我去给你找个衣服先穿着。” “好!”小乞丐也不生分。 陈策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他,刚准备去中厅,吴娘子敲响了门,给陈策送来一件小棉袄。 陈策:“?” 吴娘子笑着道:“我知道你肯定会收留他。” 陈策:“……” “好吧。” 吴娘子也没打扰陈策,陈策将新的棉袄随手丢到厨房,道:“自己洗好了穿上。” 他背着手回到中厅,端着茶水缓缓地喝着。 没多时,那小乞丐穿着新棉袄出现在中厅,陈策愣了一下,到现在他忽然发现,这小乞丐竟是个女娃子。 “恩公,我好啦!” 小乞丐脸上泛着笑容,洗漱干净后,粉琢玉雕的像个瓷娃娃一样。 她端着脸盆又去厨房打了热水,来到陈策面前道:“恩公,阿耶说用热水泡脚不会生病,你要泡脚吗?” 陈策想了想,道:“好。” 小乞丐又主动去给陈策的茶壶换了一壶热水,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想要表现好点,寄期望于陈策不要赶走她。 陈策看着她,问道:“瓦是你的姓,你有名吗?” 小乞丐摇摇头,陈策呆呆的看着外面的烟花,脱口道:“叫小花儿吧。” 瓦花……瓦花! 瓦氏夫人?明朝史料可考的二品夫人,嘉靖时期著名的抗倭女英雄,明中期的武艺家,精熟刀、剑、枪、狼牙棒、盾、弓弩、飞镖等壮械,尤擅双刀…… “嗯嗯,我以后有名啦!”小丫头很是高兴。 陈策想了想,对她道:“你跟我出来。” 小花脸上依旧带着兴奋,出门后他便朝槐花胡同外走去,扬手对陈策招呼道:“恩公你是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我没说让你走。”陈策对她道,“跟我过来。” 吴娘子门扉被敲响,陈策拉着小丫头站在门口,吴娘子看到一名漂亮的小女娃,有些惊讶的道:“这是?” 陈策道:“刚才的小乞丐。” 显然吴娘子也没想到她居然还是个小女孩,陈策对吴娘子道:“你要是方便,就让她和你一起住。” “好!” 吴娘子点头。 陈策道:“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花。” 吴娘子嗯了一声,道:“好!” 很显然吴娘子也喜欢这小姑娘,小花乖巧懂事的跟着吴娘子进了院子,招手对陈策认真的道:“恩公,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陈策:“……” “不许胡说。” “以后不要叫我恩公了,我叫陈策。” “好的吧,陈哥哥。” 陈策笑了笑,道:“去吧,今晚好好睡个觉。” “嗯嗯。” 弘治十三年最后一天,陈策收留了一名小女孩,他从小女孩的灵动眸子中看到了对生活的渴望,一如当年山神庙的那名少年一样。 尽管生活苦厄,依旧自强不息! …… 第二日一早,大年初一,陈策早起。 小花在院子里面拿着大扫帚扫着雪,厨房冒着白烟,热水也被烧好了,小花冲着陈策笑着,“陈哥哥,新年好。” “新年好。” 370、爱说谎的小女孩 弘治十四年,初二。 北平的雪小了一些,这几日来陈策院子拜年的人越来越多,朱厚照是最早来的。 “小老弟,你和吴娘子啥时候生了个小孩?” 噗! 陈策一口茶就喷了出去,白了朱厚照一眼,道:“你家小孩生下来就这么大?” 朱厚照嘿嘿道:“好啊!小老弟,你没反驳,原来你真的和吴娘子好上了。” 陈策:“……” 这家伙,越来越聪明了,都学会套话了。 至于小花的来历,陈策简单的说了一些,朱厚照听后并不觉得稀奇,反而认为陈策收养小花是理所应当的。 他让刘瑾给小花送了一份新年红包,小花嘴巴很甜,一口一个朱哥哥的感谢着。 朱厚照心情极好,挥手又送给小花一份红包。 小花道:“哇!朱哥哥太好啦!你是天下最好的哥哥!朱哥哥,你看上去好有气势啊,你一定是个大人物吧?” “我看外面那些读书人什么的都可厉害了,没见到朱哥哥前我觉得他们很有男子气概,可是和朱哥哥比起来,他们啥都不是。” 朱厚照装逼的道:“那群读书人算什么?我的学问只比你家陈哥哥略低了一些,这天下还没有人比我学问高的。” 小花一脸崇拜。 朱厚照终于得到了满足,以前他装逼没有人会附和他,陈策不会,吴娘子更不会。 这次终于有个小观众了,他激动的又掏出一个红包。 陈策黑着脸,短短不过一盏茶功夫,朱厚照被小家伙骗了三个红包,也是人才。 等朱厚照走后,陈策板着脸。 小花年纪还小,他不想小家伙小小年纪就变得如此贪财。 可当小花伸着白皙的手,将三个红包递给陈策的时候,陈策微微发愣,问道:“干什么?” 小花道:“昨晚吴姐姐说你病了,这些钱给你留着治病。” 陈策沉默了一下,对小花道:“你吴姐姐没告诉你我不缺钱?” 小花摇摇头,在她的世界里面,生病却不去治病,就是因为没有钱。 这一路流浪,她见过太多死人,那些小孩的父母们,小孩病了却不去治,他们的父母总是会说治病需要很多钱,哪有钱治病。 于是一路流浪过来的很多小孩都死了。 所以她认为陈策有病却不去治,那就是钱不够治病。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下次不要再耍小聪明去骗别人的钱财。” 小花理所当然的道:“可这是朱哥哥主动要给我的。” 陈策平静的看着她,问道:“你真就没用小心思,故意讨好他,让他给你红包?” 小花低着头,小手拿着红包转圈圈,半响后才道:“嗯,有。” 她才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但心智却远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也聪明很多。 能从西南一路流浪到北平,到现在还活着,她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经历的多,所以才会早熟,这也是为什么老人们常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道理。 陈策也没继续教育她,只是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哦。” 今天陆陆续续又来了很多人。 秦紘是下午来的,得知陈策收养了一名小乞丐,秦紘颇为意外。 “纯简,这孩子……想办法送出去。” “我给她找个好人家。” 陈策不解的道:“为什么?养个小孩我还是有能力的。” 秦紘摇摇头道:“老夫知道,老夫兴许没有你的妖孽手段,没有你聪明,但老夫见过的事比你多很多。” “你们暂时还没多少情感,等以后越来越有感情了,到分别那一刻,孩子该如何?” 秦紘说的不是没道理,陈策也陷入了沉默。 孑然一身对陈策来说是最好的,这些年他一直不想和任何人有过多的情感纠葛,他一直在逃避吴娘子也是因为如此。 就是不想分别的时候给别人带来痛苦。 “老夫知晓你外冷内热,这孩子确实命苦,你放心,老夫不会亏待她,一定给她安排好。” 陈策沉默了许久,才道:“再说吧。” “嗯。” 秦紘晚上在陈策这吃了一顿便饭,等刚走出院子的时候,忽然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倏地响起,差点吓得秦紘一屁股坐下。 几名邻居的小屁孩挂着鼻涕冲着秦紘嘿嘿傻笑着,秦紘看的哭笑不得,他一把年纪了,自然不会和这群小屁孩一般见识,摇摇头离去。 小花掏出一些糖果给那群鼻涕虫小孩分着吃。 见到陈策正在盯着自己,她赶紧跑到了吴娘子的院子里躲了起来。 陈策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收养这小家伙是好是坏,这小家伙,绝对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乖巧听话。 乖巧听话是对陈策和吴娘子的,但对付外人,她的手段却精明的狠。 这才来到槐花胡同不过两天的时间,隔壁那群小孩子就傻呵呵的被她收买了。 陈策坐在书房内看书。 小花提着小灯笼走来,灯光下,她的小脸蛋粉琢玉雕,却又可怜兮兮的来到陈策面前,小声认错道:“我不想去别人那。” 陈策板着脸:“我也没说要给你送走。” 小花道:“可是那个爷爷说要给我找个好人家,你没拒绝。” 陈策道:“没拒绝就是答应吗?” 小花点头道:“没拒绝就是答应的,在汝州的时候,胖彘就是这么被她爹娘卖掉的。” 陈策盯着她,想了想,道:“以后不要说谎,不然我给你送走。” 小花忙不迭道:“我没说谎啊。” “你刚才说的话不是在骗我?你想勾起我的同情心,故意编了个故事。怕我给你送走。” “你才多大?为什么总喜欢说谎?” 陈策沉思片刻,便开口试探她。 果不其然,小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很明显是谎言被拆穿后的心虚,“我,我会听话的,你不要赶走我好不好?” “你还骗了我多少?” 除了身份和祖籍,陈策甚至认为这小家伙从一开始的经历都是编出来的。 “我没有了,我真没有骗你,你说了,说谎是不对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陈策哦了一声,将信将疑,对她道:“知道了,去睡觉吧。” 371、叫爷爷 初四这天,吴娘子要去顺天快递工作,陈策也没将小花一个人丢在家中,带着他去拜访了一些朋客。 秦紘的府邸坐落在澄清坊大街,等陈策进去拜访的时候,发现秦紘家中还有几名客人,分别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英国公张懋、五城兵马司两指挥,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驸马都尉新宁伯谭佑等。 毫无例外,来的都是一些武将。 今年开春后,朝廷要做财政预算,这些武将们自然想给自己衙署多争取点预算,和户部尚书的关系自然要打好点。 陈策看到这么多客人在,便要离去。 秦紘叫住了陈策,恰好能借着这次机会,把陈策介绍给这群武将认识认识。 张懋和谭佑都带着自己的小孙子过来的,算是拜年走访,不至于让目的那么明显。 张家兄弟可就不管那么多了,明目张胆来找秦紘增加财政预算的。 张仑和谭嗣旻在院中玩耍,陈策也不好将小花带进去,便让小花和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家伙在院子前一同玩耍。 张延龄见到陈策,直白的开口道:“陈策,你不是东宫的人吗?你也来要钱的吗?” 陈策:“……” 气氛有些尴尬,秦紘忙不迭给张懋和谭佑介绍陈策。 张懋点点头,蒲扇般的巴掌拍到陈策肩膀上,道:“不错!” “年纪轻轻的便在东宫当值,前途无量。” 一巴掌拍的陈策连连咳嗽,秦紘吓得不轻,急忙说陈策患着病,经不住张懋这么拍打。 张懋笑呵呵的道:“小子年纪轻轻,身子骨这么薄弱,那可不行,改日来我五军都督府练一练身子骨,啥病都能没了。” “柔柔弱弱的像个娘们,这算咋回事?男儿郎要有男儿郎的气概,不要学朝廷那群屌用没有的文官。” 秦紘听了脸色有些黑。 陈策也尴尬的笑着道:“小子多谢英国公提点,铭记于心。” 张懋丝毫不见外的道:“成,开春就来我五军都督府报道,俺给你练上年把,保管你更有男儿郎气概!” 你还当真了啊。 陈策苦笑道:“我没有练武的天赋,多谢英国公栽培了。” 张懋一脸鄙视:“假把式,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吃不得一点苦。” …… “哈哈哈,你哥被我爷爷训了!” “这北平,就没有人不怕我爷爷,我爷爷是最厉害的!” “对呀对呀,你是个小女人,你哥是个大女人。” 院子外,张仑和谭嗣旻两个小孩没心没肺的对小花说着,两个小男孩在一起玩雪,和小花保持一定距离。 两个小家伙揉着雪球,作势要朝小花扔过来。 看得出来,两个小家伙锦衣玉食习惯了,在家里欺负下人也习惯了。 小花哼道:“才不是!我哥才是最厉害的。” “我哥会读书!” 张仑道:“我爷爷也会读书!” 小花道:“我哥字写的漂亮。” 张仑哼道:“我爷爷写字也漂亮!” 小花淡淡的道:“我哥敢叫你爷爷一声爷爷!” 张仑掐着腰,嚣张的道:“我爷爷敢叫你哥两声爷爷!” 小花瘪瘪嘴:“吹牛皮!你不是男子汉,你也是小女人!” 张仑急了,道:“我才没吹牛皮!” 谭嗣旻也大叫道:“张仑哥从来不吹牛皮!” “咱们去找张爷爷去!” “你看张仑哥是不是吹牛皮!张仑哥可是大英雄,真汉子!” 两个小家伙迈着短腿急忙跑了进去,小花也跟着跑进了中厅。 张仑拉着张懋,道:“爷爷!那个小女孩说他哥敢叫你一声爷爷!” 张懋捋着胡须,微笑道:“有何不可呢?他哥确实该叫我一声爷爷,你说是吧?” 陈策狠狠瞪了一眼小花,不知道这小丫头又在做什么,赶忙道:“是是,论年纪在下是该叫英国公一声爷爷不为过。” 小花冲张仑笑着,道:“你看!我说了我哥敢叫你爷爷一声爷爷。” 张仑掐着腰,嚣张跋扈的道:“爷爷,我说你比他哥厉害,你是全北平最厉害的!” 张懋哈哈大笑:“差不多差不多。” 张仑哼道:“爷爷,你叫他两声爷爷!我说你敢叫他两声爷爷,这个小女孩还不服气,还说我吹牛皮。” 张懋笑着笑着,脸颊瞬间凝固。 谭嗣旻大叫道:“张爷爷!你快叫他哥两声爷爷,不然有些小姑娘还以为张仑哥是吹牛皮的人呢!” “张仑哥才不是吹牛皮的人!” 张懋:“……” 尼玛! 你们两个小王八蛋,两个脑子比不过人家一个小姑娘,瞧人家的年纪甚至还不如你们大,你们他娘的,是白痴吗? 张懋面皮狠狠抽搐。 见张懋半天不说话,张仑急了,拉着张懋的衣袖哭喊道:“爷爷,爷爷!我不要做吹牛皮的人,我是大英雄,我是真汉子!” “你快叫她哥爷爷,你叫两声,快点叫啊!” “我要让她知道,我张仑不是吹牛皮的人!” 张懋揪着张仑的耳朵大叫道:“放屁!” 张仑嗷嗷嗷大叫,“爷爷,你快叫她哥两声爷爷啊,快叫啊!” 噗嗤! 哈哈哈哈—— 张家兄弟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指着张懋道:“英国公啊英国公,你这孙子……没说错啊!” “快点叫吧,不然你这小孙子就是吹牛皮的人了,哈哈哈!” 秦紘:“……” 谭佑:“……” 造孽啊。 陈策狠狠瞪了一眼小花,尴尬的开口对张懋道:“国公爷,小孩说笑的,别放在心上。” 张仑哼道:“谁是小孩,谁说笑?!我没说笑!我爷爷对我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爷爷,你叫他两声爷爷,让他们知道我们张家的儿郎都是大丈夫!” 陈策赶紧拱手对秦紘等人作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哈,新年好新年好。” 说完他尴尬的拉着小花就朝外走去。 小花朝后扮鬼脸,对张仑道:“吹牛皮!” 张仑急得上下乱跳:“爷爷,你快叫他两声爷爷啊,他们都要走了,嗷嗷嗷,爷爷你打我干啥?” 秦府的院落外,陈策厉声道:“谁让你欺负张家小孙子的?” 小花理所当然道:“他爷爷先欺负你的,他还要欺负我!我帮你报仇!” 372、真被陈策说中了 初五之后,朝廷各个衙署已经开始当值。 过年这段时间,周家几名兄弟一直在苦练骑射之术和看武经总要的兵书。 开春之后,周家这群兄弟又去五军都督府历练骑射,每天累的不成人样。 张家两兄弟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看着周家这群兄弟。 张延龄呵呵道:“大哥,你看长宁伯家的这群傻小子,天天累的和狗一样,干什么?训练的那么刻苦,不晓得的还真以为朝廷要给武官们阅试呢。” 张鹤龄淡淡的道:“一群智障……额。”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一变,死死的盯着张延龄。 张延龄赶紧道:“大哥,你为何用这种怪异的目光盯着我?咋?” 张鹤龄道:“还记得陈策在年前对我们说过的话吗?他好像让我们练习骑射之术,说什么今年开春朝廷要阅试。” 张延龄哈哈笑道:“大哥,莫要紧张。” 他气定神闲的道:“对,陈策确实说过,但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那小子有点智慧的,他说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所以……呵呵,我去兵部问过了,兵部那边根本没说今年有什么阅试。” 张鹤龄噢了一声,拍了拍张延龄,一脸欣慰的道:“老二,你长大了,为兄很欣慰,做的不错。” 他背着手,看着五军都督府正在苦练的周家那群傻子,感慨道:“多么智障的一群人啊!周家有这么一群后代……注定不能长久了。” “我们张家则不同,有你我卧龙凤雏兄弟,还有阿姐这名凤凰,张家……何愁不兴盛呀!” …… 工部那边第一艘船只已经赶工建设完毕,弘治皇帝今天便装去巡查了一下工部在漕运码头的工坊,等回宫的时候,在澄清坊大街看着几名正在巡街的武将。 弘治皇帝眉宇微蹙,这群武将军纪松垮,好似没吃饭一般,尤其那几名为首的武将,这些都是武将勋贵后代,带着爵的,虽是闲散的官,但却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弘治皇帝脸色越来越冷,淡漠的对一旁怀恩道:“大明在京的武勋们都是如此?” 怀恩忙不迭道:“回皇上,老奴不知,要不要召英国公问询一番。” 弘治皇帝摇头道:“不必了,你瞧这群吊儿郎当的武勋,哪里像个武人?他们甚至连陈策都不如!” 陈策:??? 怀恩安慰弘治皇帝道:“皇爷,兴许他们都还沉浸在新年的节日氛围中吧,也不至所有武勋都是如此。”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朕倒想看看在京的武勋们都是一副什么德行,他们都是武人,大明的精气神,要是一个个都软趴趴的,那谁来拱卫京师?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去给兵部尚书马文升传旨,让他明日会同司礼监陈宽、英国公张懋阅试各营候伯都督骑射韬略及把总等官骑射之术。” 怀恩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问弘治皇帝道:“皇爷,明日就要阅试么?” 潜在意思是这是不是太突然了,要不要给在京武勋们一点准备的时间? 怀恩还以为这次也和以前一样只是走个过场,但弘治皇帝显然不这么想,去年洪钟告知弘治皇帝东南军队疲弱,现在整个大明除了九边和西北的边军还能看看,还有真正的武人吗? 若是在京的武勋们都军纪不整,下面的武将就可想而知了。 这一次弘治皇帝是铁了心想看看在京武勋真正是什么料子,谁也别想滥竽充数! 怀恩赶忙道:“遵旨,老奴这就去通知兵部和英国公。” …… 当张懋和马文升听到弘治皇帝下值明日阅试在京武勋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皇上这次的阅试比以前来说,实在太过突然了。张懋和马文升会同司礼监陈宽碰了头,三人草草商量了方案,便让兵部那边下发通知给在京武勋。 长宁伯府。 周家几名兄弟汗流浃背的从五军都督府训练回来,实在太累了,他们实在也不想练了。 “爹。” 几名兄弟找到长宁伯周彧道:“我们实在练不动了啊!” 周彧淡淡的道:“不用操练了。” 几名兄弟面色一喜。 周彧却是话锋一转,道:“皇上下旨,明日去五军都督府校场阅试!” 此言一出,周家几名兄弟顿时呆若木鸡! 还真被陈策说中了?皇上真要校阅在京武勋?可是此前一点风声消息都没透露啊,这次为何这么突然? 周彧面色凝重道:“索性你们训练过一段时间,明日不至表现的太拉胯。” “皇上让五军都督府、司礼监和兵部三衙联合校阅,这次是来真的了,此前顶多让五军都督府走个过场,有舞弊的可能性在,但这次应该不会有任何舞弊的可能,都要拿出点真本事。” “总之你们明日表现的好一点,皇上这么安排,明显是带着气的。” 周家这群兄弟严肃的道:“好!” …… 张府。 张延龄激动的跑到张鹤龄面前,道:“大,大哥,我滴娘呀!” “陈策那小子简直就乌鸦嘴,他又说中了!” “明日皇上紧急校尉在京武勋,咱们也要去五军都督府接受校阅啊!” 张鹤龄噢了一声,虽然有些惊讶,但依旧很是淡定,他道:“这有什么,待会儿咱们去英国公那走走关系,明日随便糊弄一下。” 张延龄哭丧着脸,道:“恐怕不行了,这次不仅是五军都督府负责校阅,兵部和司礼监也参与其中。” 张鹤龄大叫道:“什么?司礼监也参与校阅?” 我靠!皇上这次是来真的啊?居然让司礼监也参与进来了! 这是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触动了皇上的逆鳞了吗? “大哥,咋办呀?”张延龄有些担忧。 张鹤龄微笑道:“怕甚么?校阅就校阅呗,还能掉一块肉啊?” “明日走个过场就是啦,反正垃圾的又不是咱们兄弟。” “哼!就是让周家那群狗东西得了便宜啊……哎!咱们当时还是该听陈策的。” “这个小子,简直就是乌鸦嘴,真就说什么来什么。” 张延龄虎着脸道:“大哥,你说该不会是陈策那小子和皇上建议的吧?” 373、在京阅试 初六,大清早朱厚照便带着刘瑾来找陈策,兴冲冲的对陈策道:“小老弟,咱们去五军都督府,今天那边在京武勋们都在阅试,咱去瞧瞧热闹!” 朱厚照在东宫也是学过武技的,他自己对武备之事也很感兴趣,听到武将们要阅试考核,自然跃跃欲试。 陈策见他表情兴奋,知道朱厚照对大明武备充满了希望,可这场阅试却注定会让他大跌眼镜。 陈策摇头道:“我不去了,没什么好看的。” 朱厚照急忙道:“怎么没什么好看的?这可是我大明的精锐啊!武将们阅试,各个策马飞驰,上阵杀敌,好不威风!你难道不想看看我大明武将们的英姿吗?” 陈策瞥他一眼,反问朱厚照道:“你真觉得这场武备训练能展示大明风采?不怕看了大失所望?” 朱厚照呵呵道:“小老弟,你太小瞧在京武将了,虽然我舅舅他们也会过去滥竽充数,但大多数还是身怀武技有真本事的。” 陈策:“……”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朱厚照灌输的这种思想,让他天真的以为在京的武将各个勇猛。 陈策哦了一声,道:“小花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你带着刘瑾去看吧。” 朱厚照铁了心要拉着陈策去观赏,他见陈策似乎对在京武将很是不屑,所以更要让陈策随他一同过去观摩。 “带着小花一起过去呗。” …… 五军都督府,校阅广场。 陈策终究是拗不过朱厚照,他披着黑色的大氅,小花穿着淡青色棉袄乖乖的站在陈策身边。 在京的武勋们先去考了韬略文试,结束后便纷纷换了戎装英姿飒爽的来到演武场。 朱厚照兴奋的对陈策道:“小老弟快看!他们来了!好生威风呐!” 周家几名兄弟骑着马匹,背着弓弩,骏马在硕大的演武场上飞驰,周家几名兄弟从背后掏出箭矢,搭弓瞄准靶垛。 嗖嗖嗖,几支箭矢朝靶子上射去,虽未射中靶心,但也勉强中靶。 周家几名娇生惯养的外戚子嗣尚且如此,其余人更不用说,朱厚照满怀期待。 张家兄弟骑在马匹上,骏马飞驰,看上去有模有样,从背后掏出箭矢,搭弓发射。 吧嗒,脱靶。 朱厚照尴尬的看着自己两个舅舅在演武场上献丑,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对陈策道:“他们不算。” 想来他心里有准备,知道自己两个舅舅什么货色。 后面出场的则是五军都督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勋贵武将们,朱厚照激动的期待着。 然而——他们的表现却和张家兄弟不相上下,要么箭矢脱靶,要么弓都拉不开,简直丑态百出,不忍直视。 朱厚照所有幻想在这一刻破灭,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寒地冻的原因,脸上红扑扑的。 小花瘪瘪嘴,道:“这些人好笨哦。” 陈策侧目看了朱厚照一眼,见他神色低落,也不忍打击他。 在朱厚照看来,这些都是在京的武备力量,即便是勋贵们,可也是武将啊,是保护京师的武将,怎么一个个都是这副德行? 指望他们保卫京师?这简直是个笑话! 朱厚照实在没想到这群废物会废到如此程度,这些可都是武将啊,他们中有些人甚至骑马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还有一部分人弱的连弓都拉不开,这就是在京的武官么? 这其中还有一些千户所的把总啊!这些把总可是握着军权具备实权的官,都这幅德行? 这要是再打一场京师保卫战,谁能拱卫北平? 朱厚照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看来被打击的不轻。 陈策看了朱厚照一眼,默默的离开了,他知道现在不适合和朱厚照说话。 张懋和马文升、陈宽等人都尴尬的看着演武场的一幕幕丑态,这几人表情都有些复杂,张懋虽然知道这次临时检验或许会丢脸,但实在没想到会丢脸到这种程度。 整个阅试,开始既巅峰,本以为周家兄弟表现的不尽如人意,殊不知他们居然是表现的最好的。 下午的时候,三人都还没去和弘治皇帝汇报阅试的结果,朱厚照便气咻咻的找到弘治皇帝,将今日武将阅试的结果告诉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心中虽没抱太大的期待,但怎么也没想到结果会如此这般丢人现眼。 张懋三人见到弘治皇帝的时候,见弘治皇帝脸色不好看,于是马文升硬着头皮道:“启奏皇上,阅试结果出来了。” 弘治皇帝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接过马文升送来的考核名单,除了周家几兄弟合格外,所有人都不合格。 他淡淡的道:“今日所有考核结果记录在册,考核不合格武勋爵降一等,俸禄减半!” 马文升愣了愣。 弘治皇帝继续开口道:“周向几名考核合格者按制赐金银布帛。” “你还有什么建议?” 马文升知道弘治皇帝这是要下定决心整顿大明武备力量了,此次处理结果无疑是对天下武将们的警示,惩罚结果绝对不能轻易了之。 他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道:“臣请重加究治,或罚俸夺俸,或罢黜除名。并请刊印《武经总要》,颁赐在京武职大臣及各边将领,以资其智识。” 弘治皇帝从之,让马文升迅速去颁布结果。 …… 张府。 张家兄弟被夺了俸,此后朝廷不再颁发俸禄给张家兄弟,虽然这点俸禄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但也心疼啊! 尤其张延龄,上次西南立功,好不容易从建昌伯升到了建昌侯,现在又被夺了爵,恢复到此前的建昌伯爵。 这让张家兄弟捶胸跌足,嚎啕大哭。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皇上居然这么狠,处理结果会这么重…… 周府。 周家兄弟是唯一被赏赐的人,长宁伯周彧只觉脸上有光,毕竟在这么多勋贵面前长脸,又得到弘治皇帝亲自的赞许,周家实打实的威风了一把。 周彧眯着眼,对周南道:“南儿,你寻个时间去找陈策,带着厚礼,当面感谢感谢他。” 这个小子不错,真不错!三番五次在关键时刻帮了周家,长宁伯周彧自然要好好感谢一番。 374、四面楚歌的大明 国事藏不住,虽然古代会有信息时间差,但诸国发生的大事,尤其外交事件,很快就会传到周边诸国耳中。 自从弘治十四年开春之后,西南南部安南国便不断地开始试探明朝底线,持续朝暹罗边境增兵。 明朝宣德皇帝一则‘弃置交趾’的政策下发后,大明在很长时间失去了安南的实际控制权。 弃置交趾所造成的消极影响是长期的和致命的。这一事件沉重地打击了明朝在西洋地区的国际声望,动摇了明朝的宗主国地位。失去了安南意味着失去了西洋,这一点恐怕是宣德帝朱瞻基也没有料到的。安南从此扰边侵地不绝。 暹罗和明朝关系十分友好,也是明朝忠贞不二的小弟,安南增兵暹罗边境就是对明朝反应的试探。 而这一切都和大明在东南失去国际威信密不可分,一个小小的弹丸岛国都敢拂逆大明天朝大国的面子,对明朝外交威胁置之不理,那明朝在西南一些小国眼中而言,自然威望大减,不复当初洪武、永乐时期的强大。 东南外交失利对明政府影响一定是巨大的,不仅安南在试探明朝底线。 朝鲜现在又开始偷偷恢复和辽东女真人之间的私下贸易。 此前明朝作为宗主天国,是严禁女真人和朝鲜贸易往来,朝鲜明显是在学习安南跳脸试探大明底线。 一则则国际消息不断送去礼部,礼部则通禀弘治皇帝知晓,弘治皇帝怒不可遏。 他督促工部尽快将战舰制造出来,若是不在倭奴岛前展示一遍大明的武力,周边诸国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 这些国际大事,陈策自然也是知道的,倒不是内厂和刘洪那批探子告诉陈策的,他们还没有这么广泛的耳目探听到国际消息,更不会冒险去朝廷窃听机密。 这些消息都是魏文礼偷偷告知陈策。 国家外交无小事,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实际就算锦衣卫不将这些消息告知陈策,陈策也能预测到如今这样的结局,倭寇在东南越是挑衅,其对整个明朝的格局影响就越大,到最后肯定会触发临界点。 当外交解决不了冲突后,唯一的后盾只能是一个国家强大的武备力量! 陈策这段时间偶尔会去司经局当值,不过也仅仅只是偶尔,每次他去司经局就将小花交给吴娘子,让吴娘子带她去快递那边玩。 弘治十四年正月十四当天,周南拜访了陈策,周家邀请陈策明日上元随周府去皇宫做客。 陈策知道,这可能不是长宁伯的意思,大概率是皇宫那名历经四朝的太皇太后周氏的意思。 正月十五当天,陈策随着长宁伯和周家六子进了仁寿宫。 周太后面色和蔼慈祥,吃了上元节这天的中饭后,周太后便赠送了陈策一枚玉佩,笑着对陈策道:“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陈小子,这玉佩适合你,很般配。” 陈策赶忙拱手弯腰行礼感谢。 周太后虚扶陈策,语重心长的道:“哀家听周彧都说了,纯简呐,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哀家虽然老了,但也还是可以为你出头做主的。” 这是周家对陈策的感谢,若是换做任何一人,得到太皇太后的背书,恐怕会感激涕零,说一句祖坟冒青烟也不为过。 毕竟整个大明,只要老太后还活着,就算弘治皇帝都得对她恭恭敬敬的。 但陈策也没想象中的感恩戴德,依旧荣辱不惊,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全,他拱手道:“多谢老太后,小子感激不尽。” 陈策自然没有在仁寿宫待太久的时间,晚上老太后还要和弘治皇帝一家人过元宵,陈策很识趣的离开。 望着陈策离去的背影,老太后眯着洞察一切的双目,语重心长的对周彧道:“阿弟啊!以后对这小子好点儿。” 周彧笑着道:“我都知道。” 周太后摇头道:“不,你不知道,我让你对他好点,不是因为咱们周家凌驾于他之上的施舍,而是发自内心的要依靠他。” “啊?” 周彧倍感震惊,他知道陈策对周家帮了两个大忙,但要说周家依靠陈策,那不是倒反天罡了? 周太后呢喃道:“你瞧他的反应,哀家给他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又在言语提点他,换做常人,此时恐怕早就跪地磕头感恩了。” “可他呢?他虽然脸上表示尊敬感激,其实心里是没多大波动的。” “要么他无欲无求,要么就是他……看不上哀家!” 此言一出,周彧更加震惊了,他胆子得多大,居然看不上太皇太后? 周太后笑着摇头道:“正常,因为大明是朱家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哀家再大还能大的过皇上?” “如果他和皇上的关系匪浅呢?这次阅试,为什么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没提前得到消息?为什么他却能提前提点你们?” 周彧反应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倒吸凉气,惊呼道:“阿姐,你的意思是……皇上将如此重大的事单独告知陈策,却临时通知五军都督府和兵部?” 周太后不知可否的嗯了一声,旋即长叹口气,道:“哀家还能活多久啊?哀家死了后你们怎么办?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有长盛不衰的家族?唐朝那些千年世家能一直延续下去,就是因为他们懂得投资。” “你们未来要依靠的,或许不是哀家,而是他!” 当然,周太后和周彧他们都不知道陈策已病重的消息。 …… 陈策在出宫的路上,恰巧遇到入宫的张家兄弟。 张鹤龄疑惑的看着陈策,道:“你这从哪来?” 陈策沉默了一下,道:“从天上来。” 然后背着手离去。 张鹤龄:“?” 好啊!陈策你这王八蛋,居然敢戏耍本侯? 张延龄淡淡的道:“大哥,这么明显了你还问?瞧那方向分明从周老太婆那边出来的嘛。” 张鹤龄若有所思,然后一拍大腿,道:“好啊!这个陈策,是投靠了周老太婆!难怪他要帮着周家了!” “去找阿姐告状去!” 375、又是一年上元 张家兄弟哀嚎的来坤宁宫找到张皇后。 “阿姐啊,我被贬了,我的爵被贬了啊!” 张延龄哭的像个孩子,张皇后气不打一处来,恼怒道:“你还有脸哭?你们在五军都督府丢尽了张家的脸,皇上不贬你们贬谁?” 张鹤龄道:“阿姐,这事我们认,但周家受封了啊,我们心中不服!” 张皇后淡淡的道:“不服就憋着,人家受封是阅试表现的好,你们要表现的好,皇上能不赏你们?那么多人都被贬爵降俸,皇上还能厚此薄彼?以后你们让皇上如何面对其他的那些武勋?” 张延龄疯狂摇头道:“阿姐,不是这样的,是陈策那个王八蛋啊!他帮着周家对付我们,故意让周家比咱们张家威风的。” “什么陈策不陈策的。” 张皇后显然不知道外面的事,张家兄弟把陈策的事简单告诉张皇后。 张皇后眯着眼,然后一巴掌朝张鹤龄头上拍了过去,娇喝道:“你们当我是傻子呗?” “蠢不自知!” “他陈策能越过兵部和都督府知道阅试的事,足以说明皇上对他的看重,况且人家也提醒过你们了,你们自己不相信,现在还怨人家了?” 张鹤龄:“……” 张延龄:“……” 阿姐居然不帮着我们?这世界怎么了啊! 张皇后揉着眉心,头疼。 皇上和太子和你们关系匪浅,还能保住你们,要是真像太皇太后那样,厚照后面的皇帝不再是厚照的儿子……依你们两个愚蠢的程度,必定会被整死啊!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厚照后面的皇帝不是厚照的儿子还能是谁呢? 张皇后无奈的道:“你们以后长点脑子吧,算我求你们了。滚,今晚不要来皇宫吃团圆饭,本宫丢不起这人!” 张家兄弟:“???” …… 上元夜,槐花胡同。 相较于去年的上元,今年多添了一人,吴娘子在厨房烧菜,小花端着香喷喷的菜肴来中厅。 晚上吃了晚饭,陈策便打算去书房看书,小花时不时过来送点糕点、茶水,总让陈策静不下心。 “走吧。” 陈策无奈,对小花道:“去叫上吴姐姐,一起出去逛逛。” 小花激动的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蹦蹦跳跳的去隔壁叫上吴娘子。 正阳大街很是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张仑跟着张懋还有一群张家仆役走在正阳大街,迎面看到陈策三人。 张仑蹙眉,小眉毛粗黑粗黑的,蹙起来很是滑稽,他迈着短腿拦住了小花,道:“你上次是不是耍我啦?” 小花认真的道:“怎么了?” “你让我爷爷叫你哥哥爷爷,爷爷说这是乱了辈分!” 小花噢了一声,道:“你爷爷不该叫我哥哥爷爷对吗?” 张仑认真点头。 小花道:“因为你爷爷辈分太大对吗?” 张仑继续点头。 小花道:“那你的辈分比较小,你差你爷爷三辈呢,你该叫我哥哥什么?” 张仑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了,道:“爷爷!” 张懋的老脸瞬间黑了下来,拉着张仑就要走,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小花点点头:“你叫我哥哥爷爷,我叫他哥哥,论辈分你叫我什么?” “婶婶?” 小花盒盒盒大笑:“对对,好侄儿。” 陈策脸也黑了,张家这个小孙子,怎么看起来虎头虎脑的,究竟是他太虎还是小花太聪明? “走!” 陈策狠狠瞪了一眼小花。 张仑也被张懋拎起,大吼道:“小犊子!你他娘的……废了!” 张仑道:“爷爷,我没说错诶?我算的不对吗?这不是你教的辈分吗?论辈分我该叫她婶婶诶。” 张懋:“闭嘴!” …… 夜市很是热闹,人员构成复杂,几名乞索儿盯上了小花。 小花似乎也看到了他们,她对陈策道:“哥哥,他们手里提着的灯笼好漂亮呀!” 陈策还没开口,吴娘子便对陈策道:“去给她买一个吧。” 等两人去买花灯的空隙,小花赶忙叫住了身后不远处的张仑,道:“喂,我刚才算错了,你不该叫我婶婶!” 张仑赶紧跑来,道:“对!刚才我爷爷也说了,我算错辈分了!你应该也叫我哥!” 小花:“张仑哥。” 张仑憨憨的笑着,道:“这就对了。” 几名乞丐笑意连连朝小花走来,小花淡漠的盯着他们,挑衅道:“你们要干啥?” “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我的张仑哥,他很厉害的,你们想死吗?” 看得出来,这群乞丐在此前欺负过小花。 这群乞丐看上去都十来岁,大一点的二十来岁的样子。 张仑指着这群乞丐,拍了拍胸口,嚣张的道:“对呀,你们想死了吗?” 几名乞丐看到张仑的衣着,知晓这是个贵人,便准备悄然离去。 小花捡起地上石块,朝着那群乞丐便要扔,张仑有样学样,拿着石块朝那群乞丐扔了过去。 小花没有扔,将石块随手扔到了身后。 那群乞丐摸了摸头,回头看着张仑。 小花哼道:“怎么了?你们不服吗?我张仑哥可是武技超群的大英雄!” 张仑哈哈大笑:“你们想和我打一架吗?我可是和我爷爷练过武的。” 这群乞丐沉默,然后摇头又要走。 小花对张仑道:“张仑哥,他们刚才分明看不起你。” 张仑恼羞成怒,迈着短腿朝那群乞丐奔跑过去,一脚踹在乞丐的屁股上。 终于,这群乞丐中有没脑子的忍不住了,拎起张仑朝着他大脑袋就拍了下去。 一巴掌把张仑拍清醒了,然后嚎啕大哭:“呜呜呜!爷爷,爷爷救我。” 张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身边的小家伙不知道啥时候不见了,回头看到一群乞丐正在欺负自家小孙子,登时老脸发黑,大怒道:“给我朝死里打!” 小花悄悄的离开,刚走两步,就看到陈策正背着手冷冷地盯着她。 小花赶紧一股脑跑到吴娘子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吴姐姐,这花灯好漂亮呀。” 她不敢抬头去看陈策。 这一路陈策表情都很冷淡,小花悄悄拉了拉陈策的衣袖,小声认错道:“我,我不想给你惹麻烦的。” “他们认得我,知道我过的好了,以后会来缠上你的……” 376、弘治皇帝的嘲讽 上元节过去后,陈策在正月二十这天去了一趟司经局。 赵仲平和韩窦印如同往日一样在司经局内晒着太阳喝着茶,见到陈策到来,两人殷勤的给陈策斟茶倒水。 陈策本来打算点个卯就走的,自从年关后,他就没怎么来司经局当值,总觉得不太合适,该有的过场还是要走一下。 不过朱厚照却兴冲冲的来司经局找到陈策,然后拉着陈策朝东宫后花园去赏花。 “小老弟。” 朱厚照坐在东宫凉亭内,一边赏花,一边喝着茶问,随口问陈策道:“小老弟,我咋发现父皇最近越来越愁了?” “不过就是安南调兵去了暹罗边境嘛,这有什么?” “这群番邦国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去,你说父皇是不是操心的太多了?” 很显然他还不知道安南的这次调兵举动意味着什么。 陈策耐心的对朱厚照解释道:“大明是暹罗的宗主国,暹罗和大明时常有朝贡关系,是我们在西南都司外最友好的番国。” “在宣德时期,大明放弃了对交趾的掌控,安南宣布独立。” “安南现在朝边境调兵,这是企图掠夺暹罗土地的举动,这无疑是在试探大明的底线,看看大明会不会派兵过去。” 朱厚照此时方才明白过来,拍着桌子大叫道:“这是压根不将我们大明放在眼中啊!” “明知道暹罗是我们罩着的,居然还敢入侵暹罗?本宫看他们是胆子肥了!” 陈策对朱厚照道:“还记得此前大明送去倭岛的外交书么?大明礼部的使臣现在还被困在倭岛,而大明迟迟没有动作,如此举动在番邦眼中便成了大明软弱的表现。” “自从洪武、永乐大明在西南亮过武力后,已经过去百年之久,他们不清楚大明的实力如何,所以在看到大明对倭奴都无可奈何后,安南才有这个胆子去试探大明的底线,如此才有他们陈兵暹罗边境的一幕。”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安南国实在太嚣张了!要本宫说,咱们现在就该重兵压境,狠狠地给他们揍一顿,让他们知道大明的雷霆天威!” 陈策摇摇头,对朱厚照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倭岛那边的事还没解决,大明无暇分兵再去开辟第二战场。” 朱厚照反问道:“那如果这个时候暹罗真要被入侵,大明还能坐视不理么?” 陈策沉思片刻,对朱厚照道:“解决这件事并不算太难,大明可以调云南沐王府的兵力去安南边境走一趟,在安南边境做一场军事演习。” “啥是军事演习?” 陈策解释道:“在他们周边练兵,让他们知道大明士兵的强大,如果他们敢入侵暹罗,沐王府的演习士兵随时可变成实战,以此达到不出兵也能牵制安南的目的。” 朱厚照面色一喜,道:“着啊!” 父皇早就该来问小老弟的,何必在皇宫愁容满面,这事儿不就如此轻松解决了吗? 就在这时,一阵冷哼声响起。 却见杨廷和走了过来,冷冷的道:“陈大人简直是——一派胡言!” “太祖皇帝建国之初,就规定过不征之国,安南便在此列,你现在派兵去安南国边境,岂非让皇上陷入不忠不义之境地?” “陈大人此言大逆不道!” 陈策:“……” 他想了想,对杨廷和道:“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个道理放在治国上也是成立的。” “若是一味的墨守成规,什么事都按照祖宗成法的规矩来,国家迟早会走向灭亡。” “放肆!”杨廷和厉声高呼,指着陈策:“陈大人,休得无礼!” 陈策反问道:“那如果安南真要攻击了暹罗,我们就坐视不理么?” 杨廷和道:“可以站在道德层面指责安南,施加压力。用外交手段谴责他们,以达到安南退兵的目的。” 陈策勾起嘴角,微不可察的笑了笑,道:“哦。” 你读书真是把脑子读坏了。 这个时候杨廷和还没经历过太多的政治斗争,还停留在幻想中,将儒家圣人的治国一套奉为圭臬,可等他执政后他就会明白,仁义道德放在政治上是行不通的,因为不是人人都是圣人,都知晓礼义廉耻。 如果真是如此,那任何国家将没有纷争可言。 看到陈策带着嘲弄的笑容,杨廷和怒火中烧,双拳在袖笼内紧握,对朱厚照道:“太子殿下,你该去上课了。” …… 乾清宫。 弘治皇帝在发愁,安南和朝鲜两个国家现在都在一步步挑衅试探大明底线,若是再不表示,大明的宗主上国威严将会颜面扫地,可弘治皇帝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开辟第二战场。 他是不愿意打仗的,更想通过柔和的手段震慑住安南和朝鲜。 可他思考了许久,始终不得其解。 就在弘治皇帝忧虑的时候,杨廷和步履急快的找到了弘治皇帝,抱拳道:“启奏皇上,臣祈求皇上罢黜司经局校书陈策。”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面上带着一丝不悦,上次他分明已经给过杨廷和暗示,让他不要再纠缠陈策,怎么现在他又来这么一出? 弘治皇帝耐着性子问道:“为何?” 杨廷和道:“今日臣在东宫偶然听到太子和陈策的谈话。” “那陈策竟大言不惭的对太子说,让大明调沐王府的士卒去安南边境军事演习。” 弘治皇帝狐疑的道:“什么意思?什么是军事演习?” 杨廷和将陈策的意思解释一遍。 弘治皇帝竟忽然瞪大眼睛,旋即豁然开朗,愁绪面容的脸上渐渐开始展颜。 是啊! 可以不用去打安南,只要调一支军队过去给安南演练一下我大明军队的强大,那时他们一定会忌惮大明的武力,迫于压力之下必定不敢冒然入侵暹罗,如此暹罗危机可解,大明的宗主国威严也不至于丢失。 朕早该去问问陈策的意见的! 见弘治皇帝非但没有和自己谴责陈策,反而似乎很激动的样子,杨廷和不由提醒道:“皇上,安南乃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此事万万不可!” 弘治皇帝脸色渐渐暗淡下来,盯着杨廷和,淡漠的道:“杨大人,等你做上兵部尚书再来谈国事吧。” 杨廷和听了弘治皇帝极尽嘲讽的言语,面色微微一窒。 377、布局朝鲜 安南那边的问题毕竟不算太大,整个安南在历史中都扮演着小人的角色,不足为惧。 现在大明在西南土司已经打通,沐王府的人借土司的道路陈兵安南边境不是什么难题。 他安南能派兵去暹罗,大明也能在他们安南国境边界做一场军事演习。 内阁六部毕竟不是杨廷和这样的读书人,杨廷和之所以现在还在东宫教书,没有被任命实权官是有道理的。 他的政治智慧还远远不够。 今日小朝会上,六部尚书和内阁三阁老没有一个人拿着祖训说事,什么不征之国,在他们眼中都是一纸空谈。 当初开海的时候,也有人拿着祖训片板不得入海说事,但这两件事根本不是一回事。 开海会阻挡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所以他们要拿祖训说事,但对付安南则不行,在面对国家大是大非上,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能站在帝国朝廷上的这么一小撮人永远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当然不会再拿祖训找事! 陈策给的方案确实可行,只是户部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军事演习会烧很多钱,这么做值得么? 弘治皇帝给的答案是值得,因为军事演习不仅仅可以威慑敌人,演习随时可以转变为实战,这就好比是悬在安南国头上的一把刀,什么时候将铡刀放下去,完全看大明的心情,这个过程会令安南无时无刻不在恐惧中。 尤记得当年朱厚照对弘治皇帝说过的话,拳头,没出手之前,威慑永远是最大的。 内阁六部不再提出异议,兵部立刻下文书去云南沐王府。 …… 陈策关注的重点不在南方,整个西南最大的麻烦就是土司的后患,不过现在土司那边已经万众归心,改土归流的成效很好。 至于西南外的一些小国,明廷现在强大的实力,完全能随时灭掉一个国家,他们不足为惧。 但朝鲜不同,要跨海作战。 现阶段朝鲜对大明的威胁远远比西南要大。 尽管朝鲜一直在明朝扮演明朝最忠实的铁杆小弟,但这是因为文化渗透的影响力。 现阶段朝鲜学的都是汉字,读的都是四书。 被朱元璋给打怕了。 可偏偏现在朝鲜出来了一个疯批的皇帝,燕山君李隆,这是李氏朝鲜最残暴无脑的帝王。 当听闻明朝在倭岛吃瘪后,李隆膨胀了,完全不把明朝放在眼中,以前明朝明令禁止他们和辽东女真之间做贸易往来,现在李隆也将这个禁制给打开了。 大明承平多年,海防疲弱,跨海作战明显力不从心,若是效仿西南在朝鲜海域上演习,恐怕小破战舰拉过去,非但震慑不住朝鲜,反而会给朝鲜添加信心。 怎么对付李隆,陈策一直在思索。 礼部那边已经发外交书去朝鲜,要求李隆禁止和辽东女真人做贸易往来。 但朝鲜那边对礼部文书视而不见。 礼部又下令辽东都督禁止女真和朝鲜贸易往来,然而女真人明面答应,暗中却依旧和朝鲜贸易不断。 这严重影响了大明在辽东的马市贸易。 一鲸落万物生,放在当下的明朝局势最合适不过,一切的源头都在东南。 偏偏这个时候兵部的战舰还没制造好,无法在倭岛立威。 陈策知道,就算工部第一批战舰制造出来,这些战舰也无法适应长期海上航行,这一次恐怕依旧震慑不住朝鲜人。 那就需要另辟蹊径。 陈策坐在书房内,手指轻轻敲了朝鲜国史的一页,戊午士祸! 他要再制造一出甲子士祸来,彻底将李隆给拉下台,从而彻底震慑住整个朝鲜王朝! “咳咳。” 夜深了,春寒料峭,陈策开始忍不住咳嗽起来,隔壁的灯亮了,吴娘子带着小花赶紧朝陈策的院子走来。 陈策咳嗽越来越厉害,书桌上的书到处都是鲜血,吴娘子毕竟习惯了,赶紧去给陈策喂药打热水擦拭。 小花站在一旁,看着陈策嘴巴里面不断冒着血,赶紧跑过去,用手捂住陈策的嘴巴,哭喊着道:“陈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吴娘子从厨房端着热水过来,让小花去将熬好的药吹凉,她赶紧给陈策擦着脸。 “喝药,喝药,喝了药就好了。”小花端着药跑到陈策面前,哭的像个泪人一样。 “我不撒谎了,我不撒谎了。” 陈策虚弱的抬着眼皮,抚摸着小花的头发,轻轻拍了拍,道:“我没事的。” “呜呜呜,我不惹你生气了,我不惹你生气了。” “呜呜呜。” 小家伙清秀的脸蛋上布满了泪花,抽泣哽咽的说着,急的团团转。 到下半夜,陈策终于开始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吴娘子和小花都没睡,默默的守在陈策的床头。 …… 第二日一早,陈策早早便醒了,吴娘子赶忙问道:“好点了吗?” 小花已经趴在陈策的床头睡着了,陈策轻声道:“好多了,昨晚吓坏她了吧。” “她一夜没睡,刚睡着。”吴娘子道。 陈策缓缓披着大氅起床,将小花给抱到了床上。 吴娘子脸色不太好看,对陈策道:“她昨晚对你说了很多话。” “什么?” 陈策疑惑的看着吴娘子。 吴娘子咬牙道:“宫里面有太监,专门在宫外找这群小女娃淫乐,她不是乞丐,是被土司那边送来供太监淫乐的佞童。” “她逃出来了,还有更多的孩子都被困在其中。” 陈策面皮抽了抽,问吴娘子道:“哪个太监?” 吴娘子摇摇头,道:“她也不知道。” “这群畜生!” 陈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吴娘子沉默片刻,道:“下次莫要操劳到深夜了。” 陈策微笑道:“没事。” 吴娘子道:“郎中们都说,你的病不该熬夜的。” 陈策笑了笑,道:“迟早都是要死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应该快了。” 吴娘子将头撇过去,其实昨晚她也哭的很伤心。 “好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昨晚麻烦你了。” 吴娘子微微摇头道:“没事的,不麻烦。” 378、大逆不道的事 二月二,龙抬头,天气已经没有初春那般春寒料峭。 陈策穿着一席长衫坐在书房内,小花端着药送给陈策,认真的给陈策吹着药汤上的热气。 看着小家伙认真的样子,陈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家伙也是个苦命人,陈策揉了揉她的脑袋,将药汤喝了,对小花道:“去玩吧,不要走太远,只需在胡同里面玩。” 现在还不知当初囚禁小花那名太监是谁,他也不敢让小花独自一人跑太远。 尽管刘洪和李珍都去查了,但现在依旧没有消息。 中兴的帝国之下,依旧有许多肮脏和黑暗! 朱厚照气呼呼的带着刘瑾跨步来到陈策的院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呀!” 朱厚照破口大骂,对陈策道:“小老弟,你是不知道朝鲜究竟多么不要脸!” 陈策坐在中厅的茶几旁边喝着蜜水,药汤太苦,只能用蜜水解苦,他好奇的问朱厚照道:“怎么?” 朱厚照哼道:“礼部又给朝鲜送去国书,申饬朝鲜和辽东女真人私下贸易的不义之举,再次要求朝鲜国王停止和辽东女真人私下贸易往来。” “朝鲜国王答应了。” 陈策愣了一下,李隆怎会同意此事?此前不是强硬的很么? 朱厚照还有后话,他怒道:“但条件是要让大明释放朝鲜吏曹判书任士洪归国。” 任士洪在朝鲜前任皇帝成宗时期掀起过戊午士祸,因罪被贬,后逃到辽东,朝鲜成宗皇帝和大明沟通之下,遂大明配合朝鲜方面,将任士洪给关押圈禁在辽东都司。 朝鲜成宗死后,现任朝鲜国王李隆登基,李隆登基后权力一直被宰相和台谏制衡,他需要一名外戚来帮助自己巩固权力,任士洪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站在朱厚照的角度上来看,朝鲜小国和大明谈条件,本身就是在挑衅大明。 试问在以前,朝鲜在面对大明天威雷霆之下,他们敢放一个屁么? 现在大明在东南被倭寇祸乱挑衅就算了,你朝鲜居然也敢和大明谈条件了? 这是赤裸裸挑衅大明天威啊,朱厚照作为大明皇太子,听到自己的国家受到如此侮辱威胁,怎能不火冒三丈。 陈策听完来龙去脉后,惊愕的问朱厚照道:“任士洪现在被关在大明辽东?而不是朝鲜境内?” 朱厚照点头道:“是呀,怎么了?” 这是甲子士祸的关键人物,他知道李隆一件很大的秘密…… 陈策脑海在急速思考,如何利用任士洪掀起朝鲜的甲子士祸,以此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朝廷什么态度?” 朱厚照道:“我父皇自然不会服软,若是寻常时期,他们有正当理由和大明提出这份要求,我父皇或许会考虑,现在他用条件来威胁我大明放人,痴人做梦呢!” 朝廷的反应在陈策的意料之内,就如朱厚照说的那样,如果放在大明和朝鲜关系缓和的时候,朝鲜派遣使臣来和大明言之以情晓之以理,大明或许会考虑。 但现在你用杜绝和辽东女真人私下贸易往来来威胁大明放任士洪,多少有点不尊重大明了。 朝廷谁要答应这条件,估计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大明不是大宋,做不出如此软弱的事来! 但陈策考虑的重点不在这里,他急忙起身,对朱厚照道:“我们去一趟皇宫。” “你带我去见你父皇。” 朱厚照挠挠头,问陈策道:“干啥?” “我父皇已经遣旨去朝鲜了,使臣正在路上。” “做什么?”陈策问道。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让礼部批判朝鲜的非分之想!” “哦,送旨过去的还是你前岳父礼部右郎中宁诚宁君瑞。” 陈策:“……” 你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前岳父啊…… 陈策沉思片刻,他知道现在去劝弘治皇帝已经来不及了,金口一开,覆水难收,想让弘治皇帝收回成旨不容易,需要走很多流程,那个时候恐怕宁大人已经抵达朝鲜。 陈策盯着朱厚照,忽然问道:“你想办法再写一封圣旨,盖上你父皇的玉玺印章,送去辽东。” “让辽东都司将任士洪给放回朝鲜。” “再写一封圣旨去拦截宁诚的使臣队伍。” 朱厚照:“……” 小老弟,我看你是疯了吧?你这是伪造圣旨啊,一封不够,你他娘的还来两封? 他当然不怕他父皇会降罪于他,关键这么做有啥意义?这不是对外界说大明服软朝鲜了吗? 本来大明的天威已经有损,你这一套下来,大明哪里还有顶点威严可言? 朱厚照虽然有时候没心没肺,但他也不是傻子,他承认小老弟很牛逼,但这事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有些过分了吧? 陈策对朱厚照道:“有些事我没办法和你细说,任士洪知道燕山君的一些秘密。” “当初他被圈禁在朝鲜,并非是成宗皇帝的意思,而是朝鲜勋旧派的意思。” “因为……燕山君并非贞显王后亲生骨肉,任士洪知道,只要他回朝鲜,就会掀起朝鲜内部动荡,这也是当初朝鲜成宗为什么没将任士洪囚禁在朝鲜而是辽东的目的……咳咳,总之你听我的……咳咳。” “我知道这事很疯狂,但是……咳咳。” 看到陈策开始急促咳嗽,脸色也变的越来越潮红的时候,朱厚照吓坏了,他赶紧拍着陈策的后背道:“好好好。” “小老弟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慢慢说。” 陈策道:“来不及了,得赶在宁诚去朝鲜之前给他拦住,时间不多了……咳咳。” “殿下,你信我,咳咳。” 朱厚照当然相信陈策,尽管伪造圣旨的罪名很大,可他是太子呀,他怕毛啊? “好!” “我现在就回宫,小老弟你莫激动,莫要激动好不好。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去做还不行么?” “刘瑾,走!咱们回宫去!” “小老弟,我回宫了,我让刘瑾将刘文泰给叫来,你不要再说话了,好好休息。” 陈策点点头。 他一直在想怎么布局朝鲜,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没有什么比制造朝鲜内乱更好的办法,只有如此,才能彻底让朝鲜老实下来! 379、疯狂的朱厚照 这一路刘瑾都提心吊胆的。 他哭丧着脸,哀求朱厚照道:“太子爷,咱还真去伪造圣旨啊?” “陈公子说说,咱们听一听就得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啊,皇上要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惩罚你呢。” 朱厚照淡淡的道:“小老弟从没像今天这么激动过,虽然我不晓得他那些话啥意思,但他一定很看重这件事。” “啥大逆不道啊?我父皇就我一个儿子,还能杀了我吗?杀了我谁来继承他的位置?” 刘瑾一副日了狗的表情,那陈策简直像个疯子一样,让太子伪造圣旨就算了,还来两份? 这是怕太子最近表现的太好,给太子泼点脏水吗? 当然了,这要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刘瑾都觉得他们可能在针对太子,利用太子。 唯独陈策不会! 可刘瑾实在想不出来陈策要干什么呀。 “太子爷呀,皇上自然不会责怪你,但陈公子咋办?” “好么,就算皇爷念在陈策有功的份上会放他一马,但朝廷那么多言官在,他们还不得弹劾死陈公子啊?” “兹事体大,不可为呀!” 朱厚照反手就是一巴掌,道:“给本宫闭嘴!罗里吧嗦的!” “出什么事本宫一个人担着,你要敢乱说,我杀了你!” 他把这件事看的比他命还重要,他差点又犯病,足以说明小老弟对这事很看重,他相信自己的小老弟不会害自己。 即便小老弟真要害自己,他也甘心情愿的帮着陈策去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不就是伪造两份圣旨么? 朱厚照背着手,笑呵呵的来到谨身殿。 弘治皇帝还在批着奏疏,朱厚照来到弘治皇帝身边,对弘治皇帝道:“父皇,累了吧?” “你去睡一会儿,儿臣帮你批,批好了你看看成不成。”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道:“你会批什么奏疏呀。”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道:“就是因为不会才要学呀,况且了,父皇你看你累的,白头发都出来啦,儿臣可心疼了!” 看着自家儿子一脸心疼的模样,弘治皇帝大感欣慰,喃喃道:“臭小子,长大了,呵呵!” “知道为父皇分忧了?成,今天父皇便让你知晓处理国事的苦。” “不要批在奏疏上,在一旁白纸上先写,等父皇休息好了再来看看你写的咋样。” 朱厚照哦了一声,道:“好哒。” 弘治皇帝去偏殿休息,朱厚照则挥手对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道:“都下去吧,不要打扰我父皇休息。” 等人群都离去后,朱厚照便找了两份空白的圣旨过来,分别写了两封圣旨,一份送去辽东都司,一份则去召回礼部使臣队伍。 一般圣旨要加盖玉玺印、司礼监印、内阁印。 不过特殊紧急情况下,皇帝会直接用中旨的方式下发圣旨,朱厚照自然不敢去找内阁盖印,只是草草加盖了玉玺印章,便悄悄的拿着圣旨离开谨身殿。 他将圣旨交给刘瑾,对刘瑾道:“你去,让东宫卫士快马加鞭,将这两封圣旨送去给辽东,拦住宁诚召回他,要快!” 太子爷啊,您这未免也太疯狂了点吧! 刘瑾道:“太子爷,东宫单独派出去卫士传旨,对方未必会信呀。” 这倒是个问题,虽然圣旨是中旨的形势下发的,但传旨的人也有学问可言,得找个皇帝信任的人才不至让对方怀疑。 朱厚照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去找我两个舅舅,让他们去送旨,就说皇上说了,他们要完成这次任务,回来给二舅恢复侯爵!” 刘瑾:“……” “好吧。” 刘瑾拿着圣旨,带着东宫卫士,火速去张府。 舅舅呀,对不起了,父皇不会责罚我,也不会杀了你们的,母后会保佑你们的。 张府。 张家兄弟一脸狐疑的问刘瑾道:“皇上下中旨去辽东?为什么要咱们去?还要快马加鞭?” 刘瑾咽了咽口水,这里面都是漏洞,他压根不知怎么回答。 张延龄赶紧小声道:“大哥,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呀,你这是分明不想让我恢复侯爵啊!” “还有人敢伪造圣旨吗?很明显皇上很着急嘛,只有咱们兄弟去辽东才能震住场子啊!” 张延龄迫不及待,自从上次被降爵后,他就一直耿耿于怀,眼看着马上要立功,大哥却逼逼叨叨不停,这可把张延龄给急坏了。 张鹤龄还要再说,张延龄道:“算了算了,大哥你莫去了,我自己去。” 他从刘瑾手中接过圣旨,骑着马便要狂奔。 “放肆!” 张鹤龄大叫道:“你这个猪脑子,去辽东被欺负了咋办?让大哥随你一起去吧!” 张延龄瘪瘪嘴,你分明是不想让我独自占功劳吧? 两兄弟不疑有他,骑上马匹,带着东宫士卒,风驰电掣的便朝辽东出发! …… 谨身殿,弘治皇帝小憩了不到一个时辰,背着手来到朱厚照身后,看着朱厚照认真批着奏疏,问道:“如何?” 朱厚照赶忙将自己批过的奏疏拿给弘治皇帝看。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嗯,不错,批的有模有样的嘛。 弘治皇帝很高兴,对朱厚照道:“还不错,这几封奏疏稍微批的有些激进,总体都还算不错。” 他语重心长的道:“照儿呀,你长大了,父皇一直小瞧了你,这些年和陈策学了不少东西,这些奏疏批的都很有想法,以后若是登基了,一定是个有为的明君,比父皇强。” 弘治皇帝很是宽慰,还有什么比自家儿子优秀懂事更令他开心的呢? 就是这个家伙有时候不像话是真不像话,但总体而言还是个乖孩子嘛。 “累了吗?” 朱厚照道:“实在太累了,我终于知晓父皇的操劳了,父皇,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不要累坏了啊。” 弘治皇帝哈哈一笑:“知道了,臭小子!” 朱厚照眨眨眼,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说儿臣以后要犯了错,你能不惩罚儿臣么?” 弘治皇帝笑呵呵的道:“当然了,以后父皇绝对不会惩罚你了,以前你小,所以父皇要教育你,子不教父之过,但你现在长大了,父皇若是再惩罚你,那会让外人看了笑话的。” 朱厚照激动的道:“好!一言为定啊父皇,你可不许反悔了。” 弘治皇帝虎躯一震,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听这小子的话,就感觉他没憋什么好屁? 380、张家兄弟大显神威 官道上。 张家兄弟策马飞驰,快马加鞭,按照刘瑾对他们说的,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要提前拦截去朝鲜的礼部使臣队伍。 宁诚的使臣队伍在去朝鲜之前,肯定要经过辽东,所以路线是一样的。 去朝鲜的使臣队伍毕竟比较慢,只要张家兄弟快马加鞭,还是能赶上宁诚的使臣队伍。 皇上那边说了,只要完成这两个任务就能给张延龄重新恢复侯爵。 张延龄都恨不得在马上插个翅膀。 在抵达驿站换马的空隙,张鹤龄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他对张延龄道:“你说皇上让咱们去传旨,为什么没让皇宫的太监过来?” “让东宫过来传旨咋回事?” “嘶!这圣旨该不会是假的吧?” 张延龄呵呵一笑,道:“大哥,我一直认为你比我有智慧,怎么现在也犯糊涂了?圣旨假的?谁敢假造圣旨啊?就算咱们那个大外甥,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吧?” 张鹤龄踟蹰了一下,还真未必。 不过张延龄没给张鹤龄继续思考的时间,他忙不迭道:“大哥,快上路,不然赶不上使臣队伍了。” 张鹤龄无奈的道:“好吧。” 两人跨上了马匹,带着东宫的士卒继续朝前奔袭,终于在第三天赶上了宁诚的使臣队伍。 此时路程已经过半,宁诚看到张家兄弟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不由有些疑惑,于是下令使臣队伍停下。 张家兄弟坐在马匹上,手持圣旨,对宁诚道:“礼部右郎中宁诚接旨,事出紧急,朕令你原路返回京师,兹事体大,不得耽搁!” 宁诚有些疑惑,当张家兄弟将圣旨给宁诚的时候,宁诚有些狐疑的看着圣旨上的印章,圣旨不像假的,皇上的印章都在,但却少了司礼监和内阁,这是中旨,说明皇帝发这封圣旨的时候很是紧急。 可尽管如此,宁诚还是持怀疑态度,张延龄颐指气使的指着宁诚,道:“大胆!还不接旨?你想违抗皇命吗?” 本来宁诚还是有些犹豫的,但是看到皇帝的两名小舅子亲自来传旨,宁诚觉得这其中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只是他不清楚为什么皇上要紧急将他召回来。 “微臣遵旨。” 宁诚接过圣旨,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前去朝鲜的使臣队伍原路折返回北平。 张家兄弟继续快马加鞭朝辽东而去,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去辽东释放朝鲜重犯任士洪。 又三天后。 张家兄弟的队伍抵达了辽东,辽东都督侯谦见到朝廷圣旨到来,立刻带辽东诸司前来迎接使臣队伍。 侯谦本以为朝廷那边派来的使臣队伍只是在辽东稍做歇息,然后就会从辽东乘船去朝鲜。 这次朝廷派来的使臣队伍竟是当朝两位国舅,虽然他们不在京师,但也知道这两位国舅在弘治皇帝心中的分量多重。 朝廷那么多文官弹劾张家两位国舅做的孽事,偏偏他们一点事都没有,全部被弘治皇帝给保住了。 张家两位国舅迫不及待的对侯谦宣旨。 等圣旨宣读完毕后,整个朝鲜的臣僚武将们全部傻眼了。 皇上居然……要放了任士洪?放他回朝鲜去? 最近朝鲜和大明的局势他们自然清楚,朝鲜国王李隆给明朝回国书,答应明朝可以不与辽东女真人私下贸易往来,但大明要释放任士洪归国。 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挑衅大明的行为,他们想过许多种处理结果,甚至他们都做好了奔赴朝鲜岛屿作战的准备,却唯独没想到弘治皇帝居然服软了,对朝鲜服软了? 这不可能啊! 即便弘治皇帝敢这么做,朝廷六部也不会同意。 在侯谦看到圣旨那一刻,见到圣旨上少了司礼监和内阁的印章批阅后,他们不由怀疑这份圣旨的真实性,于是小心翼翼问张家两位国舅道:“两位国舅爷,这圣旨……当真是皇上下发的?” 张鹤龄愤怒的道:“你这叫什么话?你还敢怀疑圣旨的真实性?不是真的我们会亲自来宣读?” “皇上有皇上的安排和考虑,岂能是你们这些武夫能理解的?” “休要管那么多,快点按照皇上的圣旨去执行!” 侯谦沉默了一会儿,他本打算等两天在执行圣旨,看看朝廷那边有没有其他反应,会不会这圣旨真是假的。 可张家兄弟看出来了侯谦的意图,张延龄威胁道:“我告诉你,要是耽误大明的国家大事,你担待不起!” “还不快快去执行圣旨?若是时机被耽搁,你人头必定要落地!” 看张延龄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侯谦觉得这圣旨应该不容有假。 兴许朝廷那边真在下一盘大棋,是他们这些做臣僚的看不懂的棋,于是侯谦只能抱拳道:“遵旨!” 他赶紧命令手下的人将朝鲜外戚任士洪给放出来,然后亲自派遣一艘船只,和一群辽东的士卒,送任士洪跨过了大同江,放他回朝鲜。 张家兄弟很满意,这一夜两兄弟激动的无以复加,尤其是张延龄。 任务全部已经圆满完成,等回到北平,皇上就要重新给自己恢复侯爵了,一门两侯爷,这是何等的威风啊! 张延龄这一夜做了一个美梦,第二天一早,两兄弟急促的跨上战马,朝着北平方向快速折返。 …… 这天一早。 礼部前去朝鲜下旨的使臣队伍,已经折返回了礼部。 当宁诚抵达礼部的时候,礼部右侍郎程敏政有些惊愕的看着宁诚,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宁诚道:“回大人,下官在去辽东的路上接到了皇上的圣旨,皇上召下官回来了啊。” 程敏政:“?” 他一脸疑惑,好像没听说皇上要召礼部的人回来啊,怀着疑惑的心,程敏政去找到了礼部尚书元守直。 “大人,皇上下旨让礼部使臣回来啦?” 元守直狐疑的道:“什么?” 程敏政面色瞬间凝重起来,对元尚书道:“宁郎中回来了。” “什么?” 元守直一脸惊愕,宁诚此时应该已经抵达辽东,准备渡江去朝鲜传旨了,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才对。 他沉思片刻,道:“老夫去一趟内阁!你带着宁郎中跟着老夫一同过去!” 381、震怒 紫禁城,内阁。 内阁三位阁老才来值庐没多久,刚泡好了茶,按照惯例看了报纸,了解了当下民生等事。 李东阳率先开口,道:“刘公、谢公,沐王府的兵力已经从土司借道抵达了安南边境,大军在安南边境演习,安南的军队并未对暹罗进一步行动。” “礼部使臣队伍此时应该已经抵达辽东。” 和陈策的想法一样,安南那边其实他们不太担心,这一场军事演习应该能将安南给震住,不至让安南随意乱动。 朝鲜那边才是他们关注的重中之重。 大明现在的战舰还没造好,辽东的船只不利于出海,所以对朝鲜的政策就不能和安南一样。 朝鲜这一代的国王李隆显然不具备什么政治智慧,说一句莽夫都不为过,他从来没考虑大明一旦腾出手来,收拾他们朝鲜和捏死蚂蚁有什么区别? 但这段时间却是关键,大明怎么处理和朝鲜之间的关系,关乎着大明的国际声望。 刘健气定神闲的喝口茶,才问李东阳道:“工部那边的战舰制造的如何了?何时能送去东南?” 李东阳道:“昨天徐尚书来汇报进度,大概下个月战舰就能全部送到东南。” 刘健点点头,得抽个时间和六部碰一面,商讨一下对倭奴的威慑军事行动。 正在三名阁老闲聊的时候,礼部尚书元守直进入了内阁的值庐,他面色略显凝重的道:“三位阁老,皇上可曾下旨让礼部使臣队伍从东南归来?” 刘健愣了愣,狐疑的道:“什么意思?” 你礼部不是派人去朝鲜了么?不久前朝鲜国王的回信,让大明释放朝鲜外戚任士洪,此举无疑是对大明的极大挑衅,现在大明派使臣去申饬朝鲜国王,这都是皇上和内阁六部商定好的事。 掐日子算,使臣队伍现在也该抵达朝鲜了,你礼部尚书为何有此一问? 元守直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颤抖的对刘健道:“刘公,我礼部派去朝鲜的使臣队伍,现在被召回来了。” 内阁三名阁老瞬间愣住了,道:“什么?” “谁召他回来的?” 元守直对外道:“进来!” 宁诚和程敏政急忙从外走了进来,宁诚急忙拱手道:“下官见过三位阁老大人。” 他现在终于知道,可能出大事了,内阁三名阁老分明不知道圣旨的事,莫非是张家两位国舅假传圣旨?他们怎敢如此胆大包天? “大人,下官的使臣队伍在去朝鲜的半道上,张家两位国舅带着圣旨将我们拦住了,圣旨上说是皇上召我们回来,不让我们去朝鲜了。” 说着,宁诚便将圣旨拿出来递给刘健看。 刘健表情严肃,看完圣旨后不由愤怒的道:“这圣旨都没过司礼监和内阁,你是礼部郎中,这样的圣旨你也相信……嘶!” 张家那对混蛋,他们要做什么?他们莫非真在假传圣旨?还是说这一道中旨真是弘治皇帝让他们下发的? 内阁现在也不太清楚内情,只能道:“张家两位国舅呢?” 宁诚道:“去辽东了。” 刘健面色凝重,他们去辽东做什么?莫非还有别的事要做? 皇上这究竟什么意思? 宁诚一脸担忧的道:“阁老,下官看到这封圣旨的时候也提出过怀疑,但张家两位国舅说事出紧急,所以皇上发了中旨,下官总不能不相信两位国舅,也不敢忤逆圣旨,所以这才回来了。” 刘健现在不想听宁诚的解释,他面色凝重的看了李东阳和谢迁一眼,然后道:“走,入宫!找皇上!” 乾清宫,弘治皇帝早起,此时也在喝茶看报,就听怀恩说内阁三阁老来了。 弘治皇帝也很奇怪,现在既不是大小朝会的时间,也不是经筵的时间,不知道这个时候三位阁老这么早来找自己做什么。 “宣他们进来吧。” 少顷,三位阁老面色凝重的进入大殿,拱手道:“皇上,礼部回来了。” “嗯?” 见弘治皇帝表情不对,刘健不由再次倒吸凉气,然后道:“说是收到了圣旨,还是张家两位国舅亲自去拦住了礼部的使臣队伍,让他们回来的。” 弘治皇帝愤怒的道:“这两个混账!朕何时对他们说过这事?” 刘健将那份圣旨拿出来,交给弘治皇帝看,道:“这是礼部那边收到的圣旨,圣旨没有过司礼监和内阁,直接从皇宫发出去的。” 弘治皇帝认真的看着这份圣旨,表情阴郁,面皮在狠狠抽搐,他自然没下发过这份圣旨! 张家两个混球,竟敢伪造圣旨?他们疯了不成? 不对,张家那两个家伙怎么能弄到圣旨的?莫非…… 弘治皇帝有种不好的猜测。 但刘健显然还没说完,他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张家两位国舅此时……去辽东了。” 弘治皇帝急忙问道:“他们去辽东做什么?” 刘健摇头,面色凝重的道:“臣也不知道,但臣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家两个国舅一边拦截了去朝鲜的使臣队伍,一边又快马加鞭去辽东,他们该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 辽东那边可关押着朝鲜的一名重犯,若是张家两位国舅将这个人给放了,那对大明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后果啊! 弘治皇帝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面色顿变,厉声道:“快,快马加鞭去辽东……” 刘健一脸绝望,道:“皇上,来不及了,现在张家两位国舅应该已经抵达了辽东。” “走军驿,无论如何试一试,快些,让兵部抓紧时间去辽东,阻止寿宁侯鹤建昌伯做任何事!” 三位阁老对视一眼,看来召回礼部不是皇上的意思,换一句话说,这张家兄弟真在大逆不道的假传圣旨,这可是重罪啊!他们怎么敢的? 究竟是谁在指使他们?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假传一份圣旨就算了,若是在辽东真要干出什么孽障事……刘健不敢朝下想下去,急忙道:“遵旨!” 等三位阁老离去,弘治皇帝脸色已经赤红一片,红的简直可以滴水! 382、弘治晕厥 张家兄弟风驰电掣,策马飞奔,此时已经幻想回去封爵了。 乾清宫。 弘治皇帝面色如水,背着手阴沉着脸快速朝东宫走去。 刘瑾见到弘治皇帝面色不善,吓得瑟瑟发抖,道:“皇,皇爷。” “太子呢?” 弘治皇帝劈头盖脸的问道。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父皇,这是咋了啊?谁惹你不高兴了?” 刘瑾心道你还有脸问啊,你看皇上这样子,八成是你假传圣旨的事被发现了。 弘治皇帝厉声道:“朱厚照朕问你!你两个舅舅的圣旨从哪里弄来的?” 朱厚照:“……” “不知道啊。” 他还想糊弄过去,但弘治皇帝似乎压根没给朱厚照糊弄的机会,他愤怒的道:“不知道?他们能弄到圣旨?给朕老实说,这圣旨是不是你发过去的?” “你除了让他们召礼部使臣回来,还让他们去辽东做什么了?” 朱厚照脖颈一缩,小声道:“也没做什么,就是让他们去放了任士洪而已。” 而……而已。 弘治皇帝只感觉一口气喘不过来,眼前一黑,指着朱厚照,吼道:“你!逆子!朕……” 弘治皇帝当即晕了过去。 朱厚照吓坏了,赶紧抱住弘治皇帝,道:“父皇,父皇!” “来人,快来人!去召御医过来!” “父皇,你别吓我,别吓我啊!” …… 不仅仅刘文泰过来了,张皇后也慌张的走来,没多时周太后也颤颤巍巍的来到东宫。 整个皇宫陷入混乱,弘治皇帝晕倒是大事,朱厚照一时间失去了主心骨,他毕竟年纪不大,还没经历过这些事,显得十分手足无措。 后宫两个女人自然没办法施政,一切都需要朱厚照顶着,可偏偏现在朱厚照六神无主。 刘瑾赶紧悄悄出宫,最快速度找到了陈策。 当陈策听到弘治皇帝在东宫晕倒后,到没有显得太过慌乱,他知道现在弘治皇帝还不会出大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弘治皇帝这心态还是有待提高啊。 陈策跟着刘瑾快速去了东宫,东宫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不仅仅是后宫的人,东宫朱厚照的老师们现在全部聚集在此。 费宏资历最老,按理说今日他要主持大局,不过费宏今天偏偏生病请假,不在东宫。 杨廷和则立刻开始主持东宫事,他对外道:“速速召内阁六部诸公来东宫!” 弘治皇帝忽然病倒,会怎么样没人知道,天子牵扯着整个大明的未来,今日如果弘治皇帝真不幸出事了,那可就不仅仅只是死个人那么简单。 权力的过渡很麻烦,这个敏感时期,指不定会有人动什么歪心思。 历史上弘治皇帝在驾崩的时候,鞑靼小王子就借着这个机会入侵了大明。 这些外部的动荡都是其次,内部权力过度才最为麻烦,稍有不慎,朱厚照的权力都会被架空。 杨廷和这个时候召见内阁六部,无疑是最愚蠢的举动,也是对朱厚照最不利的举动。 就在此时,陈策背着手来到东宫,他伸手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见朱厚照泪痕满面,安慰道:“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算什么?” “皇上会没事的,不用太担心。” 听到陈策的话,朱厚照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他想说些什么,不过陈策却摇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然后对东宫众人道:“去将东宫封了,任何消息不许传出去,走漏风声者杀无赦!” 这安排简直和杨廷和的背道而驰,杨廷和怒道:“陈策!你只是个司经局校书,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皇上生死未知,此事若不告诉内阁六部诸公,万一出事,谁能担责?” 陈策淡淡乜他一眼,对刘瑾道:“给他拉走关起来,不准他说话。” “陈策!你要造反?” “皇后,太皇太后,此獠乃奸臣,请立刻诛杀!” 张皇后和周太后此时却意见统一,对刘瑾道:“按照陈大人的话去做!” 周太后自然是相信陈策,张皇后也知道陈策在弘治皇帝心中的位置,他们现在不可能选择相信杨廷和。 杨廷和大怒道:“太后!皇后!此子要颠覆政权啊,臣对大明的忠心日月可鉴……” “太子殿下,请速速下懿旨!” 朱厚照挥挥手,示意刘瑾给杨廷和拉下去,道:“按照陈大人的话去做。” 陈策拱手对周太后和张皇后行礼,淡淡的道:“皇上会没事的,太皇太后,皇后殿下,你们不必太过于担忧。” “这时期不要自乱阵脚,事情一旦传出去,指不定有屑小之徒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臣封锁了东宫的消息,望理解。” 周太后眯着眼,点头道:“哀家理解。” 无论陈策处理的方式还是陈策的镇定自若,都会令人极大的宽心,而且陈策说的在理,这个时候皇宫当然不能乱 陈策又来到朱厚照面前,安慰他道:“不要着急,不要哭,你是大明太子,未来的皇帝,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如此六神无主,这样只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况且现在皇上不是还没什么事吗?” 朱厚照重重点头,他没经历过这些事,慌了很正常,但陈策不能让他慌,他在教朱厚照,让朱厚照知道任何时候他都是大明未来的天子,越是关键时候,越是不能软弱。 刘文泰等御医终于从大殿内走了出来,陈策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朱厚照深吸一口气,将泪水擦去,才镇定的来到刘文泰面前,询问道:“父皇如何?” 刘文泰赶忙道:“回太子殿下,皇上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没事的,修养一会儿就好了,稍后就能醒来。” 朱厚照点点头,站在一旁的张皇后和周太后也长舒一口气。 幸好刚才没听杨廷和的话,不然皇宫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陈策盯着刘文泰,道:“今天的事,不准走漏任何风声,不然——” 陈策眼神淡漠冰冷,和往日截然不同,让刘文泰不寒而栗。 “听到了吗?”朱厚照淡漠的问道。 刘文泰忙不迭道:“遵旨。” 陈策又对一旁刘瑾道:“今天东宫出的事,这里谁要走漏了风声,格杀勿论,包括杨廷和!你通知下去。” “好!” 做完这一切,陈策才拱手对朱厚照和张皇后、周泰后道:“臣越俎代庖,请殿下治罪。” 朱厚照忙不迭道:“小老弟你瞎说什么呢,快免礼吧,我们进去看看父皇。” 383、死猪不怕开水烫 一个时辰后,弘治皇帝终于幽幽的醒来。 床头站着很多人,弘治皇帝看着泪痕满面的朱厚照,歪着头道:“滚出去!” 张皇后吓坏了,很明显这是朱厚照惹弘治皇帝生气,却也不知犯了多大的错,竟让皇上气恼成这个样子。 “父皇,我……” 张皇后和周太后此时尽管有心劝弘治皇帝,但也知道这是他们父子在商讨政事,于是很自觉的走了出去。 弘治皇帝冷冷的盯着朱厚照,淡漠的道:“你平日怎么胡闹,父皇都不怪你,但国家大事岂容你儿戏?” “假传圣旨这就罢了,朕容许你,就权当你贪玩,你是朕的儿子,是大明的未来,只要不太过分,朕都不会太失望。” “可你明知道大明现在和朝鲜关系紧张,朝鲜国王前脚和朕谈条件,你后面就和朝鲜国王沆瀣一气,将朝鲜外戚任士洪给放回朝鲜了。” “此事若是外邦四夷知晓了,丢的是大明的脸,丢的是朕的脸!他们只会认为我大明软弱,只会认为朕软弱好欺!” “一个国家的威严若是丢了,再想捡回来何其困难?” “先祖们血与汗打下了大明,扬我大明国威,现在却在朕的手中丢完了脸,即便朕以后死了,如何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这些你考虑过没有?谁让你擅自做这些孽事的?!” 弘治皇帝面色红润,越说越是激动,恨不得当场杀了朱厚照,如果朱厚照不是他亲儿子的话。 朱厚照也知道弘治皇帝是真动怒了,可即便这个时候,他也没出卖陈策,只是低声道:“儿臣错了,父皇你莫要气了,你的身子要紧,你刚才吓坏儿臣了。” 弘治皇帝冷笑道:“朕死了才合你的意不是吗?” 朱厚照疯狂摇头道:“当然不是,父皇你责罚我吧,你骂我吧,只要你不生气,儿臣干啥都行。” 弘治皇帝这次是真的动怒了,若是往日,看到自家儿子楚楚可怜的一幕,再钢铁的心此时恐怕也已经化为了绕指柔。 陈策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假传圣旨的事是我让太子殿下做的。” 弘治皇帝惊额的看着陈策,指着陈策道:“你!” 陈策淡淡的道:“皇上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此事若非对我大明有利,我不会如此安排。” “当时您的圣旨已经送出去了,若是让你收回圣旨需要很长时间,那个时候礼部可能都已经去朝鲜了,时间来不及,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这事儿和太子无关,你不要责罚太子。”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问道:“纯简,你为什么?” 陈策道:“太子殿下也很关心国事,关心你,知道皇上在为朝鲜的事发愁,所以才来和我诉苦。” “大明想震慑住朝鲜,有什么办法?无外乎出兵威慑,可现在大明明显不具备这个条件,朝鲜和安南情况不同,这一点相信皇上清楚。” “可如果不对朝鲜做什么事,他们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最后依旧要武力震慑住他们,这个过程需要多久?” “大明现在在东南还没立威,倭岛那边对我们的挑衅历历在目,虽然工部已经建设了战舰,但这个过程依旧需要很久,朝鲜那边怎么办?” “于是我就让太子放了任士洪回朝鲜。” 弘治皇帝思忖片刻,问陈策道:“任士洪回朝鲜很重要?他能做什么?” 陈策道:“制造一场祸乱,颠覆朝鲜政权。” “我看过朝鲜的史料,猜测朝鲜国王李隆不是贞显王后所生,他的亲生母亲应该是废妃,这事任士洪应该知道。” 弘治皇帝反问道:“你如何确定?” 陈策道:“成宗为什么能囚禁任士洪却偏偏将任士洪送到了辽东囚禁,恐怕就是为了瞒住李隆亲生母亲的秘密。” “因为他知道,一旦李隆知道自己亲生母亲被废的原因,恐怕会对文臣大开杀戒!” 当初朝鲜成宗布控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命不久矣,他无法安排的事无巨细,于是只能这么草草安排任士洪,其实杀了他可以永决后患,可那个时候成宗已经没权力调动朝鲜的人去杀任士洪了,不得已才让大明协助他囚禁了这名朝鲜外戚。 这些事陈策一时半会很难说的太清楚,他对弘治皇帝道:“等等吧,过段时间朝鲜国内就会掀起腥风血雨,那个时候李隆朝鲜国王的位置不需要我们动手,就会有人给推翻了。” 制造他国国内的动荡,这比出兵更划得来,因为出兵需要强大的经济支持,这样不划算。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陈策说的这些能具体实现。 不然最后大明依旧会成为笑话。 弘治皇帝抬眸问陈策道:“你说的这些,如果实现不了呢?” 陈策想了想,道:“任何事都有风险的,实现不了就算了,最后想要震慑住朝鲜,最坏的情况只能出兵,不然他们依旧会和辽东暗中贸易往来,不会因为大明去申饬,他们就会服软。”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你倒是把自己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陈策无奈的道:“当然,皇上你要想杀我,也悉听尊便,我也无所谓,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如果这样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 弘治皇帝一脸无语,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 不过现在他总算心安一点了,对朱厚照狠狠的道:“你这逆子!早说是陈策在做这一切,朕会如此吗?” 朱厚照:“???” 啊?父皇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这叫什么话! 他一脸无语。 弘治皇帝似乎想起什么,面色紧张的道:“朕晕过去的事,外面知道不知道?” 朱厚照道:“杨廷和杨老师打算去告知内阁六部诸公的。” 弘治皇帝面色微变,不过朱厚照接着道:“但是小老弟给他阻止了,事情没有传出去,现在东宫全部禁言了。” 弘治皇帝长舒一口气,深深看了一眼陈策,道:“多亏有纯简你,此事若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384、暗流涌动 辽东那边的塘报比张家兄弟要快,释放任士洪回朝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兵部。 兵部尚书马文升看到这则消息,顿时大惊失色,拿着塘报以最快速度朝内阁跑去。 内阁。 马文升脸色无比凝重,见到三阁老后,便焦急的道:“三公,出事了,出事了啊!” 刘健虽然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但毕竟还不知道辽东那边具体出什么事,看到马文升这紧张的样子,忙不迭问道:“负图,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马文升道:“辽东都督来报,张家两位国舅传圣旨过去,将任士洪给放回朝鲜了。” “难怪他们要提前召回礼部使臣,原来如此……” 听到任士洪被放回朝鲜,刘健苍老身躯一颤,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旋即震怒道:“张家两个畜生,他们,该杀!” 说这话的时候,刘健都在咬牙切齿。 …… 张家兄弟回到北平后,第一时间便朝乾清宫而去,不过弘治皇帝并没有召见他们,迎接张家兄弟的也不是什么功勋,而是大理寺的人。 “给他们抓起来!” 张家兄弟嚣张的道:“谁敢?欸?你们干什么?怎么还来真的?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们是皇上的小舅子!我阿姐可是皇后!” “你们不要命了?好好好,你们给我等着!” “究竟出啥事了啊,为什么抓我们?” 两兄弟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他们可是功臣啊,大理寺的人怎么敢抓他们的? 刘健愤怒的从远处走来,指着张家兄弟便喝道:“你们假传两份圣旨,私自放了大明重犯,还敢问你们犯了什么事?好大的胆子!” 什么?假传圣旨? 就算两兄弟再没脑子,也知道假传圣旨的罪多么重,可这圣旨不是他们假传的啊。 张鹤龄终于反应过来,如丧考妣的道:“二弟,是太子……他该死啊,亲舅舅都坑?他这是要让我们死啊!” “根本没有什么恢复侯爵,没有什么奖励,是太子假传圣旨在坑我们呐!” 刘健大怒道:“闭嘴!休要胡言乱语!” “先给他们关进大理寺,听候发落!” …… 弘治皇帝不能一直在东宫呆着,身子好的差不多便去了皇宫。 谨身殿。 内阁六部诸公觐见弘治皇帝,任士洪被放回朝鲜,兹事体大,他们需要和弘治皇帝商讨对策。 不过弘治皇帝倒是没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静观其变。 这不由让内阁六部产生怀疑,弘治皇帝为何会如此淡定,这可是有损国体颜面的大事,为何弘治皇帝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莫非皇上早就知道此事? 可看此前弘治皇帝的反应……不应该啊。 弘治皇帝没有继续商讨任士洪的事,问马文升道:“东南的战舰送过去了吗?” 马文升忙不迭道:“工部已将战舰交付东南,十艘战舰一千名海军士卒已跨海朝倭岛而去。” 弘治皇帝点头,道:“好!” 内阁三阁老陷入沉思,莫非皇上的打算是让东南那一批海军在倭岛立威,从而震慑住朝鲜? 这样的处理,似乎也无可厚非,可前提是倭岛那边的海军不能出任何问题,这多少有点冒险了。 弘治皇帝并没有释放张家兄弟,暂时让他们继续在大理寺牢狱里面待着。 等内阁六部诸公持着疑惑态度离去后,弘治皇帝才喃喃的道:“希望陈策那小子这次算计的没有问题才好。” …… 朝鲜,景福宫。 当任士洪被释放回朝鲜的消息传来后,李隆颇为兴奋。 现在整个朝鲜朝堂的文臣都在抨击李隆,谴责李隆不该和辽东女真人做私下贸易从而开罪了大明。 这群文臣们都是读圣贤书的,其中很大一部分人还去大明学习过,他们知道大明的强大,百年来,朝鲜以小国自持,一直也无人敢侵犯朝鲜,毕竟背靠着大明这座靠山。 朝鲜的历代国王也一直奉承着与大明和平相处的国策。 可偏偏王位传到李隆,他却非要作死挑衅大明天威,这如何不让整个朝鲜文臣反对? 现在任士洪被放回来,李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让这群文臣知晓他这个皇帝的决策是没有错的,大明压根不足为惧! 李隆像是挑衅那群勋旧文臣一般,用盛大的礼仪接待任士洪归国。 勋旧文臣依旧劝李隆,说任士洪乃奸臣,不可重用,当关押在牢狱秋后问斩,可李隆偏偏不听。 等任士洪回到景福宫的时候,他深情的抓住李隆的双手,跪地感恩道:“王上……臣,多谢王上恩典!” 李隆挥挥手道:“不必客气,起来吧。” 任士洪这次回来,可没打算放过朝鲜这些勋旧文臣们,他知道这群勋旧文臣也一直将自己当做奸臣,既然如此,那就先下手为强! “王上,臣一直有件事没机会告诉您,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李隆好奇的问道:“什么?” 任士洪道:“您并非贞显王后所出,您的母妃乃尹氏王妃啊!” 李隆如遭雷击。 任士洪继续道:“当初外廷争权,勋旧派为了打压吾等寒士臣僚的势力,便污蔑吾等勾结后宫乱政,尹王妃就在那时,被他们废为庶人最后杀害的!” 听到这消息后,李隆彻底坐不住了,他早就看那群勋旧文臣不顺眼,此时又听闻此事,面色十分阴郁,咬牙问任士洪道:“此言……当真?!” 任士洪重重点头,道:“千真万确!” 李隆面皮缓缓抽搐,他一直想收拾那群勋贵士林派的人物,尤其朝鲜宰相和台谏,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他终于找到了由头,他冷冷的盯着任士洪,一字一顿的道:“还记得戊午士祸?” “本王现在正式启用你为司宪府持平!” 任士洪表情兴奋,在明朝辽东熬了这么久,他就等待这一日,他早就知道新君李隆的性子,此时两人一拍即合。 李隆的意思很明显,给足了任士洪足够的权力,让他效仿当年的戊午士祸,打着为母妃报仇的名号,再掀甲子士祸,诛杀朝廷士林勋旧派! 一场腥风血雨,正悄然在朝鲜拉开序幕,这一切都因为任士洪的归来! 385、海上出事 张皇后哭哭啼啼的找到弘治皇帝,没办法,她们张家就那两个弟弟,还很愚蠢。 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要不给他们出头,恐怕早就被文官们玩死了。 张皇后听闻张家两兄弟被关了大理寺牢狱,她担心极了,这才不得已找到弘治皇帝求情。 “皇上,鹤龄和延龄寻常就没什么脑子,坏了皇上的大事,他们是该死,但求皇上给他们留个全尸,妾身以后也好对列祖列宗交代。” “妾身小的时候若非这两个弟弟寻日照顾,恐怕早就患病死了,如今看到两个弟弟身陷囹圄,呜呜,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皇上给他们来个痛快,也省得妾身担忧了。” 弘治皇帝:“……” “好了,没那么严重,朕不过只是做戏给外廷文官们看,过两天就给他们放出来。” 张皇后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道:“皇上你没骗妾身么?” 弘治皇帝无奈的道:“朕骗你做什么……总之你不要操心这些事,朕自有分寸。” 张皇后忙不迭点头:“好!” 她很有分寸,也没问张家兄弟在外犯了什么事,也不去打听,能被弘治皇帝一直宠爱至今,张皇后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 朱厚照让张家兄弟假传圣旨的事,渐渐被平息,当初动静很大,但谁也没想到皇上会重拿轻放。 张家兄弟被关了半个月大理寺后也被放出来了,事情好像到此结束。 任士洪被大明放回朝鲜后,朝鲜国王并没有信守承诺,他们继续暗中和辽东女真人做着贸易。 明廷的天威因为这件事再次受损,但大明朝廷全部都对此事选择闭嘴,四夷诸国都不知大明在做什么,都在静观其变。 到弘治十四年四月份的时候,大明东南的十艘战舰上千人的海军出动倭岛。 大明海军在倭岛周围不断航行,硕大的战舰令人望而生畏,倭岛的小船在大名巨大的战舰面前如同蝼蚁,威压感十足。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这一日,一名海军发现战舰底部的木材开始腐蚀,并且腐蚀越来越严重,他们不得不将这情况送去东南备倭司,请求战舰快速返航。 东南备倭司知晓这消息后大惊失色,并且通过军驿加急将这则消息送去了朝廷。 兵部。 一名从东南而来的骑兵,快速将备倭司的信件交给兵部尚书马文升。 马文升看到信件后,双目陡然瞪大,不敢置信的道:“怎么可能?!” “战舰怎会腐蚀?” “去!将信送去工部,快去问明情况!” 工部都水司,张员外郎今日在此当值,最近都水司经费充足,上次建设兵部的十艘战舰,余下了上万两白银,最近都水司没少找各种由头给衙署内的官吏们增加俸钱。 这一切自然要感谢都水司郎中马勋。此前东宫司经局的一名小小校书大言不惭的让工部将战舰的材料换成柚木,若非马郎中用前途担保,恐怕徐尚书真听那小子的。 真要如此,工部也就没油水了,这一切的功劳可都是马郎中给他们争取来的。 马郎中,实乃好领导也! 当张员外看到兵部送来的信件后,不由有些疑惑,工部和兵部似乎没多大的交集才对,唯一的交集就是年前后交付的那一批战舰。 这总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张员外淡淡的打开兵部送来的信件,准确来说这封信件是从东南备倭司送来的,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东南那批战舰在海上航行一段时间后,发现木材被腐蚀了而已……噗! 张员外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瞪大眼睛盯着信上的文字,浑身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这怎么可能? 战舰的木料怎么会被腐蚀?乌木一直被用作船只的材料啊,也没有被河水腐蚀过,这才出海不过两三个月,怎么会这样子? 完了!完了! 张员外身躯摇摇欲坠,这可是大事,严重点说是他们都水司的失责啊! 也索性东南海军那边发现的早,这要晚点发现,那一千多海军都将折损在倭岛的海域上,真要那个时候,整个都水司的所有人都能被挫骨扬灰! 可即便如此,现在这事被发现后,也是大罪啊! 马郎中……危了! 幸好当时马郎中一人扛起了责任,现在张员外已经顾不得舔他的好领导了,他只是庆幸自己当初幸亏没跟着马郎中摇旗呐喊。 真被司经局的那小子说中了,那小子嘴巴开过光吧? 现在张员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起了马郎中。 他拿着信件,火速去到了马郎中的值庐。 马郎中最近在都水司的威望很大,乃至他现在很膨胀,听闻工部侍郎快要退休了,他觉得自己有机会去碰一碰工部侍郎了。 今早他悠闲的来到值庐当值,马郎中最近在读书,读圣贤书,他觉得自己性格偏急躁,所以最近都在修炼,将急躁的性子给修炼下去,这样才能一步步做到高位。 他观察到六部和内阁的那些大佬们,各个都很淡定从容,自己这方面还不足,要多修炼。 “马大人,马大人,出事了!” 张员外急促的跑来,宛若天塌了一般。 马郎中微微一笑,奉行他的人生格言,面如激雷心如平湖,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大事。 “莫慌,天大的事本官给你顶着,慢慢说嘛。” 张员外心道这还真要你顶着,因为别的人也顶不住。 他忙不迭道:“大人啊!出事了,东南出事了!” 马郎中淡淡的道:“哦?东南出什么事了?不妨说来听听。” 东南那边的事,与我工部有什么关系?真是不知所谓啊! 马郎中丝毫不将张员外的话放在心上,吹了吹手中茶汤的热气,这一杯茶是他刚泡的,水都是滚烫的。 张员外道:“那一批交付工部的战舰,木材被海水腐蚀了。” 马郎中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口开水茶直接灌入了嘴巴中,他此时方才想起来,那一批乌木是他坚持要用的。 为此,他当初还和陈策吵了一架,也在徐尚书那边做了担保。 哗啦啦—— 马郎中嘴巴里面的茶水全部流了出来,卧槽,好烫! 386、嫉妒使人眼红 马文升第一时间去找了内阁,内阁听闻这消息后,三名阁老皆都坐不住了。 兹事体大,足以影响大明当下所有布局,三阁老此时慌不择路,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冷汗涔涔的带着马文升焦急去乾清宫觐见弘治皇帝。 徐贯作为工部尚书,兵部那边的消息不可能不知道,当他听闻派去倭岛的那一批战舰木材被腐蚀后,脸色霍然顿变。 又被陈策料中了! 乌木果然不适合海上长期航行! 都水司那点小心思,徐贯怎能不清楚,无外乎就是想榨点户部的油水,所以才坚持用乌木而不用价格更贵的柚木。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徐贯早已经坐不住了。 如果这事放在寻常,算不上什么大事,查出来后顶多都水司郎中被降级处理。 可眼下东南形势严峻,东南的这一批战舰的作用实在太大了,不仅是威胁倭岛,更大的作用是向四夷展示大明的武力。 可如今战舰被腐蚀,这一批派出去的战舰势必要召回,那大明震慑周边的举动将会显得滑稽且可笑!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工部要担大责! 徐贯已经容不得多想,幸亏当初马勋当着整个工部的面做了担保,不然徐贯作为工部尚书,单这件事就足以将他拉下台! 徐贯冷冷的给书吏丢下一句话,让书吏去都水司告知马勋,让他准备好担责吧,旋即徐贯便汗流浃背的入宫。 乾清宫。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如水,表情阴郁的盯着内阁和兵部,厉声道:“工部的人呐!还没来?!” 徐贯踉跄的从大殿外走了进来,拱手弯腰道:“老臣参见皇上万岁。” 弘治皇帝冷笑道:“给朕个解释!” “东南战舰是你工部负责的,何至于此?!” 徐贯赶紧道:“回皇上,当初都水司制造战舰的时候,陈策陈大人曾来工部劝过都水司郎中,说海上海水易腐蚀,让其用贵重的柚木取代乌木,但马郎中却坚持用乌木,并批判陈大人插手工部事,还说战舰出事他一人担之……” 没办法了,徐贯现在也不可能去保着都水司郎中,尽管他是自己的下属,但如今大难临头,谁还不各自飞? 当初你马勋非要在陈策面前装逼,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不顾劝阻,又看不起陈策给你提意见,现在出事了谁还能保着你? 再次听到陈策这个名字后,内阁三阁老和兵部脸色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似乎……国家的大小事,好像都离不开陈策的身影,他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司经局校书啊! 弘治皇帝不接受徐贯的这种解释,他怒道:“你是工部尚书,既然陈大人给你提意见了,为何不慎重考虑?!” 徐贯赶忙道:“皇上,工部四司各有自己下辖工作,都水司建设船只的功底自然比臣强,术业有专攻,臣自然也要考虑马郎中的意见,当初马郎中以命相保证,如此言之凿凿,臣如何不信马郎中?” 换言之,一边是专业的工部官吏,一边是陈策,你说臣该相信谁啊? 当然了,这些都是徐贯在甩锅而已,他当然相信陈策,但工部其他人不相信,徐贯不想得罪工部那群人,不然以后自己在工部无法开展工作,反正出事了有马郎中顶着,何乐不为?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的道:“都水司为何不听陈策的话?!为何此事无人告知朕?” “此獠坏国朝大计,让吏部黜其郎中职,流去西南土司诸州为官,以期再用。” 如何处理马郎中不算大事,接下来大明该如何处理才是重中之重。 刘健拱手出列,问马文升道:“可否让东南这一批战舰在倭岛坚持半个月?” 这一批战舰从出海到抵达倭岛,才不过一个多月,现在才在倭岛周边操练不过十余天,若是就此回来,实在起不了威胁震慑的效果。 所以刘健希望这一批战舰能在倭岛附近再坚持一段时间。 马文升忙不迭道:“刘公,不可呀!若是届时战舰真的漏水,千余人士卒的性命可就交代在那了啊!这一批都是东南海军的精锐!” 刘健现在也踟躇了,如果现在就灰溜溜的回来,显然起不到任何效果,倭岛的天皇也感受不到任何压力,根本威胁不到对方。 更别提让朝鲜等海岛国心生敬畏了。 大殿一时陷入沉默,最后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马公此言非假,大明国体颜面重要,但大明将士的命更加重要。” “他们可以死在战场,但决不能这么屈辱的死在倭岛海域。” 最后弘治皇帝无力挥手道:“召他们回来,你工部继续重造战舰。” “敕司经局校书陈策全权代表朕督工你工部制造战舰事宜。” 内阁三阁老身躯微微一颤,有心想阻止,可又没有理由,毕竟弘治皇帝也没给陈策升官,可偏偏弘治皇帝说了,陈策代表天子,这就等同于钦差啊,虽然官职没升,但权力大的没边了! 徐贯长舒一口气,赶忙拱手道:“遵旨!” 有陈策督工,他心里放心多了,不知为什么,明知道陈策不是工部专业官吏,但只要陈策能来工部,徐尚书总觉得安心很多。 等人群散去,弘治皇帝便让怀恩去司经局召陈策来。 怀恩急忙来到司经局,作为皇帝身边的侍奉太监,各司官吏无不对怀恩敬畏有加,太子洗马赵仲平紧张兮兮的道:“公公,那什么……陈大人今天没来衙门啊。”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话,对杨廷和他还能撒谎说陈策病了,可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欺君,只能将陈策‘卖了’。 怀恩忙不迭道:“咱家知道了,咱家去找他。” 我靠? 赵仲平和韩窦印对视一眼,嫉妒的双眼都红了。 同样是官,今天要是皇上找他们,他们不在衙署,明天可能就卷铺盖走人了。 可怀恩太监非但没觉得陈策不在衙署当值不妥,反而觉得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居然还要亲自去陈策家中找陈策? 这何止是简在帝心,这简直就是皇帝的心肝啊!他俩咋不嫉妒? 387、我要举报你 工部。 当吏部那边的文书送到都水司郎中马勋手中后,马勋只感觉天旋地转。 起初他还坚持修炼自己的性子,现在终于绷不住了,一脸如丧考妣的颓败样子,喃喃看着手中被贬文书,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西南啊——流官。 他不想去啊,他可不想学王守仁、唐寅那几个傻帽去西南受苦,在外人看来,去西南不就是流放的么? 而且王守仁唐寅那几个人还好,最起码是宣慰司的高官,他去个州做知州,哪还有任何前途可言啊! 早知当初,听陈策那小子的好了,现在就算出事,也能将罪推给陈策,早知现在,当初何必要装逼啊! …… 怀恩在槐花胡同找到了陈策。 陈策让小花自己在院子里面玩,不要出去乱跑,又特地叮嘱内厂的人盯着槐花胡同这边,确保小花安全。 在去乾清宫的路上,陈策询问怀恩道:“公公,在下有件事请教一下。” 怀恩恭敬的道:“陈大人请说,老奴知无不答。” 陈策思忖片刻,问道:“宫内有太监会经常出宫么?” 怀恩点点头道:“有的,内宫监的太监负责皇宫内帑财政,以及一些皇宫日常用品采购,需要时常出宫的。” 陈策微微点头,也不继续追问下去,没多时便抵达谨身殿。 弘治皇帝将东南倭岛船只腐蚀的事草草告知陈策。 这在陈策的意料之中,陈策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愕。乌木根本适应不了海水的腐蚀性,海上和内陆不同,战舰的建设需要考虑的用材更好一些。 和弘治皇帝解释之后,弘治皇帝才叹道:“为何当初你不告知朕?” 陈策摇摇头,对弘治皇帝道:“即便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我,工部那边具备权威性,我不具备,皇上若是和内阁六部讨论,恐怕也不会有人支持我,何必多此一举?” 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 听着陈策淡定自若的话,又看他不以为意的样子,似乎他根本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 陈策自然不指望东南的战舰拉去倭岛巡航一遍,就会震慑住四海诸国,除非大明对倭岛发动登陆战争。 东南制造战舰在他计划之中,巡航演练不在他计划中,只要战舰能制造出来,大明就具备对倭岛发动战争的资本。 所以建设战舰远比巡航倭岛重要。 至于震慑诸番国的事,还是需要朝鲜内乱。 弘治皇帝依旧有些不确定,问陈策道:“朝鲜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它们……会内乱起来?” 这很重要,弘治皇帝对此事很看重,付出了这么多,若是看不到回报,大明的脸面真要被丢完了。 陈策依旧无法给弘治皇帝十足的把握,他沉思片刻,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国防武备力量,永远是国家的根本保证。” “我们能给予期望的永远都是我们国家的军备力量。” 弘治皇帝知道陈策什么意思,微微叹口气,道:“朕已下令你代表朕督工工部重新建设战舰,这次你帮朕无论如何盯着点,势必要让这批战舰具备强大的海上战争力量。” 陈策:“好。” …… 陈策出宫的路上,被张家兄弟给拦住了。 最近两兄弟在大理寺吃了不少苦头,见到陈策,张鹤龄劈头盖脸的道:“陈策!你个王八蛋!” “是你让太子假传圣旨的是吗?” 这事,想必是张皇后对他们说的,看得出来,张皇后和她两个弟弟的关系真不错。 陈策是怎么也没想到朱厚照那人才,居然会坑自己两个亲舅舅,这两家伙也够倒霉的。 陈策点头道:“嗯。” 张家兄弟威胁陈策道:“给钱!给我们赔钱,没有万八千两银子,我们就去举报!把你这个始作俑者告诉诸公。” 张延龄哼哼道:“要是群臣知道了你假传圣旨,陈策啊陈策,你狗命不保!” 陈策一脸无所谓的道:“哦,那你们去举报吧。” 卧槽? 你竟如此有恃无恐? 张家兄弟赶紧道:“你不怕吗?那些文官真能用嘴巴杀死你,你这么多钱,拿钱买命不好吗?” 张鹤龄微笑道:“凡事都可以商量,如果你觉得这个钱太贵的话,我们兄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便宜点也可以。” 陈策蹙眉道:“我都说了,你们去举报,不用替我考虑。” 张家兄弟:“……” 这个王八蛋,怎么像个智障一样,平常看起来挺聪明的啊,连命都不要了吗? 陈策当然知道他们不会去举报,更不敢。 张皇后既然敢将这些事告诉张家兄弟,就一定交代过他们这事不准对外乱说。 而事实也如陈策分析的一样,张家兄弟纯纯是来坑钱的。 只是这两个家伙的智商在陈策面前,几乎是被降维打击的。 “还有事吗?没有我要走了。” 陈策背着手离去,似乎想起什么,转头笑着对张家兄弟道:“对群臣举报不够狠,你们直接去皇上那举报不好吗?” 嘶! 这……谁敢? 要是去皇上那举报,说不定他们又要被关大理寺几个月,这件事现在谁敢再乱提啊?也只有和陈策这个当事人提一提,威胁不到就算了。 张家兄弟呵呵笑了笑,道:“陈策啊!哎,我们兄弟,终究是心善之人,我们都是朋友,又怎会这么加害与你呢,你说是不是……” “是啊,看在我们兄弟如此心善的份上,听说你要督工工部了,带我们一起好吗?” 陈策不由感慨,人才啊! 这时候都还不忘去工部捞一笔,就不怕再进大理寺么?要钱不要命啦? 陈策淡淡摇头:“不好。” 日,陈策你该死啊,何必如此绝情?我们兄弟被你坑成这样,我们说什么了吗?你这个畜生!绝情啊! 看着陈策离去的背影,张鹤龄呸道:“痨病鬼,迟早要病死!” 张延龄也道:“对!老天爷啊,我等不及了,快降雷给他劈死吧!” 张鹤龄狠狠握拳,朝后猛地一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旋即就听到他嗷的一嗓子。 “卧槽!畜生!这后面怎么还有城墙?” “天呐,我的手,好疼,老二,快带我去看御医!!!” 388、甲子士祸 自从任士洪被放回朝鲜,大明的国威不出意外的在四夷周边陨落。 鞑靼人怎么也没想到大明居然对朝鲜妥协,这信息传出去后,鞑靼近期开始陈兵,军队直奔大同和宣府。 东海上,在大明战舰从倭岛撤回之后,倭岛的诸幕府和流浪的武士们纷纷乘坐船只出海,朝大明东南航行。 吕宋、琉球、爪哇等国也在蠢蠢欲动,打算进入大明内陆瓜分一口蛋糕。 大明是一座庞然大物,这些小国只要扯下来一口皮,都足够他们过上一段舒服日子。 总而言之,任士洪被放回朝鲜和大明从倭岛撤回战舰的影响,现在正在渐渐凸显。 明廷也没闲着,九边防御自然是重中之重,鞑靼人想要踏破长城九边隘口自然不容易,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对九边防御力量越来越坚固,鞑靼人并未在大同和宣府讨到一点好处。 至于吕宋、琉球、爪哇等国也不敢明目张胆入侵大明,只能扮演倭寇,在东南陆地滋扰抢劫,将罪名全部推给倭奴头上。 …… 朝鲜岛屿。 朝鲜王朝的甲子动荡在这一天拉开了序幕。 景福宫,朝鲜王室养老宴。 李隆今日宴请了礼曹判书李世佐,宴会上其他人都还没有到来,唯独朝鲜国王李隆在主位喝着酒。 李世佐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硬着头皮给李隆敬酒,拱手道:“大王,任士洪最近随意升迁臣僚,意图越俎代庖,请大王警惕。” 作为勋旧派的代表,朝鲜士林的领袖,李世佐一直刚正不阿。 李隆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李世佐,淡漠的道:“本王问你,前几日有人上书弹劾本王奸淫有妇之夫,可是你做的?” 李世佐淡淡的道:“是。” 李隆哈哈大笑:“好!你敢作敢为,是真汉子!本王再问你,我母妃可是你害死的?是不是你们害死本王的母亲?” 李世佐惊愕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燕山君,忙不迭道:“大王,您的母亲现在在后宫。” “放屁!”李隆大叫道:“本王的母亲是尹废妃,她被你们害死啦!你们还在本王的面前扮忠臣?” “你们该死啊!” “来人,杀了此獠!” 任士洪立刻带兵进入大殿,士卒持刀一刀砍死礼曹判书李世佐。 李隆兴奋的大叫,对任士洪道:“他们杀了我母妃,谁也别想活,你去!将尹弼商、李克均、成俊、权柱、李胄等人诛杀杀。 还有!已死的韩致亨、韩明浍、郑昌孙、鱼世谦、沈浍、李坡等剖棺斩尸。安阳君、凤安君都给本王杀了!” 这群人,都是士林文臣和勋贵力量,如此一来,朝鲜一大半文臣都被李隆诛杀。 这还不算完,李隆又去了后宫,将先皇成宗仁粹大妃强奸。 一桩桩事情传出去,朝鲜内部已经炸开了锅,士林一半文臣被杀,尤其燕山君强奸仁粹大妃,更是引起朝鲜所有勋贵的强烈谴责。 反抗者多么过江之鲫,勋贵王室摇旗呐喊造反者也随处可见。 国内暴动,仅仅不过在一夜间,并且愈演愈烈。 …… 此时的朝鲜自然无暇再和辽东女真人私下贸易,全国都在反抗暴君李隆。 这则消息很快就从朝鲜传到了大明,传到了四夷诸国。 紫禁城。 乾清宫。 一名内宦踏着碎步,快速找到了弘治皇帝。 “皇爷,朝鲜那边的密探来信,朝鲜国内暴乱了。” 听闻此言,弘治皇帝顿时惊愕的瞪大眼睛,急忙道:“细细说来!” 当内宦将朝鲜那边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告知弘治皇帝后,弘治皇帝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瘫软的靠在龙椅上,他挥了挥手,让内宦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弘治皇帝终于开始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好,好,好! 朝鲜果然乱了,很好! …… 内阁。 当内阁三阁老听到朝鲜动乱之后,三名阁老也冷不丁倒吸凉气。 三人目光触碰,彼此脸色都十分复杂! 当初任士洪被放回朝鲜,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奇耻大辱,然而现在谁又能想到,任士洪回朝鲜竟然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细思极恐。 现在如果仔细回想,当初任士洪如果是被大明故意放回去的呢?就是为了制造今日的动荡呢? 三阁老想到这里,面色都变的无比震撼! 难怪当初弘治皇帝没有惩罚张家两位国舅,仅仅只是重拿轻放。 难怪当初弘治皇帝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提这件事,当时张家兄弟假传圣旨将任士洪放回朝鲜,明明是重罪,就算不处理张家兄弟,弘治皇帝也该做补救措施才对,可弘治皇帝什么都没做。 换句话说,会不会皇上……早就预测到了今日朝鲜的动荡之事? 如果这一切,都是皇上对朝鲜布的局呢?! 李东阳忽然开口,提出一则更加骇人听闻的猜想,如果这不是皇上布的局而布局的人另有他人呢? 此言一出,内阁登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 东宫,朱厚照听到朝鲜内部动荡,他现在终于明白小老弟当初在做什么了。 小老弟果然厉害!哎,可惜当初白白被父皇骂了一顿…… 最高兴的莫过于张家兄弟了。 张延龄莫名其妙的被恢复侯爵了,按照弘治皇帝的说法,就是当初他们去辽东传递圣旨有功。 张延龄都激动坏了。 而弘治皇帝给张延龄重新封侯的举动,似乎更加印证了朝鲜现在一切的动荡,都是大明在幕后推动。 朝鲜内乱一出,诸如爪哇、吕宋、琉球等海国顿时安静了。 他们国家的高层们看的明白透彻,朝鲜这一切内乱都因为任士洪归去,而任士洪是怎么回去的? 大明放回去的。 现在谁还觉得当初大明放任士洪回朝鲜是因为李隆的那份外交书?这分明就是大明在针对朝鲜布控的一场局啊! 倭岛天皇自然也看的透彻明白,但他不惧,因为他要借着大明的兵力灭掉盘踞在倭岛的幕府势力,所以倭岛的天皇现在依旧放任倭奴去大明东南。 不过像爪哇这群海岛国,已经不敢再对大明打主意了,鬼知道哪天大明会不会算计到他们头上来! 389、流水线作业 工部在永定河一处码头专门设了一处工坊。 东南的战舰就是从这制造而来。 弘治十四年,六月初,陈策早起,前院的菜园中又开始有收获。 这一两年陈策零零散散的收获了很多东西,不过大都是知识类的书籍,不多做表。 今日却出现了意外。 【你收获了*红衣大炮制造图纸】 明朝现在的火器技术已经十分发达,火炮早就被研发出来,红衣大炮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先进的发明,但最起码比明朝现有的火炮更具备优势。 陈策将图纸放回书房,然后穿戴好衣衫朝永定河造船工坊走去。 他现在身监督工的身份,这段时间工部都水司一直在大量采购柚木,制造船体的各种拼接材料,陈策没有去督工。 今日工坊开始正式船只的建设制造,所以陈策才打算去工坊看一看。 等他抵达工坊的时候,工部都水司的官吏都在卖力指挥工匠们制造庞大的战舰。 工部尚书徐贯今日也亲临工坊指挥。 虽说朝鲜那边的危机解除,但大明的战舰也必须要快点建造出来,早日投入到东海倭岛。 因为东南的倭寇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演愈烈,大明战舰现在显得格外重要。 等陈策抵达工坊的时候,徐贯面色严肃的迎接陈策,道:“纯简,你来了。” 陈策嗯了一声,微微颔首,问徐贯道:“进度如何?” 徐贯压力很大,柚木的购买十分困难,单前期购买柚木都足足耗费一个多月的工期,按照皇上三个月的工期期限,显然建设不出来十艘战舰。 陈策蹙眉在工坊走了一圈,忽然问徐贯道:“他们该不会这么多人,一天就负责制造一艘战舰吧?” 徐贯:“?” “不然如何?” 陈策摇摇头道:“不对,为什么不让他们用流水线生产?” 徐贯还没听过这个新词,一脸狐疑的看着徐贯,脸上写满了迷茫。 这依旧不对。 记得流水线生产,早在秦朝就有过记录啊。 陈策解释道:“就是每个工匠只负责造出其中某一个零件,或是其中的一道工序,最后所有的零件和工序汇总组装起来。” “如果这些人全部集中在一起制造整体的船只结构,这得多么浪费时间?” “按照流水作业,制造甲板的专门负责制造甲板,制造底座的专门制造底座……” 徐贯从最初的迷茫,到渐渐地豁然,再到最后了然,现在则是,面庞开始激动的红润起来,伸着手重重拍着陈策的肩膀,兴奋的道:“纯简!着哇!” 陈策被拍的猛烈咳嗽起来,倒是将徐贯吓的不轻。 陈策摆手:“没事。” 徐贯很快就问道:“这所谓的流水作业,是否也可以用来放在生产其他物件上,比如纺织机、曲辕犁等。” 陈策反问道:“以前工部难道不是这么生产的?” 徐贯很惭愧,不是。 他不再啰嗦,在明白流水作业的原理之后,立刻开始组织工部换做一种生产方式重新建设制造船只。 …… 陈策这个监工实际也就是甩手掌柜,平常很少来工坊,外行指挥内行永远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在确定流水作业之后,工部建设战舰的速度比往日快了很多。 徐贯在回工部后,亲自用纺织机做过实验,同样的人数,同样的零件,用这种方式生产建设的效率相较于以前提高了数倍,这不得不令徐尚书吃惊。 他知道这种法子不仅可以用在工部,在兵部同样适用。 今日内阁六部的小朝会结束,就在快要散朝的时候,徐贯忽然开口,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陈大人提出一则法子,臣认为可以用在工部生产军器上。” 马文升一脸无语,心道怎么哪里都有陈策? 他拱手道:“徐大人,兵部的武器生产,尤其是火器等武器,都是我兵部自己人制造,就不劳你工部指点了吧?更不劳烦陈大人指点了。” 弘治皇帝压着手,示意马文升先别急着拒绝,他问徐贯道:“他提出什么法子?” 徐贯道:“流水作业。” 大殿众人纷纷不解,旋即徐贯开始耐心解释流水作业的原理,等他说完后,众人无不吃惊的微微张开嘴巴。 这自然没什么稀奇,甚至都算不上什么伟大的发明,仅仅是生产方式的略微改变而已。但令众人吃惊的是,徐尚书说这生产方式的改变,可以将生产效率提高数倍! 徐贯接着道:“臣这几日在工部试了一次,用此法制造纺织机,相同条件下,确实比以前生产方式提高了数倍的速度。” “是以臣才在想,是否可以将此法用在兵部的武器盔甲制造上。” 马文升终于没有先前的排斥,他沉默片刻,拱手对弘治皇帝道:“皇上,臣可以先试一试用此法制造火药。” 弘治皇帝点头:“嗯。” 此次小朝会结束后,马文升便开始在兵部兵工厂做实验,大明的许多火器诸如火铳等,工序被拆分,每个工匠只制造一部分,到最后汇总。 而一次次实验数据表明,在使用陈策的流水线作业后,制造火器等武器盔甲的效率上,确实比传统生产方式快了接近三倍的效率! 马文升呆呆的看着这一组实验结果,忍不住频频倒吸凉气。 这个陈策……真是个妖孽! 难怪哪里都有他的身影,他是真有本事啊! 当内阁六部再次碰面开小朝会的时候,马文升将这结果告知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已经快麻木了,他是真没想到让陈策去监工,居然还能监出来意外之喜! 这毕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尽管徐贯替陈策表功,但内阁却坚持没让弘治皇帝给陈策赏赐实质性的升官之类的奖励。 不过弘治皇帝还是给陈策在财物上进行了嘉奖,只是这些嘉奖陈策也不看中就是了。 …… 六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炎热,刘文泰如往日一样去给陈策看病。 陈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刘文泰不由都蹙起了眉宇,叮嘱陈策以后千万不能再操劳,这段时间要安安心心在家中好好养身子。 390、小花被抓 六月的尾巴下了一场暴雨,暴雨持续数日,街肆上人烟稀少。 陈策今日去司经局当值,小花跟着吴娘子去快递那边玩。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吴娘子本要去叫上小花吃饭,却没找到人。 快递内的工人们说上午看到小花在外和几个孩子玩耍,后面就没太注意。 吴娘子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吩咐快递所有工人去找,但找了半个时辰却依旧没见到小花的身影,她终于开始着急了。 皇宫她进不去,于是吴娘子去了一趟锦衣卫,找到魏文礼,让魏文礼去东宫唤陈策出宫。 吴娘子局促不安的在皇宫外等候,一炷香后,陈策穿着青色官袍走了出来,见吴娘子一脸焦急,问道:“这么着急叫我,快递那边出事了吗?” 吴娘子摇摇头,急促道:“快递那边没事,小花……不见了!” “上午和外面的孩子们玩,中午我叫她来吃饭却找不到人,我让快递工人去四下找了,依旧没见着人……” 见吴娘子一脸担忧着急,陈策拍了拍她肩膀,让她冷静下来,道:“不要急,我来找,你先回快递那边继续四下找找。” “嗯!” 等吴娘子走后,陈策嘴角微微抽了抽,脸色渐渐阴郁。 “文礼,你锦衣卫那边帮我带着找人。” 魏文礼点头:“好!” 陈策急促跨步回槐花胡同,李珍紧随其后,抵达院落后,陈策才对李珍道:“让内厂所有番子出去找人,重点去查内宫监!” 李珍沉思片刻,有些担忧道:“大人,内厂没权查皇宫里面的人。” 陈策淡漠的道:“任何事我担着,去查!” 李珍抱拳道:“是!” …… 大概半个时辰后,朱厚照也带着刘瑾来到槐花胡同,他听说陈策在司经局当值一半就回来了,也没说原因,还以为陈策又患病了,这才带着刘瑾来看望陈策。 “小老弟,你没事吧?” 陈策摇摇头,对朱厚照道:“没事。” 他微笑道:“你不是还要上课吗?怎么跑出来了?快些回去上课吧。”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陈策,“你真没事啊?别骗我。” 陈策:“真没事,就是在司经局那边也没啥事做,无聊的很,于是就回来了,没事的。” 他不想麻烦朱厚照,而且就算告诉朱厚照小花走失,朱厚照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着干着急。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好。” 又半个时辰后,李珍回来了,面色凝重的对陈策道:“大人,人找到了,在城南。” 紫禁城在顺天府城北,这一片地带权贵聚集,相对发达,城南远离中枢,比较贫穷落后,三教九流。 李珍道:“东厂的人在那边守着,说那边是内宫监皇庄的办事处,替皇上办差,我们的人进不去。” “不过我们顺着线索查了一下,不出意外小花应该就在里面。” “大人。”李珍顿了顿,他知道陈策的性子,别看陈策表面温和,但只要谁触犯了他的底线,天王老子他都不放在眼中。 而且陈策还不是莽夫,一般他要动手,对方必死无疑,但这个过程其实陈策已经考虑过利害得失,绝对不会冒然出手。 可即便如此,李珍还是不得不给陈策说明一下利害关系。 “内宫监打着替皇室购置皇庄的名义在城南设办事处,那边便代表了皇上,我们现在要闯进去,内厂恐怕……” 陈策淡漠的道:“不用闯进去,我去找人。” 丢下一句话后,陈策便撩袍去了东宫。 这件事还真需要朱厚照帮忙。 …… 杨廷和正在学堂教朱厚照史学课,陈策迈步走了进去,对朱厚照道:“殿下,臣有事。” 上次弘治皇帝在东宫病倒,陈策就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这次更是直接闯进了杨廷和的教学学堂,简直无法无天,目中无人! “陈策!你太狂妄了!” 杨廷和指着陈策,厉声呵斥。陈策淡淡乜他一眼,并未理会。 朱厚照也没把杨廷和放在眼中,跟着陈策走了出去:“小老弟,咋了啊?” 杨廷和双拳紧握,努力的压抑住愤怒的情绪。 陈策对朱厚照道:“我想见一见内宫监掌印太监李广。” 这对朱厚照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明朝的这群太监,说到底都是皇家的狗,他噢了一声,对刘瑾道:“你去将李广给本宫叫来。” “小老弟,找他做什么?这个太监好像是父皇的心腹,父皇很倚重他。” 朱厚照可以随便揍李广,但外人却不行,朱厚照言下之意是你有啥事直接让本宫去干,你自己不要动手。 陈策点了点头。 没多时,胖如弥勒佛的李广笑呵呵的走来,恭敬的对朱厚照道:“老奴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淡淡的盯着他。 陈策语重心长的对李广开口道:“李公公,本官有个小妹妹在城南走丢了,听说你们在那边有皇庄办事处,劳烦你帮本官找一下。” 李广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恢复标志的弥勒佛笑容,问陈策道:“大人,可有令妹的画像?” 陈策微笑道:“没有,所有的小女娃都是。” 两人暗中打着机锋,朱厚照却一脸懵,压根一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李广笑着道:“大人莫要说笑,总该有个画像的,不然老奴也不好让内宫监的崽子们去找人啊。” “城南那边是给皇爷购置皇庄的衙署,也没办法分出所有精力帮您找人,您说是不是?” “一个两个或许还能帮着找一找,多了老奴也没办法呀。” 陈策冷漠的盯着李广,忽然笑了,他淡淡的道:“李公公真以为是皇上的心腹,就能高枕无忧?” 李广呵呵道:“大人,您这啥意思呀,老奴听不懂呢。” 陈策噢了一声,道:“知道了,回去吧。” 等他离去,朱厚照挠挠头,问陈策道:“小老弟,你们在说啥啊?” “我怎么听不懂?” 陈策想了想,对朱厚照道:“小花走丢了,可能被他抓去了城南。” “啊?这死太监抓个孩子做什么?” 陈策一字一顿道:“淫乐。” 什么? 朱厚照瞪大眼睛,脸色顿变,这个死变态,居然对一个孩子…… 陈策道:“不是一个。” 朱厚照彻底震怒了,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的道:“本宫去弄死他!” 陈策拉住朱厚照道:“这对他来说不是大事,罪不至死,不然他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陈策至始至终就没打算用这件事杀他,因为陈策知道,这件事就算被曝光,也杀不掉李广。 391、刚才太子在,老奴现在给你跪下了 朱厚照很是震怒,可陈策说的也没错,李广这件事还真不算大事,又没有杀人放火。 而且李广也有分寸,他也没抓汉人的稚童,或者说压根就不是李广抓的,是对方父母主动献给他的。 “就这么放了他?”朱厚照愤愤不平,咬牙切齿的道:“我去找父皇去!” 陈策拉着朱厚照,道:“内厂还在查,你现在去告诉皇上也无济于事。” “我来处理。” 陈策没让朱厚照插手,在出宫的路上便开始沉思如何对李广动手。 不过在出宫的路上,他被李广拦住了。 陈策蹙眉,盯着李广,冷冷的道:“怎么?” 噗通。 李广给陈策跪下了,哭的梨花带雨的道:“陈大人呐!这事不怨我啊,人都不是我抓的,是土司和夷人来京师卖给我的啊,老奴都给了钱,虽然钱不多,但双方你情我愿的呀!” “呜呜,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老奴吧,刚才太子在那,老奴装逼了。” “老奴不敢承认呐,要是太子知道了,老奴还不被活剐了呀!” 李广到底不是傻子,莫要看刚才对陈策显得很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都快吓尿了。 他又不是智障,哪里不知道陈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多重。 陈策已经在心中盘算怎么对付李广了,实在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来这么一出,一时间让陈策倒是显得有些无措。 李广啜泣的擦了擦眼泪,声泪俱下的道:“那孩子是广西那边土司卖过来的,老奴可没动过,她滑的像个泥鳅一样,今日被老奴下面的办事太监发现了,于是就给抓了回去。” “老奴怎么也不晓得她和陈公子你还有这么一层交集在,老奴刚才已经让人去放人了。” “其他的孩子老奴也可以放,只要陈公子开口,可这些孩子放出去也没地儿去呀。” …… 张家兄弟正在朝皇宫走来,他们是来找内宫监掌印李广的。 这些年来,张家兄弟和内宫监李广可没少勾结私吞皇庄,每年分润两次,这不到年中了,两兄弟便来找李广分地了。 作为弘治皇帝的宠宦,李广在文臣勋贵心中的印象都不错,他虽贪财,但不弄权,这也是文官很少抨击李广的原因所在。 整个弘治朝内宫太监都相对安分守己,所以很少会看到文臣和太监敌对的状态出现。 可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权力不平衡。 本来明朝的权力机构在永乐朝被固定了,形成以皇权、司礼监和文臣三权对立的情况。 又因为皇权和司礼监是一家,所以天平稍微朝皇权倾斜。 但弘治朝不是如此,弘治朝的司礼监权力很小,就导致弘治皇帝在和文臣之间的权力失衡,大明的权力天平稍稍偏向文臣。 本来弘治皇帝有心培养李广上位,好让他走第二个汪植的路子,但李广比较聪明,他知道权宦没啥好下场,所以断然拒绝了进司礼监。 尽管如此,弘治皇帝还是将内帑财政大权交给了李广,足可见得弘治皇帝对李广的信任。 张家兄弟对李广也比较尊敬,一来李广这家伙在弘治皇帝心中分量仅次于怀恩,二来他们也要依靠李广私吞田地。 “大哥,咱们给李公公准备这份金佛是不是显得分量稍微轻了点?” 张鹤龄淡淡的道:“什么李公公?叫李哥!” 张延龄:“……” “大哥,咱们好歹是侯爷呀,这么恭维李公公是否有点丢面子?” 张鹤龄道:“毛!” “别说咱们了,内阁三阁老对李哥不也如此恭维么?” “在北平,除了皇上和太子,谁不把李哥当祖宗侍奉?” “哎!” 张鹤龄叹口气,语重心长的对张延龄道:“二弟啊,咱们做人要懂得低调,不该得罪的人不能得罪,该欺辱的人咱们也不要心软。” “你比如这李广,就不是咱们能得罪的,咱们恭维着他,他在皇上那替咱们说点好话啥的,咱们还能搞皇上皇庄的土地,何乐不为呢?” “忍一忍怎么了?就算让张某人给他李广下跪又咋样?只要能搞到钱,要啥脸啊!” 张延龄一脸佩服,对张鹤龄道:“大哥,你真能忍啊,一看便是干大事的人。” “不过大哥,这李广就没怕的人吗?” 张鹤龄道:“废话!当然是皇上了,还能有谁?” “老哥不吹牛逼的和你说,在北平,谁要能让李广下跪,你老哥我叫他一句爹!” 张延龄赶紧捂住张鹤龄的嘴巴,道:“大哥,不要瞎说,千万不要瞎说,我最近算是发现了,咱们俩的嘴巴很灵,说什么来什么。” 张鹤龄:“……” 玛德,智障! 他大言不惭的道:“少放屁!大哥把话放在这了,他李广要给谁跪下,老哥把家产分你一半,决不食言!” “啊?真的么?大哥你不会说谎吧?” 张鹤龄淡淡的道:“不会。” …… 砰砰砰。 李广跪地给陈策磕着头,对陈策道:“陈大人,莫和皇上说啊,老奴求你了,你说咋赔偿,只要你放过老奴,让老奴做啥都行咧。” 陈策也很无语,刀都磨好了,对方居然给他来个这么大的反转。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策沉默一下,问李广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广急忙道:“千真万确,您去查,如果查到老奴去拐骗抢夺人家的子女,您把老奴千刀万剐……老奴也是苦过来的,知道孩子于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哪儿敢呐。” “老奴这缺了二两肉,也伤害不了那些孩子么……陈大人呐,您饶了老奴吧,老奴刚才是装逼的,心里都慌极了。” “您也知道太子殿下那性子,刚才在东宫老奴顶撞了您,您要生气,就打我,这样打我。” 啪啪啪! 李广用力扇着自己的胖脸。 …… “卧槽!” 张延龄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幕,虎躯一震,看了一眼一旁的张鹤龄,然后转身就跑。 这个时候,张鹤龄也被震惊了。 他娘的,我忘了一个人,如果说还有一个和皇上一样牛逼,会让李广跪下的,那就是陈策了。 “老二,你干什么去?” “诶!刚才大哥说着玩的,你该不会真要去分大哥家产吧?” “老二?畜生!你快给我回来!” 392、大明福利院 城南,内宫监皇庄办事处。 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里面大概有二十余名孩童,有男有女。 小花拍着胸脯,大言不惭的对这群孩子说道:“我告诉你们,我相公很快就会来救我了!” “你们现在叫我一声大头领,等我相公来了,我把你们都带出去。” 几名孩子笑呵呵的道:“岑,你这么小就有相公啦?他很厉害吗?比大胖子还厉害?” 反正长大了我要嫁给陈哥哥,叫他一句相公不过分吧? 小花冷笑道:“呵呵!我相公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那你们就等着,可说定了,等我相公和吴姐姐来带我出去的时候,你们得认我做大头领!我带你们出去!” “好呀!” 几名孩子笑着说道。 其中一名孩子弱弱的道:“可是我们出去又能去哪儿呀,在这还能有饭吃……” 大明像他们这样的孩子有很多,尤其女孩,被遗弃的、被贩卖的,多不胜数。 一般男丁运气好还会有权贵人家收养,女娃大概率会成为乞丐,最后被活活饿死。 小花运气好,她遇到了陈策和吴娘子。 可还有更多的小花,不知何时就会死在何处的角落。 如果去年冬天不是陈策收养了她,兴许她从这儿逃出去后,也撑不过半年。 气氛有些沉默,孩子们都耷拉下了稚嫩的脸颊。 就在这时,几名东厂太监来找到小花,将他带了出去。 院子外,吴娘子和李珍等人在等着,小花激动的跑到吴娘子身边,拉着吴娘子的手:“吴姐姐。” 吴娘子赶紧拉着她打量,确定没事后才长舒一口气。 …… 等陈策和李广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吴娘子已经带小花回去了。 李广小声的问陈策道:“陈大人,这些孩童要放出去吗?” 陈策沉默了。 这么多孩子,放出去送到哪?让他们继续流浪?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李广,李广赶忙道:“陈大人啊!老奴真没伤害他们呀!” 陈策淡漠的道:“这些年你在内宫监贪了不少?” 李广吓得差点瘫下去,不过陈策拉住了他,继续道:“我话还没说完。” “拿出一笔钱,在顺天府建设个福利院。” 大明的福利设施基本没有,也不会有人会关注到这些流浪的孩童和孤寡的老人。 孤寡的老人最起码还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但遗弃的这些孩子呢? 李广自然不知道什么叫福利院,等陈策解释后,李广忙不迭道:“诶诶,好!老奴这就派人建造!” “不仅要建设福利院,以后福利院需要雇佣人来照顾抚养孩子,雇佣的这些人的月钱你都要出。” 李广惊愕的道:“这岂非是个无底洞……额,好好,陈大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奴照着办。” 他这些年在内帑也贪了不少‘黄白米’,还有一些传奉官问他买官的贿赂,以及皇庄、民田、盐引等钱。 如果按照陈策的预想,真要建设这么一个福利院,还有后续所有日常开销等等费用,这不是无底洞是个啥啊,这次李广真要出大血了。 可是陈策的话他又不敢不听,有钱拿得有命花啊,如果陈策真要搞死自己,李广觉得这肯定比他贪污钱财还要简单! “以后直接去司经局送钱给我。” 冷冷丢下一句话,陈策便离开了。 李广擦了擦头上冷汗,终于把这祖宗送走了。 “干爹,这人是谁啊?居然敢问你要钱?!” 一名东厂太监道:“要不要卑职找人做了他?” 啪! 李广反手就是一巴掌,他怒道:“做你妈个头!你有这吊本事吗?” “你知道他要在北平死了,别说你,就他娘你祖宗十八代的尸体,皇上都能给你挖出来鞭尸你信不信?” “以后见到他给老子尊敬点,背后的坏话都不能说一点!” 东厂这名新来的太监瑟瑟发抖,登时吓得冷汗涔涔。 …… 陈策回到槐花胡同,吴娘子准备好了晚饭,小花躲在吴娘子身后,小声对陈策道:“我,我就在门口玩的,我没走远……” 她怕陈策生气,小声认错。 陈策看她一眼,道:“过来吃饭吧,我没怪你,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他们没欺负你吧?” 小花赶紧来到陈策身边,道:“没有啊!我跑的早,被送进去第二天就跑了,我让蚩他们跟着我一起跑,他们不愿意。” “他们说出去就没有饭吃了,在那里顶多被大胖子脱啦衣服玩儿……阿娘说女孩子不能乱脱衣服不然嫁不出去,我以后要嫁出去的所以我跑了……” 小花叽叽喳喳说了很多,她可能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哎,到底是有肮脏的勾当存在,不过那群孩子好歹没受到伤害。 吴娘子对陈策道:“听小花说,那里面还有很多孩子,他们不该这样被凌辱,以后他们要长大了该怎么办啊。” “我知道,你不可能收养更多的人,也知道那群孩子现在若是被放出来可能会被饿死……” 吴娘子仿佛想到了自己幼年的经历,她也是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卖出去了,差一点沦落风尘妓女,所以对这些事格外敏感关心。 但她也知道这会给陈策带来很多麻烦,而且要养活这么多孩子也不是办法,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会找来,这就是个无底洞。 况且陈策的身子也不好,无暇操心这些事。 陈策看了一眼吴娘子,端着饭碗道:“我想好办法了,先吃饭吧。” 吴娘子愣了一下,道:“什么办法?” 陈策道:“我没这个能力和精力,但有人有,总之你放心吧。” 吴娘子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吃饭吧。” “嗯嗯。” …… 第二日一早,陈策先去了一趟司经局,李广赶紧亲自过来给陈策送钱。 没多时朱厚照便来了,眼神不善的盯着李广,冷笑道:“呵呵!你来的恰好!” 他厉声对刘瑾道:“给本宫干这个胖子畜生!朝死里干!” 刘瑾一脚就踹了上去。 李广捂着胖脑袋,对陈策道:“陈公子饶命饶命呐!” 陈策阻止了朱厚照,道:“算了。” “算了?”朱厚照瞪大眼睛,道:“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小老弟你放心,你怕父皇责罚,我可不怕!我管他是谁的人,今天我就给他弄死,明天我去找父皇认罪,我看父皇会不会因为一个死太监责罚我!还是干了孽事的畜生太监!” 393、山雨欲来 李广被揍的很惨,好在陈策给他留了一条狗命,才让他逃回内宫监。 下次来送钱得小心点了。 …… 到七月初,李广前后来司经局给陈策送了好几批钱,这一次他来司经局送钱的时候,恰好被靳贵看到。 靳贵想方设法询问了内宫监的太监,得知李广正在偷偷给陈策送钱,他不由眉宇微蹙,回到东宫学堂,便找到了杨廷和。 “杨大人,今日我见着了陈策。” 提到陈策,杨廷和便面色不善,哼了一声道:“和本官提这个人做什么?” 此人仗着皇上对他的宠溺,成日目中无人,狂妄至极,迟早有一天要出事! 现在杨廷和不想听到陈策这个名字。 不过靳贵却道:“他好像在和内宫监太监勾结,两人私下在做钱财交易。” 杨廷和倏地一愣,面色登时凝重起来,严肃的问靳贵道:“充遂,兹事体大,你确定吗?” 如果这是真的,那足以将陈策拉入深渊! 外廷文官勾结中宫,这从明朝立国以来都是重罪!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陈策勾结内宫监,只要操作得当,足以凭着这条罪证要陈策的命! 靳贵忙不迭道:“确定,下官找了内宫监的太监询问,还有司经局的小吏也可以作证,内宫监掌印太监不止一次去司经局给陈策送钱。” 杨廷和沉默片刻,然后对靳贵道:“本官知晓了,此事你莫要声张,本官查一查。” 杨廷和知道,如果这件事私下告诉弘治皇帝,最大的可能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如果当着百官的面以勾结中宫的罪名弹劾陈策,就算弘治皇帝想保住他,百官恐怕都不允许! 当下是七月初,朔日的朝参才过去不久,杨廷和不打算动手,他心中暗自盘算,想要彻底扳倒陈策,只能等这个月中旬的望日大朝会。 这段时间杨廷和恰好可以收集相关证据,虽然大朝会他没资格参加,但他可以在大朝会前一天将此事告知都察院,让都察院代为弹劾陈策。 …… 永定河工坊制造的战舰速度很快,在用流水线作业之后,到七月中旬左右,这一批新的战舰已经建设完成,工部那边立刻交付给兵部,兵部下令将这一批新战舰送去东南。 同时,这半个月内,陈策还督工建设了顺天福利院,福利院建设在正阳东街,占地五十亩,设置学堂、食堂、寝房等。 到七月十四,福利院正式建设完毕,陈策命李珍将城南那二十余名的孩童全部接进来。 同时福利院还雇佣了十余名雇工和一名老秀才负责教书识字。 吴娘子今天带着小花和陈策一同来到了福利院,孩子们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名小女孩怯弱的来到小花面前,低声道:“他就是你相公吗?” 噗。 陈策差点一口茶喷出去,小花却大言不惭的道:“现在还不是,等我长大了才能嫁给陈哥哥。” 吴娘子:“……” 一群孩童纷纷来到中厅,他们知道这处福利院是陈策建设的,纷纷跪地给陈策磕头感恩。 十几名聘请来的雇工和那名老秀才知道陈策做的善举,也纷纷赞赏。 杨玉振从外走了进来,这所福利院需要有个管事的人,顺天报业王德发在管着,快递那边吴娘子在管着,陈策打算将福利院的事交给杨玉振。 “义父。”杨玉振笑呵呵的道,“您可真是个大善人呐,不过在下有一问。” 陈策道:“说。” 杨玉振道:“咱们这所福利院建起来了,你说会不会有更多的穷苦人家不想养孩子了,都会给送到这儿来?” “那时候咱们得养多少孩子啊?咱钱再多也不是这么造的哇。” 这些钱自然不是陈策出,虽然可以源源不断从李广那里获得资金支持,但杨玉振这话却点醒了陈策。 明朝和后世总归不同,重男轻女的思想太严重,一些贫苦人家若是不想养活女娃,迟早会丢弃或者贱卖。 陈策反问杨玉振道:“如果福利院没建设起来,穷苦人家不想养孩子了会如何?” 杨玉振脱口道:“要么丢弃让他们乞讨,要么贱卖给别人换点钱。” “大多数父母恐怕都舍不得让孩子乞讨,应该都会选择后者吧,既能获得一些钱财,又能让孩子以后有口饭吃。” 陈策点点头,道:“是啊,如果能多一个选择,这不是更好吗?” 额。 杨玉振暂时还理解不了陈策先进的理念,“可咱们这要一直开下去,那需要多少钱啊?而且以后送来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咱们怎么养得起呢?” 陈策微笑道:“会有人替我们养的。” 李广贪的钱有限,陈策也不指望李广能一直源源不断送钱过来。 这段时间杨廷和一直在司经局偷偷打听自己和内宫监李广的事,陈策知道杨廷和一直和自己不对付,他在收集证据,勾结中宫是个很好的罪证,陈策猜测他大概率会用这条罪证弹劾自己。 这些事陈策心知肚明,但他没有阻止杨廷和,反而让司经局的人不断主动透露消息给杨廷和,就是为了让杨廷和看到机会,好主动弹劾自己。 等那个时候,陈策就可以顺水推舟让朝廷注意到大明遗弃孩童的问题,让朝廷主动出面维持福利院的日常开支。 七月十四,杨廷和将一纸诉状送到了都察院。 明日是大朝会,今天将陈策勾结中宫罪证送过去,明天都察院就可当着百官面弹劾陈策,那个时候即便皇上想护着陈策,恐怕都保不住了! 七月十五,暴雨,大朝会。 百官早就在午门外列队,随后有序进入午门,来到奉天殿早朝。 百官议事结束,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史琳出面,拱手道:“启奏皇上,臣弹劾司经局校书陈策勾结中宫,有不臣之心。”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安静! 勾结中宫,不臣之心,这都是诛心之言,如果确定罪证,陈策恐怕在劫难逃。 张家两位国舅本来昏昏欲睡,听到这事儿后两人顿时也不困了。 秦紘和徐贯眉宇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内阁首辅刘健面色玩味。 弘治皇帝脸上不悦之色一闪即逝,朝廷上一众人表情反应都比较微妙。 394、殿前诏对 勾结中宫,不臣之心,这两项都是重罪,弘治皇帝怎么也没想到,都察院这边又开始弹劾陈策。 他已经尽可能的让陈策不显山不漏水,可还是招惹来了麻烦。 弘治皇帝硬着头皮问道:“怎么回事?”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史琳拱手道:“启奏皇上,司经局校书陈策这段时间时常在司经局密见内宫监掌印太监。” “有司经局胥吏文书多次看到陈策和内宫监在做钱财交易。” “如此证据确凿,足以证明陈策勾结中宫,意图不臣之心!请陛下立刻申饬陈策之重罪!” 张家兄弟支棱着耳朵听着都察院御史的弹劾。 这个陈策,可真是个大傻帽啊,难怪那天看到李广给陈策下跪,原来是陈策和李广勾结在一起了呀! 大家都和内宫监有勾结,你看咱们兄弟,那是何等的聪明,不会让人抓到一点把柄,偷偷摸摸的将钱给赚了。 你陈策呢?居然如此不小心,还被人发现了。 这下可算是彻底完蛋了吧? 张延龄轻声叹口气,对张鹤龄道:“大哥,陈策今天恐怕要死了,哎,没有他的日子,我竟感觉少了乐趣。” 尼玛! 你他娘的前几天去把老子家产分过去一半,都是因为陈策,我看你不是少了乐趣,你是想再贪老子的另一半家产吧? 要不是亲兄弟,张鹤龄真想捶死张延龄。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陈策的罪名可算是落实了,恐怕神仙也难救了啊! 弘治皇帝本打算将此事给糊弄过去,不过刘健却出列质问史琳道:“可有真凭实据?” “陈策于国乃有大功,不可随意污蔑!” 刘健是要在今天将事情给弄清楚明白,不然一旦让弘治皇帝拖到退朝,恐怕以后又会生出许多波折。 史琳忙不迭道:“回阁老,人证都在司经局。” “那就召来问询。” 等司经局几名文书过来确定证据后,满朝哗然。 陈策这下,恐怕彻底要完了,尽管以前立下功勋又如何,这两个罪证做实了,谁还敢替他翻案? 秦紘和徐贯对视一眼,此时也有些六神无主,不过很快秦尚书便出列道:“启奏皇上,臣认为此事应当召陈策殿前问询。” 史琳义正言辞的道:“证据做实,问询陈策交给刑部即可,此人何等身份,有什么资格进入金銮殿?” 张懋出列,干咳两声道:“史御史,你这话老夫都听不下去了,你和内阁能将一名不入流的胥吏文书给召入金銮殿,他陈策好歹是东宫属官,为何没资格进入大殿?” 史琳被噎了一下,哼道:“既如此,那就让陈策入殿对诏。” 弘治皇帝示意怀恩去宣见陈策,这么安排也有用意,提前让陈策心里有个准备。 …… 槐花胡同,当怀恩来找到陈策的时候,陈策已经做好了准备,换了官袍。 去紫禁城的路上,怀恩小心翼翼的提点陈策道:“陈大人,大殿的都察院御史在弹劾你……” 没等怀恩说完,陈策微笑道:“我知道的。” “没事。” 额。 难怪他早就换好了衣袍,难道他早就料到了今天会被传唤? 既然陈策心里有数,怀恩也就不再多嘴。 等陈策一席青袍出现在奉天殿的时候,登时无数双眼睛朝陈策望过来。 这里面有些人是听闻过陈策,但大多数都没真正见过他。 陈策不卑不亢的来到大殿前,第一次看到明朝大朝会的情况,左右文武官吏泾渭分明,弘治皇帝高高在上,一切都很威严庄重,第一次来到这里,总会激动的令人油然而生忠君爱国的心里。 不过陈策依旧很平静,拱手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挥手道:“免礼。” 然后,他沉声道:“陈策,都察院弹劾你勾结中宫,意图不轨,可有此事?” 陈策淡淡的摇头:“没有。” 右佥都御史史琳出列道:“一派胡言!” “你在司经局和内宫监掌印太监李广勾结的事,司经局的胥吏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休得狡辩!” 陈策噢了一声,道:“你说这个,嗯。” “李广是给我钱了,给了不少。”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哗然! 这小子,好狂啊,这是不要命了吗? 张家兄弟恨不得当下给陈策竖起个大拇指,你真是个人才啊,本来以为你还要狡辩一番,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承认了。 史琳微笑道:“既然如此,你是承认了你勾结中宫之事了?” 陈策摇头道:“这算不上勾结吧?” “胡说!”史琳道,“你刚才分明已经说了,李广给你钱,你们难道不是在勾结?” 陈策无奈的道:“你如果非要这么形容,那就算勾结吧,怎么了?” 天呐!他居然还问这么天真的问题? 这个家伙不是很聪明的吗?难道被大殿的庄严气势给吓住啦? 太惨了,这下死定了。 张家兄弟低头给陈策默哀。 秦紘和徐贯也只能不断给陈策使眼神,可无济于事,陈策压根没看他们。 史琳冷笑道:“既然你已经承认罪行——” “皇上!臣请刑部立刻逮捕陈策!” 弘治皇帝眉头紧蹙,陈策啊陈策,你以前聪明的劲呢,今天怎么回事? 你这让朕怎么保着你? 就在弘治皇帝左右为难的时候,陈策淡淡的问道:“为什么逮捕我?不是应该嘉奖的吗?” 噗! 这一下子,整个大殿的百官都快要喷血了。 此前不是许多人都将陈策传的神乎其神吗?他为何会问出如此儿戏的话?还要嘉奖你?你怎么说出口的啊?! 刘健平静的出列,对陈策道:“陈大人,金銮殿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既然你已经承认罪行,就伏法吧。” 陈策微笑道:“按照你们的意思,下官和内宫监做的事,是该伏法认罪的?” “什么?”刘健下意识的开口询问。 史琳也愣了一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策道:“原来你们都还不知道,什么都没查清楚为何就要弹劾我?” 史琳指着陈策道:“休要卖关子,你和内宫监究竟在密谋何事?!” 395、真相大白 大殿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陈策再次成为人群的焦点。 弘治皇帝微微看了一眼陈策,道:“陈策,不要卖关子,有什么就说吧。” 陈策微笑道:“是,皇上谦虚低调,臣佩服。” 弘治皇帝:“?” 这和朕有什么关系? 自然,大殿上的臣僚也纷纷好奇,这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陈策开口道:“自弘治改革之后,国家财政有了初步提升,然而每次天灾后总有稚童流离失所,甚至被父母遗弃,沦为乞丐。” “内宫监掌印太监李广找到了臣,以皇上内帑的名义,让臣建设了福利院。” “顺天福利院建设之后,如今已经累计收留了五十余名流离失所的孩童,顺天的百姓知晓朝廷如此善举,纷纷感恩昭昭天恩,士子读书人更对朝廷歌功颂德。” 顿了顿,陈策看了一眼御史史琳,反问道:“你如果非要说这是我在勾结中宫,我也无话可说,姑且就算勾结中宫吧。” “你若是要以此罪弹劾我,让刑部逮捕我,我也认了。” 陈策思忖了一下,拱手对弘治皇帝道:“皇上为国殚精竭虑,这件小事恐怕皇上已经忘了。” 弘治皇帝心道朕什么时候做过这事,修建什么福利院?还用朕内帑的钱? 等陈策说完后,大殿登时安静了下去。 没人再敢质疑陈策勾结中宫,顺天福利院负责免费收养抚养被遗弃的孩童,这乃是天大的善举,是朝廷恩德的体现。 你没听到吗,外面读书人已经将此事传开了,都对朝廷感恩戴德呢。 现在谁要将陈策给抓了,那还不被外面的士子儒生给喷死? 史琳是文官,是御史,他太爱惜自己的名声了,此时哪里还敢抓着陈策勾结中宫的罪证不放。 陈策狐疑的问史琳道:“阁下是都察院御史,平日难道不关注外面的事么?” 史琳哑口无言,“这,这个……” 陈策一脸失望,道:“朝廷御史有风言奏闻的权力,但这些事只要稍微用心查一查,了解一下都能知晓。” “还是说你脱离百姓太久了,民间的事都不在关注之列了?” 这话,诛心啊! 太狂妄了!尤其配合陈策那失望的脸色,俯瞰整个朝堂的文官们,简直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史琳怒道:“陈策!休要胡闹,你莫非想与百官为敌?” 秦紘急忙出列,拱手道:“皇上,臣未结党。” 这时候百官忽然反应过来了,史御史这话,简直没脑子啊! 什么叫与百官为敌?你这话不是将所有人都拉到你一个人的阵列了吗?人家陈策是在说你脱离百姓,你却偏偏将所有文官都拉下水,这谁愿意? 史琳现在也被陈策气糊涂了,猛地回过味来,赶忙辩解道:“皇上,臣没有这个意思!” 陈策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又说我要和百官为敌呢?” 史琳:“……” 陈策不再多说,他拱手对弘治皇帝道:“皇上,顺天府福利院实乃皇上仁义之举,是弘治仁政之体现,但未来的财政支出总靠内帑始终不是办法,臣请求皇上将此工程纳入户部拨款之列。” 弘治皇帝问内阁道:“三公以为如何?” 内阁三阁老自然不会反对,这福利院既然是皇上主导建设惠民的善举,内阁哪里敢反驳? 户部那边自然也没有反对。 弘治皇帝又冷冷盯了一眼史琳,道:“陈大人说的不错,你身为朝廷高官,务要脱离百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事多去民间考察考察。” “朕遣你去一趟西南诸司巡查一趟民生经济。” 史琳:“这,皇上,臣……” 又是去西南,西南环境艰苦,正常人谁愿意去西南受苦?弘治皇帝很明显是在敲打惩罚史琳。 退朝了,今天百官也算第一次接触到了陈策,彻底对陈策有了一定的了解。 表面温和如玉谦谦公子,但攻击性极强,而且极其擅长辩论,不起眼的一句话就能将对手打入地狱,此子,不可小觑! 陈策并没有离去,在大殿外等候。 等百官离开后,弘治皇帝才找到陈策,劈头盖脸的质问道:“你和李广究竟在搞什么?” “朕什么时候用内帑拨款去建设甚福利院?!” 陈策摇头道:“没有,钱都是臣出的,至于李广给臣的钱,是他欠臣的。” 弘治皇帝不悦的道:“所以你刚才在大殿上故意将朕拉入局的?” 陈策点头道:“是啊,如此善举仁政,有且只能是皇上的恩德,臣全心全意替皇上考量,这有错吗?” 弘治皇帝总觉得陈策每一句话都是谎言,但找不到证据! 实际他想的也没错,陈策确实都是在瞎扯,建设福利院的钱不是他出的,是李广。 可李广都是贪污的钱,他也不敢乱说,所以李广不会拆穿陈策的谎言。 弘治皇帝盯着陈策,冷笑道:“你替朕考虑?朕看你是在替天下流离失所的孩子考虑!” “你养不起福利院,所以你要想办法将这项工程拉入到朝廷拨款的范畴之内。” “所以你才扯是朕做了这些善举,是也不是?” 陈策老老实实的道:“是,国家富强了,总该要做点福利设施反馈给老百姓。” 弘治皇帝认同这观点,但很快他又震惊的盯着陈策,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会有今日一事?” 陈策不解的道:“皇上为何这么问?” 弘治皇帝冷笑道:“你当朕是傻子吗?福利院如此大的事,你为何不刊登上报纸?” 如果刊登入报,都察院会不知道陈策在做什么?这足以说明陈策早就料到了今日之事,并且故意利用这件事,完美的将福利院拉入到户部财政补贴之列! 额。 陈策不好意思的道:“皇上英明,臣确实是算到了今日即将发生的一切。” 既然被弘治皇帝拆穿了,陈策也就老老实实承认了。 “你!”弘治皇帝嗤笑,双拳紧握,怒道:“要是大明换个皇帝,你早就被打入地狱了,你就是欺朕心善是也不是?” 陈策摇头道:“不是,皇上本就是明君,臣也只有在弘治一朝才敢如此放肆,因为臣知道皇上非是非不分之昏君,乃千古一帝之明君。” 弘治皇帝:“……” 这话听着倒是舒服,但从陈策嘴巴里面说出来,他总感觉陈策在揶揄自己,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很强烈。 而且……他真的好敷衍! 396、尴尬弘治帝 弘治十四年,七月下,周南今天来找到陈策,让他参加明日会计学院的毕业盛典。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之间会计学院那群学生们已经毕业了。 第二日一早,陈策跟着周南来到会计学院,等抵达这里后陈策才发现学院门前人山人海。 张家兄弟居然也在其列。 除此外更多的则是京畿附近的商人,瞧这盛况,已经和科考放榜,榜下捉婿有得一比了。 京畿的商人实在太需要会计人才了,商业在大明越来越发达,户部的财政税收系统也越来越先进,许多税务问题弄不明白,会让这群商人在经营商业中吃很大的亏。 所以这第一批会计学院的学生毕业,才会显得如此炙手可热。 许多商人竟然相互攀比给价,俸禄被拔高的许多,尤其那些在学校会计成绩好的学生,商人给出的价格更是高出天际。 这一幕,可是将张家兄弟等一群外戚权贵羡慕坏了。 不出意外,以后周家的这处学院,会招揽更多更多的学生挤破头了进来。 毕竟从这里出来就能找到高薪俸钱,谁不愿来会计学校学习呢? “陈公子,真的感谢你。” 周南感动的热泪盈眶,这一幕让他油然心生成就感,他的父亲一直觉得他无用,在他成人后,父亲总是拿他和五名哥哥对比,可恰恰他是最没出息的。 如今他终于做出自己的成绩,心中自然无比骄傲,这一切都因为陈策当初的提携。 陈策微笑道:“不必感谢,相互成就而已。” “啊?”周南不解。 他的目光放在眼下会计学校和自己的成绩上,可陈策着眼的却是整个大明未来的发展,目标不同,自然很难理解。 陈策也没仔细解释。 毕业大典结束后,周南那边又要忙碌新生的招募工作,陈策也不去打扰他。 …… 东宫。 在得知陈策因祸得福后,杨廷和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早知道就查清楚点了,本来以为这两个罪证足以将陈策打入十八层地狱,如何也没想到陈策居然还来了这么一出。 靳贵感慨道:“杨大人,这陈策可真是人才呐,竟替皇上办了这么大事。” 杨廷和冷冷哼了一声。 靳贵微微笑了笑,看着杨廷和拂袖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玩味,于是写了一封对陈策歌功颂德的折子,祈求弘治皇帝给陈策升官,从司经局校书,升为东宫左谕德。 他知道杨廷和嫉恶如仇,也知道杨廷和一直和陈策不对付。 他其实很不喜杨廷和,明明他和杨廷和是左右庶子,但杨廷和却总是将自己当狗一样使唤,他对付不了杨廷和,也不想和杨廷和为敌,不妨就把陈策给推上来,让陈策和杨廷和斗争。 暖阁内,弘治皇帝看到靳贵的奏疏,笑着拿给朱厚照看。 “靳贵让朕给陈策升东宫左谕德,你怎么想?” 朱厚照自然高兴的合不拢嘴,他道:“靳老师真是慧眼识珠啊,父皇你就给小老弟升上来呗。” 弘治皇帝点点头:“好!” 上次被陈策算计了,弘治皇帝心里很不高兴,他也打算给陈策点颜色看看! 嗯,升他官,故意恶心恶心陈策。 弘治皇帝继续看着奏疏,眉宇微蹙,朱厚照好奇的问道:“父皇,咋了?” 弘治皇帝道:“朝鲜晋城大君李怿来信,向朕哭诉燕山君李隆种种暴行,祈求大明出兵帮助他反正。” 李隆现在在朝鲜很不得民心,任士洪回去后便爆发了甲子士祸,朝鲜许多勋贵文臣被诛杀的瑟瑟发抖。 李隆这畜生竟还强奸了他父王的妃子,一桩桩暴行都被晋城大君李怿一纸诉状送到了弘治皇帝手中。 朱厚照道:“那不是刚好吗?” “燕山君李隆那个王八蛋,看到我大明在倭岛失威的档口,不顾大明的提醒,私下和辽东女真做贸易往来,又嚣张的让我们放回任士洪,此獠根本没将大明放在眼中。” “咱们现在出兵朝鲜,于情于理都是站在道义一旁,如果晋城大君的檄文公之于众,四夷也不会觉得我大明出不义之兵啊!” 弘治皇帝点了点朱厚照的脑子,道:“你小子,考虑事要从大局去考虑。” “这晋城大君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明知道朕在上次事件中和李隆不对付,想利用朕愤怒的心里让朕出兵帮他。” “朕能这么随意被他利用吗?” “况且出兵帮他,我们大明的士卒必定要牺牲,这是他们的内政,牺牲我大明任何士卒朕都觉得心疼。” 朱厚照想了想,似乎父皇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他还是道:“可眼下是个机会呀,若是李隆继续执政朝鲜,始终对我们大明心怀不敬之心。” “唔,父皇,你说有没有一种办法,既能帮助晋城大君反正成功,又能不牺牲我大明的士卒,还能让晋城大君忌惮我大明的武力以后不敢学李隆那样嚣张跋扈?” 弘治皇帝听后,一脸无语的道:“好处都被你占完了,哪有这么好的事,真要能如此,朕这个皇帝也就不要做了。” 朱厚照冷不丁道:“要么将小老弟召来问问。”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淡淡的道:“朕说朕这个皇帝不要做了,并非是什么承诺,不过只是一句玩笑话,你懂吧?” 呵呵。 朱厚照笑了笑,心道父皇你还不如不解释,你不解释我或许还没想到这些。 弘治皇帝略显尴尬,他对一旁怀恩道:“你去将陈策召来。” 陈策今天恰好在司经局,怀恩找到陈策很轻松。 不过这次怀恩是带着几名东厂的人来的,他对陈策道:“陈大人,皇上召你呢。” 陈策嗯了一声,点头道:“好。” 等他跟着怀恩走后,几名东厂的番子找到了司经局几名文书,冷冷地将他们带走了。 如果细看会发现,这群文书胥吏都是当初在奉天殿举报陈策勾结中宫的那群人。 没多时,陈策抵达了暖阁。 这里没外人,弘治皇帝对怀恩道:“你去搬个凳子给纯简坐,他身子不好。” 怀恩赶紧道:“遵旨。” 397、兵器贸易 待陈策落座,弘治皇帝便问陈策对晋城大君李怿的求助出兵信看法。 陈策摇摇头,对弘治皇帝道:“出兵自然是不能出兵的,但晋城大君该帮还是要帮。” 李隆这个朝鲜君王已经不值得大明信任了,实际陈策放任士洪回朝鲜,就是为了制造甲子士祸,从而让朝鲜境内反对派推翻燕山君李隆的。 朱厚照迫不及待的问陈策道:“小老弟,既然大明不能出兵朝鲜,那咱们怎么帮晋城大君啊?” “能不能想办法既能帮助晋城大君反正成功,又不牺牲我大明的士卒,还能让晋城大君忌惮我大明的武力以后不敢学李隆那样嚣张跋扈。” 陈策沉思片刻,点头道:“可以。” 可以? 你就这么轻巧的回答了? 弘治皇帝吃惊的问道:“当如何?” 朱厚照脸上带着笑容,玩味的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父皇啊父皇,你看吧,你办不到的事,可不代表小老弟也办不到。 陈策道:“我们给晋城大君提供武器和铠甲,让晋城大君自己带着朝鲜士兵去战斗。” 这话说出来,弘治皇帝面色凝重的看着陈策,然后对陈策道:“将武器和铠甲给晋城大君?” 陈策摇头道:“不是给,是卖,做军火贸易。” 弘治皇帝严肃的问道:“此举足以让朝鲜国强大,会对大明造成威胁,你考虑过没有?” 陈策对弘治皇帝道:“我说的是那些淘汰的兵器和盔甲,比如刀枪之类的兵器,还有落后的盔甲,有的甚至是永乐宣德时期的老物件了,放在兵部仓库都快生霉了,但拿到朝鲜那边肯定是最先进的武器。” “到时即便他们拥有了这些武器盔甲又能给大明造成什么威胁?” “而且武器的贩卖,可以漫天要价,这比任何的商业贸易都来的暴利,朝廷能从中赚取大批量的利益,何乐不为?” “晋城大君拥有了我们的武器盔甲,在对抗李隆的过程中就会起到优势。” 本来双方可能实力势均力敌,或者晋城大君微微偏弱一点,但他始终是站在道义一端,如果得到大明的武器盔甲,相信胜利的天平会更偏向晋城大君。 如果最后晋城大君灭掉了燕山君李隆,他势必也会忌惮大明的武力,毕竟大明用淘汰的武器都能让他们取得胜利,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大明武备力量的强大,在往后的日子里晋城大君还能不活在大明的阴影下?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陈策说的有道理,兵部堆积了许多淘汰的武器盔甲,若是和朝鲜做一场军火贸易,大明似乎真能赚不少钱财。 朱厚照笑呵呵的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觉得小老弟这说的没毛病啊,完全可以派人去朝鲜和晋城大君的人接触谈一谈。”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兹事体大,他还需要和内阁六部相商,陈策能提供的意见也只有这么多,至于要不要去帮着晋城大君全看朝廷的意思。 如果明廷出手,那无疑会让晋城大君灭掉燕山君的时间加快,当然,即便明廷不出手,按照朝鲜历史记录,晋城大君也会在两年后完成中宗反正的举措。 弘治皇帝当晚就召开了一场小朝会。 内阁是提反对意见的,此举多少有些冒险,内阁以稳重为主,怕这一批武器盔甲真要落入朝鲜手中,会增强朝鲜的军事实力。 但兵部那边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意见,马文升认为那一批老式武器装备即便卖给朝鲜,对方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户部也觉得可行,此举能给户部带来巨大的利润,而且还不会对国家形成太大的威胁,现在大明处处都需要钱,如此暴利的行当,为何不去贸易? 最终内阁六部大部分人都对此事持赞同意见,弘治皇帝也不再犹豫,他当即命令礼部和户部派人去朝鲜和晋城大君暗中接触谈判。 …… 倭岛海域上的大明战舰此时已在东南海域集结完毕,新一批战舰继续航行倭岛做军事演练。 傅元早在东南暗中组织了一批由倭奴武士组成的队伍,给予其重金,命令他们在大明这一批战舰抵达倭奴周边做军演的时候给予偷袭。 在得知陈策对整个东南的战略目标后,傅元便开始疯狂的走钢丝。 他此时已经和傅家脱离了关系,再也不是傅家的人,他要帮着陈策完成这史无前例的伟大举措! 快到弘治十四年中秋的时候,东南这一批战舰抵达倭奴岛屿。 才抵近倭奴岛屿周边,就遇到一群倭奴的疯狂攻击,大明战舰死伤三名士卒,倭奴的武士死伤更多,最后扬长而去。 这件事很快传到东南备倭司,东南这边也迅速通过军驿将消息送去了北平。 …… 八月十四,北平已经灯火满城,明日中秋,顺天府的乡试也如约而至。 英国公府。 张懋找了京师著名的画师钱弘给自家小孙子花灯上添画。 没办法,张仑嗷嗷的缠着张懋,让他爷爷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做一副漂亮的花灯。 钱弘在白布上画了一副嫦娥奔月图,花灯只要点燃,恰好能将那轮圆月照亮,看上去别具匠心。 张懋笑着对张仑道:“爷爷对你说,这花灯明天你提上街,不知会让招来多少人羡慕咧!” 张仑嘿嘿道:“好哦,谢谢爷爷,啵啵啵。” 小家伙激动的在张懋老脸上亲了几口,明天他要带着谭嗣旻去找那个小丫头好好炫耀炫耀,指定让那小丫头馋的流口水! …… “陈哥哥……我想要花灯。” 陈策安静坐在书桌前看书,小花坐在低矮的凳子上,手里也抱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看着,只是看的心不在焉,然后干脆趴在陈策的大腿上,求陈策给她买一个花灯明天放。 陈策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书籍,对小花道:“我和你一起制一个花灯吧。” 小花兴奋的道:“好哦!” 一俟花灯的竹签灯油都准备完毕,陈策来到院中的石凳上,将白布铺在石桌,手提笔墨准备绘画。 “你喜欢什么画?” 小花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陈策思考了片刻,对小花道:“那就给你画几个卡通人物吧。” 98、羡慕了 弘治十四年,八月十五,朝鲜京师汉城正在爆发一场史无前例的暴乱。 说是暴乱,实际是晋城大君早就密谋好的一场政变。 这次政变由晋城大君牵头,朴元宗、成希颜、柳顺汀等几名勋贵高官发动,他们的士卒各个手持先进的明朝武器,穿着明朝制的盔甲。 本来平衡的战斗力,因为明朝的军事资助,导致天平倾斜。 晋城大君仅仅只用一天,就彻底打到皇宫,控制住燕山君朝鲜王李隆,斩杀奸臣任士洪,诛杀朝堂一众奸佞。 此消息一出,立刻震动朝野,许多潜伏在朝鲜内的谍子细作亲眼见证了这场政变,更见证了明朝武器的强大。 晋城大君更是对明朝强大的军备储备深感担忧,毕竟只是买了明朝的一些武器盔甲,就能轻而易举取胜,如果明朝真要派兵过来,后果如何?想想都不寒而栗。 也就是当初明朝没和燕山君撕破脸,或者说明朝没功夫顾及朝鲜,不然两封国书送来,燕山君依旧步步紧逼,只要明朝腾出手来,挥师朝鲜,朝鲜顷刻就能亡国! …… 朝鲜那边战争杀伐不断,明朝却阖家团圆的过着中秋。 天色渐黑,正阳大街、澄清坊大街等顺天府几条人员密集的街道,早已经人满为患。 永定河、五丈河等几条河水流域和支脉上,随处都能看到漂流的花灯,更别提街肆上人人手中提着的灯笼,一时间万家灯火,将北平照耀的如同白昼。 五城兵马司和五军都督府的士卒们轮番持武器在街道上巡逻维持秩序,百姓们倾巢而出,好不热闹。 张仑拉着张懋,威风凛凛的去到了新宁伯谭佑的府邸,张仑提着漂亮的花灯找到谭嗣旻。 谭嗣旻看到张仑的花灯,小脸上写满了羡慕和喜爱,瞪大眼睛,激动的道:“张仑哥,你这个花灯好漂亮!” “这个月亮好大好圆啊!” “爷爷,我也要张仑哥这样的花灯!” 谭嗣旻看着自己手中的花灯,一脸嫌弃,哪有张仑手上的花灯好看。 谭佑一脸无语,这熊孩子,真是闹心啊! 他无奈的问张懋道:“老张,你这花灯哪儿买的,我也去买一副。” 张懋淡淡的捋须,微笑道:“老谭啊,不好意思,这花灯不是买的,是我请钱老出手给绘出来的。” “不过钱老现在可无暇再绘花灯了。” 谭嗣旻嗷嗷嗷的坐在地上打滚撒泼,张懋笑道:“老谭啊,这娃子啊,要打,不打不成器。” “快揍他!” 谭佑黑着脸,心道还不是你拉着孙子过来炫耀花灯,不然这臭小子怎会如此? 要说打孙子,谭佑自然舍不得,隔代亲,他将自家小孙子当个宝,好劝歹劝,才让谭嗣旻不哭不闹。 谭嗣旻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张仑身后,谄媚的对张仑道:“张仑哥,我爷爷买了冰镇西瓜汁,你要不要喝?” 张仑笑呵呵的接过西瓜汁,他手中的花灯自然而然落在了谭嗣旻手上。 张仑提醒道:“不要把我的花灯弄坏了,小心点。” 谭嗣旻赶忙道:“张仑哥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一路上,两个熊孩子不知吸引多少小孩的注意,各个都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们手中的花灯。 张仑和谭嗣旻虚荣心得到很大的满足! 张仑一边喝着西瓜汁,一边对张懋道:“爷爷,我们要去找那个小丫头玩儿。” 张懋心道你哪里是找小花玩,你分明要去炫耀你的花灯。 谭佑无奈的摇摇头,这群熊孩子,看着都觉得可笑,小心思真是一套一套的。 “去吧去吧。” 谭佑看了一眼张懋,揶揄道:“谁让你爷爷给你制了一副好花灯呢。” 张懋呵呵笑道:“俺有这个本事请来钱老,你还没本事呢。你瞧这一路上多少人对俺这花灯流口水?” 谭佑冷笑道:“你个老东西别闪了舌头,一会别被人家比了下去。” 张懋气定神闲的道:“待会儿你就看到了,恐怕又会有个小孩坐地撒泼打滚的求着大人给他制造像俺这样的花灯咯。” 提到这个,谭佑就咬牙切齿,你个老不死的家伙,闲着没事非要带你的小孙子来找我做什么? 再看谭嗣旻,这小东西居然给张仑捏肩捶背……废物玩意啊!谭佑只觉得心累。 张懋冲他挑挑眉,谭佑懒得理他。 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带着两个熊孩子来到了槐花胡同。 胡同两侧的灯光微弱,张仑的花灯显得格外醒目,立刻吸引了好一些孩子们的注意,这些小孩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让张仑的虚荣心再次得到极大的满足。 院落内。 小花提着灯笼,兴高采烈的带着陈策和吴娘子出门。 灯笼是彩色的,上面画了两个卡通漫画,米老鼠和唐老鸭,并且都涂上色彩,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好看。 小花喜欢极了,吴娘子却觉得有些夸张,对陈策道:“哪有老鼠和鸭子是,是这样的啊!” 吴娘子当然理解不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认为这些卡通还有些丑。 这很正常。 陈策笑着道:“夸张点嘛,孩子喜欢就成了。” 吴娘子:“……” “估计也没有孩子喜欢。” 小花赶紧摇头道:“不是啊吴姐姐,我就很喜欢呢。” 吴娘子无语的白了小花一眼,道:“只要是他做的,你什么不喜欢啊。” “不是的……确实很漂亮嘛。” 门扉被打开,小花笑呵呵的走了出来。 “陈小花!你看我张仑哥的灯笼……” 谭嗣旻装逼的拦在张仑的身前,故意把张仑的花灯给遮挡住,就是为了抬一手张仑。 不过这小家伙看到小花手中的灯笼后,他立刻闭嘴了,呆呆的看着小花手上花灯的图案,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 哇,这个老鼠和鸭子好漂亮呀! 张仑急了,心道谭嗣旻你咋不说话了?你继续说啊!你还没说我的灯笼很漂亮呢。 然后—— 就看到谭嗣旻小跑到小花面前,登时换了一副谄媚的脸色,对小花道:“小花姐,你这个灯笼好漂亮呀,可以给我看看嘛?” 399、急报 一封紧急的塘报从东南备倭司传到了兵部。 马文升正在家中过中秋,在看到这封从东南来的塘报后,他中秋团圆饭都吃不下去了,冷汗涔涔的朝乾清宫而去。 弘治皇帝在后宫陪周太后和张皇后、朱厚照等人过中秋,怀恩小心翼翼找到弘治皇帝,低声耳语道:“皇爷,马尚书有急事求见。” 兵部无小事,今晚是中秋,若非出了天大的事,马文升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自己。 谨身殿。 弘治皇帝看着马文升送来的情报,面色显得无比凝重和愤怒。 大明东南新一批战舰才去倭岛周边军演,战舰刚抵达倭岛附近,就被倭奴偷袭,死伤了三名士兵。 虽然倭奴伤亡更惨重,但这无疑是对大明军队的巨大挑衅! 今晚弘治皇帝注定无法过个安稳的中秋团圆夜,他立刻召内阁六部诸公来朝商讨对策。 …… 槐花胡同。 当张仑看到小花的灯笼后,立刻坐在地上,双腿蠕动,哭喊着对张懋道:“爷爷!我也要,我也要这样的花灯!” 谭佑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大笑,哈哈,老张啊老张,想不到你也有现在啊! 他拱火道:“老张,这孩子要打,不打越来越没规矩……嗯,这可都是你对我说的啊。” 张懋:“……” 吴娘子也被惊到了,她理解不了啊,这个老鼠和鸭子的绘画,它压根不是正经老鼠和鸭子啊,谁家老鼠和鸭子长这样? 为什么这些小家伙看到后却如此痴迷? 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吴娘子想不通,一点也想不通。 张懋抬起手,很想去抽张仑这个没出息的熊孩子,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问陈策道:“陈小兄弟,你这丫头的花灯从哪儿买的?” 小花骄傲的道:“我陈哥哥自己画的!” 谭嗣旻和张仑神色一窒,赶紧跑到陈策面前,抱着陈策的大腿,嘿嘿笑着:“陈哥哥,你可以给我们也画一个吗?” 不知什么时候,朱厚照从巷道内背着手走了过来。 他父皇去开小朝会去了,所以团圆饭早早吃完,朱厚照恰好出来溜达,然后就看到这一幕。 张懋和谭佑对朱厚照行礼,朱厚照浑不在乎的挥手,笑着对张仑和谭嗣旻道:“要花灯啊,给钱啊!” “不给钱你让小老弟怎么给你们画?快问你们爷爷要钱,一个花灯一千两银子。” 陈策:“……” 朱厚照,你这是抢劫啊! 张懋和谭佑嘴角猛烈的抽了一下,张仑和谭嗣旻抱着两人爷爷的大腿就开始乱晃。 “爷爷你快给钱,你快给钱啊!我要花灯,我要这样的花灯。” 两名老爷子面颊抽搐的厉害,一千两银子一个花灯,你当爷爷是傻子吗? 朱厚照叹道:“哎,你们两个小家伙啊,也是个可怜人,你们爷爷根本不喜欢你们,一千两银子都舍不得花,不如你们认小老弟当爷爷吧,他肯定免费送给你们花灯的。” 卧槽! 张懋和谭佑虎躯一颤,紧接着就看两个傻小子跃跃欲试的要跑到陈策面前,他们赶紧拉住自家孙子,哭丧着脸道:“好好好,买,爷爷给你买!” 太子殿下,你真该死啊!你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朱厚照弯腰哈哈大笑。 片刻之后,张仑和谭嗣旻拥有了两个卡通人物的花灯,三个小家伙嚣张的夸着步伐来到正阳大街,一时间后面不知多了多少跟屁虫。 …… 宁诚和梁储分别带着宁知君和伦文叙出来游玩,实际也是为了给两个年轻人多制造一点机会。 梁储还是希望伦文叙能和宁知君结成连理的,宁诚也有意撮合自家女儿和伦文叙。 “君瑞,你家女儿究竟什么态度?有个差不多咱把婚事给定了算了,伯畴是弘治十二年状元,现在又是翰林院修撰,前途你是知晓的。” “老夫知晓你此前和陈策的父母有过婚约,不是都取消了吗?知君还惦记着陈策?” 宁诚摇摇头道:“老夫也不清楚,女大不中留啊,心思老夫也猜不透了。” 梁储道:“单论发展前景来看,你觉得陈策比得上伯畴么?” “不说别的,就说陈策和张家那两位国舅之间的纠缠,就不知会让多少人嫌弃他,是,现在陈策是在东宫司经局做了校书,但这并没有用。” 宁诚苦笑。 梁储语重心长的道:“他可惜了,选错了人,这一批权贵面前,他若是能和英国公新宁伯等人交好,我也不说什么了,最起码英国公和新宁伯在文官们的风评还不错……嗯?君瑞你为何不说话?” 宁诚抬手指着前面几个人的背影,问梁储道:“下官和英国公他们交情不深,你瞧瞧那是英国公和新宁伯吗?” 梁储抬眸望去,别说,还真是他们。 嘶! 不过……他们旁边那个好像是太子啊! 宁诚不认识朱厚照,他问梁储道:“旁边那个……是纯简吗?” 梁储定睛望去,好像……还真是陈策! 他真和英国公他们混到一起啦? 梁储赶紧带着宁诚踏步走过去,对朱厚照和张懋等人行礼,朱厚照压着手,示意梁储不要乱喊乱叫。 当宁诚得知陈策旁边这名和陈策勾肩搭背的少年是大明皇太子的时候,他惊呆了。 他现在真的越来越看不懂陈策了,也越来越感受到自己和陈策的差距了! 当初陈策不过只是一名患病的少年,虽然自强不息,但宁诚觉得陈策前途堪忧。 可这才过了今年,他竟已经成长为了参天大树,连自己都不得不仰视了。 张懋微笑道:“梁大人你们也在逛街啊。” 他瞥了一眼梁储身后走来的宁知君和伦文叙,笑着道:“不错不错,郎才女貌,极好极好。” “成,你们逛着吧,不打扰你们了,老夫带着孩子和纯简他们也瞎逛逛。” 宁知君有心想辩解什么,最终无奈的只能闭口不言。 陈策看了一眼伦文叙和宁知君,微微点了点头。 朱厚照阴阳怪气的道:“嘿嘿,小老弟,当年有人对你爱答不理,现在的你他高攀不起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玛德,智障! 陈策赶紧拉着朱厚照朝前走去,避免他继续尴尬的装逼。 400、杭州布政司 乾清宫这几日气氛凝重,倭岛的船只被攻击后,弘治皇帝连夜召见诸公商讨对策。 赞成攻打倭奴的有一批,赞成和谈的有一批。 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在东南倭岛开启战争,一旦陷入战争泥潭,大明不知会消耗多少国力。 弘治皇帝虽然有心开辟东南战场,奈何朝廷反对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能再次让礼部给倭岛送去国书,狠狠谴责倭岛对大明战舰攻击的情况。 朝鲜晋城大君政变成功后,李隆被推翻下台,晋城大君李怿成功登基,成为朝鲜新王。 四夷们心知肚明,晋城大君能成功政变,靠的是明朝的支持,这次事件给明朝在四夷番国们极大的震撼,此前明朝在朝鲜损失的国威现在全部被找补回来了。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短短不过半年时间,表面上大明内部大部分人只是看到了结果,举过兴奋,对弘治皇帝伟大战略深感佩服。 可只有帝国那么一小撮人才知道,真正推动朝鲜政变的人,是陈策!是那个最不起眼的俊俏少年。 …… 中秋过后,陈策被弘治皇帝召到了乾清宫暖阁。 弘治皇帝一封任命书交给了陈策,升陈策为东宫右谕德。 陈策想要拒绝,但看到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表情后,他就知道弘治皇帝是故意的,他明知道陈策不愿意升官,却偏偏给陈策升了。 就是为了报复上一次在福利院上陈策对自己的算计。 陈策无奈,只好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弘治皇帝还是道:“成了,升官就升了,至于东宫那边,你还是可以随时去或者不去,朕稍后会告诉东宫的言官,他们不会弹劾你的。” 是啊,他们不会弹劾我,但杨廷和那个眼红怪未必不会吃醋啊。 弘治皇帝面色凝重的道:“纯简,两件事,朕有些拿不定主意,你帮着参谋参谋。” 陈策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认真聆听。 弘治皇帝道:“其一,我大明调去东南倭岛军演的舰队,被倭奴袭击,死伤了三名士卒。” 陈策倏地一愣,脑海飞速思考。 这真是倭奴干的么?这不是在主动挑起战争吗? 弘治皇帝继续道:“朕开了几天的小会,朝廷都不建议大明出兵倭岛,你怎么看?” 陈策无奈的耸耸肩,对弘治皇帝道:“我自然是建议出兵倭岛的,总该体现出大明三分血性的,问题是,我这么建议,皇上也这么认同,但能实施吗?” 弘治皇帝苦笑,是啊,实施不了,只要朝廷大多数人都在反对,那攻打倭奴就是无稽之谈。 战争不是一件小事,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若是国内思想不统一,尤其是朝廷上层们思想不统一,那么想调动这场战争就会十分困难。 其实说白了,时机还不够,倭奴和明朝之间的矛盾还没激化到非打不可。 但是快了,陈策有这种预感。 弘治皇帝又道:“朝鲜晋城大君政变成功了,推翻了李隆的统治。” “兵器贸易带来了不菲的收入。依你看,以后还需要做兵器贸易,或者和其他国家做兵器贸易吗?” 陈策点头道:“此事倒是不重要,当下最重要的不是朝鲜了。” “哦?” 弘治皇帝好奇的问道:“那该是哪儿?” 陈策淡漠的道:“辽东女真人!” 此前女真人不顾劝阻,私下和朝鲜人做贸易往来,这足以说明这一批女真人的野心很大,东北一个月一次的马市贸易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了。 他们想通过朝鲜带动他们的经济发展。 弘治皇帝其实没意识到这一点,别说弘治皇帝,整个朝廷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他们从来没将蜷缩在大明东北一隅的女真人当一回事。 只有陈策知道,这群女真人随着野心不断地膨胀,渐渐就会开始给明朝带来极大的麻烦。 陈策继续道:“皇上最好派人查一查,这次和朝鲜私下做贸易往来的,是辽东女真三部的哪一个部落。” “如果查到后,要给与严重的警告,切断他们和大明的马市贸易,切断他们和朝鲜的贸易,让他们经济严重倒退,给与最严厉的惩罚,让他们知道和明廷阳奉阴违作对的下场。” “不能对他们放任不管,女真人野心极强,早在成化时期就显露出来,所以才有了成化犁庭扫穴。” “但大明现在无法在辽东继续开辟一场战争,那就只能提前戒备,将他们的野心彻底给打压下去!”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远在东南。 杭州布政司衙署内,浙江布政司使陈茂召见了都司和提刑司使秘密碰了面。 盖因傅元最近在东南的举动越来越疯狂,竟组织了对大明东南舰队的袭击,而且他用的不仅仅是倭寇的武士,竟还用了一批都司内退役的老卒做死士。 这事儿若是被都察院查到,整个浙江三司使都有灭族之灾! 最初他们只是勾连了傅元一同在东南沿海获取钱财利益,求的也是钱财,可谁能想到这个疯子越来越疯狂。 陈茂建议直接秘密将傅元给处理掉,不然后患无穷。 但浙江提刑司使却不建议如此,他道:“陈大人,为了以防万一,以后万一浙江诸事败露,傅元就是我们最好的替罪羊!” “他现在要死了,以后我们的事万一暴露,谁还能顶罪?” “而且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傅元确实又是个人才,他在外面能给我们捞取太多的利润,他现在若是死了,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本官的建议是,等事情真到了万不得已那一步,再将此人推出去给朝廷一个交代。” 总而言之,现在留下傅元还有用,不过傅元在他们眼中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陈茂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那就先放他一马,不过以后切记,我们千万要和此人划清界限,少接触为妙。”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而且他还十分聪明,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被傅元给算计进去而不自知了! 401、恩出于上 八月下旬,连日来的暴雨,让北平郊外的一处皇庄周围庄稼淹没,这一处庄稼恰好隶属于东宫的封地。 今日一早,陈策这个东宫新任的右谕德终于走马上任。 司经局,得知陈策被升迁右谕德后,赵洗马和韩书令都无比羡慕,想他陈策才来司经局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摇身一变,升为了从五品官。 而他俩在詹事府熬了这么多年,屁股下的位置却动都没动一点,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赵仲平和韩窦印纷纷拱手恭喜了陈策。 陈策从司经局去了东宫点卯,今天他负责教太子朱厚照学问。 不过陈策也没什么好教朱厚照的,走个过场带着朱厚照看了几本毫无营养的书籍,今日教课便算结束。 杨廷和也不知是被雨淋的还是热的,浑身湿漉漉的找到朱厚照。 见陈策也在学堂,面色微微不悦,不过还是拱手对朱厚照道:“启奏殿下,北平郊外东宫封地这几日受水灾,粮食几乎被全部淹没,微臣才从那儿视察回来。” 朱厚照噢了一声,浑不在意的道:“知道了。” 杨廷和抱拳道:“殿下当施仁政,臣祈求殿下拨款给此处受灾庄稼度过这个冬日。” 朱厚照心里不舒服,他东宫本来就没多少钱,还要东宫拨款? “要么,杨老师你去问问户部?” 杨廷和摇头道:“殿下,此乃东宫内部事宜,况且受灾的庄稼也不算多,东宫只要拨点粮食钱财就足够他们度过这个冬日。” “相信此事若是传出去,朝廷百官知晓,定会称赞太子的仁义之举。” “好吧。”朱厚照拗不过杨廷和,无奈的妥协,得想办法从父皇那搞点钱把这个窟窿给堵上啊,朱厚照心里暗暗的想到。 杨廷和仿佛示威一样看了一眼陈策,意思是本官在东宫的所作所为,才是真真切切替皇太子考虑,你呢? 你除了成日带着皇太子胡闹,还能教皇太子什么?皇上真是瞎了眼,给你升到了东宫右谕德。 杨廷和继续抱拳道:“微臣在祈求殿下给此处灾地免除明年夏税税收。” 朱厚照不厌其烦,他压根不想管这些事,刚要开口答应,陈策却拉住了朱厚照。 朱厚照狐疑的看了一眼陈策,陈策微微摇头,对杨廷和道:“杨大人,这事儿太子自会考虑的。” 杨廷和蹙眉,不悦的道:“陈大人,你未免太狂了!” “你竟敢打断太子说话?” 陈策小声对朱厚照道:“将他赶走。” 杨廷和:“?” 你是真当本官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朱厚照对杨廷和道:“杨老师,本宫累了,你先回去吧,此事稍后再讨论吧。” 杨廷和:“殿下。” 朱厚照捂着额头:“本宫真累了。” “刘大伴,送杨老师离开。” 杨廷和恶狠狠瞪了一眼陈策,这个奸臣,太子迟早要被你教废了! 等杨廷和离去,朱厚照才不解的问陈策道:“小老弟,咋了?” “杨廷和刚才说的好像没什么问题吧,为啥不让我搭理他啊?” 陈策微笑着对朱厚照道:“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恩出于上,那片封地是你东宫的地方,杨廷和是不是才从那片封地视察回来?” 朱厚照点头。 陈策继续道:“杨廷和现在祈求你给那片封地免除明年的税收,那么那片封地的百姓如果要感谢,他们会感谢你还是杨廷和啊?” 朱厚照愣了一下。 陈策肯定的道:“他们会感谢杨廷和的,认为是杨廷和替他们争取来了免税的恩典,可这件事和你太子还有什么关系呢?” “以后你要登基了,也要从这个角度去考虑,恩出于上,百姓和臣僚们,要感激也只能感激你的恩典,而不是某个臣僚的恩德。” “如果某个臣僚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大,那么他就会威胁到你的统治。” 很明显杨廷和这举动是有些不知所谓了,当然,可能他是没这个心思,那只能说明他的政治智慧还欠缺,但你作为掌权者,就一定要面面俱到的都考虑到,避免你的权柄被臣僚蚕食。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而且小老弟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朱厚照又学习到了。 他认真的道:“小老弟,我明白了!难怪你刚才没让杨廷和继续说下去。” “他再说下去就有点不知好歹了,也就本宫年幼无知,若是他在父皇面前,恐怕以后连升迁的可能都没有了对吗?” 陈策不置可否的道:“或许吧。” 朱厚照心道杨廷和的政治智慧还是远远不如小老弟啊! 陈策笑着对朱厚照道:“好了,你抽空也去那边视察视察,然后你亲自去免除那边明年的夏税。” 朱厚照忙不迭对陈策道:“要么咱们今天就去视察,小老弟你陪我去,咋样?” 陈策哦了一声,道:“好吧。” …… 北平还在下着雨,东宫禁军和太监、锦衣卫等替朱厚照开路,陈策和朱厚照坐在马车内,队伍很快抵达封地。 郊外的老农们悲伤的看着即将收成的庄稼被大水淹没,到手的钱财粮食就这么没了,不知多么伤心欲绝。 朱厚照看着农民们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当即跳下马车对百姓们安抚,并且做出承诺免除他们明年的赋税,还会拨款给他们度过今年的冬天。 这场大雨已经在北平持续快小半个月之久了,陈策知道弘治十四年这场特大的暴雨将会持续到九月初一,也就是后天。 他似乎想起什么,对朱厚照道:“殿下,你不是能令天的吗?” 朱厚照:“……” 想到当初他指着天对老天号令,要求上天让陈策的病情速速好起来…… 当年本宫年少不更事啊,现在回想起来,他竟觉得无比耻辱,红着脸问陈策道:“小老弟,你还提那事,干,干什么啊。” “本宫当初年幼无知,呵呵。” 陈策忽然道:“你不妨再令一次天,祈求上场赶快停雨。” 喂,小老弟,你不要太过分噢,丢一次脸已经够了,现在本宫长大了,干不出那么耻辱的事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402、朱某再次令天 反正这场延续半个月的暴雨会在后天停下,不妨借着这次雨灾,让朱厚照再次令天一次。 陈策鼓励朱厚照道:“试一试吧,这么多百姓都期待着这场大雨能停下,万一你令天成功,对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朱厚照:“……” “那如果大雨没停呢?” 小老弟,你不要忽悠我,本宫已不复当初,干不出那么耻辱的事了。 陈策道:“没停就没停嘛,你又掉不了一块肉,况且古往今来那么多天子开坛设法祈求风调雨顺,哪一次国家还真风调雨顺了?” 好像很有道理啊。 陈策继续道:“但万一成功了,那么你在民间,在老百姓心中,足以比肩神明!” 听到这里,朱厚照不由激动了。 “好!那本宫就再次出山一次,号令号令这一次上天!” 陈策鼓掌,对刘瑾道:“给太子设坛祈福!” 刘瑾:“……” 不是大哥,你们两个是疯子吗?这么随意的吗? 太子干出来这些事刘瑾不稀奇,但印象中你陈病鬼可不是这样轻佻的人啊! 刘瑾当然不敢拒绝陈策,面颊抽了抽,忙不迭吩咐人给朱厚照架起高台。 他还是有些担忧的对朱厚照和陈策道:“太子殿下,陈大人,这……行得通么?” 朱厚照跃跃欲试,一把拨开刘瑾道:“有什么行不通的,少啰嗦!” 陈策目送朱厚照上去高台,随口道:“下去瞎做个样子就行。” “好!” 朱厚照登上了高台,单手指天,高呼道:“上天,给朱某听着……” 陈策:“……” 我让你做个样子啊大哥,没让你喊的这么高声,你刚还说你不想再做羞耻的事了,那这算什么? 陈策赶紧对刘瑾道:“你去给太子殿下翻译,对百姓说太子在给黎民苍生祈福,祈求这两日大雨停歇。” 刘瑾嘴角抽了抽,你来真的啊? 他紧张兮兮的道:“陈大人,要么咱把时间给延后点,比如半个月?” 你怎么不说一年?一年时间暴雨肯定会停下来,可那和朱厚照还有什么关系? “去做!” 刘瑾噢了一声,硬着头皮去给百姓翻译,老百姓们听闻太子在给他们祈福,感动的无以复加。 这个时候朱厚照也终于卖力的表演完毕,看着郊外一片片跪地磕头感恩的百姓,朱厚照心中显得很是激动,面色兴奋,挥手道:“诸子民快快请起!” “孤再次令天,万事万灾加诸孤一身,勿伤子民,勿伤父皇。” 人才啊! 这家伙真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刚才在下面扭扭捏捏,陈策还真以为他会耻辱的,看来陈策低估了朱厚照的脸皮。 这话说的很是漂亮,既体现他对子民的爱戴,又彰显他的孝道,挑不出一点毛病! 等他从高台下来后,陈策笑着对朱厚照道:“殿下说的很好。” 朱厚照哈哈一笑,‘腼腆’的道:“我刚才怪不好意思的,小老弟,咋样?我威风不?” 陈策点头:“很威风!” 刘瑾在一旁看的面皮直抽抽。 “好啦,回去吧。” 陈策招招手,天色不早了,他也得回去休息了。 …… “陈纯简,小人也!” 东宫,快下值的时候,在左春坊值庐内,杨廷和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靳贵好奇的问杨廷和道:“怎么了?” 杨廷和哼了一声,将今日发生的事简单告知靳贵。 今日中午的时候,他去找朱厚照,祈求朱厚照给封地周围的百姓免除赋税,再拨付赈灾款和粮食赈灾,以期增添东宫在民间的威望。 他陈策大义凛然的阻止了朱厚照,然后让刘瑾将自己赶走了。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带着太子去封地给百姓祈福并且免除税收,这难道不是在和他杨廷和抢功劳吗? 杨廷和只能这么想,如此看来,他陈策不是卑鄙小人是什么? 皇上和几名尚书简直瞎了眼,竟被陈策的温和外表蒙蔽,实则此人心机藏匿的很深呐! 靳贵也替杨廷和打抱不平,道:“这陈策,果真小人,明明此功是介夫你提出来的,却被陈策明抢过去。” “此人不知如何蛊惑了太子,让太子殿下很是信任他,皇上爱屋及乌,所以才如此宠信陈策这名小人。” “如此歪风邪气若是持续下去,我们东宫的这些属官谁还能兢兢业业教导太子?” 万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很显然这就对他们不公。 当然了,靳贵这些话,是有意挑起杨廷和和陈策之间的矛盾。 杨廷和愤然道:“我要去告知皇上此子真面目。” 靳贵叫住了杨廷和,他道:“杨大人,你单独去找皇上,皇上本就心里偏袒陈策,即便听了这些不公之事,恐怕也会不了了之。” 杨廷和若有所思,然后微微点头,问靳贵道:“当如何?” 靳贵沉思片刻,对杨廷和道:“明日朝会,杨大人汝可当着诸公面陈述陈策之罪证。” “但不能用陈策抢功之事陈述,此事要换个角度。” “如果用抢功之事来诉状陈策,顶多只能让诸公和皇上知晓此子的心机,但他们却恰恰不在乎一个人心机是深是浅。” 杨廷和深以为然的点头,方才他确实冲动了,靳贵说的不无道理。 靳贵道:“我听闻陈策让太子冒险上高台,还对百姓许下承诺,说两日后大雨停歇。” “杨大人,此事大有文章啊,如果说他陈策故意蛊惑太子,没有为人师表之德行,那么诸公会不会考虑罢黜陈策东宫右谕德的职位呢?” 杨廷和挑眉:“必会如此!” 只要涉及到师德的问题,那对文官清流们来说绝对是底线,况且太子还是国本,若是让陈策这名东宫教谕这么一直带着太子胡闹下去,未来的国本若是长歪了,一旦太子登基,这群文官们能不后怕?能不为自己未来考虑? 一个字,绝! 果真还是旁观者清,杨廷和道:“你此言,说的不假,极有道理。” 靳贵微笑着摆手道:“介夫不要客气了,咱们都想为东宫好,为太子好,孰忠孰奸,在下还是看的清楚明白。” “嗯。”杨廷和点头。 403、陈策又被弹劾了 今日内阁六部都察院组织了一场小朝会。 礼部再次送国书去倭岛,但倭岛那边依旧对明朝的警告置若罔闻,东南倭寇依旧不断作乱。 很显然大明这次在东海外的军演威胁根本就没震慑住倭岛,非但没震慑住,他们甚至在大明东南还变得变本加厉。 这一次明朝高层的态度已经有些转变,起先大家还抱有希望,打算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东南之患,现在则更偏向战争。 但真要在东南开启一场战争,如何打,打到什么军事目标,前期准备,檄文等等都要准备的万无一失。 从开始筹备战争到真正开启一场主动战争,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谨身殿外,杨廷和的求见,打断了这场小朝会。 弘治皇帝对太监道:“宣。” 杨廷和拱手拜谒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臣要弹劾东宫右谕德陈策。” 弘治皇帝:“……” “此事容后再议吧。” 杨廷和拱手道:“皇上,兹事体大,事关大明国本,不得不议啊!” 弘治皇帝不得不硬着头皮问杨廷和道:“哦,关乎皇太子,怎么?” 若非诸公都在场,弘治皇帝恨不得直接将杨廷和赶出去。 杨廷和道:“昨日陈谕德私自带太子出宫,不顾太子安危且罢了,作为太子教谕,他竟让太子当着百姓的面许下承诺,承诺两日后暴雨停歇。” “如此儿戏之事,他竟怂恿太子去许诺,此非东宫教师该有之操行。” “城郊外百姓一片叫好,若是两日暴雨没停歇,太子的威严荡然无存,身为师者和臣僚,不忠心为君考虑,如何堪当教师之大任?” “若皇太子继续让陈谕德教诲,未来不堪设想,皇上需警惕啊!”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然后问道:“竟还有此事,这个陈策,确实不像话!” 刘健拱手出列,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杨大人此言并非没有道理,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天子,教师的德行操守显得尤为重要,陈策毕竟年轻,做事些许轻佻倒是合情合理。” “但如杨大人所说,陈策担任东宫谕德委实有些才不配位,请皇上慎重考虑太子之未来。” 秦紘出列反问道:“此事乃杨大人一面之词,陈谕德是否有苦衷亦或者其他,不得而知,皇上,是否也该召陈谕德问诏?” 弘治皇帝点头,对怀恩道:“去召陈策来。” “遵旨!” …… 槐花胡同。 陈策听到杨廷和果真开始弹劾自己,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什么误导皇太子,什么德不配位都是虚假的。 归根结底是杨廷和认为他的功劳被自己抢了,明明是他建议皇太子免除赋税恩施百姓的,然后自己也做了和他同样的事,在杨廷和眼中,自己这不就是拾他牙慧,心里怎能平衡。 不过陈策实在不想和杨廷和做过多争辩,他对怀恩道:“嗯,杨廷和弹劾的都没错,劳烦公公去告知皇上,微臣身体抱恙,实在不宜去皇宫,如何处理,全凭皇上决断,臣都愿意接受。” 怀恩:“……” 这…… “陈大人,你若有什么苦衷,也可告知老奴,老奴可以代为传话。” 陈策摇头道:“没苦衷的,多谢公公。” 他不想在浪费时间和杨廷和的争斗上,如果这个东宫谕德的位置真被罢免,陈策也不在乎,本来他就没想坐上去,是弘治皇帝强加的。 怀恩无奈的道:“好吧,老奴这就回宫复命啦?” 陈策点头:“好!” 等怀恩离去后,陈策冒着暴雨去厨房熬药,小花歪着脑袋问陈策道:“陈哥哥,人家这么欺负你,你咋不去辩解啊。” 陈策微笑道:“因为没意义,与其浪费精力在这些不必要的争斗中,不如多想想其他的事。” “咳咳咳。” 天气逐渐转凉,陈策又开始咳嗽起来,小花赶紧将手帕递给陈策,小心翼翼给陈策拍着后背,捋着心口。 看着手帕上的鲜血,小花又开始唰唰掉眼泪。 这也是陈策不想浪费精力去与杨廷和辩解的原因,他的病情又开始逐渐加重起来。 “没事的。”陈策安慰小花,将熬好的药喝了,稍稍休息会,才去书房打开了徐经的信件。 快到九月份了,明年唐寅和祝枝山也要回北平继续参加会试。 徐经那边在东南也已经有两年时间,日子过的好快。 徐经的信件上说,浙江三司和傅家暗中勾结,东南倭寇泛滥成灾,东南官场沆瀣一气,走私获取巨额利益。 这些都是徐经暗中调查出来的。 陈策怎么也没想到傅元居然和浙江三司都勾结起来了……他在玩火自焚! 陈策坐在书桌前思考了许久,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让吴娘子给寄到傅元手中。 …… 谨身殿。 怀恩如实将陈策的话原封不动的传给了弘治皇帝。 杨廷和听后,拱手对弘治皇帝道:“皇上,陈策已经认罪,臣请皇上罢黜陈策东宫谕德。” 弘治皇帝淡淡凝视了一眼杨廷和,问内阁六部诸公道:“诸公以为如何?” 刘健拱手道:“既然陈谕德已经意识到错误,臣请求皇上便免去对陈策的责罚,但东宫教谕他实在无法继续担任,太子事关国本,不得不慎重。” 秦紘和徐贯有心想出面替陈策辩驳,可现在也有心无力,他们也不知陈策怎么想的。 还是说陈策就是不想担任东宫官故意为之? 他为什么忽然要带着太子去做这么没边的事,为何怂恿太子去做出什么暴雨停歇的承诺,给人以口舌? 秦紘和徐贯知道陈策不会如此无知,他是个聪明人,绝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除非他就是真不想做东宫这官了。 两人若有所思的乜了一眼杨廷和,兴许是东宫的争斗让陈策感到了失望,所以他才放弃为官。 哎! 两人心有余力不足,尽管想保住陈策,但也耐不住陈策自己不想为官,不然以他的聪明才智,绝对不会让杨廷和抓住马脚。 即便被抓住了,以他口舌之利,只要来主动辩驳,也不至于被罢官啊! 404、雨停了 朱厚照听说陈策被罢官了,当晚便怒气冲冲的来到暖阁。 “父皇!你为啥罢了小老弟的官?” “你这不是耍人玩吗?当初人家不想来东宫做这个官,你非要让他做。” “做官了你还吹牛逼说会保住他的,不会让人弹劾他。” 弘治皇帝:“……” 他红着脸,硬着头皮道:“若非他胡闹,怎会如此?” 朱厚照哼道:“怎么就胡闹了?哪里胡闹了?” 弘治皇帝问朱厚照道:“他是不是带着你去城郊,让你替百姓祈求暴雨停歇?” “还有你!朕还没说你呢,谁让你私自去给百姓做什么承诺?什么两天后暴雨停歇,你疯了吗?这种事是能瞎说的吗?” 朱厚照冷冷笑道:“父皇这话说的好!” “那你每年元旦啊、冬至啊、新年啊为什么要祭天?还祈求什么来年风调雨顺,农忙之前必求五谷社稷。” “大明真的风调雨顺了吗?每次农收都丰厚吗?也没有吧?这不也是瞎承诺么?” 弘治皇帝被朱厚照怼的哑口无言,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朱厚照道:“这些都是小老弟和我说的。” 弘治皇帝:“……” 这家伙,明明有理有据,只要他来皇宫和杨廷和对峙,一定会让群臣闭嘴,可他偏偏不愿意来,甚至还承认了罪行。 这说明什么?说明陈策倦怠了东宫官场,他不想浪费精力在斗争上。 “是杨廷和找你告状的是吗?”朱厚照再次质问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什么杨廷和,他是你老师,尊敬点!” 朱厚照哼道:“他要是真有一名老师的样子,我当然会尊重了。” “可父皇难道不觉得杨廷和这是故意嫉妒小老弟的吗?” “我明白了,一定是杨廷和觉得小老弟抢了他的功劳,他气不过,才去找你告状的。” “可小老弟难道不是为他好吗?” 这都什么对什么?弘治皇帝怎么有点糊涂了。 他问朱厚照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朱厚照怼弘治皇帝道:“杨廷和今早去巡查了封地,回来就让我给城郊封地附近的百姓农民们免除赋税,拨款给他们赈灾。” 弘治皇帝沉思了片刻,问朱厚照道:“然后呢。” 朱厚照道:“小老弟告诉我,恩出于上,如果答应了杨廷和的请求,那百姓记着的只会是杨廷和而不是感恩我的恩德。” “所以他让我拒绝了杨廷和。” 弘治皇帝暗暗点头,陈策教的这些没错,这件事可以让朱厚照主动去做,但不能因为臣僚的请求去做,更不能在臣僚巡查后回来请求去做。 陈策对杨廷和,绝对是降维打击的,他要真想对付杨廷和,恐怕再来三个杨廷和都不是陈策的对手。 何至于给杨廷和机会让他去皇宫弹劾自己? 杨廷和根本就没弄懂大明政治是如何运转的,一切以皇权为中心作为考量的根本……这些道理,他都还没明白。 但陈策已经看透了本质。 只是陈策不想和杨廷和一般见识而已,这也符合陈策的性子。 当初弘治皇帝答应过陈策,让他安心在东宫待着,不会有人找他麻烦,但现在看来,他这个做皇帝的却是食言了。 弘治皇帝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陈策。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照,道:“陈策说的不错,你要好好和他学,记着他的话,他能教你的不多了。”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忽然戛然而止。 朱厚照也愣住了。 弘治皇帝没说,他甚至都没觉得时间的流逝,更忘记了其实陈策能活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 是啊,小老弟能教我的东西真的越来越少了,他快没时间了。 想到这里,朱厚照忽然感觉心里有些堵得慌,红着眼问弘治皇帝道:“那父皇你还罢了他的官?!” “你只要让他在东宫,在我身边,他总能教我一点东西的。” 弘治皇帝无奈叹口气,想了想,道:“父皇好好想想吧。” 杨廷和是不能继续在东宫待着了,弘治皇帝给了他许多机会,也明里暗里都暗示过他,让他不要和陈策树敌,和平相处。 可没用。 杨廷和似乎根本没将他这个皇帝的暗示放在眼中,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这些事你不要插手,也不能去找杨廷和麻烦。” 以后陈策若是走了,东宫这些教师都是朱厚照未来的依靠,弘治皇帝可以对杨廷和这些人动手,但朱厚照不能。 …… 持续半个月的暴雨还在依旧下着。 张家兄弟大清早便来到槐花胡同,还带了两屉包子过来。 “陈策啊陈策,你说说你啊,怎么就被罢官了呢?” “太可怜了啊!” “你说你没事去忽悠太子做什么?这下好了,被杨廷和那个畜生弹劾了吧?” “哎,你瞧,这天上还在下着暴雨,哪里像是停歇的样子呢?” “你又不是神仙,还能让上天听你的话吗?” “这样吧,你给我们五千两银子,我们帮你在运营一个官出来,咋样?” 这两个家伙,可真是……人才啊! 这是对钱财多么执着啊,现在还要来坑钱? “这个包子你吃了吧,怪可怜的。” 陈策噢了一声,接过包子,微笑道:“你两兄弟还怪好的。” 张鹤龄道:“那可不,咱们兄弟其实都是关心你的,你的病咋样?什么时候死?” 陈策:“……” 他一口包子差点吐出去。 张延龄问道:“你死了,那顺天快递可以让我们继承吗?”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陈策无语道:“你们又不是我儿子,怎么让你们继承?” 张延龄微笑道:“如何不可呢?我们可以认你当爹啊。” 张鹤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愤怒的道:“你放屁!” “咳咳,陈策,咱们作为你的长辈叔叔,对你如何,你也都看到了。” “这样吧,你要么现在写个遗书,只要你死了,把快递给我们,我们让你再去东宫当官咋样?皇上很听我们的话!” 陈策微笑道:“不必了,罢官就罢官吧。” “对了,雨停了。” 陈策指了指外面。 卧槽? 两兄弟回过头,呆呆的看着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何时,这雨……还真停了!!! 405、弘治谈心,杨廷和懵了 雨停了。 张家兄弟呆怔的望着天空,忍不住浑身打个哆嗦。 雨真停了啊!这陈策,他莫非真是神仙? 还真能料事如神的吗? 完了完了,之前杨廷和弹劾陈策的原因就是陈策瞎忽悠太子,让太子在民间瞎祈祷雨停。 现在雨真停了,那陈策还是忽悠太子吗?这分明是帮着太子累积民间声望啊!这是于太子有大功啊! 如此一来,皇上还不给陈策官复原职? 皇上这下也没理由罢免陈策的官了吧?! 张家兄弟本来还觉得陈策可怜,现在忽然觉得陈策不可怜了,张延龄赶紧伸出手,对陈策道:“你吃我们的包子还没给钱呢,给钱!” 陈策:“……” …… 东宫,靳贵才到值庐前,蓦然发现持续半个月的暴雨,停歇了。 他忙不迭走进值庐。 杨廷和还在悠哉的喝着茶,现在他只觉得神清气爽,东宫没有陈策了,就连空气中的雨腥味都少了许多。 这可是陈策自己作的,谁让他陈策抢功劳?他陈策真以为自己很聪明吗?还大言不惭的要教导太子,让太子在民间祈什么雨停,想给太子累积声望也不是这么做的! 虽然你陈策认为这是在帮太子,但我杨某人为何不能用此事来做文章,弹劾你教太子胡作非为呢? 就在此时,靳贵匆忙走了进来。 讲道理,杨廷和还是要感谢靳贵的,若非靳贵给自己出谋划策,他也不至于想到怎么对付陈策。 “杨大人,雨停了!” 杨廷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微笑着道:“什么雨停了?” “外面的雨啊!停了啊!” “陈策料中了,说两日停雨就停雨!他没乱说,非但没有胡乱教太子,还真给太子立下很大的声望!” 杨廷和:“???” 他猛地起身,急促朝外走去,抬头看着天空,惊愕的喃喃道:“停了,怎么就真停了?为什么今天停了?” 嘶! 杨廷和忍不住浑身微微一颤,倒吸一口气凉气。 太子在郊外百姓面前祈祷的是两天停雨,现在大雨真的停了,那郊外那群百姓还不将皇太子奉为神明? 前日杨廷和以陈策胡乱让太子在百姓面前承诺为弹劾借口,延伸出陈策没有师德,蛊惑太子,令太子在民间失威失信。 可现在雨停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啊,他陈策这就不是蛊惑太子了,也没有让太子在民间失威失信,反而给太子在民间树立了很大的威望! 如此,他弹劾陈策的一切……都站不住脚,杨廷和心里五味杂陈,他真想不通,为什么雨就停了啊,为什么偏偏就在今天停了,明天不好吗? …… 户部、工部。 当秦紘和徐贯看到今日暴雨停歇后,两名尚书也震惊到瞠目结舌,纯简……你真是,真是人才啊! 说两天后暴雨停歇,还真就停了! 与两位尚书一样震惊的,还有内阁和其他四部尚书,前日杨廷和弹劾陈策的事还历历在目,陈策也被罢官了。 可这才仅仅过了两天,暴雨真停了,那陈策带着太子在郊外的祈福,就不能说明陈策在蛊惑太子啊! 暖阁,弘治皇帝也有些吃惊的看着外面的天气。 怀恩忙不迭从外跑进来,激动的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太子封地的郊外,百姓们相互庆祝,全都铺天盖地的跪地虔诚感谢皇太子,他们还说太子殿下乃麒麟下凡,未来真龙。” 很明显,这一次朱厚照的名望算是彻底在民间给打开了。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对怀恩道:“你去找史官,让他将此事和百姓的反应、传闻等,要原封不动的全部写到史料中去!” 没有什么比这种天人感应、鬼神之说,更能增加皇权的! 陈策无疑帮了他儿子很大的忙,这件微不足道的事,在弘治皇帝看来,恰恰是对朱厚照未来登基最有用的大事。 它将给朱厚照这名未来天子增添许多神秘色彩,让民间对这名未来天子更加敬畏! 弘治皇帝说完后,又对怀恩道:“去召杨廷和来。” “喏!” 当杨廷和听闻弘治皇帝召见自己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很是凝重,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无所谓了。 大不了让陈策重回东宫为官便是,不是甚大事。 至于自己当初弹劾陈策,这又算什么呢?他是文官,东宫属官,出发点都是为太子考量的,不涉及私人恩怨! 杨廷和拱手对弘治皇帝拜谒道:“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和蔼的笑着对杨廷和道:“介夫,太子最近在东宫表现的还好吗?” 杨廷和不卑不亢的道:“回陛下,可圈可点。”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又问杨廷和道:“最近东南倭寇糜烂,介夫你有什么看法?” “此前朕总会召纯简过来询问,倒是忽略了介夫你。” 杨廷和愣了愣,不过很快他就道:“东南倭寇之乱,乱不在倭而在汉,治倭首治汉!” 这些事,杨廷和早就对朱厚照说过,他一直认为东南倭寇乱象的根源在汉人身上。 弘治皇帝叹口气,对杨廷和道:“你知道这些道理,东南的官场也知晓这些道理,可为什么倭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乱了?” 杨廷和耿直的道:“启奏皇上,臣以为东南官场不作为,才导致如此乱象!” 弘治皇帝点点头,他了解杨廷和的性子,知道杨廷和肯定会这么回答。 杨廷和太自大了,总以为别人都不如他,凡事都觉得自己可以比别人做的更好,这是他性格的缺陷。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道:“介夫你此言,也正是朕想说的,东南官场不作为,可朕能信任的人又没有。” “既能让朕信任,又能治理好东南的人才,此间天下,唯有介夫也。” 杨廷和忙不迭拱手行礼道:“皇上过誉,臣愧不敢当。”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不,介夫你不必谦虚了,朕打算调介夫去浙江备倭指挥司担任总兵官,将白弘给调去福建,介夫啊,浙直是大明赋税重地,朕要仰赖你了,切勿让朕失望。” 杨廷和:“啊?这……” 406、建奴慌了 杨廷和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显得很是慌乱。 他不想去东南外任,他是文官,去备倭司做儒将算怎么回事? 而且东南现在很是混乱,谁知道东南官场现在怎么个情况?退一万步说,他只要老老实实在东宫平稳的度过一段时间,最理想的升迁方式是先进翰林院,后进礼部。 最后只需安心等待朱厚照登基,他大概率就能入阁了。这是杨廷和的职业规划,前途一片光明。 可现在弘治皇帝竟将他调去东南外放,他心里怎能不紧张。 刚才装逼的时候多么大言不惭,现在就多么后悔,恨不得给自己抽两个嘴巴子,他真以为弘治皇帝是欣赏自己,原来皇上这是给自己下套呢! 就因为陈策?就因为我弹劾了陈策?凭什么呀!他陈策才入朝多久,我教育太子多久了? 为什么皇上你宁愿舍弃我,也要替陈策找一份公道来? 就因为他发明了治疗疟疾的药?就因为他这次随口忽悠太子的话成真了?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杨廷和想不明白,其实也正常,因为他的眼睛是有色的,他不愿意去承认别人的优秀,只会盯着别人的缺点放大。 还是因为他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一路太顺了,弘治皇帝这么做,其实也为杨廷和好,若是能在东南历练出来,参悟大明政治运转本质,参悟皇权和臣权之间的分寸感和边界感,以后才能被他儿子好好使用。 杨廷和忙不迭拱手道:“皇上,臣乃一介文官,恐难以胜任备倭司之重任啊!” 弘治皇帝笑道:“介夫你莫要谦虚,你的能力朕相信的,方才你不是对倭患和东南官场分析的鞭辟入里头头是道吗?” “此事就如此定下了,怀恩,你去告知吏部,让吏部给介夫造册,即日启程去浙江上任。” 杨廷和:“……” 他还要开口,不过弘治皇帝却揉了揉额头道:“朕这几日乏了,介夫你回去准备吧。” 说完后,弘治皇帝便背着手离开了暖阁。 …… 九月初三,正阳门外,杨廷和坐在马车轿中,回望北平城池,不由唏嘘万分。 他要离开京师了,彻底远离人人都向往的权力中枢,现在他才深刻感知到官场上的如履薄冰,必须要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才能生存下去。 很显然他是个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只是走的比较体面而已,可严格来说他也不算失败者,因为对手压根没有动手段对付他…… 他败就败在他自始至终没将弘治皇帝当一回事,没将弘治皇帝对他的提醒和敲打当一回事。 朝堂上的文官高层们都懂得在和弘治皇帝的权力争夺中让步,都不会将弘治皇帝逼的太难堪,杨廷和只学到了那些文官们的皮毛,他还差的远呢。 送他的人寥寥无几,唯有靳贵提着一壶酒在凉亭内等候杨廷和。 秋高气爽,杨廷和喝了送别酒,对靳贵语重心长的道:“充道,切记日后莫要轻易和陈策起冲突……” 这是杨廷和给靳贵的提点,用自己的经历提醒靳贵,远离陈策,可保平安。 望着杨廷和离去的背影,靳贵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杨大人,你现在还没明白……真是个可怜人呐!” …… 九月中,明廷对辽东马市做了调整公告,建奴私下勾结朝鲜相互贸易,暂停其一年的马市交易资格。 这则消息顿时在辽东女真三部炸开了锅。 失去一年马市贸易资格对建州女真人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整个建州女真人开始对部落首领爱新觉罗氏起了怨言,逃离部落的民众与日增加。 策划和朝鲜贸易的董原保和董炎炎兄妹也被狠狠训斥责罚。 明廷虽然遏制了建州女真人在辽东的马市资格,但却并没有限制渤海女真和野人女真两部。 朝鲜晋城大君第一批武器贸易的钱财也送到了明朝府库,第一批拢共三十九万两白银。 这些白银足够大明在东南继续建设几艘更大的战舰! 槐花胡同,朱厚照显得很是自豪和骄傲。 “小老弟,这群建州女真人,真是活该!当初来我大明的时候,他们就不安分,现在又趁着大明在东南陷入困境的时候私下和女真贸易,这群人的野心不小啊!” 朱厚照都能看明白的道理,弘治皇帝和大明高层自然也能看的清楚。 爱新觉罗家族的野心是不小,整个辽东三部,就属于建州女真人爱新觉罗家族最为强大。诸如渤海女真叶赫那拉钮祜禄等家族相对弱小一些,更别提野人女真。 野人女真还没有一个相对的群君部落,三部在女真更北部。 女真三部的格局最起码现在是失衡的,这不符合大明的利益,不过朝廷好像从来没将女真人当一回事倒是真的。 殊不知在几十年后,这群女真人将会给大明制造灭顶之灾! 扬州三日、嘉定十屠……女真入关,汉人的凄惨状况自不必累述。 陈策得趁着现在还能布局的时候,给朱厚照将女真人的格局给固定住。 “你觉得女真人以后会威胁到大明吗?” 陈策看着朱厚照,询问道。 朱厚照自然是摇摇头,这群女真人实在太落后了,他爷爷能给他们犁庭扫穴,他觉得现在大明虽然不至于那么夸张,但无论如何想要击垮女真还是很简单的。 陈策反问道:“未来呢?女真和大明京师距离不算远,只要能进入山海关,就能给大明制造麻烦。” “他们拥有更大的地理便利,甚至比当初瓦剌人还要便利。” 瓦剌打到京师,也要过重重关卡,可女真人只要能破山海关就能直捣黄龙。 朱厚照若有所思,他问朱厚照道:“那要么灭掉女真人?” 陈策微微摇头道:“最起码现在是不行的,不过也不能放任不理。” 朱厚照不解的问陈策道:“那该怎么治他们?” 陈策对朱厚照道:“你要记着,以后大明防御的重点不是瓦剌人,也不是鞑靼人,恰恰最该好好防的就是这群女真人!” “以后我或许没办法亲自帮你了,现在我便告诉你,日后你登基了,该怎么治理女真。” 407、三足鼎立 听到陈策的话,朱厚照心里忽然开始开始不是滋味。 他希望自己小老弟能一直健健康康活下去,他也尝试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名医,但凡有一点希望朱厚照都没放弃,甚至一些江湖传闻的秘方,他也私下派人去找了,但都没什么用。 陈策喝了一口茶水,对朱厚照道:“朝廷此前不是和朝鲜做了兵器贸易吗?” 朱厚照点头,这本就是陈策提出来的。 陈策道:“换个思路吧,和渤海女真人做兵器贸易,将大明淘汰的兵器和渤海女真人做交易,用他们盛产的马匹牛羊来换。” 如此一来,便不至于让让建州女真一家独大,将渤海女真人扶持起来,他们便可在辽东和建州女真人对立。 当然,这还不够。 “朝廷要出面,将余下的野人女真给聚集起来,帮助他们建设发展起来。” 陈策最终的目的是让辽东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让他们陷入无限内耗中。 “等你以后登基了啊,要好好重视辽东这群女真人,要对他们重点调控,维持他们的平衡,不能让一家独大。” 朱厚照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小老弟,杨廷和被我父皇调去东南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策微微笑了笑,道:“我不是因为杨廷和才不愿去东宫的,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了,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安心在家养病吧。” 朱厚照虽然有点失望,但也知道不能折腾陈策。 等他回去将陈策的话告知弘治皇帝后,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现在对付辽东不算难,陈策提的这些建议颇为高瞻远瞩,他找内阁六部商议之后,大家纷纷表示赞成。 当天晚上,弘治皇帝便打算出宫去找陈策。 …… 随着商业的发展,大明各地百姓们的收入也普遍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土地兼并之事正在逐渐下降。 权贵士绅们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更具备利润的商业之中。 城镇的建设也越来越发达,商铺、学校、药方、诊所、福利院等基础设施正在完善。 入夜的时候,弘治皇帝突然的出现,倒是让陈策颇为惊讶。 中厅内,弘治皇帝凝视着陈策,问道:“厚照让你继续去东宫为官,你拒绝了,还在和朕置气?” 陈策:“皇上何出此言?就因为你罢了我东宫的官么?”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忽然道:“是朕想多了,你故意的,你早就不想去东宫当值了。” 他从腰间拿下一块玉牌递给陈策,陈策好奇的道:“这是什么?”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以前你是东宫属官,可以随意入宫,现在想入宫不容易,拿着朕的令牌,整个皇宫各处都可随意进出。” 弘治皇帝这出手实在太大方了,陈策没拒绝的理由。 “内阁六部偏向于攻打倭岛。”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语重心长的对陈策开口。 “朝鲜和辽东的局面稳住了,现在朕最担心的是北边的瓦剌和鞑靼人,若是他们趁着大明在东南动兵,在北边挑事,大明则会陷入两线作战的情况。” 同时打赢两线战争这十分不易,弘治皇帝心中没底,所以才来问问陈策的意见。 在大明去东海倭岛军演示威,倭奴非但没有停止挑衅,反而东南的倭患更变本加厉,八月份中秋的时候,几个沿海村落被屠。 此前倭奴只是抢劫,并未杀人,现在已经开始在东南杀民了,这还不止,八月末的时候,他们一度侵犯了天台和仙居等县。 这表明倭奴的活动范围已经不仅限于沿海周边的城镇,他们已经开始朝内陆入侵了。 东南的情况很严重,不然朝廷的文官们也不建议在东南开辟战场。 陈策对东南的布控已经完成一大半,如果弘治皇帝和朝中大臣们知道东南的一切都是陈策亲手缔造的,也不知会不会活剐了他。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陈策问弘治皇帝道:“皇上打算在东南打成什么样子?” 弘治皇帝疑惑的问道:“有什么区别?” “如果只是打退倭奴,那完全不必惧怕瓦剌和鞑靼在北方入侵,九边的防御机制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 顿了顿,陈策问道:“可既然已经筹备去打倭岛了,而且师出有名,大明也站在正义一方,为何不彻底将倭岛成为大明的附属国?” 弘治皇帝心跳加速,他盯着陈策道:“灭国?!” 陈策点头:“灭国!” 弘治皇帝摇头道:“那需要多少兵力、财力你考虑过吗?还要面对北方随时可能的威胁,一旦大明在倭岛陷入泥潭,当如何收场?” 很显然弘治皇帝将倭奴想的太强大了,也难怪,在东南连连的失利,如何不让弘治皇帝对倭奴产生畏惧。 “退一万步说,我们远洋作战,登陆到倭岛如同瞎子聋子,灭一国何其困难。” “还有,大明只是为了震慑倭人,灭国得不偿失,也没有一点利处可言。” 陈策忽然道:“那如果倭岛上有很多铜矿和白银资源呢?” 嘶! “你怎么知道?” 众所周知,大明的铜矿和白银资源很少,铜矿都需要和番邦做贸易往来,而且严禁民间做铜矿贸易的! 白银也是如此,作为大明官方的货币,大明的白银储备其实并不多,一旦白银大量流失,未来将会给大明带来极大的财政困境。 可如果倭岛上具备这两种丰厚的资源,那打下倭岛将对大明有极大的利益可言,如此一来,灭倭岛国才会有战略意义!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眸中渐渐泛起了狼一样的绿光。 如果陈策说的是真的话,那朕的历史地位…… 陈策想了想,道:“我研究过倭岛的地貌。” “怎么研究的?”弘治皇帝追问。 陈策:“……” 这让陈策怎么回答?他只能随口道:“风水、堪舆。” 风水?堪舆…… 噗! 弘治皇帝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愤怒的道:“你耍朕?!” 陈策摇头道:“没有,皇上,要相信玄学。” 相信你个头! 408、全胜车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离开了槐花胡同,夜色已深,弘治皇帝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所以明日召陈策去宫中吃个家常便饭。 陈策独自坐在书房内看着种植收获来的各种史料图集。 终于,他找到了对付北方瓦剌和鞑靼的战场利器,全胜车图。 这种全胜车,高五尺四,宽二尺四,长一丈四。上放铳者二人,下推车并放铳者四人,每车重不过二石,遇险但用四人肩行,车上下前后通用布甲遮矢石,甲上皆画猛兽,辕上放铳者亦用布甲护蔽。 基本类似于后世的坦克装甲车了,这要是在平原上对兵团进行冲锋,骑兵压根扛不住! 最恐怖的还是这种车制造成本很低廉,可以批量制造。 朝中想打倭奴,最担忧的无外乎就是北方战场的失利,所以陈策得给朝中臣僚信心,那就必须要稳住北方战场。 夜色渐渐深了,吴娘子从隔壁走来,叮嘱陈策早点睡觉。 陈策噢了一声,问吴娘子道:“小花呢?” 吴娘子微笑道:“这丫头困的实在遭不住,本来想来提醒你早点睡觉的,不过你房间有客人,她诅咒了半天,让那人早点死呢,后面骂累了就睡了。” 陈策:“……” 陈策跟着吴娘子去了隔壁,看着正在熟睡中的小花,心中暖洋洋的,这小丫头很是聪慧乐观,陈策将她当做闺女看。 “等他再大点,你教一教她武技吧。” 吴娘子轻轻点头。 …… 翌日一早,陈策早起,拿着全胜车图纸朝紫禁城走去。 “陈策,陈老弟!” 张鹤龄热情的对陈策打招呼。 张延龄也笑着道:“陈贤侄,你好呀!” 啪! 张鹤龄朝着张延龄头就是一巴掌,你这一叫,直接打我一个辈分,过分了吧? “陈老弟,你要入宫吗?” “啧啧啧,你现在可进不去了哦,你瞧,你瞧那儿,都是守卫啊,你现在不是官了,怎么进去呢?” “这样吧,有什么事?需要找谁?我们兄弟勉为其难的给你传个话,给我们一点快递股分好吗?” 陈策:“……” 懒得搭理这两个家伙,陈策背着手当先朝皇城那边走去。 张鹤龄摇摇头,失望的道:“这个傻帽,真以为紫禁城这么好进的吗?他又不是东宫官了,守卫要给他放进去,张某立刻吃——” “大哥,他真进去了啊!” 张鹤龄脸色微微一变,道:“吃饭,对,今天入宫找阿姐吃家常便饭的!” 靠! 这群禁军咋回事?怎么管理这么松懈?什么阿猫阿狗都给放进去,要是刺客进宫了怎么办? 张鹤龄去狠狠批判了守城的禁军,然后尴尬的带着张延龄进入皇城。 陈策好像不是去东宫的,张鹤龄看着陈策的背影,似乎是去工部那边的。 今日工部尚书徐贯病了,陈策也不认识工部其他人,只是说明了来意,工部那边提醒关于武器器械制造要去找兵部。 陈策无奈,只能再次去了兵部衙署。 “他去兵部干啥?” 张家两兄弟悄悄的跟了过去。 陈策在兵部胥吏的引荐下找到了兵部库部司员外郎。 库部掌全国兵器器械更新制造报备,员外郎罗祎之听闻陈策是前东宫教谕,不由好奇的问道:“你要送兵器图纸?” 陈策点头:“嗯,兵器图,用在北方战场中的,工部那边让我来寻你。” 罗祎之随意噢了一声,他只是个员外郎,还没资格去觐见皇帝,级别太低,对于陈策也不了解,压根不知道陈策在大明高层中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觉得一个被东宫除名的官,此时来献什么兵器图,很明显是为了再次起复的目的。 退一万步说,你一个东宫教谕,士大夫文官,懂什么兵器图? 罗祎之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和颜悦色的道:“好的,这图纸本官收下了,若是真有实用,本官会替你表功的。” 陈策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不过那罗祎之显然压根不在乎这什么图纸,随手给丢到一旁垃圾篓去了。 此人什么目的,他不是不知道,分逼钱不给,疏通关系都不懂,还想利用本官给你走关系重新回到东宫? 做梦呢!找错人了! “大哥,你干什么去?” 张延龄看着张鹤龄鬼鬼祟祟去了员外郎值庐在翻垃圾桶,不由疑惑的问道。 张鹤龄道:“你懂个屁!我告诉你,陈策送过来的东西,一定是个宝贝!” “留着有用!” 张延龄竖起拇指,道:“大哥,高!” …… 在兵部耽误了一些时间,也快到中午了,陈策直奔后宫而去。 从皇宫到后宫可不容易,后宫也并非外廷文官随意可进出的,就连张家兄弟进去都要通禀。 张家兄弟笑呵呵的对陈策道:“陈老弟,要进后宫吗?” “哈哈,你可进不去哦!” 张家兄弟来到后宫守卫面前,亮明身份,然后便有太监出来迎接张家兄弟。 张鹤龄微笑道:“陈老弟,找皇上的吧?要不要我们代为通禀?给个五两银子,代你通禀如何?” 陈策一脸无语,将怀中的玉佩递给戍守的守卫看了一眼,那守卫便轻而易举的放陈策进来了。 张家兄弟瞪大眼睛,呆呆的指着陈策,道:“你们管管啊!你们不管他?他是男人啊!他进后宫了!” “喂!老太监,你踏马就允许一个男人进后宫的吗?你信不信我去皇上那举报你?” “快给他赶出去啊!” 张鹤龄接受不了啊,他们兄弟来后宫都要走一套流程,凭什么陈策想进来就进来了? 那后宫太监无奈的道:“两位侯爷,这和老奴无关啊,守卫那边放进来的。” “他们凭什么放他进来?” 老太监道:“兴许是皇上赐给他什么信物,能让他随意进出后宫?” 天呐! 我的天呐! 我们是皇上的小舅子啊!我们都没这个待遇,他凭什么啊? “皇上真是瞎了眼啊!” 后宫太监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张鹤龄一拳就朝张延龄头上捶了过去:“闭嘴!不许污蔑皇上!皇上怎么会瞎眼?一定是太子偷了皇上的信物给他的!嗯,一定如此!” 409、狠狠地勒索 坤宁宫,这还是陈策第一次来到后宫。 弘治皇帝背着手站在坤宁宫前,张家兄弟急忙小跑过来,对弘治皇帝道:“皇上,你不必亲自迎接我们啊!这让我等何其荣幸……额。” 弘治皇帝连正眼瞧都没瞧张家两兄弟,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对陈策道:“纯简,你跟朕走走,等厚照来了再用膳。” 陈策点头道:“好。” 张家兄弟一脸羡慕嫉妒恨,明明大家都是国之栋梁,为何皇上独宠陈策?不公平! 坤宁宫的后花园种植了许多海棠树,秋风瑟瑟,秋海棠的花散落一地,颇有种凋零的美感。 “上次你说倭岛上有大量的铜矿和银矿,知道具体位置吗?” 陈策:“知道的,等我回去研究研究再来告知皇上……额,皇上你不是不相信风水堪舆?” 弘治皇帝白了他一眼,道:“朕当然不相信风水堪舆,但朕相信你。” “你既然能言之凿凿说倭岛上有丰富的铜矿和银矿资源,朕为何不相信你?” “朕想灭倭。” 弘治皇帝丝毫不掩饰他的野心,实际也只能和陈策说一说了,这些事他是没办法告诉文官们的。 文官们不希望他这个皇帝富有侵略性,更希望弘治皇帝是个儒家的君子圣人君主。 而且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东南倭奴不断作死,恰好给了弘治皇帝兴兵的理由,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弘治皇帝不知他这一生是否还能完成这样的伟大壮举。 虽然有风险,但值得冒险! 就在弘治皇帝和陈策在闲聊的时候,朱厚照已经风风火火来到坤宁宫。 大老远弘治皇帝就听到自家儿子在呼喊陈策,他无奈的对陈策道:“走吧,去用膳。” “好!” 这还是张皇后第一次见陈策,她笑着对陈策道:“纯简今年多大?” 陈策道:“十七。” “哦,那比厚照大两岁。”张皇后说着,便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道:“一天天没大没小,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做你兄长了,还唤别人弟?” 朱厚照不以为意的嘿嘿笑了笑,继续大口大口啃着鸡腿。 张家两兄弟也没心没肺的埋头扒拉着米饭吃着肉和蔬菜,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菜一样,实在难以想象这两名大明最低级的外戚,平常都过的什么日子。 这两家伙难道要钱都是用来看的?从来不花? 张皇后温婉端庄的笑了一下,对陈策道:“听皇上说啊,你这段时间教了厚照不少东西,本宫要感谢你才是。” 陈策摇摇头道:“皇后娘娘过誉了,不敢当。” 张皇后微笑道:“成婚了吗?” 张延龄插话道:“成啥婚啊,他马上都快死了。” 张鹤龄:“……” 你这个混蛋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弘治皇帝眉宇紧蹙,颤抖的指着张延龄道:“你要不会说话,就给朕闭嘴!你信不信朕让你陪葬?!” 张延龄赶紧继续低头吃饭。 朱厚照拱火道:“父皇,不如让二舅先死吧,反正朝中那么多人天天要杀他们。” 张延龄虎躯一震,心道这个太子大外甥啥意思?我可是你舅舅啊,你怎么如此六亲不认? 张延龄赶紧哭丧着脸对张皇后道:“阿姐……” “闭嘴!再乱说本宫现在就打死你!” 天呐,这个快乐幸福的小家庭,还有爱可言吗? 都怪陈策! 张延龄赶紧闭嘴。 一顿简单的午饭很快吃完,张皇后离去,说要给陈策准备礼物。 陈策则陪着弘治皇帝喝茶。 整个大明的外廷文官能有这个待遇和弘治皇帝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唠家常的,恐怕只有陈策一人。 “对了皇上,北方的事我想也不许太过担忧,我来内宫之前将全胜车图送到了兵部。” “这种战场上的杀气若是投入北方战场,应该会让瓦剌和鞑靼人深深忌惮的。” 弘治皇帝激动的道:“哦?还有此事?什么时候可以制造出来?” 不仅弘治皇帝,就连朱厚照也来了兴趣,一直追问陈策什么是全胜车图。 陈策无法具体形容,他对弘治皇帝道:“制造成本低廉,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打造出来,具体实战如何,还是要等全胜车图制造出来后再检验。”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好!那朕就再等两天!” 没过多时,张皇后拿了一件披风走来,披风做工精良,领口镶着金边和田玉,料子极品。 张皇后笑着道:“之前本宫给厚照也制了一件这样的披风。天冷了,日后你这孩子拿着保暖穿,莫要冻着了身子。” 陈策拱手道:“多谢皇后娘娘。” 张家兄弟双目一亮,这披风一看料子就不便宜,而且好威风。 “阿姐,我们也要。” 张皇后淡漠的看他们一眼,冷冷的道:“自己买去!你们不是有钱吗?” 张家兄弟:“……” 亲情的小船说翻就翻了吗? 弘治皇帝又和陈策闲聊了一会儿,陈策便自觉的出宫。 张家两兄弟在后宫也没待多久,跟着也离开了。 路上。 “大哥,刚才陈策和皇上说的那个什么图不图的,是不是就是咱们捡到的这个?” 张鹤龄微笑道:“自然是的……而且看皇上的表情,这图纸恐怕不简单呐!我就知道,他陈策能送出去的东西,绝对都是个顶个的好东西。” “哈哈!工部那吊毛不识货,居然连陈老弟送过去的东西都敢瞎扔啊!” 张延龄道:“大哥,那咱们把这图纸还给工部吧?” 嘶! 张鹤龄倒吸凉气,二弟,你脑子不会真有屎吧?还给工部?他配吗? 等以后皇上找他要的时候,他交不出来,然后咱兄弟再去狠狠敲诈勒索一顿,这难道不好吗? 听了大哥的话,张延龄这才幡然醒悟,惭愧的对张鹤龄道:“大哥,兵部那员外郎虽然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啊!” “哈哈,太好了,咱们得让工部那家伙破产!不然这图纸绝对不会还给他!”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正是如此,这可不能怪我们兄弟无情,是他兵部的人主动把陈策的图纸扔掉的,咱们这是捡到的,谁也不能说咱们敲诈勒索!” 410、兵部要倒霉了 乾清宫,暖阁。 等人都离去后,朱厚照再也忍不住了,激动的找到弘治皇帝,道:“父皇,陈策给兵部制的全胜车图到底是个啥?” 朱厚照太好奇了,一刻也不想等,“你召兵部尚书过来问问呗,看看这玩意到底怎么用。” 他很难想象这种兵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正因为没见过,所以才心痒难耐,如果是其他人说发明了一种新武器,那就算了,朱厚照是不会好奇的。 但陈策不同,他小老弟很厉害,制造出来的东西基本就没有差的,所以朱厚照才会如此迫不及待。 其实弘治皇帝心中何不是如此?只不过碍于皇帝的面子,不肯主动说罢了。 他‘勉为其难’的对朱厚照道:“嗯,你啊,就是耐不住性子,陈策不是说了,两三日就能制出来。” “罢了,既然你想看,那朕就召马文升来问问吧。” “来人,去宣兵部尚书马文升觐见。” “遵旨。” …… 没过多时,马文升抵达暖阁,拱手对弘治皇帝见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点点头,淡淡的问马文升道:“全胜车图制的如何了?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啊? 马文升一脸懵逼,什么全胜车图啊?皇上在说什么呢? 马文升拱手道:“微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弘治皇帝疑惑的道:“今天陈策给你们兵部送过去了全胜车图,他说这种武器在北方战场是大杀器,怎么?你们还没开始研制吗?” 马文升心道没有这回事啊,下面的人也没将图纸的事告知我啊。 “回皇上,臣还没来得及看,臣这就回去瞧一瞧。”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好。” 朱厚照瘪瘪嘴,对弘治皇帝道:“这兵部尚书也太不负责了,不行父皇你给他罢免了吧。” 弘治皇帝:“……” “你这臭小子,六部尚书是你随便找个由头借口就能罢免的啊?真以为你是皇帝就能为所欲为啦?” …… 兵部。 马文升一路好奇的回到兵部值庐,他很奇怪,陈策和工部尚书徐贯的关系不错,兵器制造图纸为什么不先送到工部那边去? 哦,对了,今天徐尚书因病请假了。 却也不知道陈策究竟送了什么武器图纸过来,竟如此自大的说这种武器在北疆战场无往不利? 除了当初划时代的火器发明出来,可以说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现在还没听说有什么武器有这么强大的效果。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大明拥有了火器,但随着时间推移,在战场上都做不到无往不利的程度。 等马文升抵达值庐后,便让胥吏去询问今日陈策去了哪个衙署,让衙署长官来见自己。 库部司员外郎罗祎之有些奇怪,当听闻马尚书召见自己是为了询问陈策的事,他想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陈策?自己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啊。 不知过了多久,罗祎之终于反应过来了,哦,原来是上午那个前东宫的官吏啊,想通过献什么武器图纸来谋官。 这个人不走正道,尽想着歪门邪道,而且做官的智慧还低下,求人还空手来……总之罗祎之对陈策的印象不咋样。 等他抵达马文升值庐后,拱手道:“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马文升嗯了一声,道:“今上午陈策来找你的?” 罗祎之点点头,道:“回大人,是的,他意图从下官这走关系,企图重新回到官场,下官拒绝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马文升道:“你胡说什么?他要做官需要找你?” 啊? 听马尚书这口吻,好像陈策很牛逼的样子。 马文升也不啰嗦,道:“刚才皇上召本官了,要看看陈策送来的武器图纸,图纸在哪?” 嘶! 皇上亲自召见马尚书,为了见那小子的图纸?哪个图纸这么厉害? 马文升狐疑的看着罗祎之,道:“你不会将图纸给扔了吧?本官告诉你,他陈策送来的东西,你要是丢了……你自己去和皇上请罪去!” 罗祎之脸色微变,他真没想到那个陈策会这么厉害啊,连忙道:“没……没,下官这就回去拿图纸,大人稍等稍等。” 罗祎之赶紧跑回值庐,他记得自己好像随手将陈策的图纸给丢纸篓里面去了。 于是乎,罗祎之开始疯狂的扒拉纸篓,脸色越来越凝重,找了许久没找到。 “来人!” “有没有倒过垃圾?” 胥吏点头道:“倒了的,怎么了罗大人。” “快,快告诉我垃圾送哪了!” 他逃也似的飞奔到垃圾场,疯狂的开始扒拉垃圾堆,可是找了半响依旧没有见到陈策的图纸。 罗祎之终于开始慌了,这可是皇上指名道姓要见的东西,若是找不到,他就完蛋了! “东西呢,东西去哪了?” 罗祎之冷汗涔涔。 半个时辰后,他的官袍上已经脏兮兮一片,同僚们纷纷好奇,问罗祎之在做什么。 罗祎之不管不顾,抓住一个同僚道:“你们认识陈策吗?” 众人纷纷摇头。 罗祎之心跳越来越快,赶紧去马文升值庐认罪。 马文升听后,一脸震惊的道:“你居然,你居然把图纸给扔了?” 罗祎之如丧考妣,哭丧着脸道:“大,大人……下官不知道那玩意这么重要啊,怎么办呐?” 马文升怒道:“本官怎么知道怎么办?不行你把官帽脱了去和皇上请罪去!” 罗祎之浑身微微颤栗。 马文升气得不轻,但也不忍手下如此凄惨,于是道:“本官再给你一条建议,你去找陈策问问,看他还能否给你再画一张。” “如果他不愿意……那你就自己去找皇上请罪吧,本官帮不了了。” 罗祎之赶紧拱手道谢,然后急促的离开衙署,他甚至都顾不得坐轿子了,直接飞奔着朝槐花胡同跑去。 抵达槐花胡同的时候,他扶着墙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终于在院落内看到坐在石凳上喝茶的陈策,于是乎他急忙敲响了门扉。 陈策好奇的打开门,罗祎之平复了心情,深吸一口气,表情淡然,对陈策道:“陈大人,又见面了,呵呵。” 411、和陈策玩心眼 罗祎之好歹是个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心思还是活络的。 尽管他现在心急如焚,但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努力的平复了情绪,旋即和陈策谈笑风生。 “陈大人给本官那张武器图纸本官看了,有些地方还是不太明白。” “比如——” 他从怀中装模作样的摸索图纸,然后拍了拍脑袋道:“你瞧本官这记性,图纸送给马尚书那边了。” “今天马尚书询问本官,本官也不了解,所以特来请教请教陈大人。” “陈大人现在可还有备份图纸,本官有些不明白的点想请教一番。” 陈策淡淡乜他一眼,微微笑了笑,这笑容很是玩味,登时让罗祎之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 好像他能看穿别人心思一般,让罗祎之心下不安。 这点小伎俩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自然会成功,但他太低估陈策了。 虽然对方说的看起来没有什么逻辑漏洞,但陈策心道你图纸送给马文升,有不懂的为什么不叫我过去?还要亲自跑过来? 陈策摇头道:“没有备份图纸了,就那么一份,这样吧,我随你去兵部一趟,当着马尚书的面解答?” 罗祎之忙不迭道:“马尚书今日去朝中开会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额,真没有备份图纸了吗?陈大人你可以凭记忆再画一副出来呀,有点小误差倒是没多大关系的。” 陈策依旧摇头道:“画不出来。” 这…… 罗祎之心跳开始加速,这完了呀! 陈策问罗祎之道:“你把图纸丢了?” “嗯……啊?没有啊。” 陈策耸耸肩,道:“哦,那我帮不了你什么,大人回吧。”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跳出来两个人,大声指责罗祎之道:“你说谎!” “你分明将他给你的图纸丢到纸篓里面去了!” 定睛一看,原来是张家兄弟。 罗祎之拱手道:“下官见过寿宁侯、建昌侯。” 等等! 他们怎么知道本官将图纸丢到纸篓去了? 罗祎之急忙问道:“两位侯爷莫闹,你们偷了图纸?” 张鹤龄冷笑道:“好好好!你这狗东西,居然还敢血口喷人!你是真不要个老脸了啊!” “今天上午陈策给你送去图纸,等陈策走了,你随手就给丢到垃圾桶了,你真当我们兄弟没看到?” 张延龄也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你当时丢垃圾桶的时候,我们兄弟都看着呢!” “哈哈,现在皇上问你要图纸,你没有了对吧?等着脱下你的官皮吧!” 小垃圾,陈病鬼的东西也敢随意丢弃?今天本侯就看你怎么办?! 还用你这点小心思来忽悠陈病鬼?他是个病鬼,但不是个傻鬼,你这智商和他玩?哼哼,简直找死啊! 罗祎之赶忙道:“两位侯爷,莫闹了,此事关乎北疆战场之大事,快将图纸交出来。” 张鹤龄淡淡的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图纸?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张延龄哼道:“就是!你当你是谁啊?现在有脸说什么关乎北疆战场了?早干嘛去了?晚了!” 陈策面皮微微抽了一下。 这两兄弟……很明显是来敲诈勒索的啊! 也是个人才,真是什么地方都能抓到商机。 罗祎之脸色垮了下来,不得不道:“两位侯爷,究竟咋样你们才肯交出图纸啊?” 张鹤龄伸出五根手指。 罗祎之:“五百两?” 他咬咬牙道:“好!” 我靠,这么多?张家兄弟来之前商量过,五十两就能卖。 张鹤龄愤怒的道:“什么五百两!我说的是五千两!本侯会在乎区区五百两吗?” 嘶! 陈策倒吸凉气,一个图纸活生生被你们榨取了五千两的高价,他只是个员外郎,才有几个钱?五千两他能拿得出来? 你们做个人吧,这也太狠了! 罗祎之脸色发黑,道:“寿宁侯,你过分了!” 张鹤龄直白的道:“拉倒,我们走!” 相较于五千两来说,罗祎之还是觉得自己的官位更重要,砸锅卖铁也得将图纸给拿回来,他咬牙道:“好好好!” “五千两就五千两!” 张鹤龄冷笑道:“我改主意了!刚才你看不起我,现在五万两了!” 罗祎之:“……” 陈策:“……” 人才啊! 罗祎之捂着额头道:“本官这就去脱了这身官袍。” 张鹤龄尴尬一笑,道:“开个玩笑,瞧把你吓的,我们兄弟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看来这家伙真是个穷鬼,最多只能敲诈五千两出来。 五千两就五千两吧。 张鹤龄道:“我们在侯府等你哦,什么时候钱来了,你要的东西我们就给你。” 这两兄弟很谨慎,至始至终都没说图纸的事,万一被抓到把柄了,定会被弹劾他们敲诈勒索。 等他们走后没多久,朱厚照恰好来槐花胡同,他好奇的问陈策道:“小老弟,我两舅舅来找你干啥?” 这两舅舅指不定又来找陈策麻烦,小老弟又不愿意和他们一般见识,朱厚照怕陈策吃亏。 陈策道:“哦,没什么,来敲诈的。” “敲诈你?”朱厚照气咻咻的问道。 陈策摇头,然后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朱厚照。 朱厚照听后,更气了。 “兵部员外郎这个王八蛋……”他眼珠转了转,问陈策道:“小老弟,你真没有图纸啦?” 陈策道:“当然有的。” 朱厚照激动的道:“快快,快给我,我得让舅舅们吐出来一点钱给你!” 陈策:“???” “哎呀,别问那么多了,快给我图纸。” 陈策噢了一声,将全胜车图纸交给朱厚照,朱厚照风风火火的跑了。 张府。 张家兄弟气定神闲的在中厅喝着茶,今天心情很美丽,马上将有五千两巨款到账,得吃一顿好的,今晚去下馆子! “舅舅。” 听到皇太子朱厚照亲切的叫声,两兄弟顿时头皮发麻,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这个外甥,准没安好心。 他们猜测的没错,朱厚照开门见山的道:“听说你们敲诈了兵部五千两银子?” “给我三千两吧。” 嘶! 果然啊,这个大外甥果然如此啊,这叫什么话?我们兄弟辛辛苦苦勒索了这么久,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我们给你三千两银子?这像话吗? 412、五军都督府实战全胜车 张家兄弟不厚道的笑了,憨态可掬的笑了。 开什么玩笑? 你说要三千两就三千两啊,别说你是咱们的外甥,就算亲兄弟也没得商量啊! 张鹤龄哈哈一笑,对朱厚照道:“大外甥,这叫什么话,你舅舅的品德你还不了解吗?我们怎么可能敲诈兵部?胡说!” 朱厚照微笑着将怀中的图纸拿出来,淡淡的道:“哦,那我就将这份图纸免费送给工部去啦。” “稍等!” 张鹤龄大叫,急忙阻止了朱厚照! 畜生!陈策也是个畜生!他居然还有一份图纸,一模一样的图纸! “哈哈!” “好说,好说!” 张鹤龄努力的挤出笑容,对朱厚照道:“大外甥,明人不说暗话,对半如何?” 朱厚照摇头:“我去兵部啦。” “站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好好!” 朱厚照伸着手:“先给我三千两。” 我们还没拿到钱,你就要预支? 朱厚照:“我去兵部啦!” 我滴天呐,你就会这一句了是吗?张鹤龄咬牙切齿的对张延龄道:“拿钱!给大外甥!” 朱厚照开开心心的拿着三千两离去。 望着朱厚照的背影,张鹤龄眼角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造孽啊,他们辛辛苦苦去敲诈勒索,浪费了那么多精力才勒索到了五千两银子,这转头就被朱厚照弄去了三千两。 这谁能接受的了? 合着坏事我们兄弟都做绝了,你就等着摘桃子是吗?太过分了! “大,大哥……我心痛啊!我的钱啊。”张延龄也伤心的哭了。 …… 兵部员外郎总算含泪从张家兄弟手中将全胜车图纸买回去了,那两个畜生居然也装模作样的哭了,实在太恶心人了! 当全胜车图交给马文升后,马文升仔细的看了一遍,看上去平平无奇,也不知为何皇上会如此重视。 他点了点头,对库部司罗员外郎道:“你去找工部,抓紧时间将此造出来。” 大明若要实现攻打倭奴的战略目的,那就必须保证国内各个方向的战略目的保持足够的平衡。 北方战场显得尤为重要。 最起码能保证在大明攻打倭奴的时候,能在北方战场取得一场胜利,从而震慑住瓦剌和鞑靼人,让他们不敢轻易动兵。 还有哈密方向,如果那个时候吐鲁番人和瓦剌人勾结,让瓦剌人占领了关西七卫,大明依旧得不偿失,这些事都需要考虑。 弘治皇帝为什么很重视陈策送来的全胜战车,就是在期待这种战车能在北方战场发挥作用。 工部那边制造的速度很快,这种战车并不难制造,而且工部投入了大量人力,所以才以最快的速度两天内制作完毕。 马文升得知战车制造完毕,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第一时间来到乾清宫觐见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听闻战车制造完毕,将朱厚照叫来,便随着马文升一起去五军都督府阅览。 这种战车自然无法放在工部,既然要用到实战中,兵部当然要送去五军都督府。 …… 城外,校场,张懋听闻了兵部送来战车,而且弘治皇帝马上就来阅览参观,第一时间来到郊外的校场。 当张懋看到战车后,他顿时愣住了,撅着屁股上下去打量,摸索了许久使用方法,越是摸索,越是感受到这种战车的强大。 上下两层足可以容纳五名手持火铳的士卒,战车被盔甲包裹,根本不惧任何刀枪,甚至不惧骑兵的冲锋。 而士卒站在里面,可以连续发射火铳,战车后面还能站着士卒,让战车起到保护士兵的作用。 “嘶!” “好家伙!好家伙!这是个宝贝!神器啊!兵部那边干了一件人事!” 张懋不由倒吸凉气,这玩意儿若是投入战场,尤其平原战场,那几乎就是个铁王八,即便面对蒙古人的骑兵冲锋,也丝毫不惧,甚至能挡住骑兵的冲击力! 配合火铳的射击,足以毁灭任何冲锋的兵团! 张懋着实被惊艳到了,激动的无以复加。 “列阵,列阵!” 张懋立刻吩咐双方士卒展开阵营,等待弘治皇帝来阅览。 没过多时,弘治皇帝便带着朱厚照和马文升等内阁六部的部堂阁老们到来。 英国公张懋没有过多的介绍,再如何吹嘘,都挡不住实战给人的震撼力。 于是张懋立刻开始吩咐双方进行演练,依托全胜战车这一方的士卒几乎以碾压之势将对方击垮。 马文升起初看图纸还感受不到任何震撼力,直到现在,他才彻底被震撼到,激动的直哆嗦,道:“好东西!好杀器!” 弘治皇帝面色也变得无比兴奋起来,鼓掌道:“好!” 更别提朱厚照,这家伙本来就对战场比较感兴趣,看到这种武器战车,不由高呼道:“父皇,陈策又立大功了啊!” 他要不说,别人还以为这全胜战车真是兵部的功劳呢。 等他说出来后,在场众人脸色微微一变,这……又是陈策制造出来的? 张懋也被震惊了,他一直以为这是兵部那边制造出来的,他还说兵部那边这次干了人事,原来没有啊! 是陈策制出来的……额,是那个小子? 张懋更震惊了。 那小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居然还懂兵部的武器制造? 弘治皇帝悬着的一颗心,现在也终于彻底放下来了,有了陈策给的这一颗定心丸,朝廷则可安稳的在东南海域上开辟战场。 马文升看着弘治皇帝深邃的表情,他浑身微微颤栗,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明白陈策为什么要送这幅战车图纸来兵部。 稳住北方! 原来陈策也参与到对东南沿海的战略决策讨论中来了,内阁六部最担心的莫过于北方战场稳不住,他们一直在商讨办法。 可是商讨再多的办法,都不如陈策送的这一份大礼! 难怪皇上那么重视陈策,马文升心道谁要有陈策这份本事,谁恐怕都能简在帝心。 他和那群只知嘴上说说的士大夫不同,他是真的实打实的在做事,在具体解决问题! 弘治皇帝背着手,对内阁六部诸公道:“回宫,召开小朝会!” 413、定北疆 今天五军都督府那边展示了全胜战车在战场上的强度,那么接下来关于北方战场的事就需要好好讨论了。 兵部建议先换被动为主动,主动在北方战场上打一场必胜的战争,让瓦剌、鞑靼甚至哈密的吐鲁番人都知晓大明在北方的战斗力。 说白了,主动开辟一场战争,震慑住北方蠢蠢欲动的势力,然后再重点在东南沿海开辟战场。 马文升的提议和弘治皇帝的想法不谋而合,确实需要大明主动出击,内阁六部其他人都对此表示支持。 不过接下来才是重点,大明在东南战场究竟要达到什么战略目的,这是今日会议讨论的关键。 主战场肯定不能选择在东南内陆,这样没意义,花费那么大精力只是为了驱逐登陆的倭寇,而且倭寇还难以集中,想要彻底给他们覆灭几乎不可能。 内阁建议打陈钱、大衢、舟山等浙东的淡水岛屿,不过兵部依旧觉得这样的威慑力不够,这几个岛屿就算打下来,也不能长期派兵驻守,不如直接攻倭寇内陆。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众人看弘治皇帝的样子,大概揣摩到这次弘治皇帝的战略意图了。 打倭奴内陆固然也可以,可要打到什么程度? 如果仅仅只是登陆打下倭奴的一隅,这固然不难,但要灭其全境,那就需要抽调更多的兵力去东南,还要远洋登陆作战……其中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大明对倭奴内陆的地理面貌都两眼一抹黑,就算登陆上去,能坚持攻打多久又是一回事。 所以得先定下战略目标。 弘治皇帝眯着眼,淡淡的道:“如果朕要灭其国呢?” 刘健急忙道:“皇上,万万不可啊!好战必亡国啊!”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刘公此言差矣,倭奴欺我大明太甚,若我们再不拿出态度,他们下次入侵的就不会是仙居、海盐,而是绍兴、杭州甚至南直!” 当然,这一切都是弘治皇帝的说辞,他真正要灭倭奴的原因还是因为陈策那一句很有蛊惑力的话,倭岛上有大量的铜矿和银矿! 刘健还要再说,弘治皇帝压着手道:“这样吧,先派人去倭奴暗中勘察勘察地形地貌再说吧。” 这一次内阁六部不再反对。 等内阁六部退去后,弘治皇帝陷入沉思,陈策说他知道倭奴的铜矿和银矿的具体位置,可到现在也没告诉朕啊…… …… 槐花胡同。 傅元从东南的信件已经送到了陈策手中,上次徐经来信告诉过陈策,傅元在东南和浙江三司勾结在了一起,还主动和傅家脱离了关系,陈策大概已经猜测到了傅元要做什么。 所以他很早之前就给傅元去信了,让傅元不要再插手东南之事,早点抽身出来,不要再染指东南。 弘治皇帝那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朝廷要打倭岛,一旦倭岛被打下来,接下来朝廷可能就要对东南官场清算了。 真要到那时候,傅元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 陈策不想傅元白白去送死。 【陈兄,信我收到了,你说的没错,上次明廷舰队是我找人袭击的。】 【前段时间我找人带倭奴攻打了仙居,只有这样才能让朝廷有出兵倭岛的理由不是吗?】 【你想方设法让我来东南,不就是为了让我走私,让倭奴在东南横行?你所有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灭倭吗?】 【现在我还不能抽身出来,一旦大明对倭岛动兵,你就需要想办法解决浙江三司等官场上的人】 陈策愣了愣,这一点他还没想到,傅元倒是给了陈策提醒。 一旦大明确定对倭岛内陆发起战争,那后方必须要稳定,不然倭岛一旦被大明打下来,东南这一批既得利益者将会失去海上利润,保不齐他们会在后方捣乱,从而阻止大明在倭岛上的进攻。 经过傅元这么一提醒,陈策才忽然想明白。 【嘿嘿,他们估计最后要拿我做替罪羊,我已经深陷泥潭了,逃不掉的,等你收拾浙江三司的时候,也是我死期到来的时候】 【不过值得了,最起码我和你一起完成了这项史无前例的伟大战争,不是吗?】 看到这里,陈策呆怔了许久,喃喃道:“自以为是,我还没打算让你死!” 傅元说的不错,到那个时候傅元会很危险,浙江三司不会放过傅元,当然,按照傅元那疯子的性子,他恐怕也没打算放过浙江三司。 陈策猜测,傅元最后一定会选择和浙江三司同归于尽。 【现在轮到你猜了,你猜我会怎么拉着他们一起死?】 傅元的回信到这里结束,陈策不由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怀恩来了。 陈策对怀恩道:“公公稍等。” 他去了一趟书房,将倭岛全境的地图给拿出来,这还是两年前他在菜园里面收获的,布局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走吧。” 陈策跟着怀恩一同朝乾清宫走去。 暖阁。 弘治皇帝在此等候陈策多时,见陈策到来,便言简意赅的道:“今日朕见到了你的全胜战车,用在北方战场定会无往不利。” “不过倭岛那边……” 陈策点点头:“明白。” 他从怀中将一份地图拿出来,交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疑惑的道:“这是?” 陈策淡淡的道:“倭岛的全境地图。” 嘶! 弘治皇帝顿时倒吸凉气,急忙将地图打开,然后…… 嗯,他也不知道这地图是真是假,看了也等于白看。 弘治皇帝狐疑的凝视着陈策,问道:“纯简,你这地图是从哪儿来的?” 陈策:“……” 他无论怎么说,弘治皇帝可能都不太会相信,于是道:“从史料史册中收集堪舆绘制推演出来的,这里面标记过铜矿的位置,皇上可先派细作去一趟倭岛验证真伪。” 弘治皇帝陷入沉思,如果真要派人去摸索倭岛的地图全貌,那必定要让内阁六部参与进来,不然就算他派锦衣卫去了倭岛,内阁六部也未必会相信,这群老狐狸说不定还会认为朕在忽悠他们,故意随便弄了一份地图便准备攻打倭岛。 414、再次交涉 弘治皇帝考虑的自然比陈策要深,尽管他相信陈策,但内阁六部未必会信任。 一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地图,就说是倭奴的全境地图,这似乎难以服众。 出兵不是小事,若是地图地貌不准确,那无疑会酿成严重的灾难,在军事上若是斥候绘错了地图上任何一点,都要吃罪被砍头,足可见地图于兵事的重要性。 等陈策离开后,弘治皇帝便将内阁六部都察院、五军都督府的长官全部召来商讨。 当他将陈策这份倭岛地图拿出来后,果不其然,内阁和兵部率先提出质疑,问弘治皇帝陈策为何拥有倭岛的地图? 弘治皇帝只是解释说陈策研究过倭岛的史料史册,绘制出来的。 这当然难以服众,内阁首辅刘健毕竟是个谨慎之人,这说辞不足以说服刘健。 虽然于私来说,刘健是怕陈策功劳太大,从而盖住自己的光芒,有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不过大多数时候刘健还是公私分明的。 这一次他便不带任何私心的提醒弘治皇帝道:“皇上,就算陈策这份地图是在经过大量史册史料研究后推敲出来的。” “但时间过了这么久,史料会不会出错?倭岛的地貌会不会改变?这些我们都无从得知。” 英国公张懋也是被震惊了,又是陈策,他简直无处不在啊! 虽然张懋和陈策关系还算可以,但也不得不出列劝弘治皇帝道:“皇上,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啊!” “单凭一份谁都无法确定的地图,就草草开启战争,这对东南数十万士卒乃不负责任的存在。” 李东阳久久未开口,此时从班列走出来,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再派礼部去一趟倭奴送申饬国书,这次可以遣兵部细作跟随,至于这份地图是真是假,只要稍稍验证一番便知,我们在此争辩始终辩不出结果。” 李东阳擅谋,当别人都在反对弘治皇帝的时候,李东阳却中肯的提出了解决办法。 如果不是刘健资历够老,那么现在内阁首辅一定是李东阳的!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道:“李公此言,未尝不可行,诸公以为如何?” 众人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纷纷点头,这也是弘治皇帝今日想要的结果。 等诸臣退去后,弘治皇帝单独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他让牟斌调几名精明机灵且武技高超的细作。 这次去倭岛,不仅仅要验证陈策给的地图真伪,弘治皇帝还要验证石见银山究竟是否储备了大量的白银和铜矿资源。 …… 槐花胡同。 最后一场秋雨点点滴滴洒落在萧瑟的胡同内,小花早起正在和吴娘子在院落内练武,口中叫苦不迭,但还在咬牙坚持。 陈策披着张皇后送来的披风坐在窗前思考着傅元的意图。 信上说他打算拉着浙江三司一起死,按照傅元那疯子的性子,一定是掌握了浙江三司的把柄。 朝堂上的内阁诸公未必会相信自己送上去的那份地图,他们定会想办法去倭岛验证,弘治皇帝也会验证倭岛上是否真的存在大量银矿和铜矿。 一旦这些都确定,朝廷则会开始陈兵攻打倭岛。 工部那边已经抓紧调派工匠去浙东,意图很明显,直接在浙东开船厂造战舰,为以后战争做准备。 大明所需的不仅仅是战舰,还有能运输陆军登陆倭岛的庞大运输船只,这个过程也需要时间。 北方也开始陈重兵,一批批全胜车正在秘密运输去北方,今年入冬的时候,大明一定会在北方主动开启一场战争。 槐花胡同袅袅白烟升起,家家户户都安宁祥和的过着和往日一样的平静日子,但这些老百姓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大明的高层已经开始紧急备战了。 只要礼部那群人从倭岛侦查回来,弘治皇帝一定会开始收拾东南的那群汉奸。 这些事,或许老百姓们不会知道,但傅元一定会有所察觉。 所以这段时间是傅元布局的关键时期,他要在礼部从倭岛回来之前,就完成对浙江三司的布局。 “他究竟想做什么?” 陈策坐在窗边认真梳理着,不知过了多久,陈策微阖的双目缓缓睁开了。 “当初袭击大明东南舰队,是他故意为之?” “如果参与袭击的那批人中,还有浙江都司的兵活着呢?” 他要对付三司,未必非要三个一起对付,拔其萝卜带起泥,只要都司能伏法,浙江其余两司都能被连根拔起。 朝廷再顺藤摸瓜,东南的一切官商勾结都能被查个底朝天! 想通此事,陈策立刻去信东南! …… 北疆。淅淅沥沥的秋雨在宣大城外百里草原上落下。 双方大军集结五万人左右严阵以待。 瓦剌人从未想过一直龟缩防守的明军,居然会选择主动迎面出击他们。 弘治十四年秋天的这场战争,双方都有必胜的理由! 马上要入冬了,只要击垮了明军,抓住他们做俘虏,瓦剌人就可与明朝换取大量的储备粮食度过这个冬天。 而明军也必须要胜利,这关乎整个北方的局势,只要击垮瓦剌人,就能连带震慑还未参战的鞑靼人,以及在哈密的吐鲁番人,防止吐鲁番人在大明开辟东方战场时,他们生出异心。 没有任何的啰嗦废话,双方在塞外结结实实的发起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冲锋! 瓦剌人显然还没适应大明新武器,当全胜战车拱卫步兵发起冲锋后,瓦剌赖以骄傲的冲锋骑兵似乎不灵光了。 全胜战车的外表全部裹上了铁皮,大明士卒躲在里面,后方跟随大量步兵,任凭瓦剌箭雨铺天盖地射来,始终未伤明军分毫。 在双方距离不过五十步的时候,全胜战车内的士卒拿起火铳开始对瓦剌骑兵疯狂射击。 围在两侧的明朝轻重骑兵严阵以待,只要看到瓦剌有一点点溃败迹象,他们便会发动疯狂的冲锋。 一轮接触后,全胜战车发挥巨大的作用,瓦剌人还没适应明朝的新武器,就如同当初火器忽然出现在战场给北疆蛮夷带来的威慑力一样! 瓦剌军见势不妙,刚要溃逃,两侧的侧翼明朝重轻骑兵便开始发动了疯狂的冲锋! 415、还是低估了陈策 东南,傅元接到了陈策的信件。 陈策在信中让他去一趟宁波,也没说原因,没头没尾的。 不过依傅元的性子,就算宁波有龙潭虎穴,他也势必会去看看,他太想知道陈策让他去宁波究竟做什么。 结果傅元刚到宁波,就被徐经给抓了。 “陈纯简,你个王八蛋!”傅元破口大骂,“卑鄙!无耻!” 徐经黑着脸,对傅元道:“傅元,你再骂我老师,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傅元冷笑道:“我就骂,你待如何?!” “老子帮他陈策这么多忙,他居然设计我,抓我?他陈纯简但凡是个人,都不至于如此无情!” 徐经冷笑道:“你真以为我老师让你来东南,是要让你帮忙的?” “你真以为我在东南什么都没做吗?” 傅元微微一愣。 徐经继续道:“老师最初设计让你来东南,只是为了让你制造走私乱象。这点完成了,你在东南的作用也就没有了。” “老师都给你想好了出路,等东南走私乱象越来越严重,当朝廷注意到东南的时候,他就打算让你抽出来。” “他甚至在南直给你安排好了建筑商业,让你从纺织业抽出来。” “大明的商业在发展,城郊的百姓不断涌入城市,对房屋的需求一定会越来越高,老师认为建筑行业未来在南直会爆发起来。” “他给你想好了所有后路,从未想过要让你死在东南。谁知道你自作聪明越陷越深?” “即便没有你袭击东南舰队,本官也有办法挑起东南舰队和倭奴之间的矛盾。” “你真以为你了解了老师的所有手段啊?自作聪明!” 听着徐经一点点的数落,傅元心态逐渐崩塌,他忍不住倒吸凉气的盯着徐经,道:“陈,陈策将你布控在东南多久了?” 徐经道:“弘治十二年我就过来了,如今在这里已经快三年时间。” 傅元一脸呆怔,这个痨病鬼,两三年前就开始进行布局,布局了两三年前之久……他是真的能忍! 徐经道:“老师让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先对付浙江都司,然后用此做突破口,将浙江三司全部拉下水?” 傅元:“……” 他再也没有方才激动愤慨的样子,尤其听到徐经这番话,他才知道原来陈策又知道了自己的意图! 徐经继续道:“老师让我抓住你,给你扣押起来,他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不准你死在他前面。” “以后你就在我这儿待着吧,浙江三司查不到这里来,老师有办法对付他们,不需要你自作聪明。” 望着徐经离去的背影,傅元面皮狠狠跳着,神色越来越颓败。 当然,徐经骗了他,陈策其实还是感激傅元的,傅元帮了他很多忙,这些话是陈策故意让徐经说的。 他知道傅元是骄傲的,不击垮他,他不会老老实实在徐经这待着,指不定还要弄出什么大动静。 只有将他心态击垮,他才能安安稳稳的在徐经这待着,确保他的平安。 陈策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傅元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他始终还是低估了陈策,远远低估了他! “王八蛋,等给你送葬的时候,我一定要在你坟头撒一泡尿!” “陈策,你这个混蛋,早点给老子去死!” “哎——你要死了,老子在世上该多无趣啊……” “陈纯简,你还是不要死了吧。” …… 弘治十四年,十月初,北方战场传来重大捷报,大明击垮瓦剌军,俘虏瓦剌士卒三千六百余名,击杀、击伤五千余。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前后维持不过数天,消息传到北平,举国欢庆。 同时在北方草原上,蠢蠢欲动的鞑靼小王子早就察觉到大明在东海的战略意图,他厉兵秣马准备在大明开辟东海战场的时候从北方进攻大明。 可当瓦剌被击溃的消息传到鞑靼小王子耳中后,他顿时被震到了。 在整个弘治朝,大明就很少主动在北方挑起战争,实际在土木堡之变后,大明便利用九边地形龟缩在关内,采取防御为主的军事政策。 这次大明非但主动出兵,竟还取得如此大的胜利,这不得不让鞑靼小王子重新评估大明的即战力。 尤其听到瓦剌人说大明研发了一种在平原战场无往不利的战车,这更让鞑靼小王子忌惮不已,在没想到破解的办法之前,鞑靼小王子断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本来蠢蠢欲动的心,此时也渐渐平息下去。 …… 冬十月初,天气已经渐渐开始寒冷起来。 一封请柬送到了陈策的院落,正在和吴娘子小花吃着午膳的陈策,看到这份请柬后,微微愣了愣。 伦文叙要成婚了,对方是宁诚的女儿宁知君。 吴娘子看陈策这神色,轻声询问道:“你……舍不得她?” “啊?” 陈策呆了一下,“什么?”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了,道:“你说宁诚的女儿?宁知君?” 陈策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好奇,伦文叙成婚为什么要给我发请柬,我和他似乎并不熟。” “真的?”吴娘子看着陈策询问。 陈策:“……” “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啊?” 他真的和宁大人家的女儿不熟,是,虽然他们之前有婚媾约定,可后来早就被他自己给退婚了,那时候陈策甚至都没见过宁知君。 就算后来遇见了,陈策也故意和对方保持一定距离,从未有其他任何想法。 “吃饭吧。” “哦。” 吴娘子想了想,又问道:“你去吗?” 陈策点点头道:“请柬都送来了,如果届时没什么事,就去一趟随个礼吧。” “你们随我一起过去。” 小花拍着手兴奋的道:“好啊!可以吃席咯!” …… 梁府,一份份请柬被梁储给发放出去,至于送给陈策的请柬,自然是梁储发出去的,就是为了避免陈策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作为伦文叙的翰林院老师,这次婚事几乎是梁储亲手促成的,他对此很是重视。 “老夫派遣了一队人马车队,将你广东的家人全部接来了京师。” 伦文叙听到此话,顿时感激涕零的道:“老师……学生,惭愧!让老师辛苦了!” 416、吃席 伦文叙的婚礼定在十月十三日,这段时间他的家眷也陆续从广东前往京师。 梁储作为伦文叙的老师,特地在澄清坊大街给伦文叙赠送了一套宅院。 古代的师生不单单仅仅只是师生那么简单,朝大了说,老师就是第二个父亲。 伦文叙前途一片光明,梁储年纪已高,后代并未科举成功,他需要给他梁家后代投资未来,这定是稳赚不亏的,一套宅院而已,不妨事的。 宁知君始终没逃脱得了包办婚姻的结局,纵然她想反抗,纵然她父亲溺爱她,可又如何呢? 她其实早就知道陈策那边是没有任何希望的,而且以陈策那种性子,吴娘子和她同甘共苦那么久,就算最后他真打算娶妻,也不会娶旁人,更别提陈策也没打算娶妻了。 宁知君不能一直不嫁人,宁诚和梁储不断给她施压,她始终也没办法再反抗了。 …… 北方的局面稳住了,东南的棋子也全部布好,就等着收网。 弘治皇帝的礼部使臣也带着锦衣卫和兵部细作去了倭岛,一切都在按照陈策的计划有条不紊的推进。 十月十二这天,从广东的车队一共五辆马车全部抵达京师,马车里面坐着的都是伦文叙的父母家眷亲属。 他祖上是广州府南海县黎涌人,父亲是实打实的农民,一个村落出现一名状元,这无疑是祖上烧高香了。 这群亲属一窝蜂全部住进了澄清坊大街的宅院内,伦父伦母和一众宗亲耆老们恭恭敬敬的见了梁储。 他们从伦文叙那里知晓梁储是京师高官,身份尊贵,一行人略显局促,不过索性梁储并没有看不起他们,倒是让他们心安。 当天上午,伦文叙便让府邸丫鬟下人带着一家人去澄清坊大街给这群亲属购买了崭新的衣服。 伦文叙则在院落内接待他的几名好友,其中他和湛若水最是交好,两人都是广州府著名的才子,在广州府的时候就私交甚好。 朱厚照今天下午的时候来槐花胡同约陈策明天出去秋游,这家伙明天好不容易东宫没课,这段时间在东宫又开始不甘寂寞。 “小老弟,咱们明天去宣大吧,我还没看过塞外的风景呢!” 陈策:“……” 这家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你要是忽然出现宣大前线了,整个朝廷恐怕都能炸开锅。 兴是因为大明在北方取得了一场大胜,不知刺激到了朱厚照哪一根神经,让他能做出如此夸张的决定。 陈策摇头道:“我明日要去参加伦文叙的婚礼。” 朱厚照狐疑的道:“伦文叙?他为何给你发请帖?你们很熟吗?还有,他和谁成婚了啊?” 陈策摇摇头,他和伦文叙自然不熟,发帖的可能不是他而是他的老师梁储。 梁储知道自己和宁家此前有过婚姻,恐怕是担忧自己还在惦记着宁诚的女儿,所以才发帖给陈策让他断了念想。 “这梁储……额。”朱厚照忽然想到什么,惊呼道,“这伦文叙也不要脸啊!把你前妻给娶了?” 陈策嘴巴微微张大,拍了拍朱厚照的头道:“你少胡说!” 当今整个大明恐怕敢做这种举动的只有陈策一人了。 朱厚照也不气恼,嘿嘿笑了笑,道:“开个玩笑嘛,参加婚宴啊,好啊,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陈策:“……” 你是皇太子,你要去了,还不让整个论府轰动?那时候伦文叙最大的事可能就不是成婚了,而是接待你。 你这简直是捣乱嘛。 朱厚照道:“我不捣乱啊,我私下过去,也没人会知道,婚礼那天那么忙,梁储和伦文叙还能有空接见本宫啊?” “本宫就是去吃席的。” “好啦好啦,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明日我随你一同过去。” 陈策噢了一声,不过还是不放心,对朱厚照叮嘱道:“你明天婚礼上可千万不要乱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陈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十月十三日,黄昏,伦文叙的婚礼即将开始。 陈策带着吴娘子,还有一旁兴奋的小花和朱厚照一同前去澄清坊大街。 小花和朱厚照都很是夸张,两人一天都没吃饭了,就等着在婚宴上大快朵颐,也是人才。 当然,是人才的可不仅仅只是他们两个,还有两个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家伙,萎靡的跟上了陈策他们的队伍。 定睛一看,是张家两位侯爷。 嗯,这种事他们干的出来,不足为奇。陈策甚至都怀疑伦文叙压根没邀请他们。 抵达论府的时候,有几名正在收份子钱的老者和年轻人坐在府邸大门旁边。 负责收礼的是伦文叙的族叔、幼弟和表弟、堂弟。 张家兄弟眼珠子转了转,对陈策和朱厚照道:“你们的礼金给我吧,我们一同给上了,省得大家过去乱糟糟的,你们快进去抢个吃席的好位置,上菜最快的位置。” 陈策:“……” 他也没有多想,将自己的礼包交给张家兄弟,朱厚照也一样。 等陈策和朱厚照等人进去后,张家兄弟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礼包。 一人十两银子啊! 两兄弟对视一眼,然后微微一笑,走到上礼的老者面前,道:“张氏兄弟,一百文。” “陈策一家人,一百文。” 那老者面皮微微抽了抽,想来之前收的礼金最低也都三五两银子,还没见过这么少的。 他认为伦文叙这种状元身份,最起码都属于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吧?怎么还有人上一百文的礼钱? 怕不是哪个混子混进来哦。 不过老者还是无奈的收了钱,目送张家兄弟进了府邸。 伦文叙的幼弟伦文彻一脸鄙视,埋怨道:“这一家人,真是大哥的朋友吗?” “这点钱也好意思来吃席?” “咱村现在都没这么无耻的人了,京师的人还真如此不要脸啊!” 伦家族老摇摇头,道:“算了,伯畴大婚之日,不要乱生事端,让他们吃顿饭而已,就当喂狗了吧。” 张家兄弟有气无力的坐在宴席的四方桌上,不悦的招呼道:“怎么还不上菜?快点上菜啊!饿死我们了!” 尼玛,陈策忽然觉得和他们坐在一起十分羞耻,人家还没成婚呢,你就嗷嗷要吃饭了,人才啊! 417、品德教养低下 陈策无奈的看着张家兄弟,问道:“你们没成过婚?” 这叫什么话?张家兄弟一脸不悦,道:“当然成婚了!” 陈策道:“那不就是了,你最起码等人家把新娘子接过来才能开席吧?” 两兄弟瞪大眼睛,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不把人饿死?” 谁让你们几个人才饿了一天专门为这一顿。 小花也有气无力的道:“好饿啊。” 朱厚照也一样。 张家兄弟急忙起身离开席座,拉着朱厚照便朝后厨走去。 “干啥啊?”朱厚照懒得说话,说话都浪费力气。 “大外甥,咱们来弄点糕点啥的垫吧垫吧肚子,这钱都交了,不能白白在这挨饿啊。” 朱厚照:“……” 虽然很丢人,但实在太饿了,他点头道:“好吧。” 三人像是做贼一样去了后厨,偷了几份糕点揣在怀中,再偷偷回到了席位,朱厚照还给小花偷了点糕点来。 陈策听到这三个家伙去后厨偷糕点去了,他真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们。 “小老弟,你也吃一块垫补一下吧。” 朱厚照递了一块糕点给陈策。 “你们!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啊?” 伦文彻掐腰走来,气咻咻的道:“我观察你们很久了,来的时候你们一共随了两百文礼,现在又偷吃后厨糕点,我严重怀疑你们究竟是不是我哥请来的朋友。” 陈策:“?”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张家兄弟。 张家兄弟有些理亏,不过掐腰起来反驳道:“咋了?随的礼少了还不让来吃饭了是吗?” “你们那个什么状元,这么小气吗?” 讲道理,陈策真低估了张家兄弟无耻的程度,连份子钱他们都贪啊! 伦文彻气急败坏,哼道:“好!好好好!” 他不和张家兄弟争论,急忙去找伦文叙。 不过伦文叙现在已经出发去接新妇子,无奈之下伦文彻去找到了梁储。 梁储听了也颇为吃惊,他宴请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应该没人能干出这么无耻的事才对。 梁储沉思了片刻,道:“带老夫去看看。” 他怕有人来砸场子。 …… 席座前,几名伦家的族老和大娘将陈策一群人给围了起来,指指点点的道:“你们也太过分了!” “就是呀,随了那么一点礼,吃个糕点都不止一百文。” “你们知道这糕点多么精贵么?” “宴席都没开始呢,就去后厨偷东西吃,哪有这样的呀。” 陈策面色臊红一片,张家兄弟却丝毫不惧,和朱厚照站起来与对方一起对骂! “你管我们给了多少钱,你就说给了没有?”朱厚照掐腰理论。 “哟哟哟,结不起婚就不要成婚啊,没钱你办什么婚宴啊?” “啧啧啧,还邀请这么多人过来,吃口糕点都不行啦?我就吃我就吃!”张家兄弟阴阳怪气。 陈策羞耻的坐在位置上,简直如坐针毡。 他就说,带着朱厚照过来,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哥们,你们至于吗?和人家一般见识干什么啊?去补点钱就好了啊! 陈策要给朱厚照递钱过去,朱厚照坚决不要,和对方争辩道:“你就说我们给钱了没?” “啊?” 不远处,梁储看到这一幕,眉宇紧蹙。 这群农夫农妇,你们不嫌丢脸的吗! 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和宾客吵起来? 梁储也是无语了,今日好歹是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私下说便是,那么多宾客看着,你们当着这么多人面子吵架,这不是不给伦文叙的面子吗? 不知谁发现了梁储,急忙拉着梁储过来,道:“梁大人你评评理,这几个小偷,随了一百文,还去后厨偷吃糕点,这糕点多贵呀,一块糕点买来都快十文钱了……” 梁储现在憋了一肚子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你们计较个什么?! 可碍于对方又是伦文叙老家村落的长辈们,梁储又不好发火。 他压了压手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你们快去忙吧,一会伯畴便要回来了。” “额……” 梁储刚说完,便看到正在掐腰吵架的张家两位侯爷和太子朱厚照,赶忙上去道:“两位侯爷,太……” 听到张家兄弟居然是侯爷,伦家几名长辈顿时蔫了,赶忙对张家兄弟道歉。 张家兄弟哼了一声,对梁储道:“你这学生的婚宴,也太小气了!” “人都到齐了,糕点茶水也不上!” “下次再办一场,这次办的不行。” 梁储:“……” 这两兄弟,逆天了! 这话也能说出口? 他赶紧在左右打圆场,好说歹说才避免了纷争。 梁储看了一眼陈策,对陈策道:“纯简,我们去旁边说可好?” 陈策狐疑的道:“我?” 你和我说什么呀,那边是侯爷,这边是太子,他们要丢人,我难道还能阻止? 不过陈策还是道:“好。” 梁储拉着陈策走到了一旁,沉声道:“陈策啊,我知晓你和宁家闺女……嗯,总之宁侄女和伯畴已经定下了婚事,你就莫要捣乱了。” 陈策:“???” 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带着他们来捣乱婚礼的吧?这不是你给我下的请帖吗? 陈策苦笑道:“梁大人误会了,这和我无关,都是误会。” 梁储点头,笑了笑,道:“嗯,误会就好,误会就好。” “那老夫便不打扰你们了。” 陈策噢了一声,道:“好!” 等陈策回到席位落座,湛若水出现在了梁储身旁,拱手道:“梁师,这怎么回事?” 梁储无奈的摇摇头,道:“他啊,以前和宁家有婚约,老夫今日故意将他宴请过来,就是为了让他死心。” “实未想到……” 湛若水若有所思,他点点头道:“明白了,他是来捣乱的么?” 此人未免太小肚鸡肠,你和宁家的婚约早就作废,如今伯畴不嫌弃对方,委身娶了人家,你竟还来捣乱? 若是你有这个本事,何至于和宁家婚约作废? 湛若水已经脑补了前因后果,无外乎陈策追求宁家小姐不成,现在对宁家小姐贼心依旧不死,所以在听闻伯畴成婚,才故意带人来捣乱给伯畴难看。 此人……品德教养,实为低下也! 418、捣乱婚礼 陈策完全不知道他已经被人脑补上了,湛若水认为陈策今天来者不善。 今日是他好友伦文叙大婚的日子,他不准许任何人捣乱。 作为白沙学说的衣钵传人,著名大儒陈献章的学生,湛若水虽还没会试,但凭着他老师的面子,在朝堂也有不少好友。 他甚至时常和礼部右侍郎书信往来。 梁储为什么对湛若水这个后辈如此看重,就是因为陈献章那层关系,礼部有太多人和陈献章是好友,若是论关系来说,礼部一小半的人都是湛若水的师伯。 这个后辈以后只要步入官场,前途就不可限量;礼部这么多人保驾护航,能没有前途么? 湛若水觉得梁储是翰林院的人,在朝堂上并未有实权,但礼部则不同,乃是万世师表,天下儒学学生的老师。 不管陈策是官也好,是儒也罢,只要礼部出面,陈策自然会矮了三分。 而宁知君恰恰是礼部左郎中的女儿,今日宁郎中嫁女,礼部的人自然也会随着女方前来赴宴,等礼部的人到了,湛若水打算用礼部的官吏给陈策施压,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今日伦文叙的婚礼顺利进行,不能任凭陈策继续闹事了。 湛若水甚至有理由怀疑,刚才的冲突事端,就是陈策主动挑起来的,故意给伦兄难看。 毕竟爱而不得,来婚礼捣乱也实属正常,只是这心胸实在太狭隘了。 若是待会儿婚礼举行的时候,他再捣乱,后果不堪设想!湛若水暗暗做出决定,只等礼部的人到来后,再和陈策好好说说道理。 …… 日渐黄昏,迎亲的队伍也已经抵达了伦府前。 府邸内的宾客皆瞩目望去,伦文叙牵着新妇迈过高门门槛,周围宾客安静,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盯着这对金童玉女。 吴娘子眼眸中也流露出深深的羡慕,只是偶尔会瞥一眼陈策。 陈策安静的看着对方,面色平静,不悲不喜。 小花感慨道:“好漂亮呀!” 朱厚照:“?” “哪里漂亮,你都没看到新娘子的面。” 小花理所当然的道:“穿的漂亮啊,原来这就是结婚啊,以后我嫁给陈哥哥的时候也要穿这样……” 陈策急忙捂住小花的嘴,“不许胡说!” 周围顿时投来几道审视的目光,直射陈策,摇头叹息,纷纷哀叹。 这个畜生啊!孩子都不放过,这么小就抓来被当童养媳啦? 陈策那个臊的啊,脸色通红一片。 带来的这群人,除了吴娘子,有一个算一个,个顶个都是麻烦! 随着伦文叙和新妇进入中厅,婚宴才算正式开始。 宁家的宾客此时也已经在院落内落座,礼部的一群官吏纷纷穿着便装落座。 小花嗷嗷的拉着陈策,非要让陈策带她到中厅去围观。 陈策本不打算去,但实在耐不住这熊孩子的吵闹,无奈之下只能陪她进入中厅,挤在人群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家兄弟和朱厚照、吴娘子也都过来了。 张家兄弟嚣张的推开人群,嘴里道:“滚开!让我们到前面去!” 围观的那群人也不敢言语,毕竟还没见到如此嚣张的人,于是纷纷让开通道。 “快,跟上我们!” 张家兄弟对后面挥手,见陈策不为所动,大叫道:“陈老弟,你愣在那干啥?过来看啊!” “谁敢拦你?看张某不打断他们的腿!让开!都让开!给我陈老弟让一条通道!” 张家兄弟大吼大叫。 陈策尴尬的笑着,对周围宾客纷纷点头,脸色再次羞愧的红了起来。 你们两个混蛋啊!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 陈策遮脸来到张家兄弟身旁,小声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如此高调啊!” 要不是小花吵着要来看热闹,陈策真想装不认识这对虎逼兄弟。 湛若水将这一幕都看在眼中,心中焦急万分,知道陈策要来捣乱了,急忙去外面找到了礼部右侍郎程敏政。 “程师伯。” 当程敏政听到湛若水是陈献章的爱徒后,脸色也变得和蔼起来,陈献章去年去世,于大明文坛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 爱屋及乌,程敏政对湛若水也很是喜爱。此前他们就一直用书信往来,程敏政知晓湛若水学问深厚,继承了陈献章的衣钵。 “元明啊,你也来了?” 湛若水点点头,道:“伯畴是我在广东的好友,他如今大婚,小侄自然要来的。” “程师伯,有件事小侄请求你务必出手制止。” 见湛若水说的凝重,程敏政点头道:“嗯,你说,既来京师了,遇到什么麻烦便尽管和师伯说便是。” 湛若水一脸感激尊敬,旋即才道:“今日恐有人要扰乱婚礼秩序。” “听梁大人说,此前有一名学生似对新妇子有好感,一直在苦苦纠缠。” “如今伯畴大婚,他便带人来捣乱,方才你们未到之时,这里已经发生了冲突,不知让伯畴家眷丢尽了多少脸面。” 湛若水将刚才张家兄弟故意偷吃糕点制造纷争的事告知程敏政,然后道:“此人颇有几分才智,竟用这种办法对付伯畴的家人。” “他定是知晓伯畴家人乃质朴善良的老农,所以才会如此做,故意激起对方的脾气,当众争吵,最后丢人的必定是伯畴家人。” “师伯,今日赴宴之人,想来若非举人便是官吏,天下官吏皆出礼部,还请您出来制止一番,防止对方再生事端。” “方才我在内厅已经见到他们蠢蠢欲动,有捣乱的迹象。” 程敏政听到此事,本是不愿意管的,若非礼部尚书今日无暇过来,程敏政无论如何是不会给宁诚这个面子的。 当初他让宁诚进礼部,是看在陈策的面子上,若不是陈策,他宁诚能进礼部? 后面他又听闻宁诚和陈策的婚事早就作废,后悔已经来不及! 如此这般情况下,他哪里会给宁诚面子来参加他女儿的婚礼?但今天礼部尚书有事来不了,所以才让程敏政代替他来参加婚宴,程敏政才不情愿的来了。 现在听湛若水说有人捣乱婚礼,他心道捣乱才好呢,不过碍于湛若水这层关系,他还是道:“嗯,你将人带过来吧。” 湛若水道:“好!我这就过去!” 419、张某不和丑逼玩 湛若水去中厅找到了陈策。 陈策有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中年人,疑惑的道:“我们认识?” 湛若水道:“阁下请随我来一趟,有人要见你。” 陈策:“?” 他让吴娘子照顾小花,又叮嘱朱厚照和张家兄弟不要再丢人现眼了,然后才随着湛若水出去。 呼,其实陈策早就想和这群人分道扬镳,实在丢不起这个脸了。 朱厚照和张家兄弟对视一眼,一头黑人问号。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丢人现眼?我们哪里丢人现眼了? 能来他伦文叙的婚宴,那是给足了他伦文叙的面子好吗! 路上。 湛若水自我介绍,陈策听了他的名号后,颇为认真的打量了他两眼,又是一个心学的鼻祖? 王守仁的心学理论,有一部分都是继承了湛若水的学说。 陈策这才想起来,湛若水是广州府人,而伦文叙也是广州人,他们认识到实属正常了。 湛若水蹙眉看了一眼陈策,用一种教育的口吻对陈策道:“斗胆敢问阁下隶属哪个衙门?” 陈策想了想,道:“之前在詹事府司经局为官,现在则无官身。” 湛若水点点头,这和他想的不谋而合,他料想陈策若非是读书人,便是官身。 “既你是读书人,也该明事礼,当心胸大度。” 湛若水道:“我知晓你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结果改变不了什么,何必给他人难堪,给自己难堪呢?” 陈策:“啊?” “你说什么啊?” 湛若水失望的摇摇头道:“阁下既是冥顽不灵,那便罢了,在下只是一介举人,自然无法说服于你,你随我来吧。” 在湛若水看来,陈策这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分明已经带着人来婚宴上报复捣乱了,现在又装作一切事和你无关是吧? 既然你是官,那就好办了,程师伯恰好是礼部的官,希望你见到程师伯还能这么说。 但凡在京为官,谁也不想得罪礼部的人,礼部都是一群准内阁的官吏,如果说此前的百官之首是吏部,那现在则是礼部了。 陈策压根不知湛若水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跟着他来到了程敏政的身前。 程敏政惊愕的看着陈策,狐疑的道:“纯简,你怎么来了?” 陈策道:“梁大人给我下的请柬。” 程敏政蹙眉,似乎想明白了梁储的意思,微微摇头道:“哼,这个梁储,还真有心机呢,你若真有那层意思,他那个得意学生能娶妻?” 不是。 湛若水一脸疑惑的盯着两人,程师伯,你不是该教育这小子的吗?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师伯,就是他故意扰乱伯畴的婚礼。” 湛若水提醒程敏政。 程敏政:“?” “你说纯简扰乱婚礼秩序?” 湛若水点头道:“是啊。” 程敏政有些不高兴了,哼道:“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过分了。” “纯简扰乱什么秩序了?当初宁诚家的闺女和纯简是定过娃娃亲的,是他宁君瑞看不上纯简,婚事才算作罢的。” “如果纯简不撕了婚书,现在也轮不到他伦文叙!” 湛若水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梁师不是这么说的啊。 “而且以纯简现在的身份地位,他还需要扰乱秩序做这种下作的事么?他若真不想让伦文叙成婚,今日这婚梁储和伦文叙能办的下来?” 嘶! 湛若水倒吸凉气,听程师伯的意思,这人的身份地位不简单啊! 程敏政现在心里还有点不高兴,当初他招宁诚去礼部,他就是感觉自己被欺骗了!要是早知道宁诚闺女和陈策的婚事作罢,他能提拔宁诚进礼部?他哪里够资格连跳两级进入礼部? 陈策现在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湛若水和梁储一样,都以为自己是来捣乱婚礼的。 讲道理,这也不怪湛若水,就朱厚照和张家兄弟那副样子,是个人恐怕都以为是来捣乱的。 尽管陈策再三解释,但湛若水依旧将信将疑。 “好了元明,此事想来是有误会,你先去吧,我和纯简聊一会儿。” 湛若水噢了一声,有些尴尬,但还是拱手对陈策赔不是,道:“陈公子,是在下误会唐突了,方才的事在下实在不好意思。” 陈策摇头道:“没事。” 程敏政带着陈策缓缓地走在后院僻静的地方,他才关心的问陈策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陈策叹口气,道:“没。” 程敏政哎了一声,又问陈策道:“真是梁储邀请你来的?还是你自己忘不掉这门婚事。” 陈策:“……” “真是梁储邀请我来的,恐怕他也和你一样的心思,所以故意让我来断了念头……可我真没这份心思啊!” 程敏政笑了笑,道:“你也莫怪梁储,他这么做也恰恰代表了他不自信,因为他知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只要你想,这场婚事随时会举办不下去。” 陈策嗯了一声,道:“我也没怪他。” “你呢?”程敏政问道,“不打算娶妻了?” 陈策沉默了很久,才道:“再说吧。” 如果以前程敏政这么问,陈策肯定会毅然决然的摇头说不,但现在不同了。 他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娶吴淑娴,他怕娶了之后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死,留她孤独的活在世上,日后再想婚媾将难如登天。 他不是不知道吴娘子对自己的意思,他真的不想耽误吴娘子。 如果在后世,兴许吴娘子还能改嫁,但这是礼法严重的明朝啊,想再嫁谈何容易,孤寡一生又何其悲凉! …… 酒过三旬,伦文彻喝的有些醉了,找到张家兄弟,面红耳赤的道:“家兄是当朝状元,今日宴会之人定都是饱学之士。” “你们是吗?” 张家兄弟打了一个酒嗝,仰天大笑,道:“废话!” “谁还不是个饱学之士了?咋?” 朱厚照想拉着自己两个醉醺醺的舅舅,心道你们可别吹牛逼了,就你们还饱学之士? 伦文彻大笑道:“好!” “那在下就献丑,请教阁下对联,如何?” 张鹤龄哈哈一笑,道:“那你可真献丑了!不过,张某不和丑逼对对联。” 朱厚照:“……” 吴娘子:“……” 伦文彻:“……” 420、背后之战 张家兄弟终究挡不住伦文彻的嘲讽,尤其旁边的宾客和伦家家眷们还在拱火。 伦文彻现在还记着这几个家伙偷吃他们的糕点,心中不忿,定要让这几个家伙出丑一下。 到底他也和伦文叙一样读过几年书,不过他却没有他长兄伦文叙的才华,仅仅只是在广州府中了个秀才,后面数年就难进一步了。 “几根傲骨头,撑拼天地。” 伦文彻挑衅的对张家兄弟挑眉。 不是,你还真会对对联啊?张家兄弟傻眼了,呆呆看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心道你们看我干什么,你们不会我也不会啊,对对子这种事本宫又不擅长。 张家兄弟疯狂的对朱厚照眨眼,意思是大外甥,你不会……你去找会的人啊!咱兄弟牛逼都吹出去了,可不能丢脸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朱厚照也冲两个人才舅舅眨眼,意思是你们先顶着,我去找人。 张家兄弟心领神会,哼了一声对伦文彻道:“你别着急,待我们喝点酒水找点灵感!” …… 陈策正在和程敏政闲聊,朱厚照焦急走来,程敏政见到朱厚照,忙不迭行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挥挥手,拉着陈策急忙去到一旁,道:“小老弟,几根傲骨头,撑拼天地。” 陈策:“?” “下联是什么啊?”朱厚照忙不迭问道,“很急。” 陈策略微思索一下,道:“两个饿肚皮,包罗古今。” 朱厚照冲陈策竖起拇指,然后又风风火火离去。 另一边,伦文叙问张家兄弟道:“你们到底好没好?” 张家兄弟哼道:“急什么,这酒不是还没喝完呢吗。” 张延龄小声道:“大,大哥,我快喝不下了,怎么办?” 张鹤龄咬牙道:“喝!必须喝!你也不想丢人现眼吧?” “好吧。” 这是张延龄喝的第十杯了,他感觉自己实在快喝不了了。 不过好在朱厚照来了,小声在张鹤龄耳边耳语。 张鹤龄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两个饿肚皮,包罗古今!” “真当张某对不出来?不过只是在思考最佳答案罢了!” 此言一出,伦文彻微微一愣,真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真对出来了。 张鹤龄冷笑道:“继续出啊,你出多少张某给你对多少!非要让你心服口服。” 张延龄:“……” 大哥,你别这样,喝酒我喝,你在旁边负责吃肉,然后你还找借口说喝酒找灵感,合着酒不是你喝啊?你不知道我现在多难受啊! 对出来一个就够了,何须再装逼呢? 张鹤龄拍了拍张延龄的肩膀,淡淡的道:“放心,他也没招了,咱们这就是在比拼毅力,你看到了吗?那个家伙也开始慌了。” 张延龄寻目望去,发现伦文彻还真开始抓耳挠腮,于是乎他掐腰道:“小子!你倒是继续出啊!” “你出啊!怎么啦?你不会连题都出不了了吧?” 伦文彻面红耳赤,对一旁三哥伦文敷使眼神,然后大言不惭的道:“我也要喝酒找灵感!” 伦文敷赶忙去中厅找伦文叙,道:“大哥,大哥,老四和别人对对子呢,现在出不了题呢,你快给出一个!” 伦文叙:“……” 不过今日他大婚,高兴为主,于是想了想,随口道:“一门父子三词客。” 伦文敷赶紧小跑到院落,于是伦文彻指着张家兄弟喝道:“听好了!一门父子三词客。” 张鹤龄瞥了一眼张延龄。 张延龄惊了,一脸恐惧,大哥,还,还要我喝? 张鹤龄重重点头,然后又瞥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小跑去找陈策:“小老弟,一门父子三词客。” 陈策:“?” 这家伙在干嘛啊。 “千古文章八大家。” 没多时,朱厚照再次回来了,张鹤龄哈哈大笑,冷冷的道:“千古文章八大家!” “小子,你继续出啊!怎么萎了?” 张延龄微笑道:“不行,嗝,你就认输吧!输给我们兄弟,不丢脸!” 伦文彻也低头开始喝酒,伦文敷继续跑去找伦文叙:“大哥,继续出题!” “居庙堂恩播荆楚,涕泪相知,碧石长铭千古绩。” …… 朱厚照再次找到陈策,陈策:“遗高言一统晋吴,声名俱在,青山不负百年盟。” 伦文敷再次找到伦文叙:“楼阁一时新,蛱蝶图传,谁向唐初寻旧迹。” 朱厚照也找到陈策,陈策:“文章千古在,斗牛光射,能居王后便奇才。” 一边张家兄弟和伦文彻疯狂喝酒在‘思考’,另一边朱厚照和伦文敷跑的腿都快断了去搬救兵。 最莫名其妙的恐怕就是伦文叙和陈策。 陈策每次和程敏政聊天还没说两句话,就被朱厚照打断,程敏政也不敢抱怨太子,只能默默地看着。 终于陈策忍不住了,他问朱厚照道:“你究竟在干什么?和别人对对联吗?” 朱厚照嘿嘿道:“玩一玩嘛……” 陈策想了想,道:“架一叶扁舟,荡两支桨,支三四片蓬,坐五六个客,过七里滩,到八里湖,离开九江已有十里。” “好了,去玩吧,不要再来烦我啦。” 陈策给朱厚照出了一副对联,让朱厚照主动去说上联,这幅千古绝对,想对出来非一朝一夕之事。 朱厚照恍然大悟! 对啊,凭什么老让对方出对联?为什么咱们不主动出一副绝对呢? 朱厚照兴奋的跑开。 陈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程敏政道:“程大人……额。” 他发现程敏政似乎也在思考,面色纠结凝重,想了许久,才眉头紧锁的问陈策道:“纯简,这幅对子的下联是?” 陈策:“……” 他是真没想到,程敏政居然一直都在认真听着自己对对联。 程敏政从未享受过今日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对子盛况,尤其听到陈策几乎不假思索的便将对方对联给破了! 而对方也不简单,这一则则精妙绝伦的上联在短时间内想出来可都不容易。 这可真是两个当世大才子之间酣畅淋漓的对拼啊! 不过最后陈策这一副上联,程敏政被为难住了,因为他实在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好的下联可以破。 421、甘拜下风 这一次陈策的上联被张家兄弟说出来后,伦文彻那边彻底没音了。 尽管他再三催促伦文敷去找大哥伦文叙要答案,但却迟迟没有回音。 在场的众人大都是翰林院的小官,都是翰林清流文人,也都是当初科考进士中的佼佼者,虽然官职不高,但学问个顶个都是顶流。 今日的盛况,所有人都听得聚精会神,任谁都知道伦文彻和张家兄弟不过只是提线木偶,他们后面出题对题的人才是高手。 伦文彻这边他们都清楚背后是谁,除了新郎官当今状元伦文叙还有谁? 可张家兄弟背后是哪个,所有人都不知晓。 程敏政和陈策不明所以的从侧院走了出来,礼部的几名官吏忙不迭问程敏政道:“程大人,方才那对子您出的真精妙绝伦啊!就是不知下联是?” 礼部的几名低级官吏和翰林院的学士们都认识礼部侍郎程敏政,所以都下意识的认为这对子定是程敏政对出来的。 不过程敏政却苦笑道:“那你们得问纯简了,本官也不清楚。” 嘶! 众人倒吸凉气,纷纷盯着程敏政旁边的陈策,眸中露出深深的震撼。 这群低级官吏自然没见过陈策,但关于陈策陈纯简的名号,他们却是听过的,如今看到陈策真人,不由好奇上下打量,更是感慨这陈策的学问功底之深厚,竟将伦状元都比了下去。 湛若水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比试,他没有出面阻止,也没有插手进来,一直在默默看着。 此时的他,目光颇为复杂的盯着陈策,能让他好友伦文叙的才华都黯然失色,这陈策的学问究竟多深?! 梁储和宁诚等长辈自然不在院落内,但外面的事也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宁诚和梁储纷纷走了出来,方才那些对子他们也听闻了。 宁诚沉默的远远看着陈策,不由微微叹口气。 梁储却有些担忧,深怕这又是陈策对伦文叙的挑衅。 最初梁储只是觉得陈策依附于皇太子和张家兄弟,并未真才实学,当然,他也从未见过陈策表现出什么过人的才华。 可这一刻,梁储彻底被震惊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陈策并不是没有真才实学,是他从来不愿意对外彰显出他的学问。 他其实还不了解陈策,如果秦尚书和徐尚书在这里,他们一定会觉得这些学问之流恰恰是陈策最不愿意拿出来炫耀的东西。 因为这根本不值得陈策炫耀。 真正了解陈策的都知道,陈策在做的事,绝对不会如此低级无趣,他已经开始布控这个国家的局势走向了,你再让他去展示自己的文学学问,这难道不是一种降维打击吗? 房间内。 伦文叙后知后觉,当他知道和自己隔空对对子的人是陈策,并且陈策随便出一手对子就完胜自己后,他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他是状元,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学问,之前他也觉得陈策厉害,可那仅仅只是陈策的人脉广,情商高,最起码他的学问是不如自己的。 但今天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陈策比自己高明多了。 红盖头下的宁知君面色也很复杂,原来今天他也来了…… 看着红盖头下宁知君身躯微颤了一下,伦文叙脸色愈加不悦,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宁知君嫁给自己,从来不是因为她喜欢自己! 院落中。 陈策到现在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见到这么多人盯着自己,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赶紧来到朱厚照面前,低声问道:“你们刚才究竟在做什么啊?” 张家兄弟醉醺醺的道:“哈哈!没什么!” “这个家伙,和我们比对对子,哈哈,他去找他大哥搬救兵,还是状元呢,呵呵,状元都对不过你啊陈老弟……啊不!状元都对不过咱们兄弟俩!” 陈策:“……” 完了! 陈策本以为朱厚照和在场的宾客在装逼,这无可厚非,毕竟朱厚照就是这个性子,但陈策怎么也没想到,和他比对对子的人居然是新郎官,而且自己还赢了对方。 这在梁储等人看来,他们必定又会觉得自己是来捣乱的了。 若是伦状元知晓,不知心中又会怎么想。 陈策现在即便想解释什么,也百口莫辩。 他只能尴尬的一笑,对众人道:“程大人说笑了,我哪有本事出这样的对联,嗯,呵呵。” 算了,陈策干脆也不解释了,低声对朱厚照道:“还不走?” 他说完,便对吴娘子道:“我们走。” 不远处,陈策看到了宁诚,他想了想,走到宁诚和梁储面前,拱手道:“我真不是故意来添乱,那对子之事……总之是个误会。” 宁诚噢了一声。 梁储面皮微微抽搐,你这是来挑衅的吗?太过分了! 湛若水拦住陈策,道:“等一下。” 张家兄弟横着脸,道:“咋?你也想比一比吗?你有这个实力吗?” 陈策一把抓住东倒西歪的张家兄弟,朝后甩了出去,对朱厚照道:“快带他们走!” 实在丢不起这个脸了,下次去哪,绝对不能和这两兄弟同行! 湛若水并没有想为难陈策的意思,只是问道:“那副对子的下阕是什么啊?陈公子可否赐教?” 陈策:“……” “我还有事,改日再说吧。” 陈策搪塞一番,然后带着吴娘子和小花逃也似的离开了婚宴现场。 走在澄清坊大街,陈策幽幽的看了一眼朱厚照和说话都大舌头的张家兄弟,无语的道:“快把他们送回去吧。” 朱厚照噢了一声,对陈策道:“小老弟,咋样,今天你威风不?解气不?” “嗯?” 朱厚照冲陈策挤眉弄眼,道:“本宫故意帮你恶心恶心闹一闹婚宴的,就给宁诚那王八蛋个难堪!” “我们在吃席的时候,我两个舅舅听闻了你的遭遇,便决定出手帮你恶心一下对方。” 陈策:“???” 你们……我,陈策捂额,道:“我谢谢你们了啊!” 张家兄弟哈哈大笑:“不客气,呕,给我们,呕,五十两……” 422、细作回来了 这一场婚礼,陈策算是彻底被搞晕了。 当时朱厚照说要跟着自己一同过去,陈策就感到不妙,谁知道又遇到张家兄弟那两个人才! 这次宴会上,陈策就算不想出名,恐怕也出名了。若是别人再知道陈策和宁家的那层关系,恐怕更多的人都会和湛若水一样,猜测陈策是故意去捣乱报复的。 最绝的是,陈策居然还配合张家兄弟去对对子,然后后知后觉才发现他居然和新郎官伦文叙在比拼。 结果不言而喻,伦文叙哪里是陈策的对手,状元又如何啊,依旧还是输给了陈策。 在人家大婚上,公然挑衅不说,还狠狠地打了对方的脸,这些事干的……没有一件不是出乎陈策意料之外的。 所以陈策才会这么着急的走,深怕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 婚礼还在继续进行,这个小插曲倒是给婚宴添了几分乐趣。 伦文叙亲自出来敬酒,酒水喝多去方便的时候,就听到三三两两的人在讨论着什么。 “你说这陈策究竟什么来头?” 这群低级官吏没听过陈策很正常。 “不晓得,不过好像不是进士。” “嘶!不是进士,其才华竟都能碾压伦状元?” “我还听闻陈策好像还是唐寅的老师呢。” “如果当初唐寅没参与舞弊案,状元哪里能轮到伦文叙。” “哈哈,唐寅都比不过,和唐寅的老师怎么比?” “还有一件事,我还听闻,宁大人本和陈策是有婚约在身的,后来不知怎么,婚约被撕毁了。” “呵呵,这不难理解,伦状元可是靠着梁大人的关系一路平步青云的,有梁大人这层关系介绍,他们成婚不是很正常嘛?至于陈策那小子,可怜啊,婚事就这么被伦状元给挤兑掉咯。” 伦文叙听着对方的窃窃私语,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着,面皮微微抽搐,面色不善。 等再次回到婚宴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和平日一样的温和笑容,继续彬彬有礼的接待宾客。 宁郎中来到了新房,找到了宁知君。 “君儿。” 宁知君微微嗯了一声,宁诚兴也是喝醉了,苦恼的道:“不是爹不愿意将你嫁给陈策。” “实在是……他命不久矣啊!我是你父亲,我要为你以后负责。” “你还年轻,很多事没有经历,以后的事你不懂,爹不敢将你托付给陈策啊。” “哎,爹又怎不知道你的心思,有缘无分吧!” 伦文叙醉意熏熏,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房间门口,旋即就听到了宁诚和宁知君的对话。 宁知君略有哽咽的开口,带着埋怨,问宁诚道:“爹,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您真的是为了女儿考虑,而不是为了您的仕途前程考虑吗?” 宁诚在礼部现在寸步难行,程敏政压根不待见他,他的权力已经快被架空了。 所以才攀附到梁储的翰林院头上,梁储进入礼部是迟早的事,只要梁储进礼部,宁诚在礼部就会如鱼得水。 这些事,宁知君又怎能不知?她只是不愿意说罢了,她也想她爹以后过的好点。 可偏偏您要和女儿虚伪的说这一番话,如何不让宁知君痛心。 “若是您当初答应他的婚事,若是一开始我便陪着他一路风雨的走过来,您觉得您现在仅仅只是礼部郎中吗?” “你知道他的本事的,您也知道他在官场的能力多强,兴许他当初已经打算帮你运营了,陈策从来不是绝情的人,不是吗?” 宁诚被宁知君说的哑口无言,也酒醒了三分。 是啊,如果三年前那个冬天,他就答应陈策和宁知君的婚事,自己的仕途一定比现在更加光明。 真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么?兴许一开始是的吧,可随着权力欲望的增加,这份父爱渐渐变质了…… 伦文叙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默默的背着手离开了。 原来宁知君从未真正看得上自己,她也认为陈策比自己优秀…… 为什么?! 陈策!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婚宴上,你为什么要故意给我难堪!为什么! …… 弘治十四年,十月十五。 北平的第一场雪来了,天气愈加寒冷。 礼部出使倭岛的使臣此时也已经踏入了北平城,直奔皇城而来。 锦衣卫的细作第一时间去了镇抚司,兵部的细作也第一时间去了兵部。 当牟斌接到细作秘信后,忙不迭进入乾清宫。 暖阁。 牟斌抱拳对弘治皇帝行礼,开门见山的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锦衣卫细作去了倭岛石见县,按照地图找到了那个地方。” 弘治皇帝顿时心跳加速,道:“说!” 牟斌激动的道:“找到了,那里确实是一座银山!” 弘治皇帝虎躯一颤,长舒一口气,挥手示意牟斌下去,而后他的脸上布满了震撼之色! “陈策……你……” 居然是真的,倭奴岛下居然真的藏着大量的银矿和铜矿! 弘治皇帝一直在暗中关心着这件事,这关乎着大明如何打倭奴,打到什么程度。 这么大利益在自己面前,弘治皇帝又怎可能不动心? 兵部。 此时兵部正在进行一场内部小会,掐时间算,礼部派去倭岛的那群使臣也该回来了。 至于陈策献给弘治皇帝的那一份倭岛地图,究竟是真是假,也该揭晓。 “马大人。”兵部侍郎开口道,“你说陈策那份地图是真的么?” “真能通过研究倭奴的历史,就能绘制出一个国家的大致地图面貌?” 兵部侍郎现在依旧不太相信,这实在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马文升微微摇头,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朝廷关于攻打倭奴的讨论一直没停过,这段时间内阁六部不知开了多少次会议。 不仅要选取这次出征的主帅,还要制定好后方后勤补寄的战略,毕竟跨海战争,和陆地战争不同。 东南这段时间也在不断地造船,不仅是战舰还有运输船,输送军队、马匹、战车、武器等等。 万事俱备,现在就等兵部的细作回来确定倭岛上的情况了。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走来,对马文升道:“马尚书,去倭岛的人,回来了!” 423、宣战、檄文 整个兵部的议事厅瞬间安静,等兵部细作进入大殿后,当即对马文升确定了地图的准确性。 不仅地图准确,而且上面标记的山川河流几乎丝毫不差。 听闻此,整个兵部所有官吏瞬间呆若木鸡! 马文升微微咽了咽口水,眸中肉眼可见的震惊,他不是没想过陈策送来的地图是可用的,但确实没想过会如此准确,准确到丝毫不差! 这样的地图,其军事价值自然不言而喻! 要开战了! 马文升显得无比激动,立刻散会,刚跨步打算去乾清宫,宫里面便来人召见马文升了。 看来锦衣卫那边已经将消息告知了弘治皇帝。 只是马文升还有些奇怪,当初派遣兵部细作跟着礼部去倭岛已经够用了,为什么皇上还要专门另派锦衣卫的细作跟过去? 不过此时的马文升也无暇细想,快速朝暖阁走去。 暖阁内。 等马文升赶来的时候,内阁六部都察院的高层已经齐聚,弘治皇帝姗姗来迟。 礼部当先通禀,这次礼部去交涉,倭奴依旧对大明东南沿海的倭寇无动于衷,说辞和上次一样,只是说会严加约束,到最后依旧纵容大明东南的倭寇肆意侵扰大明东南。 礼部这话说出来,若是大明再继续忍让,无论对国内东南海民还是对四夷番邦都无法交代。 马文升此时出列对弘治皇帝禀明道:“启奏皇上,倭奴内陆地形面貌,和此份地图记录无误。” 听闻此,内阁六部诸公无不震撼当场。 和马文升的想法一样,谁也不清楚为何陈策能根据一份史料就绘出这么一份资料详细的地图,这压根解释不通。 短暂震惊后,弘治皇帝便问诸卿的接下来的对策。 内阁三公经过慎重思考后,下定决定和弘治皇帝统一思想,一个字,打! 对倭奴开战!剿灭其国! 六部自然也没有反对,已经被欺辱成这样,若是再不打,如何对东南民众交代,如何对番邦四夷树立天威! 既然思想统一,接下来定是前期的准备工作,礼部要发檄文昭告天下,掀起舆论风波,让大明站在正义的出兵一方,让士卒坚定信念,如此才能开展接下来的对倭战争! 内阁六部散会后立刻去做前期准备。 弘治皇帝依旧不放心,派怀恩去槐花胡同将陈策召见入宫,商讨对策。 …… 槐花胡同,陈策跟随怀恩入宫,才进入乾清宫,就见到朱厚照也一同入宫。 “咦,小老弟,你怎么来了?” “父皇召你啊?” 陈策点头:“是啊。” 朱厚照本打算去坤宁宫的,此时也不去了,非要跟着陈策朝暖阁走去。 弘治皇帝见到朱厚照,本打算让他离开,毕竟商讨兵事,不过想了想,似乎让这家伙听一听也没什么,于是也不理会朱厚照。 怀恩自觉给陈策去搬了凳子过来,朱厚照则半边屁股挨着弘治皇帝龙位落座。 “父皇你朝那边去一去,你那边还有那么大的空,我都挤死了。” 弘治皇帝:“……” 陈策:“……” 弘治皇帝懒得和朱厚照计较,面色凝重的对陈策道:“派去倭奴的细作都回来了,你送来的地图……兵部那边核实和倭奴本土地图一模一样!” “还有你说的那两处铜矿、银矿,也都被锦衣卫发现了!” “朕今日开了朝会,内阁六部思想统一,皆决定攻打倭奴本土!” 朱厚照:“?” 不是,你们究竟背着我干了什么? 小老弟你什么时候给父皇送了一份倭岛地图,怎么我都不知道? 还有,什么铜矿、银矿的被锦衣卫发现了? “我打断一下。”朱厚照举手,问弘治皇帝和陈策道,“父皇,小老弟,你们在说什么?可否从头说给我听,让我捋一捋?” 没人理会朱厚照,弘治皇帝继续开口道:“礼部那边正在写檄文,打算掀起舆论,为战争前期做准备。” “你可有什么想法?” 陈策沉思片刻,道:“顺天报社。”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旋即豁然开朗! 对啊,为什么忘记了顺天报社?这不就是最大的舆论传播媒介吗? “纯简你若不说,朕都忘了,是啊,还有顺天报社,想要掀起国内百姓情绪,告示并没有报社来的更便捷!” 陈策拱手道:“皇上可召礼部,让礼部撰写文章,激起百姓战争情绪,为攻倭助势。” 弘治皇帝兴奋点头! 朱厚照再次举手,道:“你们还没回答我问题,怎么就忽然开始攻打倭奴了?这么牛逼的事,为何我一点不知道?” 陈策蹙眉,沉思片刻,对弘治皇帝道:“皇上,还有一件事要早做准备。” 弘治皇帝疑惑的道:“什么?” 陈策道:“东南的走私汉奸!” 东南能盘踞这么多倭寇,并且一次次朝东南内陆入侵,如果说东南没有汉奸,弘治皇帝都不信。 当时洪钟为什么从东南被弹劾回来了?因为东南官场有些人物不想让洪钟继续查下去! “东南这一批汉奸有自己的利益链,能放任倭寇在东南作乱,势必就能借着倭寇赚很多的利润。” “如果大明将倭奴给灭了,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保不齐他们会在东南后方作乱,阻碍前线战场的战争,所以在登陆倭岛战争之前,东南的汉奸必须连根拔除!”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这些事他不是没想过,可要彻底查出东南汉奸通倭的证据不容易。 陈策微笑道:“这不难。” “不难?” 弘治皇帝惊愕的盯着陈策,问道:“纯简你有办法?” 陈策点头:“有!” “什么?”弘治皇帝急不可待的问道。 陈策想了想,道:“我要和秦尚书那边沟通沟通,有确切保证再来告知皇上。” “好!” 弘治皇帝道:“朕等你的消息。” 陈策拱手道:“臣告退。” 至始至终,他们都没理会朱厚照,这让朱厚照十分悲愤。 “父皇!”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啊?为何我都不清楚?” 弘治皇帝挥手道:“好了,你回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朱厚照:“???” 欺人太甚了呀这是! 424、陈策,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啊? 等陈策和朱厚照相继前后离去,弘治皇帝独自一人坐在暖阁内不知在思考什么。 很快,弘治皇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不对,陈策说东南有汉奸,想要铲除汉奸,才能攻打倭奴。 这些话看起来没什么漏洞,可他是陈策! 如果仔细联想,你会发现当初陈策布局商业之后,东南的纺织业就发展了起来,也就是在纺织业发展之后,东南倭寇的人数似乎也开始逐渐增多,走私开始泛滥。 而后陈策又开始让秦紘提起开海的事,最终开海失败,当初所有人都认为陈策失败了。 可他真的失败了吗? 如果他仅仅只是将开海这个消息,给传递到东南的呢? 那个时候东南那群走私者为了不开海,势必会想办法对抗朝廷,怎么对抗?制造东南倭患,如此一来朝廷的人定然会以东南倭患为借口,阻止开海…… 这就达到了东南倭寇泛滥的目的。 等东南倭寇泛滥到一发不可收拾,等倭奴尝到甜头后,东南内陆的百姓势必会遭殃,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也只有如此,朝廷才会一步步改变政策,直到今天……攻打倭岛!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脸色变得阴沉可怕起来。 这一切的事,看起来一件件都是偶然,可如果将它们全部联系到了一起,偶然也就变成了必然! 如果这一切,在两年前,陈策就已经算到了结果,并且一步步推导过程,最终让局面走向了这里呢? 弘治皇帝不寒而栗! 整个东南死了那么多百姓,就为了达到他灭倭的目的?! 这么想着,弘治皇帝如何不震怒?陈策!你该杀!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他再次被陈策算计了,整个大明都被他算计了!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 礼部已经拟出来了攻打倭奴的檄文。 并且发函给两京十三省。 京畿的报业也开始公布礼部的檄文,今日的报纸头版头条清一色全部是攻打倭奴的事。 【自吾大明开朝,海疆宁静,万国来朝,皆因我大明威武之师,守土有责。然近世以来,东洋岛夷,屡犯我东南沿海之地,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扰我百姓安宁,损我国家尊严。此等行径,实乃天地不容,人神共愤! 朕闻圣人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今朕誓师东征,誓将此辈乱贼绳之以法,以显我朝纲纪严明。凡我军士,当奋勇向前,保家卫国;凡我臣民,当齐心协力,共赴国难。尔等倭寇,若能弃暗投明,归顺朝廷,则可免一死;若执迷不悟,继续为恶,则必遭天谴,难逃灭顶之灾! 尔等勿谓言之不预也!宜速速归降,以求宽恕,否则大军所至,玉石俱焚!】 【弘治十四年三月,宁波青田村被倭寇洗劫,死伤百姓三十六人】 【弘治十四年四月,绍兴、海盐、仙居、象山等地被倭寇屠杀百姓拢共三百八十六人】 【明廷多次派礼部使臣去倭岛协商,然东夷屡教不改】 包括檄文和各种公告,铺天盖地出现在报纸头条上,各种消息漫天乱飞。 整个京师百姓哗然,好战情绪一时间抵达巅峰。 驱除鞑虏,誓灭东夷,舆论遍地,百姓们各个激动万分。 自弘治来,大明承平久也,许久没开启过战争,如今倭奴在东南不断挑衅,百姓们的怒火早已抵达顶点。 …… 两京十三省瞬间传遍了关于大明即将攻打倭奴的战事。 浙江三司。 最近布政司使陈茂很是上火,他们推向台前的摇钱树消失了! 是的,傅元消失了。 他们派了很多人前去调查,都找不到傅元的踪迹,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傅家的人虽然还在浙江,但即便抓了他们也没用,所有的事都是傅元组织牵头的,他们手里握着的证据也都是傅元的。 现在听闻朝廷要攻打倭寇,浙江三司长官不由紧张起来,尤其傅元还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傅元手中会不会掌握他们的证据! 浙江按察司使沉思片刻,开口道:“朝廷要攻打倭奴,未必会查我们吧?” 布政司使陈茂蹙眉道:“不要抱侥幸心理……万一傅元真将我们通倭的证据告发了出去,此乃砍头的大罪!” “斩断和傅元一切的联系,和倭奴之间的联系也全部斩断,还有东南的那些商人,能放弃的就放弃,能杀的就杀了!” “绝对不能留下任何隐患让朝廷查到我们!” 浙江都司道:“吾等何须如此紧张自乱阵脚?” “朝廷真想查我们,弹劾容易?那些商人们和我们都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一时间想要斩断何其困难?” “而且他们现在还在给我们赚钱,这一些摇钱树若是丢了,与我们来说是莫大的损失。” 陈茂怒道:“你真是要钱不要命啊!万一查到了呢?” 浙江都司道:“怎么查?朝廷总归要派人过来吧,浙江是我们的地盘,我们能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当初洪钟不是来了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都没查出什么,谁还有这个本事?” 浙江按察使也道:“是啊,我们现在若是自乱阵脚,恰恰会让朝廷怀疑,一切如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浙江被我们经营的铁板一块,想查我们?他们还没这份本事!” 陈茂始终有些不安,朝廷那群人中,真就各个都是吃素的么?可是转念一想,都察院的高官都没本事查出来什么,别人可以么? 他咬咬牙道:“总之,万事都小心点!” …… 户部。 陈策背着手找到了户部尚书秦紘。 当陈策告诉秦紘说要先除掉东南内奸官场的时候,秦紘很是不解。 这事,应该让都察院和刑部去查,你陈策来找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啊! 退一万步说,浙江一团乱麻,想要彻查浙江官场,谈何容易? 秦紘对陈策道:“纯简,当初洪御史在浙江都没查到什么,咱们在京师怎么查?” 陈策摇摇头,他问秦紘道:“有浙江各地的账簿么?我想看看。” 啊?看账簿?这有什么用啊?秦紘很是不解。 今天有事,请假两张,晚上无更。 425、一眼假 陈策没对秦紘解释太多,他知道想要去浙江查,肯定查不出来什么。 虽然徐经那边也掌握了一定的证据,但浙江三司那边他是无法触及到的。 自下而上去查,难如登天。 傅元也掌握了浙江三司通倭的证据,但陈策都不打算用此做突破口,通倭是重罪,对方不会傻到什么都不准备,傅元掌握的那些证据,恐怕浙江三司早就想办法应对了。 所以陈策打算先从账务上查问题,先看看浙江三司那边的账究竟有没有问题,如果查出账务问题,直接让户部都察院从账务开始牵头,先把人给光明正大定罪抓起来,然后在审通倭的事。 浙江这些年上报的账务很多,陈策没查往年的,仅仅只看今年浙江三司的账务,这样会大大节省时间。 即便如此,秦紘依旧有些担忧,他对陈策道:“这些账务实在太多,纯简你一个人要查到什么时候?” 见陈策没回答,秦紘又道:“要么老夫给你找几个人过来协助你查?” “纯简啊,你身子不好,要么就不要逞强了,你说怎么查,老夫直接调户部的官吏过来按照你的意思查就行了,何必要你自己动手?” “查出来了,三司账果然有问题,这账簿是假的。”陈策开口。 秦紘:“?” 你逗我?你查什么了? 前后你不过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你连账簿恐怕都翻不完,然后你现在说你查出来了? 秦紘笑了一下,道:“纯简莫要说笑。” 可看到陈策认真严肃的表情,秦紘又不觉得陈策是在说笑,他面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狐疑的道:“你说真的?” 陈策点点头,嗯了一声,问秦紘道:“秦大人你查账一般怎么查?” 秦紘:“……” 这个过程可复杂极了,一时半会他也说不完啊,而且核查账簿实在太困难了,每年年关户部单单做统计对账都需要一个月。 可你呢?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 陈策道:“你看看这些账簿,首位数字有没有什么问题?” 秦紘顺着陈策思路去看,摇摇头道:“这能有什么问题?一到十不都是出现了吗?很平均啊。” 陈策道:“越是平均越有问题。” “你再去翻其他省份的账簿对比一下。” 秦紘不明所以,将南直、北直、河北、山东等布政司的账簿全部拿出来,按照陈策的说法,一一去对比账簿的首位数字。 看完后,秦尚书脸色越来越不对了,他惊愕的盯着陈策,疑惑的道:“为何这几个省份,它们的首位数字,大都是偏小的,不是一到九平均随机出现?” 秦紘不愧是户部尚书,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陈策点头道:“实际在账务处理过程中,随着数据组增加,首位数出现大字数的概率会越来越低,小字数的概率会越来越高。” “所以你看这些没造假的账簿,他们账簿中的首位数字都偏小,而浙江账簿却不同,这足以说明浙江这本账簿,是假的!” 秦紘再次认真的去翻阅户部其他的账簿,得出的结论和陈策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陈策对秦紘道:“查三司的账簿,这几日让户部官吏连天加夜的查。” “查出问题后立刻上报给皇上,第一时间将浙江三司长官给控制住,以假账的罪名将他们逮捕。” “然后顺藤摸瓜。” 千丝万缕的乱麻,只要找到线头,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关键看突破口。 如果用其他突破口来办浙江三司,难如登天,但从已知的假账上去查,就会容易很多。 只要三司证据确凿被抓住了,刑部和都察院就可以顺藤摸瓜的查下去。 其实让锦衣卫去审讯,效率会加快,但文官们未必会愿意让锦衣卫插手对文官的审讯。 他们也怕锦衣卫再次夺权。 不到万不得已,弘治皇帝不会让锦衣卫出面,不过这一次说不定弘治皇帝还真会动用锦衣卫。 大明东征在即,必须要速战速决,将浙江稳住。 陈策并未在户部多待下去,既然已经做实浙江三司账簿作假,接下来等着户部去查就行,在秦紘牵头下,户部一定很快就能查出浙江三司账簿作假的问题。 秦紘现在依旧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陈策离开,他才喃喃道:“又学到了!” “纯简啊纯简,你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没露出来?” 秦紘急忙召见户部官吏开始重点彻查浙江三司账簿,他自己则急忙去了乾清宫暖阁。 弘治皇帝脸色依旧有些阴沉,直到秦紘出现才稍稍缓和。 秦紘拱手道:“皇上,陈策刚才去了户部。” “嗯。”弘治皇帝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他查出来浙江三司账簿造假了。” “嗯?” 尽管现在弘治皇帝对陈策还在气头上,可他都忍不住被震住了。 他才离开乾清宫多久,去你户部才多久?怎么就查到浙江三司的账簿造假了? 秦紘道:“一眼,陈策就看了一眼。” “什么?” 弘治皇帝疑惑的盯着秦紘。 秦紘耐心的对弘治皇帝解释,弘治皇帝一知半解,但还是有些狐疑,问秦紘道:“这方法可靠?” 秦紘道:“臣对比了很多账簿,应当错不了。” “皇上,陈策又立功了,臣祈求皇上给陈策嘉奖。” 弘治皇帝点头道:“嗯……哼!” 给他嘉奖个屁! 他把整个大明都当做他手里的棋子,他把朕也当做他的棋子,你们都是他的棋子,还给他嘉奖? 朕没杀他陈纯简,已经算对得起他了! 还给他嘉奖? 浙江死了那么多百姓,他陈策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给他嘉奖? 这个人看起来一脸无害,内心的狠毒绝非常人可以比拟! 为达到目的,他真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弘治皇帝冷笑了一下,对秦紘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秦紘有些不明所以,看皇上的冷峻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好像陈策得罪了皇上一样。 等秦紘离去后,弘治皇帝依旧余怒未消,对怀恩道:“去将牟斌给朕召来!” 426、陈策又入狱了 牟斌有些惊愕,更多的是不明所以。 弘治皇帝召见他过来居然让他将陈策给抓到诏狱去,牟斌有些拿捏不准弘治皇帝这究竟什么意思。 抓陈策进去,要怎么处理陈策?看弘治皇帝怒不可遏的样子,是要诛杀陈策还是怎么回事?牟斌现在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去抓人!”弘治皇帝厉声说道。 牟斌忙不迭道:“喏!” 等牟斌离去后,弘治皇帝稍微思忖片刻,便对怀恩道:“去给牟斌点提示,抓进去就行了,当在外面一样。” 怀恩伺候弘治皇帝这么多年了,当然能揣摩出来弘治皇帝现在的心态。 虽然他也不知道陈策怎么得罪了弘治皇帝,但看弘治皇帝这样子,大概是又爱又恨的样子,而且此前陈策给大明立下那么多功劳,弘治皇帝肯定也不舍得真的对陈策怎么样。 他忙不迭道:“老奴这就去告知牟指挥。” 牟斌才走没多久,怀恩就急匆匆走了过来,实际牟斌走的也慢,故意在等宫里面的提醒。 “公公,您终于来啦,皇上这什么意思啊?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压根不晓得怎么处理陈策。” 怀恩笑眯眯的道:“牟大人心思细腻,老奴自然也无法揣摩圣意,但老奴能告诉牟大人的是,抓进去做个样子就行了,可别真像对付犯人一样对付陈策了。” 牟斌豁然,抱拳道:“多谢公公提醒,下官知道该怎么做啦。” …… 陈策才回槐花胡同没多久,便被锦衣卫给请去诏狱了。 他大概也知道弘治皇帝揣摩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浙江死了那么多人,全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他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他自己心里清楚。 至于弘治皇帝怎么处理自己,陈策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东南的箭,已经被陈策射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路。 倭奴这场战争,弘治皇帝不打,也得打下去! 等陈策进入诏狱后,牟斌并没有为难陈策,给他找了一间最豪华的牢房,然后微笑着对陈策道:“陈公子,您委屈一下。” 陈策点点头,拱手对牟斌道:“牟指挥使,可否有劳带我去告知家人,告诉他们我这几日要在宫中处理点事,可能回不去了,免得他们担忧。” 牟斌微笑道:“好!” …… 暖阁。 “皇爷,陈策被牟斌抓入诏狱了,他没反抗,也没问为什么,安安静静的在诏狱待着呢。”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什么,对怀恩道:“这两日让刘文泰去锦衣卫给陈策看身子。” 怀恩:“……” 皇爷,您这又是何必呢,谁家犯人进去牢狱了,还配备太医院院判亲自过去看病? “喏。” 弘治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怀恩道:“你去将内帑的账簿给朕拿来。” “喏。” 少顷,弘治皇帝将内帑账簿送到了弘治皇帝面前。 弘治皇帝喃喃:“朕要看看陈策这个查账法子是否真如此神奇。” 他随意翻开内帑的账簿,先翻看了几页,而后速度越来越快,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最后,弘治皇帝猛地将内帑账簿甩在案牍上,脸色赤红一片,怒道:“去将李广召来!” 按照陈策的查账方法,弘治皇帝分明发现,内帑的账簿也全都是假账! 李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迈着急促的步伐来到暖阁,道:“老奴见过皇爷。” 弘治皇帝将账簿朝他脸上扔了过去,怒道:“给朕解释解释!你贪了多少钱?!” 李广噗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他哪里敢反驳弘治皇帝,赶紧承认了自己贪污的罪证,只是没承认贪污的太多。 砰砰砰。 弘治皇帝不断的磕头,弘治皇帝见他这个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怒道:“贪的钱给朕送回去!若朕日后再发现你贪污,休怪朕不念及旧情。” “是,是,老奴多谢皇爷宽恕。” 李广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弘治皇帝仅仅只是看了账簿,就笃定自己贪污。 怀恩也很好奇。 弘治皇帝问怀恩道:“你很好奇?为什么朕懂得看账簿?” 怀恩赶忙道:“老奴不敢。” “因为陈策。” 弘治皇帝眯着眼,这小子,当真什么都懂,查假账还能这么查,如此说来……浙江三司? “哼!去锦衣卫诏狱。” “喏!” 锦衣卫。 牟斌也懵了,上午皇上才让锦衣卫将陈策抓进来,这前后都没一天的时间,到晚上弘治皇帝便来了,抓陈策的意义在哪啊? 牢狱内。 陈策安静的坐在草席上,外面的脚步声传来,弘治皇帝背着手独自来到了陈策的牢房前。 牢房门被打开,弘治皇帝便示意怀恩离去。 “草民参见皇上万岁。” 弘治皇帝冷冷的盯着陈策,嗤笑道:“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抓你?” 陈策点点头,道:“皇上英明,草民那点小手段,怎能瞒过皇上的慧眼。” “草民有罪,请皇上处罚。” 弘治皇帝揶揄道:“你有罪?有什么罪?朕怎么不知道?” 陈策沉思了片刻,道:“东南百姓的死,和草民不无关系。” “果然!这一切果然都是你的算计!” “陈纯简,你太狂了!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东南死了那么多百姓,你一句有罪就能结束了?” 陈策摇摇头道:“草民愿用这条命,去换东南百姓的命,请皇上降罪吧。” “你!” 弘治皇帝颤抖的指着陈策,道:“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朕的底线?!” 陈策道:“皇上自然敢诛杀草民,草民也不敢挑衅皇上的底线。” “与其后面卧床不起,若是早被诛杀,对草民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也算给东南百姓一个交代了。” 弘治皇帝冷笑道:“你想的美!想这么容易解脱?朕不允许!” “你告诉朕,你还有什么算计?不要总把朕当傻子耍!” 陈策想了想,摇摇头道:“这次真没了。” “真的?” “嗯。” 弘治皇帝依旧有些不相信,淡淡的道:“在这好好呆着反省!” 427、攻岛 弘治十四年,十一月初一。 明廷内部的舆论已经达到了顶峰,弘治皇帝下令兵部开启对倭奴战争,兵部任前东南备倭司使白弘挂帅,十六艘战舰前线开拔,十艘运输船将步、骑、火器等各兵种不断输送到倭岛前线。 海上指挥使由白弘担任,登陆步、骑等大军则交给辽东总兵任歉节制。 这一日,大明从辽东、东南、宣大拢共调兵八万余,从东南出海,全线火速朝倭岛进攻。 …… 户部那边连续数日的连天加夜核账,终于查出浙江三司账簿上的问题。 弘治皇帝紧急召见内阁六部,最后弘治皇帝派锦衣卫去浙江三司抓人,交由都察院和刑部、大理寺三法司会审。 前线在作战,东南后方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一点乱子,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弘治皇帝誓要将东南内奸全部揪出来,浙江三司就是突破口。 陈茂等三司使此前在浙江自信满满,认为在浙江的一亩三分地,谁也无法将他们怎么样。 而且许多他们勾结倭奴的证据也被销毁,和商人之间的合作都是机密,朝廷根本无法查处他们。 但三司使怎么也没想到朝廷另辟蹊径,从往年提交上去的账簿上开始找突破口。 账簿上很多问题他们当然无法解释,不过在三法司会审的时候,他们可以狡辩的地方很多,案子陷入停滞。 三司使不开口,朝廷就无法更进一步查浙江内奸。 弘治皇帝不得不咬牙不顾群臣反对,让锦衣卫介入审讯。 三司使在三法司面前可以狡辩,但面对锦衣卫各种刑讯逼供,他们再也没有此前的强硬,当东南一名名共犯被招供出来后,接下来就是弘治皇帝开始血洗东南后方。 …… 这边弘治皇帝忙的焦头烂额,却浑然已经忘记陈策在牢狱内已经呆了七八天。 吴娘子焦急的无以复加,通过李珍找到了朱厚照求情。 朱厚照听说陈策被锦衣卫抓入诏狱,亲自去锦衣卫让牟斌放人,但牟斌说抓陈策是弘治皇帝的意思,他没有权力放人。 朱厚照满头大汗的在暖阁找到了弘治皇帝:“父皇,陈,陈策,他,他……” “怎么?” 弘治皇帝倏地一愣,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陈策那小子居然还被关在诏狱。 这段时间他实在太忙了,真忘了陈策还在诏狱的事。 那小子本来身子就有病,若是再出什么好歹,弘治皇帝追悔莫及。 “他怎么了?” 朱厚照红着眼,道:“陈策,小老弟,他……” “你倒是说啊!”弘治皇帝急不可待,也顾不得听朱厚照说了,对怀恩道:“快去召刘文泰去锦衣卫。” 说罢,他背着手亲自朝锦衣卫走去。 见到牟斌后,弘治皇帝便劈头盖脸的道:“谁让你关押陈策的?” 牟斌:“?” 啊?这不是你让我关押陈策的吗? “快将他放了!” 朱厚照眼珠转了转,对牟斌道:“听到没有!快将陈策给放了。” “喏!” 牟斌赶紧带着弘治皇帝去牢房,亲自给陈策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弘治皇帝看着面色如常的陈策,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刘文泰马上就到,坚持一会。” 陈策:“?” “啊?草民没有什么……” 朱厚照赶忙对陈策挤眉弄眼。 陈策哦了一声,对弘治皇帝道:“草民感觉快呼吸不过来了,这里的空气很闷。” “够了!” 弘治皇帝气急败坏,指着陈策,又指着朱厚照,怒道:“你们是不是当朕瞎啊?” 牟斌和怀恩都震惊了。 你两个也真是人才,你们就算想骗皇上,能不能认真点啊?再不济提前排练排练可以吗? 你们现在当着皇上的面说谎,这是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皇上啊! 尤其是你太子殿下,你能不能再明显点啊? 刘文泰此时也终于赶了过来,赶忙给陈策诊断,发现陈策的病虽然没有转好,但也没有恶化的迹象。 朱厚照忙不迭道:“父皇,您可是皇帝,金口一开,可就覆水难收了,你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说真的,陈策是真服了朱厚照,这个人才啊,连他父皇都敢坑,也是没谁了。 弘治皇帝无奈的挥了挥手,叹口气道:“算了,朕现在无暇和你们胡闹。” 他说完后,气咻咻的拂袖便离去了。 朱厚照对陈策道:“小老弟,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回去啊!刚才父皇可已经开了金口,让牟大人放你走的。” “牟大人,你可是听得清楚,本宫没瞎说吧?” 牟斌:“……” “这个,倒是如此,皇上确实说过的。” 不过这也很显然了,弘治皇帝本来就没打算为难陈策,不然朱厚照说再多又能如何?弘治皇帝若是不想放人,牟斌敢让陈策离开锦衣卫? 陈策噢了一声,点点头道:“好吧。” 似乎想到什么,陈策问牟斌道:“牟大人,浙江三司使送到锦衣卫来了么?” 牟斌点头:“送来了。” 看来弘治皇帝还是排除万难,不顾一切阻碍,用锦衣卫审了浙江三司。 只要锦衣卫介入,浙江那边大概率会牵扯出很多的人,这其中会有个度,弘治皇帝也不会赶尽杀绝,但无论如何,在大明攻打倭岛的这段时间,东南后方一定会安稳。 走出锦衣卫,陈策对朱厚照拱手道:“太子殿下,谢谢你啊。” 朱厚照大喇喇的挥挥手,道:“嗨!小老弟你和我客气什么啊?这分明就是父皇不对,无缘无故的关你干什么?” “你给他立了这么多功劳,他还如此忘恩负义,说实话,本宫都看不下去了!” 陈策:“……” 我的太子殿下,那可是你亲爹啊,大明的皇帝,你说他忘恩负义,要是你父皇听到了,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反正无论如何,朱厚照就是觉得弘治皇帝关押陈策就是不对,他也不问问陈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会被弘治皇帝关押。 典型的帮亲不帮理。 “小老弟,你快回去吧,吴娘子和小花他们都急了。” “也是本宫不好,这段时间没去找你,不然不至于让你在锦衣卫受了如此多的苦。” 牟斌看着朱厚照脸色不善的样子,急忙道:“太子殿下,陈公子在锦衣卫可没受苦啊!” 428、战争遇阻 弘治十四年十一月初三,大明控制了倭奴沿海岛屿所有港口。 入海港口全部被大明海军封锁,虽然期间遇到了倭奴的反抗,但双方海军战舰的实力悬殊太大,倭奴压根不是大明海军的对手。 接近八万人的大名陆军正式登陆倭岛,开启了倭奴岛上陆地作战,主要兵种还是以轻骑、步兵为主。 虽然大明拥有整个倭岛的地图,但在进攻的时候还是遇到重重阻碍,倭岛内各城池也建筑了巩固的城墙,每攻下一座城,大明都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士兵损失越来越严重。 虽然在四夷眼中,对大明这场悍然进攻倭奴噤若寒蝉,但现在前线的情况,兴许也只有大明朝廷自己清楚。 推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倭岛战场每天都在损失庞大的士卒,若是这样下去,大明不知还要付出多少士兵的性命。 一则则从倭岛的战报消息不断传回北平。 弘治皇帝这段时间更加忙碌,每日都在找内阁六部通宵达旦,许多攻城器械不断运输到倭岛战场,但推进却依旧缓慢。 战场开启两个月时间,快到弘治十四年年关的时候,大明的财政已经开始疲软。 两个月的军事远洋作战,每天都是数以万计的粮食和金钱,每一天都在燃烧战争经费。 户部尚书秦紘每日都愁容不展,尽管到了年关,秦尚书也没有过年的喜悦。 若是这场战争短时间内结束不了,大明的财政会陷入严重的财政萎靡,如今因为战争的影响,国内经济已经开始萎靡,当初开战之前的百姓热忱已经被消耗殆尽,怨言开始一点点从百姓口中生出。 粮食逐渐出现危机,大明不得不从吕宋、琉球甚至朝鲜、满剌加、苏门答腊等地购买粮食输送到倭岛前线。 十二月二十四日。 朝廷开启弘治十四年最后一场内阁六部重要会议。 以刘健为首的内阁、户部等部堂阁老建议大明此次战争应速战速决,早点找个台阶下,争取早日结束战争。 但兵部却持不同意见,战争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现在就算大明想停止战争,倭奴恐怕都不愿意,而且现在若停止对倭奴的攻打,那大明在外人面前的脸面将全部丢失,大明天威受到大大折损。 弘治皇帝和兵部持一样的意见。 刘健眉宇紧蹙的质问兵部,“你兵部只管输送兵力过去,只要灭了倭国,你兵部将声名远播,可你兵部考虑实际情况么?” “你现在给老夫一个准信,什么时候能彻底让整个倭岛投降?” 马文升哪里能保证,道:“自古打仗,战场千变万化,谁也无法保证什么时候能彻底胜利。” 刘健道:“这不就是了,你兵部每每只要开口,户部的钱粮就要送过去,你可知现在户部财政已经出现严重的赤字?” “卯吃寅粮……户部已经提前将明年夏粮给征收了,百姓们早就有怨念。” 第一次提前征收夏税还能说是为了对倭岛的战争,百姓们自然支持,可如果再提前征收一次,百姓还能愿意吗? 商业税加重,导致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商业,现在已经快要出现崩塌的现象。 长此下去,就算打下倭岛,但国内经济若是崩盘,打下倭岛还有什么意义?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阻止了众人的争吵,问道:“追本溯源去看,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李东阳此时开口了,他对弘治皇帝道:“倭岛上的战争推进太慢。” 马文升不悦的道:“士卒在前线拼死拼活,战死了那么多人,他们不想攻打快一点吗?每一次攻城的困难你李阁老不清楚吗?” 弘治皇帝不耐烦的道:“不要争辩,朕只是问问题根源在哪,并没有追哪个衙门责的意思。” “李阁老在说事实,既然知道更远在倭岛攻城速度太慢,那不妨大家这个年关都好好想想,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至于户部财政问题,你户部也好好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能解决。” “成了,就这样吧,大家好好过个年,明年开年再议吧。” “遵旨!” …… “咳咳咳。” 槐花胡同,陈策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刘文泰无奈只能给陈策开一些止咳的药物。 所有办法都尝试了,这些日子刘文泰也和太医院一同研究过古籍医书,试图找出古代有没有治好肺痨的先例。 但找了这么久,却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陈策的病情越来越重,再过个一两年,恐怕只能卧床静静地等待死神了,那个时候还不知会多么痛苦。 想到这里,刘文泰不由唏嘘万分。 等刘文泰回到皇宫,将陈策身子情况告知了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父子两人当天便来槐花胡同看望陈策。 陈策坐在中厅,给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斟了茶水,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小老弟,今年年关不如来皇宫过年吧。” 陈策:“……” 他知道朱厚照的好意,但拒绝了。 “皇上,倭岛的情况如何了?” 弘治皇帝安慰陈策道:“你就莫想这些事了,内阁六部自会操心的。” 都这个样子了,还操心前线战争做什么? 弘治皇帝于心不忍。 陈策咳嗽两声,断断续续的问弘治皇帝道:“可是倭岛的推进不顺利?” 弘治皇帝见陈策执意要问,也只能无奈点头道:“嗯,倭岛的各地都建设了城池,想来也是效仿了大明的防御格局。” “大明士卒推进过程很是缓慢,每一次攻城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伤亡。” 陈策点了点头。 如此引申出来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多,大明内部的财政和粮食等恐怕都在严重倒退,等百姓怨声载道的时候,那时再想于倭岛上推兵攻打,恐怕就会难上加难。 异国他乡作战,最怕就是陷入阵地消耗战,那时候比拼的就是国力了。 倭奴自然无所谓,反正他们已经千疮百孔,只要他们能拖住就是胜利,你大明后方补给总有支撑不住的时候。 而且打到后期,说不定还有战争外溢的风险,一旦倭奴突破海上封锁线,打到大明内陆,那时候国内百姓将会对朝廷更加不信任。 陈策沉默片刻,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咳咳,我……咳咳咳,送你一件攻城利器。” 429、红衣大炮 听到陈策又要送利器给自己,弘治皇帝满脸期待的问道:“什么?” 陈策道:“红衣大炮。” 此前他在院落内收获了红衣大炮的图纸,就是打算在攻倭关键时候拿出来。 现在也该是红衣大炮问世的时候了。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都一脸疑惑,好奇的问道:“什么是红衣大炮?” “是啊小老弟,听这名字好像很霸气的样子,比全胜战车还厉害么?” 两者没办法对比,全胜战车在在平原陆地阵地战中,自然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但若是用来攻城,就显得有些无用了。 但红衣大炮不同,再稳固的城池,被轰炸上几炮,城池上的士卒也能被轰的人仰马翻。 现在的大炮和后世还不一样,如今的城池都坚固异常,红衣大炮想将城墙轰塌,这不现实。 但却能让守城的士卒全部被炸的人仰马翻。 “两者有不同的用法,也不能说谁厉害谁不厉害。” 弘治皇帝饶有深意的看着陈策,问道:“你怎么还懂得制造武器?” 陈策:“古书上看到的,然后自己联想了一番……嗯,我现在也不确定实战作用如何,反正先试试吧。” “不过年关这段时间,皇上可能要让工部忙碌起来了,争取能在年后将红衣大炮给制出来。” 弘治皇帝点头道:“这没问题,朕稍后让徐尚书来找你。” “好!” 朱厚照忙不迭对陈策道:“小老弟,这红衣大炮要是制出来,你可第一时间告诉我啊,我要第一个看到红衣大炮的效果。” 这个家伙酷爱这些军事器械,陈策苦笑着道:“那你得去问工部尚书了。”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好吧。” 弘治皇帝得知这事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宫去召见了已经放假的工部尚书徐贯。 徐贯听闻陈策那边又研究出来了新武器,赶忙去找陈策。 “徐尚书,你的病好点了吗?” 上次陈策打算将全胜战车图给徐贯的时候,徐贯生病了,所以他才去了兵部。 这次徐贯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便宜被兵部捡去,他笑着道:“好了,纯简,听陛下说你有一种新武器,可用于攻城?” 陈策道:“嗯。” 他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红衣大炮图纸交给徐贯,道:“徐尚书,你试着让工部工匠按照这份图纸去制造。” 徐贯接过图纸,忙不迭道:“好!” …… 兵部尚书,马文升府邸。 刘健找到了马文升,他听弘治皇帝说,兵部再次献武器图纸给工部,据闻是攻城的利器。 刘健知道徐贯和陈策关系不错,若是这攻城武器真在倭岛战场发挥巨大作用,徐贯一定不会贪功,所有的功劳会全部让给陈策。 刘健不想让陈策再次立下大功,所以希望兵部能从工部手中接下这份任务。 毕竟马文升和陈策的关系一般,若是武器正在战场发挥作用,马文升一定会从陈策头上抢一些功劳的。 不过马文升却浑不在意,他对刘健道:“刘阁老,你未免也太看得起陈策了。” “是,他陈策确实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才华,上次全胜车便可见一斑。” “可攻城的器械和陆地战争不同,千百年来,能延伸出来的攻城器械也就那么多,却也没有说什么武器能一招致胜的。” 道理很简单,就比如全胜战车这种武器,虽然厉害,但其实只要好好研究研究,是有能造出来的可能的。 刘健蹙眉,对马文升道:“这是个机会。当时兵部员外郎之事,你还记得否?” 那时候陈策先将全胜战车献给兵部员外郎,对方没将陈策的图纸当一回事,最后呢? 现在机会放在你马文升面前,为何不知珍惜? 不过任凭刘健怎么说,马文升都不在乎,年关将至,马文升只想好好过个年,一旦接下这份差事,那兵部下属要在年关工作,还不对他这个兵部尚书怨声载道? 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想犯错。 刘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离去。 马府的管事对马文升道:“老爷,阁老大人亲自来提点你,足以看得出来那陈策不简单,您为何不顺着刘阁老的意思去做啊?” 马文升端着茶水,笑呵呵的道:“本官告诉你,他刘健说到底只是个士大夫,不知兵部诸事。” “想法未免太过于天真!” “就说那攻城的器械,本官已经和他说了,千百年来,任凭武器如何演化,说来说去都是那几样攻城武器,还能玩出花来?这是其一,所以本官压根不对陈策这新武器抱什么希望。” “其二……呵呵,刘健这个老狐狸,明里暗里针对陈策,别人看不出来,以为老夫看不出来?” “他怕了,怕陈策的功劳越来越大,皇上就越来越依靠陈策,怕他手中的权柄被陈策夺去。” “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和一个小辈计较那么多,况且他陈策还有几年好活?他何必如此担忧,对陈策抓着放呢?” 马府管事惊愕的道:“想不到一介内阁首辅,心眼也会如此小?” 能这么和马文升说话,随意谈论内阁首辅,足可见马府的这名管事在马文升心中的地位和忠诚。 马文升微笑着摇摇头道:“你这老狗,说错了,刘健心眼不小,而是陈策本事太大,已经大到了让内阁首辅都担忧的地步!” 这是两个概念,如果真是一个仅仅有才华的后辈,刘健自然也会提携,但那陈策实在太过于妖孽,所以才会让刘健都有了危机感。 嘶! 马府管事倒吸凉气,然后道:“老爷,既然如此,那您为何不去将工部这份差事给争取过来?” 马文升:“……” “你是没听老夫说话?老夫说了,陈策纵然再有才华,也不可能在工程器械上玩出花来!” “这差事争取过来之后呢?让原本年关休息的兵部官吏重新来当值?那个时候这群人还不怨恨死老夫?” “老夫可不是徐贯那傻子,他已经快到了致士的年纪了,才不会在乎下面官吏对他的看法。” “老夫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 430、京察 弘治十五年年关到了,又是新的一年,时间如白驹过隙。 一如去年一样,陈策带着吴娘子和小花去正阳大街的宅院过年。 今年年关,陈策买了很多棉被、衣衫、零食,在年二十九这天带着小花和吴娘子去了顺天福利院,将这些东西全部交给杨玉振。 小花快乐的和稚童们在福利院玩耍,陈策则询问了杨玉振福利院的一些情况。 明廷每年都会给福利院财政预算,孩子们吃喝教育都不再成问题,今年拢共又接纳了三百多名孩童,也有接近一百多人的孩童被送了出去,交给那些无子女后代的人领养。 …… 弘治十五年,对国家来说最大的事肯定还是倭岛上的战争。 但对整个北平的官吏来说,最重要的事却不是倭岛战争,而是三年一次的京察。 这次京察关乎北平所有官吏的前途,没人敢不重视。 陈策正在福利院和杨玉振交谈的时候,门外有一名婢女走来和陈策耳语了两句。 陈策跟着她走了出去,一路来到较为偏僻的五丈河附近。 河堤两岸鲜有行人,积雪堆在河岸两侧,落叶凋零,一片萧瑟。 宁知君披着一席洁白的毛绒披风站在一棵柳树下,等待陈策到来。 “宁姑娘。”陈策来到她面前,保持一定距离,毕竟对方已经成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陈策刻意保持边界感。 宁知君看了一眼陈策,低声开口道:“纯简,有件事我想求求你。” 陈策:“嗯?” “怎么?” 宁知君道:“明年开年,京师要京察,我父亲在礼部……你知道的,当初他能进礼部,也是因为你。” “程大人似乎对我父亲在礼部并不满意,这一年多时间,他在礼部也没有什么建树。” “若是今年京察程大人给他政绩打劣,明年他可能未必会继续在礼部待下去。” “你和程大人关系极好,我想请你帮我父亲说点好话。” 陈策能感受到宁知君在成婚后的成熟,以前她很少会关心政事,但现在不同了,仿佛一瞬间,她就成长了很多,也开始计较个人家族利益得失了。 陈策沉默一下,对宁知君道:“为何不去找梁储?” 你完全可以找伦文叙,通过伦文叙的关系找到梁储,让梁储给宁大人保住礼部的位置。 宁知君摇摇头,道:“梁大人还没进礼部,所以我要保证在梁大人进礼部之前,让我父亲依旧在礼部待着,即便这次程大人不给他好的考核也行,只要让我父亲留在礼部就可以了。” “若是能保住我父亲继续在礼部,我可以找一批好友,让她们进入福利院负责孩子们的教育问题。” 随着顺天福利院的孩子越来越多,教师资源也开始捉襟见肘,宁知君没有俗套的送给陈策财富,她知道陈策不缺这些。 她精准的抓住陈策的需求,故意说了这么一番话。 程敏政确实不待见宁诚,如果他早知道宁家和陈策没有婚约,兴许宁诚都没资格看到礼部的大门。 现在京察在即,这一年来程敏政故意压着宁诚,几乎没让他在礼部有任何存在感,所以宁知君断定这次京察,自己父亲可能要被淘汰出局,因此才在年关的时候求到了陈策。 陈策沉默片刻,才对宁知君道:“这件事我觉得你不该找我,先和伦状元商量商量吧。” “我先走了。” 陈策不想让宁知君和伦文叙之间的感情出现猜忌,如果自己真帮了她的父亲,伦状元要是知晓,不知会如何感想。 一个男人的自尊太重要了,陈策不想伦文叙记恨自己。 宁知君微微叹口气,眸中露出一抹不舍。 也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一处角落内,伦文叙将这一幕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 宁知君朝后瞥了一眼,并未说什么,带着婢女离去。 伦文叙双拳紧握,一脸愤恨的朝青楼走去。 …… 轰轰轰。 家家户户的鞭炮声响起,北平大街小巷越来越热闹,勾栏瓦舍灯火如昼,伦文叙醉醺醺的从青楼离去。 回到府邸,宁知君独自一人坐在琳琅满目的四方桌上吃着菜肴喝着酒水。 自从十月份成婚到现在,伦文叙便对宁知君爱答不理,时常夜不归宿,宁知君已经习惯。 她不是没有尝试改变过两人的关系,但伦文叙依旧对自己冷漠异常。 “相公,吃饭吧。” 宁知君不咸不淡的开口。 伦文叙冷笑道:“你今日去哪儿了?” 宁知君道:“没有去哪,见了一名故人。” “故人?” “你的老相好是吗?陈策是吗?” 宁知君淡淡的道:“相公,你喝醉了,我今日出门有事。” “背着我找男人也算有事?” “还有!今日年关,为何不去我父母那儿吃饭?” 伦文叙咬牙质问宁知君。 宁知君反问伦文叙道:“相公你是一家之主,你没说要去,我怎敢自作主张?”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背着我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婊子!” 宁知君似乎习以为常,她深吸一口气,对伦文叙道:“相公,自从嫁到你家来,一直恪守妇道。” “我不知你在自卑什么?为何总是要将你的怒火发泄在我身上?!” 伦文叙大声质问道:“若不是梁师,你能嫁给我?” 宁知君冷冷的道:“若不是他,你能娶我?” “你!” 宁知君呵呵道:“你总是要拿自己和纯简比,可你又没有那个能力。” “新婚宴上,那些对子你对不出来,却将你的怒火和不悦发泄到我身上,凭什么?你不如纯简,这难道不正常吗?我说过什么吗?” “是你自己总要将你和纯简对比,可你能力又不如人家……” “纯简……呵呵,你叫的真亲昵啊!” 啪! 伦文叙一巴掌扇到了宁知君的脸颊上,怒火中烧的道:“贱人!闭嘴!” 宁知君泛起笑容,那双眸中写满了对伦文叙的鄙视和看不起。 她昂头喝下最后一口酒,起身离去,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 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在跟踪我?我就是要看看你拿什么和陈策斗! 431、炮之威 工部虞部司设有两名员外郎,分别是左、右两位,左员外是田有志,右员外是齐敏。 在半个月前,也就是弘治十四年腊月份的时候,工部尚书徐贯打算让工部虞部司在年关继续当值。 左、右两位员外郎听说要给兵部制造武器,谁也不愿意接下这份差事,毕竟年关将近,谁愿意带着衙署下面的人加班加点,惹人嫌弃。 而且这差事分明吃力不讨好。 他们都知道倭岛前线如火如荼,兵部那边对武器需求很高,因此这次年关就算继续工作,也不过只是给兵部添嫁衣罢了。 至于能否立功,不存在。 而且工部的所有位置都满员,他们想升迁也没机会。 怎么算,这次年关加班都吃力不讨好,故此谁也不愿意接下这份差事。 可最后总要有人接下的,右员外齐敏到底官低一级,这份苦差便被他接了下来。 从年关到现在,右员外郎和下属的工匠们几乎都没怎么休息,一直连轴转在制造生产红衣大炮。 正月十四这天,赶在上元节,第一门红衣大炮终于被工部造了出来。 所有的零部件和组装,都是按照徐尚书给的图纸拼接的,丝毫不用他们的工匠费多少心思。 所以具体这种武器是什么,威力如何,工部右员外郎也不清楚。 当红衣大炮制造出来的消息告知徐贯后,徐贯便急促的进入皇宫。 弘治皇帝听闻后,约定明日上元夜,在五军都督府外的城郊试一试这种新武器。 这种武器如何使用,威力如何,弘治皇帝都不清楚,因此明日试验新武器还是得需要陈策过去,所以弘治皇帝第一时间将这消息告知了陈策,让陈策早早做准备。 当然,弘治皇帝也顺带的将这消息告知了东宫皇太子朱厚照,朱厚照显得无比兴奋和期待。 内阁六部自然也被通知了。 兵部。 马文升依旧对这种新武器不抱太大的希望,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内阁三阁老在值庐内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实在因为陈策每每都能给人惊喜,他们也不确定这一次陈策让工部制造的武器究竟强度多大,能否改变倭岛战争的格局。 现在倭岛的攻坚战依旧举步维艰,若是长期再没有推进成效,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倒要看看这一次,陈策究竟是否能否再给大明带来什么惊喜。 陈策去英国公府邸找到了张懋,他让张懋今天临时在五军都督府外建设一座简易的城池,城池上放满草人。 张懋不知陈策在搞什么鬼,不过弘治皇帝那边说了,一切按照陈策的要求执行。 …… 第二日,傍晚,上元夜。 北平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街肆上人潮拥挤。 弘治十五年,三年一次的会试还有半个月即将开始。 唐寅和祝枝山此时也已经在路上,还有几日就会抵达京师。 陈策今晚无暇陪伴吴娘子和小花,让他们自己去大街上赶热闹,锦衣卫那边早早的便派轿子来接陈策,直接送他来到了北平郊外。 郊外的一处空地,禁军已经将这里包围。 空地的不远处,有土制的简易城墙,城墙上放满了草人。 内阁三公六部六尚书都察院等大明的高官全部簇拥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站在这里,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陈策的到来。 马文升面色平静的看着土制城墙上的草人,心想陈策发明的武器就算再厉害,还能将整个城墙给推翻了不成? 就算推翻也没用,这里只是一座简易的土制城墙,倭奴也不傻,他们的城墙想必也十分坚固,哪有这么容易推翻? 年前刘健还让他马文升从工部手中接过陈策的这份差事,马文升不以为意。 即便现在,他依旧气定神闲,他一直不认为陈策能发明什么荒谬的利器,能对攻城有什么妙用。 徐贯和弘治皇帝以及朱厚照心里也都七上八下的,陈策只是说要制造一种攻城利器。 如今这利器已经制出来了,就在众人面前,可众人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红衣大炮,其外观和战车有些像,指望这种东西攻城?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太可能啊! 不知等了多久,陈策终于姗姗来迟,从马车走了下来。 都察院的御史不由蹙眉弹劾,毕竟让这么多人等候他陈策一人,尤其弘治皇帝还在等他,这多少有点于礼不和。 都察院的御史就这样,无论大事小事,总喜欢弹劾一下,以彰显他们的存在感,陈策习以为常,谁也没将都察院的御史当一回事。 徐贯赶忙招手对陈策道:“纯简,这武器已经按照你的图纸制造好了。” 张懋也道:“城墙也给你制好了,上面都是草人,接下来做啥?” 陈策想了想,来到红衣大炮面前,伸手摸了摸触感冰凉的铁疙瘩,然后道:“捂耳朵。” “嗯?” 众人不明所以。 “退后一点。” “再退一点。” 刘健有些气急败坏的对陈策道:“你究竟做什么?这么退后做什么?捂耳朵做什么?” 陈策噢了一声,道:“不退后也行,不捂耳朵也没关系。” 他从张懋手中接过来了火把,轻轻点燃了火信,嗤嗤的火信燃烧声响起。 陈策快速后退,然后双手捂住了耳朵。 刘健不信邪,就那么淡定的站在红衣大炮面前。 轰! 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突然响起,炸的人耳膜都快要裂开。 索性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他们都捂住了耳朵,所有人目光都定定的望着城墙上方。 “轰!!!” 定睛望去,整个土制城墙几乎被快炸坍塌了,上面的所有人草人被炸的四分五裂! 红衣大炮之前被陈策校准过,射程也已经达到了四、五千米,最大仰角可达到45度,射击高度最低在10米以上,任何城墙上高度,都在红衣大炮的打击范围之内。 安静。 剧烈的爆炸声之后,紧接着就是绝对的安静,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望着残垣断壁的城墙,嘴巴微微张开,想说点什么,但此时已经无暇思考! 最惨的莫过于刘健,巨大的爆炸声,让刘阁老耳朵短暂失聪。 432、全场震惊 简易城墙上残垣断臂,城墙上的草人四分五裂,若是换成真人防守,结果可想而知。 现场一片寂静。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高的城墙,一发入魂,只用了一炮,几乎就让敌人丧失了所有战斗力,这剧烈的效果,如何不让人呆若木鸡。 刘健比较倒霉,陈策提醒过他最好朝后靠一靠,将耳朵给捂住,可刘健非要不听,一把年纪了还要逞能。 如此近距离的爆炸声,让刘健短暂耳鸣,整个耳朵只有嗡嗡声,然后呆呆的望着城墙上方。 马文升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面皮在剧烈颤抖,震惊之余更多的则是惊骇和后悔。 怎会如此? 此前马文升言之凿凿的确定过,大明不会再出现什么什么攻城利器,甚至断言整个朝代都不会再出现这种武器。 可现在,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刘健劝过他,他完全有机会从工部那边将这项艰巨的任务给抢过来,如果是他兵部负责研发建设这红衣大炮,那他马文升还不立下滔天之功? 仅仅只是参与制造,那也是天大的功劳啊! 可惜,当初一份大功劳摆在他面前,他没有好好珍惜,如今错过了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算了,没机会了。 马文升肠子都悔青了。 刘健只看到众人在说话,但听不到,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朱厚照激动的对陈策道:“小老弟!这,这个……” 他兴奋的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弘治皇帝目光复杂的看向陈策,这个小子,真的每一次都能给他巨大的惊喜。 朝廷不是开会说倭岛前线推进出现困难了么? 倭岛战争的根源不就是攻城困难么? 好,那现在陈策就给你解决困难,这一门红衣大炮拉过去行不行?不行就让工部制造第二门,第三门甚至第十门。 十门大炮连番轰炸,总能扫荡一切阻挠了吧? 内阁六部都察院还有五军都督府的高官们,此时也都一脸深意的盯着陈策,都不知此时该说什么。 陈策拱手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工部那边已经有图纸了,如果一门威力不够,那便让工部继续制吧,若是没事,臣就先回去休息了。” 弘治皇帝呆呆的哦了一声,似乎想到什么,然后对朱厚照道:“你去叫马车送他回去。” 朱厚照也没觉得什么不妥,笑呵呵的道:“好嘞!” 倒是百官们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心道皇上你这有点于礼不合了吧?你让皇太子送一个臣僚?现在还不是臣僚,仅仅只是一介平民? 不过他们自然也无暇去追究这些小事,就算平日最喜欢找茬的都察院,现在也对这种失礼的事视若无睹。 一阵倒吸凉气声后,马文升当即道:“启奏皇上,我兵部愿连天不休制造此种武器,输送倭岛战场,攻陷倭奴,指日可待!” 徐贯不乐意了,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倒是不劳烦马尚书了,我们工部制造完毕,自然会移交给兵部的。”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自然也没将这项任务重新交给兵部,马文升不由一脸失落。 徐贯又道:“启奏皇上,陈策立下滔天之功,臣请皇上赏赐。” 弘治皇帝点点头,自然是要赏,但怎么赏,也不能当下就如此草率决定。 徐贯拱手道:“皇上,我工部虞部司今年年关连轴转,为制此种武器过年时期都未好好和家人团聚,臣斗胆,也为他们请功。” 弘治皇帝微笑道:“这是应当的,凡参与此次制造武器的主官,官升一级,参与制造的工匠,皆赏银百两!” 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赏赐了,毕竟这件事其实和他们关系不大,主要还是因为陈策,若不是陈策送来图纸,他们哪有资格参与制造获得赏赐? 徐贯激动的道:“多谢皇上。” …… 上元夜的灯火如昼,城郊外的灯火也很璀璨,整个大明所有高层今夜无眠。 等上元节过去后,徐尚书一大早便来到工部。 虞部司衙门。 右员外郎齐敏也早早来到值庐当值,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年关也没休息,下面的人皆都怨声载道,索性上元放了三天假。 虞部司的所有同僚都觉得齐敏倒霉,没办法,谁让他的官职比左员外郎田有志低了一个等级了? 所以遇到这种不平等的苦差事,也只能他接过来了,上边一句话,他们这些底层官吏就要跑断腿。 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齐大人,早。” 左员外郎田有志微笑的进入值庐,对齐敏打招呼。 “齐大人制的那种新武器,现在也交付给兵部了吧?” 齐敏点了点头:“嗯。” 田有志微笑道:“好,好啊,相信这种武器交付,上面定会看到齐大人的功劳,指不定还能给齐大人升官呢。” “说不得就因为这次机遇,本官的位置要和你对调了,呵呵。” 齐敏嘴角微微抽了抽,尽管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也只能笑脸相迎道:“田大人胡说了。” “功劳是不指望了,只求今年京察能平平安安的度过去。” 田有志哈哈一笑,敷衍道:“会的,会的。” 他是不怕的,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有立下什么显赫的功劳,但也没有犯错,更没有贪污什么的。 下面的人对他也很服气,即便今年京察开启,对他也没多大的影响。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徐贯亲自背着手走了过来。 见到工部尚书亲自到来,两名员外郎不由有些惊愕,他们这个级别,哪里会经常见到顶头上司,忙不迭对徐贯行礼。 徐贯点点头,沉声道:“负责这次武器制造的是谁?” 任务布控出去,下面谁接这一份任务,徐贯是不管的。因为他下面还有侍郎,侍郎下面还有郎中,最后才到员外郎。 所以这里面的争斗,徐贯不清楚,也不了解。 田有志忙不迭道:“回尚书大人,是齐敏齐大人负责的。” 恐怕这次的武器制造出问题了……他就说嘛,这事儿简直就是出力不讨好,谁接这任务谁傻哔。 433、势如破竹 徐贯看了一眼齐敏,点了点头,面色依旧保持严肃,道:“做的不错,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 啊? 田有志略微有些震惊,这啥意思,怎么徐大人还夸赞起来了啊? 什么做的不错?他们不就制造了武器而已么?哪里就做的不错啦? 齐敏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拱手道:“尚书大人谬赞,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徐贯点点头,道:“皇上嘉奖你官升一级,年关参与制造武器的工匠们,皆奖银一百两。” “嗯,接下来还有艰巨任务,皇上要求工部继续制九门红衣大炮。” 田有志顿时倒吸凉气! 什么官升一级,他升一级,那不就是我的位置?我咋办? 于是乎,田有志赶忙道:“徐尚书,下官乃左员外郎,此事可交由下官制造,下官保证能更快更好的完成任务,请徐大人放心!” 徐贯乜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不必了。” 年关交给下面任务的时候,你没抢着要做,现在见到好处了,却要舔着脸迎了上来。 此人看起来比齐敏油滑许多,徐贯不喜这样的人,反而更喜欢齐敏这样老老实实任劳任怨的下属。 徐贯又对齐敏道:“稍后有人会来找你对接升迁事宜。” “武器要尽快制造,倭岛战场对此很是需求,皇上也盯着工部,知道吗?” 齐敏此时才猛地反应过来,忙不迭道:“喏!” 等徐贯走后,工部虞部司郎中走来,将齐敏召去值庐,想来是商讨升迁之事。 田有志呆呆的端着茶水,手上微微颤抖,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天啊!早知道年关的时候,我将这任务接手了,如此一来,我现在岂非就成了工部郎中? 这么天大的好处摆在我面前,我竟没有珍惜,甚至还觉得齐敏是个傻子,嘲讽他任劳任怨…… 等等,刚才徐尚书说给齐敏升一级,那我……额。 啪! 田有志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懊恼的肠子都青了。 …… 这毕竟只是一个小插曲,齐敏也知道,这事儿自己纯属捡了个便宜,若是没有徐尚书的图纸,他也没资格升官。 而后他便从工部郎中那里了解到,原来这武器还不是徐尚书发明出来的,是陈策。 至于谁是陈策,齐敏其实也不清楚,级别太低了,根本接触不到陈策这样的人物,而且陈策平日也确实很低调。 快到弘治十五年的会试了,唐寅和祝枝山也已经抵达了北平城。 在西南的两年时间内,唐寅和祝枝山都黑了不少,但精神却十足,再次回到北平,两人便马不停蹄的朝槐花胡同赶去。 槐花胡同。 陈策正坐在院落的石凳前,教导着小花读书。 他越来越消瘦了,这些变化其实无论吴娘子还是小花、朱厚照他们都是肉眼可见的,只是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和陈策说这些事。 他们不说,陈策也知道,这段时间,陈策的饭量越来越少,吃多了就会疯狂的吐,以前隔三差五才会喝一次中药,现在刘文泰给陈策开的药物也越来越频繁,几乎每天他都会喝药。 精神也越来越萎靡了。 唐寅和祝枝山默默地站在院落外,本来激动的心情,瞬间便沮丧悲伤起来,眼眶瞬间就红润了,泪水吧嗒吧嗒的落在衣衫前。 陈策这才发现外面站着两人,他愣了一下,泛起笑容,走了出去,将院门打开,微笑道:“伯虎、允明,你们回来了?” 唐寅激颤的搀着陈策的手臂,眼眶赤红一片,哽咽道:“老师,我回来了!” 祝枝山心里也不好受,尤其看到陈策日渐消瘦的样子,这精神气甚至都不如耄耋老人,祝枝山也含泪点点头道:“公子,我们回来了。” 陈策点点头,笑道:“我本以为你们要晚几天,今晚咱们去临湖翠微楼吃,我请客。” 自从唐寅和祝枝山去西南,在西南也做出了一些建树,屡次得到朝廷夸奖,赏赐了不少财物。 当初去西南的时候,他们步履维艰,若不是陈策远在北平还去信指点他们,他们也无法在西南做出政绩。 这一切都是因为陈策,两人如何不感激陈策。 “老师!要,注意身体啊!”唐寅哽咽开口。 陈策微笑道:“好了,我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开心的日子哭什么?” “今年回来就好好考试,争取你两个都能考中进士。” 唐寅和祝枝山面对的压力也很大,随着西南官场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已经开始对唐寅和祝枝山不满。 因为两人不是进士出身,一介举人居然能压他们这些进士一头,那些进士官吏怎能服气? 唐寅和祝枝山重重点头,旋即唐寅才问陈策小花的身份来历,听闻小花的过往后,唐寅不由感慨万分。 不过如此也好,有个小家伙陪着老师,至少不至于让老师太过孤独。 临近傍晚,陈策叫上吴娘子和小花,带着唐寅和祝枝山去了一趟临湖翠微楼。 弘治十五年的大比之年,格外惹人注意,三年前因舞弊案被贬的唐寅再次卷土重来,能否再次折桂,万众期待。 吴中四才子的文徵明、祝枝山和徐祯卿全部都会参与到这场进士科的比试之中,究竟能否中进士,也众说纷纭。 这次临湖翠微楼晚膳,祝枝山行了隆重的拜师礼,是的,和唐寅一样,祝枝山早早就被陈策的政治才华折服,心甘情愿拜陈策为师。 一时间吴中才子祝枝山拜师陈策的事,在杏林疯传。 除了吴中四才子会参加今年的会试科考,伦文叙的好友,广州白沙学派的掌门人,三十岁的湛若水也会参加今年的大比。 湛若水在南方很是出名,是否能挤入三甲,也成为了当下讨论的焦点。 不过陈策无暇关注外面的动态。 现在距离会试不过只有十天左右,不出意外,祝枝山依旧会在这次科举落榜,陈策知道,祝枝山穷其一生都未考中进士。 对唐寅陈策是不担心的,他相信唐寅凭着功底能再次高中,但祝枝山不同。 这十天内,陈策需要让祝枝山改变命运! 434、赌注! 文徵明和徐祯卿也许久未见唐寅和祝枝山,今日特地邀请唐寅和祝枝山小聚。 四人再次重聚,不免又唏嘘过去。 四人的选择各有不同,最开始陈策是想让吴中四才子全部去西南担任官职的,不过最终只有唐寅和祝枝山选择了远去西南。 文徵明和徐祯卿则拒绝了陈策的邀请,安安心心在家中苦读了两年书,准备今年再次朝进士科冲击。 文徵明和徐祯卿听闻祝枝山拜了陈策为师,始终觉得祝枝山还是有些冲动。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陈策,祝枝山也不会去西南为官,感恩陈策也实属正常。 这次四人再次相聚,文徵明和徐祯卿还有着吴中才子的狂放和傲气,不过他们却明显感觉唐寅和祝枝山沉稳了许多,就连说话都温和了许多,圆滑了许多。 只言片语中就能感受出来,唐寅和祝枝山说话越来越官派,也不会轻易和文徵明、徐祯卿去聊西南的政事。 这不免让文徵明和徐祯卿产生了些许距离感。 “伯虎、允明,我们也拜师了。” 文徵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似乎耻于启口一般。 唐寅好奇的道:“哦?能让你们甘愿拜师的大儒可实属罕见啊,谁啊?” 徐祯卿想了想,才开口道:“寿宁侯和建昌侯。” “啊?” 唐寅怎能不知道徐祯卿口中的两位老师是谁,这不就是臭名昭著的张家兄弟么? 不过自从李梦阳被调离京师后,张家兄弟的恶名似乎并没有继续远播了。 唐寅不确定的道:“两位国舅爷……这,为何?” 文徵明道:“总要为以后着想,这官场若是无人,日后就算当官了,恐怕也寸步难行……” 兴是看到了上一届进士科的那群人惨相,上一届拢共录取进士一百七十三人,除了二十人进了翰林院,一百五十多名进士,真正在这两年被外放为官的也只有一半,还有一半的人依旧在六部观政补缺。 这就是没有官场靠山的后果。 文徵明不想以后中进士后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所以这次来京就投献在了张家兄弟门下。 唐寅和祝枝山有些感慨,问文徵明和徐祯卿为何不拜入陈策门下。 不过很快他们就想通了,文徵明和徐祯卿骨子里有一种傲气,陈策年纪甚至都不如他们,他们拉不下脸去拜陈策为师。 四个人草草聊了一会儿,唐寅便拱手打算离去。 徐祯卿问唐寅道:“伯虎,好不容易聚一次,以后机会越来越少,为何这么匆忙赶着离开?” 唐寅笑着道:“眼看会试在即,得回去多多温习,临时抱一抱佛脚。” 文徵明和徐祯卿微微愣了愣。 以前的唐寅,可从来不会如此,他确实变了很多。 祝枝山苦笑道:“我不如伯虎,心中依旧没把握,老师说这段时间要好好教一教我,我要抓紧时间和老师学一学。” 陈策?教你? 这十来天能教你什么啊? 吴中四才子中,祝枝山的才华相对比其他三人低了一点,也是四人中考中进士最危险的。 而且祝枝山不会说谎话,他此前说了对这一届进士科把握不大,那就说明他真的未必能考中。 不过这十几天又能改变什么结果呢?文徵明和徐祯卿苦笑,然后目送唐寅和祝枝山离去。 …… 东宫。 “大外甥,咋样,赌不赌?” 张家兄弟循循善诱,找到朱厚照,拉着朱厚照打算豪赌一把。 “那个唐寅、祝枝山,对吧,那可都是吴中大才子。” “我们这两个学生,嗯,虽然也是吴中大才子,不过才华自然是不如唐寅和祝枝山的。” “咱们就赌一下谁能高中,一个人赌一千两银子,咋样?” “比如我们中了两个,那我们就赢两千两银子,陈策他学生中了两个,你也赢了两千两银子,这样咱们就打平。” 朱厚照:“……” 你们当我傻? 祝枝山是四才子中学问相对偏低的,上一届科考,他就落地了,而且名次可比文徵明、徐祯卿差了许多。 你们想坑我一千两银子直说,当本宫傻子啊? 朱厚照摇头:“这样吧,我就用唐寅一个人和你们赌,他一个人值两千两银子,咋样?” 张鹤龄微微一笑,唐寅嘛,这个人是稳中的,赌什么? 赌的精髓可都在祝枝山身上,咱们要的也就是祝枝山身上的一千两银子啊! “大外甥,你没听说嘛?陈策可说了,这十几天,他要对祝枝山教导!” “你不相信你的小老弟了吗?经过你小老弟的教导,那祝枝山还能高中不了吗?那陈策未免太垃圾了吧?” 张延龄也微笑道:“是啊,我们也会对文徵明和徐祯卿训练的,大家都是老师,你难道承认陈策还不如我们吗?” 朱厚照冷笑道:“呵呵!那就赌便是!到时候你们可不要耍赖不给银子。” “一言为定!” “签订赌约!”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噢。” 张家兄弟很是激动,开心的拿着赌约,大摇大摆的离开东宫。 “咱这个大外甥,也太傻了吧!” 张延龄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千两银子即将进入自己的口袋。 那个祝枝山,此前成绩就垃圾的一批,他陈策是神吗?还能揣摩出来科考题不成?不然能在这十几天彻底改变祝枝山?他们怎么都不信呢? 刚才他们故意激朱厚照,就是知道太子殿下的软肋是陈策,他不允许任何人否定陈策的才华。 所以张鹤龄才故意激怒他的太子外甥,目前看来策略很成功呀! 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千两银子在朝自己招手,张鹤龄开心的无以复加。 “大哥,你说那个陈策,该不会真给祝枝山训练出来了吧?” “要是他们两个都考中咋办?” 张鹤龄哈哈一笑,道:“考中又如何?顶多我们不赚不赔嘛!” 张延龄忙不迭道:“大哥,稍等一下,这是基于咱们这两个学生都高中的前提下,要是文徵明和徐祯卿都没中,咱们岂不是要给太子两千两银子?” 张鹤龄虎躯一颤,不过很快呵呵笑道:“毛!文徵明和徐祯卿可是苦练两年半!那唐寅和祝枝山这两年半可是在忙着西南处理政事,哪有时间看书温习功课?所以咱们这两个学生,是一定会高中的!” 435、势如破竹 倭岛。 负责此次攻打倭奴的总兵官是从辽东调过来的,任谦在辽东时就担任辽东总督,这些年负责整个辽东的防御,履历十分丰富。 非世袭武将能一步步做到辽东总督的要位,这足以说明任谦的所有武功都是一次次战争累积出来的。 而事实也是如此,任谦从成化时期就开始入伍,曾跟着王越、汪植参加过犁庭扫穴的辽东之战,后又先后三次参与哈密之战,西南平乱、湖广剿匪等等战争,军事经验十分丰富。 自从大明的八万陆军登陆倭岛后,任总兵先后指挥了五次大规模平原战斗,全部以胜利结束。 一方面是因为任谦的指挥水平在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倭奴的战斗力和武器装备实际比明廷差的太多太多,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不过在攻城战中,任谦还是遇到了困境,虽然倭奴的军事水平和单兵素质不怎么样,但拒城而守还是有点本事的。 在古代军事战争中,一般攻城需要比守城多五到十倍的兵力,而一场攻城战下来,损失的士卒更是不计其数。 拢共只有八万陆军登陆倭岛,每一次守城若是牺牲太多人,那对大明来说根本得不偿失。 如果不惜一切代价攻城,那任总兵有自信,就没有倭奴的城池是他守不住的。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战略目标,也不是明朝廷希望看到的。 攻城陷入停滞,任总兵压力极大,就在二月初的时候,一门大炮被东南的战舰运输到了倭岛战场上。 兵部亲自派人来攻城。 任谦最初的想法是和马文升一样,认为一门武器想要改变战争格局有点不切实际。 可当大炮响起在倭岛城头的时候,任谦彻底被震惊了! 一门大炮,彻底摧毁了倭奴的守城梦,城内倭奴瞬间土崩瓦解鸡飞狗跳放弃守城。 大炮朝城门轰炸,顿时将本就劣质的木质城门轰开了一个口子。 当看到这一幕幕时,任谦彻底被震住了,甚至忘记指挥攻城。 然而更令任谦震惊的是,兵部对他说,这样的武器,朝廷那边还在抓紧制造,到月底会交付另外九门大炮过来,朝廷那边希望任谦能加速彻底占领整个倭岛。 任谦听后,顿时信心大增,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城,然后继续朝倭岛的都城挺进! …… 前线战场的战事一切顺利,弘治皇帝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弘治十五年的事很多,首先摆在眼前最重要的事,无疑是这次弘治十五年会试。 今年大比之年比上一届还要热闹,许多天才儒生都纷纷加入到这一次科举之中。 诸如吴中四才子、京畿四才子、广州湛若水等等! 陈策这十几天时常会去祝枝山的小院,对于策论等文章,陈策其实不太担心,祝枝山在西南为政这么多年,对政事应该有了自己独到的理解,策论完全没问题。 第一场八股显得尤为重要。 而这也恰恰是祝枝山最薄弱的地方。 陈策在这十几天购买了往年的科考试题,试着分析今年科考最可能出现的八股形势以及试题。 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和今年主考官梁储的性格,试着给祝枝山出了三道八股文预测题。 1、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2、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3、釐尔圭瓒,天子万年。 梁储是传统的儒家士大夫,将天地亲君师刻在骨子里,对帝王尤其效忠,所以出题很可能会和天子相关。 陈策按照梁储的性子,推测出来这三道题目,让祝枝山好好撰写破题文章。 祝枝山写了许多,陈策其实都不太满意,最后无奈之下,陈策亲自给祝枝山破题,将三题全部破了后,给他讲解后续的思路,让祝枝山跟着自己的思路继续撰写。 值得一提的是,陈策只是给他提供了破题,后续思路则需要祝枝山自己去理解了。 陈策发现祝枝山穷其一身没中进士是有道理的,他的破题思路实在和进士科要求的南辕北辙,换言之,他总是找不到四书五经某句话的核心论点,总是能将中心思想理解歪了。 二月初,距离会试不过五天时间,陈策从祝枝山那里出来。 迎面遇到了张家兄弟。 张家兄弟歪着头,抖着肩膀,似笑非笑的对陈策道:“陈纯简,教学生呢?” 陈策:“嗯……额?怎么了?” 这两个家伙几乎无事不登三宝殿,谁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张鹤龄微笑道:“没什么,问问你,教的咋样?这个祝允明能不能考中啊?” 陈策摇摇头道:“不知道。” 张延龄哈哈一笑,道:“听说你在给他急训啊,呵呵,别废力气了,没啥用。” “这个祝枝山啊,考进士考了九年了,每次可不是失之交臂哦,那是差距太大,压根没希望的。” 张鹤龄敲了一下张延龄的脑袋,道:“不许瞎说!这不是有陈策这个老师在吗?” “他不是拜了陈策为师吗?有陈纯简这个天才老师,还能教不出一个进士吗?” 陈策笑了笑,道:“那借你吉言了,没事我走了。” 等陈策离去,张鹤龄看着陈策的背影,喃喃道:“这小子,还真他娘的不谦虚呢!” “教他这十几天有啥用?” 张延龄道:“就是!他陈策要能考中,他自己早就科考了!我承认,他很有才华,但科考,他不行的!” “哼,这还有脸当别人老师呢,狂妄!太狂妄了!” 张鹤龄听到这话,虎躯一颤,大怒道:“放屁!不许瞎说!怎么就没脸当老师了?” 咱们兄弟这吊样子,不还是一样收了文徵明和徐祯卿为学生吗? 他陈策要是没脸当别人老师,那咱们岂非彻底不要脸了? …… 伦府。 湛若水这段时间暂时住在伦府外院,潜心准备今年会试科考。 伦文叙今日从翰林院下值回来,便找到湛若水,问道:“元明,怎么样?” “这次科考有信心吗?” 湛若水笑了笑,道:“不提此事,倒是伯畴你,怎么?和弟媳闹矛盾啦?” 436、针对陈策 伦文叙这段时间从翰林院回来,多都在湛若水这里一同研究学问。 这不免让湛若水觉得伦文叙和宁知君感情出了问题,毕竟两人才新婚不久。 伦文叙明显不想提这个话题,他对湛若水道:“这段时间陈策收了祝枝山为徒,十几天的调教,能让祝枝山高中么?” 湛若水愣了愣,莞尔一笑,道:“这我也不清楚了。” “不过祝允明前后考了三次进士皆都落第,这次想要高中恐怕依旧有点难。” “但不排除他是天才。” 伦文叙道:“三次都没高中,哪里敢称天才?” 湛若水摇头道:“我不是说他。” 很显然他说的是陈策。 伦文叙不以为意,道:“陈纯简若有这份本事,他自己就科考了,就如同祝枝山一样,在绘画领域他是天才,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陈策也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强,但科举却未必吧?” 湛若水深深看了一眼伦文叙。 伯畴还在为上次新婚对联和陈策置气?这有什么啊? 陈策确实很厉害,那副绝对,到现在湛若水都没想出来下阕,三人行必有我师,不如陈策不丢脸,不知为何伯畴却一直耿耿于怀。 湛若水笑笑,道:“兴许是如此,不过想来祝枝山拜陈策为师,可能并非因为科考之事,而是在西南官场陈策给与了他帮助?” 伦文叙摇头,嗤笑道:“他陈策能在官场给祝枝山什么帮助?也就是他结交了太子和张家国舅,狐假虎威罢了。” 湛若水:“……” “不过话说回来,真正在考场上,谁能出伯畴之右?你是实打实的十二年状元,单论科考,他陈策自然不如你了。” 伦文叙这才点头,欣然承认。 哎。 湛若水叹口气,不知为何,他感觉伦文叙似乎有些变了,不再如以前那样纯粹,变得十分善妒,犹如女子一样,对一些小事斤斤计较。 这岂是一个纯正士大夫该有的德行? 伦文叙和湛若水聊了一会儿,天色已晚,便背着手回到后院。 宁知君安静的在书房内看着书,自从成婚后,两人便开始分居而住。 伦父论母虽然也居在伦府的后院,但宁知君却很少去和对方请安。 为此,伦母没少在伦文叙这里抱怨。 伦文叙背着手来到宁知君的书房,冷漠的道:“我娘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宁知君狐疑的看他一眼,摇头道:“为何这么说?” “宁大小姐,你可否每日去给我娘请个安,问个好?上次她给你熬了一天的鸡汤,你为何不喝?” 宁知君道:“那母鸡是市场上死鸡,你不是没给她钱,死鸡熬汤怎么喝?” 伦文叙深吸一口气,面皮抽搐,冷笑道:“宁大小姐!你是嫌我娘是农村走出来的,伺候不了你这千金大小姐是吗?” “什么叫死鸡熬汤怎么喝?我喝了一辈子怎么没事?” “就你精贵?省一点怎么了?我娘节省怎么就碍着你了?” 宁知君蹙眉,将书本放下,对伦文叙道:“伦大人,你若是找茬,劳烦就回去吧,我不奉陪。” “你!” 伦文叙厉声道:“他陈策不是喜欢收徒吗?我倒要看看,他能将祝枝山调教出来什么样子!” “你心心念念的陈策陈纯简,他自己都没本事高中,居然还恬不知耻的收徒?笑话!” 宁知君嗤笑一声,问伦文叙道:“你敢当着陈策的面说这些话吗?你对我说有什么用?” “他陈策不需要高中,不需要考进士,依旧能在东宫为官,他对这个国家做的事,你一辈子恐怕也都难望其项背。” “你!” 伦文叙浑身颤抖,砰的一声关了房门,出门之后狠狠一巴掌扇到宁知君贴身侍女小蛮脸上。 “贱婢!下次若敢告我娘的状,我便将你活活打死!” 伦文叙认为,他娘用死鸡熬汤之事,定是这不知死活的小婢在宁知君面前告状的。 小蛮捂着肿胀的脸,哭着找到宁知君:“小姐……姑爷……他,怎么了啊?” 宁知君抚摸着小蛮的脸颊,微微叹口气,问小蛮道:“疼吗?” “不疼。” 宁知君苦笑道:“怎会不疼啊……姑爷么?呵呵,他骨子里自卑敏感,懦弱怕事,只能将脾气撒在我们身上了,再忍一忍吧……” 等什么时候他将陈策彻底彻底惹火了,就是他落难之时。 别看陈策平日脾气很好,但真要让他出手,那对方可就再也没机会翻身了! …… 临近会试,长安儒生圈子里面传来一些闲言碎语,大都是讨论陈策收徒祝枝山的事。 不可否认祝枝山在浙直的名声很大,但在连续三次会试的落地,让更多人怀疑祝枝山几乎无缘进士。 不过最近却突然冒出一种不同的声音,有人认为在陈策的调教下,祝枝山这次肯定能高中。 这种舆论发酵后,越来越多人开始对陈策感兴趣,打听之下才知道唐寅居然也是他的学生,但他自己却不过只是一介不入流的商人。 舆论风向瞬间逆转,抨击陈策的人也越来越多,文人相轻,何况陈策只是一介商人,凭什么收吴中两大才子为徒? 更多的人开始为唐寅和祝枝山惋惜,尤其祝枝山,本身在会试就不占优势,现在又拜一名商人为师,几乎前途尽毁。 当然,这些舆论对陈策其实都一知半解,陈策虽然在朝廷高层众所周知,但在民间知道他的人不多。 陈策平常实在太低调,这段时间民间自发组织了各种文会,苏涵梅也邀请过他,不过陈策都拒绝了,如果他想出名,现在恐怕整个北平杏林就没有不了解他的。 二月初五,明日会试。 今晚祝枝山设宴招待了陈策和唐寅,也没有任何外人。 晚饭吃好后,吴娘子带着小花去收拾。 陈策三人在祝枝山的院子前闲聊。 “老师,这段时间外面的风向不太对。” 唐寅和祝枝山在西南做了两年半的官吏,精明了许多,这分明是有人在针对陈策,故意挑拨事情。 陈策听了唐寅和祝枝山叙说了最近外面发生的事,嗤之以鼻的笑了笑,甚至都懒得追究谁是始作俑者。 他对唐寅和祝枝山道:“不必关心这些,明日科考,你们好好考,这比什么都重要。” 437、别反悔哦 皇宫,紫禁城,暖阁。 怀恩正在伺候弘治皇帝,小心翼翼的道:“皇爷,最近陈策在外面又出名了。” 弘治皇帝好奇的道:“哦?怎么了?” 怀恩笑呵呵的道:“这先前啊,有人传出来说吴中才子祝枝山拜陈策为师,打算冲击今年会试。” “能让祝枝山拜师的人,才华自然不菲。” “可是后面不知怎么了,又开始传陈策只是一介商人,风评一时间逆转……” 弘治皇帝眯着眼,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怀恩。 很明显怀恩这是在替陈策打抱不平,他觉得有人在对付陈策,所以才会将这些事告知弘治皇帝。 “算了。” 弘治皇帝摆摆手,道:“他陈策真要在乎这些虚名,凭着他的才华,早就名满京师了。” “嗯,不过祝枝山连续三届依旧没高中,这临时抱佛脚拜陈策为师,还真能高中不成?” 弘治皇帝和陈策一样,他不担心唐寅,凭着唐寅的才华,高中进士是板上钉钉的,只是他会不会取得今年状元还是个疑问罢了。 但是祝枝山不同,他已经考了三次会试了,倒也不是说非要他高中,只是若今年他还是以举人的身份去西南为官,恐怕会震不住西南的那些官场进士。 随着西南发展越来越好,前去西南的官吏也越来越多,此前没有进士过去都还好,现在这么多进士涌入西南,若祝枝山还没中进士,再去西南,难免后续会举步维艰,受人非议。 ……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唐寅和祝枝山结伴而行,早早来到顺天贡院。 这一次,陈策来了,他早早的就在贡院外等着,唐寅和祝枝山都知道陈策身子不好,所以都是悄悄的来,谁也不愿意让陈策为他们操劳。 远远地看到陈策,两人忙不迭小跑到陈策面前,道:“老师,你怎么来了?” 陈策微笑道:“睡不着,来看看。” “好好考,尤其允明你。” “不过也别太有压力,中与不中拿出最大的努力就好了。” 其实陈策不说,祝枝山也知道这次会试对他多么重要。 前去西南的进士越来越多,对自己颇有微词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祝枝山一个举人,坐在宣慰司使这个位置上,对西南文官们来说就是罪。 说话间,文徵明和徐祯卿也从不远处拎着考篮走来。 “伯虎,允明。” 文徵明和徐祯卿对唐寅和祝枝山笑着打招呼,又对陈策拱手道:“陈公子。” 陈策微微颔首,也不耽误他们进入考场。 目送四人进考场后,陈策刚打算离开,就见张家兄弟端着豆浆手拿油条走来。 “陈纯简,吃早饭了吗?” 陈策摇头道:“没。” 张鹤龄呵呵道:“送你的学生来考试?” 陈策嗯了一声,道:“你们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这两兄弟无利不起早,陈策一时间也不清楚他们来这儿做什么的了。 张鹤龄吸了一口豆浆,龇牙咧嘴的吹了一口热气,这才对陈策淡淡的道:“和你一样,送学生来考试。” “文徵明和徐祯卿知道吗?他们就是我们的学生。” 陈策:“???” 略微思考一番,陈策便明白了,这两个家伙恐怕都认为今年很有希望,所以提前找好靠山,打算考中进士后,让张家两位国舅给他们安排个好的前途。 不知何时,朱厚照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笑道:“我就说小老弟你今天铁定要来这送唐寅和祝枝山。” 张鹤龄眯着眼,笑容满面的看着朱厚照,越看,越觉得这个大外甥像一个闪闪发光的送财童子。 “太子呀,钱准备好了吗?”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这不还没出结果呢?谁能考中还说不定呢。” 张鹤龄哈哈大笑道:“不会吧,不会吧?大外甥,你还真以为陈策用十几天调教的学生能高中吧?” “我们兄弟这两个学生,可是废寝忘食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了两年半,他祝枝山在西南处理政务两年半,哪有时间看书学习呢?” 张延龄也道:“就是呀,指望这十几天陈策的教导就能高中?大外甥,异想天开了吧?可别盲目的相信别人哟!” 陈策听的一头雾水,好奇的问朱厚照道:“你们在说什么?” 朱厚照忙道:“没什么。” 张鹤龄大言不惭的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策,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和太子做了一场豪赌,赌我们和你的学生,谁中的进士多,一个人,一千两银子!” 陈策:“……” 人才! “所以,你和他们赌了?”陈策看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紧张兮兮的道:“是啊……额,小老弟,祝枝山高中不了么?” 陈策摇头道:“不知道,我意思是加我一个,我们是好朋友嘛,让你一个人承担我于心不忍,你给我也赌一千两的。” 张家兄弟瞳孔瞪大。 陈策,他脑子有病啊?还是说对他的学生如此自信? “好好好!” 张鹤龄不假思索,急忙将豆浆油条放在地上,随意用衣衫擦了擦手,仿佛深怕陈策反悔一样,激动的道:“好的,陈策,来,签赌约。” “老二,快去找个儒生,问他们借纸张和笔墨来。” 张延龄微微有些犹豫,拉着张鹤龄道:“大哥……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这个陈策,会不会有诈?” 他们在陈策手上已经吃了很多亏了,张延龄已经怕了。 张鹤龄道:“放屁!快去!有钱不赚王八蛋!快点,不要啰嗦!” “哦,好吧。” 哈哈,能从陈策身上赚点钱不容易啊,看陈策这病恹恹的样子,恐怕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死前做点善事积点德,以后好上天当神仙。 通透!还是陈策活的通透啊! 没多时,张家兄弟便和陈策也签订了赌约,然后哈哈大笑着对陈策道:“陈纯简,可不许反悔哦,你要反悔,这赌约我们要拿给皇上评理的!” “还有大外甥,你也一样,你也不想让你皇上对你失望吧?千万不要反悔哦。”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你们也别反悔!” “哈哈哈!”张鹤龄笑的眼泪都下来了,道:“不会!绝对不会!” 438、震惊祝枝山 顺天贡院,弘治十五年会试如火如荼的开始。 祝枝山心里压力很大,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一次会试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尽管陈策没有给他任何压力,但祝枝山其实明白,陈策是很希望他能高中的。 他已经连续考了三届,每一年的第一场八股破题都不尽如人意,这不仅仅是祝枝山的薄弱项,也是许多举人无法更进一步的关键难关。 考卷被贡院的胥吏分发下来,祝枝山打开会试考卷的题目,下一刻,祝枝山登时目瞪口呆! 他呆呆的看着考卷上的四书题,嘴巴张成鸡蛋大,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这…… 【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他的老师陈策给他预测过三道题目,而这就是第一道。在这十几天时间内,陈策让祝枝山破过这些题,祝枝山虽然也破题了,但陈策却觉得不满意,最后将自己的破题思路告诉祝枝山。 祝枝山实在太震惊了,他是真没想到陈策居然能将今年的会试题目给预测准了! 现在摆在祝枝山面前的有两种破题方式,一种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写,另一种按照陈策的思路去写。 如果是以前的祝枝山,他会毫不犹豫的按照自己破题思路去写,文人都有一种傲气,对自己的才华很自信。 尤其祝枝山,以前总被人捧在天上,吴中四大才子,绘画字帖一绝等等荣誉加身,让他陷入盲目的自信和骄傲。 但两年多为政时间,让祝枝山再也没有往日盲目的骄傲和自信,然后就是对陈策的绝对佩服,所以这次祝枝山也是毫不犹豫的去破题,只不过是按照陈策思路去破了题! …… 三天的考试很快就落幕结束,这几天陈策很少外出,倒是朱厚照时不时会来找陈策。 贡院那边关了门,接下来便是各阅卷官连轴转批试卷。 祝枝山和唐寅从贡院出来后,第一时间来找了陈策。 朱厚照紧张兮兮的问道:“你俩考的咋样?” 见到太子殿下居然对他们如此关心,唐寅和祝枝山顿时受宠若惊,对朱厚照感恩戴德。 倒是陈策在一旁看的面皮一抽一抽的。 这小子哪里是关心你们,他关心的是你们能不能考中,他和他两个舅舅的赌约能不能获胜。 如果唐寅和祝枝山知道朱厚照拿他们做赌注,也不知会幽怨成什么样子……嗯,当然,陈策也干了。 唐寅抱拳恭敬的对朱厚照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不过臣感觉此次发挥并不是太好……” 听到这里,朱厚照顿时懵了,不是吧?你之前可是准状元,本宫最看好你了,你居然发挥的不好?那不是完蛋了吗?一千两银子没啦? 朱厚照赶忙问祝枝山道:“你呢?” 祝枝山也摇摇头,对朱厚照道:“殿下,臣……和伯虎一样,恐怕还不如伯虎。” 彻底完犊子了! 朱厚照心情顿时跌落低谷,失魂落魄的离开槐花胡同。 等朱厚照走后,陈策才问唐寅道:“考的如何?” 唐寅老老实实的对陈策道:“老师,不出意外的话,前三甲应该没问题。” 陈策点头,又问祝枝山道:“你呢?” 祝枝山激动的道:“老师!你真的太厉害了!你给我预测了三道题目,四书中考的就是你预测的,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听到这里,唐寅也震惊的无以复加! 不过想到这是陈策的操作,那没事了。这对老师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陈策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如此就好,希望你们皆能高中吧。” 这两家伙在西南做了两三年的官,确实沉稳了许多,刚才在朱厚照那边并没有夸下海口,要是真对朱厚照说他们考的不错,十拿九稳,万一最后结果出来两人没有高中,不免让皇太子心生不悦。 这两个家伙,着实成长了不少,人也沉稳了许多。 …… 张家兄弟早就在贡院外等着了,见到文徵明和徐祯卿走出来,仿佛看到两坨闪闪发光的金子,两兄弟赶紧走过去,询问道:“咋样?你两个考的如何?” 文徵明微笑道:“回老师,学生感觉考的不错。” 徐祯卿也自信的道:“学生也感觉考的还可以。” 张家两兄弟一拍大腿,激动的大笑道:“好好好!” 好啊!太好了! 也不知道大外甥那边咋样? 两兄弟忙不迭去了东宫,然后就看到朱厚照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下一喜,急忙来到朱厚照面前,道:“大外甥,陈策那两个学生考的咋样?” 朱厚照神色暗淡,道:“他们说了,发挥的不怎么样。” “哈哈!” 张延龄道:“大外甥莫要悲伤,不过只是两千两银子而已,玩玩嘛,高兴就好。” “我早就和你说了,他陈策又不是神仙,我承认他很强,但这科举考试,可不是其他,他陈纯简自己都没科考过,怎么能教学生呢?” 张鹤龄叹口气道:“大外甥,你大意了呀!说白了,就是不知分析,你瞧我们兄弟两,就经过缜密的分析,得知唐寅和祝枝山在西南从政这么长时间,哪有时间温习功课呢?” “但咱们这两个学生不然,他们可是苦读两年半啊!” “不瞒你说,就在不久前,我们这两位学生说了,此次科考,十拿九稳!” “所以,大外甥,你要么先把钱给我们吧,对了,还有陈策的两千两,一共四千两,给钱。” 张鹤龄伸出手。 朱厚照乜了两位舅舅一眼,哼道:“结果还没出来呢,谁知道结果啥样?” “呵呵,你还不服气,那行吧,过两天再给我们钱吧!” 两兄弟哼着小曲,笑容满面的离开东宫。 瞧那模样,一脸说不出的嘚瑟。 朱厚照狠狠握着拳头,恼羞成怒的呸了一口! …… 暖阁。 国家抡才大典,弘治皇帝也很是重视,内阁六部召开完关于倭岛战争会议后,一切政事暂且被放在了一旁。 弘治皇帝笑着问内阁六部道:“这几日报纸头条漫天乱飞,都是讨论今年会元花落谁家。” “诸卿如何看?” 439、激动两兄弟 今年会试人才辈出,唐寅三年蛰伏,今年卷土重来。 吴中四才子同时参加会试。 广州白沙掌门陈献章得意爱徒湛若水第一次参加会试。 这些个贡生,还没中进士,其名声已经比许多进士还要大噪。 刘健轻松的笑着道:“皇上,这次会试倒是挺有意思,民间在关注的焦点恰恰不是这些才子们的会元之争,而是陈策。” “哦?” 弘治皇帝问道:“陈策没参加会试,怎么还被讨论起来了?” 刘健道:“会试开始十余天前,陈策收了祝枝山为徒,有人说陈策能收祝枝山为徒,经过这次调教,定能让祝枝山一扫三年落第之阴霾。” “也有人说陈策沽名钓誉,自己都没中进士,又乃一介商贾,此次调教祝枝山,恐怕祝枝山又要再次名落孙山耽误了祝枝山的前途。” 弘治皇帝苦笑了一下,道:“这个陈纯简,明明不在江湖,江湖上却都是他的传说。” “明明也不在庙堂,庙堂上也都在讨论他。” 内阁次辅李东阳笑着转移话题,道:“臣倒是认为这次湛若水极有可能夺得此界会元之争。” 湛若水不仅获得了陈献章真传,在广州府就已经拥有一群学生弟子,而且和上一届状元伦文叙又是好友。 伦文叙肯定会言传身教一些科举破题技巧之类的给湛若水。 湛若水夺得这一届会元似乎并不是没有可能。 …… 这届科举大比,各方都在讨论。 顺天贡院内的阅卷官们则是热火朝天的开始阅卷工作,一摞摞厚重的考卷堆在案牍上,上千份试卷要在三天内全部批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字体丑陋,不取!” “文章跳脱,论证偏题,不录!” “居然还有人忘记避圣人讳,怎么中举人的?不录!” 阅卷值庐内的火炉燃烧的很旺,明明春寒料峭的天,阅卷官们却大汗淋漓。 不仅仅因为屋内热浪朝天,更多的则是因为许多考生的试卷真是一塌糊涂! 到现在批的试卷多都是中规中矩,想找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几乎没几个。 直到一名阅卷官看到了一篇文章,不由双目微微瞪大,此前看试卷几乎一目十行,扫一眼不行就朱笔驳回,但是这一份试卷却看得格外认真。 直到破题的文字全部写完,那阅卷官依旧意犹未尽,不免招呼同僚们来观摩。 几名阅卷官同僚看到这份试卷,也都赏心悦目,不由自主的捋须微笑点头。 “这份试卷,当拔头筹。” 说话间,另一名阅卷官道:“诸位,来看看这份如何?” 众人狐疑的走过去,然后定睛望去,这份试卷的破题比刚才那一份更加犀利直白,而且十分引人注目,一篇文章居然写的令人沉迷,不由让一众阅卷官面面相觑。 这一下子,阅卷官们都为难了起来,这两份试卷的水准都是超一流的,不出意外,会元一定就在这两份试卷中产生,这一时间他们竟有些心痒难耐,若不是试卷被糊名,他们真想知道这两份试卷究竟出自谁的笔下。 …… 三日后,阅卷全部完毕,明日便是放榜的日子,从会试开始到放榜,前后不过七天时间。 在会试没有放榜之前,没有人会提前知道录取名单究竟是谁。 今日一早,天才刚放亮,贡院那边已经人满为患。 朱厚照一大早便来找到陈策,“小老弟,快别睡了,快别睡了!” “今天放榜了。” 陈策:“……” 虽然朱厚照知道唐寅和祝枝山发挥的不好,但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陈策无奈,早早被朱厚照拉起来,洗漱一番,便跟着朱厚照来到贡院广场。 入眼处,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人,说一句人山人海都不为过。 唐寅和祝枝山也早早来到这里,此时正在和文徵明、徐祯卿寒暄,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们都十分紧张。 张家兄弟心旷神怡的走来,爽朗一笑,歪着头问陈策道:“陈纯简,这么早就来送钱……啊不,看榜吗?” 陈策笑了笑,道:“是啊,你们也这么早?” 张家兄弟淡定的点头,道:“是啊,作老师的,当然要辛苦点,今天是学生的大日子,自然来早点看看咯。” “吃早饭了吗?” 陈策摇头道:“没。” 张家兄弟手里提着油条和肉饼、豆浆,问陈策道:“你要吃点吗?” 陈策噢了一声,道:“那真谢谢了。” 他从张家兄弟手中将油条肉饼豆浆接过来,分给朱厚照一半,两人在张家兄弟震惊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吃了起来。 张鹤龄人都傻了。 我就是客气一下啊……陈纯简,你个王八蛋!我们还没吃早饭呢!你,你不给我们留一点? 畜生! 等陈策和朱厚照吃好早膳后,不远处的贡院那边大门终于被缓缓推开,张家兄弟目光一凝,哈哈道:“终于放榜了!” “你们就安心在此地,不要乱走,我帮你们顺带看一眼吧!” 陈策惊愕的道:“这么多人,你们怎么挤进去?” 张家兄弟冷冷一笑,大摇大摆走到那群举人贡生面前,大喝一声:“都他娘的滚开!不然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什么,你不认识我们兄弟?啪!砰!” 两兄弟一拳一个,旁边的张府恶奴们神色不善,一时间一条通道给张家兄弟打通了。 张家兄弟对文徵明和徐祯卿道:“好徒儿,快过来看榜啦,愣在那干啥?” 文徵明和徐祯卿捂脸,讲道理,真不敢过去,两人扭扭捏捏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随着张家兄弟一同进入了人群最前方。 “哈哈,让为师从后到前看吧,给为师一个惊喜。” “哦,今年就录取一百二十七人啊。” “嗯,一百到一百二十七名没有。” “五十到一百也没有。” “不错,前五十,足以进第三甲了。” “哟呵,二十到五十名也没有你们的名字……你们两个啊!不成气候!不会要给为师拿个会元出来吧?” 张鹤龄笑容满面,旋即朝第四到第二十望去,依旧没有。 “哎呀呀呀!果然,果然啊!前三甲啦!” 440、前二 张延龄此时脸色已经变了,因为他发现前三甲,和自己两个学生没关系。 他微微拉了拉张鹤龄的衣袖,颤抖的道:“大,大哥,出,出事了。” “咋咋呼呼,大惊小怪!如此开心的时候……” “大哥,别吹牛逼了,第一是唐寅,第二是祝枝山,第三是湛若水。” “咱们两个学生……没中啊!” 张鹤龄虎躯一颤,瞪大牛眼,朝榜单前三望去,然后不由倒吸凉气! 文徵明和徐祯卿额头上汗水直落,直到将榜单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看了三遍,依旧没见着自己的名字,脸色顿时惨白如纸,整个人神情如丧考妣。 怎么,怎么会这样……明明感觉考的不错,为何会落榜。 祝枝山都上榜了,他往年的成绩都不如自己的啊! 文徵明身躯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尽管经过几次落榜,心理素质已经算还可以了,但此时依旧忍不住开始发颤。 主要还是因为祝枝山进了前三甲。 以前他们三个都一起不中,还能坐在一起吐槽吐槽,可是今年,他和徐祯卿什么都没干,苦读了两年半,居然还没中! 反观祝枝山,他在西南为政两年半,不但考中了,还位列第二,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如此大的打击,让文徵明怎么受得住? 张家兄弟颤抖的厉害,天呐,怎会如此?陈策的那两个学生不是说了吗?他们这次发挥的不太好。 发挥的不太好,结果前二? 自己这两个学生不是说感觉良好吗?为何没上榜? 这不对啊! 四人失魂落魄的从人群中捂着脸出来,这太尴尬了,也太丢脸了,尤其刚才张家兄弟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不晓得还以为他们的学生已经高中了呢。 唐寅和祝枝山早就在外围等着,见到文徵明和徐祯卿失魂落魄走出来,宛如丢了神一样,不免紧张的问道:“徵明,怎么了?” 文徵明苦笑的看了一眼唐寅,拱手道:“伯虎,恭喜,高中会元。” 唐寅愣了一下。 文徵明一脸复杂的看向祝枝山,苦笑道:“允明,也恭喜你,会试第二。” 祝枝山也愣住了。 文徵明再次将目光盯向了陈策,如果说祝枝山这次能进二甲,说和陈策没关系,文徵明是如何都不信的! 十几天时间啊,他调教出来了一名会试第二,未来准翰林院学士。这实在太厉害了! 亏得杏林中还有人大言不惭的传陈策自己都没科考过,会耽误祝枝山前程云云的。 他是没科考过,不是因为他考不上,而是因为他不想考! 他就这么调教祝枝山十余天,都能给祝枝山调教到会试第二,要是他自己上场呢?! 朱厚照此时也猛地反应过来,倒吸凉气的看着唐寅和祝枝山,你们两个家伙,骗本宫? 不是发挥的不好吗? 不好都能前二? 朱厚照赶忙问文徵明和徐祯卿,道:“你们中了吗?” 两人失落的摇摇头。 “哈哈哈哈!” 朱厚照仰天大笑,不过很快觉得这样似乎挺打击人的,于是急忙止住笑容,不由分说的拉着张家兄弟来到一旁。 “啊,哈哈,太子殿下啊,我们今个儿起来的太早了,好困啊,我们要回去睡觉啦。” 朱厚照拉住两兄弟,道:“舅舅,别着急呀。” “我的两千两银子,小老弟的两千两银子,一共四千两,你们该不会耍赖吧?” “赌约都签好了,要是耍赖,我可要派人去你们府邸拿钱了哦。” 张鹤龄嘴角抽了抽,尴尬的道:“哈哈,不会,怎么会呢?不过就是区区四千两银子罢了,我们兄弟还是给的起的。” 朱厚照点点头,道:“我就知道舅舅你们不会食言的,谢谢啦。” 张鹤龄:“客气。” 朱厚照挥挥手,道:“走了。” 张鹤龄忽然打个冷颤,脸色难看至极,他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搭在了张延龄的肩膀上,颤巍巍的道:“老二,我,我感觉有点窒息,呼吸困难。” 张延龄搀着张鹤龄的肩膀,道:“大哥,四千两银子啊,我心疼,咋办,咋办啊!” 陈策和朱厚照路过张家兄弟身前,陈策蹙眉看着两兄弟,问朱厚照道:“他们怎么愁眉苦脸的?” 畜生啊!陈纯简!你真是个畜生!你还有脸问? 要不是你教那个祝枝山的,我们也不至于亏这么多钱?谁让你没事指导祝枝山的? 你自己去考试不好吗?你要去考试,我们肯定买你高中会元啊! 谁他娘的能知道,你居然真的在短短十几天把祝枝山给调教出来了?你这个孽障! 朱厚照微笑道:“没什么事吧,想来是替我们高兴的。” 陈策嗯了一声,对张家兄弟道:“走了啊,对了,过几日我设宴替唐寅和祝枝山庆祝一下,你们也过来吃点。” 张家兄弟:“……” “呵呵,好的。” …… 伦文叙府邸。 湛若水倒不急去看榜单,到现在还没出发,不过伦文叙已经回来了,他对湛若水道:“不必去看了,第三。” 湛若水倒是有些意外,问道:“前二是谁?” 伦文叙沉默片刻,脸色复杂的道:“第一是唐寅。” 这不意外。 “第二是祝枝山!” 此言出来后,湛若水忍不住愣在原地。 祝枝山?! 那个被陈策调教十几天,最近在举人圈子都不被看好的祝枝山,居然一跃成为了这次会试第二? 嘶! 湛若水倒吸凉气,他不是震惊于祝枝山能高中第二,而是震撼于陈策,他就调教祝枝山不过十余天,就能将三届次次落榜且排名靠后的举人给调教成了会试第二? 这太逆天了!! 伦文叙脸色有些难看,随口道:“他祝枝山能高中是他自己的本事,和陈策没什么关系吧?” 湛若水:“……” 科考之前,你认为祝枝山往年的成绩,这次大概率不会高中,现在经过陈策十余天教导,你口中的那个‘不会高中’变成了会试第二。 都这样了,你还说和陈策的调教指点没关系,是不是有点太违心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祝枝山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就是陈策教出来的好吧? 441、张家兄弟的小心思 同样震惊的还有皇宫内的弘治皇帝以及内阁三阁老。 谁也没想到,最不被看好的祝枝山,竟直接一跃成为了会试第二,当初他们最看好的湛若水,反而屈居在第三。 如果再说这和陈策没有关系,于情于理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陈策调教的学生都这么厉害,若是陈策亲自科考…… 小朝会继续,兵部已经将余下的九门红衣大炮全部送到东南,预计今年三月初能送到倭岛前线。 倭岛总兵官任谦在拥有那一门红衣大炮后,其战争态势几乎就以碾压之势席卷倭岛,若是余下九门大炮全部移交给他,用不了多久倭岛就会全线溃败。 现在倭岛的投降派越来越多,几乎半个倭岛的幕府全部投降。 关注倭岛战争的不仅仅是明朝,诸如周边的四夷如朝鲜、琉球、满剌加、苏门答腊等国都在密切关注,自从大明宣布对倭岛战争,到现在前后也不过只有四个月左右,几乎半个倭岛就此沦陷。 大明的强大,让四夷为之震颤。 倭岛的后柏原天皇本打算利用大明的强势介入,从而瓦解岛内的战国纷争现象,他原本打算等大明和幕府之间进入僵持阶段,然后自己便以天皇的名义将所有幕府的军权回收到自己手中,最后进行国家政治体制的改革,集中皇权,彻底消灭幕府的权力。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空了,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大明的军事力量居然会如此强大。 或者说,他低估了大明的军事实力,又高估了倭岛上幕府的实力。 谁能知道短短不过四个月时间,大明军队就会以势如破竹之势席卷整个倭岛,后柏原天皇也尝试着和倭岛总兵官任谦沟通,可他根本找不到大明总兵官。 今年年关的时候,后柏原天皇受惊之下,连续给大明朝廷先后送过去三封信,信件今日才抵达皇宫。 弘治皇帝将后柏原天皇的求和书给内阁六部看,刘健建议可接受对方的投降,毕竟大明派遣如此多的军队过去,后勤辎重和财力粮食每天都是大批量消耗,若是现在停止战争,既达到了震慑倭岛的目的,又不至于朝廷因这次战争损失太多国力。 不过更多的高官则开始纷纷反驳刘健,战争已经打到了这个程度,等其余九门红衣大炮送入倭岛境内,几乎就能占领整个倭岛,退一万步说,当初大明礼部送过去那么多国书申饬规劝他们。 可倭奴的天皇非但没将大明当一回事,还扣押诛杀了礼部的官,现在接受他们的投降,岂非让周边国家看笑话?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并不接受倭奴天皇的求和书,让兵部传旨倭岛总兵官任谦,让他继续攻打,直到将倭岛全部占领。 弘治皇帝的战略计划可不仅仅如此,他占领整个倭岛还有更大的图谋,倭岛上确定储备了大量的铜矿和银矿,如果大明真接受了倭岛的投降,那些铜矿和银矿怎么开采? …… 张府。 朱厚照带着刘瑾和谷大用几名太监迈着嚣张的步伐找到了正在吃早饭喝粥的张家兄弟。 “舅舅,早饭吃的这么朴素呀?” 前两天你们还豆浆油条煮鸡蛋,怎么现在就喝粥了? 张家兄弟看到朱厚照,面皮微微抽了一下。 “钱准备好了吗?”朱厚照也不废话,开口直接问道。 “额。” 张鹤龄身躯微颤了一下,努力的挤出微笑,道:“准备好了。” “陈策什么时候请吃饭?” 朱厚照:“?” 张鹤龄急了,道:“那天放榜他不是说了吗?他要为他的学生庆祝,设宴请我们吃饭的,怎么现在就忘记了吗?” 朱厚照摇头道:“那我不知道,先别管那么多了,把钱给我先。” 张家兄弟付了钱,咬牙切齿的目送朱厚照这个混球离去。 “哼!” “这几天先不要吃饭!”张鹤龄冷漠的道,“把肚子给空出来,那天陈策请我们吃饭,我们一定要好好吃他的喝他的!” “把这钱,给吃回来!” 张延龄:“……” 大哥,四千两银子啊,吃多少才能回本啊? “这倒也是。” 张鹤龄哼了一声,道:“这个陈策,实在太过分了!坑了我们四千两银子,简直无耻啊!” “吃他一顿,简直太亏了!” 张延龄一脸无语,心道大哥你这多少有点不要脸了吧? 人家陈策也没坑我们四千两银子啊,是他的学生争气,咱们的不争气哇? 况且退一万步说,当初不是你非要找太子去赌的吗?你还信誓旦旦的说这一波肯定血赚呢。 张鹤龄:“哟哟哟,你什么意思?现在开始怪大哥了是吗?觉得大哥冤枉好人了是吗?” “要不是他陈策培养了那个祝枝山,我们顶多亏两千两,咱们兄弟一人亏一千两都可以忍受,但两千两不行!” “所以这难道不怪陈策吗?” “他都快病死了,还教那个祝枝山干什么?他要不教祝枝山,那个祝枝山能考中状元吗?” “所以你说说,这究竟是谁的错?” 张延龄:我滴妈呀,大哥你可真是天才!说的竟然这么有道理。 张鹤龄眯着眼,道:“哼哼!我知道了,走!咱们去找那群儒生去!” “干啥?” 张鹤龄道:“咱们两个肯定吃不回本,但咱们把那群儒生都叫着,让他们一起来吃,总能吃垮陈策吧?” “还有咱们在京师的好友,你去下请帖!就说我们兄弟要请他们吃饭!” 张延龄愣了一下,旋即竖起拇指,道:“高!大哥真的高!” “这一招妙呀!咱们既请了京师好友们吃饭,又不要自己花钱,这一招,实在太妙了!” 张鹤龄呵呵道:“何止如此?那群儒生要是知道陈策设宴,他们肯定都会来蹭吃蹭喝,现在他陈策这么出名,那些落榜的举人们,谁不想拜陈策为师呢?” “你去问问陈策!看看他在哪里设宴,然后告诉那群儒生,让他们去宴会地找陈策!” 张延龄忙不迭道:“大哥,咱们何不将陈策的住址告诉那群儒生呢?” 张鹤龄:“???” “二弟,咱们是要吃死陈策,可不是真让陈策死!” 442、伦文叙的心思 张鹤龄道:“咱们是要吃死陈策,将四千两银子吃回来。可不是真让陈策死啊!” “那小子本来就半死不活的了,你若是将他的住址透露出去,那么多儒生来烦陈策,他这个病害不经折腾,那时候恐怕真会让他死了。” “哎,这小子要是死了,咱们兄弟会少了很多乐趣,以后再也找不到人坑了。” 张延龄道:“大哥,还有一件事,那小子还没将他的快递驿站送给我们呢。” “畜生!”张鹤龄怒道,“现在还惦记陈策那点财产,你太畜生了!但,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 张延龄:“……” …… 这两兄弟虽然心思不纯,但最起码还有自己的底线,他们知道陈策这个病不能被骚扰,所以才不会去朝外透露陈策的住址。 但伦文叙却不这么想。 伦文叙已经派府邸的管事去知会了在京的儒生,将陈策的住址告知了这群儒生。 你陈策不是教出来了祝枝山吗?那就让你彻底出名,这么多儒生知晓了你的住处,每天去拜你为师,且看看你这个病究竟能不能支撑的了这么多人来烦扰你。 伦文叙是知道陈策身子孱弱的,禁不住这么多人骚扰,如此一来,势必会加重陈策的病情,指不定能让他早点去死! 管事从外回来后,湛若水恰好从管事那了解到了伦文叙的所作所为。 他愣了一瞬,然后去找到了伦文叙。 “伯畴,你让管事去外面散播了陈纯简的住处了?” 伦文叙并未反驳,点头道:“是啊,好一些儒生都私下来问我陈策家住何处,他们想去拜访,却又找不到人。” “干脆我就让管事去全部通知他们了,省的他们再来找我,呵呵,也算是给陈策扬名了。” 湛若水狐疑的看着伦文叙,意味深长的道:“伯畴,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咱们都寒窗苦读这么久才考中功名,寻日读的都是圣贤书,行的都是正道,与人为善,切莫因妒而走向万人唾弃的道路。” 伦文叙装作不知的道:“元明你在说什么啊?额,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为之吧?” “我真的是为陈策好啊,他并没有科考,在士林中不显山不漏水的,我这难道不是替陈策扬名么?” 湛若水点点头,道:“如此就好,是我想多了。” …… 今日早晨,槐花胡同人满为患,陈策的小院内,不断有人来拜访,说是拜访,大都是为了拜陈策为师的。 陈策十余天调教出一名会试第二的学生,在儒生圈子早就传开。 他们寒窗苦读许多年,依旧没办法更进一步,会试仿佛就是一道坎,让许多人折戟沉沙。 如今看到一条捷径的路子,谁不想来拜陈策为师,有人甚至开出高价只为拜陈策为师。 朱厚照和唐寅、祝枝山是知道陈策身子情况的,不由暗中愤怒,不知哪个王八蛋对外透露了陈策的住处,让这么多人来骚扰陈策。 这群儒生前来,你还不能用强硬的手段驱赶他们,不然你的恶名很快就会在京师传播开来。 朱厚照若不是顾忌小老弟的名声,早就找锦衣卫来干这群儒生了。 陈策从早到晚,甚至到深夜,陈策的小院就没断过人。 无奈之下,陈策只能告诉这群儒生,说后天他会在临湖翠微楼设宴,到时让他们一同过来,再商议拜师之事。 好不容易将这群儒生劝走,院落终于清净下来,朱厚照才一脸不忿的对陈策道:“小老弟,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啊,不然他们怎么会同时知晓你的住处?” “一定是我那两个舅舅!” “我已让人去叫他们过来了!” 陈策也想过是张家那两个兄弟的报复,毕竟他们才亏了四千两银子,这种事他们做得出来。 等张家兄弟到来后,张鹤龄急得跳脚,道:“什么?什么?” “陈策啊陈策!你怎么会这般怀疑我们兄弟?” “我们兄弟可从没做过这种下作的事!” 张延龄急忙道:“就是呀!本来我要做的,但我大哥说了,我们只想吃死你,并不想你死。” “你这住址可不是我们对外透露的,你可别乱讲我告诉你,我告你诽谤啊!” 看着两兄弟一脸焦急的样子,陈策觉得似乎真不是他们在捣乱。 朱厚照却不太信。 张家兄弟伸出手掌对天发誓,道:“谁要干这种丧良心的事,谁没小鸡鸡!” 陈策:“……” 朱厚照:“……” 这么毒的誓都发出来了,看来真不是他们兄弟。 陈策微笑道:“不是就不是吧,我相信你们。” 微微咳了两声,陈策对张家兄弟道:“后天我在临湖翠微楼设宴,你们到时候一同过去。” “顺便帮我把宴请的钱付了。” 张鹤龄微笑道:“好……什么?!” “陈纯简啊!你真是心肠歹毒啊,你设宴,还让我们付钱?你疯了吧?” 陈策道:“我送你们一桩赚钱的生意,帮我付个钱不过分吧?” 张鹤龄眼珠转了转,问道:“你先说好,什么赚钱的生意,我们兄弟要考虑考虑。” 陈策道:“我也通知了那群儒生,后天他们也会出现在临湖翠微楼。” “然后呢?” 陈策继续道:“今天他们很多人过来,有些人甚至花重金要拜到我门下。” “然后呢?” 陈策道:“后天我可以对他们说,祝枝山其实是你们培养出来的。” “到时候让他们拜入到你们门下,至于收多少学费,你们自己看着定,多多益善,我想你们输的那四千两银子一定会赚回来,而且还会额外赚更多的钱。” 嘶! 张家兄弟一脸震惊,而后便狐疑的盯着陈策,道:“你会这么好心?你该不会诓骗我们吧?” 陈策苦笑道:“其实我是有自己小心思的。” “哈哈!你瞧你瞧,我就知道你陈纯简不是啥好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便宜我们兄弟!你快坦白,你有什么小心思!我们兄弟好评估评估风险!” 陈策:“……” “也没别的,就是我不想他们以后再来打扰我而已。” 443、宁知君的心思 临湖翠微楼。 作为顺天府最大的酒楼,这里足够容纳数百人。 今日陈策设宴,儒生们早早就来此等候陈策的到来。 等陈策抵达酒楼后,便对着宴会众儒生坦白说祝枝山并非自己教导,外面是以讹传讹,真正调教祝枝山的其实另有其人。 当这群儒生得知是张家兄弟在暗中执教祝枝山,一脸不可置信。 不过在祝枝山亲自承认后,儒生们自也不疑有他。 毕竟作为读书人,谁也不相信祝枝山会在这种事上说谎,但事实就是,祝枝山确实说谎了。 非但说谎了,他还将张家兄弟狠狠夸奖了一顿,说张家兄弟给他预测了科考题目,预测的十分精准云云。 一时间这群儒生对张家兄弟崇拜的五体投地,纷纷要拜入张家兄弟门下。 张家兄弟也不客气,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说这些日子拜入他们门下的学生越来越多,他们不可能每一个都招收,要么有才,要么有财…… 这话说出来后,不知多少儒生要花高价拜入张家兄弟门下,反正被张家兄弟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陈策自然没有在这里多待下去,将聚光灯交给了张家兄弟,他今日过来就是走个过场,后面的事则全部交给张家兄弟了。 陈策背着手离开了宴会,刚准备离开,恰好迎面遇到宁知君。 “陈公子,你也在这里吃饭?” 陈策嗯了一声,微微颔首道:“你这是?” 宁知君道:“我和我爹他们宴请了湛若水,你若有空一起去寒暄两句?不耽误你时间吧?” 陈策摇摇头,道:“我便不过去了,你代我向湛若水恭喜吧。” “好!” 宁知君也没挽留,便朝雅间走去。 “陈公子。” 陈策回头,发现湛若水站在雅间门口叫住了自己,不由眉宇微蹙,想了想,便微笑点点头,道:“恭喜啊。” 湛若水赶忙走来,对陈策道:“进去坐一会儿,伯畴和宁大人他们都在。” 陈策摇头道:“我还有事。” 湛若水道:“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进去聊一聊。” 湛若水是好心,他知道伦文叙可能因为新婚时的对子没对出来,从而对陈策心生怨念,以为陈策当时是故意捣乱,针对自己。 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湛若水想把话给说开,把误会给解除了。 湛若水十分热情,陈策也不好再拒绝,跟着他进入了雅间。 宁诚和宁知君、伦文叙和伦父、伦母以及湛若水,雅间就这么多人。 等陈策进来后,落座和众人寒暄两句,便对湛若水点点头,刚要开口借口自己有事离开。 湛若水便笑着道:“纯简上次新婚时出的那幅绝对,在下到现在都没对出来,伯畴我们苦思冥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你啊,可真是给我们好生为难了。” 陈策微微看了湛若水一眼,他似乎揣摩明白了湛若水的意思,又深深看了伦文叙一眼,这才道:“其实那幅对子我也是道听途说,我自己到现在也没想出来下阕。” 这个湛若水,心思倒是细腻的很,上次在伦文叙新婚宴上,陈策出的那副对子,伦文叙没对出来,恐怕让他在宴会上丢尽了颜面。 伦文叙这个人自尊心强,在自己最自信的领域被击垮,如果当时再有人闲言闲语,说不得会记恨上自己。 所以湛若水才借着这次机会,想将伦文叙的心结解开。 陈策会意,立刻顺着湛若水的话解释。 湛若水也深深看了一眼陈策,心中不由感慨,陈策这样的人若是交了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太聪明了,也太懂得人情世故,根本不在乎自己名声,他自己出的上阙,又怎么会对不出来呢? 但现在却故意贬低自己,就是为了化解这种不必要的是非,心胸之宽旷,对俗事的包容,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望尘莫及! 湛若水打心底佩服陈策。 “呵呵,伯畴,你我一直苦苦研究这么久,本以为今日见到纯简,能见识见识那一副下阕的神来之笔,却是可惜啊,纯简居然也没想到下阕呐!” 伦文叙笑了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宁知君此时开口了,他看着陈策,道:“纯简,京察即将开始,这里也没外人,我想请你帮我爹在礼部那边疏通疏通关系。” 湛若水微微愣了一下,宁姑娘现在说这么一番话,这不就是刺激伯畴的么? 果不其然,伦文叙脸色再次拉了下来。 她难道不知道伯畴这个人生性有点敏感么? 陈策惊愕的看了一眼宁知君,然后又看了一眼伦文叙,他沉默片刻,对宁知君道:“宁姑娘,我真的无能为力。” 伦文叙冷笑道:“陈公子确实在官场有些人脉,这不可否认,但京察这种事,想来还是说不上话的。” 他抱拳道:“岳父大人您安心便是,我自会找梁师说一说情。” 宁知君道:“梁师是翰林院的人,在礼部恐怕说不上话吧?相公你也不认识礼部的人,但纯简和程侍郎交情较好……” 伦文叙打断宁知君的话,道:“梁师在礼部为何说不上话?我们自家的事,就不劳烦外人了吧?” “总之岳父大人一定不会在这次京察中出问题的。” 陈策微微凝视了一眼宁知君和伦文叙,只要不是傻子,应该都能清楚这两夫妻之间感情出问题了。 陈策点点头,道:“伦大人说的对,我和程侍郎点头之交,帮不上多大的忙。” “嗯,你们先吃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陈策起身拱手告辞,宁知君忽然道:“爹,您这段时间也莫要担忧了。相公说了,不会让你在这次京察出事的,相公在翰林院还是有能力的,您大可放心便是。” 陈策听到这话,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最后无奈的摇摇头,宁姑娘这是将伦文叙架在火上烤了啊! 到时候宁诚若是京察没事,那对宁家来说自然是好事。若是宁诚京察出事,伦文叙今日无异于在吹嘘,颜面尽失。 他们这才新婚多久啊,感情就破裂了么?不过人家的家务事,陈策自然不会去管那么多。 444、调离礼部 陈策渐渐明白了当时宁知君为什么会在五丈河旁边求自己帮宁诚了,兴许那天她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演戏给伦文叙看。 今天他又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刺激伦文叙,无疑还是为了刺激伦文叙和自己的矛盾。 她在利用我,制造伦文叙和我的矛盾。 这一切陈策都默默看在眼中,但他也不想参与别人之间的事,更不想被人利用,所以他默默选择离去。 湛若水深深看了一眼宁知君和伦文叙,很明显他也是聪明人,他也看出来了今日的不同寻常。 他们从成婚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不过一个月,怎么就忽然矛盾如此尖锐? 湛若水也不好参与伦文叙的家务事,找个借口离去。 伦文叙盯着正在淡淡吃菜的宁知君,然后对伦父道:“爹,我们走。” 伦父有心想劝些什么,但嘴巴笨,最终只是对宁诚道:“亲家公,我们先走了,您慢慢吃哈。” 宁诚微微点头。 雅间内只剩宁知君和宁诚。 宁诚深吸一口气,质问宁知君道:“你究竟在做什么?他是你相公,刚才你为何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宁知君狐疑的道:“爹,你说什么啊?我怎么没给他面子了?” 宁诚厉声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你心思那般玲珑,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你最有分寸,刚才你分明故意在刺激你相公,你们究竟怎么了?这才结婚多久?” “你这做人妇的,凡事多迁就迁就他,如此才能家和万事兴。” 宁知君微笑道:“我知道了爹,你放心吧,不用操心我的事。” “这次京察,若是没陈策帮你,你在程敏政那边恐怕过不了关。” 宁诚眉宇也紧蹙起来,宁知君这话没说错,程敏政现在在礼部已经开始一点点架空自己的权力,他在礼部也犯了不少错误,多数都是被程敏政故意打压的。 很明显程敏政还在为当时的事置气,原本宁家和陈策是有婚约在身的,当时程敏政也误以为宁诚的女儿和陈策即将成婚。 看在陈策的面子上,他才破格提拔宁诚进了礼部,实现官职连跳二级,但最后他却发现宁诚早就退了婚。 虽然陈策说是他主动退婚的,但程敏政不是傻子,他只要稍稍思考一下便能知道,退婚恐怕不是陈策的本意,而在于宁诚。 后来程敏政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开始在礼部利用职务便利打击压制宁诚,让宁诚在礼部这两年表现的实在一言难尽。 如今京察在即,他宁诚若还想安心在礼部,只需陈策的一句话就能实现。 但陈策摆明了不想管这件事。 是啊,非亲非故,他陈策为什么要在乎你程敏政的前途生死? 宁知君道:“所以女儿才会私下找到陈策,只要他愿意开口说个情,爹你便可安稳在礼部。” 宁诚沉默片刻,问宁知君道:“伦文叙和梁储交好,梁大人未必不能在礼部运作?你为何不找你相公说这些贴己话?” 宁知君摇摇头道:“他,不行。” “梁储毕竟还没进礼部。” 宁诚道:“你既知道他不行,又为何当着这么多人面,将你相公给架起来?” 宁知君摇摇头道:“万一呢?” “总该留个后路。” 宁诚深深凝望了一眼宁知君,不知想着什么,但还是道:“君儿,不要再想陈策了,你们没可能的了。” 宁知君沉默了许久,才道:“嗯。” …… 弘治十五年,春二月底。 殿试如火如荼举办,今年殿试的状元结果不出意料,被唐寅收入囊中,实现三元进士的壮举。 祝枝山虽然没有进入一甲前三,但也是二甲排名靠前的进士。 湛若水则是今年的榜眼。 按理说唐寅和祝枝山这样的成绩,该进入翰林院直接担任编修、修撰一类的文官。 但唐寅和祝枝山都拒绝了,西南那边的政务还亟需他们过去处理,这是陈策的战略计划安排,整个西南还没实现富饶,他们不愿意在翰林院浪费时间,于是毅然决然的选择继续远去西南。 这一举动被士林人知晓,无不觉得唐寅和祝枝山脑子有问题。 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唐寅和祝枝山的抱负别人自然不会理解。 春三月初,唐寅和祝枝山毅然决然的踏上南下道路。 东华门外,陈策亲自送唐寅和祝枝山离去。 此时的陈策,身子已经越来越不行,唐寅和祝枝山心中很不是滋味,纵然想留在京师陪在陈策身边,但却又被陈策拒绝了。 此一行,他们不知道下次见到恩师,对方会变成什么样子,心里都不是滋味。 “老师,好好保重身子啊,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西南之富饶,一定可以比肩江南!” 陈策笑着点头道:“好!” “不必挂念我,你们的人生现在开始,已经正式步入正轨了。” “将来无论我在或者不在,你们都按部就班的走下去,遇到事了要多想想,走一步看三步,要懂得未雨绸缪。” 唐寅和祝枝山重重点头,道:“我们知晓了!” “老师,您回吧,莫要送我们了。” 陈策挥手道:“去吧,我在这儿多站一会儿,走吧。” 马车的背影渐渐远离,车窗内,唐寅和祝枝山依依不舍的望着站在城下的陈策。 陈策捂着嘴开始剧烈咳嗽,身躯开始弯了下来,看到这一幕,唐寅和祝枝山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他们有预感,下次若是再回来的时候,可能他们的老师,将再也无法迎接他们…… “咳咳咳。” 陈策咳嗽的越来越厉害,鲜血不断从嘴中迸出,李珍赶紧上前搀扶陈策,焦急的道:“大人,你没事吧。” 陈策摆摆手,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止不住咳嗽,鲜血已经成褐色,越来越多。 李珍慌忙的背着陈策上了马车,快速带着陈策回到槐花胡同,然后又紧急去东宫通知朱厚照,去太医院通知刘文泰。 等陈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站了许多人,他甚至还看到了弘治皇帝! 445、命不久矣 一个时辰前,刘文泰和朱厚照焦急赶到陈策这里,半个时辰后,弘治皇帝也来了。 刘文泰面色凝重的对站在侧房内的众人说明了陈策现在的情况。 陈策的病越来越严重,身体在加速恶化,至多还能坚持一两年时间。 刘文泰甚至预测,到明年年底,陈策可能下床都会成问题。 所以在陈策醒来后,他才看到了站在床头,面色都无比凝重的众人,于是他笑着道:“皇上。” 弘治皇帝压住了陈策的身子,道:“不用起来见礼,不要客气,你感觉怎么样?” 陈策点点头道:“感觉好多了,让皇上挂念了。”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兵部已经将九门红衣大炮全部送到倭岛,预计到今年夏六月,就能全面拿下倭岛。” 这是陈策一直在心心念念的事,弘治皇帝给陈策吃了一颗定心丸。 陈策眉开眼笑,道:“好!” “朕不打扰你了,这段时间好好养一养身子,等大明拿下了倭岛,朕带你亲自登岛瞧一瞧那边的风景。” 陈策重重的点头,道:“好!” 弘治皇帝从偏厅走了出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面色凌厉的质问刘文泰,道:“真就没有一点希望了?” “你也研究这么久了,这个病真就束手无策了?” 这几年的相处,陈策给弘治皇帝帮助的太多太多,弘治皇帝不忍心看到这小子如此年纪轻轻的就撒手人寰,他才不到二十啊!这么年轻! 刘文泰一脸愧疚的道:“皇上,臣……无能。” “哎!” 弘治皇帝深深叹口气,道:“好好照顾他吧。” 说完后,他便心事重重的离开陈策的小院。 朱厚照忙不迭坐在陈策的床头,对陈策道:“小老弟,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争取把身子养好,父皇都说了,咱大明还有几个月就能拿下倭岛啦,等那个时候,咱们兄弟一起登岛钓鱼!” 陈策点头道:“好!” 他微微伸手,抚摸着朱厚照的脸颊,将眼泪擦去,道:“怎么还哭上了?” “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朱厚照哈哈一笑,道:“胡说!我哪里哭了啊?刚才被你吓的,所以焦急担忧的。” “刘文泰说了,你还能至少活五年呢,这段时间刘文泰那药物很是管用,你按时吃药,说不定能活更久。” 陈策噢了一声,道:“那挺好的。” “你也莫担心我,快回东宫好好学习去吧,一定要学好本事,将来做个对百姓好的皇帝。” 朱厚照双拳紧握,道:“嗯嗯!好!”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等出了房间,眼泪便遏制不住的唰唰掉了下来,伤心的像个孩子,眼眶红肿了一片。 咋会这样啊,咋就忽然这样了啊,怎么明年年底就不能下床了啊。 朱厚照捂着心口,心痛的无法呼吸,这实在太突然了,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想到他和小老弟相处的点点滴滴,心口疼到快要窒息。 尽管他是皇太子,他父亲是天下最厉害的帝王,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刘瑾站在旁边也偷偷擦了擦眼泪,这一次倒不是因为朱厚照这个主子哭了他才跟着有样学样。 刘瑾是真心有点伤心了。 最开始见到陈策这个痨病鬼的时候,都恨不得陈策早点发病死了,可这几年时间,他跟在朱厚照的屁股后面,天天耳濡目染,跟着陈策学了很多本事。 陈策温文尔雅言念如玉,从来不会因为他刘瑾是个太监而瞧不起他,甚至有时还有意无意的去教刘瑾一些东西。 这让刘瑾如何不感恩陈策,如今看到陈策这个样子,心里怎能好受的起来? 吴娘子没有让小花过来,她安静的在房间内给陈策端茶倒水,去厨房煎药,十分忙碌。 等她端着药来到陈策的床头后,陈策让她先将药放下,轻声询问道:“淑娴,刘太医怎么说的?不要骗我。” “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做完,我要知道我的时间,方便后面的布局。” 吴娘子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刚才刘太医说,你至多到明年年底,可能就会卧床不起。” “至于能活到什么时候,他没说。” 陈策就知道会如此,不然不会惊动弘治皇帝过来,不然刚才朱厚照不会伤心成那个样子。 陈策嗯了一声,道:“这事儿不要告诉小花。” 吴娘子点头道:“我知道了。” “莫哭,莫哭。” 陈策背靠在床头,伸着手擦了擦吴娘子俊俏脸颊上的泪花。 “你可是我心中的大侠女,哪有侠女爱哭鼻子的。” “不要伤心,不要悲伤。” “兴许未来还有奇迹呢?这不还有接近两年的时间嘛?我都没担忧,你担忧什么?” 吴娘子深吸一口气,依旧带着几分颤音道:“嗯,嗯!” 等吴娘子给陈策喂好了药,陈策便打发她离开。 倭岛的局面已经确定,陈策不再担忧倭岛的事。 等倭岛被打下来,他还要着手解决国内宗藩的问题,这一次他要彻底将大明所有宗室给送到倭岛上去,彻底解决这个未来硕大的财政负担。 还有辽东的未来隐患。至于西南、西北和北疆问题,陈策未必会有这么多时间解决了。 不过总算,现在大明的一切都在按照陈策的布控有条不紊的推进,四年前他定下的目标,在这四年时间几乎已经全部提前完成。 至于未来,就需要朱厚照一个人孤独的走下去了。 想到这里,陈策不由眼眸也渐渐红了下去,想到这些年和朱厚照亦师亦友的相处,陈策又怎忍心让他自己面对一切。 再有三年,他的父亲也将撒手人寰,那个时候,他真要独自一人面对这诺大的江山了。 四年的相处,点点滴滴的时光如过电影在陈策脑海浮现,他早就将朱厚照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对待。 这小子现在成熟了很多,可惜依旧不够稳重。人生的成长要循序渐进,拔苗助长不是好事,可是留给朱厚照的时间也不多了…… 446、京察的结果 弘治十五年,春三月中。 伦文叙在翰林院找到了梁储。 宁诚这次京察很重要,伦文叙自尊心又极强,宁知君早就拿捏了伦文叙的命脉,所以在上次宴会上才会如此刺激伦文叙。 无论如何,伦文叙也不想在好友湛若水和陈策面前丢人现眼。 梁储听了伦文叙的话,笑着道:“伯畴你啊,这才刚成婚,就开始替自己岳父的前途考虑了?” “呵呵,放心好了,老夫自会去礼部替你岳父说说情的,这次京察不会出问题。” 伦文叙一喜,道:“多谢恩师!” …… 京察如火如荼的在京师开始,梁储确实去礼部说情了,只是礼部并没有给他面子,只是说京察要保证公平,不会偏袒任何人,也不会亏待任何人。 为期一个月的京察很快结束,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宁诚被平调成了顺天府丞。 看样子宁诚只是平调,可在官场的人谁不知道顺天府丞和礼部郎中压根不是一个档次的! 伦文叙得知这个结果后,立刻去找梁储,梁储也颇为意外,不过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安抚伦文叙说以后他进了礼部再想办法将宁诚给调回来。 伦文叙一脸愁闷的回到府邸,却发现宁知君并不在府邸,细问之后才知宁知君外出了。 伦文叙面皮抽了抽,立刻出门,直奔槐花胡同。 陈策安静的坐在中厅,给宁知君斟了茶,只是他的脸色却惨白如纸。 宁知君见陈策这幅模样,急忙关怀的道:“你的身体?” 陈策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找我有事吗?” 宁知君沉默片刻,道:“我爹被调去顺天府了。” 陈策哦了一声,沉思片刻,才道:“宁姑娘,你心思玲珑,我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 “我不知道你和伦大人感情出了什么问题,但你总是这么利用我,这并不太好。” 宁知君愣了愣,惊愕的看了一眼陈策。 她真没想到,陈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被拆穿后,宁知君也没反驳,大大方方的道:“纯简,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我是利用了你,我也知道今天来找你,你也不会出手帮什么,我们宁家欠你的。” 陈策摇摇头,道:“没有,你们没欠我什么,千万不要这么想。” “当初退婚是我自己退的。” 宁知君叹口气,道:“我当时并不知道我还有婚约,如果……” “没有如果的,往事都过去啦,朝前看。” “我爹也是为我好。” 陈策点头道:“我都知道,所以我也没怨过宁大人。” “哎!”宁知君深深叹口气,凝望了陈策一眼,再次道歉道:“我本打算利用伦文叙自卑的心理,故意和你接触,从而让他憎恨你,想办法与你为敌。” 陈策微笑道:“实际他也这么做了,祝枝山在会试前,那段时间儒生圈子对我的褒贬不一评价,以及祝枝山会试后我住处的泄露,那么多人蜂拥来找我拜我为师,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宁知君愣了一下,道:“这……我真不知道!” 陈策摇头道:“嗯,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没精力和心思放在这些上面。” “宁姑娘,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这些琐碎的事,你以后莫要找我了。” “我也不会对付伦大人的,除非他真要置我于死地。” 宁知君点点头,他知道陈策的抱负很高,他站在的层次也和自己这一类人不同。 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陈策的境界再次提升,已经不在乎世俗的琐事了,脱离了低级趣味和常人的范畴。 “再次对你说声抱歉。” “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对不起啊。” 陈策微笑道:“没关系。” 顿了顿,陈策对宁知君道:“宁姑娘,如果真的还能相互包容,那就想办法好好坐下谈一谈,把心结解开。” “能一起走下去,那就好好过日子。” “如果真的解不开,那就算了,没必要强求自己,过的开心就好,和离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宁知君深以为然的点头:“谢谢啊,也希望你的身体能早日好起来。” “纯简,其实……真心相爱的人,从来不会在乎和爱人相处的时间是长是短的。” “吴姑娘很在乎你,我见过她看你的眼神,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在乎和喜爱。” “不要辜负这么一名好姑娘,趁着现在还有时间,给她一个名分。” “你只是想过你会耽误她,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正在耽误她的光阴呢?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走了,你觉得以她的性子,还能再找别的男人吗?” 陈策愣住了。 许久后才道:“我知道了。” 宁知君起身离去,离开院落,仰头望着天空,宁知君深吸一口气,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 不远处,伦文叙面色愤恨的盯着宁知君,双拳紧握,厉声道:“贱人!你真来这里偷情来了!” 尽管伦文叙说话很难听,但宁知君也没生气,她沉默了片刻,对伦文叙道:“相公,我们回去好好谈一谈吧。” “如果我们真过不下去,你便休了我,这样对你我都好。” 伦文叙愤怒的道:“你休想!我伦文叙明媒正娶你,若是休了你,天下人怎么看待我?” 宁知君深吸一口气,道:“相公我知道你出身不好,你也很努力,考中了状元,光宗耀祖,你比大多数人都好了,没必要自卑。” “陈策只是一介商人,他的出身甚至不如你,可你见他自卑过吗?从来没有!” 伦文叙咬牙切齿的道:“你现在已经不装了吗?已经不加掩饰的对陈策的情义了吗?” 宁知君道:“我想说的并不是陈策,而是你啊,相公,我在劝你啊。” “从成婚到现在,我犯了什么错?不是一直是你对我冷落、猜忌?” “新婚那天你对对子不如陈策,心中落了芥蒂,你觉得陈策是故意来给你难堪的,因为我?” “可你有没有想过,陈策对我,从来没有其他想法,是你一直想太多了,是你心里有问题,不是吗?” 447、征服倭岛 弘治十五年,夏五月,倭岛。 征讨倭奴总兵官任谦在得到朝廷的余下九门红衣大炮后,立刻开始对倭岛的全境进行疯狂进攻。 倭奴哪里能挡住大明秋风扫落叶般进攻,单单一门红衣大炮已经让倭奴胆寒,更何况十门大炮齐放? 这几乎是碾压一般的存在,压根不给倭奴任何喘息机会,后柏原天皇不知多少次派遣使臣去大明和谈,最终都杳无音讯。 大明很显然不是要他和谈,要么对方全境投降,要么大明打的对方全部投降。 到五月中旬的时候,盘踞在倭岛上的各幕府势力几乎已经被大明全部击垮,整个倭岛上再无反抗力量。 当大明军队继续朝倭岛的京师抵近的时候,倭奴后柏原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 弘治十五年,五月十五日,大明举国欢庆! 历经半年时间,大明彻底拿下了倭岛,至此后,整个东边倭岛被纳入大明的版图之内! 弘治皇帝在五月十六日,立刻召见内阁六部以及朝廷百官开了一场大朝会。 今日大朝会的议题无疑是确定未来如何管理倭岛,以及对倭人日后的统治。 朝廷百官再次陷入争吵,有一部分人觉得应当将这群罪大恶极的倭人划分为最下等人,派大明官吏去管辖。 有人觉得大明应该采取怀柔政策,对倭奴百姓一视同仁,按照大明的行政区对倭岛进行划分管理。 弘治皇帝到底仁慈,最后决定采取怀柔政策,确定对倭人日后的统治。 兵部那边决定在倭岛划分四个军事区域,分别控制倭岛四个方向,同时解除倭岛的所有士兵,要么他们入行伍继续为兵,要么就回去种地,若是不服管理,则杀之以免后患无穷。 倭奴的许多高层诸如天皇、幕僚和幕府等管理者,则全部审查问罪,凡在倭岛被定罪的囚徒,最后都会参与到倭岛的重新建设中去。 大明有太多的流民,这一部分流民内阁建议全部送去倭岛,以此渐渐将倭岛百姓同化。 上两届科举的进士不出意外,要全部送去倭岛为官,参与倭岛的治理。 除此外朝廷还需要派遣一部分有经验的官僚去倭岛参与治理。 今日朝会开了一天,依旧还没完全讨论完毕,只是先确定了一下未来治理倭岛的大方向,许多细节还要慢慢商榷。 今日确定的事,弘治皇帝立刻让内阁六部去执行,得先派人和军队过去,稳住倭岛内的局面。 …… 槐花胡同,陈策坐在院落内喝着药,身体越来越虚弱,早饭吃了没多久就开始吐。 弘治皇帝第二天小朝会开完后,就来到了槐花胡同。 他见陈策的面色依旧不太好,不由痛心道:“纯简。” 说着,弘治皇帝走过去,亲自给陈策将石桌上的药壶端起来,怀恩赶忙上前帮弘治皇帝,却被弘治皇帝打发走了。 给陈策倒了药茶,陈策无力的感谢弘治皇帝,道:“多谢皇上。” 弘治皇帝摇摇头,努力的挤出微笑,对陈策道:“好消息,倭岛被打下来了。” 其实不用弘治皇帝说,陈策已经知道了,内厂那边已经第一时间将这消息告诉了陈策。而且外面大街小巷上都在传,陈策哪里会不知道。 陈策微笑道:“恭喜皇上,再添一笔功勋。” 史官早就将这一壮举记录在史料中,本来是值得庆祝一件事,但弘治皇帝却并没有多少高兴。 相较于陈策的身体而言,他宁愿用整个倭岛换陈策身子健康。 陈策将药汤喝完,然后轻声对弘治皇帝道:“皇上打算未来怎么治倭岛?” 这也是弘治皇帝今日找陈策的目的,他想听听陈策的意见。 陈策想了想,对弘治皇帝道:“发展农业吧,先以农业为根基。” 现在大明内陆已经开始迈向商业化,土地兼并的事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官绅一体纳粮才能解决,只要国家迈入商业化,农业不再是唯一的收入利益来源,当商业的利益远远大于农业,那些权贵们自然而然的就会放弃土地兼并。 不过延伸出来的问题就是,一旦国家发生大的天灾人祸或者持久的战争,粮食会短缺。 所以陈策才建议将刚打下来的倭岛变成一个农业化体系的地方行政区域,用倭岛的农业反哺大明内陆。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陈策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陈策继续道:“皇上不妨在倭岛划分数个封地,然后将大明的一众藩王宗亲全部送到倭岛上去。” 这也是陈策一直想打下倭岛的另外一个目的,用倭岛的经济供给藩王宗亲,给他们自己划分封国封地,让他们自给自足,不再吸朝廷的血。 如此一来,宗亲们奴役的子民也都是倭人,无论他们怎么折腾,总归不会伤害到大明自家的子民。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实际宗亲的俸禄一直没有彻底解决,虽然上次陈策解决了以前积压的宗藩俸禄,但未来朝廷还需要供养他们,依旧会占朝廷许多经济收入。 若是给他们送去倭岛,让他们自己奴役倭人种植土地,收获粮食,获取利益,朝廷不再供养他们,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只是……他们未必会愿意去。” “咳咳。” 陈策微微咳嗽起来,越来越重,好长时间才平复过来,然后对弘治皇帝道:“皇上你不要,不要太心软。” “这由不得他们。” “国家不是不养他们,你也没有违背祖训,如果他们真不愿意去,那日后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不再开支俸禄给这群人。” “铜矿和银矿……现在不要,咳咳,不要开采,等过段时间,等倭岛彻底承平,再开发,不然会有人怀疑皇上是为了掠夺资源才对倭岛灭国,会让你站在,站在道德底端,对你不利。”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陈策的肩膀道:“纯简,朕知道,朕都知道,你呀,不要事无巨细的操心太多,这些事朕都能想到。” 看着陈策这个样子,弘治皇帝也红了眼眶。 448、陈策大婚 陈策心里的大石彻底放下了。 倭岛被打下来后,他当初既定的目标,几乎全部完成。 现在生命也进入倒计时,陈策也彻底无憾了。 弘治皇帝见陈策身子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心中很不是滋味,叮嘱陈策好好养身子,下个月他会亲自去一趟倭岛,希望陈策那个时候身子能好起来,跟着自己一同去倭岛吹一吹海风。 陈策重重点头:“好!” 不管身体如何,陈策都打算去倭岛看一看,这可是他费了所有心血,排除万难,才给明帝国打下来的锦绣江山啊! 他没有理由不去。 …… 傍晚的时候,吴娘子早早回来,在厨房做饭。 陈策现在已经没办法亲自做饭了,但凡做点重活,就开始咳血。 家里一切事,都是吴娘子和小花在操持。 晚饭吃完,小花主动帮着吴娘子洗刷,吴娘子则给陈策熬药。 陈策坐在院落内,看着认真熬药的吴娘子,平静的开口道:“淑娴,如果你不嫌弃,我们成婚吧。” 吴娘子倏地一愣,惊愕的看着陈策,愣在原地发呆了许久。 “算了,当我没说。”陈策尴尬的开口。 吴娘子摇摇头,道:“不,不能当没说。” “真的吗?”她带着些许颤抖询问陈策。 陈策嗯了一声,道:“此前我一直不想耽误你,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情况,你也知道。” “所以这份情义,我一直藏在心中,就怕你受委屈……我不太喜欢煽情,额。” “你不要急着答应我,好好考虑,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如果嫁给我,只有这两年时间,你还要伺候照顾一名病人,这对你很不公平。” “如果你拒绝,我也会很高兴。我给你留了很多财产,足够你和小花好好活下去……” 吴娘子打断陈策,疯狂的摇头道:“不,愿意,我愿意。” 眼泪扑簌簌的从她眼角落下,那是一种喜极而泣的激动和高兴! 她期待这一日已经许久许久,她无数次对陈策表明了情义,可陈策却装糊涂。 吴娘子哪儿不知道啊,她当然知道陈策是怕耽误自己,可她不在乎啊,她也没打算再嫁。 她认为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这么一个邻居! …… 陈策要成婚的事,立刻惊动了整个大明高层。 不知多少人为陈策暗中高兴忙活。 户部尚书秦紘和工部尚书徐贯拉下老脸,直接去找礼部尚书元守直,让老元亲自给陈策找良辰吉日。 元守直都震惊了,他是礼部的人,可他娘的自己也不是媒婆啊!你让我一尚书给他陈策定良辰吉日,多少有些过分了。 元守直当然不会答应。 不过来找他定良辰吉日的可不仅仅只是户、工两部尚书,东宫那边来人指名道姓让元守直干活。 张家兄弟更夸张,甚至堵住了元守直下值的道路,不让他回家,敢拒绝,不好意思,我们兄弟的拳头可也是不可小觑的! 最后甚至弘治皇帝都亲自下旨,让元守直亲自安排陈策的婚礼。 元守直彻底懵了,这陈策,面子是真大啊! …… 程敏政得知陈策即将成婚后,第一时间前来恭喜陈策,甚至自告奋勇要给陈策操持婚礼的细节。 陈策刚准备感谢,旋即礼部尚书元守直便来到了槐花胡同陈策的院落。 程敏政忙不迭行礼道:“大人,你怎么来了?” 元守直也颇为好奇,问程敏政道:“程大人,你这是?” 程敏政噢了一声,笑着道:“回大人,下官和纯简是好友,听闻他要成婚么,特地来自告奋勇给纯简安排婚礼诸事。” 元守直:“……” “不必了,皇上已经下令,让本官亲自操持……嗯,你帮着本官一起吧。” 嘶! 一场简单的婚礼而已,居然惊动了礼部尚书亲自策划,陈策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好!” …… 朱厚照面带笑容的来找到陈策,一脸欣慰开心的坐在陈策面前,一直在傻笑。 陈策:“你笑什么?” 朱厚照叹口气,道:“小老弟,你终于要成婚了,我高兴啊,所以笑。” 陈策无语道:“那你叹什么气?” 朱厚照挠挠头道:“可我还没成婚呢,你说咱两要是能一起成婚该多好啊。” 你,真是人才。 不过想到这小子最后没有子嗣后代,陈策也蹙眉道:“那你就快些,让你父皇给你也安排一门婚事啊。” 朱厚照急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也要寻找自己的爱情。” 你寻找个大头鬼! 陈策道:“只要勤俭持家,感情日后可以慢慢培养,你以后可是要继承皇位的,哪能任性?” 朱厚照叹口气,道:“那好吧,赶明让父皇给我找个太子妃。” 陈策沉思了片刻,他看着朱厚照,忽然想起来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到。 于是陈策脸色渐渐暗淡下去。 朱厚照忙不迭道:“小老弟你咋了?可是哪儿不舒服呀?” 陈策摇摇头,道:“没,我将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朱厚照重重点头,道:“嗯,我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呀,怎么了?” 陈策叹口气道:“我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娶妻生子,如此即便我不在人世,也能安心离去了。” 朱厚照赶忙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让我父皇给我安排成婚,明天就生小孩。” 陈策:“……” “倒也不用那么急着生小孩。” 真要明天就生了,那事情可真就大了。 “不过早日让皇上给你安排婚事倒是可以。” 朱厚照嗯了一声,点头道:“好!” …… 陈策的婚期最终被礼部择定,定在下个月初十,也就是弘治十五年六月初十。 婚期择定后,远在西南的王守仁、唐寅、祝枝山等人立刻请缺赶回京师。 还有在东南的徐经,也都请缺朝京师赶来。 陈策不想兴师动众,特地写信给他们,让他们不必回京师。不过这一次,好像没有人再愿意听陈策的话了。 这几日朝廷也大都在讨论陈策大婚的事,却偏偏有种不和谐的声音在官场中传了出来。 449、自作孽 这种不和谐的声音无外乎就是陈策病重,却选择成婚害人害己。 女方贪图陈策的财富,双方并无真情实意等等。 总而言之,各种不好听攻击陈策的声音纷至沓来。 李珍那边的内厂已经查出来了,传播这些不好言论的是伦文叙。 陈策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招惹了伦文叙这样的人,他明明是状元,又是翰林院修撰,未来只要好好发展,进入礼部是迟早的事。 为什么总要抓着自己不放呢? 这一两年来,陈策已经很少主动用手段去对付任何人了,实在没精力也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和闲心。 …… 伦府。 对于陈策的到来,湛若水还是很意外的,他忙不迭拱手道:“纯简,恭喜啊,终于要成婚了。” 陈策微笑道:“伦文叙在吗?” 湛若水点头道:“去书房找书了,今日我过来和伯畴……” 他话还没说完,陈策便道:“劳烦元明你去将他叫来,我有些话,说完就走。” 湛若水有些奇怪,不知陈策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但还是点头道:“好!纯简你稍等。” 没多时,伦文叙便走了过来,见到陈策,蹙眉道:“有事吗?” 陈策淡漠的乜他一眼,道:“最近外面传了一些不好的声音,如果只是说我就算了,但说我的妻子就有点过分了。” “我不知怎么得罪了你,我也不知你一介状元,竟会小肚鸡肠到如此地步,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编排抹黑我和我的妻子。” 伦文叙眉宇紧蹙,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陈策淡漠的道:“明天我若还听到这种声音,我让你身败名裂,我说的!” 他丢下一句话,便背着手离去。 伦文叙嗤笑道:“陈策,你未免太过敏感了吧?什么事都朝着我身上推,我哪有这个闲工夫去做这种下作的事?” “你若有证据,大可以直接摆明出来,何必污蔑我的清白?” 陈策回眸,冷笑道:“嗯。” 等陈策走后,湛若水有些狐疑的望着伦文叙。 最近关于陈策这些难听的话,他也听闻了,他还以为陈策已经树敌,是有人故意报复陈策。 他是怎么也没将这件事朝湛若水身上联想的,这太卑鄙无耻了! “元明,你该不会真相信了他的话吧?” “我怎会做如此下作之事?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已。” 湛若水噢了一声,道:“那就好。” “伯畴,最开始我也误以为陈策和知君……嗯,总之后来我才知道,人家陈策根本没有这层意思,是我们误会了。” “你也莫要记恨纯简,纯简人挺随和儒雅的,若真是你做的,去和他道个歉,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伦文叙激动的道:“元明!你是我的好友!你难道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我是读书人,我是翰林清流,怎会做这种无耻之事?” 湛若水点点头,如此最好,真希望不是你,若你真做了这些事,日后我不敢与你相处了。 伦文叙气急败坏的回到了后厅。 宁知君见到伦文叙,淡漠的道:“陈策要成婚了,最近外面的风言风语是你做的?” 伦文叙淡漠的看她一眼,并未理会。 宁知君道:“夫妻一场,你不要玩火,你也莫以为陈策真的这般好欺负。” “他性子好,不代表他能一直容忍你这么肆无忌惮的放肆下去。” 伦文叙大怒道:“谁告诉你是我做的?” “你怎么知晓就是我做的?为何这种事发生了,第一时间就怀疑我?!” 宁知君道:“因为没有人会这么无聊对付陈策,他也不会树敌,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根本不愿意再操心这些闲杂之事。” “此前陈策的学生祝枝山科考,你将陈策的住址告知那群儒生,让他们去不断骚扰陈策拜师。” “这些事你真以为他不知道吗?” “他只是不愿意和你一般计较而已!” “你真以为你有梁储做你的老师,你就能高枕无忧,就可以肆意妄为?” “我是为你好,不要再去招惹陈策了,我和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如今他已经要成婚了,你还怀疑什么?” 伦文叙冷笑道:“他因为做了愧疚之事才成婚的不是吗?” “他因为对你看不到希望了才成婚的,不是吗?” 宁知君惊愕的看着伦文叙,失望的摇头道:“伦文叙,你真疯了!” 啪! 伦文叙一巴掌扇了过去,“贱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自身不洁,有什么资格对我品头论足?妓院里面的妓女都比你干净。” 宁知君沉默了片刻,捂着脸,带着小蛮当下就离开了伦府。 …… 翌日一早,翰林院。 湛若水这届科考的成绩不错,已经成功的进翰林院入职。 今日快要下值的时候,就在众人打算离开。 忽然,锦衣卫和内厂将翰林院包围。 李珍和魏文礼从外走了进来,并且带着一名落第的举人。 伦文叙看到这名举人,登时心跳加速,双眸瞪大!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传播陈策和吴娘子的闲言闲语就是他让此人传播的。 昨天陈策来和自己好言说过,让他停止传播,但伦文叙根本没当一回事,如今看到这名举人,伦文叙身躯忽然开始颤抖起来! 翰林院的人几乎都聚集在这里,若是他将此事曝光,那自己……伦文叙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梁储很是不悦,指着魏文礼和李珍道:“这里是翰林院,岂是你们厂卫能随意进出?” “做什么?来我翰林院抓人?你们有这个资格吗?莫说我们翰林没有罪名,即便有,也该让三法司来,还容不得你们放肆!速速离去!” 梁储当然不会将厂卫的人放在眼里,厉声出面呵斥。 湛若水若有深意的朝伦文叙看了一眼,发现伦文叙神色不太对,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眼眸中渐渐布满了失望和疏远! 他真没想到自己好友居然真做了那种卑鄙无耻的事。 李珍淡漠的对梁储道:“梁大人,我们说会儿话就走。” “伦状元,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450、惊恐伦文叙 伦文叙当然认识这名儒生,他是顺天府的一名儒生,去年秋试落榜,很不起眼。 近日传言中关于陈策一些不好听的话,都是伦文叙找此人传播的。 实际上一次会试,关于陈策收徒祝枝山的事,也是此人传播,只是上一次没出什么事,让伦文叙认为这一次也不会出事。 至于陈策赏赐来伦府威胁伦文叙,伦文叙压根没当回事,如果他陈策真有本事查出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上一次他就查了,何必等到现在? 所以对陈策那种可笑的威胁,伦文叙一笑了之,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因为宁知君的刺激下,加大了传播力度。 只是现在看到眼前这名儒生,伦文叙彻底惊慌失措了。 梁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依旧板着脸维护自己的学生,怒容满面的道:“老夫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休要在我翰林院闹事,速速离去!” 李珍并未理会梁储,这可把梁储气的浑身颤栗。 “说说,你究竟做了什么?”李珍对一旁被内厂羁押的儒生呵斥道。 “是,是。”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是伦状元让我在外散播言论,说什么陈策病危,此时选择成婚害人害己。” “又说女方唯利是图,不过贪图陈策的钱财。” “今日伦大人还让我传言陈策和他的妻子有染,所以故意成婚掩人耳目……额,伦大人,你是真狠啊,你自己妻子的名声你都污……” 伦文叙浑身颤栗,怒火中烧的道:“闭嘴!给我闭嘴!” “休要污蔑我!” 翰林院所有人顿时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伦文叙! 湛若水心中其实早就隐约有过猜测,但伦文叙当时说的那么笃定,他也不愿意相信伦文叙的人品会如此卑劣。 梁储更是大怒道:“你们厂卫动用私刑,屈打成招,惯用手段,污蔑清流,该当何罪?” 李珍摇摇头道:“梁大人,我们有没有屈打成招,你问问他就行。” 那儒生苦着脸,心道你们虽然没有屈打成招,但这不是迟早的事么?为了免去皮肉之苦,我还是提前招了吧,至于伦文叙的死活……实在抱歉了。 他忙不迭道:“没,他们没有殴打我。” “实在是在下良心未泯啊,伦大人说了,只要我帮他,下一届秋闱考试,他就有把握让我中举人!” “所以我才帮伦大人去散播谣言的啊,这事和我无关。” 伦文叙面红耳赤,显然已经怒极,冲上去劈头盖脸便扇着对方的嘴,大叫道:“胡说!瞎说!我让你瞎说!我扇烂你的嘴!” 李珍将伦文叙给拉开,又乜了一眼梁储,道:“伦大人,你还要狡辩么?” “你以为让他去散播谣言,我们就查不到源头了吗?” “真以为内厂是吃干饭的吗?” “当然,你可以不用招供,这人证我会送到刑部,让刑部来审你,到那个时候,想必你的名声会在整个大明传播开来。” 伦文叙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怎么会这样,怎会如此! 他明明已经做的天衣无缝了,此前陈策都没抓到把柄,为什么这一次他真就抓到了? 锦衣卫不是隶属于皇上么?为何会配合陈策查案? 还有内厂,内厂和他陈策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内厂的人也出动了。 现在即便他想反驳,可却显得那么无力,真要被移交刑部,那么基本整个顺天府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卑鄙无耻的行径。 伦文叙瞳孔布满了惧怕,痛哭流涕对梁储道:“梁师救我,我……一时糊涂!” 梁储惊愕的瞪大眼睛,气急败坏的指着伦文叙:“你!” 你这个傻子!前后也在翰林院做了三年的官,为何蠢笨到如此地步? 谁让你承认的?谁让你承认的! 你现在只要闭口否认,即便他们给你送到刑部,都有转圜的机会! 你现在承认了,你让老夫怎么保住你? 李珍眯着眼,脸上微微笑了起来。 陈大人果然没说错,这伦文叙只是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根本不经吓,只要稍微吓一吓,果然开始全部招了! 就这种人,也配对付陈大人?说句不好听的,他给陈策提鞋都不配! 伦文叙泪涕满面的拉着梁储,道:“老师,我,我真是一时糊涂,我错了,我错了!” 梁储怒容满面,狠狠甩一甩袖笼,呵斥道:“败类!老夫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现在他不得不狠心和伦文叙摆脱关系。 文人清流,谁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若是梁储今日还和伦文叙有瓜葛,日后传出去,他梁储入礼部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可他也极为痛心,本来以为招揽了这么一名学生,只要他日后正常发展,自己再将衣钵传给他,不说入阁,六部尚书是稳稳当当的。 可谁能想到这个孽障,居然干了这种道德败坏之事! 他图什么啊?为了恶心一番陈策,拿着自己前途去赌?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梁储冷漠的盯了一眼伦文叙,然后对李珍道:“你们看着处理吧!此人既已做了这种无耻之事,他也不配成为梁某的学生!” “此后他的一切事和梁某无关!” 说罢,梁储便拂袖离去。 伦文叙求救的目光望向湛若水,道:“元明,你,你去告诉陈策,就说我只是一时糊涂,并非真要与他为敌,我只是闹着玩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让他莫要追究。” 不然自己的前途……可就彻底毁了啊! 他费尽心学才考中翰林院,前途一片光明,若是因为这种小事前途尽毁,那他就完了呀! 他知道湛若水和陈策的交情不错,最起码能说上话,所以此时求到湛若水身上。 湛若水一脸失望的道:“伦大人,我不是没提醒过你,如果你早点醒悟,又怎会有今日呢?” “陈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我此前便与你说过,可你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现在知道错了才去求情,湛某自然拉不下这个脸。” 他说完后,失望的摇摇头,背着手离去。 451、徐经归来 伦文叙现在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的滋味了。 梁储已经明确表示,和伦文叙做了情义切割,师徒名分就此终结。 伦文叙在官场最大的靠山彻底丢了,此后再无升迁的可能。 他的至交好友湛若水现在对自己失望透顶,此后两人可能再也做不成朋友。 整个翰林院的翰林清流看他的目光都变的极为复杂大多都是鄙夷和不屑。 这种手段实在太过于小人行径了,实在令人不耻。你和陈策不对付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混官场的,这种事无可厚非。 你也可以报复陈策,但你能不能用点上得台面的手段?那样即便你失败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但这种散播谣言的手段实在太过恶心和肮脏了。 整个翰林院现在空荡荡的,独剩伦文叙呆呆的坐在太师椅上。 李珍见目的已经达到,冷冷瞥了一眼伦文叙,道:“伦大人这几日不要乱走,此人我会交给刑部,让刑部来审你的过失。” 伦文叙登时大怒,指着李珍道:“他陈策究竟还要做什么?” “现在对我的羞辱还不够吗?既然早就要交刑部,为什么你要带人来翰林院?!” 李珍无所谓的道:“当然让你身败名裂,我们家大人不是说了么,要让你身败名裂,他说的话一向作数的。” “机会给过你了,你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现在反而质问我们家大人要做什么?” 伦文叙冷笑道:“笑话!他陈策早就被罢了官职,什么叫你们家大人?他是哪个衙门的大人?” 李珍噢了一声,道:“原来你还不知道,也对,我们家大人如此低调,又怎么会让你知晓呢?” “提督内缉事厂诸事,内厂提督,在下可否称他为大人?” 伦文叙大惊失色,惊愕的道:“他?内厂提督?!” 难怪他能让内厂替他办事,难怪锦衣卫也要给陈策面子! 李珍嗤笑了一声,旋即背着手离去,独留下伦文叙孤独的坐在翰林院,浑身颤栗不止。 …… 刑部那边很快就派人将伦文叙叫过去协助办案。 最近陈策大婚,现在外面传出陈策不好的谣言,弘治皇帝十分重视,直接让刑部从重处理。 刑部那边审完案件后,弘治皇帝亲自给刑部下旨,伦文叙身为翰林人员,品德低下寡廉鲜耻,迁调倭岛为县丞。 这还不算罢,弘治皇帝又让礼部将此事全面通报到顺天报社,作为报纸头条以此来平息顺天府一众关于陈策的谣言。 这一下,伦文叙算是彻底出名,即便他想反驳对峙刑部的判罚,也没有这个勇气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京师,早早去倭岛为官,尽管前途已经尽毁,也不愿继续在顺天府丢人现眼。 伦府。 宁诚早早就来到伦文叙府邸,这处府邸是当初梁储赠送给伦文叙的,不过昨日梁储已经命人将宅院收回。 伦文叙以为宁诚是来接自己去他府邸,想到自己对宁知君的种种所为,不由悔恨交加。 “岳父大人,我……” 宁诚压了压手,道:“呵呵,伦大人莫要着急着叫本官岳父,本官受不起。” “今日本官来找你,是给你送来和离书的,伦大人签了吧。” 伦文叙惊愕的看着宁诚,失声道:“岳父大人也要落井下石?” 宁诚冷漠的道:“什么叫我也要落井下石?” “你这些日子怎么对待我女儿的,你当老夫不知?你肆意凌辱谩骂我女儿,老夫都舍不得打骂,嫁给你这三个月内,你全部都做了!” “你还恬不知耻的叫我岳父大人?” “伦文叙,你枉费是翰林官,生性品德败坏到如此地步,你枉为人!” “速速将这和离书签了!” 伦文叙冷冷的道:“我若不签呢?” 既然已经识破脸,伦文叙也就不再伪装。 宁诚哈哈大笑,道:“你真以为以你现在的品性,能顺利走出京畿?” “就不怕路上出点什么意外?” “你敢!” 宁诚道:“有甚不敢?伦文叙,你未免也太天真了,真以为做官的个个都和善?你真以为人人都是陈策陈纯简?” “老夫不怕告诉你,也就是他陈纯简不想对你如何,不然他让你死在京师,他都不会出事!” “老夫能做到的事,你以为陈策做不到吗?” 伦文叙双拳在袖笼内紧紧握着,面皮狠狠抽搐。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别看他在人前很是中气十足,实则内心很软弱,现在听到宁诚如此威胁,当下就怂了。 “我签便是!” 伦文叙也不敢再和宁诚多说,当下将和离书给签了。 梁家的人此时也走了过来,将伦文叙的宅院收回。 所谓众叛亲离,也不过如此吧! …… 陈策的婚期定在六月初十。 朱厚照说要送给陈策一处宅院作成婚场地,毕竟窝在槐花胡同这个小院子内,也装不下这么多人。 不过陈策拒绝了。 他早就在正阳大街给吴娘子购置了院落。 六月初九,陈策已经搬进了正阳大街的宅院。 一大早,朱厚照便喜气洋洋的穿着新衣,带着刘瑾等太监走来,亲自给陈策布置院子。 弘治皇帝更是直接从宫内给陈策拨调了二十名宫女,以后专门伺候陈策及其家人。 院子内一片忙碌,唯独陈策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中厅喝茶。 一辆辆马车停在外面,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礼部侍郎等一众朝廷高官纷纷抵达陈策的院落,替陈策贺喜。 工部还带了许多工匠,搬着各种家具,这些都是徐尚书自掏腰包。 陈策赶忙迎接几名朝廷高官。 看来这场婚宴,想低调都低调不了了。 “老师!” 一阵声音从外传来,那是徐经。 陈策愣了好久,刚要起身,便又觉得眼前一黑,咳咳咳用力咳嗽起来。 徐经连忙小跑到陈策面前,道:“老师,您莫起身莫要起身。” 徐经眼眶红红的,陈策身体越来越消瘦,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快到油尽灯枯的样子。 陈策摇摇头,轻声道:“没,没事。” “不是让你不要回来了吗?” “学生不孝。”徐经痛哭流涕开口,“违背了师命,请老师责罚学生。” 452、盛大婚礼 自从今年上元节过后,陈策感觉自己的身体真的每况愈下。 现在不过只是弘治十五年六月份,按理说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陈策自然也不会责怪徐经了,三年多时间没见,徐经非但没瘦,反而更胖了一点,看来在东南过的不错。 不过这家伙的性子去哪都能吃的开,陈策这些学生中,最不担心的就是徐经。 他依旧认为徐经未来的成就会比唐寅、祝枝山要高。 “陈纯简!” 中厅外,另外一阵声音传来,“你个王八蛋!将我囚禁到现在!你不要脸啊你!” 陈策定睛望去,依旧一席白衣,一身傲骨,不是傅元还是谁? 他给傅元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这里人多,你别乱说话,真要将你在东南做的那些事说出来,自己都没办法保住他。 傅元明白,嘿嘿笑道:“不错不错!你小子终于成婚了!” 陈策嗯了一声,对傅元道:“外面少个指挥,你去指挥他们吧。” “指挥什么?” “指挥如何打扫院落。” 傅元:“……” 他哼了一声,背着手气咻咻的离去! 接下来,唐寅和祝枝山也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道:“老师,我们又回来了。” 上次一别,本以为再也见不着陈策了,趁着陈策大婚,他们请缺全部回来了。 不过这前后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唐寅和祝枝山明显能感觉出来,陈策的病情又严重了许多,两人只是对视一眼,并未开口说话,笑容满面的道:“老师,恭喜啊……额,我们也去外面帮忙了。” 两个家伙说完后,生怕陈策责怪他们一样,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几名部堂大人看着陈策这三名优秀的学生,不由替陈策欣慰。 陈策教出来三个好学生啊,他们都还年轻,已经在各自的地方颇有建树,而且政绩都极好,过两年外察,不出意外,这些人都会被调回京师! 王守仁此时也背着手从外走来,站在他身旁的则是王务弼。 自从上次一别,至今三年未见陈策,王务弼是发自内心感谢陈策的。 当初是陈策给他推举到了西南,现在他在西南已经立住了脚,而且政绩一年比一年好,朝廷那边对西南十分上心,他曾被弘治皇帝亲口嘉奖过! 这足以说明,他未来的仕途将会一片光明! 当年和他同一届的外放进士官们,现在依旧默默无闻。 这一切都因为陈策,不然王务弼现在可能还和其他同僚一样默默无闻。 他和唐寅、徐经、祝枝山不同,这些都是陈策的学生,陈策帮他们正常,自己也是当时走运,选择了相信陈策去了西南。 王务弼由衷感慨,人这一生,选择真的无比重要! “陈公子,好久不见。” 王务弼开口寒暄,“恭喜大婚。” 陈策微笑颔首,对王务弼道:“这几年在西南辛苦了。” 王务弼忙不迭摇头:“不幸苦不幸苦,多谢陈公子当年举荐之恩。” 陈策嗯了一声,王务弼也不打扰陈策,识趣的退下。 王守仁来到陈策面前,他依旧性子耿直,蹙眉问陈策道:“纯简,你的病……好像严重了很多。” 氛围有些凝固,谁也没想到王守仁开口就这么直白。 这几年王守仁在西南渐渐开始明悟,他一直在钻研心学,眼看着自己的心学即将大成。 陈策点点头道:“嗯,是如此。” 王守仁叹息道:“人生皆命,有限的时间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汝此番选择成婚,实乃大勇气也,某佩服!” 换位思考,如果王守仁站在陈策的位置上,他一定没有这份勇气。 朱厚照显得很不高兴,这个家伙说的叫什么话? 这么开心的一天,怎么他上来就说这么晦气的话? “王某先回去看看父亲,明日再来赴宴。” 陈策点头:“好!” 人群散去,中厅内陈策只是留下了朱厚照。 他笑着问朱厚照道:“怎么了?” 朱厚照哼道:“这个王守仁!赶明找个由头给他贬了!” 陈策无语的道:“哪儿能以自己喜好去决定官吏的升迁啊?” “只要他能用,有才能,就是你未来需要的人才。” “王守仁性子直白,他在西南功绩是这些人中最好的,日后你要多仰仗仰仗他。” “等他成长起来,就不要放在西南了,着实有点屈才,将王守仁放去西北吧。” “他未来的成就不会比王越差,日后你要多多倚重。” 朱厚照噢了一声。 陈策继续道:“唐寅和祝枝山两个人也可用,他们虽然不算特别出挑,但这些年历练,让他们稳重许多,西南政事复杂,他们能处理的井井有条,这足以说明他们已经具备执政的能力了。” 朱厚照道:“好!” 陈策稍稍严肃起来,又对朱厚照道:“至于徐经,以后你可以重用他!” “徐经的城府和圆滑的办事能力,足可以支撑他兼任六部……甚至内阁!” “他还年轻,给他点时间发展,日后你若登基了,我的这三个学生,都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朱厚照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嗯。” “其实……我想要的不是他们,是你。”朱厚照神色感伤的开口。 一千个王守仁,一万个徐经,也比不上一个小老弟你啊! 陈策也沉默了,然后笑着开口道:“不说这个了,你去帮我监督监督,看看他们布置的怎么样了,明日就要成婚,估计会来许多人,可不要给我丢人了才是。”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好!小老弟你放心,有我在,保管给你婚宴布置的漂漂亮亮的!” 他拍着胸脯保证,然后笑着离去。 这个家伙,依旧那么没心没肺。 只是陈策不知道,朱厚照在走出中厅的时候,脸色才渐渐暗淡了起来。 他只是不想让小老弟太操心自己而已,他的小老弟需要操心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尤其是自己。 他帮着自己太多,教了自己也太多,朱厚照怎么忍心还要在这个时候,让他的小老弟为他操心啊! “去将傅元叫来。”陈策揉了揉眉宇,对左右开口。 453、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敌人 傅元背着手,一席白衣,一身傲骨,他依旧没变,和以前一样,那么欠打的样子。 方才人多,他不好多言,现在中厅没有外人,傅元才尽情的表达心中不愤。 他怒骂陈策道:“陈纯简,你这个王八蛋,你该死啊!” “当初给我送纺织机,老子还以为你心善,和老子惺惺相惜,结果你他娘的是算计我!” “你把我弄到东南后,又将纺织机的技术大面积输送给东南商人们,让我和这么多商人竞争,逼着我不得不出海走私。” “然后你故意在朝廷散播要开海的消息,让我在东南诱使那群倭寇不断滋扰东南百姓。” “你是真狠啊陈纯简!东南那么多百姓的命,在你眼中根本分文不值,你们这些政治家是不是都这么狠辣无情?” “老子问你究竟什么目的,你他娘还和我装纯,说你没啥目的,后来我弄明白了,老子可不像你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你不就是想灭倭么?老子帮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最后还把我给软禁起来。” “陈纯简,你真不是个人!你怎么还没死啊,你快点去死吧你!” 骂着骂着,傅元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啜泣道:“你要死了,我一个人该多无趣啊,这世上聪明人独你我二人。” “失去了你,我以后该找谁去较劲啊,那时候该多么没意思啊!” 陈策无语的看着傅元,道:“你一个堂堂大男人,怎么还哭哭啼啼的,你不嫌丢人啊?” “对不起。”陈策认真的道,“我算计了你。” “软禁你是不想你出事,原谅我。” 傅元擦了擦泪花,叹口气道:“你的目的都达到了,倭岛也被你灭了……” 他心服口服的对陈策道:“陈纯简,你真厉害,我从没这么对一个人如此心服口服过,你是第一个。” “我不如你。” “你的厉害不仅仅停留在俗事上,你总是那么高屋建瓴,宛如上帝一样去看待世事,任何人都入不得你的眼。” “那么多天之骄子,那么多自诩聪慧有才之人,他们也只能望你项背。” 陈策摇摇头,道:“也不是,你就可以入得我眼。” “我可谢谢你了。”傅元呵呵冷笑了一下。 他发泄完后,面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问陈策道:“你的身子情况怎么样了?” 陈策摇摇头道:“不怎么样,太医院那边说我明年年底可能就无法下床。” “现在也每况愈下,每日都要喝药维持……很糟糕。” 傅元沉默了一会儿,道:“少操心点,少劳累点,你若不为大明朝廷做这么多事,完全可以多活两年,何必呢?” 陈策看着傅元,反问道:“多活那两年和少活那两年有什么区别?” “趁着我还能做点事的时候,让这个国家变的好点……你知道吗?当初我只是槐花胡同一介贫苦少年郎。” “在我进北平之前,有另外一名少年郎在北平郊外的山神庙救了我,那晚,雪很大,天很冷。” “如果不是那名少年郎施以援手,我可能在五年前那个冬天就已经死了。” 傅元疑惑的道:“是太子?” 陈策点头:“嗯,是太子。” “后来机缘巧合下我又见到了他,从那时候起,我就想着要将恩还给他。” 傅元道:“你还得太多了!用命还?值得?” 陈策笑着道:“值得啊,有什么不值得?我的命也是他给的不是吗?” “而且他也值得我付出一切去帮他,去帮这个国家,为他以后执政登基扫平一切障碍。” 傅元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那么费劲。 他很快倒吸凉气,然后问陈策道:“西南王越死了,那一年年关朝廷死了那么多高层,是你?” 陈策点头。 傅元继续道:“盐引滥觞,那么多权贵士绅将盐引低价卖给百姓,最后朝廷免税获取百姓手中的盐引,也是你?” 陈策继续点头。 傅元呼吸越来越急促:“代耕架和宗室俸禄,也是你?” 不等陈策承认,傅元又道:“大明潜移默化的发展了商业,摆脱了传统两千多年农业主导的社会体制,也是你?” “西南改土归流?灭倭!都是你?” 陈策微笑道:“这些都是王朝内部存在的因素,日后可能会给太子执政带来困扰,我不过只是提前给他解决了,没什么。” 你放屁! 没什么,这叫没什么?常人一辈子都难以完成的事,你他娘的用了五年时间,把一切事都给解决了,这叫没什么? 傅元现在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降维打击。 他不由感慨道:“皇太子上辈子究竟做了多大的善事,才能遇到你啊?” 陈策苦笑道:“是我的幸运,他这家伙,当初见他的时候还吊儿郎当,一直被百官和皇帝诟病,说他太贪玩,怕以后不能做一名明君。” “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看着在院落内忙碌指挥的朱厚照,陈策脸上泛起了护犊子的笑容。 他可以说朱厚照一万种不是,但别人不能说! 这个太子现在越来越优秀了,以后一定能做一名年少有为的君主,让这个国家变的更好,更强! “我活不久了,以后如果我走了,若是这个国家出现什么漏洞,你可以继续帮着他吗?” “帮什么?”傅元问道。 陈策一字一顿的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傅元倏地一愣,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是啊!陈策现在在做的,不就是在补天裂吗?!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傅元指着自己:“我?” 他苦笑道:“别说笑了,我没你这份本事。” 陈策道:“已经足够了。” 傅元面色郑重的道:“你这是在将你的意志托付给我?” 陈策道:“只能是你!” 傅元道:“和你一样,锦衣夜行?纵是死也在所不惜?” 陈策:“嗯。” 傅元嗤笑道:“你当我傻?我又不是你这个傻子!” “好!” 他最后补充了一句,道:“陈纯简,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努力多活一段时间,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敌人!” 敌人吗?傅元现在自己恐怕都说不清楚了。 454、新妇堵门 六月初十,婚期如约而至。 吴娘子那边没家眷,不过周家和张家两名大明最顶级的权贵,让自己妻子们全部来照顾吴娘子。 这里面不仅是太皇太后周氏的意思,也是张皇后的意思。 周家这边即便没有太皇太后,周南几个兄弟也是打算让自家妻子过来照顾吴娘子的。 至于陈策那边,则更是热闹,一大清早,陈策的三名徒弟和朱厚照、傅元等人就亲自过来给陈策挑选衣衫、装饰等等。 天才蒙蒙亮,陈策就被他们叫起,他们比陈策更加激动和卖力。 王守仁一大早也过来了,认真的检查着陈策这里有没有不合礼仪的地方。 傅元一席白衣,和王务弼坐在门口,专门负责收礼金。 二进的院子里面摆满了四方桌。 临近午时,各种宾客纷至沓来。 礼部尚书、郎中,工部尚书、户部尚书、詹事府的太子洗马、英国公、新宁伯、周家的所有子嗣,六部虽然不是全部都来,但几乎都会让家仆送来礼品礼金。 就连内阁三阁老也派人送来礼金。 甚至还有从湖广安陆送来的礼品。 陈策这场婚宴实在太盛大了,比当初伦文叙成婚的排场气势不知高出多少。 宁诚这种级别的官吏过来都相形见绌,更何况还有许多人是没资格过来的! 张家兄弟本来打算随个三五十两银子拉到,可是看到周家又是送金佛又是送玉观音珠宝等等的。 两兄弟顿时觉得丢了面子,气咻咻的回家,又搬来一尊足足人高的君子兰。 这下张家兄弟可是出了血本了,这君子兰的价格,可比金银还要贵重! 他们可不想被周家那群狗东西给比下去。 中午负责后厨饭菜的是王守仁。负责指挥下人送菜上桌的是徐经。 负责接待礼仪的是唐寅和祝枝山。 这些人谁拉出来不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在陈策这里他们宁愿被当做下人,却甘之若饴。 陈策实在没想过婚礼会这么盛大。 朱厚照则是这场婚宴的总指挥。 还有杨玉振、李珍、魏文礼、刘洪等人负责秩序维护,面面俱到。 终于到了黄昏时候。 陈策迎亲马车已经在外等候。 朱厚照亲自搀着陈策走出去。 嚯! 正阳街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围观这场应该是明朝民间最盛大的婚礼! 三十匹西域纯白色宝马前面开路,一顶八抬大轿在中间,后方则是三十名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 锦衣卫后方则是身穿红色龙爪服,三十名内厂番子! 内厂后面则是三十名持刀枪的金吾卫。 外围维持秩序的是五城兵马司和五军都督府的人员。 朱厚照咧嘴问陈策道:“小老弟,咋样?排场不?” 陈策:“……” “怎么这么多人?” 朱厚照道:“你可别怪我,这些人都是父皇给你安排的,我可调不动这么多人来!” 弘治皇帝虽然没来参加陈策的婚礼,但他比谁都要操心,锦衣卫、内厂、五城兵马司、五军都督府的人员全部是他亲自下的调令。 还有一百多门烟花在府外,只等着天黑时点燃。 陈策胸前带着大红花,在朱厚照搀扶下上了马车。 两侧百姓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暗暗握紧了拳头,眼中布满了羡慕、嫉妒。 这名少年郎君,究竟为大明立下了多少功劳,才能有如此殊荣啊! 更有许多儒生认识陈策的,不免感慨道:“生子当如陈纯简啊!” 这种荣耀,恐怕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着,更别提他们能达到陈策这种成就了! 这已经不是简在帝心那么简单了,这应该是独得帝宠!而且还是最高规格的那种! 兴许皇帝和太子成婚的排场比这还要大,但这些百姓们注定是看不到了,不过陈策的婚礼他们能亲眼见证到! 朱厚照翻身上马,而后便是陈策的三徒唐寅、祝枝山、徐经,后面则是王守仁、徐经、王务弼。 一群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都洋溢着笑容,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跨上了白色的汗血宝马! 谁也没发现,人群中,文徵明和徐祯卿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心中无比感慨。 如果当时自己放下自尊,也拜陈策为师…… 人群中不但有文徵明和徐祯卿,还有一脸嫉妒到了极点的伦文叙! 宁知君也在人群中,她的旁边站着几名女子,苏菡梅看了一眼宁知君,微微叹息。 其实今日这种荣耀,本该属于宁知君的,只是注定有缘无分了。 宁诚也没去参加陈策的婚宴,他不愿再去面对程敏政。 他嘴角微微张开,想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无奈叹口气。 错了吗? 宁诚低声问自己。 兴许是真错了吧,人这一生有如此荣耀,即便生命短暂又如何呢? 如果当初自己早早将自己女儿嫁给陈策,知君应该一定会幸福的吧! 陈策从来都不是伦文叙那种小人! 可还有什么用呢?纵然心中全都是悔恨交加,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当初槐花胡同那个为了生计都需要发愁的少年,短短几年时间内,已经达到了让宁诚望尘莫及的高度! 甚至陈策现在的人际圈子,他宁诚都已经挤不进去了!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迎亲车队,朝着槐花胡同浩浩荡荡挺进。 朱厚照打头进了槐花胡同。 一群孩子拦住了胡同的去路,朱厚照哈哈一笑,伸手道:“糖来!” 刘瑾拿着小篮子,朱厚照威风凛凛的道:“孩儿们,吃糖去吧!” 漫天的糖果朝旁边洒过去,孩子们激动的去疯抢。 道路被让开后,朱厚照打头进了胡同,整个车队让狭长逼仄的胡同显得更加拥挤。 吴娘子门前已经堵满了女子,有些是邻居,有些则是周家、张家的女眷,还有李珍、魏文礼等家中的女眷,全部在此。 “新郎官,不给红包不让进哦。” 陈策三徒已经搀着陈策下了马车,看着堵门的女眷们,陈策微笑道:“给,都给。” 朱厚照豪掷千金,将小红包全部塞给堵路的女眷们。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但又有女子拦住去路。 “新郎官,我们不要钱,你得做出几句让我们满意的诗词才能过我们这一关哦!” 455、来生若是缘未尽 今日陈策新婚,陈策自然也不会扫兴。 堵门的女眷让陈策做诗词,陈策稍微沉思片刻,便开口道:“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可以么?”陈策开口询问。 他做诗的速度太快,快到堵门的妇子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将诗说完,众人才忽的反应过来,然后仔细品味陈策这词,不由悲伤扑面而来。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几乎所有人都在低声呢喃,许多人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但是唐寅、徐经几名学生太明白陈策这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生命所剩无几,当初他是如何都不愿意耽误吴娘子的,现在他鼓足勇气娶了师娘,何尝不是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呢? 傅元轻轻叹口气,深深望着陈策一眼,不由唉声叹息道:“这世间若是没了陈纯简,以后该多么无趣啊!” 王守仁几名进士也读懂了陈策这两句诗内的无奈和遗憾。 这上苍,对陈纯简是公平的,给了他极高的智慧和才华,却不给他足够的时间去贪欢这繁华俗世。 世间安得两全法,世间从来没有两全法…… 这两句诗以最快速度朝外围百姓耳中传去,尤其是儒生圈内。 “陈策又出新诗了。” 有人兴奋高呼,他们已经很久没听过陈策的诗词了。 尤其宁知君和苏菡梅,更是侧耳倾听。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两名才女低声反复了许久,不由眼睑湿润,所以……这就是陈策的遗憾吗? 他自知生命不多,所以才感慨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吗? 可他又注定要辜负他的新婚妻子了,这是何等的遗憾和无奈啊! 宁知君和苏菡梅对视一眼,两两相望,独自叹息。 …… 堵门的女眷们此时也自觉开了门,他们本就没有为难陈策的意思,又加上陈策这两句诗又是绝句,哪里还有理由继续堵门? 吴娘子早就紧张不安的在屋内等候陈策,小花今日也穿了新衫,只是小嘴巴嘟囔着,很是不高兴,一直问吴娘子她什么时候才能嫁给陈策。 等陈策走进来后,小花立刻扑向陈策,小家伙长的越来越俊俏,陈策已经将她当半个女儿来养了。 “陈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噗! 朱厚照一口茶就喷了出去,陈策揉了揉她的头,道:“等你长大。” 小花虽然知道陈策病了,但她不知道的是,陈策已经命不久矣,陈策没告诉过她,也没让吴娘子告诉她。 她不想一个孩子未来都在愁苦伤心中度过。 陈策去牵起了吴娘子,低声道:“来生若是缘未尽,宁负苍天不负卿。” 吴娘子用力拉住了陈策的手,低声道:“大喜日子,莫说这些伤感的话,我无怨无悔,不念来生,只求今夕。” 陈策眼眶也有些红润,人这一辈子,找到一名好的娘子多么不易,尤其在这种包办婚姻的古代。 这对陈策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幸运呢? “一会儿上马车的时候,偷偷朝外看看,外面的排场很大。” 吴娘子噢了一声,道:“可以么?这不合礼法吧?” 陈策微笑道:“不必在乎那么多,没事。” “嗯。” 等陈策将吴娘子牵出来后,朱厚照等人在前引路。 吴娘子终于登上了轿子,陈策也不用坐轿了,骑上了白马,朝前开路。 这一次,围观的百姓终于可以目睹新郎官的风采。 此时,天色已经渐黑。 正阳大街上人山人海,仿佛整个顺天府的人全部聚集在正阳大街,目睹这场旷世婚礼。 言念公子,温润如玉,等街肆上的少女们目睹了陈策的容颜,不知多少女子被迷的如痴如醉。 轰!轰!轰! 正在陈策骑在马上继续赶路的时候,道路两侧忽然起了冲天的烟花! 绚丽多彩,五颜六色,升入高空,久久不息! 不用说,这肯定又是弘治皇帝送给陈策的礼物。 漫天的烟花,不仅在给陈策婚礼增光添彩,更包含着弘治皇帝对陈策所有的话。 这一场盛世的烟花,是朕送给你的,也是你陈策对整个大明这些年锦衣夜行贡献的回报! 朕从未忘记你对大明的功劳! 百姓们抬眸看着北平上空的烟花,感慨道:“好美啊!” 火树银花不夜天,今日正阳大街上的热闹程度,已经堪比上元节。 道路被围堵的水泄不通,五城兵马司和五军都督府不得不继续调人过来维持秩序。 张懋骂骂咧咧的道:“他娘的!继续调人过来!别错过了时辰,马车前行不动了,都他娘看不着吗?” 陈策笑了,坐在白马上,抬头看着火树银花,一切付出都值得了。 只是可惜,自己的生命即将如这璀璨的烟花一样,始终维系不了多久的时间。 吴娘子掀开轿帘,看着外面天空的烟花,看着两侧水泄不通的百姓,缓缓地捂住了嘴巴,眼眸中都是泪花。 她从未想过,她人生的婚礼,会如此绚丽豪华。 明明是个大喜日子,但眼泪总是遏制不住涌了出来。 小花天真的问吴娘子道:“姐姐,你哭什么呀?” “你看那烟花多漂亮呀。” “以后我要嫁给陈哥哥了,也要这样的烟花可以么?” 吴娘子点头:“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烟花再好看,可也只有一瞬,以后你哥哥恐怕再也不能娶你了。 小花托着粉琢玉雕的脸蛋,看着外面漂亮的烟花,陷入了沉思,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笑容,星眸中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成婚的样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迎亲的队伍终于抵达正阳大街府邸。 府邸内已经人满为患,谁也没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 王务弼和傅元早早回来,忙的满头大汗。 傅元低声埋怨道:“皇上真恶心。” 王务弼:“……” 他当然不知道傅元为什么说这番话,傅元再清楚不过,今天能临时来了这么多人,还不都是弘治皇帝的暗示?这些叼毛哪里是来参加陈策的婚礼,分明是给弘治皇帝的面子! 456、无愧于心,坟前拜祭 直到深夜,正阳大街的陈府依旧灯火明亮。 来参加婚宴的客人已经差不多都走完了,余下的都是和陈策关系极好的。 唐寅、祝枝山、徐经、傅元、王务弼,秦紘、徐贯、洪钟、程敏政,朱厚照、刘瑾、韩窦印、赵仲平、李珍、魏文礼。 一共三桌人,一桌是陈策的学生后辈,一桌是朝廷高官,另外一桌则是东宫、锦衣卫、内厂。 刘瑾今天破天荒被朱厚照拉上桌了,不过也只敢半个屁股挨着板凳,一脸惶恐。 三桌人都喝的有些酩酊大醉。 唐寅和祝枝山喝多了,哭的不成人样子,怒指乾坤,痛骂上苍。 徐经和王务弼不断地劝着两人,但要说不伤感也不可能的。 傅元好很多,一直坐在桌上喝着闷酒,明明是开心的一天,但谁都开心不出来。 他们太知道陈策的身体情况了,这次婚宴结束,唐寅祝枝山和徐经王务弼就要继续去地方履任,恐怕真的再也没机会见到陈策。 秦紘几名高官也喝了不少,心情并不是太好,不断唉声叹息。 朱厚照脸色红彤彤的,眸中布满泪花。 陈策去了房间,喝了合卺酒,掀了红盖头。 他今日一席大红长衫,面带微笑的站在吴娘子面前,伸着手,将吴娘子的泪花给擦干,轻声问道:“哭什么啊?大喜的日子。” 吴娘子今日美极了,粉黛微施,星眸灵动,宛如天上的仙子一样。 “开心的。”吴娘子冲陈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 陈策吩咐外面的人端着菜肴过来,对吴娘子道:“你先在这儿吃会儿饭,外面还有几个家伙,我去将他们赶走。” 吴娘子哦了一声,她知道陈策还有话要和这些人说,很自觉的没有打扰陈策。 陈策换了常服,背着手走了出来,他来到唐寅和祝枝山背后,按住了两个人的肩膀,道:“少喝点。” 唐寅和祝枝山回眸,赶忙将泪水止住,起身道:“老师,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了?我们这就走。” 陈策坐在旁边,笑着道:“没打扰。” “明日你们要启程上路了,下次再见,兴许我未必能这样坐在一起陪你们聊一聊了。” 听到这话,唐寅和祝枝山眼眸再次红了起来。 陈策教了他们很多,帮了他们很多,尤其祝枝山,他知道自己的水平,真要让自己去科考,恐怕一辈子都没希望进入官场了。 这个心底的秘密他谁都没说,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科举水平有限。 可因为陈策,他才中了进士,若不是陈策,他的人生顶多也就是一名放荡不羁的才子。 在吴中出名又如何?一辈子考不上进士,依旧会泯于众人。 他的理想抱负是治国平天下,而不是做一名游手好闲寄情山水的才子。 现在听到陈策说这些伤感的话,眼泪抑制不住再次流了下来,哽咽的道:“老师,你莫说这番话,您的病一定会好的,一定的!” 陈策微笑着摇摇头,拍了拍祝枝山的肩膀,道:“允明,万般都是命,没什么伤感的啊。” “生老病死,这不就是人生常态吗?我只不过比你们早走数十年而已,这没什么,不要悲伤,不要伤心。” “你们以后的路还很长。” “我一直不愿在你们面前自称一声老师,我觉得我们更像朋友,可俗世的礼仪就如此,那今天我托大就称一声为师了。” “明日你们要走了,有些话,为师想对你们说一说,你们好好听一听。” 唐寅几人顿时面色肃穆,侧耳聆听! 陈策道:“西南不是你们长久之地,你们在西南的功绩,朝廷都看在眼里,皇上也看在眼里。” “所以用不了几年,你们可能就会被调回来。” “等皇上调你们回来的时候,也是你们辅佐太子的时候。” “明明西南、东南已经平稳,按理说为师该想办法将你们调回来了,可为师没有。” “为什么?” “因为你们现在还很干净,不能回来,一旦回来就会参与到各方面政治角逐之中,那个时候皇上就分不清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你们很纯粹,等你们回来,那就是实打实的太子的人。” “换言之,为师让你们在外历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回来辅佐皇太子!” 唐寅和徐经、祝枝山纷纷一愣,他们如何也没想到陈策还有更深的打算。 “太子和寻常的君主不太一样,他聪明、好武、喜战,但又善良、贪玩、重情重义。” “这个性子日后若是做了皇帝,免不了要和传统儒家为首的文官们起分歧。” “朝廷他能用的人不多,你们日后就是他的左膀右臂,无论如何要好好帮助太子,不至于让皇权被相权瓜分殆尽。” 弘治皇帝一辈子最大的无奈就是他年幼时的经历,导致了他登基时没有任何根基,为了让稳住文官们,不得不让权给文官,最终弘治皇帝在和文官们的斗争中,权力偏向了文官。 这些东西,常人难以看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弘治皇帝自己知道。 所以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儿子走他的路,陈策给朱厚照培养了三柄外廷利剑,徐经、唐寅和祝枝山! 陈策知道,其实弘治皇帝的年限也不多了,等真到那个时候,朱厚照会同时失去自己和他的父皇,这对一个年轻的孩子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所以现在陈策得提前给朱厚照铺好路,不至于到时候让朱厚照迷茫无措。 “伯虎和允明的才华自然不必多说,但从政之后,这些才华几乎都上不得台面,在西南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想想如何从政,如何斗争,日后你们要独自面对更多的凶险。” “为师想让你们记住一句话,这也是我在王公祠的那句题词,想来你们都知道了。” 徐经三人顿时异口同声开口:“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陈策欣慰的笑了,道:“答应为师,日后无愧于心,才能去为师坟前拜祭,可以吗?” 457、遇事不决,可问傅元 眼泪如决堤的洪流,在三人面上不断流淌。 这一刻,他们才知道,原来生离死别会如此痛彻心扉! “莫哭,莫哭。” “为师再送给你们一句话。” “遇事不决,可问傅元。” 三人齐刷刷的看向傅元,傅元此时眸子也红了,见到三人目光,努力的遏制住即将落下的泪花,深吸一口气,不满的对陈策道:“陈纯简,我可没工夫照顾你三个学生!” “你自己的学生自己调教,问我做什么?!” 陈策微笑道:“傅兄,我没求过你,我在这个世上欣赏的人不多,你是其一。” 傅元噢了一声,心中沾沾自喜,能得到陈策的认可,傅元心中很是骄傲。 “至于其他的其二其三其一百就不说了。”陈策又来了一句,登时让傅元双拳紧握,愤怒的道,“陈纯简,你欺人太甚!” 伤感的气氛因为陈策这句话稍稍缓和。 旋即陈策才正色的道:“此一别,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傅兄,现在天下承平,但辽东一直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我的身子已经无法完成对辽东最后的布局,所以需要你。” 傅元狐疑的道:“为何是辽东?” 此前傅元认为朝廷最大的隐患应该在北方,瓦剌、鞑靼,他都可以理解,唯独不理解为什么是辽东女真人。 不过既然陈策这么开口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傅元不认为陈策在这个时候还会无的放矢。 陈策道:“因为辽东女真人离北平太近了。” “山海关一旦被破,他们就能以最快速度兵临北平。” 此前大明也遇到过这样一次危机,那是土木堡之变,当时瓦剌人是从宣大入关的,一路要走很远才能兵临北平。 换言之,只要皇帝不作死,不去带着兵亲征,当初的瓦剌人想入关几乎不可能。 就算入关了,一路也有很多守兵,足可以关门打狗。 但辽东不一样,山海关距离北平实在太近了,只要山海关被开了一道口子,大明危在旦夕! 傅元不解的道:“山海关为什么会被破?不可能吧?” 陈策道:“我不敢保证未来守山海关的人。” 傅元沉思片刻,很快便能理解陈策的用意,不由眯着眼,倒吸凉气。 这个王八蛋,他已经开始算计未来数十年后的事了! 他要把一切隐患全部消灭,他知道就算他死了,有他的这些学生和培养出来的人才在,兴许大明不会有事。 但未来呢?太子朱厚照之后呢,后面的后面呢? 这家伙,真是个操心的命啊!傅元也是服了,本以为他现在布局天下已经了不起了,但他还不满足,还要为大明未来考虑? “你要怎么做?” 傅元问陈策。 陈策道:“你去辽东,想办法让女真人从辽东迁徙出去,如果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同化他们,将他们的种群不断分散在全国各地。” 傅元盯着陈策,无语的道:“真有你的!” “这两个策略,不管哪个实现了,辽东女真人就再也聚不起来” 那时候他们便对大明产生不了任何的威胁。 傅元叹道:“我知道了,明天我便去辽东……不过我一个人能做什么?你未免太高看我了吧?” 陈策摇摇头,道:“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会派内厂的探子去协助你,有任何事你可以使唤他们。” 傅元:“?” “你就不能想办法给我弄个官?” “不方便你行事……也行,内厂还缺个指挥佥事,等你去辽东,我将令牌交给你。” 傅元也是服了,我说当官,是当文官啊,你让我当内厂的官?这不是被文官那群吊毛踩在脚下? 陈策道:“与人斗,其乐无穷,这样不才能衬托出你的能力么?” “怎么?没信心?认为厂卫就斗不过文官?” 傅元冷笑道:“你成功的激起我的兴趣来了……对了,内厂指挥使是谁?” 陈策:“我。” 傅元:“……” 贱人! “王兄。”陈策自然也不会落下王务弼,道:“西南需要一个坐镇的人,你将来要替朝廷镇住整个西南。” 王务弼点头:“好!” 陈策不再打扰他们,背着手来到了秦紘他们这一桌落座。 “纯简,不用陪我们,我们再喝会儿酒就走。” 秦紘开口。 这些老伙计都是朝廷肱股之臣,也是弘治皇帝的左膀右臂,可现在他们都垂垂老矣,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致仕。 这段时间,这群尚书们对自己不少帮助,朝廷上很多事他们都暗中帮扶陈策,虽然他们没说,但弘治皇帝都私下告诉了陈策。 陈策很感激他们。 “我陪你们喝一杯!” 陈策不喝酒,但这个时候为了敬重也好,为了感恩也罢,这杯酒无论如何要喝。 秦紘几个人劝不住陈策,只能含泪陪着陈策喝了一口。 “纯简!好好活下去!” 秦紘和徐贯几人开口,尽管一辈子阅历无数,也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场景,此时依旧忍不住落泪,旋即缓缓齐声,长长叹口气,然后背着手离去。 陈策目送他们离开,最后才一步步来到了朱厚照的桌上。 刘瑾、李珍、魏文礼三人忙不迭起身,自觉退到一旁。 “小老弟,我太开心了,你终于成婚了,哈哈!” 朱厚照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今年满打满算不过才不到十四岁,古代的孩子都早熟,更何况他是皇太子。 十几岁的孩子,贪玩顽劣不是正常么?可陈策剥夺了朱厚照这一切,他已经褪去最先的顽皮,变得沉稳了许多。 这其实不是陈策想看到的,但又无可奈何,谁让他是未来大明的主人,这一切都是他该承受的。 陈策脸上泛起笑容,对朱厚照道:“太子殿下,谢谢你。” 朱厚照指着自己,不解的道:“我?干嘛谢我啊?” “哦,哈哈,今天我帮你婚礼操持的漂亮,所以小老弟你感谢我对不对?” 陈策摇头道:“不是,如果没有太子殿下的善心,我五年前就该死了。” “说这个干嘛,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朱厚照不高兴,道:“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了,什么生啊死啊的。” 458、安排后事 朱厚照最不愿听到陈策说这些伤感的话,他试着命人找过各种医师、民间郎中、古方。 也被骗了很多钱。 只是他要面子,这些事他都不愿意告诉陈策罢了。 可真正能治陈策病的人没有。 陈策面颊带着笑容,对朱厚照道:“傻小子,什么伤感不伤感的。” “我也很想陪你左右呀,可天意弄人,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坦然接受好了。” “我也舍不得这繁华的世界,可我也对抗不了天命呀?” 朱厚照鼻头越来越酸,眼眶越来越红,只能不断地喝酒掩饰尴尬和悲伤的情绪。 “你总会长大的,总要面对这样那样的生离死别,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大明的大英雄大将军。” “哪有大英雄大将军哭鼻子的?” 朱厚照擦了擦眼泪,哽咽的道:“我不想做大英雄大将军了,我只想天天和小老弟你一起玩。” 陈策摇摇头道:“你是未来的天子,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做个有功于大明的好皇帝。” 朱厚照悲伤的摇头:“可是没有小老弟的帮助,我怕……我怕我做不到啊!” 陈策道:“没事呀,我给你留了三个学生,唐寅、祝枝山、徐经。” “徐经这个人的城府和政治智慧最高,未来可以想办法让他入阁,替你牵制住一切反对你的文官。” “唐寅和祝枝山都有实干之才,他们可以帮你治国。” “王守仁的武功韬略都很深厚,以后如果遇到兵事武备危机,那就去找王守仁。” “那个白衣的家伙看到了吗?他叫傅元,我未来打算将内厂交给他,以后见不得光的事让他帮你去做。” 要是傅元听到陈策背后这么说他,恐怕又会忍不住骂一句陈纯简你个王八蛋! 陈策现在需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移交安排明白,后面他能操心的事越来越少,他也没这么多精力了。 不能等事到临头才开始安排,那样抽不出时间仔细观察这次安排的是否合理。 可这些事,在朱厚照眼中,不就是他的小老弟在交代后事么? 说到底,他不过只是个孩子,哪里独自面对过生离死别,伤心在所难免。 更何况他和陈策的关系还那么的好。 “都听清楚了吗?听不清楚也没关系,我后面会将所有的事,事无巨细的给你写在书本上,以后照着书本去看。” 朱厚照还在疯狂的喝酒,陈策拍了拍他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什么事都要淡然自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哭。” 陈策拿出手帕,递给朱厚照,道:“自己将眼泪擦干,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这样哭鼻子被人看了多丢人啊?” 陈策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然后起身,来到刘瑾身边,淡漠的乜他一眼,道:“你跟我过来。” 刘瑾:“老奴我?” “嗯。” 刘瑾乖乖的跟着陈策来到一旁,问道:“陈公子有啥事啊?” 陈策看了一眼刘瑾,他对刘瑾道:“等日后皇太子登基,我会让他将你运营到司礼监掌印。” 卧槽?! 刘瑾身躯倏地一颤,这可是整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太监,足以和内阁分庭抗礼的存在! 以前刘瑾不是没幻想过,但宫内那么多太监和他竞争,他自己还真未必有这个把握。 不过现在陈策已经开口了,那足以说明这件事现在已经板上钉钉。 刘瑾心中无比激动,同时又有些感伤。 第一次见这个痨病鬼,刘瑾对陈策的印象很不爽,可是往后的相处中,他才一次次发现这个痨病鬼究竟多么厉害! 说一句他是大明的神都不为过! 内阁文官们天天吹嘘自己与国家多么重要,替这个国家中兴了盛世等等。 狗屁! 他们也就会吹牛皮了,这个痨病鬼人家可从来不会吹嘘自己的功绩,但他做的事却比那些文官们伟大多了! 陈策盯着刘瑾道:“虽然赋予你足够的权力,但也让你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刘瑾身躯微微一颤,咽了咽口水道:“老奴最终会死?” 陈策道:“兴许会如此吧,不过我会给你想好脱身的办法。” “你现在要答应我几件事,你认真听好。” 刘瑾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陈策道:“未来随着商业的发展,权贵士绅们一定会将手伸到商业上,你要帮着太子对付这群人,不能让他们严重影响到正常商人的利益。” “未来的权贵利益集团会越来越多,不能让他们威胁到国家的发展,一旦出现官商勾结,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去诛杀这群商贾和官僚。” 这些事,都会让刘瑾站在文官们的对立面,被文官们憎恨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让你做一个恶人,未来只忠心皇帝的恶人,最起码在文官们眼中,你是个恶人。” 刘瑾很聪明,他道:“我是太子爷的一把刀,为了保全太子名声,所以让我抛头露面去对付文官?” 陈策点头:“是这样。” “大明现在的官僚贪污之事依旧很多,我们陛下不敢大刀阔斧,但未来太子登基,这些事你可以帮着他做了。” “很多尸位素餐的官僚,该杀的杀,该贬的贬。” 这些事,弘治皇帝注定做不出来,整个弘治朝也做不出来,所以陈策才交代刘瑾,等朱厚照登基后,再开始图谋去做这些事。 刘瑾只是一个太监啊,他觉得自己生来就该被看不起的。 可这个痨病鬼非但没有看不起他,反而把他当成了肱股之臣来看待。 他心中对陈策的感动自不必多说。 刘瑾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头道:“好!” “我会找个机会告诉太子,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给你留一条活路。” 顿了顿,陈策眯着眼道:“但你也要记住,如果有一天你敢对太子有二心……你知道后果,我即便不在人世,也有办法让你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刘瑾不寒而栗,他是真怕陈策,就算他死了,他相信陈策都有办法收拾自己,于是赶忙保证道:“陈公子你放心,老奴绝对不敢有二心!” 459、嫉妒了 吴娘子在闺房内一直未睡,等待陈策的归来。 外面的宾客尽数离去,陈策晚归,见到吴娘子依旧坐在床头等待,陈策愣了愣,然后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吴娘子摇摇头,道:“等相公回来。” 昏暗的灯光下,映照出吴娘子那张隽永秀丽精致的面颊,陈策走了过去,吴娘子起身替陈策宽衣。 床榻上,两人并肩躺着,心跳和更漏声此起彼伏,陈策也终于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一响贪欢,翌日一早。 天还未亮,陈策就醒了,尽管昨夜疲惫,但陈策还是强撑着病躯早起。 他要送人离开京师。 不过让陈策意外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吴娘子早早就起来了。 黑灯瞎火的也没有点灯,陈策不由好奇,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相公?” 吴娘子点了灯,她已经换了一件青色丝绸长袍,发髻高高卷起,从今日后,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挽髻,从一名少女变成了妇子。 “怎么没点灯啊?” 吴娘子轻声道:“想让相公你多睡一会儿,我在厨房熬了粥,热水已经打好了,相公快起来洗漱。” 她知道陈策今天肯定会早起的,所以早早就替陈策操持好了一切。 陈策无奈的道:“让府上下人去做就好了,你何必亲自忙碌。” 吴娘子脸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微微摇头。 她想多做点事,多尽一名妻子的责任,多珍惜现在的点点滴滴。 吴娘子去将热水端来,然后又去厨房端着热粥和小菜。 陈策这时也洗漱好了,吴娘子给陈策挑选了一席紫色丝绸长衫,帮着陈策穿好衣衫。 等陈策吃好早饭后,他对吴娘子道:“我去送一送他们。” 吴娘子嗯了一声,道:“相公,马车在外都准备好了,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 陈策点头道:“好!” 他现在忽然有些后悔了,如果当时早点娶此贤妻该多好,吴娘子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任何家中琐碎的事,她总能面面俱到全部替陈策想好。 “你莫劳累了,快些回去继续睡。” “没事儿。” 陈策道:“去吧,再去睡一会儿。” 昨晚她才破爪,一大早又忙里忙外的,莫要把身子折腾坏了。 吴娘子这才点头道:“好。” …… 陈策坐在马车上,一路朝正阳门外而去。 徐经和唐寅、祝枝山、王务弼等人已经在正阳门外齐聚。 他们不愿意惊动陈策,更不想让他们老师来送自己,都想让陈策多休息休息,都是一群有心人。 “伯虎、允明,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昨晚婚宴上老师的话,吾等当时刻谨记于心,吾等当自强,日后必要振兴门楣,不给老师丢脸!” 徐经面色严肃的开口,现在朝堂上的人都知道他们是陈策的学生。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自己的老师,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好好思量,无论如何不能给陈策丢脸。 唐寅和祝枝山重重点头,然后对徐经道:“衡父,东南只有你一人,老师其实最器重的是你,他知道你的能力足以顶住东南各方压力。” “你在东南压力不小,要珍重啊!” 徐经点头:“好!” 文徵明和徐祯卿此时也从城内走了过来,吴中四大才子再次局面,现在境况却大不相同,不由唏嘘万分。 文徵明拱手对唐寅和祝枝山道:“伯虎,允明,待西南太平,定要再来吴中,吾等寄情山水,再比一场诗词字画!” 唐寅和祝枝山苦笑了一下,对文徵明道:“好的。” 现在他们和文徵明徐祯卿的心境都不同了,唐寅和祝枝山也逐渐明白当初的自己多么可笑。 什么寄情山水,什么诗词歌赋,这些虽然能提高自己在儒生中的名声,可这恰恰是最不中用的! 他们的老师才华之高,当世无几,可他们何尝见过陈策主动去做这些无聊的事? 随着地位阅历和见识的提升,他们现在才明白,这些东西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争一世之名有何用?不过只是扬名后世罢了。可对国家,对百姓,这些幼稚的东西又能有什么用呢? 兴许当初陈策见到他们所谓的吴中四才子,想法也是如此吧? 只是他们老师那个高情商,当然不会将这些道理点出来,真相是残酷的,说出来会得罪人,只能让自己去开悟。 唐寅和祝枝山已经悟出来了,文徵明和徐祯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虽然唐寅和祝枝山都答应了,但文徵明和徐祯卿能感觉出来,他们已经不屑于做这些无聊可笑的事了。 正阳门内,一辆马车缓缓走出,众人顿时将目光聚焦在那辆马车上。 唐寅和祝枝山、徐经三人快速来到马车前,搀着一席紫袍的陈策下了马车。 “老师,天色还早,您怎么来了?” 陈策微笑道:“我来送送你们。” 文徵明和徐祯卿拱手对陈策打招呼道:“陈公子。” 陈策微笑颔首,稍稍寒暄后,便越过了他们。 文徵明和徐祯卿不免感觉有些尴尬。 两人其实心中又何尝不想拜入陈策门下,可他们已经认了张家兄弟为师,万万没有背叛师门的道理。 “衡父,伯虎,允明,昨晚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好了。” “路上平安,勿要挂念我。” 三人忙不迭尊敬的点头:“是!” 陈策径直来到傅元面前,将一块腰牌交给傅元,道:“内缉事厂指挥佥事的腰牌,你收好。” “内厂的人已经先一步去辽东了,你可以随时召唤。” 傅元噢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这婆婆妈妈的性子要改,快回去睡觉吧,来这做什么?” 陈策笑了笑,这个家伙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一袭白衣,一身傲骨。 “辽东之事注定也是锦衣夜行,傅兄,你辛苦了。” 傅元冷笑道:“知道我苦还让我做?虚伪!” “我的三个学生……” 傅元不耐烦的道:“知道了!我死都不会让他们出事,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这三个家伙,八辈子修来的福啊! “你们三个赶快跪下给陈纯简磕一个,他都快死了还他娘的在关心你们的未来!” 傅元有点嫉妒徐经三人,你陈纯简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死活? 460、控制不住就杀了他 陈策微笑着对傅元道:“这不是你能力强,我才能嘱托你么?” 傅元摆手道:“少和我说废话,你现在对我这幅嘴脸,不知道背后怎么算计我呢。” 陈策:“我都这样了,哪还有功夫去操心算计你。” “傅兄,辽东诸事很重要,一定要尽全力做到。” 傅元:“我尽力而为吧,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啊?” 陈策面色严肃的道:“还有。” 还来? 你真把我当牛马用了是吧? “干啥?” 陈策道:“北方还有鞑靼和瓦剌。” “你若闲暇的时候,可在瓦剌和鞑靼人内部扶持一派势力为你所用,想办法让他们从内部分裂,让他们陷入无边的内战纷争中。” 傅元:“……” 他是真服了,本以为陈策让自己去辽东,仅仅只是为了分裂辽东女真人,可这家伙胃口是真大,居然还要顺带搞垮了瓦剌和鞑靼人。 “没能力,做不到。”傅元干脆的道。 陈策微笑道:“我能灭掉倭奴,你就灭不掉瓦剌和鞑靼?你不如我吗?” “放屁!” 就算老子不如你,老子也不承认! “你等着,你给老子好好活着,老子就和你赌一把,你两年灭倭,我两年就灭鞑靼和瓦剌!” 陈策道:“好!” “虽然我知道你是在激我,但你做到了……我日啊!陈纯简,你他娘的总是把我拿捏的死死的,我真服了!” 他陈策就清楚明白告诉你,他就是在激怒你,你就说上不上套吧? 陈策太了解傅元的性子了,这无解的阳谋,让傅元无语至极。 当然了,如果换了别人这么刺激他,傅元可能无动于衷,但陈策就不一样了,自从认识陈策之后,傅元就一直想着能堂而皇之的击败陈策一次! 所以这次他又上套了。 傅元实在不想再理会陈策,不然这家伙不知又会怎么算计自己,招招手道:“我先走了!” 傅元当先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哎! 坐在马车内,一席白衣的傅元深深叹了一口气,“操心的命啊,难怪容易早死。” 希望两年后你还在,我一定将鞑靼小王子的头送到你面前,让你心服口服! 目送傅元离去后,陈策单独将徐经叫到一旁。 “老师。” 陈策压着手,放低了声音,道:“为师还有一股势力,是当初王公越给我的,现在遍布在全国各地的快递驿站之中。” “后续为师会将他们交接给你。” 徐经倏地一愣,赶忙道:“老师……我,我何德何能……” 这责任压力太大了,徐经怕自己扛不住! 陈策摇摇头道:“衡父,我最开始最不待见你,但同样的,我也是最欣赏你的。” “傅元这个人太聪明了,如果他要有二心,我怕日后没有人能压制的住他。” “日后我不在了,你若真发现他有这个苗头,杀了他,用为师交给你的这一支力量!” “但你也要记住,一定要确定他有二心,千万莫要随便动杀心,明白吗?” 徐经面色凝重,沉思许久,才下定决心:“好!” 如果傅元知道陈策现在还在算计他,估计会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没办法,正如陈策说的那样,傅元实在太聪明了,他要真有异心,谁也对付不了他。 东方第一缕鱼腩白出来了,纵是千万般不舍,也到了离别的时候。 王守仁和唐寅四个人坐上马车,挥手和陈策作别,朝西南官道缓缓驰行。 徐经也坐上了马车,含泪挥手,毅然决然的踏上了东行道路。 天色阴沉,小雨缓缓从天落下,早有下人给陈策送来油纸伞。 一席紫衣,一抹孤影,撑着雨伞,站在正阳门外,目送他们各自奔赴前程。 陈策要做的事还没结束。 他踏上了马车,马车直接朝乾清宫而去。 …… 弘治皇帝刚结束了早朝,他已确定在今年六月二十日亲自登陆倭岛视察。 这段时间,大明不断派遣军队、官吏前去倭岛。 怀恩来到弘治皇帝身边,轻声道:“皇爷,陈公子求见。” “快让他进来吧。” 此前弘治皇帝赠送给陈策过玉佩令牌,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没多时,陈策便来到了武英殿。 弘治皇帝道:“去侧殿说。” 侧殿内,陈策坐在太师椅上,弘治皇帝落座主位,问陈策道:“找朕有什么事?” “你今天才新婚第二天,怎么还有闲工夫来皇宫找朕?” 陈策微笑道:“皇上,顺天报业我要交给您了。” 嗯? 弘治皇帝微微愣了一下。 陈策对弘治皇帝道:“这是一柄利器,当初我筹建顺天报业,本就是要将它留给太子的。” “现在报业在全国各地都有分支机构,它已经足够成熟,未来怎么用,皇上您自己决定吧。” 等未来,顺天报业无疑就是舆论发声的利器,以前笔杆子都掌握在文官手中,天下舆论都在文官们一念之间。 但随着顺天报业的建设发展,攻守之势易也! 其实都不用陈策解释,当初弘治皇帝支持顺天报业,并且不准大明任何商人参与其中,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么? 陈策也不指望顺天报业继续给他带来任何利益了,他也不缺钱,是时候将顺天报业交给弘治皇帝了。 至于弘治皇帝未来怎么改革顺天报业,怎么利用报社的舆论,陈策就不愿再操心了,他相信弘治皇帝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弘治皇帝不由感慨,叹息道:“纯简……你……短短这几年时间,你替厚照,替大明做了太多事!” “朕,待你薄也!” 陈策微笑着摇头,道:“不薄了。”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道:“六月二十日,朕要视察倭岛,你可以么?” 他怕陈策的身子禁不住长途颠簸。 陈策稍稍思考,便答应了弘治皇帝,他还没以主人的身份,站在那片岛屿上!这是他毕生所愿! “臣先告退了。” 弘治皇帝背着手,起身,缓缓地来到武英殿门前。 细雨和微风不断拍打吹拂着弘治皇帝的龙袍,他凝望着殿前官场上,那个持伞单薄的背影,一时间鼻头酸了起来。 461、朱厚照寻医问药 空旷的御前广场,细雨点点滴滴落下,空旷、萧索。 陈策的背影渐行渐远,弘治皇帝将眸中泪花擦干,深吸一口气,呆滞的凝望着广场上那一副并不算高大的背影。 他在用命守护这座江山天下,他在用命去调教朕的儿子。 这如何不让弘治皇帝动容落泪! 他无怨无悔,不求回报,不显山,不露面,就那么默默地站在帝国的角落内,那么不起眼,但做出来的每一件事,又那么耀眼闪亮。 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现在已经开始为他死前铺路,将他这些年做的一切,全部交代清楚明白! 任凭谁看到了这一幕,会不动容?会不落泪? 就在弘治皇帝感伤落泪的时候,陈策又折返回来,恰好看到弘治皇帝落泪一幕。 “皇上。” 弘治皇帝:“……” “雨势大了,落在朕的脸颊上了,呵呵。” “还有事么?” 陈策也没拆穿弘治皇帝,微笑着道:“还真有一件事忘了和皇上说。” “什么啊?” 陈策道:“早日让太子殿下成婚吧,他也该长大了。” 弘治皇帝道:“哦。” 陈策想了想,对弘治皇帝道:“这下我真走了哈。” 言下之意,你可以好好哭了。 弘治皇帝刚酝酿出来的情绪,被这臭小子弄的又哭笑不得,微微哼了一声! 陈策自然是希望早点看到朱厚照能成婚生子。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按照历史记录,这家伙是没子嗣的,大概率是和后面玩心太重有关系。 现在早点让他成家立业,也能收起几分贪玩的心态。 …… 东宫。 “爷呀,您这一天都没吃饭了,这可不行呀。” 刘瑾在一旁劝说朱厚照,自从昨晚从陈策婚礼回来后,朱厚照便茶饭不思。 朱厚照咬牙道:“少啰嗦!让你派人去找方外仙人,你找到了没有?” 刘瑾:“……” 太医院的院正都对陈策的病束手无策,找谁管用啊? 找来找去,最后依旧被人骗,有什么用呢? 刘瑾小心翼翼的道:“爷呀,您别揪心了,生死有命,陈公子他命不好,老奴知晓你心里不是滋味,老奴也是如此。” “要是陈公子知道您现在这样,肯定心里也不舒服的啊。” 朱厚照大怒道:“你放屁!什么叫生死有命?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派人继续去找!高手在民间,一定有偏方古法能救小老弟的命!” “给本宫掌嘴!” 刘瑾赶忙扇着自己的脸颊。 朱厚照怒道:“本宫让你用力!休要做戏给本宫看!” 刘瑾知道朱厚照这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怠慢。 可他心里委屈呀,若是陈策那病真的有的治,老奴能不去找人么? 可翻遍了那么多古籍医书,老奴也没发现一点只言片语说能治痨病的啊。 谷大用此时慌忙从外走来,他瞥了一眼正在掌嘴的刘瑾,赶忙对朱厚照道:“爷,好消息呀,好消息!” “老奴找到一人,他祖籍云南,说他们那儿就有人用古方子治过一名痨病之人!” 朱厚照双眸陡然瞪大,道:“当真?快去将人请来……不,本宫亲自去瞧瞧,快带本宫去!” 刘瑾赶紧道:“太子爷,这定是骗子,您莫要上当了,此前那么多骗子都……” 谷大用打断刘瑾的话,道:“刘公公这叫什么话?” “你自己能力不行,替太子爷办差不尽力,便也不允许老奴做点事了吗?” 刘瑾沉默了,他盯着谷大用看了一眼,没再开口说话。 谷大用很明显是要和自己争权了。 好,极好! 陈公子还没死,这些牛鬼蛇神就开始跳出来讨好太子了。 如果谷大用真能找到治疗陈公子病的人,刘瑾什么话都不会说。 但他哪儿能不知道谷大用什么意思?他不过只是抓住了太子的心态,故意用此法讨好太子罢了! 刘瑾现在只要去将这些事告诉陈策,陈策一定会收拾谷大用。 但他自然不敢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 他是太子的人,虽然太子和陈策情同手足,但背着太子去传话,这依旧会令人生厌。 他就静静地看着谷大用作死,你这点伎俩,咱家都看得清楚明白,你以为陈公子看不到? 你还是不了解陈公子。 你不知道他最讨厌什么人,你这是在利用太子爷的弱点讨好太子爷,这可是大忌讳! 你一定还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吧? 你以为自己看穿了太子的弱点是吧? 等你见到陈公子了,你就知道什么叫可怕了! 虽然刘瑾是朱厚照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但东宫还有几名太监也在蓄势待发,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取刘瑾代之。 不过刘瑾也不慌,这群太监全部在他的掌控之中。 东厂。 钱宁在此等候了许久。 他本是云南一名穷苦人家的孩子,自幼孤苦无依,最终认了内宫太监钱能做了义子。 钱能虽然只是宫内一名普通的太监,但他的兄长钱福可是位高权重的御马监掌印。 谷大用能替钱宁牵线搭桥,很显然他投靠了御马监太监。 钱家可是一门四人才,兄弟四个都在宫内当太监,十二监都有他们的人,唯独东宫没有。 所以他们也要为自己未来布局,这才将钱宁想办法给送到东宫伺候太子。 钱宁这些年在东厂经过培养,不仅武技高超,还拥有非凡的箭术,口齿伶俐,懂得察言观色,十分聪慧。 朱厚照在谷大用的搀扶下,小跑来到东厂。 钱宁赶忙跪在地上,恭敬的给朱厚照磕头,道:“卑职东厂小旗官钱宁参见太子殿下千岁!” 朱厚照赶忙伸手去搀扶钱宁,道:“你莫客气,你快告诉本宫,你老家有人治好了肺痨病对吗?” 钱宁恭敬的道:“回太子殿下,是!” “不过那已是十年前的事,我们村落有一名游方的老郎中,给家叔开了一味药,家叔本气数已尽,却生生又活了十余年。” 朱厚照双目陡然瞪大,道:“快,快告诉本宫,那个游方的老郎中,在何处?” 钱宁恭敬的道:“回太子殿下,卑职也十余年没见着了。” 朱厚照忙不迭问道:“你可知他的样貌?快画出来!” 462、奉命监国 钱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或者说他的义父等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们就是利用朱厚照对陈策的情义,用此来靠拢皇太子,为日后的政治生涯提前做投资。 大明现在只有一名太子,未来的皇位一定是朱厚照的,这不可能出任何差池。 所以现在投资朱厚照,未来能换取更大的利益和权势。 钱宁当然不能给朱厚照画饼,若是随口说一名不认识的老郎中,最后却查无此人,那皇太子必定会秋后算账。 他们早就在云广一带安排好了那名所谓的‘游方老郎中’。 钱宁赶忙尊敬的对朱厚照道:“回太子殿下,卑职记得,卑职稍后就去找画师,将老郎中的画像送去东宫。” 朱厚照忙不迭道:“不用啦,谷大伴,你现在去召宫廷画师来!” “喏!” 朱厚照背着手盯着钱宁,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钱宁心中一喜,他知道现在太子要记着自己了,于是忙不迭道:“卑职东厂小旗官钱宁。” 朱厚照噢了一声,并未多说。 没多时,谷大用带着御用画师走来,钱宁描述后,画师很快画好了游方老郎中的画像,钱宁赶忙对朱厚照道:“太子殿下,按照卑职的估摸,这名老郎中应该还在云广贵一代,只是卑职不知他是生是死。” 朱厚照道:“那就立刻去找!” “唔,钱宁是么?明天你去锦衣卫报道吧,那边还缺个百户官。” 朱厚照虽然没权力对文官任命,但厂卫的任职任命,他还是能说上话的,一名百户而已,锦衣卫那边不敢不给朱厚照这个面子。 钱宁心中狂喜,抱拳道:“卑职多谢太子殿下!” 朱厚照嗯了一声,道:“明天去锦衣卫报道后,第一时间带着锦衣卫去西南找人!一定要给本宫将此人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他后代!” “喏!” …… 乾清宫,武英殿。 内阁、六部、都察院、五军都督府的高层全部齐聚在此。 礼部原定弘治十五年六月二十视察倭岛的行程没变,现在众人正在商讨弘治皇帝出巡事宜。 皇帝离宫,诸事势必要安排妥当。 弘治皇帝留下了内阁刘健、李东阳,负责辅佐皇太子监国,谢迁则随他去倭岛。 除此外,弘治皇帝此行的随行人员还有礼部尚书元守直、兵部尚书马文升、英国公张懋、新宁伯谭佑,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随行的军队则是由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组成。 定好一俟人员后,弘治皇帝挥手让众人前去准备行程。 “去将厚照给朕召来。” …… 东宫。 谷大用陪在朱厚照的身边,以往陪在朱厚照身边的都是刘瑾,但昨日刘瑾的话让朱厚照很不高兴,故意冷落了刘瑾。 “谷大伴,此次去倭岛,你便随着本宫去吧。” 谷大用眉开眼笑道:“老奴遵旨!” “你这次做的不错,如果钱宁真的能找到治好小老弟病的那名老郎中,本宫给你记一大功!” “老奴不敢贪功,只愿永远陪在太子殿下左右,伺候太子爷。” 朱厚照挥手道:“好啦,莫说这些,二十日本宫就要离京了,沿途奔波,还要坐船,听说坐船容易晕水,嗯,你帮着我和小老弟多准备点橘子啊、甜枣啊之类的路上嚼着。” “遵旨。” 就在此时,怀恩缓缓踱步而来,轻声道:“太子爷,皇爷召您去武英殿呐。”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父皇是找我商讨去倭岛的事吧?快带我去。” “喏。” 没多时,朱厚照便笑呵呵的来到武英殿,嘻嘻哈哈的道:“父皇,我都准备好啦,咱们是二十日启程是么?”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你不许去。” 朱厚照面颊顿时凝固,急吼吼的道:“父皇你说什么啊!我怎么能不去呢?” “我要带着小老弟一起去倭岛视察的啊,不是都说好了吗?” 弘治皇帝道:“你要留下监国,大明京师不能没有主人。” “这段时间朕和陈策都不在你旁边,你自己要好好学一学如何治理国家。” 朱厚照哼道:“我不干!我不要留下来监国!我要跟小老弟去倭岛。” “不准!”弘治皇帝坚持道,“就这么说了,回去吧。”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父皇!我要去倭岛!” “下去!” 弘治皇帝厉声开口。 …… 陈策被召到了乾清宫。 弘治皇帝亲自告知了陈策行程规划,陈策全部熟记于心。 其实这些事本不用弘治皇帝亲自告知陈策的,今日召来陈策,实在还是有事求他。 他自己这个儿子,他真的管不好,兴许只有陈策能劝得动他。 那小子现在还在东宫生闷气,一天了,滴水未沾粒米不进,弘治皇帝怕他再搞坏了身子。 不过他还没开口,陈策倒是率先开口了:“陛下,有个不情之请……嗯,我可否将家眷给带着?”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随你便是。” “纯简,此次东巡,朕打算让太子监国,已经安排妥当。” “厚照那小子的性子……你帮朕去开导开导他。” 陈策笑了笑,道:“臣明白。” “皇上,这次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陈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弘治皇帝有些不解,狐疑的道:“什么机会?” 陈策微笑道:“让诸藩一同过去,就藩!” 弘治皇帝:“……” “这谈何容易?朕无缘无故让他们随朕去倭岛,他们势必有所怀疑,定会推三阻四,如今时间紧迫,现在你再说此事,朕哪还能腾出时间布局?” 陈策摇头道:“正是因为时间紧迫,才会让他们来不及思考。” “皇上可对诸藩放出消息,说此次你打算带几名宗亲祖宗后代,一同去倭岛祭天,以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这么大的盛况荣耀,历朝历代皇帝的手足后代们,谁不想去见证? 而且只要弘治皇帝说随同过去的宗藩名额有限,越是如此,他们就越会想方设法跟着过去。 只要这群宗藩去了倭岛,弘治皇帝便可以就地宣布他们就藩,以如此雷霆手段完成对藩王封地的转移! 463、陈策又开始算计了 等陈策离开去东宫的时候,弘治皇帝还在思考陈策的话。 他老朱家的这些藩王,可没有傻子啊,他们真会因为弘治皇帝的一句话,就随着他去倭岛? 而且如果只是去了一个两个的宗藩王,弘治皇帝还真没办法将他们强留在倭岛就藩。 一旦这个口子开了,后续他还怎么将大明这么多宗藩给输送过去? 内陆的藩王一定会想办法千方百计拒绝去倭岛就藩,天下宗藩若是联合起来,他弘治皇帝还真没办法实现将宗藩封地转移的目的! 所以他不得不慎重考虑陈策的建议,如果一旦成功,那对弘治皇帝自己,对整个大明的未来,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利好之事! “来人。” 弘治皇帝思考许久,才对外道:“让锦衣卫对外放出消息,朕此次巡倭,有意带数名宗藩一同前往告祭祖宗上苍。” “遵旨。” …… 东宫。 陈策背着手进了东宫,朱厚照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偏殿内负责伺候朱厚照的是谷大用并非刘瑾。 陈策有些好奇,冲谷大用点了点头。 谷大用忙不迭道:“陈公子,太子爷睡着了,要么您改日再来?” 陈策愣了愣,噢了一声,道:“好的。” 如果现在伺候朱厚照的是刘瑾,那么刘瑾一定会第一时间去叫醒朱厚照,而不是让陈策改日再来。 不过陈策也并没有和谷大用置气,背着手便准备离去。 谷大用自然知道陈策和朱厚照的关系,但他更明白,未来是太子朱厚照的,他只要把朱厚照伺候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陈策刚走出东宫。 朱厚照就懒洋洋的醒了,他问谷大用道:“刚才父皇是不是派人来了?” 谷大用忙不迭道:“回太子爷,是陈策陈公子来啦,老奴见您睡的可香了,于是让陈公子明日再来……” 说着说着,谷大用声音渐渐小了起来,他发现太子脸色有些黑,赶忙道:“老奴,老奴这就去将陈公子叫来。” 朱厚照怒道:“那还不快去?!” 陈策刚离开东宫,谷大用便满头大汗的小跑追上,赶忙道:“陈公子,太子爷醒啦。” 陈策噢了一声,道:“明日再来吧,我先回了。” 谷大用都快哭了,他好不容易才取代刘瑾伺候太子,要是陈策这会儿没回东宫,谷大用敢肯定,他的位置势必又会被刘瑾取代了。 也是自己嘴欠,为什么要让陈策走?为什么不主动叫醒太子呢? “别呀,陈公子,太子爷听闻你来了,要见你呢。” “你总不能不给太子爷面子吧?” 陈策眉宇微蹙,谷大用的情商和刘瑾不是一个档次的,刘瑾说话总会令人如沐春风,但不知为什么谷大用说话总让人不舒服。 这也是未来刘瑾能做八虎之首的原因所在。 不过陈策当然也不会和一个宦官阉人计较那么多,他想了想,道:“那好吧。” 谷大用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他自认为自己很聪明,便带着陈策朝东宫而去。 “你先下去吧。” 朱厚照打发走了谷大用,然后对陈策道:“小老弟!父皇不让我去倭岛,你那么聪明,快给我想想办法呀!” “我当时和你约好的,要带着你一起去倭岛好好玩一玩。” “父皇实在太可恶了!” 陈策微笑道:“太子殿下,皇上也有自己的考量,他若离开京师,那么大明就需要有人帮着他治国,他只有你这么一个优秀出色的儿子,你不帮他,谁能帮啊?” “不要和皇上置气,皇上也有自己的苦衷,我也不会在倭岛呆多久的时间,顶多一个月就会回来。” “我此前和你一同研究过那么多治国的道理,刚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让我看看你究竟多厉害。” “只有你能独立署理国家,等以后我不在了,才能放心啊。” 陈策这一次不打算对朱厚照做任何安排交代,他想看看朱厚照究竟能不能独立面对大明的这么多臣僚。 正如他说的那样,只有朱厚照能独自执政了,他以后才能安心。 而且也可以借着这次机会,看看这小子治国会出现的问题和漏洞。 陈策略带几分伤感的道:“我注定无法看到你未来登基执政的样子了。” “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提前看看,以后我若不在了,你究竟能不能将国家治理好,做给我看,让我放心好吗?”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纵然心中有千万般个不愿意,千万般的想跟着陈策一同去倭岛,但他还是服软了。 “好!” 朱厚照双拳紧握重重点头,道:“小老弟你就等着看吧,等你回来,我给你个惊喜!” 陈策微笑道:“好!” 朱厚照说的惊喜,可不仅仅只是将大明治好那么简单,他已经让钱宁出发云贵广一带,等陈策回来,说不定那个老郎中就找到了,那个时候小老弟你的病就再也不用担忧了! 陈策目的达到,便不在东宫多待,和朱厚照挥手告辞,便离开皇宫。 不过陈策有些奇怪,今天一天好像都没看到刘瑾,那个家伙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还不知道,刘瑾已经被谷大用排挤走了。 …… 六月十五。 距离启程去倭岛的时间还有五天。 陈策一直在通过刘洪关注各布政司辖区内藩王的动态。 弘治皇帝已经放出去了消息,时间紧迫,藩王们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才对啊! 陈策也很着急,如果这次没有将藩王给输送到倭岛就藩,那下一次的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没让陈策焦急太久,六月十六这一天,数十封奏疏全部飞入京师乾清宫。 这些奏疏都是各地藩王的请命,诸藩谁都不想错过这次光宗耀祖的机会,又听闻弘治皇帝只会带几名宗藩去倭岛祭天告慰祖宗,于是他们纷纷上书,都祈求自己成为那个幸运儿。 大明从立国到现在,已经快到两个甲子年,这还是第一次开疆拓土到海外,这一份殊荣,谁不想亲自见证? 作为大明的宗藩,谁不想替自家祖宗见证这一次盛况?! 464、礼部的疑问 乾清宫。 这几日,礼部和兵部一直在调度安排随行人员以及船只、路线和沿途的护卫工作。 弘治皇帝也在焦急的等待,消息他是放出去了,但是好几天没有任何动静,不免让弘治皇帝心中焦急。 今日一早,他如往日一样在乾清宫心不在焉的批着折子,同时给朱厚照监国安排好后续的事。 通政司那边忽然抱来了许多奏疏,弘治皇帝打开看后,神色顿时呆住了。 他瞪大眼睛,不由倒吸凉气! 遍布在两京十三省各地的藩王,足足有数十名,全部上书祈求随弘治皇帝前去倭岛祭天! 陈策料中了,这一批藩王们果然上套了,谁也没办法拒绝封狼居胥的诱惑。 这次灭国,其意义虽然不比汉朝冠军侯霍去病的封狼居胥,但在明朝历史上,也算是极具里程碑的意义。 作为大明宗藩子嗣后代,谁不想带着着祖宗们的遗愿,一同去见证这一次伟大盛况? 陈策的饥饿营销法,更让这群宗藩有种危机感,毕竟弘治皇帝对外说了,这次只带数名宗藩去倭岛。 是以他们才会如此积极,深怕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 日后虽然他们也可以自由往返倭岛,但那意义就和现在截然不同了。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陈策拿捏住了他们的心理。 弘治皇帝按捺住兴奋的心情,打算明日上朝再商讨宗藩随行之事。 至于后面如何算计安排宗藩,弘治皇帝已经不需要陈策出手了,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 第二日一早,弘治皇帝在出行前开了一场大朝会。 朝会上,他先宣布了太子朱厚照监国的事,然后才将诸藩请旨随行倭岛之事告知群臣。 礼部尚书的意思是,这次出行,计划行程已经和兵部商讨完毕,勿要再带诸藩前往。 但弘治皇帝断然拒绝,义正言辞的说此次盛况,乃诸朱家祖先一同期望见到的一幕,岂能不带他们后代一同前去祭天告祖? 弘治皇帝不知道朝堂上有没有诸藩王的人,但其实闭着眼都能想出来,大朝会说的事,很快就能传出去,不管有没有藩王的人,藩王们最后也能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今天朝会的内容。 弘治皇帝故意说给诸藩听的,就是为了避免他们起疑心。 只要他们去了倭岛,那时候再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到时候他们只要答应就藩,弘治皇帝回到大明内陆,立刻就会将他们家眷送过去,干脆利索的实现诸藩封地的转移,以及财政俸禄的自给自足。 礼部拗不过弘治皇帝,退一万步说,弘治皇帝带他的朱家皇室宗亲去倭岛祭天,这也无可厚非。 不过究竟让谁去,这又成了朝会讨论的焦点。 礼部建议只带十三藩王过去,但弘治皇帝却坚持将诸宗亲共四十三族老门一同带过去。 礼部尚书只感觉头皮发麻,忙不迭道:“皇上,这……” 弘治皇帝道:“他们都是我朱家的至亲,都是朕的手足啊!你让朕如何厚此薄彼?” “这份殊荣,朕要与朱家所有兄弟族叔长辈们一同分享!” …… 三日后。 两京一十三省各地诸藩、宗各朱家世系后代,无不感动落泪,感激皇恩浩荡,高呼天子圣贤! 弘治皇帝三日前在朝廷大朝会上振臂一呼,力排众议的场景,自然而然的被诸藩宗们全部打听到了。 想不到如此多文臣反对,弘治皇帝依旧力排众议,这如何不让他们这些朱家长辈们感激万分! 数十名宗、藩不疑有他,更是珍惜这次随弘治皇帝出行的机会,纷纷开始前往宁波港口齐聚,准备等待天子一同前往倭岛! 京师。 陈策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带着小花和吴娘子上了马车,一路抵达正阳门外,与弘治皇帝的车队汇合。 城门外人山人海,百姓们争相护送弘治皇帝出行。 朱厚照默默的站在城楼上,神色有些感伤,心里很不是滋味,纵然他千万个想随行,但却只能无奈轻叹。 弘治皇帝的车队中,还特地带了太医院医正刘文泰,就是为了防止陈策在路上会出现什么意外,好随时救治。 弘治十五年,六月二十日,正午。 弘治皇帝的御撵车队,浩浩荡荡的从正阳门离京,一路直奔东南。 礼部安排的路线是全部走陆路行走,这样无疑是最安全的路线,最终抵达宁波港,然后坐船出海,直奔倭岛。 “一路平安。” 朱厚照失望的叹口气,然后带着锦衣卫队伍回乾清宫了。 陈策没有对朱厚照做任何安排,也是想看看他和弘治皇帝都不在的这段时间,朱厚照究竟会如何监国。 等抵达皇宫后,朱厚照便从东宫搬到了乾清宫。 这几日朱厚照都有些闷闷不乐,内阁六部的阁老尚书们,时不时会找朱厚照议政,朱厚照也没发表什么自己的意见,全部听内阁做主。 这不免让内阁夸奖朱厚照未来一定会是一名治世明君。 朱厚照只是瘪瘪嘴,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拂逆他们的意思,他们才会这样夸自己? 但凡忤逆了他们一点,他们就会用夏桀商纣来类比…… 朱厚照懒得理这些人,反正用不了多久他的父皇就会回来,这一段时间他也不想折腾出什么大事。 谷大用最近很是得势,得势的原因是他每天都会禀告钱宁的进度,最近更是得到了好消息,说钱宁已经发现了那名老郎中的踪迹。 朱厚照很是兴奋,直接升了谷大用提督东厂! 刘瑾虽然最近没有陪伴在朱厚照左右,但他却并非什么都没做,他最近托人弄来了一只吊睛白虎,打算送给朱厚照解闷。 不过这件事很快被谷大用得知。 谷大用毕竟掌控东厂,情报消息很是灵敏,他立刻将刘瑾的吊睛白虎给拦截,打算据为己有,然后送给朱厚照解闷。 一切都在刘瑾的掌控中。 刘瑾这些日子在陈策身边,可是没少长脑子,他跟着陈策屁股后面学了不少手段,对付谷大用这样的蠢货,刘瑾还是易如反掌的! 465、擅权 谷大用和刘瑾比,差了不知几个档次,刘瑾甚至都有些可怜谷大用。 如果他没认识陈病鬼,恐怕现在和谷大用是一个档次的人吧? 但凡得到点权力的机会,就会疯狂弄权谄媚,丝毫不在乎后果,天真的认为皇太子能保住自己。 可现在朱厚照毕竟还只是太子,他还不是皇帝。 而且陈策也还活着,他只是去了倭岛并不是死了! 刘瑾故意想方设法弄来吊睛白虎,看样子是为了让太子爷开心点,但他真正的目的是钓鱼,钓谷大用这条鱼。 谷大用果然想都没想就上当,他因为现在是东厂提督,就很厉害,就能随意擅权操弄皇太子? 谷大用明白不了这些事,所以他想也没想便把白虎献给朱厚照,哄太子开心。 朱厚照一旦开心了,谷大用尝到甜头后一定还会弄来各种各样的玩物哄太子开心,从而一步步把自己拉入深渊边缘! “爷。” 谷大用在御花园伺候着正躺在躺椅上的朱厚照,不远处的大笼子内,一头老虎正在和数只猎犬搏斗,朱厚照看的津津有味。 在没了陈策和弘治皇帝共同的约束下,朱厚照彻底摆烂了。 “通政司送来许多奏疏,爷您要不要去乾清宫批一批?” 朱厚照呵呵道:“左右不过都是各地方鸡毛蒜皮的小事,啥事都让我来批,我不累死啊?” “父皇就是操心的太多了,你去给本宫批吧。” 谷大用一喜,忙不迭道:“遵旨!” “慢着。” 朱厚照叫住谷大用,问道:“钱百户人找到了没有?这一去都快半个月了。” 谷大用忙不迭道:“前两日钱百户来信了,说已经锁定对方在广西,此时应当已经在搜寻了,想来这两日就会来消息。” “好!” 朱厚照很是高兴,只要钱宁找到那名老郎中,那就一定能治好小老弟的病,他对谷大用道:“你去告诉钱宁,只要那个老郎中能治好痨病,本宫赏他金山银山!” “遵旨!” “对了太子爷,老奴又从辽东弄来了一头猎豹,那豹子烈的很,恐怕能和这头吊睛白虎一战。”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那就快点弄来。” “算了,奏疏你不要批了,带本宫过去吧,这些鬣狗都不是老虎的对手,没啥意思。” 刚才想到陈策,朱厚照不由脖颈缩了缩,好像犯错事的孩子一样。 还是去看看奏疏吧,虽然没啥大事,走个过场装装样子也好。 朱厚照刚到乾清宫,内阁六部就求见。 朱厚照无奈的只能宣刘健和李东阳这群人进武英殿觐见。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启奏殿下,两淮发了一场水,老臣祈求户部拨十万银赈灾。” “哦,阁老你拿主意吧。” “启奏殿下,山东蝗灾,山东布政司祈求免青州下半年赋税。” “准,阁老你决定吧。” 兵部侍郎开口道:“启奏殿下,鞑靼小王子陈兵边境,企图入侵宣府。” 朱厚照眯着眼,激动的看着兵部侍郎,道:“好……嗯,好混账!” “此獠如此猖獗,数次入侵我大明边境,孤要亲自去宣府巡视监督大明士卒!” 内阁六部:“……” “太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呀!” “您是陛下独子,陛下如今巡视倭岛,江山社稷皆系殿下一身,若是殿下离京,万一有任何意外,臣等万死难辞其咎,殿下三思,三思呐!” 朱厚照听着这群大臣的反对,瞧那脸色,仿佛本宫出宫马上就会死一样。 难怪小老弟说了,以后我若做了皇帝,恐怕出宫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之前小老弟要带着自己去看民间百态,说以后登基了便没了机会,那时候朱厚照还不懂,现在他算彻底明白了。 他还没登基都如此,以后要是登基了呢? 他一直久居深宫,如何能了解外面的世界,如何能知道百姓的疾苦? 地方若是有人欺骗我,我岂不是压根发现不了?文臣们要是权力压制过我,那我还有什么权力可言? 朱厚照现在越来越感知到他小老弟的厉害!之前他在东宫学习,那些夫子们从未教过朱厚照如何对付文官,只有小老弟对此十分重视。 现在朱厚照才明白陈策的良苦用心! “好吧。”朱厚照无奈的点了点头。 刘健这群文官很是满意,微笑着道:“太子贤!” 本宫贤你个头!老匹夫! 朝会结束后,朱厚照便懒洋洋的回去睡觉了。 …… 数艘大船在海上航行,二十余艘战舰在护卫船只航行。 小花和吴娘子都未见过大海,站在船只甲板上兴奋的欣赏着一望无垠的大海美景。 陈策和弘治皇帝以及一众藩王同坐一艘船只,其他宗室成员则坐在了其他船只上。 刘文泰每日都会给陈策诊断身子情况,这几日情况相对比较稳定。 今日一早,安陆王朱祐杬请陈策到楼船雅间饮茶。 作为弘治皇帝的异母弟,朱祐杬在一众藩王中的威望很强,他也极其聪慧富有心机。 自从他登上船只,发现陈策也和弘治皇帝同船而行的时候,就有种不好的感觉。 上一次入京给太皇太后祝寿的时候,他在京师是听过陈策的名字的。 那时候他认为陈策不过只是一介单纯的快递商人,所以让王府的长史接待的陈策。 可一介单纯的商人,凭什么有资格和弘治皇帝以及这么多藩王同在一条船只上? 要知道这艘船只上,除了弘治皇帝和内阁、礼、兵部尚书外,其他臣僚都没资格陪同的。 陈策为什么有资格? 这是朱祐杬如何也想不通的! “陈公子。” “上次入京,本王忙碌,本打算亲自见一见陈公子谈一谈快递商事,不过实在抽不出时间。” “不知上次王府长史接待如何?” 陈策微笑道:“多谢王爷挂念,极好的。” 朱祐杬微笑着道:“那便好,陈公子……额,本王是不是不该这么唤你?唤作陈大人?不知陈大人在什么衙署啊?” 朱祐杬不动声色的打听着陈策的身份地位,能和弘治皇帝同坐一船,足以见得陈策身份极不简单! 466、安化王 朱祐杬不相信陈策一介商人就能和弘治皇帝同船而坐。 所以他才用话试探陈策的身份。 陈策微笑着道:“在下并非朝堂的官吏,王爷切勿如此称呼。” 朱祐杬深邃的乜了一眼陈策,他是在谦虚,还是说他的官职不适合对外透露?东厂、锦衣卫、内厂? 可是两厂一卫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选一名身患重病的人担任啊。 朱祐杬想不通。 他想不通的事还有很多,如果他知道坐在他面前的这名皮肤白皙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在一直算计他们这群宗室藩王的利益,一步步剥夺他们在明朝优渥的生活空间,恐怕他就不会对陈策如此温和了。 当然他更不知道的是,现在还笑容满面的这群宗藩兄弟们,等到了倭岛后,恐怕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 楼船的甲板上,小花看海时间长了,有点晕船,吐了一阵后,她再也无暇欣赏海景,直接回房睡觉去了。 吴娘子到底是练武的,身体素质极强,丝毫没感觉晕船,依旧站在甲板上看着辽阔的海面。 她穿着一席鹅黄色长衫,自从嫁给陈策后,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更添几分女人味。 由于长期练武锻炼的缘故,她的身材保持的极好,站在甲板上便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这艘硕大的楼船分五层,三层阁楼房间内,安化王朱寘鐇此时正坐在窗边吃着点心喝着茶。 朱寘鐇是庆靖王朱曾孙,朱是朱元璋的十六子,镇守宁夏。朱寘鐇世袭王位。 一直在西北边塞,几辈子都没见过大海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看到辽阔的海域,自然要欣赏欣赏。 众所周知,老朱家的儿子没什么好货色,朱寘鐇也是一样,在宁夏时他就骄狂跋扈,种种罪行甚至比京师的张家兄弟还要罄竹难书。 张家兄弟毕竟在弘治皇帝眼皮子底下,虽然贪财,但最起码也有底线,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放火。 但朱寘鐇不同,他俨然就是宁夏的土皇帝,王府内专门招揽了一批地痞流氓,专门替他敛财戒色。 和别人不同,朱寘鐇不喜少女,反而钟爱人妇。 此时他瞥着脑袋,正在欣赏海上美景,然后双目顿时就直了。 甲板上,一名鹅黄长衫的身影立刻吸引朱寘鐇的注意,他从未见过如此姿色身段水灵的女子,一双眼睛都有些挪不开了! “去,去将那女子给带到本王这儿来!”朱寘鐇激动的开口。 这一路实在太无聊,他如何也没想到,居然这艘船只上还有如此极品的女子。 王府的老吏忙不迭劝朱寘鐇道:“王爷,皇上也在船上,这儿不是宁夏呀。” 能出现在这艘船只上的女子,说不定就是弘治皇帝的某名妃子之类的,你怕不是疯了,精虫上脑什么事都敢做? 以前在宁夏无法无天便罢了,现在还敢如此?真以为皇帝仁慈,脾气好? 朱寘鐇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依旧有些不甘,便道:“你去打听打听此女是谁!” “王爷,这……” “快去!” …… 陈策从朱祐杬这里出来,来到甲板找到了吴娘子,和她并肩站着,看着辽阔的海域,微笑着道:“小花呢?” 吴娘子将手中的黑色大氅拿出来,温柔的给陈策披上,笑着道:“她呀,晕船晕的厉害,自己跑回房间睡觉去了。” “相公,你身子还好吗?” 陈策轻轻点头道:“还好的,不用担忧。” 吴娘子嗯了一声,陈策牵起了吴娘子的手,并肩站在甲板上凝望着海上风景,“应该还有五天左右,就能抵达倭岛了。” “我估计要在倭岛待上十天半月。” 弘治皇帝要祭天,还要巡查倭岛上的将士、官僚,以及对石见银山的开采等等诸事,行程很满。 吴娘子微笑道:“好!” …… 朱寘鐇一直在盯着空旷的甲板,看到陈策出现在吴娘子旁边,手牵着手,他心中更加躁动! 原来是这个病鬼的妻子? 上船前,他和陈策有过照面,和朱祐杬一样,他也很好奇陈策的身份,看起来病恹恹的,为什么却能和弘治皇帝同坐一个船只。 没多时,王府老吏走来,对朱寘鐇道:“王爷,那女子不是皇上的妃子。” 朱寘鐇道:“我知道!” 他起身,撩袍快速去了朱祐杬的房间。 “表兄。” 朱寘鐇面带微笑的对朱祐杬打招呼,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咱们登船的时候,看到那名痨病鬼你还记得不?” 朱祐杬刚才才试探过陈策,他忙不迭问道:“怎么?你知晓他的身份?” 朱寘鐇摇摇头:“不知道啊,所以我来问问你,那家伙看上去病恹恹的样子,这是谁啊?为什么能和咱们同船?” 朱祐杬沉思片刻,微微摇头道:“不知道,我试探过他。应当不是朝廷的文官。” “最有可能的,就是内厂或者东厂的提督。” 锦衣卫指挥使现在在弘治皇帝身边,随时拱卫弘治皇帝的安全,陈策又说自己不是朝廷的某个大人官吏。 那就只有可能是东厂和内厂的提督了。 朱寘鐇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更加激动! 好啊!原来只是皇上的一条狗。 却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将家眷给带上了船只。 朱寘鐇满脑子都是吴娘子那一抹妙影,心中越来越躁动,道:“表兄,咱这船只,不是不准带家眷么?” “我好像看到了那小子带着家眷上船了。” 朱祐杬微微一愣,不动声色的看了朱寘鐇一眼,这个猪东西,莫非是打了陈策妻子的主意? 早就听说朱寘鐇在宁夏胡作非为,朱祐杬本打算劝阻他不要乱来,可是转念一想,他改主意了! 他想试一试陈策的能量究竟多大,于是便笑道:“想来是他的家眷混成下人一同进来了,毕竟谁不想看一看海上美景?” 朱寘鐇眉毛一挑,道:“表兄,你说的有道理啊!” 朱祐杬装傻充愣的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了?” 朱寘鐇嘿嘿笑道:“没啥没啥,这不就随口一问么?” 407、钱宁立功 北疆。 鞑靼小王子不得不派兵主动挑衅防卫森严的大明北疆。 他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挑动了鞑靼部落内的其他头领,这群头领现在正暗搓搓的对小王子不满起来。 今年入冬前,若是他们没办法抢夺粮食,这个冬天无疑很难度过,按照鞑靼小王子的意思,如今大明兵锋正盛,北疆防御森严,现在去挑衅大明不是个好主意。 但部落内其他人却认为小王子怯懦,不适合继续统领鞑靼部。 对此,小王子杀了一部分人,可并没有服众,反而谣言愈演愈烈,让他不得不开启对大明边境的骚扰。 这一切当然是傅元干的。 自他进入辽东后,他没有先对付女真人,他要收集好女真三部的弱点和生活习惯以及主要头领的性格,才能对症下药。 但他对北疆瓦剌、鞑靼部落太了解了! 于是他先从鞑靼部下手了,派内厂的人勾结收买了几名鞑靼部落的头领,让他们在部落内散播小王子的谣言。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然后傅元再将消息秘密透露给宣府总兵,他希望宣府总兵能在鞑靼小王子到来之前,提前设伏。 只要大明能在北疆战胜小王子一次,那么小王子在鞑靼部的威望会越来越不稳。 傅元的一切算计都很高,奈何千算万算,他如何也没想到宣府的总兵不愿主动去迎敌,说兵部那边没下命令,他不敢随意开关出门迎敌。 这可将傅元气的半死,于是又加急让内厂去北平给皇太子朱厚照传递消息! …… 乾清宫。 朱厚照今早早起,依旧在御花园欣赏着狮子搏豹。 健硕的豹子是谷大用从辽东运回来的,将豹子和老虎同时圈在一处院落内,两方斗智斗勇斗武,将朱厚照看的十分兴奋。 “谷大伴,你可以哇,这豹子太厉害了,居然和老虎拼的不相上下。” 谷大用谄媚一笑,道:“太子爷,还有更厉害的呢,老奴赶明再运点野兽,将他们都关在一起,据说一群成群结队的狼,足以干掉一头落单的老虎呢。” 朱厚照兴奋的道:“好好!早点去办差!” “钱宁那边咋样了?”朱厚照还没忘记在云南的钱宁。 谷大用激动的道:“太子爷真是英明神武呐!今个儿大清早,钱百户的信件才传递回来。” “上天保佑呐,钱百户……找着人啦!那名老郎中被钱百户找到了,此时正在朝京师来呢。” 朱厚照双目陡然一亮,道:“当真?好好好!太好了!” “钱宁这趟差事办的好!等他回来,赏他千户官!” “谷大伴,你举荐有功,本宫也要赏你,嗯,等钱宁回来再说吧。” “多谢太子爷。” 话音刚落下,外面便有一名内宦走来,对朱厚照道:“太子爷,内厂一名番子从辽东来了,想请见太子殿下。” 谷大用不悦的道:“不开眼的东西!没看到太子爷在忙?” 朱厚照正高兴的看着老虎和豹子打架,内厂番子这个时候居然敢来打扰太子的兴致?他内厂算个什么东西啊? 不过谷大用显然用力过猛了,朱厚照冷冷乜他一眼,道:“谷大伴,要么本宫让你来当太子,本宫给你当太监如何?” 谷大用顿时吓的冷汗涔涔,哭丧着脸道:“老奴不敢,太子爷……老奴错了。” 朱厚照哼了一声,对谷大用道:“你滚吧,让内厂的番子来见本宫。” “喏!” 谷大用擦了擦头上的汗,赶忙离去。 少顷,内厂番子来到朱厚照面前,将辽东诸事禀告给朱厚照。 朱厚照眉宇微蹙,傅元是小老弟安插在北疆的暗子,小老弟说过,这个人的才智不比自己差。 他既然让本宫开起宣府外的战争,说明他有所图。 朱厚照思考了许久,便对外道:“去,召内阁兵部!” 朱厚照背着手,跨步来到武英殿等候内阁兵部到来。 等刘健、李东阳和兵部侍郎张升抵达武英殿后,朱厚照便道:“宣府那边传来折子,有情报探明鞑靼小王子正陈兵朝宣府而来。” “孤打算让宣府总兵官设伏以逸待劳,一举挫败鞑靼小王子,诸公如何看?” 刘健赶忙道:“殿下不可!” “战场瞬息万变,若是此战失败,无疑会让大明颜面扫地。” “吾等只要固守北疆,鞑靼人便不得入关,可确保北疆太平,开关迎敌的风险实在太大,请殿下三思!” 朱厚照反问道:“若是鞑靼小王子一直陈兵宣府外,那大明的边境商人还能出关做生意吗?” 刘健道:“商人之利益在国家大局面前不值一提!” 朱厚照又问道:“难道我们一直固守不出,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吗?” 刘健道:“殿下,此事非意气用事之事,微臣知晓殿下锐意进取,但保持北疆现状,发展经济内需,才是大明当务之急。” “这是一次机会!只要挫败小王子,可让小王子在鞑靼部威望尽失,此事对大明来说有益无害。” 刘健道:“太子三思,此事还是请皇上归来再做决定吧。” “你!” 朱厚照双拳紧握,你这老狗,怎么这个死样子?你还把孤放在眼里吗? 这以后登基,孤要想做点什么,还有机会去做么? 傅元在辽东都布控好了一切,只要开关设伏击败小王子,鞑靼内部就会分裂,这计策不可谓不妙。 朱厚照道:“兵部,你去下令给宣府总兵,让他开关迎敌!” 兵部侍郎张升道:“殿下三思,皇上走前将国事交给阁老,殿下还年轻,诸事当听阁老的建议,阁老老持稳重,请殿下务必听之。” 很显然,朱厚照的命令根本走不出京师。 “你,你们!” 朱厚照内心怒不可遏,可又无可奈何,“孤知道了!都回去吧!” “微臣等告退。” …… 东海御船上。 弘治皇帝在楼船的五楼召见了陈策,吴娘子则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看海。 “这位姑娘,我们王爷有事召你过去。” 吴娘子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问道:“你们王爷是谁啊?” 老吏道:“安化王朱寘鐇。” 468、杀藩王 吴娘子有些好奇,却也不知安化王找自己所谓何事。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船上都是达官显贵,这群藩王更是和皇帝沾亲带故,吴娘子不想给自己相公添麻烦,于是跟着老吏朝安化王的楼船雅间走去。 等吴娘子进门后,老吏很自觉的离开,在外将房间给上了锁。 朱寘鐇今年三十来岁,长期贪图享乐,酒色将身子掏空,整个人看着有些发虚。 吴娘子恭敬的行礼,道:“参见王爷。” 朱寘鐇眯着眼,面带着笑容,赶忙走过去,伸着手欲扶吴娘子的手臂,口里还道:“小娘子勿要客气。” 吴娘子秀眉微蹙,朝后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避免和对方接触,然后道:“谢谢王爷。” “不知王爷召小女过来所谓何事?” 朱寘鐇双手悬空,神色稍稍停滞,不过心中却很兴奋,他就喜欢对方矜持反抗的良家妇女。 朱寘鐇笑容满面的道:“没什么,本王只是想了解了解姑娘相公的情况。” “姑娘勿要拘束,先坐下说。” “来,喝杯酒。” 吴娘子警惕的盯着他,若非此人是王爷,吴娘子一点面子都不会给,她面色平静的道:“王爷若有事就快说,若无事我便走了。” 吴娘子刚走到门前,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住了,她回眸冷冷的乜着朱寘鐇,淡漠的道:“王爷意欲何为?” 朱寘鐇嘿嘿笑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想和小娘子玩一玩。” 说罢,她便朝吴娘子扑了过来。 …… 楼船的五层,陈策和弘治皇帝已经商量好了行程。 掐日子算,还有四天左右就会抵达倭岛。 按照弘治皇帝的安排,先去巡查倭岛将士,然后让谢迁安排倭岛诸司未来的行政工作,最后去祭天告慰祖宗。 在祭天结束后,弘治皇帝便会宣布让所有宗藩在倭岛就藩。 “纯简,你的身子还能撑得住吗?” 弘治皇帝关心的问道。 陈策摇摇头,道:“皇上挂念了,没事儿,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嗯。” 陈策刚下到三楼,便听到一阵打斗声传来,他微微蹙眉,不过也没当回事,刚准备走,旋即就听到吴娘子的声音。 “开门!若我相公知晓你做如此事,你恐有性命之忧!” “你相公?那个痨病鬼啊?嘿嘿,他还真敢动本王吗?” 陈策愣了愣,背着手朝雅间走了过去,站在门外轻声道:“娘子,将门给踹开。” 砰! 门扉被踹开,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以及一众藩王。 牟斌稍稍了解情况,立刻将其他藩王给拦住,让他们待在房内不要出行。 牟指挥怎么也没想到,这安化王居然敢在船只上做如此禽兽之事! 朱寘鐇也惊了,他也没想到吴娘子武技会如此高超,自己非但没讨到任何便宜,反而被吴娘子踹的狗吃屎。 陈策背着手,冷冷的盯着安化王朱寘鐇,面无表情的道:“你在做什么?” 朱寘鐇见事情已经败露,索性也不装了,哼了一声,道:“你这病鬼,若是识相,今日便将此女送给我,好了,没什么事,滚吧!” 牟斌有些紧张,朱寘鐇微笑道:“牟大人勿要紧张,本王不会为难他的。” 牟斌紧张的不是陈策,而是你啊! 你真他娘的活腻歪了,谁的妻子都敢觊觎?你真以为他好欺负?这个人疯起来,朝廷几名尚书侍郎都敢找人杀了。 你算个鸟? “陈,陈公子,这……兴许都是误会,我去找皇上,皇上定会处理安化王,你莫要冲动啊。” 嗯? 朱寘鐇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锦衣卫指挥使会如此惧怕?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陈策噢了一声,道:“好,有劳牟大人了。” 牟斌急忙快速离去。 陈策来到吴娘子面前,问道:“娘子,你没事吧?” 吴娘子摇摇头。 陈策道:“那就好。” 他将吴娘子护在自己身后,然后一步步来到朱寘鐇面前,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朱寘鐇冷笑道:“没听清?那本王就与你再说一遍!” “你这痨病鬼,恐怕行房都使不上力气吧?将你妻子给本王享受享受,本王替你代劳……” 噗嗤! 一柄匕首突然的捅向他的肚子,朱寘鐇不敢置信的盯着陈策,然后五官狰狞在了一起,疼的倒吸凉气,最后大怒道:“你!你敢,你这贱奴……” “噗嗤!” 陈策又一匕首捅了进去,淡漠的盯着朱寘鐇,一言不发,眼神冷漠。 “老老实实在船上待着不好吗?还有几天就到倭岛了,非要惹事端。” 陈策一步步逼近安化王,这次朱寘鐇终于开始惧怕了,他怒吼道:“你们,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将这贱奴杀了,杀了啊!” 锦衣卫的人没有一个动的,他们只停令弘治皇帝或者牟斌,谁也命令不了。 “你,你不要冲动,你杀了我,你也不得好死。” 陈策微笑道:“我本来就活不长了。” 他一步步将朱寘鐇逼到窗边,刚要抬脚,弘治皇帝出现在门前,厉声道:“陈纯简!” “皇上,您可要替我做主呀。”朱寘鐇见到弘治皇帝到来,顿时硬气起来,怒道:“此子要杀我,他要杀我啊。” “皇上,您快将他抓了。” 弘治皇帝大怒:“闭嘴!” “纯简,不要冲动。” 陈策回头看了一眼弘治皇帝,摇头道:“皇上,纯简不是个冲动的人,但也不能看到妻子受辱。” “我还没辱她!”朱寘鐇大声道。 “一样的。” 陈策一脸冷漠,抬脚一脚给他踹入大海中去了。 弘治皇帝双拳紧握,面皮抽搐:“陈策!你是不是疯了?!” “谁让你动手的?!” “快,快去救人。”弘治皇帝对牟斌道,“还有,将船只封锁,不准任何人出房间,外面发生的一切事都不准他们知道。” “喏!” 弘治皇帝面色怒到了极点,他质问陈策道:“陈纯简!你狂的没边了!” “你当着朕的面前杀人?你是真不将朕放在眼中是吗?” “朕都约束不了你,日后谁能治得了你?” 陈策深吸一口气,道:“皇上,陈某有自己的底线,陈某本就时日无多,如果再看到妻子家人受辱,那陈某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他当着你的面都敢如此放肆,不在你眼皮子低下呢?不将皇上放在眼中的不是我,是他,不是吗?” 469、惊愕朱祐杬 陈策本以为现在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了,毕竟现在在整个京师高层,谁不知道陈策和弘治皇帝私交甚好? 但他想错了一件事,大明的这些嚣张跋扈的藩王,似乎还不知道他陈策。 有时候太低调也不是一件好事。 没多时,牟斌急促的走上来,一脸为难的对弘治皇帝道:“皇上,海浪湍急,将安化王给卷走了,救不上来了。” 弘治皇帝脸色顿变,又狠狠瞪了一眼陈策,然后快速对牟斌道:“你去将安陆王随从全部处理掉!” “喏!” 陈策愣了一下。 弘治皇帝颤抖的指着陈策,想说些什么,最后无力的放下手。 “他是朕的宗亲,他是朱家的人,是朕的亲朋手足!” “只准杀这一个,路上不要再杀了。” 陈策:“???”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然后拂袖离去了。 陈策说的不错,朱寘鐇在弘治皇帝眼皮子底下都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他还将自己这个天子放在眼中? 这些年,他在封地,岂非就是封地的土皇帝? 陈策这句话触动了弘治皇帝,让弘治皇帝感觉到了自己的皇权被深深的藐视,这些藩王宗亲,嘴上都承认他是大明的天子皇帝,可谁真正惧怕他? 他们根本不将他这个天子放在眼中! 正如陈策所说的那样,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的不是陈策,恰恰是安化王! 所以杀了就杀了吧。 所以弘治皇帝冷静下来之后,才只是对陈策口头警告。 至于死的安化王,死了就死了吧,也恰好可以借着他的死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如此一来,等他登陆倭岛宣布让宗藩就藩的时候,才不会遇到较大的抗议! 恰好也能借着这次机会,让大明的这些藩王知晓,他这个皇帝,可不是表面那么仁慈! 陈策眯着眼,很快他就揣摩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手段,难怪他没处理自己,一方面因为私交不错,不过更大的原因恐怕还是有着自己的深意。 陈策忽然开始对弘治皇帝刮目相看了,外面都说他仁义,可真坐上皇帝的,哪有仁义之辈? 吴娘子有些担忧的问陈策道:“相公,你刚才……他是大明的王爷,这……” 陈策拍了拍吴娘子的肩膀,微笑道:“没事儿的娘子。” “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你武技这么高超,干嘛留手?直接给他杀了便是。” 吴娘子小声道:“我怕给相公带来麻烦。” 陈策笑着将他揽入怀中,微笑道:“给我能带来什么麻烦啊?我是你男人,你犯什么错,都有我给你顶着,夫子天出头呢。” “别怕,以后我不在了,你也不用怕,谁若欺辱你,不要退缩,不要害怕。” 吴娘子重重点头,然后赶忙道:“相公不要说这些,你要健健康康的。” …… 楼船上的戒严,让整个船只所有藩王官吏感到不安,尤其锦衣卫将他们全部封锁,不准他们了解外面的情况! 这不由得让他们怀疑海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过好在这种戒严并未维持多久,很快锦衣卫就解除戒严。 但一则消息却让整个船只上的人再次陷入深深的惶恐之中。 安化王酒后失足,落海身亡! 锦衣卫诛杀安化王身边所有仆役,斥其护主不力之罪! 看似这两则消息很正常,但仔细一想便知晓其中逻辑漏洞百出。 安化王就算喝再多的酒,也不至于落海,那么多仆役怎么可能护不住安化王? 除非安化王的死,不是失足落海,而是被人杀的! 能杀安化王的,这个船只上除了弘治皇帝,还有谁? 这一刻,所有宗藩心中都忍不住剧烈震颤。 兴献王朱祐杬听到这则消息后,整个人更是忍不住倒吸凉气! 和其他宗藩不同,他们天真的以为,安化王的死,是弘治皇帝为之,可朱祐杬却知道,不是如此! 今天安化王朱寘鐇才来找自己试探陈策的身份,他知道朱寘鐇的性子,也知道他对陈策的妻子起了歹念。 所以他故意说陈策的身份简单,是皇帝的家奴,内厂提督。 如此一来,朱寘鐇才有胆子去骚扰陈策的妻子。 朱祐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陈策会有什么反应,会怎么处理朱寘鐇,这能让他确定陈策在弘治皇帝心中的地位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结局是陈策被诛,亦或者陈策被抓,那足以说明陈策在弘治皇帝心中地位一般寻常。 如果最后陈策没事,那可以说明陈策在弘治皇帝心中地位极高了。 可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么一个结果,陈策非但没事,反而朱寘鐇死了! 这个陈策,究竟在天子身边扮演什么角色? 他为什么能杀了朱寘鐇后,还能安然脱身?! 朱祐杬震惊到了极致,皇上非但没责怪陈策,居然还想借口和办法帮着陈策一起隐瞒朱寘鐇死亡的真相! 亲儿子不过如此吧? 皇上究竟还有什么企图? 朱祐杬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不安,自从踏上了这个东行的船只,这种不安的情绪就愈演愈烈。 他感觉自己好像上当了,弘治皇帝当初力排众议也要带着他们这些宗藩东行,虽然说是为了让他们一同见证大明开疆拓土的荣耀,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这次东行,大明几乎所有的藩王都来了,除了子嗣还在内陆的,能来的全部都来了,如果此行他们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朱祐杬猛地瞪大了眼睛! 谢迁等几名朝廷官吏也觉得安化王的死很有蹊跷,不过一时间他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楼船上一处房间内,宁王和几名藩王正在探讨安化王死的事,他们始终不认为兴化王是酒后坠海,更像是被杀了。 这些藩王虽然在封地养尊处优,但也不是全部都是傻子,此前他们一直以为弘治皇帝软弱好欺。 所以才会联合起来对皇帝步步紧逼,对自己的俸禄,他们丝毫不退让,直到这一刻,他们不得不重新估量弘治皇帝的性格。 看来以后要小心行事了。 470、钱宁归来 辽东。 傅元气急败坏:“废物啊废物!” “陈纯简,你让我在辽东搞事,老子眼看着马上就要将鞑靼给分裂了,结果朝廷都是一群胆小怕事的废物!” “宣府总兵不敢迎战,朝廷固守城池不出。” “你让我在辽东能有什么作为啊?” 是的,朱厚照最终还是没能拗得过文官们,宣府依旧保持龟缩防守姿态。 这其实和朱厚照的执政理念冲突。 可现在他毕竟只是监国,也没什么实权,权柄都在内阁手上,内阁固守不出,他也只能望洋兴叹! 不过这再次证明了小老弟的含金量。 小老弟没说错,执政后,一定要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所以要扶持一批贪官污吏和清流们对抗,以此来瓜分清流党文臣们的权柄。 这样自己才能大权在握,才能做想做的事。 这次监国,确实给了朱厚照很多感悟。 今日一早,朱厚照晚起,吃早膳的时候,他问谷大用道:“小老弟他们去了多久了啊?” 谷大用忙不迭道:“回爷的话,皇上和陈公子他们才出发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朱厚照有些失望。 谷大用笑着道:“爷,还有个好消息呢。” “什么?” 谷大用微笑道:“钱百户回来啦,快到镇抚司啦。” 朱厚照眉毛一挑,激动的道:“好!去镇抚司!现在就去!” 刚要出发,司礼监一名太监便走来,对朱厚照道:“启奏太子殿下,内阁两位阁老求见。” 这次谷大用学乖了,不敢乱说话了。 朱厚照不以为意的挥手道:“让他们等着,本宫有要事处理!” “喏!” 朱厚照带着谷大用,快速朝镇抚司那边走去。 钱宁早早在镇抚司等候,见到朱厚照,忙不迭道:“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亲自去搀扶他,道:“钱百户莫要客套,人带回来了吗?” 钱宁点头:“不辱太子殿下使命,那名老郎中已然带回来了。” “快,去请老神仙来见孤。” “喏。” 这名游方的老郎中,自然是钱宁的人,他胡须皆白,看上去仙风道骨,见到朱厚照,只是顿首作揖,道:“老朽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赶忙道:“你真的治好了肺痨病吗?” 游方老郎中沉默片刻,才为难的道:“回殿下,此事……老朽不敢保证,上次之所以治好钱大人家叔,有很大运气因素。” “肺痨本就是不治之症,故此,臣也不敢打包票能治疗痊愈,请殿下恕罪。” 朱厚照挥挥手道:“不要紧不要紧,你就按照上次治疗的方式治就好了。” 只要有希望在,这比什么都强。 “遵旨,老朽定会全力以赴。” 等这名游方老郎中离去后,朱厚照神色激动,对钱宁道:“你做的很好,即日起,本宫升你为锦衣卫千户!” “多谢殿下!” 钱宁恭敬抱拳。 …… 刘健和李东阳在武英殿堪堪等了半天,依旧不见朱厚照前来,两人气势汹汹的朝内宫走来。 朱厚照这才想起来,他还将两名阁老晾在大殿没管,不由有些紧张兮兮的。 说到底,他现在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虽然陈策教了他很多,但底气依旧不是很足。 尤其错在自己。 他现在思想还没转变,什么时候,错的都不该是自己,而是对方。 “殿下!” 刘健劈头盖脸的便道:“皇上临行前让您监国,微臣辅政,如今政事在前,殿下却视若罔闻,不知殿下去锦衣卫所为何事?锦衣卫有甚要事比政事要重要?” “老臣恳请殿下好好治国,勿要和厂卫厮混在一起,殿下监国不到半个月,便提拔了锦衣卫千户、东厂提督。” “可山东治旱的布政司诸官却丝毫不嘉奖,此事若是天下文臣听了,岂非寒心?” 看着刘健大义凛然的样子,朱厚照嗫嚅的道:“本宫,本宫也不知道山东布政司治旱灾的事啊。” 他是真有点怕刘健这个内阁首辅,那大义的模样,都恨不得吃了自己。 以前在陈策面前,他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可真要自己独自应对一切,朱厚照还是觉得有些发怵。 刘健朗声道:“今日微臣在武英殿,就是为了和殿下商讨此事,可殿下却在做什么?” “殿下却去了锦衣卫,让微臣等在武英殿苦等半响,岂是明君所为也?” “殿下少不更事,臣不怪罪,若非有奸獠唆使,殿下不会如此,所谓圣明君主,不外乎亲贤臣、远小人,如此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微臣请殿下立刻诛杀锦衣卫千户钱宁、东厂提督谷大用!” 这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本宫杀人啊? 钱宁和谷大伴犯什么错了?为什么要杀他们? 朱厚照赶忙安抚刘健,道:“刘阁老,今日事出有因,本宫也确实有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看可以吗?” 刘健还要再说,李东阳微微拉了拉刘健,他毕竟还只是太子,现在若是逼的太狠,未来他若登基,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处。 刘健沉默片刻,才语重心长的道:“殿下,老臣方才僭越了,但请殿下理解老臣的拳拳之心,老臣只想大明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也希望殿下日后能成为一代明君,被万世歌颂。” “请殿下饶恕微臣僭越之罪。” 朱厚照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道:“孤知道刘阁老的心意了,咱们去武英殿议事吧。” 刘健这才点头,对朱厚照道:“殿下请!” 朱厚照硬着头皮跟着刘健和李东阳去了武英殿。 …… 另一边。 御用监太监钱能此时已经来到了锦衣卫,钱宁赶忙接见钱能,道:“义父,孩儿已经将人接回来了。” 钱能微笑道:“咱家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 “这是咱家收集的那个叫陈策的肺痨病症,你让那老郎中都熟记于心。” “切记不要出任何差池,太子贪玩,这段时间想办法讨好太子。” 钱宁抱拳道:“喏!” “义父,您说咱们现在欺骗太子,日后那个陈策若是回来了,一旦发现异样,咱们该如何是好?” 471、弘治祭天 钱家一门三太监,老三钱能在御用监,老二钱福在御马监,老大钱喜在司礼监。 虽说他们的权势地位不如内宫监李广,也不如伺候在弘治身边的怀恩,不过钱家三太监在宫内的势力绝对不可小觑。 为了他们日后考虑,他们此时就要开始布局,将钱宁给安插在太子身旁,防止一旦弘治皇帝宾天,他们会失势。 钱能让钱宁放心,就算陈策从倭岛回来又能如何?老郎中也没将话说死,到时候实在治不好,皇太子也不会责怪钱宁。 “宁儿,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结交谷大用,他是太子身边内侍玩伴,若是将他伺候好了,将来对我们钱家百利无一害。” “是,义父。” …… 东海海域,弘治皇帝的御船浩浩荡荡的抵达了倭岛。 倭岛总兵官任谦亲自登船,率三十二艘船只迎接弘治皇帝。 岛屿上,万名大明官兵笔挺的站立在道路两侧,‘明’字龙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弘治皇帝身穿明黄色龙袍,在内阁、礼部、兵部、锦衣卫等一众人簇拥下登岛。 站在岛屿上的大明官员们躬身行礼,山呼万岁。 第一批被投送过来的明朝百姓以及战败归顺投降的倭人们跪地叩首,迎接弘治皇帝。 等弘治皇帝御驾前去,第二批藩王队伍才尾随其后。 陈策带着吴娘子和小花在最后,也不去抢这个风头。 自从登录到了这一片岛屿后,陈策一直站在海岸线上踟蹰了许久,眼眶有些湿润! 这是他亲手打下来的江山,这座岛屿,从此后,易主啦! 吴娘子见陈策眼眸红彤彤的,她很不理解,她的相公从未如此感动过。 “相公,怎么了?” 陈策摇摇头,没有人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也没人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往后只要好好统治倭岛,将汉文化给输送过来,再输送汉人过来,用不了多久,这里将是汉人在海外的另一片土地。 再也不会有那么多先烈牺牲,再也不会有一段段辛酸史了! 自从陈策得知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他就在抓紧布局,道路虽难,但也义无反顾。 打下倭岛只是第一步,如何治理才是关键,陈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办法帮着朱厚照去治理倭岛,不过未来如何规划,他想让倭岛变成什么样子,陈策完全可以交代给朱厚照知晓。 往后的路,要靠着你自己走了。 “咳咳咳。” 陈策重重的开始咳嗽起来,刘文泰赶紧上前给陈策诊断,面色十分凝重,对陈策低声道:“你的病又严重了。” “在船上怎么不说?” 陈策摇头道:“没事!” “不要乱说,走吧。” 刘文泰欲言又止。 陈策道:“让我将这场盛典参加完毕,不要对天子说,刘院判,陈某求你了。” 刘文泰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比他的命还要重要,祭天盛典你也未必非要去参加,为何要去凑热闹呢? 刘文泰点头道:“好吧。” 弘治皇帝的队伍抵达京都,倭岛天皇如今已成为阶下囚,不过明军并未为难他,只是将他囚禁起来,并未杀了他。 留着他还有用,战争从来都不是彻底征服某个国家的手段。 只有让他们心甘情愿顺理成章的对子民说,他们的国主易人了,才能让子民归顺明朝的统治。 弘治皇帝象征性的接待倭奴天皇,后柏原天皇一脸颓败,本来他做好了的算计,却没想到在明军重重威压下,败的一败涂地! 弘治皇帝要求他在祭天大典上对所有子民宣布无条件归顺明朝,后柏原天皇即便再屈辱不甘,也不敢反抗。 等接见完毕后柏原天皇后,弘治皇帝召谢迁、张懋、元守直和马文升以及陈策议事。 对于陈策能参加朝廷高层的议事,这几名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的高层也不意外。 这场议事的主题是讨论祭天典礼的事,自然由礼部主导。 礼部禀完行程后,陈策开口了。 “皇上,臣还有一件事要补充。” 众人狐疑的看向陈策,弘治皇帝点头道:“纯简你说。” 陈策道:“等祭天之后,将后柏原天皇家族成员,全部诛杀!” “不管用什么方式,这些天皇家族成员不能活下去。” 只要他们活着,倭人们就有精神希望,陈策要彻底摧毁这个民族的精神希望,让他们再没有理由生起反叛之心。 听到陈策的话,张懋和谢迁几个人面皮狠狠抽了抽。 这小子,真的狠! 谢迁道:“我们若诛杀天皇家族,岂非让倭奴子民更恐惧?” 陈策微笑道:“那就不要光明正大的诛杀,他们可以病死,可以坠亡,可以死于任何意外。” 谢迁:“……” 好吧,你这是铁了心的要让倭人天皇去死了。 一个民族亡国后,为什么最先要诛杀的就是皇帝?因为这个群体代表了正统,只要他还活着,就会有人利用他们扯着大义的名声造反。 中原王朝数千年来都是如此,所以在亡国后,造反者可以不去诛杀臣僚,但必定要让皇室死绝了。 弘治皇帝最终同意了陈策的计划。 …… 自从诸藩登陆倭岛后,在船只上恐惧的心情渐渐被兴奋取代。 这片地带地大物博,随处可见辽阔的大海,这是他们在陆地从未见过的盛况。 可唯独朱祐杬始终惴惴不安,他今日找到了弘治皇帝,说自己身子不适,想先回湖广,不过被弘治皇帝拒绝了。 这让朱祐杬更确定弘治皇帝此行还有更大的图谋。 弘治皇帝这几天都在接见倭岛上的官吏,和内阁六部制定倭岛未来的治理规划。 朱祐杬不得不去找陈策,他现在确定,陈策在弘治皇帝心中地位很高,他一定会知道弘治皇帝的打算。 不过陈策却闭门不见客。 终于等到第四天,弘治皇帝开始率宗藩百官在京都倭奴天皇皇宫宫外祭天。 文庙、高台等一俟祭奠建筑全部搭建完毕,在万众瞩目下,弘治皇帝率领大明诸宗藩登上高台祭祀天地祖宗。 一众宗室藩王们显得十分激动,终于可以如愿代替祖宗看一看开疆拓土的盛况了! 472、皇上真畜生啊 弘治皇帝首献天地社稷,再献山川菏泽,最后期待风调雨顺。 百官们在高台下顶礼膜拜,宗藩们心怀激荡的跟着弘治皇帝接受万民臣服,这是何等的威风! 纵观整个明朝历史,能做到开疆拓土,远征覆灭他国的,弘治皇帝是第一人! 他足以凭借此功绩,在明朝历史上史料上递交一幅完美的答卷了! 祭天结束后,弘治皇帝看着诸宗藩,旋即朗声开口,道:“此岛地大物博,诸藩宗本是朕手足亲朋,汝等当替朕,替大明尽一份力!” 朱祐杬心中一咯噔。 其他藩王宗室们还没听出弘治皇帝的弦外之音,纷纷激动弯腰行礼道:“吾等愿替皇上分忧!” 弘治皇帝笑道:“好!” “从今日起,诸位可在此岛内自选封地,伺候汝等便坐镇于此,永镇此岛安危。” 宗藩们激动的拱手:“吾皇万岁……万岁……” 说着说着,他们声音忽然渐渐小了起来,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站在高台下的陈策眯着眼,笑容满面的看着这一幕。 朱祐杬目光朝下方瞥去,恰好对视上陈策脸上那狡黠的笑容,朱祐杬顿时愣住了! 是他? 是他骗我们过来,然后让我们就藩此地?那是一种阴谋得逞的笑容,朱祐杬实在太熟悉了! 此时谢迁和礼部几名大明高层,脸色也微微变了。 当初弘治皇帝力排众议,带着如此多的宗室藩王登陆倭岛,那时候他们极力反对,此时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皇上做了这个打算! 从出发那一天,那就将诸宗藩全部给算计了! 如今明朝内陆那么多藩王存在,每年关于藩王的俸禄多不胜数,虽然前两年的俸禄暂时被停止发放,但后面又开始补给。 如此多的藩王宗室,对大明的财政压力实在太大。 现在弘治皇帝将这群人全部封到了倭岛,这个时候,就算朝廷继续给他们发放俸禄,也无伤大雅。 他们在内陆兼并的土地资源会全部释放出来,如此大的财政收入,足够朝廷给他们日后做俸禄开支。 而且看弘治皇帝这个样子,恐怕以后对宗藩的俸禄制度还要调整。 那个时候可就由不得藩王了,山高皇帝远,他们在倭岛怎么折腾,弘治皇帝都可以选择视而不见。 这真是一招妙棋啊! 藩王听到弘治皇帝的封赏后,顿时炸开锅,不过弘治皇帝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此时弘治皇帝已经宣布祭天结束,在锦衣卫簇拥下下了高台,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如丧考妣的藩王! “你去下令总兵官任谦,将所有出海港口封锁起来。”弘治皇帝对牟斌说道。 防止这群藩王不守规矩跑路。 不过现在想来他们也不敢了,安化王坠海的事还历历在目,谁知道弘治皇帝会不会想办法让这群反对的藩王意外死亡。 皇上真是个畜生啊! 原来他带我们来倭岛,目的是为了将我们圈禁在这里。 他们在大明陆地上还有那么多财产和封地,财产可以带走,但封地呢?那么多土地资源和私宅…… 寻及此,这群宗藩捶胸跌足,肠子都悔青了,当时怎么就上了弘治皇帝的当! …… 祭天结束,弘治皇帝单独召见了陈策。 “纯简,事情已经全部敲定,这座岛屿是你打下来的,未来它要走一条什么道路,你有没有想法?” 或许外人不太清楚,但弘治皇帝心里像明镜一样。 倭岛现在能成为大明的一个行政区域,全部都是陈策一手策划的。 陈策最开始是想把倭岛变成殖民地,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既然已经全部占领了这里,那就该当大明的第十四个布政司看待。 至于岛屿最终走向什么道路,陈策建议走农业的道路。 大明内陆现在基本正在迈向商业化,未来未必不会缺少粮食,现在的倭岛屿很适合发展小农经济。 至于倭岛要改怎么名字,不管是布政司、宣慰司等等,这都不是陈策需要考虑的范围,朝廷那么多人才,等回去后,内阁六部会共同商议。 陈策只要给倭岛未来一个发展方向就行了。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皇上。” 牟斌在外轻声道:“兴王和诸宗藩王在外求见。”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道:“让他们进来。” 陈策起身,拱手道:“皇上,我先回去了。” “嗯。” 陈策走出行宫,恰好与朱祐杬擦肩而过。 朱祐杬稍稍沉默,盯着陈策,低声快速道:“是你做的?” 陈策抬眸看他一眼,只是微微笑了笑,也没说话,冲他颔首行礼,然后踱步离去。 果然是他! 朱祐杬双拳在袖笼内紧握,难怪他能以这种身份和弘治皇帝同船! 朱祐杬甚至怀疑,大明这几年的变故,都和这小子息息相关! 可纵是现在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如果在内陆知道这些事,兴许他还能联合天下宗藩除掉这小子,但现在一定没机会了。 他们在内陆盘根错节的势力,会随着被迁徙到倭岛,全部丢失! 当时开启倭岛这场战争,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占领倭岛这么简单。 倏地! 朱祐杬双眸凝聚,他想到了一种更可怕的猜想。 如果这场战争,都是他在暗中主导的呢? 来不及细想,朱祐杬带着一众藩王觐见了弘治皇帝,他们自然不想留在此地,但弘治皇帝态度强硬,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现在他站在大义角度上,也不会受到任何道德祖宗成法的指责,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若不将这群藩王宗亲的后患给解决,他这个皇帝就白做了。 等牟斌带他们离去后,朱祐杬不甘心的问弘治皇帝道:“阿兄,小弟还有一件事,想弄明白,请阿兄务必解惑。” 毕竟是弘治皇帝的异母弟,弘治皇帝微微点头:“你问。” 朱祐杬道:“此行倭岛,是陛下的意思还是……陈策的意思?” 弘治皇帝也没什么隐瞒的道:“是纯简。” “开战之前,他是不是就在算计此事了?” 弘治皇帝点头:“嗯。” “不仅如此,他还做了很多事。”弘治皇帝现在也不怕陈策做的事被藩王们知晓了,他们已经无力再掀起任何波澜。 473、归来 朱祐杬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弘治皇帝和这名异母弟说了很多,都是关于陈策的功绩。 诸如西南与吐鲁番开贸易互供、盐引滥觞、开中法、改土归流、宗室封地西南、改农为商、朝鲜甲子士祸等等。 大明这几年的变化速度太快,发展的脚步也越来越快,经济在显著提升,对外也越来越强硬,百姓们的生活水平显著提高。 这一切,居然都是陈策做的! 当初朱祐杬天真的以为陈策只是一个有些许聪明和独特眼光的商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在暗中做了这么多事。 当时盐引滥觞和开中法损害了大批宗藩的利益,那时候他们都以为是焦芳所为,所以他们动用了力量,将焦芳给搞死了。 可现在朱祐杬才猛地反应过来。 不是焦芳!原来当初做这一切事的人,压根就不是焦芳,他们对付错人了,真正实施者是陈策!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朱祐杬忽然明白了,难怪陈策有资格和弘治皇帝同船,甚至还能携带家眷一同来倭岛。 他暗中替弘治皇帝替大明做了这么多事,弘治皇帝如此倚重他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用了,尽管他知道了这些又能如何,无能为力! 这一批前来倭岛的宗藩们,基本以后都会在倭岛生活了,不出意外,等弘治皇帝这次回京,他就会将这些宗藩的家眷全部给送到倭岛来。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弘治皇帝给这群宗藩们圈定了在倭岛的封地,并且赐予他们封地的子民,这些子民都是倭人,协助宗藩们开荒。 至于这群人会如何奴役藩地的倭奴子民,弘治皇帝则不去过问。 谢迁也完成了对整个倭岛的官吏体制的整改,以三司为首,军队坐镇的统治模式! 倭岛三司直接对朝廷负责,藩王在这里,依旧没有政治实权,基本被架空。 此行之后,困惑大明百年的宗藩人口、财政臃肿的问题,算是彻底被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弘治十五年,七月十六日,弘治皇帝出行接近一个月时间,然后志得意满的乘着船只,返航大明内陆! …… 临近中秋。 出行两个月的弘治皇帝车队,终于在八月十二日抵达京师。 舟车劳顿,陈策回到宅院后,便好好休息了两天。 弘治皇帝也有很多事要处理,回来第二天便开始投入工作。 朱厚照将政权全部归还给他的父皇,实际他也压根不想执政,这两个月时间,他实在太累了,而且文官们根本不将他当一回事,让朱厚照很是气愤。 最近陈府内也有许多信件,大都是傅元从辽东寄过来的。 陈策看到傅元的抱怨,无奈的摇摇头,只是提笔淡淡给傅元回了几个字‘能力不足就想办法提高自己的谋略,不要抱怨外部环境。’ 关于傅元分化小王子的计划,陈策看了,他倒也不是觉得不妥,只是觉得傅元考虑的不太完善。 不能将目光只放在辽东、北疆和九边,真正要考虑的不是那边因素,而是朝廷。 可傅元恰恰最没有考虑的就是朝廷这边。 朱厚照毕竟只是皇太子监国,他又不是皇帝,即便他是皇帝了,依旧会受到文官们的掣肘,你这未免太为难他了。 不过不可否认,傅元的能力是有的,计划也是好的,这次没成功,那就等下一次便是。 总之陈策觉得自己的安排没错,傅元才去辽东不过几个月,已经做到了如此程度,这种办事效率,让陈策都惊讶万分。 弘治皇帝自从回宫后,就频繁的召见内阁六部商讨关于倭岛的后续治理问题。 大方向陈策已经给弘治皇帝规划好了,剩下的事,弘治皇帝和他的肱股之臣们一定会完善,毕竟能做到朝廷高层的,有几个是废物,处理这些内政的问题,他们太在行了,这不需要陈策操心。 “咳咳咳。” 深夜,陈策又独自在书房开始咳血,现在还有一件事,陈策觉得可以顺带给朱厚照做了。 开海。 此前陈策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开市舶司的计划,不过那个时候他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开海,而是为了东南加强海禁,让倭奴在东南生乱。 但这并不代表陈策真就不想开海,如今大明国力正盛,重拾起永乐七下西洋的壮举也未尝不可能! 这个中秋,陈策并未出门,在倭岛的时候,陈策的身子情况就开始不理想起来,他只是没让刘文泰说而已。 十六这天,朱厚照终于带着谷大用来找陈策了。 陈策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谷大用,再出海的时候,他就发现刘瑾并未在朱厚照身边伺候,换成了谷大用。 当时陈策没多想,现在看来,好像谷大用取代刘瑾得宠了。 陈策并未太关心,压一压刘瑾也好。 “小老弟,你可算回来了哇!” 多日不见,朱厚照依旧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两个月监国白监了。 陈策微笑道:“殿下这两个月咋样啊?监国的感觉怎么样?” 朱厚照挥挥手,一脸晦气的道:“小老弟!你别提了,都被你预料中了!” “内阁那群文官,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动不动就威胁我,只要不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国家就好像要亡了一样。” “我估摸着有一天,他们将我害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策一脸无语,道:“胡说,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他们敢害……” 话说到一半,陈策忽然戛然而止! 他们还真未必不敢,他们不敢明面上害你,但未必不会私下策划什么意外。 这小子的死,到现在还众说风云,不过却开启了明朝皇帝易溶于水的先例。 明朝的这些皇帝,好像都不精通水性,看来以后要训练训练这小子学习游泳了。 朱厚照不知道陈策想了这么多,他兴奋的对陈策道:“小老弟!我这段时间干了一件大事!” 陈策微笑着道:“什么大事啊?” 朱厚照道:“你或许有救了!” 嗯? 陈策微微一愣。 474、诊断错了人 朱厚照这两个月在北平没少做事,监国只是顺带的事,最重要的还是让钱宁帮着陈策去找老郎中。 陈策回来后就听闻朱厚照破格提拔了锦衣卫的一名小旗为千户,提拔谷大用为东厂提督。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难怪谷大用能替代刘瑾陪在他身旁,原来是为了帮着自己寻找名医。 陈策听了朱厚照的话哭笑不得,他对生死已经看淡了,如果正常心境的病人,当在绝境中遇到任何一点希望,哪怕明知被骗,兴许都会试一试。 万一呢? 绝症患者不是不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所以他们宁愿被骗钱,也愿意相信那些所谓的游方野郎中的话。 陈策虽然是当局者,但也不太相信这些鬼话,他对朱厚照微笑着道:“我知晓你是好心意。” “我这个病若是能治,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别人这是知晓你关心我,所以才故意给你下局,他们骗你呢。” 朱厚照急了,急忙对朱厚照道:“怎么可能,那个老郎中,本宫可是亲眼看过的,他仙风道骨,都八十多岁的人了,依旧身子骨健硕!” “而且他自己亲口说了,他治好了钱宁表叔的肺痨。” “他怎么可能骗我?” 陈策耐心的对朱厚照道:“你觉得你是太子,别人就不可能骗你啦?” “知道为啥每一个皇帝,他们都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任何情绪和喜怒吗?” “因为你的权势太大了,他们只要抓住你任何破绽,就会疯狂的攻击你,控制你,谄媚你,以达到他们既得利益的目的。” “比如谷大用,比如钱宁,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在利用你的弱点,故意在攻击你?你看现在谷大用提督了东厂,钱宁升了千户。” “当然,也并非说他们就是单纯的坏人,归根结底是你的原因,因为你有弱点。” “他们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你的弱点。” “只要抓到这个弱点就能哄骗你开心,就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你现在尚且是太子,以后若是当了皇帝呢?” 朱厚照面色憋得通红,依旧坚持道:“谷大伴他们不敢骗本宫的!” “小老弟,你这次错了,肯定错了。” 陈策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想让自己的病快点好起来,所以抓到一根稻草,就像是救命的船只一样,拼命的抓紧。 他也没有反驳朱厚照口中所谓的对策,这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朱厚照明白一个道理。 不要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示于人前,这也是一个皇帝的自我修养的必修课。 朱厚照之所以被文官们拿捏,是因为他的修养还不够,他容易被别人拿捏住弱点和把柄,这才是陈策最看重的。 他要用这件事好好教朱厚照一堂课。 陈策想了一会儿,对朱厚照道:“咱们玩个游戏吧。” 朱厚照兴奋的道:“好呀,玩什么游戏?” 陈策道:“你按照我的说法去做,明天将那名老郎中给带过来,然后不要说任何话,就在一旁默默地看就行了。”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好!” 等朱厚照离开后,陈策对府上下人道:“去将杨玉振给叫来。” “喏。” 没多时,杨玉振便嘻嘻哈哈的来到陈策的院落,他撅着屁股一会儿看看凉亭,一会儿指点盆栽,眼中满是羡慕。 义父这个院子是真大啊,死后不知能否作为遗产继承给我。 见到陈策后,杨玉振赶忙道:“义父大人在上,受我一拜。” 陈策:“……” “少贫嘴。” 杨玉振讪讪一笑,道:“义父你叫我来干啥?可是有什么遗产交给我?” 你给你娘子留了这么一处大院子,又把整个驿站交给了你家娘子。 那福利院不行就交给我吧。 陈策忽然开口道:“明天太子带人过来,你装着是我。” 噶? 杨玉振懵了,这是什么套路? 那太子和你亲昵的像个基佬一样,你让我装你?他不杀了我么? 再说了,我怎么装你?蒙脸陪睡? 陈策也没对他解释那么多,道:“总之你装着是我就行了,今天好好学学怎么生病,明天拿出病态来。” 病态? 啥个意思啊? 杨玉振想了想,道:“好的吧。” …… 东宫。 朱厚照召来了钱宁和谷大用,告诉他们明日带着那名游方老郎中去给陈策看病。 钱宁抱拳点头,他早就和他干爹钱能想好了对策,等回去后,便去告知那名游方老郎中。 “老王,你要给本官记住了陈策的病症,明日切不要露出马脚!” 王老郎中淡定的捋着花白的胡须,微笑道:“钱大人放心,老夫已经熟记于心。” 只要将陈策的病症给说出来,然后……装神秘,再利用绝症病人共同的心理给与他些许希望。 这些事,这名老郎中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早就拿捏的死死的,他很是自信。 “你别吃了!”钱宁见这老头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口里还塞着桂花糕,不由来气。 自从来到京师后,这老郎中从钱家这边搞了不少钱,要么就是偷偷出去喝酒狎妓,要么就是胡吃海喝,八辈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钱宁很是生气。 “明日若露什么陷,本官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给本官认真点!” 这关乎着钱宁未来的身家性命,只要明日这一关过去,日后他就能将太子拿捏的死死的。 不仅钱宁面色严肃,谷大用也连夜过来叮嘱钱宁,无论如何,明日只要安全度过,日后他们的地位就稳了。 “那陈策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你们今晚给咱家做好功课,明日要确保万无一失,知道吗?” 那名白胡子老郎中淡淡一笑,对钱宁和谷大用道:“勿要担忧,勿要紧张,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老夫还拿捏不住吗?” “老夫既然承蒙两位恩德,自然不会白拿这些钱,明日且看老夫表演便是!” “老夫再问一遍,这些诊断病症,不会出错吧?” 钱宁和谷大用已经查了很多,太医院那边也派人询问了,关于陈策的病症,绝对不会出错! 475、朱厚照被骗了 翌日一早,杨玉振早早来到正阳大街陈策的府邸。 他今日特地装扮了一番,穿了一席淡绿色长袍,脸上涂了粉末,惨白的和鬼一样,来到陈策面前,顾盼自怜,捂嘴轻咳。 “咳咳,咳咳咳。” “小朱大人,伦家病了。” 陈策:“……” “我让你扮我,不是让你扮骚!” 他一脚踹在杨玉振的屁股上:“给我正常点!把你脸上的粉给我涂掉!衣服给我换了!” 陈策真恨不得一拳捶死这个王八蛋! 我平常是这样吗?那一副贱贱的女娘样是怎么回事?还小朱公子,还伦家病了。 陈策咬紧牙关,杀了杨玉振的心都有了! 一副基佬的死样子! 杨玉振义正言辞的道:“这难道不像你?你平常就这样的啊?” “滚滚滚!” 陈策愤怒的指着杨玉振,对旁边吴娘子道:“娘子给我杀了他!” 吴娘子一柄匕首朝着杨玉振就飞了过去。 卧槽! 杨玉振双腿一软,差点跪了。 你们两个畜生!夫妻俩没一个好东西,求人办事是这个态度吗?啊? 他吓得忙不迭跑了出去,换了衣衫,恢复到原本的模样,陈策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就这样好了,待会儿来人少说话。” 杨玉振挠挠头,问陈策道:“不是,咱究竟要干什么啊?” 陈策道:“没你的事,不要多问。” 朱厚照带着谷大用、钱宁和那名游方老郎中此时已经抵达了陈策的府邸。 见到陈策,朱厚照刚要开口,陈策给他使了眼色。 朱厚照这才想起来,昨天小老弟交代过他,让他今日过来不要说话。 陈策站在杨玉振身旁,低声道:“过去打招呼,你现在是我。” 杨玉振噢了一声,笑着走过去,轻声对朱厚照道:“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疑惑的看了一眼杨玉振。 钱宁给王老郎中使了个眼神,那老郎中捋须淡淡的来到杨玉振面前,沉默片刻,忽然叹息道:“一模一样!” 噶? 谷大用站在不远处,他震惊了,心下一紧,坏了! 那不是陈策,你踏马在胡扯什么? 谷大用刚要上前提醒,陈策便出现在他身前,阻止了谷大用说话。 朱厚照好奇的问那名老郎中道:“什么一模一样?” 老郎中微微叹息道:“所谓医术,不外乎望闻问切,老夫单从‘望’上来判断,这位公子的症状,和钱大人家的那名肺痨患者……何其相似啊!” 朱厚照眯着眼,不动声色的道:“是么?” 钱宁赶紧上前道:“回太子爷,老郎中没说错,家叔当初病危的时候,也是如此有气无力的模样,身子看起来比女子还要柔弱。” 杨玉振:你滚! 你才看起来比女子还要柔弱!老子刚才已经卸妆了! 最近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杨玉振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病危的样子。 谷大用站在陈策旁边,他全身都在颤抖,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差点要瘫下去,索性陈策搀住了他,不怀好意的冲谷大用笑了笑。 谷大用此时别提多么紧张,这个陈策……是真的过分! 你欺骗老神仙,连给你治病的老神仙你都如此欺骗,这还是个人吗? 他千算万算,也算到了陈策十分精明,昨晚都对老郎中交代好了,一切要小心谨慎……可他怎么都没算到。 陈策他不按常理出牌啊! 他根本就没有让老郎中去诊断之际,他随便找个人,就让老郎中诊断了。 早知道……咱家提前给他们画个陈策的画像啊! 谁能知道,陈策会用这个法子?这太过分了! 那名老郎中还在侃侃而谈,他装模作样的给杨玉振把脉,然后叹道:“公子的痨病已经到了末期,恐怕顶多不过两年多的寿命。” “现在病灶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若不加以干预治疗,性命堪忧!” “殿下,此病乃绝症,老夫也只能尽可能的试一试,但未必能治好,如今病灶进入五脏六腑,老夫只能想办法先排毒。” 朱厚照似笑非笑的点头,他又看着钱宁,问道:“钱千户,你的家叔当初也是这样,被治好了吗?” 钱宁点头道:“回殿下,几乎是一模一样,当初也是病灶入了五脏六腑,药石已然无救了,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所幸王老神仙医术精湛了得……” 陈策打断钱宁的话,问那名老郎中道:“老郎中懂得医病吗?” 你在问什么屁话? 王老郎中一脸不屑,懒得理陈策,他认为这不过只是陈府的一名年轻的管事而已。 “呵呵。” 那老郎中看都懒得看陈策一眼,继续对杨玉振道:“陈公子你也勿要挂忧,心态最重要,老夫会给你开不一样的药方,到时候你准时吃药,保持良好心态,未必没有转好的可能。” “虽说肺痨是不治之症,但也未必没有机会,总之你放心便是,先例在前,老夫尽力而为。” “也请殿下放心,老夫一定会倾尽全力的!” 谷大用彻底被吓懵了,整个人浑身抖动的剧烈,他张口欲言,最后只能咽了咽口水。 他不止一次在给钱宁使用眼神,可是钱宁这个狗东西,现在满眼都是朱厚照,那谄媚的劲头,不去做太监都可惜了! 但凡他钱宁能多看谷大用一眼,也知道现在情况不对,也不至于让那老王八蛋胡言乱语! 但凡他前面能戛然而止,未必不能想办法找补,现在这个样子了,找补都没机会了! “殿下!” “此獠乃骗子,老奴,老奴这就将他打杀了!” 谷大用颤声对朱厚照道:“老奴也被他欺骗了……殿下饶命啊!” 谷大用噗通一下就给朱厚照跪了下去。 钱宁:? 什么情况? 谷大用是疯了吧?这是什么意思?钱宁到现在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他在发什么疯? 朱厚照呵呵冷笑,他叹口气,对陈策道:“小老弟,你说的对啊,他们都在骗本宫。” “哎,小老弟,对不起啊。” 钱宁:“???” 这,这个……认错人了? 完了! 钱宁眼前一黑。 476、朱祐杬的宅院 那名游方的老郎中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就见钱宁和谷大用面色变得铁青。 他心道自己难道哪里说错了?对方的信息不都是你们传给我让我说的吗?你们不会没查清楚人家的病吧?不会他娘的不是肺痨吧? 朱厚照冷着脸,淡淡的盯着那名老郎中,道:“老神仙,你确定他是肺痨吗?” 那名老郎中有些踟蹰,“这,这个……” 朱厚照冷笑道:“本宫不妨告诉你,他不是陈策。” 杨玉振嘿嘿笑了笑,道:“老神仙,我身子健康着呢,你哭错坟啦。” 老郎中:??? 你们这就有点不道德了吧? 咋这个不是陈策?也没人提醒我啊! 朱厚照厉声道:“给本宫跪下!” 那老郎中赶忙颤抖的跪地,抬眸想去询问钱宁,朱厚照厉声道:“谁指使你欺骗本宫的!” 钱宁和谷大用要开口,朱厚照冷喝道:“给本宫闭嘴!” “你说!今日你若不说清楚,本宫扒了你的皮!” 那老郎中颤颤巍巍的道:“这个,是,是钱大人,是他指使我的,他说让我配合他,他就给我一大笔钱……殿下啊,此事和我无关啊,饶命,饶命呐。” 不好意思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朱厚照听完后,面色顿时血红一片。 钱宁恨不得捶死这个老王八蛋! “殿下,卑职,卑职。” 朱厚照对外道:“来人,给他送去锦衣卫,让魏文礼给他送入诏狱!” “殿下饶命呐,卑职不敢了,卑职也只想让殿下开心,卑职知错,求殿下饶命啊。” 谷大用忙不迭对朱厚照道:“太子爷,他……” “你也滚!滚回东宫去!本宫回去再收拾你!” 谷大用此时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嗫嚅着嘴巴离去。 陈策此时才对杨玉振道:“好了,你也回去吧。” 杨玉振噢了一声,道:“好吧。” 朱厚照一脸颓败的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十分沮丧。 他这段时间在北平,一直在幻想着能找到方外神仙,将陈策的病给治好,谁知道他身边的人却都在欺骗他。 刘健和李东阳欺负他就算了,现在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在欺骗他。 陈策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膀,道:“太子殿下,不要沮丧。” “现在发现问题,总比以后再发现好,不是吗?” “总要经历一些事才会成长的。” 朱厚照长长叹口气,他看着陈策,失望的道:“小老弟,我沮丧,不是因为他们欺骗我,是我依旧没有办法治好你的病。” 陈策摇摇头道:“没关系,本来就没多大的指望。” “我的病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你。” “还记得我昨天对你说过的话吗?你是太子,未来也会是皇帝,你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太多的喜怒哀乐,你的爱好、个人喜乐都不能让别人看到。” “为什么自古以来帝王都神秘威严?只要别人猜不透你,他们才会惧怕你,一旦你被别人看穿了,他们就再也不会惧怕你了。” 朱厚照深以为然的点头,如果别人不知道他的弱点是陈策,今日还会有人敢如此欺骗他么? 难怪之前父皇在外廷文官面前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原来就是这个道理,原来做皇帝也有这么多大学问。 今日的教训,让朱厚照认真的学了一堂生动的课。 陈策对朱厚照道:“这些内宫太监,他们既可以是你的助力,也可以背着你为非作歹。” “以后要好好约束控制他们。” 朱厚照嗯了一声,道:“好!我知道了!” …… 钱宁被抓入诏狱之后,下场不言而喻,即便钱能等钱家的三大太监想保住钱宁,此时都不敢插手了。 一个干儿子而已,他们可以再招更多的干儿子,死一个不算什么。 至于谷大用,朱厚照最终没忍心杀他,毕竟陪伴他身旁这么久了,于是给他下放去了浣衣局。 宫内一名失宠的太监,残忍的下场不言而喻。 刘瑾再次回到了朱厚照身边,当初刘瑾就劝过朱厚照不要上当,但那个时候朱厚照被冲昏了头脑,此时才明白他的刘大伴是真心为自己好,不由更信任刘瑾了。 刘瑾早就知道谷大用会是这个下场,陈策现在还没死,你以为真能骗得了陈策那个痨病鬼?你是怎么敢的? …… 弘治皇帝这段时间很忙,自从他回来后,便开始着手安排大明内陆的宗藩子嗣,将他们全部迁徙去倭岛。 他们遗留下来的王府、土地等全部被朝廷没收。 朱祐杬在北平有自己的宅子,在澄清坊大街,陈策还在里面泡过温泉。 那个宅子极其奢华,最为主要的里面有天然温泉,不仅可以泡温泉,还可以游泳,恰好可以让朱厚照学习学习水性。 于是陈策问弘治皇帝要了朱祐杬京师这处宅子。 弘治皇帝早就在想着该怎么赏赐陈策,这次宗藩能被打包处理去倭岛,无疑都是陈策的功劳。 听到陈策主动要赏赐,弘治皇帝高兴还来不及,没有任何犹豫,就大手一挥,下令将朱祐杬在京的宅院赠送给了陈策。 今日一早,陈策便去工部问徐贯借调了几名工匠。 他想将澄清坊这处宅子的温泉给改一改,改成游泳池,等朱厚照闲暇下来后,让朱厚照来学一学游泳。 再去将温泉旁边改成桑拿房之类的,现在天气渐渐转凉,马上桑拿房也能派上用场。 只是他刚来到朱祐杬这处宅院,就看到几名仆役嚣张跋扈的围在门前,对几名兵部的人道:“让开!让开!” “这个宅院,我们家侯爷要了!” “什么?陛下赏赐给别人了?没用!这宅子我们张家兄弟要了,我张鹤龄说的,我倒要看看,谁敢和我们兄弟抢这个宅子!” 兵部的官吏一脸为难,张家兄弟可不管那么多,他们看上朱祐杬这个宅院很久了,皇上赏给谁都没用,他们兄弟要定了! 陈策背着手缓缓走来,看了一眼张家兄弟,轻声道:“麻烦让让。” 我丢!你这个痨病鬼来这儿干啥? 张家兄弟瞪着陈策,道:“干啥?” 陈策道:“这是我的宅子。” 张鹤龄:“???” 477、功绩曝光 晦气! 张家兄弟看到陈策这个痨病鬼,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怎么哪儿都有这个家伙啊,他为啥还没病死呢!什么都和我们抢? 张家兄弟对陈策道:“陈策,这个宅子,你莫要和我们抢,我们给你五十两,这个宅子给我们兄弟吧。” 张延龄道:“就是呀,你这么有钱,去买个其他的院子就好了呀,我们兄弟是穷鬼,好不容易看上这么一个宅子,你还要和我们抢,这还是人吗?” 张鹤龄又道:“陈策啊,你都快死了,之前正阳大街那个宅子不是挺好的吗?你都快死了,还要这个宅子干啥啊?” 这两兄弟说话从来都是这么口无遮拦。 陈策一脸微笑道:“皇上赏给我的,不好意思了,麻烦让一下,我要进去。” “等等!” 张鹤龄道:“皇上赏给你的,你可以抗旨啊,反正你抗旨姐夫也不会杀你。” “对呀,你快去抗旨,对皇上说你不要这个宅子,让给我们兄弟了。” 陈策气笑了,问道:“凭啥?” 张鹤龄道:“你忘了我们兄弟在你大婚的时候给你送了那么大一块玉佛吗?” “对,没错!那可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我们都送给你了,就是因为你那次婚礼,我们破产了,连房子都没地儿住,所以我们要这个宅子。” 陈策沉思片刻,忽然问张家兄弟道:“你们知道这宅子的主人是谁?” 张鹤龄道:“当然知道,陛下的皇弟,兴王朱祐杬啊。” 陈策又问道:“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 张鹤龄道:“被送去倭岛封王了,咋?” 陈策微笑道:“那你们一定要知道天下这么多宗藩都被送去倭岛了吧?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送去吗?因为我对陛下建议的……嗯,你们好像也是皇亲国戚,你们……喜欢海吗?” 我滴妈呀! 陈策这个贱人,莫不是要把我们兄弟送去倭岛? 张家兄弟眼珠一转,打个哈哈,道:“好了,你快进去忙你的事吧,我们还有事。” “对了,你可不要在皇上那儿乱说话啊你!” 陈策点点头,笑着道:“好的。” …… 院子内的设计改动不多,也就是增加了桑拿、汗蒸房,将温泉给人工修葺一下,工部的工匠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陈策只是将图纸告诉他们,他们自己便能主动建设,倒也让陈策省心了。 从弘治十五年中秋到初冬这段时间,陈策一直在家中修养身子,很少外出。 北平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的在十月中旬飘落,小花和吴娘子在院落内扫雪,堆雪人。 今天是朔望朝参的日子。 大朝会,陈策身穿淡蓝色棉袄长衫来到午门,站在文官队伍最后方,今日弘治皇帝忽然宣布让陈策参加大朝会,却也不知做什么。 在陈策出现在文官队伍中,大明的这些文官们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不过一列列身穿紫红官袍的队伍中,忽然混进来一名身穿常服的人,不免让人感觉有些异类。 却偏偏,几名身穿大红官袍的高官主动来到队伍后排和陈策打着招呼。 秦紘笑着对陈策道:“纯简,这两个月大明的宗藩全部被送去了倭岛。户部又获取一笔高额的财政收入。” “皇上此次召你来大朝会,老夫窃以为皇上是要给你封赏荣誉了。” 不管陈策在乎不在乎这些虚名,弘治皇帝该赏的都应该赏,实在是陈策一次次替大明做了太多太多的事,若是再不给赏赐,弘治皇帝自己心里恐怕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陈策了然,难怪今日弘治皇帝破天荒的让陈策参与到大明大朝会中。 稍微聊了一会儿,午门的大门已经打开,秦紘也自觉进入队伍最前列排队,紧接着文武百官东西向列队,有序的进入午门。 一路抵达奉天殿大殿外的官场,百官站在雪花中排着队列,等太监唱礼后,文武百官依次进入奉天殿。 这是陈策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大朝会,如果几年前,心里或许还会有波澜,不过这些年时常进入皇宫,和弘治皇帝频繁接触,皇帝的威严神秘色彩在陈策心中已经消失,他此时内心倒也还算平静。 众所周知,中国自古以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叫小事大朝会,大事小朝会。 既然是开大朝会,一般来说都不会谈论什么大事。 先是内阁奏事,多都是两京十三省地方受灾,免除赋税,预防冬日雪灾之类的汇报。 旋即才是六部汇事,不过户部作为重头戏,最后汇报。 秦紘重点说明了今年商业税收环比增长的财政问题,大明的商业税收截止到今年秋,已经全面开始和农业税收持平。 这意味着,大明正式开始迈向商业化国度。 等秦紘汇报完毕回班列后,百官以为大朝会会就此结束,但弘治皇帝却沉声开口。 他先肯定了大明这些年的发展,然后话锋一转,询问百官道:“诸卿可知大明财政税收改革的总设计官是谁?” 内阁六部等一众文武高层们侧耳聆听,谁都知道,今日大朝会的重点来了! 好一些人纷纷侧目朝班列最后方那个不起眼的少年望去。 弘治皇帝微笑道:“陈策,字纯简。弘治十二年稳固西北,恢复明、吐贸易互贡,吐鲁番在镇守哈密后,此后三年内,哈密再无兵事,整个关西一片太平。” “弘治十三年,开中疲敝、盐引滥觞,陈纯简暗中献策于朕,遂开中、盐引之危除也。” “弘治十四年,改土归流,推举王守仁等官永镇西南,西南土民归心。” “从弘治十二年至今,国朝商业税收累年增长,提出大明从农业体制迈向商业体制改革之人,亦是陈策!” 当弘治皇帝将陈策过往功绩一点点说出后,整个大殿安静的落针可闻! 内阁六部等一众高层心中大抵都有数,但还有许多官吏并不知情。 不如张懋。 英国公张懋瞪大眼睛,呆若木鸡的盯着陈策,心里别提多么震惊了。 起初他以为陈策只是简在帝心,但并不知原因,他一直以为陈策是因为和朱厚照的关系,才让弘治皇帝如此信任…… 478、开市舶司之议 其实不仅仅张懋,诸如新宁伯谭佑之类的武勋们,他们的想法都和英国公张懋一样。 他们都以为陈策之所以被弘治皇帝如此信任,多都是因为太子朱厚照的原因。 毕竟弘治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爱屋及乌,自然对陈策刮目相看。 直到了今天,大多数人才幡然醒悟,才知道,原来不是这么回事,原来这里面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他被皇帝信任,不是因为投机取巧,而是因为他真的实实在在替大明做了这么多事! 这里面每一件事拿出来,都是足以封侯的大功劳,可陈策却做了这么多,关键直到现在,居然都没有人知晓。 若不是今天弘治皇帝在奉天殿曝光,谁能知道这个默默无闻的家伙,在锦衣夜行的做了这么多事? 其实这里面还有更多的人不知道另外一件事,他们不知道陈策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不然弘治皇帝也不必在今天,将陈策做的所有事都公之于众。 弘治皇帝要给陈策原本就该属于他的荣耀! 当弘治皇帝宣布封陈策泰安侯的时候,整个大殿再次寂静无声! 封侯啊,一步登天,这是何等的荣耀? 泰安泰安,国泰民安。 都察院右都御史刘大夏立刻出来反驳,这封赏规格实在太高了,不符合礼法,原本他是要等礼部和吏部出来反对弘治皇帝的,但内阁六部居然无一人出来说话。 刘大夏不得不道:“皇上,陈策年幼,资历尚浅,木秀于林未必是好事,请皇上三思。” 弘治皇帝对刘大夏道:“他的资历不浅了。” 大明文官封侯的人才有几个?整个弘治朝才有几个?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封侯了,他们这些文官们的脸朝哪儿放啊! “此事勿要再议,朕心意已决。” “泰安侯,陈策。” 听闻弘治皇帝召唤,陈策拱手走到大殿前方,抱拳道:“臣拜谢陛下。”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策抱拳道:“启奏皇上,臣确实还有一事建议。” “如今倭患已除,海上之利,唾手可得,臣祈求皇上重开大明市舶司,恢复和诸海夷国海上贸易。” 此前百官们阻止开市舶司,和诸海国恢复贸易,最大的原因是倭患的阻挡,现在重开市舶司似乎再也没有了借口。 纵然朝廷中有一部分东南海商的势力,现在都没办法开口阻止,因为找不到借口。 所以在陈策建议重开市舶司恢复海上贸易,攫取海上利益之后,此事很快就被弘治皇帝同意。 但陈策真正的目的还不在这里,于是他继续拱手道:“如今大明国力鼎盛,而我们沉寂多年,许多海岛国并不知我大明真正国力,是以臣祈求大明恢复太宗皇帝时期的壮举,请皇上组织人力,出海西洋!” 下西洋…… 听到这话后,刘大夏神色一滞,整个人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旋即他很快出列反驳道:“皇上!泰安侯此言不妥!” 陈策微微瞥了一眼刘大夏,他知道刘大夏为什么不愿意下西洋,倒也没有急着开口。 弘治皇帝不解的问刘大夏道:“有何不妥?” 既然决定开市舶司,恢复和诸海夷之间的贸易往来,那顺带下一趟西洋,向海国展示大明的国力,陈策这些建议串连起来,没任何问题,不知刘大夏为什么忽然言辞激烈的反对? 刘大夏道:“大明如今商农两业刚处于发展阶段,出海耗费大批人力物力,得不偿失。” 秦紘出列反驳道:“刘御史此言差矣,出海贸易的财政,我户部还是能开销得起的。” 陈策也跟着道:“至于得不偿失,刘御史这话显然未经过深思熟虑,海上贸易,难免会有海盗对商船起歹念。” “此次出行,一方面可以展示我大明国力,震慑海盗;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和诸海岛国互通有无,看一看其他国家发展情况,不至于让我们陷入敝扫自珍的困惑中。” “未来的世界必定是全球化贸易经济增长的时代,当大明经济发展到一定地步,必定要想办法掠夺海外资产,为长久考虑,如何说是得不偿失?” 刘大夏沉默片刻,道:“泰安侯休要胡说!我华夏自古以来乃礼仪之邦,怎会掠夺他国之资产?” “国大而不欺小,辱弱者,有亡国之险,泰安侯是何居心?是要让我大明走向一条不归路吗?” 陈策看着刘大夏,他微笑道:“刘大人是在欺师灭祖吗?” 刘大夏:??? “皇上!泰安侯污蔑同僚,臣请皇上治其罪!” 他又反问陈策道:“你无缘无故侮辱本官,是何居心?” 陈策道:“当年太宗皇帝七次下西洋,岂非更是在大国辱弱、辱小国?” “刘大人这不是在欺师灭祖,指责太宗皇帝的不是?否定祖宗下西洋的所有成果吗?” “当初刘大人是翰林学士,三宝太监航海图乃刘大人管理……你该不会为了否定太宗皇帝的功勋,将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海图给烧了吧?” 陈策眯着眼,说完后似笑非笑的盯着刘大夏。 本来他也不愿意说这些事的,尽管刘大夏当初烧了三宝太监的下西洋图,不过陈策有啊。 他在院落内种植作物的时候,收获过三宝太监的航海图。 只要刘大夏不来捣乱,他将航海图交给弘治皇帝,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他也不会对刘大夏如何。 可刘大夏抓着他不放啊,他陈策虽然病了,但从来都不是软弱可欺的人。 刘大夏忍不住倒吸凉气,他怎么会知道?! 当初那件事,他已经瞒住了,几乎无人知晓他做过的事,只要未来不下西洋,没有人会知道刘大夏烧航海图的事。 可他怎么会知道? 见刘大夏久久没开口,陈策微笑道:“刘御史,我不会说中了吧?” 刘大夏恼羞成怒道:“一派胡言!” “皇上!这泰安侯才被封侯,便如此嚣张跋扈不将朝廷官僚放在眼中,当着皇上的面尚且如此,若是出宫后将如何祸害百姓?请皇上收回成命,收回此子侯爵赏赐,以儆效尤!” 479、千古罪人刘大夏 陈策有航海图,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航海图他有。 但经过深思熟虑后,陈策没有拿出来。 如果现在他拿出来,会招惹很多麻烦,刘大夏未必不会说是陈策偷了航海图,未必不会再找其他借口。 为了避免纠缠扯皮,陈策打算等确定下西洋后才将航海图送给弘治皇帝。 他刚提出下西洋,刘大夏便反应如此激烈,如果陈策拿出航海图,还不知刘大夏会怎么利用此事做文章。 陈策疑惑的看着刘大夏,并未因为刘大夏的谩骂攻讦生气,反而心平气和的问道:“刘御史,你为何如此愤怒?总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你真烧了三宝太监的航海图?” 刘大夏呼吸急促,道:“你胡扯!” “皇上,泰安侯满口胡言乱语!才封侯便如此目中无人,日后还了得?臣请皇上治泰安侯罪!” 英国公张懋此时也看不下去了,他对刘大夏道:“他说的不对,你将航海图拿出来,他不就闭嘴了吗?” “你咋一直要治别人的罪?” “皇上,咱不妨去翰林院将航海图给找来看看不就可以了?” 弘治皇帝沉声道:“嗯,来人,去翰林院……” “皇上!” 刘大夏愤怒的开口,道:“不用去翰林院了!” “臣是烧了三宝太监航海图!” 听闻此,整个朝堂所有人都哗然了! 真被陈策说中了?刘大夏真烧了三宝太监的航海图? 如此弥足珍贵的史料,你居然烧了? 刘健颤抖的指着刘大夏,道:“刘时雍,你……你是罪人啊!千古罪人!” 弘治皇帝也怒火中烧的质问刘大夏:“难怪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泰安侯,你竟,你竟烧了海图?刘大夏!” 刘大夏怨毒的看了一眼陈策,他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知道自己烧了三宝太监的海图,但他绝对不会随口一说! 他一定是当年阉党的人,他定是来报复自己的! 刘大夏哼了一声,义正言辞的道:“当时成化时期,阉党当道,国家经济凋敝,偏偏太监汪植党羽祈求先帝效仿太宗帝下西洋。” “若当时真被汪植及其党羽劝动了先帝,真要开启航海航行,需要耗费多少财帛,大明将会有多少老百姓子民因为此事吃不饱饭?” “太宗爷当初是什么国力,先帝时期又是什么国力?” “可当时先帝宠溺阉党,吾等人言轻微,谁能劝得住先帝?先帝乾纲独断,下西洋事已箭在弦上,是以,臣不得不烧掉三宝太监的航海图!” “是,臣是千古罪人,但臣从不后悔当初烧了航海图!请陛下降罪!” 刘大夏干脆也不伪装了,要杀要剐随便吧,这些事不经查,只要弘治皇帝想查,迟早能查出来。 他还不如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今日这番话他也说出去了,至于后人如何评价他刘大夏,那就是非公断后人言说了! 总而言之,刘大夏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在当时那个政治环境下,能有勇气和阉党对着干,刘大夏自认为自己是勇敢的。 当初他刚入翰林,血气方刚,悍不惧死。 只不过在官场待了这么多年,刘大夏心境变了,现在再也没有当初年轻时的那股子勇莽之气。 所以当陈策质疑他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惧怕,所以他才会据理力争,甚至恶语相向。 不过既然事到如今,刘大夏也看开了,索性也就不再辩驳,干脆直白的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全部都说出来了。 弘治皇帝愤怒的盯着刘大夏:“你!” 他现在评判刘大夏,只能厉声对刑部道:“你刑部会同大理寺,给朕好好审一审刘大夏的罪!” 最后如何定罪,弘治皇帝也没办法一言以蔽之,最终结果还是等律法审判吧。 刘大夏将头上官帽脱下,认认真真放在奉天殿上,背着手阔步离开大殿。 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这场朝会注定无法再开下去,弘治皇帝起身离去。 百官们纷纷看了一眼陈策,心中不免疑问,他究竟如何知晓刘大夏在成化时期做的事?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刘大夏的政治打击么? 可他和刘大夏此前似乎也没有什么恩怨。 那就只能去剖析刘大夏下台后,谁最可能上位。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洪钟! 而洪钟和户部尚书、工部尚书都和陈策私交甚好。 那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会不会就是洪钟? 诸官吏又朝洪钟深深凝望过去。 洪钟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此时欲哭无泪。 你们还不如说本官是陈策的人,他导演这出戏是为了本官上位,这样最起码逻辑还通顺点。 你们不会真以为本官凌驾于陈策之上,能指使他做这些事吧? 而且退一万步说,陈策根本就没有任何目的好吧?他只是单纯的想促使下西洋之壮举。 只是这些老狐狸在官场时间待得久了,总会揣测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该带有目的,都该权衡利弊。 他们从未想过陈策不带任何目的,单纯的只是为了促成下西洋之壮举。 退朝后,百官离去,内阁六部被召去了文华殿,弘治皇帝应该是继续商讨下西洋之事。 不过海图被烧了后,现在下西洋似乎已经不太可能,但弘治皇帝在大殿上金口已经开了,若最后真没有下西洋成功,依旧会让他的威严尽失。 这只是其次,毕竟事出有因。 弘治皇帝觉得陈策建议的没错,下西洋确实能给大明和诸海夷互通有无提供保障,震慑海上海盗,彰显大明国威,同时去看看别的国家发展,不至于敝扫自珍。 刘健拱手道:“皇上,既然海图已被烧,我们只能慢慢摸索。” 李东阳摇摇头道:“没有前人的经验,此番若是硬着头皮出海,恐有舰队覆灭之险,那个时候恐会让诸番国看了笑话,皇上,此事需谨慎为之。”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深以为然点头,此时有些摇摆不定,却也不知该如何决策。 谢迁拱手道:“皇上,李阁老此言不假,事出有因,即便我们没有下西洋,想来也不会招来流言蜚语,不如此事就此搁浅吧。” 480、下西洋人选 今日朝会结束后,刘大夏便被抓去刑部审查,陈策不太关心这些事,刘大夏最终会被如何判,判什么罪,朝廷自有公断。 陈策更关心此次下西洋的人选。 回到府邸后,陈策便坐在书房内,认真的观看着当年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的路线图以及航海史料。 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过程真不简单,第一次就在麻喏八歇国经历该国的东西二王战争,郑和船队被误击,幸好郑和击败了他们,非但如此,在航海时还遇到了海盗陈祖义,郑和亦生擒了对方。 第二次前往印度洋,途径占城、暹罗、爪哇和苏门答剌北部,然后再一次驶往印度洋,以柯枝和古里为目的地。这次航行相对比较安全,并未遇到太多危险。 第三次规模更大,整个船队两万七千多人,四十八艘战舰,途径使占城,宾童龙,真腊,暹罗,假里马丁,交阑山,爪哇……东西竺,龙牙迦邈,淡洋,苏门答剌,花面,龙涎屿……竹步,木骨都束,苏禄。在过锡兰山的时候,船队被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伏击,最后郑和大胜。 每一次下西洋过程都不是一帆风顺,两三万的队伍,四五十艘战舰,这样的队伍,足以覆灭许多海岛国的一个国家,每一次下西洋,都是对沿海海岛国的震慑,让他们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大明的强大。 难怪在明朝的时候,西夷会对大明畏之如虎,这样的船队在他们家门口路过,在这个时候,他们连组织一艘像样的战舰都费劲,看到明朝这些庞然大物的建筑船只和科技武器,怎能不望而生畏? 看着这些史料和航线,陈策不免开始畅想,此次下西洋后,能否带回来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比如一些海外的农作物等等。 当然,这些都是顺带的事,至于这次下西洋的人选,陈策也需要细细考量。 他打算让洪钟牵头出海,洪钟有一定的军事实战经验,又是都察院的高层,威信是有的。 最为主要的,这次刘大夏被羁押,朝廷那些人难免会想着他陈策是为了推洪钟上位,如此情况下,洪钟真从右副都御史升到了右都御史,不免在这个位置上坐不稳。 但要是航海立功,再被升迁,才能安稳的坐在右都御史的高位上。 除了洪钟,陈策还需要安排自己人下海,去搜索海外的一些农作物,收集回大明种植。 大明现在粮食单一,虽然倭岛也在种植农作物以供应内地的不时之需,但万一出现天灾人祸粮食短缺,其他农作物进入大明本土栽培,则更有保障。 杨玉振! 陈策忽然想到了这个家伙,他今年的乡试又一次落榜,连续考了两次举人,都名落孙山,依旧是个秀才起步,前途渺茫。 看在‘父子’情份上,陈策还是决定推他一把,给他未来做个保障。 “来人,去将杨玉振给叫来。” 陈策对外吩咐后,便一个人继续坐在书房内思考。 十月尾巴,北平一片萧瑟,天气寒冷,小雪扑簌落下,杨玉振裹着雪花来到陈策的宅院,踏步进书房后,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问陈策道:“义父哇,你叫我来干啥?不会又要让我扮你吧?” 陈策摇头道:“不是,让你下海。” 我丢? 杨玉振惊恐的道:“下海,下海干啥?京师哪有大海?” 陈策道:“跟着大明舰队一同下西洋去。” 杨玉振哈哈笑道:“我疯了么?好好的京师我不待着,下西洋干啥?” “再说了,我现在可帮你掌着福利院呢,我走了福利院咋办?” 陈策摇头道:“福利院有人会替你接手,你不用考虑这些。” 杨玉振哭丧着脸道:“义父哇,你不能害我呀,想我对你也是忠心耿耿,你这让我下西洋,那不是寻死么?” “谁知道海上会面临什么危险,我就不去了吧。” 陈策想了想,对杨玉振道:“玉振,我不能护着你太久了,你性子张扬,日后我若不在了,你未来该怎么办?从西洋回来,便能有一份功绩保证你未来平平安安。” “你真以为让你下西洋是在害你?不是的,很多人想去都未必有机会。” “成了,你自己考虑考虑吧,若是不去我也不强求,我再找别人。” “回去吧。” 杨玉振噢了一声,道:“好吧。” …… 回去的路上,杨玉振一直在思考陈策的话,他知道陈策不会害自己。 就好比当初陈策建议唐寅他们去西南一样,当初文徵明和徐祯卿其实也有机会的,陈策推举他们去过。 可他们拒绝了,后来呢? 文徵明和徐祯卿再想去西南都没有机会了。 而且陈策也没说错,现在杨玉振看起来活的滋润,那是因为他一直活在陈策的庇佑之下,一旦陈策真不在人世了,谁还能认得他杨玉振? 和唐寅他们不同,他们都是陈策的学生,而且自身也很争气,很有出息,旁人也不敢惹他们。 可他呢?在陈策的庇佑下,他能活得滋润,可离开了陈策,谁知晓他?别人真想收拾他,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次是个机会,一旦从西洋回来,无疑就是光宗耀祖的事,而且陈策让自己下西洋,一定是有目的的,绝不会让自己充当个闲散人员下海。 万一,万一再立了功勋回来呢? 杨玉振想入非非,回到家中,便咬牙和自己爹娘商议此事,作为杨家的独子,杨氏二老听闻杨玉振要下西洋,二老极力反对。 他们都是做生意的商人,知道出海的危险,而且他们认为杨玉振以后老老实实接替自己的生意产业,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现在去冒险,万一出事,该怎么办? 杨玉振叹口气,道:“爹,娘!咱们家上下几代都没咋出息过,不是说做生意不好,我没认识陈公子之前,咱们做生意被欺负成啥样了你们不是不知道,为啥现在没人欺负咱们了?” “不是因为儿子出息,是儿子那个朋友厉害,可他身子不好,他以后若是走了呢?” “这次下西洋,就是他在给儿子寻找后路的。” 481、航海图,我有啊 杨玉振是个聪明人,也懂分寸,虽然性子张扬,但他却明白一个道理,因为背靠陈策,所以他有张扬的资本。 可要是陈策不在,他会比谁都要老实。 商人没社会地位,不是每个大明的商人,都能像陈策那样的。 杨父听了自己儿子的话,纵然再舍不得自己儿子,再担忧他,都该放他出去闯一闯了。 当天中午,杨玉振便去找到陈策,答应了陈策要去下西洋。 陈策满意的点点头。 当天下午,陈策撑着雨伞又去了一趟都察院。 现在陈策在皇宫几乎来去自如,等陈策抵达都察院后,都察院的人恭敬的带着陈策找到了洪钟。 自从刘大夏被送入刑部后,洪钟在都察院地位水涨船高,谁都知道洪钟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眼前这名少年。 而且奉天殿那场大朝会后,大明的所有高层官吏,甚至可以说皇宫的大小官吏,几乎都明白了陈策究竟多么逆天,谁还敢不给陈策面子? 洪钟赶忙从值庐内走出来,对陈策道:“纯简,大雪天你怎么来了?” 陈策微微笑了笑,跟着洪钟来到值庐内,坐在炉子旁边烤了一会儿火,陈策才问洪钟道:“洪大人,刘大夏的位置你现在不能顶上去。” 洪钟愣了愣,其实不用陈策说,他心里也像明镜一样,现在资历不够,冒然上去了,对自己未必是好事。 但要说洪钟不贪图刘大夏的缺,那是不可能的,这些高官做到这个程度,想更进一步难如登天,需要莫大的机遇。 现在这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要说洪钟不动心,这也不可能。 但他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才能顺理成章的上位,一直在发愁。 “纯简,你有什么想法吗?”洪钟呼吸有些急促。 陈策也没卖关子,道:“主导这次下西洋的壮举,等回来后,凭着这份功勋,你足可以名正言顺上位。” 洪钟:“……” “纯简你还不知道?” 陈策疑惑的道:“知道什么?” 洪钟噢了一声,道:“也是,昨日退朝后,你便离开了。” “后面内阁六部和皇上又召开了一次小会,恐怕这次下西洋计划要被搁浅了。” 刘大夏烧了航海图,现在大明船队要出海,没有航海图,就如同盲人摸象,顶多也就在周边转一转,要去远海,危险性实在太大了! 先人用勇气和性命开辟出来的历史瑰宝,就这么被刘大夏给烧了,此罪大焉! 洪钟继续道:“刘阁老和李阁老建议取消这次航海,皇上不置可否,虽然还没确定,但取消下西洋似乎已经板上钉钉。” 陈策沉默片刻,对洪钟道:“没关系,我去找皇上。” 啊? 你还能让皇上重新恢复航海不成? 洪钟刚想说点什么,陈策已经起身离去。 洪钟轻声叹口气,呢喃道:“纯简啊,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已经为大明做了这么多了,何必还要操心这些事呢。” …… 乾清宫。 弘治皇帝在暖阁看着奏疏,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感觉心里隐约有些疼,莫名其妙的。 “皇爷,泰安侯来了。” 弘治皇帝将奏疏放下,微笑道:“让纯简进来吧。” 没多时,陈策踏步走了进来,拱手对弘治皇帝道:“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的气色不算好,陈策这才想起来,掐日子算,弘治皇帝的时日也快无多了。 弘治皇帝微笑道:“纯简坐下取取暖吧。” “找朕何事?” 能让这小子亲自来皇宫找自己,足以说明这小子有什么要事要找自己。 果不其然,陈策开口道:“想来给皇上推荐下西洋人选。” 弘治皇帝苦笑道:“此事暂时搁置了。” “航海图被刘大夏付之一炬,没有海图,大明的船只根本航行不远。” “周边诸如爪哇、满刺加、爪哇、占城等国,也无需这么劳师动众。” 下西洋一次的规模绝非去周边海岛国能比的,若是没航海图,路上太危险,弘治皇帝不敢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冒险。 陈策对弘治皇帝道:“皇上,虽然下西洋的海图被刘大夏烧了,但我根据史料又绘制了一副。” “嗯?” 弘治皇帝微微一愣,呆呆的道:“根据史料……绘,绘制了一副?” 这也能随便绘制出来一副? 不过很快弘治皇帝就冷静下来了,别人或许不可能,但陈纯简还真未必。 上次他不就是根据倭岛的史料,绘制了一副倭岛地图,结果实地勘察后,发现倭岛的地图和陈策的基本一模一样! 弘治皇帝面色严肃起来,呆怔的看着陈策,道:“这航海图,真可以下西洋?” 陈策认真的点头,道:“能!” 弘治皇帝面色有些凝重,沉默了片刻,道:“明日朕再召开一场小朝会,你明日带着航海图过来商讨。” “兹事体大,朕不能一言而定。” 陈策点头道:“好!” …… 今日朝会结束后,洪钟找到秦紘和徐贯,说了陈策打算让他出海下西洋事。 秦紘疑惑的道:“海图已经被刘大夏烧了,昨日皇上小朝会上态度明朗,此事恐要搁置。” 洪钟摇摇头,道:“纯简今天下午去找了皇上。” 秦紘和徐贯眉宇微蹙,尽管他们知晓陈策在弘治皇帝心中的地位,但皇上应该也不会疯狂的无缘无故答应陈策的请求。 内阁昨天已经言明过利害关系,就算皇上同意了陈策的建议,内阁也未必会同意,那么下西洋之事依旧会被搁置。 洪钟想了想,道:“等等看吧,兴许纯简能劝得住皇上?” 秦紘摇头道:“不可!内阁那边不会同意,如果纯简执意坚持,无疑和内阁意见相佐,皇上势必为难,我们要去劝一劝纯简。” 三人点头,旋即一同朝正阳大街陈策的府邸而去。 不过不巧的是,陈策不在府邸,他此时正在澄清坊大街的院子,指挥着工部工匠建设桑拿房和泳池。 这儿已经快要完工,等闲暇的时候倒是可以约着朱厚照让他来来这里学一学水性。 482、大殿激辩 翌日一早,弘治皇帝在武英殿召开了一场小朝会。 等内阁六部的人都到齐后,发现陈策早早在武英殿站着了。 昨日秦紘和徐贯没找到陈策,现在在大殿上,他们也不好开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弘治皇帝没多时便在太监的陪伴下抵达武英殿,等他落座后,便开口道:“今日朕召见诸公,还是为了商讨出海下西洋国策。” 内阁刘健三人对视一眼,不由有些疑惑,前日不才决定搁置下西洋国策,怎么此时皇上又重启商讨? 刘健拱手道:“启奏皇上,臣愚钝,航海图已被刘大夏烧毁,前日已议论完毕,不适合再次出海航行,臣斗胆,敢问皇上何以再谈下西洋事?” 弘治皇帝微微看了一眼陈策,陈策这才开口对刘健道:“回刘阁老的话,我已根据史料,将航海图重新绘制,足以保障大明舰队成功下西洋航行。” 此言一出,内阁六部高官无不震惊在当场。 你……根据史料重新绘制了航海图?笑话! 当年三宝太监,七次下西洋,才根据经验,绘制了弥足珍贵的航海图,那都是先人们毕生之心血。 你就草草根据史料上只言片语就敢说自己绘制了航海图? 刘健语气平淡的道:“泰安侯休要说笑了。” “你可知一次航海,需要派出随行、护卫等人员几何?” “少说万人起步,最少三十艘船只舰队尾随!” “如此多规模的人员,你说你根据史料绘制了航海图,若是航线有问题,若是他们迷失在大海中,谁能对这些人负责?” “万一出了一点任何事故,对大明朝廷威信的损失来说,都是致命的,诸海夷会怎么看我大明?” “兹事体大,汝莫要胡言乱语!” 陈策摇摇头,道:“我没胡言乱语,航海图没有问题。” “我也知晓刘阁老的担忧,航线准确与否,完全可以先就近试一试。” 刘健气笑了,他质问陈策道:“用命来试一试你的航线是否准确?试一试?若是出事,谁对他们的性命负责呢?” 陈策有些叹息。 一味的墨守成规,没有开拓进取的勇气,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怎么能进步? 他看了一眼刘健,道:“秦皇派兵征讨南越,儿郎们知晓南越的危险吗?” “汉之霍去病率八百羽林封狼居胥之前,他们想过自己会死吗?” “京师保卫战没打之前,于谦难道没想过有亡国之危险吗?” “现代一次次不畏生死的冒险,就是为了开拓一片更好的江山遗产给后代。” “怎么到我们这一代,就开始软弱怕事了?” “如果倭岛不打,现在它会成为我大明的一个布政司?” “没有什么事不需要流血的,如果我们这个民族的儿郎已经失去了开拓进取的勇气,凡事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那国家只能一直如此原地踏步。” “如果诸海国在不断进步,我们却停滞不前,虽然大明现在庞大,但迟早会被别人超越。” “到那个时候,我们是不是还要闭关锁国,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陈策深吸一口气,微微咳嗽,脸色通红,但还是义正言辞的道:“我们这个民族不该是这样的,我们从来都不该如此软弱,进步需要流血,需要牺牲,郑和下西洋之前,他是不是也要研究好了航海路线,才能去航行?” “永乐皇帝有的魄力,为什么到我们这一代就没有了?” “这难道就是老祖宗们希望看到的子孙后代的样子?这难道就是你们现代文官辅国阁臣们希望看到的样子?” 一字字慷慨激昂的话,让刘健愣在当场,脸色臊红一片。 整个六部高官全部呆滞,被陈策说的哑口无言。 这些文官们都自诩自己很能说,很能辩驳,可在陈策面前,他们却默契的闭嘴。 已经上升到如此高度了,他们纵然想辩驳,也有心无力。 陈策拱手道:“你是内阁首辅,你不愿承担这个责任,你怕背负骂名背负罪名,好!” “这事儿我来牵头,以我的名义来做,若是出任何事,被骂的,被治罪的,就让我陈策一人担之好了!” “不知阁老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刘健沉思片刻,忽然冷笑了一下,道:“既然泰安侯有如此决心,那老夫还能说什么?” “也请皇上三思,兹事体大,真若是出事,恐怕皇上威名尽失。” 弘治皇帝左右为难。 他还没有当初永乐皇帝那种魄力,如果不是陈策说了这么一番话,他甚至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他是个守成之君,性格使然,永远不会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样的皇帝不会犯下大错,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功绩。 如果不是陈策一步步逼着他去打倭岛,这么大的功勋,他这个皇帝也摸不到。 当初他兴奋的自诩自己是千古一帝,最起码可以和他们并肩了,可现在想一想,居然有些可笑。 他从来都没这种勇气过。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真要做点什么来了,尽管会失败,尽管会背负不好的名声,但也不后悔。 于是弘治皇帝看了一眼陈策,问道:“纯简,你想怎么试?” 这话说出来,内阁六部脸色顿时一变。 这说明弘治皇帝已经打心底认同了陈策,并且摒弃了内阁的建议! “皇上!” 刘健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弘治皇帝的命门,这番话说出去后,弘治皇帝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继续谈论下西洋的事。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弘治皇帝居然真的被陈策那几句话给蛊惑住了。 “三思啊!皇上!兹事体大,怎能凭着泰安侯一句话一个他自以为是绘制的史料,就拿军兵臣僚的性命去冒险?” 弘治皇帝挥手道:“既然阁老不认同纯简的话,就莫要再说了,此事与你无关,成败与否,朕来担这个责任!” 这…… 刘健彻底沉默了,深深看了一眼陈策,叹口气,一脸失望! “既然皇上不信任老臣,那老臣告退了!” 483、试航 这场朝会在诡谲的氛围中结束,弘治皇帝选择相信了陈策,并且为陈策的政治抱负买单。 但却注定了拂逆了内阁的意思,君臣之间不免多了一层隔阂。 不过弘治皇帝已经不愿意去考虑内阁的想法了,他要在自己有生之年内,再完成一场硕大的功勋,这次若是下西洋成功,弘治皇帝完全可以凭借覆灭倭岛和弘治下西洋壮举,足以在明朝帝王中留下浓妆重抹的一笔。 但他注定也不能太疯狂,若是真让数万下西洋的使臣士卒们意外牺牲,那弘治皇帝将会面对硕大的舆论压力。 于是在退朝后,他又单独留下了陈策,尽管他再相信陈策的航海图,此时也不得不谨慎。 和陈策商讨后,弘治皇帝和陈策达成一致意见,先派两艘船只,数百人队伍,在附近海域航行,去验证航海图真实与否。 这样即便出事了,弘治皇帝也不会背负太大的舆论压力。 就在陈策离开皇宫的时候,他却在大街小巷中听到了大明即将航海下西洋的消息,民间说书先生正在对弘治皇帝歌功颂德。 刘健?! 陈策知道,这手笔一定是刘健做出来的,以此来报复弘治皇帝在武英殿上拂逆自己的意思。 他的胆子确实够大,他不过只是内阁首辅啊,居然敢如此公开和弘治皇帝唱反调,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民间舆论高涨,对下西洋的舆论愈演愈烈,往后一旦航海出了任何事,其后果都是不可估量的,对弘治皇帝的天威损害也是巨大的。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规劝弘治皇帝停止下西洋的错误思想? 陈策在几处酒楼茶铺听了这些消息后,只是微微蹙眉,也没继续滞留,缓缓回府了。 …… 内阁注定不会操持航海试行的事,这件事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陈策头上。 试航行的人员陈策也定下了,让洪钟和杨玉振率领锦衣卫、东厂和五军都督府的一百名人员从江苏太仓刘家港出海。 十一月初一,洪钟与杨玉振悄悄从京师出发,直奔江苏。 虽然这次试航行没有对外宣传,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洪钟和杨玉振刚出正阳门的时候,便有许多百姓自发送行。 秦紘和徐贯站在城门上,和陈策并肩看着城下的情景。 雪花扑簌簌的落在雨伞上,秦紘也看出来了端倪,疑惑的道:“这次试航行,知此事的人极少,居然还是传了出来。” 他沧桑的脸上不免泛起了几分忧愁。 这几日民间不乏出现舆论,这次航行的主导者是弘治皇帝和泰安侯陈策,尤其陈策是这次下西洋的总策划者…… 秦紘和徐贯都听闻了最近民间出现的高调舆论,尽管现在民间对弘治皇帝和陈策给予极高的评价,但两名老狐狸还是知晓这其中存在的风险。 很明显有人在对付陈策。 先将他捧的高高的,一旦出事,摔下来必定粉身碎骨,这不可谓不狠。 能做这些事的人,无疑是大明高层,至于是谁,秦紘和徐贯甚至都不需要查,都能知道是内阁首辅刘健。 秦紘微微瞥了一眼陈策,意味深长的道:“纯简,此事莫要在意……” 他是真怕陈策这性子,会直接动手对付内阁首辅。 不过陈策当然没这个心思,只是微笑道:“没事,他在助势,这是好事。” “让更多人知晓此事,等以后我的名望会传播更广。” 秦紘:“……” 你就真这么笃定这次航海不会出事?这未免也太自信了。 要知道你那个所谓的航海图,仅仅只是根据史料自己判断的,这次出海会不会出问题,没人能保证的。 秦紘沉思片刻,道:“纯简,你就没想过万一?” “给自己留条后路啊,万一真出问题,内阁肯定会攻讦你,到时候这么多舆论铺天盖地的攻击你,你当如何?” 陈策微笑道:“没这个可能。” 秦紘:“……” 徐贯:“……” …… 内阁。 刘健一大清早来到值庐内烤着炉子,李东阳和谢迁姗姗来迟,今日也没朝会,两位阁老来晚了一些。 见到刘健正抱着热茶看着报纸,不由深深瞥了一眼刘健,道:“刘阁老,外面最近动静闹的有点大。” “泰安侯固然年轻气盛,但也没必要这么对付他吧?” “而且此事未必不是将皇上给架了起来。” 刘健:“?”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李东阳,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 这两天刘健很少接触外面的人,压根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李东阳无奈的道:“最近外面都在盛传皇上和陈策组织下西洋事。” “今日陈策举荐洪钟出海试航行,那么多百姓去正阳门送别……阁老,这难道不是你的手笔吗?” “如此这般和皇上唱反调,皇上即便脾性再好,恐都会暗中置气。” 刘健:“老夫何时……” 沉默片刻,刘默脸色顿变! 他抿着嘴,脸色有些难看,想辩驳什么,最后无奈的叹口气,摇头对李东阳道:“工作吧。” 李东阳又看了刘健一眼,最后也没多说什么。 唯独刘健,颇为失神落魄的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晴不定。 看来……皇上是对老夫不满了,为了一个陈纯简,居然要让老夫下台?! 老夫这些年兢兢业业辅导天子,临了了竟会被如此对待? 想及此,刘健不由悲从中来,整个人有些失神。 外面的流言蜚语,刘健压根不清楚,他也没做过,尽管他对陈策再不满,也没用这种手段去对付陈策。 航海的对错与否,他不在乎,也不想关注,一场注定的失败策略,他何必去关心?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大明牺牲太多人。 “皇上……终于不再柔弱了。” “他开始露出吃人的獠牙了。” 刘健低声喃喃,他自己这个内阁首辅,恐怕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间,已经时日无多了。 …… 乾清宫。 弘治皇帝站在暖阁的大殿外,感受着雪花拍打着身躯,眉宇紧蹙,只感觉心口有点堵得慌。 自从倭岛回来,弘治皇帝便感受到身体似乎出了状况。 484、桑拿房 天空黑压压的,十分阴沉,小雪一直没怎么停下,天气格外的寒冷。 弘治皇帝面色担忧的望着阴沉的天空,呢喃道:“这次航行,希望能顺利。” 怀恩从殿内拿着大氅走来,对弘治皇帝道:“皇爷,外面冷,披着衣衫吧。” 弘治皇帝摇摇头,问怀恩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怀恩忙不迭道:“都按照皇爷的吩咐,将消息全部传出去了。” “现在外面都对航海事抱有最大的期待,民间都在乐此不疲的讨论着呢。” 弘治皇帝轻轻嗯了一声。 消息是他传出去的。 如果航海成功,那么他这个皇帝和陈策的名望都会被大肆传开,被歌功颂德。 如果航海失败,那刘健这个内阁首辅也可以下台了。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外面的舆论是刘健传出去的,都因为他在报复弘治皇帝忤逆他这个内阁首辅的意思。 刘健百口莫辩,也无法辩解。 弘治皇帝显然是想调整内阁了,自从上次弘治皇帝从倭岛回来后,他就听到了自己宝贝儿子对内阁首辅的埋怨。 朕还在位,他们就可以这么欺负朕的儿子了,以后朕要不在呢?厚照还能震的住他们? 那个时候,弘治皇帝就开始对内阁心存芥蒂。 昨日在朝会上,刘健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对他这个皇帝不敬,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这个皇帝退步,内阁未免也太不将他们老朱家的人当回事了! 所以弘治皇帝才亲手导演了这一幕。 …… 澄清坊大街,陈策这个新府邸终于建设完成,天寒地冻,正是泡温泉蒸桑拿的好去处。 今日一早,朱厚照便带着刘瑾来找到了陈策。 陈策微微看了一眼刘瑾,暗暗点头,不过刘瑾心中却是一咯噔! 看来谷大用被贬,真是陈策一手策划的呀!当初陈策大婚的时候,他就对刘瑾说过,要刘瑾以后充当朱厚照手中的利剑。 所以在陈策得知谷大用挡住了刘瑾进步的道路后,陈策势必要给刘瑾荡平前路。 刘瑾心中说不出的感激。 陈策微笑着对朱厚照道:“太子殿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去哪儿呀?” 陈策道:“到了便知。” 等陈策带着朱厚照和刘瑾来到澄清坊大街的院子后,朱厚照不免有些不解,问陈策道:“小老弟,来这儿干啥?” 陈策道:“进去说。” 在第四进的院子里,这里面有一处硕大的人工温泉,温泉冒着氤氲白气,旁边还有许多小房子,木房安装了琉璃窗户,看上去造型十分奇特。 “小老弟,那是什么?” 刘瑾微笑道:“太子爷,那怕不是茅房哦。” 陈策:“……” 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陈策对朱厚照解释道:“桑拿房。” “你先下去泡一泡温泉。” 朱厚照笑呵呵的脱了衣衫,舒服的坐在温泉水池内。 陈策想了想,对朱厚照道:“稍等。” 没多时,他牵着一条狗走了过来,将狗扔到了温泉内。 朱厚照:“?” 啥意思? 陈策道:“你别看我,看狗。” “看他怎么游泳的,你跟着学一学。” 尼玛! 刘瑾都震惊了。 大哥,找个人来教太子游泳,这似乎不难吧?要不要这样? 朱厚照脸色也涨红一片。 陈策道:“多学一学水性,技多不压身,你会游泳吗?” 朱厚照道:“当然……不会!” “那就好好地学吧,万一以后不慎落水,还能自救。” 刘瑾道:“爷要落水,老奴第一个下水救他。” “闭嘴!去一旁呆着去。” 刘瑾:“……” 他也不敢多说,小声逼逼两句跑到一旁呆着了。 陈策对朱厚照道:“多学一学水性,对你没坏处,相信我。”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好吧。” 这一天,朱厚照都在努力的学习游泳,不过收效甚微。 但朱厚照却钟爱上了泳池旁边的桑拿房。 这大冬天的,进去闷一闷,浑身出汗,说不出的舒爽惬意啊! 陈策也穿着一件薄衫,满头大汗的坐在桑拿房内,外面有婢女送来两杯冰镇的水果汁,喝下去后,整个人都舒爽通透。 “小老弟,我听外面的人都在说你派人去下西洋了,有把握吗?” 朱厚照一脸担忧的询问陈策。 陈策笑着道:“有的,不要担心。” 朱厚照又对陈策道:“我就觉得刘健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时你们不在京师的时候,他就不将我放在眼中。” “父皇回来了,我和父皇说,父皇对我说要收拾刘健……哼,到现在也没收拾他!” 陈策忽然愣了一下,脑海中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一闪而过。 该不会…… 陈策沉思了许久。 “怎么啦?” 陈策摇摇头道:“没事,你这些日子多来学一学水性,一定要把水性学好。” 朱厚照道:“为啥呀?” “没有为什么,多学一学对你来说是好事。” “哦。” 朱厚照坐在长凳上,闭着眼,舒服的半躺着。 陈策则在思考航海后的大明发展问题。 这次试航行成功后,接下来大明要开始正式下西洋。 海洋贸易一旦打开,势必会促使大明和更多的海外国家做远洋贸易。 银子会大量的流出。 白银的资源有限,未来大量白银流出海外,会让大明的财政分崩离析。 如今朝廷在民间的信誉正在逐渐提升,改革货币政策势在必行。 这应该是陈策能给这个诺大帝国,给朱厚照做的最后一件大事了! 在五年前,弘治皇帝就试着去做过币制改革,只是那个时候陈策觉得时机不成熟,后来调研后,这件国策暂时搁置了。 不过现在……时机成熟了。 大明要想在未来屹立不倒,本币收割其他国家,经济击垮其他国家,是除了战争外的不二选择。 当然,这些事,等航海之后,陈策还要和弘治皇帝去细细商讨,暂时他只能去想一想了。 就是不知那个时候身子能否撑得住了,得加快进度。 到下午的时候,朱厚照才恋恋不舍离开宅院,回到皇宫后,立刻跑去后宫和他的父皇去炫耀了。 485、去开个澡堂吧 坤宁宫。 张家兄弟正在和张皇后、弘治皇帝美滋滋的吃着火锅。 朱厚照风风火火跑来,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给小老弟赏的那个宅子还记得否?” 张家兄弟侧耳聆听,张鹤龄急忙问道:“咋了?失火了?” 朱厚照:“?” “那倒没有,不是,舅舅你这叫什么话呀?” 张鹤龄心道这叫什么话?他都有宅子了,这个宅子也不让给我们兄弟,他还是人吗? 你还指望我们盼他陈纯简的好不成? 弘治皇帝问朱厚照道:“怎么?” 朱厚照兴奋的道:“小老弟在里面建了泳池,还有桑拿房……父皇你一定不知道什么是桑拿房吧?” “就是你游泳累了,就可以去里面闷一闷,大汗淋漓后喝上一杯冰镇果汁……啧啧!” 弘治皇帝听着朱厚照兴奋的描述,微笑着道:“成,有空朕去瞧一瞧。” 朱厚照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可真要去瞧一瞧了,你天天批奏疏那般劳累,去那儿放松放松,保管你能解乏。” 弘治皇帝欣慰的笑了笑,宠溺的对朱厚照道:“好。” “你呀,要多学一学治国,不要成天就想着玩乐。” 朱厚照嘿嘿道:“有父皇在,我跟在父皇后面慢慢学就好了。” “哎,可惜小老弟身子不好,他要身子健康着,我就能和父皇还有他一直学下去。”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身子状况也出了问题,只是并未告诉朱厚照而已。 吃了晚饭后,张家兄弟离开皇宫,弘治皇帝则去了暖阁,他对怀恩道:“你去将刘文泰给召来。” “喏!” 没多时,刘文泰来到弘治皇帝身旁,还以为弘治皇帝要询问陈策的身子状况,惯例给弘治皇帝汇报。 弘治皇帝听完后,忽然对刘文泰道:“给朕瞧瞧身子。” 啊? 刘文泰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开始给弘治皇帝诊断,只是很快,他脸色便凝重了起来,惊愕的看着弘治皇帝,赶紧将头颅低下去。 弘治皇帝道:“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忌讳。” 刘文泰道:“皇上,您的身子……要好好调理啊!” 其他的刘文泰不敢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弘治皇帝身子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 若不好好修养调理,他都未必能比陈策活得时间更长! 弘治皇帝似乎早有预感,听了刘文泰的话,只是淡淡的道:“哦,这事,谁都不准乱说,包括皇后和太子,明白了吗?” 刘文泰颤抖的道:“臣,臣遵旨,皇上,臣这就给你配药调理。” “嗯。” …… 翌日一早。 弘治皇帝宣布取消了经筵,一石激起千层浪,翰林院许多翰林纷纷上疏祈求弘治皇帝三思。 自从弘治皇帝登基,每日勤勤恳恳,三天一次经筵,几乎是常态。 所谓经筵,就是由翰林学士们组成的教师团,对天子、太子讲学、辩驳分析时政。 因为翰林学士能时常接触皇帝,故此翰林学士的地位极高。 现在弘治皇帝取消经筵,这无不意味着文官们的权柄受到损害,所以他们才会反应如此剧烈。 不过弘治皇帝现在真的有心无力了,连日劳累的奏疏、经筵,已经让他身体情况急转直下,即便文官反应激烈,弘治皇帝都没退步。 今日一早,他便带着自己的麒麟子,一同去了陈策在澄清坊的宅院。 “陈策!” “你快带我们去泡温泉蒸桑拿。” 张家兄弟昨天在皇宫听了朱厚照的话后,对陈策在澄清坊的院子十分好奇,所以今日一大早,就拉着陈策要来尝试尝试。 陈策无奈,刚来到院落前,就看到弘治皇帝和朱厚照在此等候。 张家兄弟惊愕的道:“皇上你也来泡温泉呐?”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索性这里私密性极好,也很少有人看到,不然弘治皇帝如何都不会来。 弘治皇帝和张家兄弟朱厚照一起躺在温泉池子里面。 朱厚照对两兄弟炫耀道:“舅舅,你们会游泳吗?” 张家兄弟大言不惭的道:“这还不简单?” 朱厚照抡着手臂,给两兄弟甩进池子内,旋即就看到池子内两个人疯狂的扑腾:“谋杀!” “皇上!太子要谋杀我们……咕噜咕噜,皇上……咕噜咕噜……救命……咕噜咕噜。” 弘治皇帝恶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忙不迭道:“他们说会游泳的,我这不是让舅舅教我水性……我不知道他们在装逼啊。” 我靠! 畜生!你们能不能别讨论了?老子快被淹死了! 张家兄弟在水池内疯狂扑腾,好在最后有侍卫给他们捞了上来,两兄弟立刻老实,再也不敢说自己会游泳了。 桑拿房内。 张家兄弟一边蒸桑拿,一边喝着水果汁,说不出来的享受,刚才的小插曲忘的一干二净,对陈策道:“陈策啊,你这地方真不错啊。” “送给我们兄弟咋样?” 陈策:“……” 他想了想,对张家兄弟道:“你们其实也可以开一处公共浴室,就照着这个去建设。” “想来以后生意会极好的。” 张家兄弟倏地一愣! 对啊!我靠,这病鬼的脑袋是灵光啊,我们怎么没想到? 没错!在京师开这么一处澡堂子,然后叫那些权贵们归来泡一泡温泉,再弄几个伶妓按摩捶背之类的…… 陈策都没想到,张家兄弟已经延伸到了这么多行业。 不得不说,张家兄弟也是个人才啊! 弘治皇帝在一旁听着,微笑道:“纯简你教他们这个做什么?” “他们已经家财万贯了,还缺这点钱?” 不过说归说,能让这两兄弟老老实实搞一份产业赚钱,不去招惹百姓,也算是善事一桩了。 不得不说,陈策真有脑子,即便他不做快递生意和报业生意,随意想一想,都能经营出来个家财万贯出来。 只是现在陈策也没精力去做赚钱的营生了,他本就不太需要太多的钱财了。 “皇上。” 陈策见陈策欲言又止,对张家兄弟和朱厚照道:“你们再出去泡一泡温泉去。” 他知道,陈策有私话要说,所以支开了张家兄弟和朱厚照。 486、币制改革 桑拿房内只剩下陈策和弘治皇帝,两人都赤膊上身,背靠在木板上,周边煤炭燃烧,发出一浪又一浪的热气。 煤炭的气味很好的通过排风口出去,桑拿房虽热但不会中毒。 陈策和弘治皇帝满头大汗,弘治皇帝比这样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陈策开口道:“皇上,这次航海应该不会出问题,如果航海成功后,你有没有考虑过未来?” 早已习惯和弘治皇帝这么对话,如此私密的空间内,陈策也就没了顾忌。 弘治皇帝闭着眼,热毛巾捂在脸上,随口问陈策道:“考虑什么未来?” “你小子,试航行都没出来,就开始考虑以后的事了?” 陈策苦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弘治皇帝:“……” 讲道理,朕这个皇帝都开始有些自愧不如了,你操心的比朕还要多。 “说说看。” 陈策想了想,道:“航海若是成功后,我们和海洋上其他国家的贸易将会开启,我们在收割对方的钱财时,对方又何尝不利用我们大明实现自身的发展?” “现在国家的货币体制是白银,纵然我们在日本那边还有一座银山,但以白银作为货币,终究会给国家带来灾难。” 说到这里,陈策停顿了一下,同时也被弘治皇帝打断:“这是什么意思?朕怎么理解不了?” 陈策道:“白银资源终究是不可再生的,没办法自主制白银,资源有枯竭的时候。” “大量的白银朝外流通,一旦白银存储不够,国家财政会崩塌。” “当然,这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但无论任何货币,最终都是国家信誉的体现,我们未来想要控制诸周边海国,单靠战争不行,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不二选择。” “经济战在未来至关重要。” “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始筹划建立以大明本币为结算单位,强制要求海外和我们结算贸易用本币结算,那么用不了多久,大明的货币将会主导世界。” “未来一旦有某些国家对我们有异心,只要降低我们对该国的汇率,他们的经济很快就会崩塌。” “举个简单例子。” 陈策怕弘治皇帝听不懂,解释道:“比如我们现在用弘治钱币、通宝作为大明的流通货币,在和海外国家结算的时候,我们可以收取对方的银子、本币。” 毕竟海岛国家也有自己的货币体系,未必都是用银子作本位币结算,你弘治有通宝,作为小额结算单位,人家国家也可以用丝绸、贝壳、铜板、铁币甚至金币作结算单位。 这样就形成了汇率差。 “海外的本币和大明本币兑换比例比如三比一,三个海外货币兑换大明的一个本币,如果我们将本币降低价值,那么海外就需要五个、甚至十个货币才能和我们等价兑换。” “如此一来,他们国家势必会形成通货膨胀,货币贬值。那么该国的百姓将会陷入动荡……” 这里面的过程很复杂,陈策解释了很久,弘治皇帝从最初的懵懂,到渐渐地明悟,再到最后直接掀开蒙在脸上的毛巾,整个人双目瞪大,频频倒吸凉气! 当初他也不是没想过改革货币,发行纸币发行新币,可当初做这些事,他并未考虑过这么多,他只是单纯想制造出来属于弘治特色的货币,好让自己历史留名。 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尤其陈策这么一说,他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开始快速思考。 随着科技的发展,未来的贸易一定会面向全球化。 海外的国家一定会踊跃的进行贸易往来,只要他们船只发展跟得上,那么利用海洋,全球资源交换贸易势在必行。 这是未来的大势。 如果大明不提前布局进来,即便现在大明发展一片欣欣向荣,未来都有可能被弯道超车。 这是弘治皇帝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现在既然有机会替未来布局,为什么不去尝试?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才问陈策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道:“我们如何才能和对方兑换?保持两边货币信誉对等?” 弘治皇帝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是货币兑换的问题,第二是货币价格的问题。 毕竟金子和银子的价值不可能对等,大明的货币和海外的货币也不可能对等结算。 陈策道:“至于皇上第一个问题,这很简单。” “银行……嗯,就是钱庄。” “我们可以在各市舶司设钱庄,专门用来兑换国际货币。” “第二个问题,那就看对方发展的情况给予合理的估算了。” “譬如一件丝绸,在大明需要多少本币,在对方国家需要多少本币,在下一次大航海的时候,可以将货物价值都给标注起来,从而换算出等价的货币结算。” 弘治皇帝急促的道:“所以航海的目标,不仅仅是为了震慑海盗、宣扬国威,还能给未来全球贸易和货币兑换体系铺路?” 陈策点头道:“理论上是这样的。” 弘治皇帝沉思了许久,才点点头,认真的盯着陈策,道:“纯简,这些事,朕办不到,大明能办到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 “只有你能主导。” “朕信任你,可你……还能走到对岸吗?” 陈策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的道:“我尽量,这段时间我也会将所思所想都写好蓝本,交给皇上。” “即便日后我不在了,皇上也可以根据我的蓝本,继续为大明未来铺路!” 弘治皇帝深深叹口气,低声道:“纯简……内阁欺朕太甚,欺太子太甚,欺你太甚。” “朕打算将刘健给换掉,这段时间外面针对你的事,不是刘健做的,是朕。” 陈策:“我知道。” 弘治皇帝似乎觉得这在情理之中,毕竟他是陈策。 “怪朕吗?” “一旦航海失败,你要替朕承担所有错误。” 陈策摇摇头,微笑道:“我命不久矣,哪里还在乎身上背负的是盛名,还是骂名?”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朕不会亏待你的!” 487、试航成功,刘健致仕 自洪钟和杨玉振出海到十一月底,前后一个月时间,周边的诸海国已经航行完毕,此时已顺利返航,舰队抵达广州港后,洪钟派使臣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到京师。 内阁。 今日大雪,天寒地冻。 刘健一如往日一样来内阁当值,最近民间的舆论越来越盛大,几乎全部都在关注着大明航海事。 刘健心中很焦虑,无时无刻都不在盼望着洪钟这一批航海师航行失败。 一旦航行失败,那足以证明刘健当时在武英殿劝告弘治皇帝的举动是正确的,正义的。 可若是试航行成功,那他这个内阁首辅的位置,恐怕也就到头了。 朝廷高层现在无不认为外面铺天盖地的舆论是他做出来的,毕竟他在武英殿当众拂逆了皇帝的意思,阻止弘治皇帝下西洋不成,心生怨恨,才去外面散播谣言,目的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策正确,弘治皇帝不听自己的劝阻,最后导致大祸临头。 但前提航海必须失败,才能证明自己的意见正确。 刘健心中苦涩,皇上这手笔着实是高啊,若是航行成功,皆大欢喜,那时候皇帝就可以站在大义面前,罢黜自己这个内阁首辅。 如果航行失败,则有陈策给他背锅,外面的谣言依旧伤害不到弘治皇帝。 皇上这是将老夫架在火上烤啊! …… 一名骑兵使臣火速来到紫禁城,本要去内阁,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李东阳和谢迁。 “见过两位阁老大人。” 李东阳狐疑的看着对方,问道:“汝这般急切,有事禀告?” 那使臣忙不迭道:“回阁老,喜事,洪大人的舰队回来了,此次航行成功,所有路线都和海图一般无二,洪大人让卑职来宫内报喜。” 唰! 李东阳和谢迁纷纷一愣,脸色顺变,惊呼道:“成功了?” 他们实在太震惊了,换言之,陈策真就根据史料,去绘制了一幅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航海图,而且他绘制的这幅地图,还是准确无误的! 这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很快,两人对视一眼,双方眼眸倏地抽离,脸上挂满了担忧! 这次航行成功,刘阁老该如何是好?他在外面散播了这么多流言蜚语,像是吃定了航海会失败。 一旦航海失败,刘阁老在朝廷的威望信誉无疑会增加到了极点,日后弘治皇帝可能都不敢拂逆他的意思,凡事要听他的建议。 但问题是……航海成功了啊! 那么刘阁老在外的所作所为,岂非就是和皇上对着干?这个时候,他刘阁老即便有心继续在内阁待着,弘治皇帝还会允许他继续执掌内阁吗? 刘健老了,今年六十三了,也该到了致仕的年纪。 想到这里,李东阳和谢迁一脸悲哀,恐怕刘阁老在内阁的时间,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陈策……莫名其妙的赶走了一名内阁首辅? 想到这里,谢迁和李东阳表情别提多么震惊,此时也无暇多想,只能快速朝内阁值庐走去。 刘健习惯了李东阳和谢迁晚来,见到两位次辅,刘健叹口气道:“今年大雪如此大,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诸地有司要做好防雪灾工作啊。” 李东阳深深凝望了一眼刘健,叹口气,对刘健道:“阁老,舰队回来了。” “什么?” 刘健端着茶水的手停滞在半空,呆呆的看着李东阳。 李东阳沉默片刻,才道:“刚才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使臣,洪钟那边传消息来京,他们试航行已经结束。” “按照陈策给他们的航海图走的,和陈策绘制航海图路线一模一样,沿途风平浪静,各个国家的岛屿都陆续抵达,没有任何偏差。” “换句话说,陈策绘制的那一幅航海图,是正确的,可靠的,可信的。” 说完后,李东阳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刘健。 刘健神色有些呆滞,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微笑道:“啊,这样啊……好事。” 你当时在武英殿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你可是义正言辞的抨击陈策呢。 您老已经做到内阁首辅了,这点脾气也不懂收敛吗?当着大殿那么多人面前给皇上难堪,皇上却寸步不让的支持陈策。 如今航海结束,证明陈策是对的,那你怎么办? 但凡当初做出适当让步,也不至于如此,何况你事后还胆大包天的在京师散播舆论……这一下子,可该怎么收场? 刘健依旧保持微笑,道:“这陈策,确实是有点本事的,老夫冲动了,不该质疑他,即便质疑他,也不该当着皇上的面,不给皇上一点面子。” “宾之、于乔啊,陈纯简是真有本事的,可惜活不长。”他苦笑一番,道:“可惜,老夫活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去嫉妒一名小辈,属实有些可笑了。” “日后你们对陈纯简要小心点,切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皇上信任他已经超过了所有人,他陈纯简也确实有点本事。” “哎!” 刘健抬手,将茶水一饮而尽,只是这茶水是滚烫的啊,看的李东阳和谢迁都忍不住一紧。 阁老……不嫌烫吗? “嘶!”刘健眼泪都被烫出来了,直倒吸凉气。 很显然,他的方寸已经乱了。 “老夫,嘶,去,去暖阁将这好事,告诉,告诉皇上。” 他说完后,披着大氅,缓缓踱步出内阁,站在空旷的雪地之中,回眸看着内阁,不由眼眶有些湿润了。 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进入这所办公场所了。 望着刘健离去的苍老背影,李东阳和谢迁微微叹口气。 没多时,刘健便抵达了暖阁,拱手道:“老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刘健,问道:“阁老有事吗?” 刘健朗声道:“恭喜皇上,洪大人舰队已顺利返航,此次航行,成功了。” 弘治皇帝面色一喜,悬在心中一个月的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陈策! 他真的凭着史料,将航海图给绘制出来了! 刘健继续拱手道:“皇上,老臣最近病重,想请假一段时间,请皇上批准。” 弘治皇帝看他一眼,平静的道:“阁老身子要紧,朕准了。” 488、国家钱庄 刘健从暖阁出来后,就再也没有踏入内阁。 弘治皇帝暂时令李东阳代任内阁首辅,谢迁次辅,对外宣布刘健身体抱恙,回家歇息。 后续还有很多改革,即便刘健不主动提出解甲归田,弘治皇帝也回想办法让他‘病了’回家修养。 李东阳和谢迁从刘健身上明白一个道理,凡事不要将弘治皇帝逼的太紧,不然回适得其反。 他们在谋取一定文官权力的同时,也该给皇权做出必要的让步。 刘健就是自视甚高,才会导致如此结局。 …… 洪钟航海试行顺利的消息传到了陈策耳中,这于陈策来说并不算一件意外的事。 今年应该无法正式下西洋,恐怕要等明年。 陈策正在家中思考大明钱庄和货币改革的事,然后撩袍背着手朝紫禁城而去,在暖阁与弘治皇帝聊了一上午。 关于货币改革,需要再民间预热,陈策和弘治皇帝已经商讨好,利用顺天报业,先将这个消息给披露出去,静等民间的反馈。 临走的时候,陈策轻声对弘治皇帝道:“皇上,你的起色也不怎么好,要多注意身子。” 弘治皇帝心中一咯噔,不过还是微笑道:“没事的,你先顾好你自己的身子吧。” 陈策嗯了一声,反正大家都命不久矣,大哥别说二哥了,以后下去了好作伴。 陈策离开乾清宫,走在澄清坊大街上,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顺天桑拿’,不由愣了愣,又看着门前人群熙攘,多数男子不断来往进出,不由感慨张家兄弟的动作之快。 想来这产业,就是两兄弟所为,还别说,生意还真格外的火爆。 陈策摇摇头,继续朝前走去。 刚在澄清坊大街和正阳大街交汇处的时候,两名男子脸色不善的挡住了陈策的去路。 两人手持匕首,指着陈策,怒火中烧的道:“陈纯简!我杀了你!” 陈策疑惑的看着两名年轻男子,他是真没想到,在京师,居然还有人敢对自己行凶。 “我与两位有仇吗?”陈策平静的反问。 其中一名男子道:“我爹就是被你迫害下台,你这奸佞,罪该万死!” “我爹如今还在牢狱,都拜你陈策所赐,吾等今日便和你一命换一命!” “等你死后,吾等自会去刑部伏法!” 陈策试探的道:“刘阁老?刘御史?” “哼!” “知晓你做的亏心事便好,如今死也死的瞑目了。” 两人说完,猛地伸出匕首,朝陈策刺来。 陈策也没闪躲,就在两人快抵达陈策面前的时候,几名番子一脚将两人踹飞,三下五除二夺了对方的匕首,不问青红皂白的便朝对方拳打脚踢。 陈策是内厂提督啊,看着是他一个人走在街上,周围都是东厂的番子。 陈策淡漠的瞥了两人一眼,对内厂番子道:“给他们送去刑部吧。” “喏!” “陈策!你等着,今日我们刺杀不成,来日定还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有人能护着你,但你总有松懈的时候,你的妻子,你的家眷,我们都会让他去死,全部去死!” 陈策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又转身回头,盯着两个口出狂言的小子,淡淡的道:“我和你们父亲纵然有什么过节,但也是我和他们的事,我从未想过要加害于他们的家人。” “祸不及妻儿的道理不管在庙堂还是江湖,都是大家默认的规矩。” “更别提你们父亲被贬被下狱,和我本也没多大关系。” 这两个人看起来年岁比自己大了不小,养尊处优,脑子都被养坏了。 陈策继续淡漠的道:“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轻松,但听到我耳中就感觉不同了,因为我会担忧你们真会这么做。” “平常在家中嚣张跋扈惯了,有自己父亲的庇佑就可以无法无天?” “将他们手给打断。” 陈策淡漠的对内厂番子吩咐。 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陈策!你等着,你不得好死,我们定要让你全家陪葬!” “好的。” 陈策继续道:“将他们牙齿给全部打掉吧,一个都别少。” 砰砰砰! 内厂番子继续折磨着两个年少轻狂的年轻人,这一刻他们才明白,在失去庇佑后,再遇到更狠的人后,他们嚣张的资本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平常他们只要提一提自己的父亲,在京师或许能横着走,但今天却不一样了。 陈策盯着两条如同死狗的青年,继续问道:“还有什么狠话没放出来?继续说。” 这下子,两个人真的不敢再说话了,主要也是嘴巴漏风,说不出来了。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恐惧,对陈策的深深恐惧! 他们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陈纯简,居然会狠到如此地步,丝毫不给他们家族一点情面。 两人被打的奄奄一息,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陈策微笑道:“不说了吗?” “不说也不行。” 陈策对内厂番子道:“再给他们的腿打断。” 嘶! 两人刚才还能用仇视的眼神怨毒的盯着陈策,现在真的连和陈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陈策微笑道:“真以为你爹是刘健,你爹是刘大夏,就能如此嚣张跋扈了啊?” “别说他们已经下台,他们现在就算是首辅就算是御史,我一样能这样折磨你们。” “好了,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要杀别人全家,又没有这个本事。” 陈策起身,嗤笑的看了两人一样,那居高临下的俯瞰,宛如看两个蝼蚁一样。 本来陈策都不想和两人一般见识,要不是他们说的话让陈策觉得难听,陈策甚至都懒得理会他们。 “送去刑部吧。”陈策对内厂番子吩咐。 “是,大人。” 这对陈策来说只是个沿途的小插曲,陈策丝毫不在乎任何后果。 …… 刘健府邸。 一名管事急促的找到刘健,开口道:“老爷,出事了,出事了!少爷方才带着匕首出去,说要杀了陈策!” 刘健听到这里,顿时倒吸凉气,惊恐的道:“这个混账东西!快,快去找人!千万不要让他伤害到陈策了,快点!” 489、爹,救我 刘大夏现在还在刑部关着,商讨了这些日子,刘大夏其实怎么处理大家已经心知肚明。 顶多只是丢了都察院的官职,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处理,火烧航海图的旧事毕竟事出有因,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今天刑部会同大理寺处理的意见给出来了,刘大夏被革职,保留翰林学士的禄位。 虽然刘大夏被革职了,但翰林学士的位置保留下来,尽管以后升迁无望,但在官场毕竟还保留了一部分自己的势力。 他刚准备离开刑部的时候,就见内厂的番子拖着两条犹如死狗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刘大夏起初没注意,直到他听到了其中一名年轻人口齿不清的喊了一句‘爹’。 刘大夏蹙眉,却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犯了什么罪,竟被殴打成这幅鬼样子,居然被吓得逢人就叫爹。 刘大夏摇摇头。 “爹,救我……” 刘大夏愣了愣,怎么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他忙不迭回头去看说话的那名年轻人,盯了一会儿,才惊愕的道:“巡儿?” “你怎么?这是怎么了?” 看着自己长子被殴打成这幅样子,一脸痛苦,牙齿被打掉完了,这还不算完,双手和右腿基本都被打断了,刘大夏面色顿变,一脸阴郁的指着那两名内厂番子道:“谁,谁让你们如此作恶的?!” 刘大夏听得声音都在颤抖,本打算离开刑部,此时愤然折返回去。 …… 刘健府邸。 刘健现在有些坐立不安,在书房内来回走动。 刘张氏一脸焦急的道:“老爷,你别走了啊,杰儿该不会出事吧?” 刘健愤怒的道:“不会出事?!你看这个孽障去杀谁?” “他是陈策!老夫都能被他拉下台,皇上对他的宠溺已经胜过了一切,你说会不会出事?” “这个混账!谁让他擅自主张去杀人的?谁给他的胆子?!” 不管刘杰杀没杀了陈策,兹事体大,都不是他能承担的后果。 真要杀了陈策,那么刘家可能要完蛋,最起码刘杰肯定最少要被流放,甚至诛杀。 刘健生了三个儿子,长子和二子都早早死去,现在只有刘杰这个独苗。 刘健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到刘家无后啊! “这个混账东西!” 刘张氏泫然欲泣的道:“老爷,杰儿这不也是为你打抱不平么?就是因为那个陈策将你拉下了内阁,杰儿才气不过。他是你儿子,他当然想为你出头讨公道了。” 刘健怒道:“老夫需要他讨什么公道?老夫技不如人!他要真有本事,早点科考为官,早点进内阁,这才是给老夫讨公道!” 老两口正在说话的时候,刘府的管事已从外面急促的走了过来。 “老爷,少爷他……” 刘健忙不迭问道:“如何?他不会真杀了陈策吧?” 管事摇头道:“没。” 刘健长舒一口气,那还好,没刺杀成功就有操作的空间,大不了他刘健亲自拉下老脸去求一求陈策,让陈策不要追究这件事,最后事情可能会被平息。 不然陈策真要追责,刘杰最少要去刑部呆一段时间。 可是管事却惶恐的道:“少爷,少爷被陈策给废了。” 嗯? 刘健震惊的看着管事,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刘杰被陈策给废了? 陈策那手无缚鸡之力,病魔缠身的样子,连老夫恐怕都不是对手,能废刘杰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怎么回事?” 管事道:“少爷被送去刑部了,牙齿被打烂完了,双手和一只腿全部被打断了。” 听着这话,刘张氏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刘健面色铁青,怒道:“陈纯简!你欺人太甚了!” “去刑部!” 刘健当即吩咐道:“勿要坐轿子,给老夫备马,现在就去刑部!快!” “喏!” 等刘健抵达刑部的时候,发现刘大夏正在和刑部尚书闵珪激烈商讨。 等刘健抵达后,刘大夏仿佛找到主心骨,对刘健道:“阁老!你快来主持公道!” “吾儿和汝子被人打成这幅样子,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刘大夏还不知道刘健现在的境况,虽然刘健还挂着内阁首辅的位置,但实权已经全部交给了李东阳。 现在李东阳才是内阁首辅。 不过刘健虽然在家休息,但他内阁首辅的职位却依旧挂着,闵珪一脸无奈的道:“阁老大人。” 刘健愤怒的道:“吾儿在何处?” 闵珪道:“令子当街行凶,被押牢狱了。” “放了他!” 闵珪咬牙道:“阁老,这不合规矩,令子当街行凶。” “老夫让你放了他!” 闵珪沉默片刻,淡淡的道:“刘大人,本官公事公办,没有行凶不成就这么给放了的道理。” 既然你给本官甩脸子,那本官也就不客气了。 你还当你是内阁首辅?谁给你的底气这么和本官说话? 本来大家都保持面上的和气这不好么?欺负本官没脾气? 刘健愣了一下,刘大夏也震惊了,他实在不知道刑部尚书究竟哪里来的胆子,敢和内阁首辅这么说话。 刘健沉默片刻,对闵珪道:“老夫可否去看一看儿子?” 闵珪道:“这自然可以。” 刘健带着刘大夏,快速踱步进入了牢狱内。 刘健幼子刘杰和刘大夏长子刘巡已经被打的说话都不利索,浑身都在颤抖,五官扭曲。 “爹……救我,疼……” 刘杰艰难的开口。 刘健心如刀绞,王八蛋!陈策你这个畜生,你狂的没边了! 知道他是我刘健的儿子,你居然还敢下如此死手? 刘大夏此时心里也不好过,作为父亲的,看儿子被打成这幅样子,心里怎能好受。 “阁老啊!那陈策真的欺人太甚了!明知这是你我子嗣,竟然还如此下死手,他太狂妄了!” “他是不是就以为他给大明立下功勋,就可以如此目中无人?” “若是他再这样发展下去,和当初的太监汪植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是宦官一个是奸佞宠臣罢了!” “此子,断不可如此轻易放过啊!” 刘健咬牙,对刑部尚书道:“可否请郎中来先为吾子诊疗?” 闵珪沉默片刻,道:“好!” 490、陈策你太狂了 陈策正在正阳大街的府邸内思考着钱庄的建设。 广东、浙江、福建三地的港口要重点设钱庄。山东的临海港口也要设。 不管大明钱币改革与否,钱庄的设置是必要的,提前将钱庄设置好,等明年洪钟下西洋后,和诸海国建立了贸易联系,势必会用到货币兑换。 从此后,大明应该要取缔私人钱庄,将钱庄设置国家体系,也就是明朝的银行体系。 大明的信誉货币也需要早点建立,虽然按大明宝钞在洪武时期实行过,后来泛滥,但现在陈策还是打算将纸币投入市场。 只是关于纸币旧钞的回收,纸币的质量和设计防伪等,都需要精心设计。 陈策在书房内认真的思考着大明未来货币体系,旋即就有婢女找到陈策,对陈策道:“少爷,外面有人求见。” 陈策嗯了一声,问道:“谁啊?” 婢女道:“说是内阁首辅刘大人,和前御史刘大人。” 陈策知道刘健和刘大夏因为什么而来,无外乎他们的儿子被打的不成人样,陈策挥手道:“告诉他们,我不在府邸。” “喏。” …… 刘健和刘大夏着实被气的不轻,陈策此举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阁老,听巡儿说,帮着陈策打他们的,是内厂的人。” 刘健愣了一下,狐疑的道:“内厂的人?内厂为何要帮陈策?” 他沉默片刻,道:“你随老夫去一趟皇宫!” 如今陈策的地位,刑部恐怕是不敢动他的,但这事儿他们做父亲的要问陈策讨个说法,既然陈策做缩头乌龟,那他们就去找皇帝! “好!” 刘大夏跟着刘健,快步朝乾清宫走去。 弘治皇帝此时正在奉天殿召百官开大朝会,建制钱庄的事陈策虽然提出来了,但具体方案还没有,弘治皇帝提前将此事拿出来和内阁六部诸有司商讨。 “启奏皇上,刘阁老来了。” 弘治皇帝愣了愣,刘健不是回去养老了么?怎么又来乾清宫了? 虽然弘治皇帝很不想接见刘健,可毕竟他还挂着内阁首辅的职呢,弘治皇帝也不好明面拒绝。 如果今日奉天殿没有这么多朝官在,弘治皇帝可能会选择不见刘健,但现在显然不行。 “宣吧。” 少顷,刘健和刘大夏一同来到武英殿,看着这两人,弘治皇帝眉宇微蹙。 大殿上的百官臣僚也都疑惑的朝刘健和刘大夏看了一眼。 “老臣参见皇上!” 刘健开口,旋即老泪纵横的道:“皇上!老臣祈求皇上为老臣主持公道。” 弘治皇帝疑惑的问道:“阁老有事慢慢说,怎么还哭上了,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刘健道:“泰安侯欺人太甚,当街殴打吾等子嗣,其勾结内厂,将吾等子嗣牙齿全部打烂,四肢尽废,其狠辣、嚣张、跋扈之态,和先帝时期奸宦汪植有什么区别?” “此子仗着皇上圣宠有加,两幅面孔,在朝堂温文尔雅,对皇上恭敬有加,离开皇宫便如此目中无人!” “内厂被不参与朝政之事,如今陈策却勾结内厂,殴打臣僚子嗣,其分明就是在扩大内厂的势力,扩大自己的势力!” “请皇上务必申饬泰安侯,给臣,也给百官一个交代!” 刘健到底是老狐狸,说话十分有水平,弹劾陈策也很一针见血,以其勾结内厂为罪,将其得宠侯嚣张跋扈陷害文官等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如此会让整个文官群体恐惧陈策的势力。 又以前朝权宦汪植举例,不免让人联想到陈策未必不会成为下一个汪植,从而让整个文官群体风声鹤唳! 如此一来,文官们势必都会站在刘健这一边,一同去针对陈策,如此给皇帝压力,才能彻底扳倒陈策! 弘治皇帝着实没想到陈策会做如此狠辣的事,这不该是陈策的性子啊。 “发生什么事了?” 弘治皇帝盯着刑部尚书闵珪,闵珪赶忙出列道:“启奏皇上,臣也在调查,尚且还没出结果。” “既然刘阁老已言此事,老臣建议直接召泰安侯入殿对峙。” 他本来就不想参与此事,刑部压根不想接这烂摊子,此时弘治皇帝问起来,他恰好可以借此让陈策过来对峙。 也省的最后他刑部左右为难。 现在和陈策对立,显然不是一件好事,刑部尚书闵珪很是精明。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去召陈策吧。” 他心中很是不高兴,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面前,他还真不好太偏袒陈策。 而且刘健分明是针对陈策,句句诛心,悄无声息的将所有文官拉到陈策的对立面,这对陈策很是不利。 张家兄弟本来昏昏欲睡,听到陈策,他们顿时来了精神,不由一脸佩服的样子。 这个陈策,好生猛呐!其嚣张程度,我们兄弟都佩服! 这事儿干的也太狠了,他们张家兄弟虽然嚣张,但也不敢这么殴打文官的子嗣啊! 这下子,陈策恐怕凶多吉少了。 这要是都被他度过难关了,那他们兄弟是真佩服陈策了,把人家儿子都快打死了,皇上就算再有心偏袒,恐怕面子上也过不去吧! 更何况大殿上这么多人都听着呢。 陈策啊陈策,你不能因为自己快死了,就这么肆无忌惮啊,你是真不怕人家提前给你杀了吗? 张家兄弟一脸哀叹,替陈策默哀。 要不是陈策给他们兄弟想了一门生意,他们才不会同情陈策呢,现在只能默默的祝福陈策了。 …… 陈策踏着雪花,独自一人从武英殿外的广场走来。 百官看到陈策出现那一刻,纷纷侧目朝陈策望去。 很快,陈策便踏步来到奉天殿外,弹了弹身上的雪花,阔步走进了大殿。 “臣参见皇上万岁。” 弘治皇帝挥手道:“免礼吧……泰安侯,刘阁老弹劾你勾结内厂殴打其子嗣,可有此事?” 陈策不卑不亢的道:“嗯,是的,打了。” 我靠! 张家兄弟暗暗给陈策竖起拇指,牛逼! 你都不甩锅?直接就承认了?这可真是猛士啊! 要是换做自己,那无论如何要甩锅的,这陈策,是压根不将刘健放在眼中啊! 太狂了! 491、哑口无言 弘治皇帝面皮微微抽了抽。 陈纯简,你疯了?这话是像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吗? 即便你真的将刘健和刘大夏的儿子给废了,以你的聪明智慧,肯定早就想好了脱身的原因。 弘治皇帝是怎么也没想到陈策会如此大方轻易的就承认了。 你这让朕该怎么办? 处理你吧,朕于心不忍,不处理你吧,这么多臣僚看着…… 不过弘治皇帝相信陈策一定有他的理由,但理由就算再充分,你废掉人家儿子也是事实啊! 百官望着陈策,面色都有些古怪,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尤其刘阁老说陈策和东厂勾结在了一起。 当年汪植作乱,还历历在目。 成化皇帝前期肯定是个有为之君,文官们抨击的主要是成化后期,那么将历史带入本朝,这让他们不得不惶恐弘治皇帝将会演变成和他的父亲一样。 刘健厉声道:“皇上!泰安侯已经承认了!请皇上速速治泰安侯罪!” 陈策安静的听着刘健将话说完,然后淡淡的问道:“治我什么罪?” 这一下子,整个大殿都哗然了。 他们想过陈策会用其他手段去辩驳,但如何都没想到你陈策装傻充愣啊! 刘健哼道:“你勾结内厂,殴打本官子嗣,你还口出狂言,藐视朝廷,藐视律法,难道不敢治你的罪吗?” 陈策盯着刘健,道:“我是内厂提督,内厂负责保护我,有人当街刺杀朝廷的侯爵,没当街杀了他们已算是我仁慈,罪在对方,我何罪之有?” 唰! 百官惊愕的盯着陈策……内厂,提督?! 他居然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刘健冷笑道:“好啊!原来你是内厂提督,你如此恶行,和当年汪植有甚区别?” “内厂建制之时,老臣就祈求皇上勿要再开内厂,如今奸臣蛊惑皇上,内厂横行霸道,前朝乱世经验历历在目,请皇上速速申饬泰安侯罪!” “内厂什么时候横行霸道?我怎么没看到?” “刘阁老不要偷换概念,你的儿子要杀我,当街刺杀我。” “他不但要杀我,还威胁要杀我的全家。” “这些事你兴许不知道吧?你作为父亲,对此事一无所知,而你的儿子今天敢刺杀我,明日是否会杀我的家眷子嗣?我不敢保证。” “按理说我该杀了他的,也就是因为念在他是你的子嗣,是刘御史的子嗣,我才饶了他们一命。” “你是在为你儿子讨要公道吗?那你先推翻大明律法吧,敢问闵大人,有人当街刺杀大明侯爵,我反击殴打他们,何罪之有?” 闵珪还没开口,刘健便道:“吾子有分寸,顶多不过言语威胁,你和他计较这些作甚?他难道真敢杀你不成?” “可是你呢?你如此狠厉的报复,分明在公报私仇啊!” 听着刘健义正言辞的话,陈策都气笑了。 他反问刘健道:“刘大人,今天我要坐罪了,我会让内厂将你全家屠个干净。” 这话出来后,整个大殿顿时倒吸凉气! 太狂妄了! 刘健也倏地一惊,对弘治皇帝道:“皇上,此子,不能留了!你听他的言语,他疯了,他要屠杀老夫满门,请皇上当即将他抓捕入狱!” 陈策微笑道:“你看,你也会怕,我就这么说一说,你何必当真呢?我还真能杀你全家不成?” 刘健气急败坏的道:“你!” 陈策道:“为什么事情放在你身上,你就如此愤怒。那你方才在义正言辞的说什么?” “你让我相信你的子嗣只是随口说说吗?可他是你内阁首辅的儿子,他有这个能力杀我家眷不是吗?” 百官沉默,呆呆的望着刘健。 刘健哑口无言,他说的所有话,都被陈策给还回来了。 刚才他越是担忧害怕,就越证明陈策当时的处理没错。 事情发生在他内阁首辅上,他做出的反应比自己还要过激,那又凭什么大言不惭的弹劾陈策? “刘阁老,你该庆幸,庆幸你的儿子犯下如此大罪,我还给他们留下一条命。” “子不教父子过,你作为内阁首辅,大明百官之首,你自己的儿子教育成如此这般,你还有脸在大殿弹劾我?” “刘大夏我便不说了,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高官,儿子品质卑劣一点也就算了,可你呢?” 刘大夏面皮疯狂抽搐,什么叫老夫你便不说了?什么叫老夫的儿子品质卑劣一点就算了? 你这叫什么话?! 刘健浑身颤抖,被陈策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是朝廷封的侯爵,他们都敢刺杀,要是百姓呢?” “生命在他们眼中算什么?我的家眷他们都扬言敢杀,明天他们是不是敢杀寿宁侯?建昌侯?” 张家兄弟出列,指着刘健,道:“没错!” “你这儿子实在太没有教养了!亏你还饱读诗书!教出来这么个儿子,现在陈纯简替你教育,下次惹得我们兄弟,对不起,你刘家一定绝后!” 刘健被气的脸色通红一片,这两个畜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东西! “皇上,老臣儿子也只是为了替老夫打抱不平。” 陈策狐疑的道:“哦?什么打抱不平?” “你说来听听,我难道还招惹了刘阁老不成?” “刘阁老从开市舶司到下西洋试航,所有事都在针对我,我从未对刘阁老威胁过一句话吧?” “受害的人是我,你的儿子怎么还要替你打抱不平?” 刘健:“……” 他当然不敢说自己在家休养,始作俑者是皇帝,可这事又怪不到陈策身上。 真要纠结这件事,无疑又把皇帝给拉了下来,那自己儿子恐怕出狱都成困难了。 陈策又看着刘大夏,继续道:“至于你,他刘健来弹劾我还能说点道理,你呢?” “人是刑部抓的,罪是皇上下的,你儿子就算要行刺也不该行刺我。” “今天你怎么没带你儿子过来?” 刘大夏浑身一凉,你这混蛋!这什么意思?你让我儿子行刺皇上不成? 刘大夏一脸惶恐的道:“皇,皇上……臣万万不敢有这个心思,臣的儿子也万万不敢不忠不孝!” 492、对大明自信点 刘大夏和刘健实在没想到平日温文尔雅的陈策,会如此伶牙俐齿。 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辩驳的机会,而且还坐实了自己儿子的罪名。 刘大夏本来以为刘健是内阁首辅,他既然出头了,文官们怎么也都会给刘健面子吧? 可现在大明好像变天了一样,居然让内阁首辅孤军奋战?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帮着刘健一同谴责陈策? 弘治皇帝眉宇微蹙,他先盯着刘大夏,沉声道:“刘卿,你入狱调查,是朕的意思,下次汝子要报仇,找朕报复便好了,勿要为难纯简。” 听到这话,刘大夏双股颤颤,咽了咽口水,急忙道:“皇上,微臣不敢,请皇上明鉴!” 弘治皇帝微微哼了一声,又看着刘健,道:“刘阁老,非朕偏袒,此事错在汝子,泰安侯反击在后,并无过错。” “朕非刑部,自然不会论对错,此事还是交给刑部去处理吧。” 闵珪拱手道:“臣必定秉公处理,给泰安侯一个交代。” 现在事情已经明朗了,弘治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处理刘健和刘大夏子嗣,给陈策一个交代。 有了皇帝明确的处理意见,闵珪也就不用思考那么多。 刘健和刘大夏怎么也没想到,本来今日气势汹汹的来奉天殿讨个公道,结果非但公道没讨到,居然还让自己儿子身陷囹圄。 “阁老你的病还未好,先回去休息吧。” 弘治皇帝已经很给刘健面子了,并没有治刘健教子无方之罪,不然陈策刚才杀人诛心的话,足以让刘杰多吃两年牢狱之灾。 刘健自然也不会不识趣,感恩戴德一番后,拱手离去。 至于刘大夏,刘健都走了,他当然也不会在奉天殿继续献丑,草草拱手认罪便告辞了。 “纯简,入班列吧。” 既然来都来了,弘治皇帝自然也就没有让陈策回去,直接让他站在班列开始继续开朝会。 户部尚书秦紘继续出列禀事,大明计划在两广、福建、山东、浙江等市舶司附近开设国家钱庄,并且取缔所有民间钱庄的政策被他道出后,立刻引起了朝堂许多人反对。 户科给事中孟宪东出列拱手道:“启奏皇上!臣以为此事,与民争利,实为不妥!” 民间钱庄若是被取缔之后,不知多少高利贷等幕后势力会损失硕大的利益,其中很多民间钱庄都是官商勾结,朝廷有人出列反驳就见怪不怪了。 你国家设钱庄那就设,这和他们没关系,但你国家设置钱庄,却取缔民间钱庄,企图国家垄断钱庄行业,这不是要断了他们的财路么? 孟宪东继续高声道:“如今钱庄已发展成民间商业行列之一,民间借贷等业务都在钱庄进行,此乃便民之举,若是钱庄被取缔,钱庄商人们当如何生存?” “请皇上三思。” 秦紘哼了一声,道:“孟给事此言差矣,钱庄的借贷业务,几乎都是九出十三归,如此高昂的利润让民间百姓深受其害。” “许多碎银和通宝的兑换比例,各地又不相同,折损损耗之高昂,人尽皆知,民间深受其害,怎能说是便民之举?” 孟宪东拱手道:“国家钱庄若是建立,仅限广东、福建等沿海地区,大明两京十三省的百姓呢?” 秦紘道:“后续会在各地陆续建立。” 孟宪东朗声道:“秦大人是户部尚书,考虑过成本问题?” 作为给事中,他们的职责和都察院有点类似,风闻奏趣都能弹劾,即便你是六部内阁高官,他们也一点面子不给。 “况且这些钱庄建立的目的是什么?耗费如此大成本,建立国家钱庄,弊大于利,实乃得不偿失。” 显然秦紘只是得到了弘治皇帝的授意,他还没深入了解过建立钱庄的目的。 任何一项改革,在前期都会遭遇很大的阻力,这无可厚非。 恐怕这也是弘治皇帝将陈策留下来的原因,毕竟他这个皇帝也不好亲自下场和百官解释。 见秦紘避而不答,陈策出列了,他对孟宪东道:“孟给事问的好,国家建立钱庄的目的是什么。” “可以吸纳民间存款,可以让百姓的钱财随存随取,安全性得到最大的保障。” 孟宪东微笑道:“泰安侯此言……实在令老夫大开眼界。” “民间连钱庄都不存,国家钱庄会存吗?” 陈策道:“孟大人可否对大明自信点?现在大明朝廷的信誉在民间在海外都在提升。” “而且大明会给他们拒绝不了的条件,给利!” “是的,他们将钱存入钱庄,国家每年按照一定的利息给他们。” 听到这话,孟宪东却是笑了。 “泰安侯此言未免贻笑大方!民间百姓存钱,大明还要给他们支付利息,那大明的钱庄维护成本你考虑过吗?” 陈策对孟宪东解释道:“你觉得国家吸纳这么多钱财进入钱庄,单单只是为了给民间支付利息?” “不知道孟大人对钱财的概念怎么理解。” “这些钱进入大明国库,大明可以随时用这一批钱运转做其他用途,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利用这一批钱在外贸或其他国家商业行为上赚更多的钱。” “而且可以促进钱财的流通,不至于藏富于民。” “国家经济需要刺激,钱财也需要刺激消费,如此才能国富、民富。” “君可知宋朝百姓如此富有,为何宋朝朝廷的财政却捉襟见肘?” 孟宪东沉默片刻。 陈策道:“看来你不懂这个道理,不妨回去多读读书,理解透彻了再来商讨政事。” 孟宪东怒道:“你!” 陈策退回班列,不愿再继续和他说下去。 孟宪东还是道:“皇上,依臣看来,大明耗费如此巨资建设钱庄,还要在两京十三省一同建立,此举实在莽撞。” “要么就快刀斩乱麻,将全国民间钱庄一同取缔。” “此事和航海不同,还可以试航行,若是先试点钱庄,后全国推广,则给了钱庄商户们对策的机会,若是他们从中作乱,最后会让市场紊乱,请皇上明鉴!” 493、快刀斩乱麻 孟给事倒是给陈策一个提醒。 本来他和弘治皇帝的想法是先在沿海城市试点钱庄,然后再缓缓推广全国。 但孟宪东的话让陈策当头一棒,推广钱庄不该如此畏畏缩缩,既然政策已经定下,就不该给民间钱庄商户们反应的时间。 应该快速实现在两京十三省全部建设钱庄! 陈策出列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孟大人倒是提了个好建议,确实该快刀斩麻乱,直接在两京十三省全面取缔民间钱庄,国家钱庄强势介入进去。” 这话说完,大殿顿时频频倒吸凉气。 不是,这事现在还在商讨阶段,都还没成形,你泰安侯居然大言不惭的一口气在全国全部建立钱庄? 那个时候如果吸纳不到储户,如果百姓不将钱财存进去,那这么多地方钱庄的成本和耗费,你考虑过没有? 你陈纯简不是说都病入膏肓了吗?怎么现在还上蹿下跳? 孟宪东可不想做这个冤大头,什么叫我提了好建议?今天这事他沾边都不想沾。 真要出事了,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孟宪东出列道:“泰安侯谨言慎行,本官可没有什么建议,这是你自己的建议,不要扯上本官!” 此时奉天殿的百官们,大概也猜测出来了,皇上今早的朝会忽然开始商讨钱庄建设问题,恐怕大概率就是陈策推动的! 不得不说,皇上现在真的是对陈策无条件信任,百官们的话,他根本是听不进去一点啊! 当陈策建议直接在两京十三省各地建设钱庄后,这次不仅仅户科给事中出列反对,大部分百官都认为此举实在太过于冒险。 国家大事可不是过家家,也不是你陈策一言就能决定的。 两京十三省,各州府,如果都开设钱庄,那国家需要投入多少? 是,你此前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能吸纳储蓄用户,刺激国家经济,实现国富民富的双利局面,这自然是大明百官希望看到的事。 可问题是,万一呢? 你怎么就确定民间的百姓会踊跃将钱财放入钱庄中存起来? “皇上,兹事体大,切不可如此草率决定啊!”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看了一眼百官,道:“诸卿说的极是,兹事体大,不可如此草率。” “朕再思考思考,此事后续再议吧,今日就这样,退朝吧。” 陈策蹙眉,微微有些失望,弘治皇帝还是退缩了。 就在他刚要离开乾清宫的时候,怀恩叫住了陈策,道:“泰安侯,皇上在暖阁召你。” 嗯? 陈策不明所以,跟着怀恩去了暖阁,等他抵达暖阁的时候,发现户部尚书秦紘已经在此等候了。 弘治皇帝对秦紘道:“方才大殿人多,难免有人会和民间钱庄商户勾结。” “世缨,你按照纯简的意思,先暗中将一切做好,年关之前,直接在两京十三省等地州府推行钱庄政策。” 秦紘倒吸凉气。 合着刚才皇上在奉天殿上和百官演戏呢? 弘治皇帝微笑道:“纯简,你说的不错,朕也不认为这样会有多大风险,朕相信民间百姓一定会踊跃存储。” “此事你们暗中去做,等到时候事情定性后,他们再想反对已经来不及了。” 建设钱庄只是第一步,虽然百官在奉天殿上讨论了钱庄的利弊,其实那些都不是陈策和弘治皇帝最看中的东西。 钱庄的建设,是为了经济全球化,是为了贸易全球化,是为了接下来推行币制改革,是为了让弘治新币主导世界的经济体制! 这才是陈策和弘治皇帝最终目的。 这些事,秦紘都不了解,真正知道布局的仅仅只有弘治皇帝和陈策两个人。 弘治皇帝现在才明白,此前陈策在暗中布局的时候,都会经过多少步的算计。 现在他切身感觉到了,大明没有人会知道陈策和弘治的理想抱负,等他们后知后觉发现的时候,事情已经定型了! 一如当初陈策算计攻打倭岛的布局一样,最后结果证明,陈策的深远布局,全部实现。 这一次,则是弘治皇帝和陈策一同布局,钱庄仅仅只是表象的第一步,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秦紘拱手道:“臣遵旨!臣现在就去安排。” 弘治皇帝点头,挥手示意秦紘离去。 他让秦紘在年底之前完成钱庄布局全国,现在仅仅只有两个月时间,留给秦紘的压力很大。 弘治皇帝又单独对陈策道:“纯简,你的身子还能扛得住?” 陈策点头。 弘治皇帝道:“朕怕秦紘一人未必能做好,你帮着出谋划策。” 陈策拱手道:“遵旨!” 就在陈策要离开的时候,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的身体,叮嘱道:“皇上,身子是第一位。” “我已药石无救,你要顾好自己的身子,不然皇太子日后真要一人面对诸事了。” 虽然这话有些僭越,但弘治皇帝也没生气,认真思考一下,他对陈策点头:“朕会的!” “太子的婚事,也请皇上多考虑考虑,他该长大了。”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嗯了一声。 …… 陈策坐在轿子内,顶着雪花从乾清宫离去。 等回到正阳大街府邸的时候,府上下人婢女们面带喜意,古古怪怪的,陈策问他们发生什么喜事也没人说。 已是中午,陈策来到偏厅打算用膳,却发现桌子上琳琅满目都是美味的菜肴。 陈策越来越古怪,平常这个时候吴娘子都会在此等候陈策吃饭,小花更是迫不及待的拿着筷子……今天怎么都不在? 就在陈策奇怪的时候,吴娘子牵着小花笑容满面的走来。 她温柔的看着陈策,轻声道:“相公,咱陈家有后了。” “什么?” 陈策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他激动的道:“你……你。” 吴娘子捂着肚子,微笑道:“嗯,刚才郎中来诊断过,有喜了。” 陈策猛地站起来,激动的无以复加,兴奋的道:“当真?!” 小花瘪瘪嘴,道:“这有什么,陈哥哥你喜欢,以后我嫁给你给你生十个,一百个!” 陈策:“……” 494、机智的老父亲 今天中午的饭,应该是陈策穿越以来吃的最开心的一次。 当初落魄穿越,命途多舛,差点死在风雪山神庙。 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子嗣。 唯一遗憾的是,他的病已经没有任何起色,而且越来越严重。 当天晚上,朱厚照第一个来到陈府恭喜陈策,还带来了许多玩具,他说这都是自己玩剩下的,恰好留给陈策的儿子玩。 陈策一脸无语。 朱厚照又兴奋的对陈策道:“小老弟,我最近学会了游泳,我舅舅他们的浴室里面还组办了游泳比赛,我都快拿第一了。” 陈策:“……” 不得不说,张家两位兄弟是真有经商头脑,一个浴室都快被两兄弟玩出花来了。 不过朱厚照会游泳懂水性,这自然值得陈策高兴,最起码能让他不会落得易溶于水的下场。 等朱厚照离开后没多久,杨玉振也来了。 明年开春过了上元节,大明的下西洋舰队就会从太仓出发,杨玉振能在京师待的时间不多了。 陈策对杨玉振交代了这次下西洋的任务,让他去西洋诸国重点考察农作物,一些在大明没见过的农作物,凡是能带回来的,都给带回来。 至于和西洋诸国建立贸易往来这些国家层面的事,杨玉振就没办法出面了,这些事陈策在这个年关要去交代叮嘱洪钟。 杨玉振对陈策道:“对了义父,我的父亲打算在顺天府开钱庄。” 此前杨玉振家中是做书铺生意的,杨玉振被傅元算计之后,书铺生意全部易手,不过好在陈策最后又给他送回去了。 随着大明商业的蓬勃发展,书铺的行当越来越多,想赚钱已经不太可能,顶多只能维持温饱。 这些年他也小存了点钱财,所以他父亲打算做个更赚钱的行当,钱庄。 经营钱庄需要关系和人脉,所以杨玉振才会将这些事告知陈策,毕竟在顺天府有陈策背书,他们杨家的生意不会被人打扰。 陈策听了这话,一脸无语,心道你这和四九年入国军有什么区别? 令父还真是经商的天才。 陈策摇摇头,对杨玉振道:“不要做这个行当了,最近国家政策可能会有调整。” 陈策能提点的也只能到这里了,具体的内容他也不能对杨玉振和盘托出。 杨玉振听了陈策的话,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和父亲说。” “嗯。” …… 杨伯云是杨玉振的父亲,今日他和几名钱庄的老板谈了谈,盘下一处钱庄的价格不高。 此前需要上千两银子才能盘下来,但最近有一家极大的钱庄,仅仅只需要五百两。 在以前可是五千两都未必能盘下来的行当,现在被谈到了五百多两,杨伯云当即就和对方签订了契约。 等杨玉振回来后,他喜滋滋的对杨玉振道:“儿子,爹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杨玉振道:“我也有一个。” “我先说吧。” 杨玉振开口,对杨父道:“那钱庄生意你不要做了,陈公子不建议做这个行当。” 杨伯云:“???” “可是爹刚盘下顺天府最大的钱庄啊!” 杨玉振:“啊?” “爹,你赶快去退了!” 杨伯云摇头道:“契约都签订好了,要退了可要付赔偿金的。” “而且你知道价格多么低廉吗?只要五百两!顺天府最大的钱庄,以前五千两都未必能盘下来!” 杨伯云显得很是得意。 杨玉振道:“爹,你好好想想,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以前你五千两都盘不下来的生意,现在只要五百两就盘下来了,你当人家是傻子?这其中没有猫腻怎么可能?!” 杨伯云微笑道:“儿子,你这就杞人忧天咯,你爹我做生意这些年,生意场上不少几名好友。” “是他们从中游说,最后才能用这么低廉价格拿下,要不是对方实在缺钱,爹怎么可能拿到?” “为了得到这处钱庄,爹还花了两百两给朋友,让他们帮着有说呢,现在去退了,那还要赔一百两,得不偿失!” 杨玉振始终觉得不妥,今天陈策对他说了,不要再去做钱庄生意,他知道陈策不会无的放矢。 “爹,要么就亏一百两吧。” 杨父道:“好啦,此事你不要担心了,你还小,你当你爹会和你一样,将咱们家的财产全部给骗了去?” 当初杨玉振被傅元设计骗去了产业,现在都是杨玉振心中一道伤疤。 “爹你说这个做什么?” 杨父微笑道:“好了,总之你不要管了,你爹也得好好做生意,给你留下一笔财产了。” “还有,你不要去下西洋了,爹仔细想想,咱们家没有大富大贵的命,你和爹好好经营钱庄,日后咱们小富即安。” 杨玉振道:“爹!我都答应陈公子了!不行!绝对不行!” 杨父淡淡的道:“下西洋还是太危险了,爹就你这么一个独子,爹爱你,不能让你去冒险。” “总之你爹还没死呢,杨家的事,爹做主!” 杨玉振:“……” 到晚上的时候,杨伯云背着手出门。 他知道杨玉振这孩子还小,答应的事没脸反悔,但他不一样。 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不能让自己儿子去冒险。 况且了,现在自家生意蒸蒸日上,以后钱庄发展起来,短期内还能赚不少,这小子留在京师帮自己打理生意,这比什么都强。 没多时,杨伯云抵达了陈策的府邸。 陈策听闻杨玉振的父亲来了,亲自在中厅接待对方。 “杨叔叔。” 杨伯云微笑道:“陈贤侄啊,有些话,老夫还是想说说。” 他开门见山的对陈策道。 “老夫知道你帮了玉振那孩子不少,我们杨家感激你,可老夫就玉振这么一个儿子。” “老夫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他去西洋,真的不会遇到任何风险吗?” 陈策不敢保证,他摇头道:“说实话,杨叔叔,这件事我不能保证。” 杨伯云叹口气,道:“对啊,你也不能保证,我们杨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请你理解一个做父亲的苦心。” “咱玉振,可不可以不去西洋了啊?” 495、坑儿子 陈策能理解一个做父亲的苦心,设身处地去想,他自己现在也已经做父亲了,如果让自己的子嗣去冒险,肯定也于心不忍。 既然杨伯云不想让杨玉振下西洋,陈策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是真没办法保证这次下西洋的安全,他只是个凡人,不是神仙,没办法保障海上航行的安全,许多突发事故都需要航海人员自主去判断和规避风险,他算计不到这些。 不过他和杨玉振交代的那些事,现在也只能另外交代给别人了。 陈策点点头,对杨伯云道:“杨叔叔,我都能理解,既然你不愿意让玉振下西洋,那便作罢了。” 杨伯云忙不迭起身,恭恭敬敬给陈策行礼,道:“谢谢,谢谢阁下的理解,实在不好意思,老夫给你道歉了。” 陈策摆手,微笑道:“没关系的杨伯父,晚上留下吃点便饭?” 杨伯云摇头道:“多谢陈公子的好意,老夫就不打扰了,告辞。” 陈策:“嗯。” 等他走后,陈策不得不再考虑合适人选,朱厚照东宫的那些太监?比如谷大用之类的,如果让他们戴罪立功,他们肯定会欣然同意。 但陈策对这些人不放心。 其实让洪钟去寻找一些农作物也可以,只不过洪钟要忙碌的事实在太多,陈策不忍心将所有压力都放在洪钟身上。 暂时没合适人选,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后实在不行,还是要和洪钟交代一番。 如果能在海外找到一些大明还没种植的农作物回来,这自然对大明来说是幸事一件,当然,如果找不到那便算了。 这和整个下西洋的目的来说,只不过是一件顺带的小事。 …… 快到年关了,在十二月出头的时候,秦紘那边已经将钱庄的事全部安排妥当。 十二月初六这天,朝廷忽然下令两京十三省,取缔民间所有钱庄业务。 各地方官府在收到朝廷命令之时,立刻开始行动,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这消息传出来后,整个大明高层都震惊了,百官们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民间钱庄就被取缔。 十一月份才在朝廷商讨过钱庄的事,那个时候弘治皇帝只是说考虑一下,还没确定要取缔钱庄,谁知道这才过了几天,弘治皇帝便如此雷厉风行。 他难道就没考虑过钱庄被取缔后的风险?难道就没考虑过国家建设钱庄,最后却无人存储的情况? 那样会浪费多少成本? 这次户部要在两京十三省等各州府设置钱庄,需要投入多少钱财,多少人力物力? 如果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该怎么办? 百官们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不得不承认弘治皇帝的魄力实在太大了,亦或者说他对陈策实在信任过头了,丝毫不考虑任何后果,直接开始取缔民间钱庄,让国家入手! 说实话,这决策实在太过于草率。 几名给事中在衙署内聚集,他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孟大人,此次民间钱庄被取缔,国家主动进场,百姓们真会如朝廷愿,将钱财存储进去么?” 孟宪东一脸无奈,道:“皇上太信任泰安侯了,甚至连调查都不愿意调查。” “哎,本官还能说什么?该劝皇上的本官都劝了,钱庄就这么被取缔,势必会造成民间商人的动荡。” “那个时候皇上该如何收场?” “至于百姓会不会存储钱财进来,老夫不知晓,但无论如何,老夫都觉得皇上此次实在太过于冲动。” “等着看吧,用不了几日,民间商人就会开始反对朝廷,等到民怨沸腾,又该如何收场?” “这泰安侯,做事草率激进,从不考虑后果,皇上如此信任他,此非大明之福,实乃大明之危呀!” 一众给事中深以为然点头,但他们该劝谏的都劝谏了,现在只能安静的等着后果了。 …… 杨府。 杨玉振从外面急促的回到府邸。 杨伯云正在府上打着算盘,最近盘下钱庄生意后,杨伯云开始学习会计算账了,毕竟要接触钱。 这几日生意也是蒸蒸日上,每日都能赚个十几两利息,还放出去一些贷款,按照这个速度下去,顶多两月成本就能回来。 只要安稳的做个一两年,杨家就能过上小康的生活,到时候实在不行,把钱庄盘出去,杨家也能过个小富即安的生活。 无论如何,杨伯云觉得不让杨玉振下西洋都是正确的决策。 就在他心里美滋滋盘算未来的时候,杨玉振急促的道:“爹……” “朝廷,朝廷下政策了,从今天开始,两京十三省全部取缔钱庄!” “咱们的钱庄要关门了,以后再也没有开业的机会了!” 杨伯云正在品茗,最近生活档次也上来了,开始喝起好茶叶来了。 噗! 他一口茶全部都喷了出去,猛地站起来,惊呼道:“你说啥?” 杨玉振道:“钱庄被取缔了啊!朝廷不准民间商人开设钱庄了。” 卧槽! 杨伯云眼前一黑,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才盘下的钱庄……要关门了? 这一下子,杨伯云只感觉有些窒息,胸口一紧! 难怪,难怪当初那王八蛋,用这么低廉价格就将钱庄盘给自己了,原来他早就收到了消息,就等着自己傻乎乎去接盘呢! 完了! 杨伯云嘴角狠狠抽搐,他沉默片刻,忽然朝外跑去! 杨玉振赶忙叫住杨伯云,生怕自己父亲做什么傻事:“爹,你干嘛去啊?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咱们顶多就将家产给亏完了,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是的,这次盘下钱庄,几乎耗费了杨家的所有家产,他是真怕自己父亲想不开啊! 杨伯云一脸无语,道:“爹去找陈策去!” “干啥?” 杨伯云义正言辞的道:“还干啥?爹觉得钱不钱的一点都不重要!为国家做一份贡献,为大明做一份贡献,这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爹要去和陈公子说,让你下西洋!” 杨玉振:“???” “爹,我可是杨家的独子啊!” 杨伯云感慨道:“玉振,你长大了,该出去飞翔了,爹不该将你束缚住的。” 杨玉振:“……” 496、踊跃存储 诸如杨玉振父亲这样的钱庄商人有很多,商业有风险,在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又不能说陈策太过于残忍,任何改革都需要做出必要的牺牲,国家钱庄取缔民间钱庄是大势所趋。 兴许会让一部分商人亏本,但民间钱庄对百姓造成的各种纠纷不断出现,国家钱庄的建立,是国家信誉的体现,陈策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 在户部宣布取缔民间所有钱庄后,工部立刻开始强势介入,在两京十三省内以最快的速度建设钱庄,取代民间钱庄。 这些事,朝廷办的很有效率。 顺天报业等各地方报业纷纷宣传钱庄即将在全国各地开业。 朝廷这段时间也开始纷纷招募秀才、举人,将这些人纷纷投入到钱庄工作之中,各地方户科也开始指导培训司职钱庄人员的未来业务。 一切都在快速推进,改革速度之快,根本没有留给民间一点反应的时间。 陈府。 陈策今日一早起床,正在安静的吃着早膳,府上下人便对他道:“少爷,杨伯云来了。” 陈策噢了一声,草草吃完早膳,然后来到中厅接见杨伯云。 “老夫见过陈公子。” 陈策微笑道:“杨叔叔找我有事吗?” 杨伯云面色严肃,对陈策道:“老夫昨晚回去仔细思考了很久,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生死小事能算得了什么?” “如果杨玉振能为大明做一点贡献,即便死在西洋,那也是杨家的福分!” “因此,老夫觉得,还是让杨玉振下西洋去吧!” 陈策:“……” 他也是无语了,心道你是真狠啊,钱庄破产之后,直接开始卖儿子了是吧? 仿佛被陈策看穿了心思,杨伯云羞赧道:“陈公子啊!老夫糊涂啊,当时杨玉振其实都告诉老夫了,他说你建议咱不要做钱庄生意,但老夫没听啊,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谁知道国家一夜之间就取缔了民间所有钱庄……老夫苦哇!” 陈策压了压手,对杨伯云道:“杨叔叔不要如此,我知道了,这次若让杨玉振下西洋,就不要出尔反尔了,你确定好了再来和我说。” 杨伯云当即道:“确定好了!早就确定好了!必须要让杨玉振下西洋!这次绝对不会变了。” 陈策点点头,道:“好!” …… 弘治十五年十二月这一个月,大明的步伐走的很快。 两京十三省国家钱庄建立,在大小各个州府都设了分点,钱庄的业务涵盖存储、兑换、外汇等等。 当然,这些业务需要一点点经营,虽然建设钱庄的速度很快,但钱庄真正发展却不能操之过急。 整个大明的高层都在关注着钱庄,毕竟钱庄发展的速度实在太快,这一次大明朝廷在两京十三省投入不小,如果钱庄吸纳不了存储借贷业务,那无疑就意味着这一次的改革失败。 户科给事中孟宪东格外关注,整个民间钱庄商人叫苦不迭,朝廷压根不管这些商人的死活,各地已经开始爆发小规模造反,不过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而已。 十二月二十三,大雪。 弘治皇帝微服出巡,身旁带着朱厚照和张家兄弟,说是出宫赏雪,实际是暗中关注钱庄。 今日顺天府钱庄开业。 陈策跟在弘治皇帝身旁,看着弘治皇帝一脸紧张焦急的样子,安慰道:“皇上,时间还早。” 大清早的,哪里会有百姓过来存储钱财。 可弘治皇帝不这么想,他现在也面对硕大的压力,如果钱庄业务没有达到预设的效果,他的压力会更大,这段时间,不断有地方官吏和中央官吏上奏疏,纷纷祈求他不要与民争利,要还利于民。 弘治皇帝对这些奏疏置之不理。 他背着手,站在大雪中,目光凝视着京师最大的钱庄,轻声问陈策道:“纯简,你说会成功吗?” 陈策给弘治皇帝信心,他道:“皇上放心,一定会成功的。” 张家兄弟扫兴的道:“这半天,钱庄面前一个人都没,陈策啊,你可不要欺骗皇上哦。” 陈策看着这两个讨厌的家伙,道:“下一步就取缔浴室桑拿房。” 张家兄弟脖颈缩了缩,小声逼逼道:“好好地搞我们浴室桑拿干啥?” 赚个钱容易吗?太过分了! 朱厚照有些埋怨的对陈策道:“小老弟,你现在和父皇亲近了,这些伟大的事,不应该是咱们兄弟做好了才让父皇知道吗?” 毕竟以前都是这样,他和自己小老弟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然后才让父皇知晓,避免了父皇担忧的过程,直接给弘治皇帝看结果。 可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小老弟开始背着自己偷偷和父皇瞎搞了。 这让朱厚照很是黯然神伤。 陈策:“……” 有些事,你这个太子现在还没有能力做到,不过无论如何,陈策现在做的事,都是在为朱厚照的以后去考虑。 他和弘治皇帝似乎都命不久矣,提前给这小子把大明一切的基本盘全部给固定好了,以后这小子就按照这条道路去走,一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走到对岸。 “开业了。” 陈策目光望着不远处的顺天府钱庄,这一刻,弘治皇帝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门前依旧没有什么人,这不免让弘治皇帝更为紧张。 不过很快,便有三三两两百姓朝顺天府钱庄走来。 人越来越多,存储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等临近中午的时候,顺天府钱庄被围的水泄不通,排队存储的百姓多不胜数。 此前顺天报业就宣传过钱庄存储利息的问题,和民间钱庄不同,百姓们其实很少会将钱存入钱庄中,民间钱庄扮演最大的角色,大都是借贷,高额利息的接待。 但现在有了国家背书,钱存入进来,随存随取,可获得利息,能保障安全。如果定期长期存储,还能获取更高的利息。 资金放在自己手中还可能出现风险,但放在钱庄中,他们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如此惠民的事,又怎可能不吸纳如此多的百姓? 弘治皇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看着陈策,笑容满面的道:“纯简!我们的第一步……顺利走过来了!” 今天要请假了,家长里短一大堆烦心事要处理,抱歉,只能两更了 497、快则生乱 六科给事中今日一早也在密切关注顺天府钱庄的存储情况。 虽然顺天钱庄不能代表两京十三省,但最起码能反应出来一部分情况。 “孟大人!” 一名胥吏走来,震惊的对孟宪东道:“顺天府钱庄今天都快疯了!” “好多百姓都在排队存储!” 孟宪东:“……” 他的脸颊微微红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淡定的道:“哦。” 还真是见了鬼了,这群百姓们还真敢将钱就这么随便存到钱庄? 看着其他几名给事中异样的眼神,孟宪东微笑道:“这其实在我的预料之内。” “本官预想过这种场景。” 孟大人这张嘴啊,是真的硬! 这个时候还能硬着头皮给自己找补。 孟宪东继续道:“这才仅仅只是第一步,短短两个月时间,取缔民间所有钱庄,在两京十三省各地建设如此多的分点,还要雇佣人员、教习业务等等。” “你们不觉得速度太快了吗?” “欲速则不达,步子迈的太大,难免会出现致命失误。” “比如钱庄里面的钱财,怎么送国库?总不能一直存在钱庄吧?这样钱庄也不安全。” “钱庄会不会被一些人抢劫?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钱,难免不会有人觊觎。” 另外几名给事中微笑道:“孟大人此言有理。” 当然了,都是为了配合孟宪东,毕竟当初他可是大言不惭的一点都不看好钱庄,甚至他还觉得民间百姓都不会存储钱财到钱庄。 现在脸都被打肿了,还能这么淡定,说不佩服是不可能的! 就孟大人这份心境,谁又能不佩服呢? …… “皇上,后续的安全问题需要重点考虑。” 其实陈策本意就是将大明的钱庄和后世的银行对标,有了前世的经验,现在很多问题陈策都能面面俱到的考虑到。 虽然钱庄发展的脚步速度很快,但陈策却一点不担心快则生乱,因为已经有人给他走过这条道路了,他就跟着学习就行了。 不然陈策也不可能将步子迈的如此之大,钱庄也不会发展的这么快,快到令人咂舌,令人担忧。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 可要说在每一处钱庄都布控兵力,这又不太可能,只能象征性的在钱庄配备少数武力。 钱财运输则会配备重点的武装力量。 钱庄本身的安全性,也需要保证,内部建设的结构,工部都仔细研究过,想要抢劫钱庄并不是容易事。 在建设之前,陈策就已经和工部商讨过这些事。 总之别人能想到的潜在危险,陈策都已经按照后世的教科书想好了。 至于钱庄未来的业务只有一点点的看需求摸索改变了。 弘治皇帝终于可以心安了,带着陈策回到乾清宫。 等洪钟抵达暖阁的时候,陈策和弘治皇帝已经在此等候许久。 洪钟愣了愣。 看到弘治皇帝和陈策一同坐在暖阁内,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陈策在大明的重要地位,从此时就能看出来。 当初他还只是在槐花胡同暗中指点教导着太子,此时已经可以决策国家政策了,这不免令洪钟唏嘘的同时又觉得欣慰。 “宣之,坐。” 弘治皇帝对洪钟说道。 怀恩早就命人搬了椅子过来,洪钟半边屁股挨在椅子上,一脸诚惶诚恐。 他不是陈策,能在弘治皇帝面前还能这样随性的坐着。 “纯简你说说吧。” “宣之,这里没外人,勿要客套。” 洪钟听到弘治皇帝这话,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很明显弘治皇帝是将自己也当成心腹了呀! 陈策看着洪钟,道:“洪大人,明年二月下西洋,你需要办成几件事。” “第一,在海上打一场战争,剿灭海盗的战争。” 这是为了震慑海内外,对一众西洋海国宣布大明的海上实力,让他们放心和大明做贸易往来。 “第二,去拜访诸海岛国的时候,和他们谈成海上贸易。” “这次出海,你需要多带一些大明的商品,诸如丝绸、瓷器、茶叶、乃至大明淘汰的武器。” “将这些东西赠送给诸海国,促成大明和对方的贸易往来,谈一谈海上贸易,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货物可以交易到大明。” “这个过程,你可以自主判断。” “第三,带一批工匠过去,指导他们的船只建设。” 很多海国虽然物资丰饶,但太贫穷落后,他们不具备海航的能力,所以帮助扶持他们提高船只建设技术有利于未来海上贸易的进行。 这次大明的主要目的是促成河诸海国的贸易往来,以此提高经济往来。 只有如此,才能在大明改革货币之后,让世界诸国都用大明的本币结算,从而用经济货币控制世界的目的。 这里面很多深层次的原因,洪钟其实都不太清楚,不过既然陈策说了,他都一一熟记于心。 弘治皇帝对洪钟道:“宣之,明年这次下西洋航行,关乎大明未来经济的发展,你要谨慎小心。” “咱们大明……还没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富饶。” 洪钟一脸惊愕……已经很好了啊! 相较于前朝而言,从弘治十一年开始到现在,短短不过五年时间,大明已经发展的很好了。 百姓们再也不必为饿肚子发愁,所以才有更多的经历去发展经济,提高生活品质,提高社会福利。 大明在飞速发展,并且都在欣欣向荣,皇上你也太谦虚了! 他不知道,现在的大明,不是陈策希望的样子,也不是弘治皇帝希望的样子。 人均读书识字率依旧低下,朝廷还没全面实现学校的建设,医疗医馆的建设,西南、西北、辽东等地,依旧贫穷落后,大明未来需要做的事还很多。 利用海外所有国家的经济,供养大明实现全面富强,这才是陈策和弘治皇帝希望看到的场景。 这次航海关乎着很多,等洪钟回来后,大明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洪钟拱手道:“微臣遵旨!微臣定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定会顺利完成这次下西洋航行,请皇上放心!” 498、货币对诏 今日三人的小朝会结束,也意味着弘治十五年的国家层面事,基本已经实现全面完成。 这是弘治十五年最后一朝国家会议,等待明年开春上元节后,大明下西洋的队伍就会从大明出发。 “纯简。” 等洪钟离开后,弘治皇帝叫住了陈策,“今年年关要不要来皇宫一起过?将你的家人都带上,也让你未出生的儿子提前看看大明的紫禁城。” 陈策:“……” “小孩子都还没出生,怎么看呀?” “好。” 陈策自然没有拒绝弘治皇帝的一番好意,笑着答应了弘治皇帝。 “皇上,臣这次来,恰好将设计好的弘治宝钱样本图给带了过来。” 这段时间,陈策在家中一直在设计弘治钱币的样式,最终定格在一版纸币,其中钱币分一百、五十、十、五。 至于最通用的一块则和弘治小平钱对等。 陈策带来的纸币样板,就是一百、五十、十、五等模板,弘治皇帝好奇的接过纸张模型,看着一百的纸币模板,不由惊愕的道:“这上面的头像……是朕?” 陈策点头道:“是啊,这上面的头像是皇上。” “皇上励精图治,开疆拓土,当得如此荣耀,值得百姓后世记得你。” 弘治皇帝不由激动万分,这事儿,想想都万分激动,一旦钱币确定并且推广之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明的钱币都不会出现大的改动,那头像上的人物必然会被后世铭记,自己的头像在上面,也就意味着他朱佑樘的名号将会响彻整个明朝!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放下一百的模板,又拿起五十的模板看去。 五十的上画的是两名老农,弘治皇帝狐疑的道:“这个是?” 陈策道:“代表广大百姓阶层。”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的,道:“纯简,你做的极好!” 他设计的纸币改革,基本已经颠覆了传统的纸币,纸币材质变得坚硬不说,纸币的大小也变的更小,更容易携带,相较于此前洪武纸币来说,少了很多复杂的内容。 此前洪武纸币上会撰写许多字,最后盖官府印章,纸张也比较柔软,很容易损坏。 “纯简你这是用的什么纸?怎么感觉和传统的纸张不同? 陈策对弘治皇帝解释道:“用的短融棉和木浆混合。” 弘治皇帝噢了一声,不断点头道:“不错,这纸张确实不错。” 整个钱币制造都和后世货币没有什么区别,其中还有一些防伪技术,只不过明朝的防伪技术肯定没有后世那么强,但就是其中三层纸镶嵌金边内里的技术已经足够让造假者望而退步。 弘治皇帝对陈策的纸币改革很是满意,这种货币干净整洁,比此前洪武朝发行的大明宝钞好了很多。 他笑着对陈策道:“都挺好的,不过有一点要改……” 陈策还以为自己有什么遗漏没想到的,不过弘治皇帝却道:“这一百钱的纸币不该用朕的头像,咱大明能有今时今日,都是太祖爷的功劳,若非太祖爷推翻前朝统治,大明也不会建立。” “哎,朕还不够这个资格。” “纯简你的好意朕心领了,大明的文官也不允许用朕的头像放在纸币上。” 短暂停顿片刻,弘治皇帝继续道:“只是……纸币能顺利通过发行么?民间会接受这种货币政策改革么?” 陈策想了想,鼓励弘治皇帝道:“大明迟早要从银子主导的货币政策朝纸币上去改,现在国家信誉在提高,纸币一定会被接受,不过臣也不敢保证,一切要等发行之后再交给市场去验证了。” “不过无论如何,在发行过程中遇到的任何问题,都要及时处理。” “国家信誉要放在第一位,货币就是国家信誉的体现,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这事儿都至关重要。” “洪武宝钞政策的失败,和国家钱币信誉崩塌息息相关,也和宝钞过分滥发有很大的关系。” “因此在新货币发行之后,每年发行的宝钞数需要限制在一定范围内。” 弘治皇帝看着陈策,不由苦笑道:“纯简,你说这货币每年发行多少才算合理呢?” 这问题不仅是困扰弘制皇帝,也一直困扰着大明的臣子们。如果一开始洪武时期就知经济规律,也不至于最后导致大明宝钞泛滥。 陈策微笑道:“皇上,比事你不用担心,至于每年发行多少货币,臣会给户部制定一套计算公式,以后国家按照这个标注发行,不会导致通货膨胀和紧缩。” 弘治皇帝对此事一窍不通,他不知道原来每年货币发行额都能通过计算得出来。 陈策又给弘治皇帝普及了什么是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听得弘治皇帝又震撼不已,他不知道原来财政政策还有如此多。当年洪武宝钞政策的失败就显得再正常不过了。因为压根没有人去考虑这些。 等陈策从武英殿出来,天已经黑了,弘治皇帝专门命锦衣卫护送陈策回去,上次陈策被刺杀可是将弘治皇帝给吓坏了,生怕再有不知好歹的狗东西对陈策图谋不轨! 明年弘治十六年的大方向基本已经被陈策和弘治皇帝给定了下来,陈策回去后,便开始将货币发行相关知识全部誊抄下来。他当然不是神仙,之所以懂这些,还是因为在槐花胡同内田园收获的结果。 大雪下的更大了,整个国家机器也在面馆,这段时间宣布停歇。 腊月二十七这天,陈策带着吴娘子和小花在北平城郊修了一处祖坟,陈策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能在大明成家立业生子。当初父母临终前还在挂念陈策这事。 “相公,年后我们去一趟杭州府,将父亲和母亲的祖坟给迁过来吧。” 陈策嗯了一声,道:“好!” 这事陈策一直在想,一直没时间去做,如今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也希望自己死后能和父母埋在一起。 腊月二十八,陈策带着小花来到了八达岭长城上,大雪依旧,小花在长城上堆雪人,陈策背着手,盯着塞外雪景,呢喃道:“老师……” 抱歉,还要请一天假。带家人看病。这几天存稿用完了。电脑还坏了。屋漏偏逢连夜雨…… 499、下江南、去杭州、迁祖坟 陈策背着手,站在八达岭长城上,望着关外的一片雪景,不由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冬天。 王越那时就站在这里,凝望西北塞外,满心忧愁。 王越一直希望收陈策为学生,但陈策并未同意,不是他自视甚高,是他觉得自己不配成为王越的学生。 他和王越不同,王越是那种真正为国为民可以自我牺牲的人,他的理想崇高,不顾个人生死,但陈策不行,别看他为大明做了这么多事,但他绝不会愚忠。 如果当初王越没有在锦衣卫诏狱内自杀,兴许大明现在的改变,他就能看到了。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西北哈密,如今被陈策主动交给吐鲁番人经营了,如果王越还活着,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陈策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但事实证明,将哈密交给吐鲁番人,大明主动开启和吐鲁番人之间的朝贡贸易,对大明来说,绝对是正确的一步棋。 如今哈密太平,哈密的百姓再也不用饱受频繁战争之苦,而且吐鲁番人为了维持和大明之间的朝贡贸易,他们会主动保卫哈密,远比大明自己派兵过去更有性价比。 如今关西七卫的人口累年在增长,经济也随着朝贡贸易在增加。 边防有吐鲁番人和大明军兵配合抵抗瓦剌政权,瓦剌人很难进哈密一步。 “可惜啊,老师,你再也看不到西北这一幕了。” “我到现在依旧没改变我的看法,你就是太蠢了!有的人想活着却没机会,你明明还能好好活着,却想着自杀!” “你这般还要让我叫你一声老师?” …… 小花的雪人已经堆好,陈策站在她身旁,微笑着看着她在堆雪人。 太阳出来了,将一大一小的身影拉的很长。 城墙下方,朱厚照和刘瑾抬眸看去,恰好能看到陈策满腹心思的脸颊,刘瑾不由感慨道:“可惜呀,物是人非。” 朱厚照也叹口气,道:“小老弟当时和王老将军就站在那里,本宫在一旁堆着雪人。”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王老将军那次来京,已经注定了结局……刘大伴,你说小老弟是不是比王越厉害?” 刘瑾深以为然的点头,他道:“王老将军固然也厉害,但他不知变通,陈公子是真正有大才能的人,西北一团乱麻,硬生生的被陈公子拨乱反正,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朱厚照嗯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话,不知何时弘治皇帝已经出现在朱厚照身旁。 “老奴见过皇爷。”刘瑾赶忙恭敬的开口行礼。 弘治皇帝挥手道:“去一旁待着。” “喏。”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道:“走吧,上去找他。” “哦。” 朱厚照跟着弘治皇帝走上长城。 朱厚照笑呵呵的来到陈策面前,开口道:“北国风光、万里雪飘……”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昔秦皇汉武稍逊风骚……” 陈策一脸无语的看着朱厚照,这家伙背着手,一脸忧国忧民的站在长城边,吟出了这首词。 弘治皇帝着实被自己的儿子给震住了。 讲道理,这词之磅礴大气……他自愧不如! “好一个江山如此多娇……好一个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纯简,吾儿这首词如何?” 陈策:“……” 朱厚照脸颊通红,赶忙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可别夸我了。” 弘治皇帝白他一眼,道:“怎么?朕的太子做出如此磅礴大气的词,朕还不能骄傲一下了?” 朱厚照道:“因为这词是小老弟四年前做的。” 弘治皇帝:“……” 他略显尴尬,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如此,自家儿子什么德行,他应该早有判断才对。 “朕就知道你没这个本事!” 陈策微笑着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其实太子殿下很有本事,他比你想的聪明很多,也厉害很多。” 弘治皇帝对陈策道:“因为你教导的好。” 朱厚照:? 不是,你们商业互吹就商业互吹,提我做什么? “当初王越没理解朕的意思,朕也不知道他竟会愚到如此地步。” 弘治皇帝对当年王越之死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陈策摇摇头道:“和皇上无关,王老是个好将军,好官儿,却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他长期在战场上,对政治场的理解和认知都不够深刻。” 弘治皇帝盯着陈策,道:“那你呢?你在这之前,也没接触过政治上的事……朕其实一直很好奇,这天下为什么真会有你这样的妖孽?” 陈策想了想,对弘治皇帝道:“再过一段时间吧,等我死前我会告诉皇上为什么。” 弘治皇帝惊愕的道:“还真有原因?” 陈策神秘兮兮的笑道,“这是我和皇上之间的秘密。” 朱厚照赶紧道:“什么秘密?小老弟你快告诉我!” 陈策道:“有机会的。” “皇上,我明天想去杭州一趟,将祖坟迁过来。” 本来他打算开年后再回去的,但他的身子一天一个样,他不敢拖时间,趁着现在还没倒下,把该办的事都办妥了。 朱厚照赶紧道:“小老弟!你这身子怎么还能长途奔袭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弘治皇帝打断朱厚照道:“你不要说话!” 他看着陈策,道:“明日朕会派东厂、锦衣卫、内厂一起护送你们回杭州。” “朕在给你一道手谕,沿途所有的官场见到手谕如见朕亲临,你在路上可以决策一切事,可以先斩后奏!” 这是弘治皇帝给予陈策最大的殊荣。 陈策感激道:“多谢皇上。” …… 夕阳西下,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上了轿子,朝乾清宫而去。 朱厚照不高兴的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干啥准许小老弟去杭州啊?他那身子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路上出现什么意外,怎么办?”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对朱厚照道:“傻孩子,朕不准许他去杭州,他就不去了吗?他的祖坟是该迁过来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就是因为他的身子情况朕很了解,他自己也很了解,如果明年开年,他只能躺在床上,还有机会亲自回杭州迁祖坟尽孝吗?” 朱厚照沉默了,心情很是沉重。 500、青州白莲教 第二日一早,陈策已经收拾好行囊,一辆马车,十余名东厂、内厂、锦衣卫挑选出来的高手,内厂指挥同知李珍亲自护送陈策前去杭州! 至于在年前和弘治皇帝商讨好关于货币改革的事,只能等陈策从杭州府回来再商讨。 户部那边也不急于一时。 下西洋的事宜已经不需要陈策安排了,陈策该安排的都已经对杨玉振和洪钟安排妥当。 腊月二十九,陈策从正阳门出发,带着吴娘子和小花,沿官道离开京师。 吴娘子理解陈策,他知道陈策为什么着急去杭州,本来定下年后去的,但现在陈策临时改了主意,吴娘子也没有表示反对。 陈策是一家之主,他说什么,吴娘子都夫唱妇随。 马车经过工部特殊改造,在路上如履平地。 吴娘子刚怀孕不久,陈策其实不想折腾她,但她说了,夫君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两天时间肯定赶不到杭州,只能在路上过年了,也算是别有一番味道。 一路从北方的粗犷,渐渐来到江南的婉约,最终陈策在青州府的一处锦衣卫私宅住了下来。 弘治十五年,年三十,今年陈策一家人在青州府过了除夕夜。 第二天大雪依旧,李珍建议在青州府多待两天,等积雪稍微小点再继续前行,毕竟吴娘子还有孕,陈策身子也不好,若是路上颠簸出什么问题来,李珍无论如何也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陈策理解李珍,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行走江湖,李珍比自己经验多了很多,陈策自然也不会托大。 年初一,青州府大街小巷全部都是灯火阑珊,陈策带着吴娘子和小花走在青州府的大街小巷。 随着大明经济的发展,两京十三省的经济越来越发达,青州府也如此。 “陈哥哥,那边好大的花灯树,我要去看。” 陈策揉了揉小花的头,点头道:“那去看看吧。” 青州府府治的区域,一棵硕大的花灯树笔挺的坐落在此,树上全部都是花灯,周围人山人海,纷纷欣赏青州府衙前的明亮花灯树。 “大人,人太多了,不安全,就莫要挤进去了吧?”李珍开口。 陈策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在外围看一看好了。” “明天可以离开青州吗?” 李珍摇摇头,道:“刚才探子才来回报,出青州的路被大雪封住了,估计要等雪路解封我们才能继续进发。” “这天儿,真是越来越冷了。” 李珍感慨。 随着小冰期的到来,大明的温度普遍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 “轰!” 就在陈策和李珍商讨行程的时候,忽然一阵硕大的爆炸声从花灯树上炸裂,随后便是一阵阵爆炸声接连响起。 百姓们如惊弓之鸟,纷纷开始争相逃跑。 李珍赶忙对两卫一厂的探子打招呼,旋即十余名高手纷纷涌到陈策和吴娘子、小花身旁,将他们拱卫住。 李珍急急道:“大人,我们先退出去!” “好。” 陈策还不了解情况,周围人实在太多,他只能跟着李珍退到安全的地带。 再次朝那颗花灯树望去,旋即就看到数名莲花灯从地而起,渐渐飞上半空。 莲花灯上坐着一名名俯瞰众生的人,然后漫天的传单从天空落下。 “白莲降世,解救众生。” 白莲教? 白莲教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宋,在明初的时候,朱元璋就对白莲教进行过残酷的镇压,导致这些白莲教教众纷纷逃到蒙古。 到正德年间,白莲教的造反规模达到最大。 想不到现在就开始起势了! 陈策眉宇微蹙。 “大,大人,他们真的会飞?”李珍有些惊惧的抬头看着天空。 百姓们此时已经不再躁动,纷纷跪地叩首。 陈策眯着眼,抬眸看着在天空飞舞的莲花灯,这不就是莲花做的热气球? “带箭矢了没有?” 陈策镇定下来后,问李珍道。 李珍忙不迭道:“带了。” “射莲花侧边!” “好!” 嗖,数枚箭矢冲天,但距离实在太远,莲花灯飞的太高,箭矢根本射不中。 “这群蛊惑众生的妖孽!” 陈策眉宇紧蹙,就在此时,官府的人也纷纷从四面八方冲来。 不过在白莲教的蛊惑下,百姓们纷纷开始对抗官府。 眼看一场大规模冲突即将发生,陈策当机立断对李珍道:“带我去青州府衙!” “喏!” 青州府。 当陈策将弘治皇帝的手谕拿出来后,没多时,青州知府焦急从府衙内出来迎接陈策。 “下官青州知府赵嗣明参见陈大人!” 陈策摆手道:“和我说说情况。” 他一边朝府衙内走,一边对赵知府开口。 吴娘子和小花早早被青州府衙的胥吏带去后衙安排歇息。 赵知府冷汗涔涔,辖区发生如此重大的造反事,他这个知府首当其冲要被问责。 “陈大人,这群妖孽早就在青州府暗中蛰伏,从去年开始,我们就一直在抓人,然而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本来下官以为这群妖孽不敢在年关作乱,谁知今日……下官知罪,请大人责罚!” 赵知府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兴是操心太多事,实际显得更老一些。 “今日这天空飞了这么多莲花灯,百姓们经过此事,恐怕又会对这些妖孽奉若神明……” 正常人能飞天遁地,若是再以讹传讹,那白莲教在青州恐怕会彻底扎根。 “大人……青州府的一批粮食,从外面被劫了,就在刚才不久。” “这群妖孽又在这个时候蛊惑民众,一旦他们再用劫持官府的粮食救济百姓,那白莲教将会彻底在青州扎根,下官,下官罪该万死啊!” 陈策道:“先不说这个,当务之急要将这群莲花灯给弄下来。” 赵知府道:“可是他们飞的太高,箭矢根本射不下来啊。下方还有那么多百姓,一旦发射太多的箭矢,伤到百姓,下官罪莫大焉。” 陈策一时间也被难住了,坐在二衙后厅闭目沉思。 赵知府大气不敢喘,以后能不能继续坐青州府一把手的椅子上,可全都是眼前年轻人一句话的事,他此时模样别提多么恭敬! 501、抓贼 青州府衙,二堂。 陈策闭目思考很久,渐渐地睁开了眼,盯着赵知府问道:“你派出去多少兵力?” 赵嗣明赶忙道:“下官将青州府能调动的兵力、胥吏等全部调出去了,拢共足有两千余人。” 陈策继续问道:“调他们出去做什么的?” 赵嗣明:“……” 你这话问的,当然去维护秩序,阻止百姓疯狂追随供奉这群白莲妖孽了。 他真怀疑陈策身份的真实性,能得到皇上的手谕,黄泉特许先斩后奏的特权,他究竟靠什么?这么愚蠢的问题居然还要问一遍? 不过赵嗣明也枝只敢在心中吐槽,老老实实的道:“回大人,这调出去的兵力主要负责维护青州府百姓的秩序,防止他们生乱。今天大年初一,街肆上的百姓实在太多,不调如此多的兵力,秩序压根维护不了。” 陈策嗯了一声,道:“你能想到的事,白莲教也能想到。” “他们在天空中飞,总有个时间限制,不可能一直逗留在天空。” “只要你们将兵力放在维护百姓的秩序上,他们就能操纵莲花灯来去自如。” 很明显他们是利用了官府的心里,才会有恃无恐。 热气球内的燃烧热量有个限度,迟早会燃烧殆尽,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势必会操纵莲花灯热气球离开,而官府又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等陈策解释完毕,赵嗣明大惊失色,瞳孔倏地紧缩。 是这个道理! 他收回此前对陈策的所有看法! “大人,下官现在该做什么?请大人吩咐。” 陈策道:“将兵力全部撤出来,让百姓们继续疯狂追随他们。” “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收场。” “然后调兵力守株待兔,等他们莲花灯什么时候落地,就派人去抓人,然后顺藤摸瓜,将青州府的白莲妖孽连根拔起。” 赵知府拱手道:“下官遵命!” …… 青州府治区域内的上空,每一盏莲花灯上都坐着两名白莲教的骨干成员。 看着下方百姓虔诚跪拜,他们在百姓心中的威望甚至已经超越了官府,毕竟能在天空飞舞这么久,足以让这些没多少文化水平的百姓们奉若神明。 和陈策预想的一样,他们坐的莲花灯,就是一盏偌大的热气球,热气球靠着火力的燃烧推动力,实现腾空飞翔。 在这个期间,百姓会骚动,官府势必会维紊,在热气球快要燃烧完毕的时候,他们则可以完美操纵热气球离开人群密集区域,在偏僻的地方安全降落,实现脱身。 然而想法都是好的,可下一刻,热气球上的一名白莲教骨干成员忽然发现了下方的不对劲,连带着他的脸色都开始泛绿了。 “大哥,你看下面的百姓!” 另一名白莲教的成员似乎还没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微笑着道:“看什么?这不是挺好的吗?百姓们越来越疯狂了,全部都追随我们……额!” “不对,不对……官府的人呢?官府的兵力呢?他们不是应该维持秩序才对?” “嘶!青州府的官府疯了吗?他们人呢?人呢!” 坐在莲花灯上的白莲教成员越来越惶恐,尤其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百姓正在追随他们一路尾随。 这怎么办? 他们的热气球能量总有燃烧完的时候,可现在百姓在下方穷追不舍,一旦他们降落,官府恐怕就从四面八方出来将他们抓捕。 可他们要不降落,等热气球燃料燃烧完了,他们则会直接坠毁。 这群百姓像是不要命一样一直尾随着他们,这让他们根本无法驾驶热气球到指定降落区域。 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这么疯狂的对策,他们真不怕百姓出事?这么多人在一起,如此拥挤,出了一点事,都不是青州府知府能承担的后果。 除非朝廷来人了。 眼看着热气球上的燃料越来越少,白莲教的成员已经有些慌不择路。 最后的结果不用多说,当陈策决定牺牲百姓的时候,这群白莲教的成员就一个也逃脱不了。 最后他们热气球上的燃料燃烧完毕,在官府士兵的目光中,他们神话传说被打破,一点点从天空降落。 “原来你们也是肉体凡胎啊!”青州总兵咬牙,厉声对士卒道:“给这群妖孽全部抓起来!” “听你们说,你们各个都刀枪不入?” 陈策背着手,在青州府衙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他得打破白莲教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一名白莲教成员厉声道:“汝知晓便可,速速放吾等离去!” “否则惹怒白莲教母,你必遭天谴。” 陈策摇摇头道:“我不信,我要看看你们是如何刀枪不入的。” 噶? 你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你不怕的吗? “你现在放了吾等,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你也不必遭遇天谴了。” 陈策依旧微笑着摇头道:“我说了,我不信,我想看看你是如何刀枪不入的。” “给我一把刀。” 陈策拿着刀走了过去,那白莲教成员到现在还硬着头皮道:“你不信那就来吧!” 陈策拿着刀在他耳朵旁边比划。 “你干什么?”那白莲教成员虎着脸。 陈策道:“我打算割下你的耳朵。” 尼玛! 不是说要砍我的吗? 他身上穿了盔甲,即便被砍也不怕,他还没见过有人这么贱,要割耳朵的! “我来了。” 陈策猛地挥刀,不过很快就停了下来。 “抱歉,刚才没准备好。” “这次真来了。” “算了,赵大人你来吧,我见不得血腥。” 讲道理,陈策这一次次的试探,早就让白莲教的成员心态崩裂,他还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这一会儿要砍,一会儿又不砍的,这谁受得了? “你,你……我……” “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就是被白莲教蛊惑过去的马匪,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他被吓坏了,陈策如此三番五次的试探,心态再强的人也受不了了哇! 那白莲教成员终于开口招供。 围观的百姓震惊的听着这话,一脸不可置信!马匪?不是解救人间苦厄的神仙吗?怎么变成了马匪?!!! 502、青州危机 青州府衙。 年初二,大雪终于有转小的迹象,这个年关对青州整个官场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年。 青州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青州官场恐怕都要被追责。 昨晚经过动荡后,今日青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起初供奉白莲教的那些百姓们,此时也幡然醒悟。 今日一大早,赵知府便带着几名身穿蓝、青袍的文官、武将们在二堂找到了陈策。 陈策端坐在主位上喝着茶,大厅内站着许多官员,他们大气都不敢喘,偶尔会紧张的看一眼坐在主位喝茶的那名少年。 少年的脸色不太好,不知是气的还是原本就身子不好,虽然对方年轻,但那身上养出来的气势,却令人不寒而栗。 整个青州府的官员们的调任、升迁、问罪,都在眼前年轻人的一句话。 赵知府终于鼓足勇气,对陈策开口道:“陈大人,昨日您解救了整个青州府百姓,下官们今日想宴请大人……” 陈策抬眸看他一眼,见这些人紧张兮兮的样子,大抵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道:“让他们都回去吧。” 赵知府忙不迭拱手对陈策道:“下官等失责,请大人问罪。” 然后青州府官吏纷纷拱手给陈策请罪。 陈策摆摆手道:“成了,你们昨晚都忙了很久,这次事朝廷不会问责于你们,不要担心,都回去吧。” 众人听了陈策这话后,才纷纷如释重负。 不过陈策继续道:“若再出现一次这样的事,你们青州的官员班子成员都自觉告老吧。” 他们刚放下来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赶忙道:“下官等多谢大人警戒!” “赵大人你留下。” 等人群都走完后,陈策才问赵知府道:“昨晚连夜审出来什么了?” 赵知府面色凝重的对陈策道:“大人,昨晚我们连夜顺着线索去抓人,不过白莲教的人早就闻讯逃跑,并未抓到其他人。” “昨晚审讯这群落网的白莲教妖孽,他们说青州只是他们白莲教的分部,资助他们的是瓦剌人。” 顿了顿,他继续开口道:“两京十三省,还有许多类似他们这样的组织在暗中。” “蒙古人显然是想死灰复燃,利用他们,在大明内部制造动荡!” 陈策深以为然的点头。 赵知府面色依旧不太好,一脸担忧的看着陈策,道:“大人,还有一件更为严重的事。” 陈策狐疑的问道:“什么?” 赵知府道:“青州……没粮了。” “嗯?” 赵知府道:“本来下官已从周边借调粮食过来了,但却在进入青州的官道上,被劫了!” 整个山东,粮仓是安置在济南府的,一般地方上的仓储粮并不多,如果遇到天灾人祸,那么地方官府会提前向山东布政司申请粮食,再由济南府放粮,各地派人去接粮回本地。 青州的白莲教早就预谋好了一切,知道青州府这次雪灾导致流民增多,故意在半道将粮食给截获,如此一来,青州只要放不出粮来,势必会让百姓动荡。 陈策沉默片刻,问赵知府道:“现在存粮还够吃多久?” 如今冬雪已经转小,再坚持几天,官道的雪一旦化了之后,再从济南府调粮食过来,足以解决青州缺粮危机。 赵知府忧心忡忡的道:“昨日下官草草统计了流民的数量,现在已经激增五千多人。” 如果只是单纯的这些流民,青州府的存粮够吃了,可问题是,现在市场上的粮食已经开始涨价,百姓们都在疯狂抢粮。 粮价被抬高到穷人根本吃不起的程度,这样下去,再过两三天,恐怕就会造成穷人百姓的动荡。 陈策盯着他,道:“为何不去找大粮商借粮,只要青州商人放出粮食来,粮价就能平稳……他们要发国难财?” 没等赵知府解释,陈策便面色不善的质问道。 赵知府叹口气,道:“是啊,可官府也没有任何借口,去找这群大商人的麻烦。” “什么叫没借口去找他们?去将人给召过来!就在青州府衙谈,让他们放粮出来,你现在就去!” 赵知府赶忙道:“好!下官这就去!” …… 陈策背着手,站在青州府府衙前的大街上,李珍和几名内厂的高手拱卫在陈策面前。 大街上的粮铺几乎全部关门,百姓们三五成群的挤在各个粮铺面前。 看着这一幕,陈策不由眉宇紧蹙。 “大人。”李珍开口道,“卑职一大早出去看了,现在粮铺开业的就那么几家,粮价贵到离谱,更多的粮商都在待价而沽,都准备赚更多的钱。” “如果青州外的大雪再封几天的路,恐怕青州府整个府的百姓都要乱起来。” 这群白莲教的计划,当真是一环扣着一环啊! 塞外的那群蒙古人,依旧对大明贼心不死,大明内部越是动荡,他们就越是有机可乘,这些内奸们,纷纷做了蒙古人的走狗,他们枉为汉人! “大人。”一名胥吏从青州府衙内走了出来,来到陈策面前恭敬的道:“赵大人已经将粮商代表给召过来了。” 陈策噢了一声,跟着对方去了青州府衙的后堂。 后堂内站着几名中年人,见到陈策,模样恭敬的道:“小民等参见大人。” 赵知府小声给陈策介绍面前的这群人。 青州府最大的粮食商人叫李不仕,经营的产业包括粮食、丝绸、茶叶、瓷器,可算是青州府最富有的商人。 其产业遍布整个山东诸州府,能将规模发展这么大,很显然他在济南那边还有关系。 陈策盯着李不仕道:“青州府现在暂时缺少粮食,你将手中粮食放出来一部分给官府,我们按照市场价收。” 李不仕忙不迭道:“大人言重了,市场价太高了,小民哪儿敢?小民也愿为国家出一份力,小民愿意按照一石二两的银子交给官府。” 陈策听到这里,脸色顿时阴了下去! 在北平,米价也不过一石八九百钱,平常青州粮价也才一石一两……你怎么不去抢? 一石二两银子,你居然也敢大言不惭的开这个口? 503、疯狂的陈策 陈策面色晦暗不明的看着这群粮商,然后端着茶喝了一口,微笑道:“你给府衙送一万石过来,两个方案,第一种是等大雪停下,道路畅通,官府从济南调粮过来将这一万石粮食还给你们。” “第二种按照一石一两银,官府花一万两银子买你的粮食。” 李不仕面色为难的听着陈策的话,道:“大人呐,现在粮价都在升,粮食本就紧缩,草民们就算勒紧裤腰带,恐怕顶多才只能凑出来五百石……草民实在没这么多粮食啊!” 陈策淡漠的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在命令你,你懂吗?” 李不仕赶忙道:“草民若是有这么多粮,自然愿意替朝廷效命……别说一石一两银子,国难面前,一石五百钱草民都愿意给!” “可不瞒大人说,草民真没那么多粮食啊,请大人明鉴。” 陈策噢了一声,道:“这么看来,我确实是为难你了?” “行吧,你先能凑多少就凑多少出来。” “遵命!” 等他离去后,陈策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了很久。 赵知府就小心翼翼站在一旁,他觉得陈策还是太年轻了,这群商人哪个不是老狐狸,你就算是官府,也命令不了他们。 “大人……他们分明有粮,只是卖给官府是最不合算的买卖。” “我知道,他们不想放粮出来。”陈策道。 要不是现在是推行钱币改革的关键时期,陈策根本不会和这群黑心商人客气,直接派兵去将他们家给我围住,或者将人抓住,威胁他们将粮给放出来。 但现在使用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更加激发官商之间的矛盾,有损国家信誉。 如此一来,未来就未必能顺利推广货币改革政策。 所以陈策才没选择动用最极端的手段。 赵知府道:“大人,可否效仿汉武帝推行的算缗告缗政策?” 陈策摇摇头,道:“真要那么做了,天下商人群体恐会更忌惮朝廷官府,以后官府在商人眼中还有什么信誉可说?” 缺粮的事只能平缓的解决。 以李不仕为首的这群商人陈策也没打算放过,吃人血馒头发国难财的混账们,若不杀鸡儆猴,以后恐怕这种事还会屡见不鲜。 在陈策眼中,李不仕在拒绝他那一刻,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赵知府忧心忡忡的道:“那……可如何是好啊!再过几日,若是青州市场还没有足够粮食进来,一旦粮价格飙升到百姓吃不起的程度,整个青州府都会乱起来。” “请大人明鉴,下官,下官并未不考虑百姓死活,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方才那些粮食商人,他们吃定了官府不敢随意动他们,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救济国难是官府的义务和责任,不是他们的。他们救不救顶多就是道德上的问题,和律法无关,他们虽然黑心,但没违法! “青州仓粮还有多少?” 陈策忽然开口询问。 赵知府道:“回大人,还有不到五千石左右。” 这点粮食,放在偌大的青州市场上,根本砸不出来什么浪花。 陈策当机立断道:“全部放出去,以官府名义,将粮价抛售出市场,价格定在一石三两。” 嘶! 赵知府听到陈策这话,他以为陈策疯了,忙不迭劝谏道:“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这么贵的价格放出粮食,百姓们能冲垮了青州府衙!” 市场上现在少量放出来的粮食也不过一石二两左右,你现在抬高到一石三两,这岂不是比商人们还要黑心?! 真要到那个时候,青州府的百姓不活活冲垮青州府衙? 陈策不容置喙的道:“按照我的话去做!” “今天开始就去放粮。” “这……” “快去!” 赵知府无奈的道:“遵命!” …… 初二这天下午,大批量粮食纷纷涌入市场,价格贵到离谱。 李不仕等青州府的这群商人惊愕的看着市场上的粮价,纷纷以为青州官府疯了! 他们就真不怕被弹劾到北平?你官府带头发国难财,朝廷若知晓了,整个青州府官吏恐怕都要进行一次大清洗! 那个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他是来敛财的吧? 这种事其实在地方屡见不鲜,朝廷派出来的钦差使臣,大部分都和皇帝沾亲带故,就和当初各地方的藩王一样,他们在地方为非作歹,虽然很多御史也会弹劾,但皇上大都是包容宽赦,从未真的追究过他们的责任。 这次来青州的那名年轻人,恐怕也是朝廷某个皇亲国戚吧?不然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这是打算敛一笔财就离开青州,然后将烂摊子全部交给青州府自己承担? “李老,您说那年轻人是不是疯了?一边问我们要粮,一边又自己如此高价的卖粮……他这究竟是要赚多少钱?” 青州府的商人们一脸不解,纷纷和李不仕商讨。 讲道理,李不仕也不清楚陈策究竟在做什么,这实在太疯狂了!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官府已经带头了,那也就不要怪他们这些商人们黑心了。 “放粮!” 这个价格,是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一石三两银,他们能赚很多很多! 不管那个年轻的钦差要做什么,他们跟着做就是了,反正能赚钱就行! 其实不仅是以李不仕为首的这群商人不理解陈策,就连整个青州府的官吏们都被陈策的举动给震惊了。 青州府的官员们几乎都来找到陈策,祈求陈策勿要伤害青州子民。 不过这些人自从进青州府,陈策就让锦衣卫黑内厂、东厂给他们扣押下来了。 赵知府真的有点害怕陈策,这个小子实在太狠了,这么多官吏说囚禁就囚禁,可他偏偏有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的权力。 他可以随时随地杀青州府任何官员,所以赵嗣明都不敢忤逆陈策的意思,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劝陈策道:“大人……如此这般做,一旦朝廷追责,我们可没有谁能承受的住啊!” 陈策淡漠乜他一眼,道:“你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赵嗣明摇头道:“这个,下官惭愧。” 陈策道:“那就不要多嘴了,我能在青州待的时间不多,等这次危机解决我就要离开。” 赵嗣明:解决?你解决什么危机?明明是你在制造危机好不好! 504、目标陈策 这几日青州府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官府第一时间调兵开始清理官道,恢复道路交通运输。 然而青州这几日却死气沉沉,宛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巡查山东的御史们,纷纷亮起了手中的刀,各种奏疏纷纷开始大书特书,指责陈策在青州所做的一切,请求朝廷立刻诛杀陈策! 青州的粮价在陈策主动抬高官府粮价后,飙升到不可思议的一石四两银子左右。 这种逆天的粮价,几乎是闻所未闻,整个大明各朝各代的粮食价格都没如此疯狂过,百姓们根本吃不起粮食,这几日百姓都在紧巴巴的过日子。 青州府的各有司官吏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知道陈策是朝廷的钦差大臣,谁也不敢主动开罪陈策。 而且青州年关这段所有政务的决策都是陈策做出来的,最起码他们不会被陈策牵连了。 不过谁都知道,陈策在青州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会被弹劾到朝廷去,就是不知道陈策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能扛得住朝廷各方御史的弹劾了! 就算是太子,也不敢干如此疯狂的事,他居然敢! “大人。” 李珍护在陈策左右,跟着陈策一起走在青州府死气沉沉的大街上,年关过来的时候,这里还一片繁华的气息,仅仅不到几天,这个城市便仿佛被蒙上了灰蒙蒙的阴霾一样。 “卑职不理解,您这究竟是在做什么打算?” 这分明是损人且不利己啊,李珍知道陈策厉害,但他实在想不通陈策为什么要将粮价抬高到如此疯狂的程度,还是以官府的名义,这无论如何,似乎都百害无一利啊! 陈策没对李珍解释那么多,他背着手默默的走在大街上,随着官府将粮价抬高并且放出粮食后,如他预料的那样,青州府的粮商们纷纷开始放出来粮食,不仅仅是大商户,就连许多小商户、散商们都开始将粮食抛入市场。 很快就造成了供大于求的市场效应。 于是在市场调节的作用下,商人们开始互相降价,来保持粮食贩卖的竞争力。 到初六这天,诡异的事发生了。 粮食经过数天的波动,居然又平稳的回落到了一石七八百钱的价格区间! 这个过程从前到后,仅仅不过四五天时间罢了!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粮价就是恢复如常了。 初六这天,陈策也要离开青州府了,李珍看着陈策,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叹口气。 算了,自己这智商,恐怕一辈子都弄不明白大人是如何解决这次危机的,就算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诡异至极! 府衙内。 杨嗣明和一众官员们全部都看懵了,他们是真没想到,经过陈策这么一顿操作,本来出现粮食危机的青州府,现在非但粮价恢复平稳,而且市场的粮食数量比平时还要多! 而这一切,都是那名年轻人当初的一句话,抬价,放粮。 杨嗣明彻底服了,他看着这种结果,整个内心的震惊和疑惑、佩服等情绪交织,到这一刻他才明白,陈策为什么能具备皇权特许、先斩后奏的巨大权柄! 这个人,是真的太厉害了! 最开始青州官府的人还在猜测陈策会不会是如同张家两兄弟一样的皇亲国戚,不然不敢干这种疯狂的敛财事。 民间的商人们也对陈策身份保持这份猜测。 可这个结果出来后,再也没有人敢质疑陈策,他是真有本事啊! “大人。”一名胥吏找到杨知府,道:“陈大人要走了,他让小人召你过去,有事对你交代。” 杨嗣明忙不迭道:“快,快去带路!” 没多时,杨嗣明找到陈策,恭敬的抱拳道:“下官参见陈大人。” 陈策摆摆手,依旧和来之前一样安静、淡然,他站在府衙外的马车前,对杨嗣明道:“我对你交代几件事,你都要办妥了。” “粮价已经恢复,为了以防万一,你先购置一部分粮食存储在太仓中。然后问济南那边多申请调粮过来存储。” “还有一件事,等我走后,过一段时间,重点查一查李不仕那个商人,我大概知道他在山东布政司那边可能有关系,不然一介商人不会也不敢和青州府阳奉阴违。” “查到他的问题后,想办法给他合理化、扩大化,然后将他杀了。” 嘶! 这也太狠了,就因为他拂逆你的意思,你就要诛杀对方? 陈策道:“他这一次如果能平安抽身,以后其他地方的商人都会纷纷效仿。” “要用重典,让天下各地的商人明白,在国难面前,任何商人胆敢对百姓伸手,和国家作对,下场都是如此!” “要用他,震一震天下商人们,只有这样,这些商人以后才能老实。” 这个口子不能开,所以李不仕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天下的商人们才会明白报效国家的重要性,才会让他们想方设法的去多给朝廷做一些事,多替社会做点事,这样以后他们才能在大明安身立命! 只有这样,才会让天下商人们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不要真以为自己认识一些人脉关系,就能肆无忌惮,就能嚣张跋扈!在朝廷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士农工商!位置要摆好! 杨嗣明这才明白陈策的用心,不由心中更加震惊,这个表面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俊俏年轻官吏,心却如此狠毒! 但你又不得不说,陈策做的没错。 在国家大势面前,任何和国家作对的人,下场都会如此。 “最后一件事,继续清剿山东境内的白莲教,我也会通知两京十三省各有司,这件事要重视起来。” “下官明白!”杨嗣明拱手行礼。 陈策嗯了一声,道:“大概就这么多事了,我要走了,你不必送我,回去继续好好办差吧。” “下官恭送大人。” …… 北平。 初八这天,朝廷正式开启了年关后的第一场大朝会。 今天奉天殿这场朝会,注定不平静。 朝会刚开始,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科道言官御史们便纷纷出列,目标只有一个——泰安侯,陈策! 505、群臣激愤 弘治十六年的第一场大朝会很不平静。 今日一早,大朝会才开始,各科道言官、巡查御史、都察院御史等就已经在摩拳擦掌。 等弘治皇帝抵达奉天殿后,几名御史和给事中便纷纷出列,义正言辞的道:“启奏皇上,臣等弹劾泰安侯陈策!” “泰安侯在逗留青州期间,恰逢青州白莲教作乱,白莲妖孽截断青州府粮食,青州陷入缺粮危机,他泰安侯做出的对策,实在……实在,助纣为虐、为非作歹、不得好死、陷朝廷于不义!” “他非但没有开仓放粮,居然还让青州府衙主动给粮食加高价在青州市场贩卖给民间百姓!” “此举,畜生不如啊皇上!臣等甚至怀疑他陈策就是白莲教的人,不然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无情无义之事!” “如今青州百姓民怨沸腾,造反只是迟早的事,这一切都是拜陈策所赐。” “是的,臣等知道泰安侯此前对大明做出的一切贡献,也知晓他陈策身子情况不好,皇上感激陈策为大明的所作所为,臣等都理解。” “可他也就是仗着皇上这份宠爱,在京师还能伪装伪装,一旦离开京师,他做的这些事,简直十恶不赦!” “皇上,是时候要惩戒惩戒泰安侯了,若是继续放任他如此胡作非为,大明朝廷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两京十三省的百姓,还会信任朝廷吗?我大明朗朗乾坤之下,居然还有如此黑暗之事发生,实在令人发指!” “请皇上立刻派御史刑部,将陈策缉拿回京,三法司会同审查陈策!” 当这群科道言官将陈策在青州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后,一时间大殿哗然,群情激奋! 太过分了! 他这是在发国难财啊,仗着皇上对他的恩宠,在地方便如此猖獗,寻日在朝廷他还装出一副儒雅随和的样子,出了京师立刻就露出獠牙,这要是不处理,以后谁还能管得住他陈策?! 弘治皇帝知道陈策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于是弘治皇帝开口问道:“他为何要在青州给粮食加价?” “有何苦衷?” 一名御史义正言辞的道:“皇上明鉴,这个时候他还能有什么苦衷?再大的苦衷也不能如此伤害百姓。” “百姓于大明而言是水,水涨了,大明这艘船还能航行到什么时候?” “依臣看来,此子就是被皇上宠坏了,到了地方就把自己当土皇帝,拿着皇上的手谕公然为非作歹,实在过分之极!” “皇上,人心是会变的!” 御史言官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弹劾陈策,他就是仗着自己的功劳,所以离开京师后才会如此嚣张,将百姓当猪狗,将官僚当家奴! 他这一生都顺风顺水,哪里还有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的样子?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陈策权力太大,你弘治皇帝太宠溺于他,才会造就如此局面! 看着百官愤慨的样子,今日仿佛不将陈策就地正法,他们誓不罢休。 “如今青州百姓民怨沸腾,青州官吏敢怒不敢言,他陈策此举,岂非将百姓推入白莲教中?!” “请皇上速速申饬泰安侯陈策。” 讲道理,弘治皇帝现在也有些摇摆不定。 这群御史们实在太能蛊惑人心了,他信任陈策不假,不然不会给陈策如此大的权柄,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些都是弘治皇帝对陈策深深的信任。 他知道陈策不会乱来,给了他足够的权力,他也不会胡作非为。 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弘治皇帝也不太了解青州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自然也不敢肯定陈策究竟是不是变心了。 他是皇帝,大明的天子,一切都以大明为主,不管他对陈策多么信任,都不能排除陈策变心的可能性。 又加上这么多官吏们的蛊惑,弘治皇帝怎能不心境摇摆? 秦紘沉默片刻,出列道:“皇上,青州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臣等也不清楚,如果草草就申饬泰安侯,未来一旦发现他此举有苦衷,岂非冤枉了好人?” “臣建议先查一查原因,然后再做商讨。” 这就是朝廷有人的好处,如果今日没人站出来替陈策说话,单凭这群御史的三寸不烂之舌,真能蛊惑到弘治皇帝的判断力。 都察院巡查山东御史李航厉声道:“秦大人这叫什么意思?事实都摆在面前,这都是山东布政司亲自上书言明的事实,这还能有假?” “就算他陈策有再大的苦衷,也断不可在国难关口,以官府名义,主动给青州粮食加价吧?” “此举,无异于陷朝廷于不义,让青州百姓对官府失去信任!” “李阁老。”都察院巡查御史对李东阳道,“你内阁难道不该说一句话,就此事表态吗?” 李东阳现在是代理内阁首辅,不过他并不想参与陈策的事,也更不想和这群言官冲突。 谁知道都察院将枪口一转,直接开始点名内阁了。 李东阳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他道:“如果陈策真做如此孽事,那朝廷必定要申饬严肃处理,并且将处理结果昭告天下,让百姓恢复对朝廷的信任。” 弘治皇帝眉宇微蹙。 李东阳当然知道,弘治皇帝不会轻易处理陈策的,当初在去倭岛的时候,陈策将一名藩王杀了,弘治皇帝都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时候李东阳就知道陈策在弘治皇帝心中的分量究竟多重!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但现在,我们都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陈策为什么要做出如此反常之举,如果草草就给陈策定罪,似乎对陈策不公平,万一最后知晓了陈策的苦衷,谁又能替误抓陈策负责?” “所以老夫的建议,等事情明朗之后,我们再去商讨如何处理。” 这不是摆明了给足陈策的时间,让他善后处理吗? 好啊!你李东阳居然也是如此胆小怕事的鼠辈,你李东阳怕事,我们都察院不怕! 巡查御史李航厉声道:“查到什么时候?查到陈策消除所有证据吗?那时候还怎么审他?!” “你内阁怕担责?好!我都察院不怕!此事本官负责!” 506、陈家危机 李航是都察院巡查御史,他当然和陈策没有什么恩怨,大明有太多这种士大夫了,尤其御史言官,因为这群人的存在,才会让官吏们循规蹈矩。 如果失去了他们的纠察,那大明的官场将会乱做一摊。 他们的职责便在于此,无关乎个人恩怨,只是单纯的怕陈策居功自傲。 他陈策是对大明有偌大的功劳,但居功自傲的臣僚,在历史上见过太多,他们一旦开始作奸犯科,那对国家的危害不言而喻。 如今青州乱成这个样子,作为御史,他李航又怎能不挺身而出,防范于未然? “皇上!臣请求立刻派人将陈策缉拿归京,防止他利用关系,将青州的消息给捂住。” “若是如此,我们就算要查青州的事,恐怕也查不出来所以然。” 弘治皇帝自然不肯,陈策是去杭州迁坟的,现在要将陈策给叫回来,他以后还有机会去杭州吗? 兴是看到了弘治皇帝的犹豫,李航道:“当然,正如李阁老说的那样,也不排除泰安侯有苦衷。” “臣觉得,此事折中,调御史去沿途护送泰安侯去杭州,再调刑部去青州了解情况。” 这是要彻底监视住陈策,不让陈策有任何运作的机会,以保证刑部在青州能调查到最准确的情况。 这次弘治皇帝不能不答应,如果弘治不答应,那岂非就等同于对百官们承认,他陈策真的在青州犯罪了? 可如果同意了李航的建议,那时候陈策真要在青州作奸犯科,到时候又该怎么收场? 能站在奉天殿的百官,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弘治皇帝都不得不妥协道:“就依卿家的意思办吧。” 李航拱手道:“遵旨!” …… 退朝后,李航的名声一时间在京师大躁。 能在陈策如日中天的当口弹劾陈策,这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李御史非但弹劾了陈策,还能让刑部主动去查陈策的罪名,这更让百官佩服。 故此,李航的名声怎能不声名鹊起? 陈策对京师这边的情况一概不知,此时他的马车已经抵达了杭州府。 在抵达杭州府后,陈策没有去府衙,而是住进了杭州官方的驿站,当晚他便写了一封信,送去了朝廷。 蒙古人扶持的白莲教,已经开始在大明内陆各地活动,这些内奸若是不除掉,未来后患无穷。 瓦剌人、鞑靼人一直还在觊觎着汉人的江山,当初朱元璋推翻蒙元朝廷的时候,并没有将他们全部歼灭,这些余年一直想着复国,不断在北方作乱,入侵大明边境。 非但如此,还扶持了一股势力,在明朝内部作乱,以图谋颠覆明朝政权。 虽然陈策知道,最后颠覆明朝的不是他们,但现在对这些蒙古人也不得不防。 什么时候能彻底征服北方蒙古人,才能保证大明的长治久安。 这也是为什么陈策将傅元给安排去了辽东。 “相公,夜深了,早些入睡吧。” 半夜的时候,陈策还在驿站写着信件,吴娘子前来催促陈策早些入睡。 陈策微笑道:“嗯。” “相公,明日一早就去迁坟吗?” 陈策点点头道:“嗯,早点将坟给迁了,早些回京师。” 一路颠簸劳累,他在杭州也没有什么值得逗留的地方,将父母祖坟迁到北平,他人生的所有事几乎就安排妥当了。 “好!” …… 杭州府,城郊。 当初陈策父母的祖坟,是陈策亲自修的,在郊外的老宅田地中,陈家在杭州有一百亩地,不过后来都被大伯陈伯炘给占了。 不过好在陈策的父母最终安稳的下葬在老田中。 自从上次陈伯炘父子去了京师后,陈家的产业也全部交割给了陈策,现在大伯一家人只能住在老田的老宅村落。 现在他们的日子也不太好,那陈家的一百亩地,现在被侵占的也只有不到十亩地。 也就是因为这十亩地是葬着陈家人的地方,最终才没被侵占。 “爹。” 夜深了,陈家的灯火还在亮着,陈正业自从回来后,也开始安稳的看书学习,前两年考中了秀才后,期间考过一次举人试,只是没有中。 陈正业见陈伯炘忧心忡忡,轻声道:“你怎么了?” 陈伯炘叹口气,道:“何居明要购置这十亩田,昨日来与我谈的。” “他出价不过三十两。” 十亩地三十两,和抢劫没区别,也就是因为陈正业落魄了,如果以前他们陈家在杭州府还是富商的时候,对方绝对不敢如此。 那时候陈家和官府还有点关系,只是现在陈正业落魄后,和官场的人脉资源早已经淡化。 何居明是杭州知县的小舅子,靠着这层关系,最近在杭州府快速起势,商业包揽了杭州的香料、茶叶、瓷器、丝绸,这些都是销往海外的,十分赚钱。 按理说他不该再觊觎陈家这点田地,奈何当初他在经商的时候,何知县还不是杭州府知县,仅仅只是一名秀才,谁能知道这几年时间,连续考中举人、进士,最后被调到杭州知县。 最初陈家和何家关系还不错,何居明在商业发展的时候,陈伯炘还帮助过他,谁知道现在养出来了这么一只白眼狼。 “何居明这个混蛋!孩儿无能,如果这次考中举人,他还敢如此欺人太甚吗?” “父亲,这十亩地,可是咱们陈家唯一的财产了,咱们不妨写信给陈策吧。” “这里面可也埋着陈策的父母呢,他不能不管的啊。” 陈伯炘摇头道:“他陈策在京师或许有些关系,但手怎能伸到杭州?” “退一万步说,远水解不了近渴,明日何居明就要来收田了,咱们若是不卖给他们,以后还能在杭州生存下去吗?” 陈正业焦急的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他将咱们陈家的产业一点点蚕食完吗?” “咱们就剩下这点田了啊!” “现在能救咱们的只有陈策了。” “不行,我现在就写信给陈策!无论如何这点财产也不能再让给对方了,一退再退,咱们要退到什么时候?!” 507、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杭州县衙。 “姐夫,陈家那十亩地适合做丝绸棉麻工坊,不过现在有点问题我比较担忧。” 何居明到底也不是傻子,他调查过陈家的情况。 陈伯炘不足为惧,不过他的侄儿在京师那边有点关系,不然陈伯炘那次从京师回来,也不会灰溜溜的将陈家老二的产业全部归还回去。 肯定是在京师吃瘪了。 杭州知县罗德印本是泉州府人,科考中第后,通过关系运营到了富饶的杭州府,这里面花了多少钱打点自不必说。 他在官场不敢贪污,深怕被御史查到,所以很多商业上的事,他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小舅子打理。 罗德印摇摇头,淡淡的道:“不足为惧,陈家老二本就是一名商贾,他的儿子还患了严重的肺痨病,能活到现在都算是奇迹。” 这样的人,注定是无法进入官场的,就算他在京师认识了一点人脉关系,人家也不可能将手伸到杭州府来。 因此,罗知县对此事并不担心。 这块地到手后,要加快建设工坊,国家政策已经出来,明年市舶司会全面开放,大明的海外贸易一定会迅速发展起来。 这是个赚大钱的机会。 “你不必担忧,这些事本官会给你顶着,明日你安心将地给收回来即可。” 听到自家姐夫说了这番保证后,何居明也就不再考虑那么多。 第二天一早,何居明便带着人去陈家祖田那边收地。 “老陈啊,这是三十两银子,你拿着,将这份契约给签了吧。” 陈伯炘盯着契约,摇摇头道:“老何,这是我们陈家的祖产了,我不能典卖。” “而且是否典卖祖产,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们陈家还有一名后人在京师,也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行。” 何居明微笑道:“嫌钱太少了吗?这些事都好商量,你开个价。” “按照整个杭州市场价,十亩地也不过一百两,我给你三十两,往后给你陈家人安排一份工作,这已经很划算了。” “当然,如果你想要更多的钱,我也可以给你……” 陈伯炘打断对方的话,道:“不是这个原因,钱财多少与否,这十亩地我都不能卖给你。” 何居明脸色拉了下来,淡淡的道:“我不是和你商量,我要建设工坊,今日就要动工。”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建筑工匠们我已经叫过来了,他们今日就会在这些地上动工。” “看在我们以前合作的份上我才和你好言相商的,其实我本可以不与你商量,你知道我要拿你这块地,本可以一点钱都不用付的,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陈伯炘淡淡的道:“老何,我是为你考虑,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我侄儿那个人有点狠,这里可是他父母埋葬的地方,你在他父母坟头建设工坊,他要知道了,恐怕你下场不会好。” “哈哈哈!” 何居明大笑道:“原来你是在担忧我啊?那我是不是要感谢感谢你?” “呵呵,就这么说吧,我再给你拿七十两银子,今日我们就要动工了。” 陈伯炘:“……”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随便你吧。” 他知道,现在没办法和对方强硬,毕竟他的姐夫是杭州知县,陈伯炘还不会这么不识趣。 “成。” 何居明也没说那么多,起身离开陈家房屋,指挥一群工匠们,开始动工将这十亩地全部填平。 陈策带着吴娘子和小花等人朝祖田走来。 几辆马车停在了村落前,陈策打算带着吴娘子和小花先去拜祭一下父母,然后再动工迁坟事。 陈伯炘愣了愣,惊愕的看着村落羊肠小道上的陈策,赶忙走上去,道:“陈策,你回来了?” 陈策看着大伯,点点头,平淡的道:“嗯,我来迁坟。” 对这个大伯,陈策没太多感情,整个陈家的人,他也没多少念想,这次回来迁了坟他就打算回京,不准备在杭州府多逗留。 陈伯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有人在祖坟动工,要填平陈家的祖坟,你来的正好,若是来晚一步,可能老二的坟就被填了。” 陈策眉宇微蹙,淡漠的道:“你将祖田卖了?” 陈正业忙不迭道:“陈策!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家业都被你收回去了,这十亩地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这里面不仅埋着二叔,还有爷爷奶奶,我们就算再混蛋,能把祖坟给卖了吗?” “可人家背靠杭州县衙,你让我们怎么办?此前我们在杭州官场上还有点关系,现在我们哪里还有能力守住陈家的祖坟?” “你和我们气什么呀?你在京师不是厉害的很吗?你去找他们的麻烦呀!” 陈策点点头:“带我过去。” “好。” 陈正业带着陈策几人朝祖坟那边走去,何居明正在指挥工匠铲坟头。 陈策走过去,盯着何居明道:“让他们先停下。” “这田,你不要动了,这是我们陈家的祖坟。” 何居明打量着陈策,笑着对陈伯炘道:“老陈,这就是你说的那名狠辣的侄儿?” “呵呵。” 他笑着道:“这坟,我还就动了,你待如何?” 陈策真的很不想再和这种没脑子的人多说一句话,他能辩驳的东西很多,比如让对方拿出来收地的凭据,比如搬出法律和对方掰扯。 但他没有。 “你姐夫是杭州知县是吗?” 何居明点头道:“如何?” 陈策嗯了一声,道:“你让他们等会动工,我让他过来处理。” 他说完后,看了一眼李珍,道:“你去一趟杭州县衙,将县令给叫过来。” 何居明冷笑了一下,对陈策的话置若罔闻,厉声呵斥工匠们,道:“你们愣着做什么?继续推坟啊!” 陈策沉默片刻,对李珍道:“算了,你先给他处理掉。” 李珍点头:“好!” 然后,他走到何居明面前,咔嚓一声,将他伸出的手臂给折断了。 “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传遍整个村落,陈策冷漠的盯着他,道:“我说了,让你先不要动工,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你,你这个狗东西,我杀了你!给我杀了他!快!”何居明歇斯底里的大吼。 508、他更强了 陈伯炘和陈正业站在一旁,看的脸颊一抽一抽的。 这小子是真狠啊!看他面向温文尔雅儒雅随和的样子,可真要动起手来,真的能让人不寒而栗。 他真就不考虑后果么? 你陈策在京师确实关系网强大,但那不是因为你厉害,是因为你背后的人厉害,不是么? 这里是杭州府啊,不是京师,东南的官场利益错综复杂,你陈策初来乍到,直接就和杭州县令结下梁子,你真不怕自己离不开杭州府? 陈正业的母亲听闻陈策来杭州了,气势汹汹的带着陈家人过来,要找陈策讨回一个公道。 他们家的产业,可都是被陈策全部夺走了,这个家伙居然还有脸来杭州? 然而这群女眷刚到到这里,就看到陈策命人将杭州县令小舅子的手臂折断了! 那可是何居明啊,他们陈家都畏之如虎的人,他陈策居然这么狠。 这一下子,陈伯炘家中的女眷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安静的站在陈伯炘和陈正业的身后,略有些惊恐的看着陈策。 陈伯炘冷静下来后,对陈策提醒道:“陈策,他是杭州知县的小舅子,我提醒过你的。” “大伯知道你在京师有些人脉,但杭州不是京师,你快走吧。” 陈策看了一眼陈伯炘,淡淡的道:“我将祖坟迁完就走。” 陈正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勇气开口。 你这么拍拍屁股走了,我们怎么办?说到底你还是我们陈家的人,杭州知县最后找麻烦的人不还是我们吗? 虽然他心里很不高兴,但这些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倒是陈正业母亲小声开口道:“小陈啊,你走了,我们咋办啊?” 陈策乜她一眼,并未开口。 对这群亲属们,陈策并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他们是死是活,陈策并不在乎。 不过大概率他们会没事。 没过多时,村落内来了一群官差,杭州知县亲自带着胥吏捕快等人匆忙走来。 何居明仿佛遇到了主心骨,龇牙咧嘴的拖着手臂来到罗知县面前。 “姐夫,他,他……快抓了此獠,此獠当众行凶,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都可以为我做证!” 罗知县脸色阴沉的来到陈策面前,冷冷的盯着他,表情阴郁,平静的道:“先跟本官去衙门。” 陈策摇头道:“我没时间,今天迁了坟我便要走。” 罗知县刚要开口,陈策将弘治皇帝的手谕丢给他,道:“你自己看。” 罗知县只是看了一眼,便脸色顿变,整个人忍不住开始惶恐颤抖起来。 陈策挥挥手,李珍身后忽然冒出来一群锦衣卫、内厂、东厂的人,将县衙所有胥吏包围,他们抽出刀,只要陈策一声令下,今天这里的人都要死! 罗知县颤抖的道:“大,大人,下官,下官……” 陈策质问罗知县道:“这是陈家的祖田,我说要卖了吗?” “嗯?” 何居明还不明白现在情况,吼叫道:“小杂种!卖不卖由不得你——啪!” 罗知县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下手之重,直接将对方脸颊都扇肿了。 “闭嘴!” 他赶紧恭敬的对陈策道:“大人,此獠少不更事,您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啊。” 陈策嗯了一声,道:“就这样吧,我说了我赶时间,迁了坟我就要走。” 顿了顿,他对罗知县道:“我并不想和你阐述是非对错,你心里比我清楚,今天这事我当没发生过,回去吧。” 陈策确实不想收拾对方,不然对方可能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呐!” 罗知县赶忙带着人,灰溜溜的跑了。 望着这诡异的一幕,陈伯炘父子直接震惊的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他……更强大了! 这是陈伯炘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知道陈策在京师厉害,但没想到离开京师了,他依旧可以呼风唤雨! 相较于几年前,陈策的人脉又强了很多……可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或许不是陈策人脉关系网强大,而是他自己有本事! 他自然不知道陈策究竟做过什么事,也不知道陈策的厉害,不是因为他的关系网如何,他有今时今日,都是自己得来的! 永远都是自身足够强大,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和惧怕! 陈策当然无暇理会陈家的人,他对李珍道:“迁坟吧。” 陈伯炘忙不迭对陈策道:“陈策,你将二弟的祖坟迁走,家里的祖坟……” 陈策淡淡的道:“那就让我爹我娘脱离陈家。” 陈伯炘赶忙道:“不可,不可呀!他们是我陈家的人,落叶讲究归根,坟迁走可以,但也不能让二弟脱离陈家,这传出去,二弟在九泉之下也无脸做鬼的啊!” 要是真让陈策父亲脱离陈家,那他以后在杭州,谁还能管他死活?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日之后,整个杭州府,恐怕都没有人敢招惹他们,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厉害,而是因为他们幸运的成为陈家的一份子。 只要陈策还是陈家人,他们永远都可以扯虎皮拉大旗,有陈策的庇佑,没有人敢随便找他们的麻烦! 陈策噢了一声,道:“随便吧。” 他也不在乎这些,反正无论如何,父母的祖坟都一定要迁走。 “小,小陈,要不要回去喝口茶?” 陈母就算再傻,此时也看出来陈策的不凡,杭州知县在他眼中连蚂蚁都算不上! 他刚才说了,他不想和杭州知县一般见识,这话说完后,那杭州知县仿佛如蒙大赦,那谄媚、恭敬、惧怕的情绪,早就在脸上写的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她哪里还能不明白陈策究竟多么厉害! 陈策摇头道:“不必了,迁完坟我就走,你们回去吧。” “这哪儿能呢,迁坟这么大的事,不必操之过急……额,好吧,都随你。” 看着陈策盯着自己,陈母再也不敢开口了,他本来打算将陈策留下来,给他们撑撑场面,说不定利用陈策的身份,还能让他们家在杭州府重新翻盘,不过陈策那双眼睛仿佛能洞悉她的想法一样,让她再也没勇气开口。 509、有大本事的人 紫禁城。 从青州调查回来的刑部使臣已经折返回皇宫。 今日一早,刑部的人便径直找到了刑部尚书元守直。 这段时间,刑部和都察院御史一同前去青州协同办案,都是负责调查陈策在青州所作所为,这关乎陈策接下来的命运。 元守直也很头疼,如果陈策在青州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压根不知该怎么处理陈策。 毕竟陈策在弘治皇帝心中的分量实在太重了! “大人。” 就在元守直踟蹰思考的时候,一名刑部官员急促走来。 元守直忙不迭道:“你们从青州回来了?青州现在情况如何?” “陈策呢?他在哪?” 看得出来元守直很着急。 刑部官员一脸古怪的道:“回大人,泰安侯早就不在青州了,他在青州只是待了几天。” “当时青州白莲教作乱,将济南府运去青州的粮食给劫持了,青州府因大雪封路,整个青州府陷入缺粮危机。” “当地的粮商们全都待价而沽,谁也不愿意将粮食放出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色有些古怪。 元守直道:“不要卖关子!快说!后来如何?” “是,大人。” “后来,泰安侯就让青州知府去将仓储粮食全部放出来,不过不是无偿赈灾,而是抬高价格卖给百姓。” 这事儿,也就是巡查御史李航弹劾陈策的原因。 “可是,古怪的是,官府在抬价几天后,青州市场突然涌入越来越多的粮食,就这样……粮食价格逐渐平缓下来,最后恢复到了市场价。” “青州官场上所有人都给予泰安侯极高的评价,年关这一次,如果没有泰安侯这神奇的一幕操作,恐怕青州会生乱,换言之,泰安侯非但没罪,他还拯救了整个青州府以及青州百姓!” 元守直听到这些,整个人被震的愣在原地。 他是怎么也想不通,陈策居然还能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去解决粮食危机! 他真的开眼了! 这种手段和这种魄力,谁有?即便有,他们敢冒天下大不韪去做这件事? 反应了许久,元守直才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呢喃道:“本官知道了。” 陈策这次,非但没有罪,恐怕皇上知道这事后,还要感慨一句他陈纯简真是天才! …… 都察院。 李航今日早早来到衙署,陈策那边的调查结果也快出来了,他在思考该如何能将陈策彻底打入深渊。 最近李航在文官清流群中的名望越来越高,自从他仗义执言弹劾陈策后,李航的名声就在朝廷传开了。 能在这个时候,勇于弹劾陈策这种宠臣的,这不是猛士是什么? 此前很多人弹劾过陈策,但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乃至现在朝廷几乎无人敢和陈策正面冲突。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嫉妒陈策。 整个大明朝廷嫉妒陈策的人不在少数,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陈策越是优秀,越是得宠,这对整个文官群体来说,就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不允许大明还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 上一个这么牛的人叫王越,不过已经被他们逼死了。 不过陈策比王越狠的一点是,陈策的反击从来都是很有力,乃至现在朝廷的官吏们只敢背后吐槽编排陈策,谁也不敢正面和陈策起冲突。 所以李航在奉天殿如此激烈弹劾陈策,名声才会传播这么快。 因为只有他声名远扬了,以后才有更多的不怕死的‘忠义之士’才会继续弹劾陈策,因为他们让李航尝到了甜头。 文官们都很在乎自己的名,这么好的博取名声的机会,以后但凡谁想声名远播,大概都会源源不断的继续弹劾陈策,以博取自己的名望! “李大人。” “刑部的人已经回来了,去山东的御史也回来了。” 李航愣了一下,刑部的人回来他能理解,可派出去监视陈策的御史怎么也回来了? “御史回来做什么?他不是应该在陈策旁边?” 当初李航怕陈策会借机掩盖他在青州所作所为,所以才建议弘治皇帝派御史去贴身监视陈策,就是为了防止陈策在暗中使用手段掩盖罪行。 “让张御史来见本官。” “喏!” 没多时,一名御史便来到李航的值庐内,李航忙不迭问道:“你为何不在陈策身旁监视他?” 张御史看了一眼李航,道:“李大人……下官,下官在青州没找到泰安侯。” 李航狐疑的道:“他陈策知晓自己罪不可赦,他逃了不成?!” 张御史摇摇头,道:“实际泰安侯就没在青州待多久,在年初六那天就去杭州了。” 嗯? 畏罪潜逃? 他不打算回北平了么? 李航有些奇怪,又道:“刑部那边对这案子怎么说?是否派人去杭州抓捕陈策归案?” 张御史又小心翼翼看他一眼,道:“这……泰安侯非但没什么罪,还在青州立了功。” “什么?”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在青州以官府的名义,主动给粮食抬价,这还不算罪名?那什么才叫罪名? 张御史也没有啰嗦,直接将陈策在青州的所作所为以及当时青州出现的缺粮危机一五一十全部告知了李航。 李航听完后,对陈策的手段佩服到了极致!这简直惊为天人! 这么看来,他陈策果然没有罪,非但没有罪,他还真在青州立了大功! 当初李航不理解陈策的所作所为,可现在明白后,他忽然有些惭愧起来。 说实话,这事儿让他去处理,他自己都束手无策! 嘶! 很快,李航倒吸凉气,他误会陈策了,此前他在奉天殿弹劾陈策的所有罪名,都不成立! “本官,本官要入宫一趟!” 李航赶忙急促的起身,朝皇宫跑去。 做错事了就要认罪,他本就和陈策没什么恩怨,此时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才发现自己错了,既然错了,那就要去认罪认罚! 他不得不承认,陈策能被封泰安侯,能独得皇帝宠佞是有原因的。 这个陈策,是真有大本事的人! 510、陈策归京 乾清宫,武英殿。 进入弘治十六年后,弘治皇帝也感觉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刘文泰等御医多次秘密被弘治皇帝召见诊断身子,却依旧找不到原因,给出的建议就是弘治皇帝操劳过度,让弘治皇帝好好歇息修养身子。 其实具体什么病,太医院那边根本查不出来。 弘治皇帝依旧让太医院的人对此事保持缄默,任何消息不得走漏出去。 “皇爷。” 怀恩小心翼翼来到武英殿,道:“刑部尚书和巡查御史李航求见。”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想来是青州那边来消息了,他点头道:“让他们进来。” 不管陈策在山东是否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弘治皇帝都打算保住陈策,毕竟他已经没多久能活了。 兴是两人同病相怜,当弘治皇帝知晓自己身子病重,恐时日无多的时候,他才知道陈策有多么勇敢。 能在生命倒计时的时候,依旧能坦然能乐观面对,并且积极去做这么多事,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有陈策给他做榜样,弘治皇帝可能都撑不住。 他无论如何是要保住陈策的。 没多时,元尚书和李御史一同进入武英殿,李航急忙拱手谢罪,道:“皇上,臣误会泰安侯了,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弘治皇帝眉宇微蹙,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道:“嗯?” 元守直赶忙道:“皇上,泰安侯在青州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他没有卖关子,将青州那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听完后,整个人也震惊的不轻,呆呆的僵硬在那里,安静了很久,然后才倒吸凉气道:“好!” 说完后,他又看着李御史,语重心长的道:“朕三番五次与你们都察院说过,涉及前途生死的大事,你们最好调查清楚,不要随意就出面弹劾,也是此事没有在朝会公开,真要那个时候,你让朕如何处理你?” 李航一脸惭愧,道:“微臣知罪。” 弘治皇帝道:“罢了,你是御史,风闻弹劾是你的权力,也是保障国家政治廉洁的根本,朕这次就不与你惩罚了。” 李航感恩戴德的拱手弯腰道:“臣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 陈策的迁坟队伍此时正浩浩荡荡的朝京师进发,如今已经过了陕西,进入河北境内,抵达京畿脚下。 大概还有三天时间就能进入北平。 此时队伍正在保定府短暂休息。 在酒楼用膳的时候,陈策就见到不远处有一名青衣公子,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时不时开始咳嗽。 起初陈策以为对方也是肺痨病,直到几名读书人找到他,那青衣公子才道:“我的病,恐怕命不久矣了。” “陈公子!一定会好的,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吴娘子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又抬眸看了陈策,道:“相公,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冒充你?” 陈策无奈苦笑道:“不是感觉,他应该就是在冒充我。” 吴娘子笑着道:“看来相公在大明是出名了呀!” 李珍道:“大人,要不要我去将此人抓起来。” 陈策摇摇头道:“算了,不要招惹是非了,马上就快到京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远处,那个假冒陈策的青衣年轻人吃完了饭,打算去付钱,不过酒楼的店家却说什么都不肯要。 陈策现在在京师实在太出名了,能和他攀上一层关系实属不易,如今店家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又怎肯问对方要钱? 李珍面皮抽了抽,不忿的对陈策道:“大人,难道就看他们这么败坏你的名声?” 陈策摇头道:“防不住的,能冒充我的人实在太多,就算你将这个人抓了,后面还有很多人冒充我。” “退一步说,他也没有杀人放火,至于骗吃骗喝,那也是对方心甘情愿的不是吗?就算你给他抓了,你也没办法定罪,算了吧。” 李珍治好无奈的点头,不得不说这群人现在是真的有头脑,冒充大人骗吃骗喝的事都做出来了,以后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就在陈策等人吃了饭准备走的时候,酒楼内突生变故,几名持刀的汉子厉声道:“他就是陈策!杀了他!” 那青衣公子都吓蒙了,居然在京畿范围内,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去杀陈策? 这种倒霉事都能被自己遇上? 那青衣公子赶忙摆手,道:“大哥,你们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陈策。” “额,你们看,我的病是装的,我真没病。” “我真的不是陈策,别闹了,快把刀收起来啊!” 不过那群刺客丝毫没有听对方解释,扬刀三下五除二便将对方给砍了。 陈策面皮抽了抽,看了一眼李珍,道:“将他们抓起来。” 他也很疑惑,在京畿脚下,居然还有人要刺杀自己,他很想知道对方是谁,为什么要刺杀自己。 至于刚才那个被砍死的假陈策,他只能替对方默哀。 本来那家伙想利用陈策的身份骗吃骗喝,谁知道会招惹如此大的祸端。 李珍带着内厂几名高手,很快便将对方制服,细细盘问之下才知道对方是白莲教的人,至于为什么要杀陈策,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上面的人派来的。 又是白莲教的人…… 陈策眉宇紧蹙,对李珍道:“将他们送官府去吧,我们继续朝京师进发,一路小心点。” 应该是在青州那边和白莲教结下了梁子,这群人才会一直追到了京师,企图在京畿脚下趁陈策放松的时候,刺杀陈策。 过了上元节后,陈策终于抵达了京师。 回去后,他便第一时间将父母的祖坟给迁徙了城郊的陵墓中,然后带着吴娘子和小花上坟拜祭,最后才回到府邸。 这几日路途奔波,回去后,陈策便早早入睡了。 夜半。 就在陈策等人都入睡的时候,府内忽然爆发出冲天的火光,无数箭矢从院落外射了进来,府邸内一片鸡飞狗跳。 内厂那边很快便有人赶来,外面的刺客早就做鸟兽散。 内厂并未抓到对方,虚惊一场,但也将李珍吓的不轻,万一陈策要真出事了,他罪就大了! 莫非又是白莲教的人? 511、换住处 陈策才抵达京师,就遇到刺杀,这件事很快惊动了朝廷。 朱厚照第一时间带着张懋等五军都督府的人赶到了陈府,确定陈策没事,朱厚照才放下心来。 本来他不想打扰他的小老弟,毕竟陈策长途奔波这么久,才到京师,怎么说也要休息一晚,谁知道就遇到这等事。 朱厚照义愤填膺,脸颊红润,气咻咻的道:“这群王八蛋!别被本宫抓到,不然本宫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陈策安抚他道:“没事,不要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朱厚照道:“什么好好的呀!这才第一次,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不妥,小老弟,你要搬家了!” “等回去的时候,我便让父皇给你重新安排一处宅院。” 陈策觉得也该如此,确实需要搬家了,搬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他住的宅院京师许多人都知晓,这并不安全。 不过这点小事,他还是不想惊动弘治皇帝。 朱厚照道:“小老弟,你莫不好意思,这是父皇的意思,他今日有些忙碌,不便于出宫,所以才让我来瞧瞧你,让我转达。” 陈策噢了一声,道:“那好。” 张懋对陈策道:“你也放心,这群白莲教的妖孽,老夫会尽快将他们全部抓捕归案。” 恐怕这段时间内,你们再想抓他们,也不容易了。 不过陈策也没说什么。 当天晚上,张懋调了好一些五军都督府的官兵,厂卫那边也调了番子和锦衣卫过来,确保陈策今晚能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 今日的刺杀,陈策并未让朱厚照伸张,避免引起更大的骚动,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遇到这么大的事,弘治皇帝脸上也不好看。 朱厚照点点头,又安抚陈策两句,知晓陈策还要休息,便没有打扰他。 …… 第二天一早,陈策便入宫去了。 春寒料峭,天上下着小雨,陈策在暖阁觐见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寒暄一番,才对陈策道:“纯简,新宅朕给你置办好了,在六朝街,那一片闹中取静,朝中也无人知晓你的住处,朕再给你调拨一部分护卫过去,足以保证你的安全。” 弘治皇帝有些怀疑是朝中某些臣僚勾结了白莲教,不然陈策的住址为什么会被白莲教知晓? 只是这种怀疑也未必成立,毕竟陈策当初大婚,这么多人都知晓了他的存在。 陈策暂时不与弘治皇帝商讨这件事,他问弘治皇帝道:“皇上,洪钟那边准备的如何?”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他已经准备好航海事,计划定在二月初二从太仓出海。” 这件事落地后,陈策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是放下。 这几日他还要去和秦紘商讨货币发行量等财政问题,弘治皇帝叮嘱陈策道:“你也莫要太操劳,事情一点点来,一口气吃不下个胖子。” 陈策何尝不想慢慢来,快则生乱,但他没太多时间了呀。 现在已经步入了弘治十六年,他的生命还有不到两年时间,而且他也不确定在进入弘治十七年后,自己还能不能像这样站着行走,还能不能去静下心来思考国家大事,所以他要趁着自己还能处理事的时候,早点将自己能想到的政事全部给制定实施下来。 弘治皇帝唉声叹口气。 陈策继续开口道:“皇上,我在青州的时候,和白莲教接触过,我寄给你的信件,你看到了吗?” 弘治皇帝点头,按照陈策的推算,这些白莲教都是蒙古人扶持在大明内部的奸细。 他们就是要扰乱大明内部的秩序。 “这群蒙古人,依旧贼心不死!还有这群白莲妖孽,若是不早点将他们连根给拔出,以后大明会有更多类似这种刺杀情况出现!” “纯简,你昨日处理的很好。” 一旦陈策被刺杀的事公之于众,民间势必会恐慌,社会经济秩序会陷入紊乱。 毕竟国家的高层都能被白莲教刺杀,平民百姓又怎会不担忧自己的安全情况? “朕会让锦衣卫抓紧抓捕白莲教的人,此事你勿要担忧,今日回去后,先将府邸给搬了,朕调内厂和东厂的人去协助你。” “好!” 陈策又和弘治皇帝商讨片刻,道:“皇上,我先去一趟户部。” 年前的时候,陈策和弘治皇帝一直在商讨关于货币改革发行新币的事,这不才到了年后,陈策就要开始继续推行此政策。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去吧。” 陈策作别弘治皇帝后,第一时间朝户部衙署那边走去。 路上,他遇到了一名中年官吏,那官吏拦住陈策,拱手道:“下官见过泰安侯。” 陈策疑惑的看他一眼,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便不解的道:“阁下是?” 李御史拱手道:“下官巡查御史李航,此前泰安侯在青州所作所为,下官以为泰安侯作奸犯科,因此在开年后,于奉天殿大朝会上当众弹劾泰安侯。” “后来刑部去青州调查后,下官才明白陈侯爷的良苦用心,下官惭愧,请侯爷宽宏大量。”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陈策,陈策噢了一声,他也并没有生气,这是对方的职责所在,摇摇头,道:“李御史职责所在,我理解。” “我还有事。” 陈策冲李航点了点头,然后安静的朝户部走去。 李航更加惭愧,本以为陈策这样的宠臣,如何也会恃宠而骄,可和自己想象的不同,陈策压根没有和自己一般见识,这种胸襟让李航佩服万分。 没多时,陈策便抵达了户部。 秦紘见到陈策,忙不迭亲自来迎接,“纯简,你回来了?” 朝廷这些高官们,都还不知道陈策昨日被刺杀的事,不仅陈策封锁住了消息,弘治皇帝那边也对高层封锁了消息。 所以秦紘并不知道陈策昨晚被刺杀的事。 陈策微笑着对秦紘道:“嗯,回来了。” “秦大人,我有些事要与你商讨。” 秦紘深深看了一眼陈策,担忧的道:“纯简,你要不要歇两天再商讨?” 你这才回来,沿途舟车劳顿,正常人都受不了,况且你还带着病,何至于这么拼命啊! 512、便宜卖宅 新货币的推广今年必须要完成。 陈策不能歇息,所以才会在回京师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秦紘。 他对秦紘交代了几个需要注意的细节,其一是旧货币回收的政策,货币不能一直无限发行,却不回收。 这样就会导致货币无限贬值。 其二是每年总货币发行量的问题,这件事比较重要,也是这些日子户部一直在和弘治皇帝讨论的事。 货币发行少了,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货币要是发行多了,又会导致通货膨胀。 秦紘认真的听着,问陈策道:“那每年新币发行在多少区间才比较合适?” 陈策道:“我给你一份计算公式。” “你按照全国商品数量*平均价格/货币流通次数这个公式进行计算,每年都要计算出来,以此来确定一个大概货币发行量的区间。” 至于为什么要按照这份公式去计算,陈策则认真的对秦尚书解释,想来他听的也云里雾里,不过这不重要,他可以慢慢消化吸收,但陈策已经把公式交给了对方,以后国家发行货币量就按照这个公式计算,如此发行出来的总货币量刚好满足需求,不会出现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的问题。 陈策只是给大明锚定下一个总体框架,至于在实际发行中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他不好预估,只能等货币发行出来之后再在实践中解决。 秦紘发现自己越来越跟不上陈策的思维,以前陈策说的很多他都还能理解,现在在自己最擅长的经济领域,他都开始跟不上陈策的节奏了。 他真不知道陈策脑子里究竟还装了多少知识。 去年年关的时候,全国钱庄已经基本在各地都建立完善,现在经过一个月的发展,钱庄体系已经稳定。 “新币制造的如何?”陈策问秦紘。 去年年底的时候,他给弘治皇帝提交上去了新纸币的模版,现在模版已经交给户部制造。 秦紘点头道:“已经开始大量刊印出来,质量极好。” “不过民间百姓会不会接受新的纸币,这不好说,如果纸币发行出来,民间不承认,当如何是好?” 陈策微笑道:“此事勿要担忧,逐渐放低铜币的发行量,减少金银的流通兑换,慢慢规范市场,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货币市场就会平稳。” “而且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朝廷的信誉越来越高,百姓们应当会接受新币,还有钱庄供他们存储,所有钱庄都是国家背书,这是信誉的体现,不会出大问题。” 秦紘惊愕的道:“所以当初纯简你坚持建设钱庄,实际就是在为新币发行做准备?” 陈策嗯了一声,道:“是。” 难怪当初他和弘治皇帝即便排除万难,也要在全国各地建设钱庄,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发行货币做准备。 秦紘沉默片刻,对陈策道:“应当在今年四月初,就能在全国各地钱庄发行新币。” “好!” 陈策在户部又待了半天,和秦紘商讨发行新币以及旧钞回收、新币发行量等经济问题后,才离开户部。 他刚从紫禁城走出来的时候,迎面便遇到了张家两兄弟。 两兄弟拦住陈策,笑呵呵的问道:“陈策啊,你这才回来就入宫,有啥事吗?” “对呀,该不会是要交代后事的吧?你那个驿站咋处理?要不要咱们兄弟帮忙?” 陈策:“……” 他是真佩服这两兄弟,一直在觊觎自己的产业,并且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是真的能坚持啊! 陈策摇头道:“倒是不用了。” 张延龄道:“那你入宫做啥的?你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入宫的,对吧?” 陈策想了想,这才道:“上次我在青州立功了,你们知道吗?” 张家兄弟当然知道了,当时御史都快弹劾死你了,他们一直在关注,本来他们以为你陈策也是一条好汉,和他们一样,想尽办法搞钱。 谁知道你还是为了拯救百姓,这和他们理念背道而驰! 太过分了!明明大家说好的,一起快乐的贪污百姓的钱财,我们兄弟还佩服你发国难财的勇敢之举。 谁知道你小子最后是为了救青州百姓? 张鹤龄淡淡的道:“知道,不过你在青州明明能赚那么多钱,你却不要,太愚钝了!” 张延龄也道:“没错!愚蠢,很是愚蠢!” 陈策:“……” “皇上召我入宫,打算给我换个新宅。” 张家兄弟双目一亮,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正阳大街那个宅子咋办?” 陈策道:“还不知道。” 张家兄弟更加激动。 陈策在正阳大街那个宅子可不赖哦,虽然比不上澄清坊大街那个大宅,但这个也不错。 他们兄弟觊觎很久了。 如今听说陈策要搬家,两兄弟激动的看他一眼,道:“不如,你赠送给我们如何?大家朋友一场,你应该不介意吧?” 陈策摇头道:“还是介意的,你们不是有房子吗?” 张家兄弟叹口气,道:“不瞒你说,那个老宅啊……漏水,我们兄弟都住够了,想换个新环境。” “咱们都是好朋友,你送我们个宅子怎么了?等你以后死了,我们兄弟难道不去拜祭你么?” “就是呀!” 为什么每次听到这两兄弟说话,陈策都有种和智障交流的感觉。 他摇头道:“赠送就不赠送了,你们若是真喜欢,可以花钱买,我便宜点卖给你们。” 至于这两个傻帽,以后搬进去会不会成为白莲教重点关注的对象,陈策就不管了。 张鹤龄眼珠转了转,哈哈一笑,道:“哦,这样啊,便宜多少?” 陈策道:“市场价应该在一两千两银子吧,最少了。嗯,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应该相互扶持,以后我在朝廷遇到什么困难,你们兄弟也会帮扶我的,对吗?” 张鹤龄大言不惭的道:“这个当然!我们是朋友,谁欺负你们,就是在打我们兄弟的脸!” 那当时李航弹劾我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出头?是脸被打的不疼吗? 陈策微笑道:“五百两吧,你们若是要的话。” 这么少? 张家兄弟激动的身躯乱颤,好好好,好啊,陈策,你终于做个人了啊! 513、张家兄弟被刺杀 二月二,龙抬头。 洪钟和杨玉振的下西洋队伍于今日一早,从通州码头出发,先通过京杭大运河到杭州,最后转去苏州太仓,从太仓出海。 新货币的发行已经箭在弦上,定下时间是四月初,现在弘治皇帝已经下令户部在顺天报业上宣传新币的发行,试探试探民间的态度。 陈策在回去的路上,又顺带将老宅给处理掉,便宜卖给了张家兄弟。 如此也不必担心白莲教会不会突然袭击,虽说陈策身边加强了护卫,但毕竟他在明,对方在暗,始终放心不下。 张家兄弟也很开心,他们觉得陈策总算像个人了,五百两银子买一套大宅子,说实话,真的很划算。 陈策当天就秘密搬迁去了六朝街,这下子真的很少有人知晓陈策在京的住处了。 六朝街闹中取静,是个很不错修生养性的地方。 关于白莲教的妖孽,陈策始终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尽管他在青州捣毁了白莲教祸乱青州的计划,但说实话,这种仇恨不至于对方冒如此大的险,居然派人来到京师天子脚下,如此大的风险,就为了追杀陈策。 这似乎有些没道理。 不过陈策也无暇去思考白莲教的事,锦衣卫已经在各地抓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白莲教的妖孽一网打尽。 这段时间,陈策相对清闲了一点。 这日一早,傅元的一封信从辽东送到了张家兄弟府上,原本是要交给陈策的,只是陈策搬迁了,傅元还不清楚。 张家兄弟也不知道陈策搬去哪了,他们也不关心,草草将信件送去了东宫,让皇太子自己去想办法送给陈策吧。 反正那两家伙关系亲密,相信皇太子一定能找到陈策的。 “大哥。” 张延龄在正阳大街的新宅里面优哉游哉的喝着茶,享受着新家带来的快感。 准确的说是花五百两银子买来的新家带来的快感。 不过他始终觉得不对劲,于是对张鹤龄道:“你说陈策是不是个傻瓜?” 张鹤龄虎躯一震,道:“胡说!他怎么可能是傻瓜?” 从他们认识陈策开始,就一直被陈策耍的团团转,这几年时间,他们有一次占过陈策的便宜吗? 如果陈策都是傻瓜了,那他们兄弟算什么?岂不是比傻瓜还不如? 张鹤龄绝对不允许有人这么侮辱自己! 张延龄歪着头道:“你说陈策既然不是傻瓜,他为什么要用这么便宜的价格,把这么好的宅子让给我们?” 这话,倒是让张鹤龄有点警惕,是啊,以陈策的聪明才智,他没必要这么便宜将这宅子卖给自己啊。 张延龄忽然大叫道:“大哥!会不会这是一座凶宅,里面死过人?” 尼玛! 张鹤龄都恨不得一拳锤死这个王八蛋,“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真要死人了,官府能不知道?” 也对。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便宜卖给我们啊?” 张鹤龄淡淡的道:“这还不简单吗?很明显是因为他……快死了!” “正所谓,人之将死,什么事都看穿了,也就不在乎这点财产了,便宜点转让给我们兄弟,那就可以理解了。” “哎,他陈策……实乃好人啊!” “要是他的快递驿站,也能将五百两银子卖给我们,那我愿称他为……大善人!” 两兄弟深深被陈策的品德感动。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动静,紧接着便是一阵冲天的火光传来。 “大哥,有人放烟花诶?” “卧槽!你个白痴,那踏马是送你的大火箭!” 天空的箭矢带着火光,如同坠落的流星一般,不断从天空落入到宅院内。 “天呐!有人要刺杀我们!” “快躲起来!” 两兄弟瑟瑟发抖,没多时就见外面有人破开了府邸,然后就看到一群蒙面的汉子,手持刀剑,见人就杀。 张家兄弟吓尿了,虽然他们府上有很多下人,但没有护卫啊,这不大一会儿功夫已经血流成河。 眼看着这群刺客直接朝后院杀来,张家兄弟一同躲在茅房内一动不敢动,生怕被对方给砍了!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兵器碰撞声,然后就听英国公张懋大叫道:“抓活的!” “喏!” 五军都督府的人将这里团团围住,锦衣卫和东厂、内厂的人也出现在外围,很快便和刺客短兵相接。 大抵过了半炷香时间,这群刺客全部被生擒。 前几日他们才刺杀过陈策,这才过了没多久,又来了一次刺杀,看来他们是铁了心的要取陈策的性命,甚至于都不顾及自己的死活。 张懋有些后怕的道:“幸好,幸好陈纯简搬家了。” 听到这话,躲在茅房的张家兄弟灰头土脸的出来,质问张懋道:“你说啥?什么叫幸好陈策搬家了?” 张懋很奇怪,怎么建昌侯和寿宁侯这两个家伙会出现在这里? 张懋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前两日这里才发生过刺杀,白莲妖孽要陈策的命,所以皇上才让陈策搬离这里……不是,你们怎么住进来了?” 张家兄弟:“……” 两人只感觉一阵窒息,就说陈策那个王八蛋没那么好心,原来他早就被刺杀过了,所以才如此便宜的卖给我们宅子! 这个陈策,他坑爹啊! 张家兄弟义愤填膺,大叫道:“英国公!将这群白莲教的狗东西给千刀万剐!吓得老子刚才差点跳茅房!” 张鹤龄重重咳嗽,对张延龄道:“你也太没出息了!” “大哥……不是你提议我们可以跳入茅坑躲避追杀的吗?” 尼玛啊!我张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智障?这是能说的吗?以后我们还有什么脸在外面混? “英国公,这个事……不要声张,我们刚才确实着急了点,毕竟我们的武器都藏在茅房内……” 张懋哈哈大笑。 “不好意思。” 张家兄弟红着脸:“你嘲笑我们吗?” 张懋道:“没有,绝对没有。” “你分明就是在嘲笑我们……英国公,你胆子也太大了!” “老夫真没有,哈哈哈……” 张家兄弟气愤的道:“老东西,给我们等着!” 514、傅元的信 朱厚照自然是知晓陈策住在六朝街的,他亲自过来将傅元的信件交给陈策。 “小老弟,刚才我舅舅他们让我给你送来一封信。” 陈策噢了一声,现在外人很少有人知晓陈策的住处,也是弘治皇帝为了保护陈策,所以傅元才会将信件送到老宅那边。 陈策打开了傅元的信件,他在信上写了建议朝廷放开女真人去中原居住的条件。 朱厚照看完后,狐疑的道:“那群女真人若是进入中原,孰忠孰奸,谁能分辨?” “而且汉人本就排外,他们进来后少不了会和汉人起冲突,到时候岂不是更难管理?” 朱厚照的想法没错,但傅元的建议则更具备前瞻性。 他对朱厚照道:“女真分三部,傅元只是建议野人女真迁到内地,这一部分女真人相对没有那么大的威胁。” “而且女真人一直在关外,始终对内地觊觎,只有将他们全部分散开来,统一管理,文化上同化他们,才能减少他们对大明的威胁。” “傅元的想法没错,先试着让一部分女真人进来定居,再用他们带动更多的女真人进来,实现民族大融合。” 就和治理西南的政策一样,现在大明已经准许西南的土司土民们开科考试,这个政策出来后,势必会让他们逐渐被同化。 现在西南已经趋于稳定,土民们再也没有当年野蛮的行径,这是文化入侵加上国家政策调整后展现出来的结果。 傅元就是从西南那边吸取的经验,所以才打算在辽东试点。 他去辽东这段时间,发现辽东最有威胁和最有野心的无疑就是建州女真人,其中最没有威胁并且渴望和平发展的就是野人女真。 所以他才建议先试着将野人女真给迁徙进中原,只要他们在中原的日子过的舒服,用不了多久,就会带动其他女真人一同迁徙到中原,如此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彻底驯化辽东女真人。 朱厚照听了陈策的解释,才知道陈策和傅元在辽东的布局计划,随着他和陈策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发现自己这个小老弟真的越来越厉害。 当然,这不是陈策变厉害了,而是朱厚照的阅历和认知正在逐渐提高,对国家政事的看法越来越深厚的表现。 “我这就去和父皇说一说。” 朱厚照听完陈策的话后,便打算离开,不过很快,刘瑾就从外面焦急的跑进来,对陈策和朱厚照道:“爷,陈公子,建昌侯、寿宁侯……被刺杀了。” 听到这话,陈策和朱厚照纷纷一愣。 朱厚照怒不可遏的道:“人抓住了没有?” 自从小老弟回京前后才几天,这已经遇到两次刺杀了! 幸好自己两个舅舅搬进去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瑾:“……” 你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关注你舅舅们的死活么? 刘瑾赶忙道:“五军都督府那边将人抓住了,现在送去了锦衣卫。” 陈策又问刘瑾道:“张家兄弟如何?” 刘瑾道:“还好,只是受到了惊吓,英国公说他们当时差点跳茅坑躲难。” 陈策:“……” 是个人物!危险的时候这种自保的办法都能想出来,狠人啊! 朱厚照狐疑的看着陈策,问道:“不对啊,他们怎么住在你的宅院?” 陈策道:“哦,我当时要搬家,他们让我把院子送给他们,我最后就便宜点卖给他们了。” “……” 好吧。 看以后自家这两个舅舅还敢贪小便宜么。 朱厚照风风火火的道:“好了小老弟,我去一趟锦衣卫!” “让本宫好好审一审这群王八蛋!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敢如此嚣张!” 他说完后,便跨步离去。 能在短短几天内,连续刺杀自己两次,不顾生命危险,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大的问题。 …… 张家兄弟哭丧着脸,气愤的去皇宫告状去了。 “姐夫!英国公这个混蛋!他们嘲笑我们兄弟!他们丝毫不给我们面子,那就是不给你面子啊!” “姐夫,你一定要重重惩罚英国公这个老王八蛋啊!” 弘治皇帝捂着额头,对张家这两个小舅子,他是真的头疼欲裂。 “又怎么了?”弘治皇帝不耐烦的道。 张家兄弟道:“今天白莲教的人来刺杀我们,我们躲在茅房内,才堪堪躲过一劫!他英国公室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都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听到我们躲在茅房里面,他还嘲笑我们!” “姐夫,你说这还是个人吗?” 弘治皇帝道:“他笑一下怎么了……你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白莲教的人又来刺杀你们?” 什么叫又? “刺杀陈策的……额,说起这个,姐夫,陈策也不是个人啊!他把房子便宜卖给我们了,我们还以为得了什么好处,谁知道他这是在坑我们啊,他还要了我们五百两,他也不是个人!” 弘治皇帝眯着眼,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去将牟斌叫来。”弘治皇帝对怀恩吩咐。 这才短短几天,上次白莲教刺杀没得手,现在他们居然又要刺杀陈策?这事儿很反常,他们为什么死抓着陈策不放?为什么一定要置陈策死地? 张家兄弟:“……” 皇上,你也不是人啊!我们都这样了,你就不关心关心我们?这房子怎么处理?我们付出去的钱你难道不问陈策要回来吗? 张家兄弟小声吐槽,然后离开暖阁。 过了没多时,牟斌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弘治皇帝,急忙拱手道:“卑职见过皇爷。” 弘治皇帝挥手,问牟斌道:“那群白莲妖孽你审的如何?” 牟斌道:“太子爷也在那边审,各种酷刑都用了,人折磨的都不成人样,但他们始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们都说是有人给了他们高价,让他们去放火杀人,但具体谁吩咐他们的,他们也不知道。” “卑职用了各种酷刑,想来这群人应该真不知道幕后的指使人,问不出来什么东西。” 弘治皇帝微微蹙眉,道:“继续审!他们问不出来,就去抓能问的出来的!” 515、审人的手段 朱厚照气咻咻的离开锦衣卫诏狱,这群被抓的刺客嘴巴实在太硬,各种酷刑都用上去了,他们硬生生的什么都不说。 这足以说明,对方真不知道他们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仅仅只是给钱办事。 朱厚照有些失望,这样一来,岂不是就抓了几个小虾米?这实在没什么太大的用。 陈策刚从乾清宫出来,在皇城内迎面就看到了气急败坏的朱厚照。 朱厚照也发现了陈策,他来到陈策面前,哼了一声,道:“小老弟,这次抓的,都是一些没用的废物,他们就是小虾米,啥都不知道,拿钱办事的,压根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陈策也有些失望,本以为能从这群刺客中找到什么线索,从而顺藤摸瓜,将白莲教的核心全部给挖出来。 谁知道抓的这群人居然只是‘雇佣兵’,不过陈策还是有些好奇,他问朱厚照道:“你们怎么审的?他们怎么说的,你和我细细说一说。” 朱厚照噢了一声,将过程复述给陈策。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锦衣卫那群家伙最是精通审讯,用的逼供刑罚也都五花八门,反正看着就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些重刑全部招呼上去,那群刺客依旧说他们压根不知背后的人是谁,他们仅仅只是拿钱办事,给他们钱的那个人,锦衣卫去查了,发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死了。 所有线索全部中断,所以根本就查不出来什么。 朱厚照叹口气,道:“这次好不容易抓了一些活口,想不到却都是一群没用的家伙,不过即便如此,这群狗东西也休想活着离开诏狱,敢刺杀小老弟你,他们是活腻歪了!” 陈策一直在思考,等朱厚照说完后,他才忽然开口道:“你说你们用了酷刑,但对方依旧说自己不知情?没说别的了么?” 朱厚照摇头道:“没有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陈策道:“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如果你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刺客,在面对如此严苛酷刑的情况下,为了避免继续受刑,你一定会全部招供,即便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会将所有过程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出来,更不会硬着头皮咬牙坚持,最后说了一个死人草草结案。” “能做到这些的,恰恰是因为他们的意志很是强大,他们顶住了锦衣卫强大的酷刑!” 朱厚照愣了一下,惊愕的道:“小老弟,你的意思是,他们什么都知道,但他们却什么都没说?” 陈策道:“嗯,应该是如此。” 朱厚照道:“可是锦衣卫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各种手段都用过了,对方依旧没有交代只言片语,连锦衣卫都束手无策,他们这是摆明了要将秘密给烂在肚子里了,再怎么审也审不出什么来了。” “锦衣卫那边准备上报给刑部,让刑部过来押人去定罪诛杀了。” 陈策阻止朱厚照道:“且等等,未必没有让他们开口的办法。” 啊? 锦衣卫那些人可都是精通审讯的老手,历史上各种酷刑他们可都是信手拈来,一般来说锦衣卫审不出来的人,基本就可以说明这些人是没问题的。 “小老弟,你咋让他们开口?有啥办法么?” 陈策道:“你试着找一根竹管,然后——” 他在朱厚照耳边低声耳语了许久,朱厚照听的一愣一愣的,然后才惊愕的看着陈策,道:“就这么简单?” 小老弟,你这叫什么审讯逼供?这和锦衣卫那些人的手段比,简直太儿戏了,和他们狠毒手段对比,你这连他们一根毛都比不过啊。 而且这哪里算是折磨对方,这能让对方开口?不信,朱厚照说什么都不信。 陈策道:“不管如何,先去试一试,说不定有奇效呢?反正他们现在也没有更好审问的办法了,不是吗?” 朱厚照想了想,是这个道理,虽然没抱希望,但还是点头道:“好!那本宫再去一趟锦衣卫吧。” 陈策嗯了一声。 至于他自己,就不去锦衣卫那边折腾了,等锦衣卫那边出结果后,会有人主动告诉陈策的。 陈策背着手离开皇宫,朱厚照则去而复返,再次折返回锦衣卫诏狱。 牟斌看到太子殿下再次回来,便问道:“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朱厚照道:“本宫再用其他办法试一试。” 嗯? 牟斌道:“殿下还是不信任我们锦衣卫的手段?” “锦衣卫已经用尽了浑身解数,没有人能在我们手下挺过去的……” 朱厚照不耐烦的道:“本宫说试就试,你啰嗦个什么,什么叫不信任你们锦衣卫的手段?本宫信任也好不信任也罢,又能如何?” 牟斌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顿时恭敬的抱拳弯腰道:“殿下误会,卑职并未有那种意思。” “殿下尽管吩咐,卑职这就去做。” 朱厚照道:“你去给本宫找一根镂空的竹管,然后将犯人给绑在床榻上,将竹管位于他们的眉心上方,竹管接通水,让水一点点滴在案犯的眉心。” 牟斌认真的听着,不过朱厚照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牟斌小心翼翼问朱厚照道:“殿下,还有吗?” 朱厚照道:“没了。” 没了? 就这么简单?他设想过用竹签扎对方手指,也设想过竹管连通对方肛门,不断灌水等等手段。 唯独没想过会这么简单。 这还是在给对方用刑吗? “你看着本宫做什么?按照本宫的方法去做!” “对了,这个过程中,不要让任何人接触案犯,给他关押在黑暗房间内,周围不准发生任何动静,不管案犯如何开口大呼小叫都不要理对方。” 牟斌:“……” 这,对方应该不会大呼小叫的吧?你这和锦衣卫逼供的手段比,简直不要让对方太舒服哦,对方还会大喊大叫?这不是笑话么。 不过碍于朱厚照的权威,牟斌也不敢多说,只能道:“卑职遵旨,卑职这就去做!” 朱厚照嗯了一声,道:“本宫就在锦衣卫等着,等对方开口了就来找本宫!” 516、震撼锦衣卫 其实牟斌本打算劝朱厚照先回东宫,你在这等着也不是个办法,不会真以为这种小伎俩,能审出来什么吧? 不过话到嘴边,牟斌终究没有开口。 诏狱内,一名锦衣卫小旗有些不理解的看着牟斌,又盯着牢房内被捆绑在床榻上的白莲教众,问牟斌道:“大人,这……是什么章程招数?” 牟斌道:“审讯手段。” “啊?审讯,手,手段?” 这叫什么审讯手段?你没看案犯现在舒服的样子么?哪有人这样审人的。 看着对方一脸狐疑并且略带几分鄙视的样子,牟斌气不打一处来,道:“本官当然知道这不行!” “但这是太子的意思,你敢忤逆太子的意思?” 看得出来,这名小旗也是牟斌的心腹,不然不敢这么和牟斌说话,那小旗只是尴尬的笑了笑,道:“啊,这样啊,原来是太子殿下的手段,太子这手段,果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高,实在是高明啊!” 牟斌白他一眼,道:“少拍马屁,太子又不在这里,什么手段高不高的,这叫什么手段?” “你真以为能让那群白莲妖孽招供?咱们锦衣卫用了这么多手段都没审出来什么,他还真能审出什么来不成?” 真要被太子殿下用这手段给查出来什么,他锦衣卫的脸岂不是丢光了? 再说了,他已经确定了,抓捕的这群白莲教妖孽,肯定是不知道什么内幕的,就是一群小虾米,他的判断不会出错! “哎,等着吧,今天都不要下值了,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牟斌叹口气,太子还在锦衣卫中厅等着,他们当然也不好意思磨洋工。 “你在此守着,有什么事来汇报,我去安抚太子,看看能否让太子早点回东宫。” “喏。” 牟斌将诏狱这边安排好后,便独自回到中厅,朱厚照还在这里等着,见到牟斌回来,忙不迭问道:“怎么样?招了没?” 牟斌苦笑道:“没……殿下,卑职知晓你这手段很厉害,但对方兴许真的不是什么核心人物,不知道白莲教的事也正常。” “咱们审了这么久,对方都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依我看啊,不如你先回东宫休息吧,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朱厚照淡漠的道:“你说抓的这些不是什么核心人物,那我问你,为什么他们能咬牙扛住你锦衣卫这么多厉害的逼供手段?” “他们若是真什么都不知道,早就招了,就算瞎说,他们也会瞎扯出来什么东西,好让你们不要再折磨他们。” “可他们没有,他们依旧在咬牙坚持,这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 听到朱厚照的话,牟斌身躯微微一愣,然后僵硬在那里,整个脸色都显得很不好看。 是啊! 太子说的一点没错,很有道理! 越是这么想,牟斌就越是震惊!他们这么能忍,连酷刑都没有交代一个字,甚至连胡扯打发锦衣卫的举动都没有,这足以说明对方并不是小虾米那么简单! 难怪太子要重新折返回来继续审。 如果太子没有折返回来,牟斌觉得他们会直接移交给刑部,那个时候这群白莲妖孽可就不用受到任何折磨,直接给砍头了。 所以……他们只是为了求个痛快的去死? 牟斌咬牙,脸色很不好看,他觉得自己上当了,被这群狗东西给耍了! 就在此时,刚才还在诏狱的那名小旗,急冲冲的来到中厅,惊呼道:“殿下!大人,招了!他开口招了!” 朱厚照和牟斌同时一愣!很显然,他们都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办法,居然真的让对方招供了! 朱厚照豁然起身,对锦衣卫小旗道:“带本宫过去!” 牟斌也紧随其后,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手段比得过他们此前的酷刑吗?在那等残忍的酷刑下,对方都没有乱招供,凭什么在朱厚照这种手段下都没抗得过半个时辰? 这太诡异了! 想不通的不仅仅是牟斌,朱厚照又何尝不是? 此前陈策告诉他的时候,他一脸不可思议,怎么也不相信这种看似不是审讯的审讯,居然真能起作用。 等两人来到诏狱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微不可察的痛苦声,小声的道:“快,快将东西拿走,我招了,我什么都说……” 朱厚照看了一眼牟斌,然后道:“进去,点灯。” 昏暗的牢房内,灯光被点燃,再朝那名白莲教众望去,只见他嘴唇干燥,脸色惨白,整个人一点气力都没有,已经快濒临死亡。 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用水滴滴答他的额头,为什么会让对方变成如此模样? 牟斌对一旁小旗道:“给他松开。” “喂一口水。” 一通操作下,那白莲教的人总算能正常说话,只是眼神依旧带着深深的恐惧,很显然被刚才刑罚给折磨到了极点。 “我说,我都说。” 牟斌厉声问道:“究竟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白莲教护法……” 原来这群人,都是白莲教的核心杀手,指使他们来刺杀陈策的是京畿一带的白莲教护法。 白莲教是金字塔形构造,最高层是白莲教母,下一级别就是各地的护法,护法下面则是杀手,教众等。 至于为什么要刺杀陈策,护法那边说的,是白莲教母亲自下达的命令,无论如何要将陈策杀了。 他们这群杀手知晓的信息就这么多,其他的也就不清楚了。 得抓住京畿内的白莲教护法! 牟斌立刻问道:“你们护法是谁?” 那白莲教的人忙不迭道:“在,在顺天府庆春楼,是庆春楼的花魁。” 居然还是个女子? 牟斌脸色不善,登时抱拳对朱厚照告辞,立刻带着锦衣卫前去抓人! 朱厚照愣在原地,庆春楼……花魁?那不就是此前他去青楼的地方吗?上次为了见这个花魁,还和京畿四才子起了冲突,最后还是小老弟来给他解围的。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花魁,居然是白莲教的妖孽! “等等!” 朱厚照叫住了牟斌,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517、去青楼会会她 当锦衣卫这边审出口供后,朱厚照第一时间去找了陈策。 陈策沉思片刻,便跟着朱厚照一同朝庆春楼那边走去。 他也想知晓,对方为什么甘愿冒这么大风险,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锦衣卫早已将庆春楼给包围,为了不打草惊蛇,牟斌带着几名锦衣卫高手,跟随陈策和朱厚照进了庆春楼。 华灯初上,庆春楼灯红酒绿,宾客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朱厚照找到庆春楼的东家,表明来意。 “要见我们秦姑娘啊,那可不好见,我们秦姑娘可是不随便接客的。” 陈策淡漠的道:“接不可接客由不得她。” “进去吧。” “诶诶。” 铿锵。 牟斌将绣春刀抽出来,抵在那名老妈妈脖颈上,冷冷的道:“再多说一个字,老子砍了你。” 陈策推开房门,带着朱厚照和牟斌走了进去。 庆春楼秦花魁看着几名不速之客,秀眉微蹙,轻声问道:“诸位这是?” 陈策落座,淡淡盯着对方,她的容貌极好,能在京师青楼成为花魁,实至名归。 陈策不解风情的道:“我是陈策。” 那秦花魁面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笑呵呵的道:“陈公子啊,久仰大名,不过我可不接这么多客人,要么您单独和奴进里间说话?” 陈策道:“为什么要三番五次杀我?” “给我个原因。” 秦花魁依旧笑道:“陈公子你在说什么呀?” 他眨了眨眼睛,对陈策抛出媚眼,“你再撩骚下去,我刺瞎你的眼!” “你?!” 秦花魁见美色根本无用,索性也不装了,冷冷的道:“既然你都查到这里了,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我倒是很好奇,别人都说大明能有今时今日,都是你陈纯简一人的功劳,锦衣卫那群废物断然不会让我的人开口,是你吧?” “你怎么让他们开口的?” 牟斌面皮抽的厉害,当着他这个指挥使面前说他们锦衣卫是废物,活得不耐烦了! 陈策冷漠的道:“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 秦花魁道:“我若不说呢?” 陈策微笑道:“这很简单,锦衣卫在第一时间调出来了你的籍贯,你祖籍是保定府的,你的父母在经商,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弟弟才娶了妻,没多久,还是你给的钱。” “我现在就能派人去一趟保定府,你的族人包括亲戚在内一共九十三名,明天我将九十三个人头送到你面前。” 秦花魁怎么也没想到陈策会如此狠,她尖声道:“他们是大明子民,你敢?!” 陈策冷笑道:“你还有脸提你们是大明子民?” “现在可以好好和说说了吗?我很好奇,究竟为什么要屡次刺杀我?” “还有那个白莲教的圣母吧,她是谁,又在什么地方?” 秦花魁沉默。 陈策起身,拂袖便要离去,“我说话算话,明天我会将你家人的人头一个不少的送到你面前。” “等等!” 陈策嗤笑道:“机会我给你了,你真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你们白莲教护法那么多,我可以再抓一个回来。” 秦花魁赶忙道:“你还记得安化王?” “圣母是安化王的女儿,也是大明朱家的人。” “你杀了他的父亲,最近这段时间她才查出来安化王的死因。” “她从倭岛逃去朝鲜,从朝鲜登陆了辽东,这段时间回到了大明内陆。” “至于圣母在哪里,我们没人知晓。” “是她下令两京十三省白莲教分舵刺杀于你。” 陈策蹙眉,沉思片刻后才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勾结蒙古人的。” “啊?” 秦花魁愣了愣,道:“我们什么时候勾结蒙古人?” 陈策冷冷的道:“你们这个邪教就是蒙古人扶持的!你问我什么时候勾结蒙古人的?” “这我真不知道!” “我年幼的时候就被圣母收养,是她找人教我武技,我的家族也是她施以援手才不至于被饥荒饿死,所以我才归顺于她……” “你的过往我不想听,就这样吧。” 陈策乜了一眼牟斌,牟斌立刻会意。 秦花魁趁此空挡,袖中伸出匕首便朝陈策刺来。 这是杀陈策,最后的机会! 锦衣卫早有防备,四面八方的锦衣卫好手顿时跳了出来,又加上牟斌本身武技就极高,后面的事陈策懒得再看再问。 无论如何,这个花魁必定会死的很残忍。 从庆春楼后院出来后,前院依旧繁华,那些宾客们已经把酒言欢,面上带着猥琐淫荡的笑容,后院发生的事,他们浑然未知。 “兄台,喝口酒来。” 一名醉汉来到陈策面前,被旁边锦衣卫一脚给踹飞了。 “诶?你们敢打人?来人……额,对不起,对不起这位爷,在下有眼无珠。” 看到绣春刀被掏出来那一刻,那名醉汉再也不敢造次。 回去的路上,朱厚照脸色不太好看,小声的对陈策道:“小老弟,这咋回事啊?你怎么还杀了安化王了?” 去倭岛的路上发生了很多事,陈策和弘治皇帝只是没告诉朱厚照罢了。 只是陈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还有这么一层事情存在,难怪对方会抓着自己不放,原来是为了报仇的。 不过安化王的女儿现在在什么地方,陈策就不得而知。 而且白莲教的成立也非一朝一夕,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大明的这些藩王,居然和蒙古人私下还有联系! 真是胆大包天了! 索性现在给他们全部迁去了倭岛……不过蒙古人是否会觊觎倭岛,这不得不防。 陈策收拢思绪,对朱厚照道:“没什么事,你回去将此事告诉皇上,一切听皇上处理吧。” 这些事,陈策也就不打算继续过问了,铲除白莲教也非一朝一夕的事。 不过总算将京师的危险给消除了,想来日后白莲教想混入京师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 路上。 张家兄弟气愤的道:“抓到白莲教的妖孽了是吧?看我们兄弟怎么去收拾他们!” “人在哪里?” “锦衣卫是吧……好好好!我们要将她千刀万剐!” 这两兄弟也是气愤到了极点,想来那秦花魁的下场不会太好,毕竟这两兄弟心眼可真不大! 518、新币初发 陈策怎么也没想到,白莲教一直执着于刺杀自己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安化王的死。 可是安化王的死因,在去倭岛的船只上分明是被弘治皇帝封锁了的。 虽然当初船只上的藩王虽然只是怀疑,但并没有实质证据,那究竟是谁对安化王的后代走漏了这个消息? 陈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不过即便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他总不能去倭岛将大明的这些藩王给灭了。 而且也没真凭实据就表明人家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万一那些藩王无意对安化王子女透露的安化王可能的死因,或许他们原本就不知道安化王后代和白莲教有关系…… 当然了,也不排除有些人就是想利用安化王的死,指使白莲教来杀陈策。 在白莲教分舵护法秦花魁伏法后,等待她的结果势必很残忍,在面对死亡时,她也会恐惧,也会祈求,甚至多次在牢狱内祈求觐见陈策,还不惜牺牲色相引诱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等等。 但都没用,最后的下场依旧是残忍的死去。 牟斌那边将调查秦花魁的内容告知弘治皇帝后,弘治皇帝私下召见了陈策。 他知道这件事和大明的藩王脱不开关系。 明人不说暗话,弘治皇帝开门见山的问陈策道:“纯简,说说吧,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或者想怎么处理?” 陈策明知故问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锦衣卫那边不是已经杀了白莲教的刺客了么?” 弘治皇帝盯着陈策,笑了笑,道:“你知道朕不是问这个。” “你这么聪明,估计早就发现这里面的问题了,兴许牟斌和太子都没注意到的细节,不过你肯定能发现。” “那白莲教的花魁说,安化王的子嗣在倭岛知晓了安化王是被你杀的。” “这事儿,没有人知道,除非当初在船只上的人会有这种怀疑……而当时在船只上的除了内阁和锦衣卫等少数人,只有诸藩王了,能将安化王的死归于你身上的,一定是这群藩王中的一个,具体是谁,朕不得而知。” “朕也不敢确定他们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总之这件事和大明藩王脱不开关系,所以朕才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理?” 既然弘治皇帝已经将话挑明了,那陈策也不得不正视道:“也没什么想处理的,那些藩王迟早会知道我对他们做的一切,现在能报复我的方式,也顶多只有如此了。” “换位置思考,我要是他们,抓到机会了可能也会报复的,毕竟他们能有今时今日,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皇上勿要担忧那么多……不过白莲教的事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如果单纯的只是国内的邪教也还好,可这群白莲教是蒙古人扶持的,瓦剌和鞑靼人一直觊觎大明内陆土地,企图用白莲教颠覆大明政权,此事不得不防。” 弘治皇帝眯着眼,脸色不善的道:“瓦剌和鞑靼人一直是北疆的心腹大患,他们野心很大,贼心不死!” “北疆九边的防御稳固,他们没办法突破九边的防线,只能在大明内陆扶持一股子势力,用他们来干扰大明的政治稳定。” “其心可诛!” 从大明建立以来,大明就和瓦剌、鞑靼之间有世仇,弘治一朝,很少和瓦剌、鞑靼发起大规模战争,但鞑靼小王子却屡次寇边,对大明边境造成威胁,弘治皇帝早就想和对方打一场战争了。 “皇上。”陈策劝弘治皇帝道,“现在经济还不稳定,等一些日子吧,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 “先让锦衣卫慢慢查一查白莲教,我们掌握了舆论,顺天报业就是我们的利器,让顺天报业多宣传宣传白莲教的一些恶行,让百姓们畏惧白莲教,在舆论上取得胜利。”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道:“朕会让礼部那边做此事的。” “户部那边新币准备的如何?” 陈策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下月初就会开始发行新币,金银要逐渐退出交易市场,国家要进行市场干预。” 这一阶段,户部不仅要筹备新币发行的问题,还需要将此事交代给两京十三省各地有司的官府,以及各地的钱庄。 前期准备工作需要做到位,才能彻底在全国发行新币纸钞。 等陈策从弘治皇帝这里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张家兄弟堵住了陈策的路。 “陈纯简!” “你太险恶了!我们拿你当兄弟,你拿我们当什么?” “你那个宅子,明明有人要刺杀你!你居然卖给我们?你还是不是个人了?退钱!现在你必须退钱!” 讲道理,陈策真有点对不住他们,想到这两个家伙差点跳茅坑,陈策就有点同情。 “好吧,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回来刺杀。” “我把钱退给你们,你们把宅子还给我吧。” 张延龄道:“这还差不多。” 差不多你个棒槌头! 玛德,智障玩意! 我们给他挡了灾,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人再刺杀了,现在他把宅子给要了回去,把钱还给我们,怎么算,我们怎么吃亏! 张鹤龄忙不迭道:“不行!宅子不能还给你,你把钱给我们!” 陈策:“?” 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张鹤龄,道:“你怎么不去抢?成了,去找皇上吧,不行找你的皇后阿姐,他们要说可以,我就把钱给你们。” 张家兄弟:“……” 陈纯简,你欺人太甚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找皇上?皇上会偏向我们吗?我阿姐也不会偏向我们啊! 畜生! 陈策招招手:“我还有事要忙……对了。” “你们听说朝廷要发行新币了吗?” 张家兄弟歪着头道:“听说了,咋?有什么内幕?这新币有啥猫腻?” 陈策道:“能有什么猫腻?” “哦,以后可能金银的流通性没那么大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这新币会和洪武宝钞一样,最后会变得不值钱,那样的话,我们可就不要存储新币了! 不过从张家兄弟的表现来看,推广新币,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519、对辽东的调整 张家兄弟足可以代表一部分人,其实民间对新币的态度并不友好,大明经历过一次纸币潮,那一次失败后,也导致大明的财政信誉受到很严重的影响。 如果那次纸币发行后,能稳定下来,现在也不会导致后续发行新货币会如此困难。 从开始发行到四月初正式发行,准备了足足快一年时间。 四月初,大明弘治朝的纸钞正式开始在民间发行,并且流入钱庄。 同时朝廷宣布今后限制金银作为主流货币流通物,全部以弘治新钞取代。 朝廷也规定了纸币和金银的兑换比例,大家存储在钱庄的钱财,都会按照比例兑换成纸钞重新发放给百姓。 就算百姓们再不愿意,现在也不行了,因为此前他们将大量的钱财全部都存入钱庄,现在由钱庄给他们兑换纸钞。 这一切政策全部都环环相扣,让百姓们连埋怨的心思都没有。 两京十三省的有司衙门已经在各地州府县村等全部通知了下去,国家现在实行货币新策,全部改为用弘治新币作为主要流通货币。 现在大明真是日新月异,发展速度变的让人跟不上节奏。 四月初的清早,弘治皇帝便带着李东阳、秦紘、张懋、牟斌等人出宫视察,新币发行对大明来说至关重要,弘治皇帝要亲自看看货币流通情况。 顺天府的早市已经开始,菜农摊贩们早早就开始吆喝,这些小规模交易的,依旧用铜板通宝。 弘治皇帝在集市上溜达着,恰好迎面看到了同样在溜达的陈策和朱厚照。 “皇……”陈策四下看了看,知道弘治皇帝在微服私访,也就没行礼。 弘治皇帝主动道:“纯简你这是?” 陈策道:“我来看看新币的流通情况。” 大家心照不宣的点头,在一处米铺外面,看到了百姓们已经开始使用弘治新币结算,两张一百钱的纸币和一张五十钱的纸币,全部交给店家。 等顾客离去后,陈策背着手走进去,随便买了一点大米,然后将纸币交给对方,笑着道:“店家,这纸币用的是方便哈?” 那店家也微笑道:“是啊,用起来是方便,但却提心吊胆,谁知道啥时候这些纸币就会和洪武爷时期的一样,变得一文不值?” “但没办法了,国家下发了政策,不准用金银作为流通,不然抓到了要罚款。” “希望这些纸币,不会用个一两年就会发生贬值吧,还是早早存点金银在手里比较安全妥当。” 从店铺出来后,弘治皇帝眉宇微蹙,很显然现在大明百姓对国家的信誉还是持怀疑态度。 陈策对弘治皇帝道:“自洪武纸币贬值后,大明的百姓对朝廷对货币持这种怀疑态度实属正常。” “国家信誉在此前崩塌过一次,想要重新塑起来需要时间,这也需要皇上和诸臣子们共同努力,勿要担忧,且过一段时间,相信百姓就会逐渐接受。” 弘治皇帝点点头,陈策继续对秦紘道:“秦大人,你户部任重道远,不能再像洪武时期宝钞贬值那样随意滥发宝钞,一定要控制好量,按照我给你的计算公式,每年发行量要控制在合理范围内。” 这些事,陈策此前对秦紘说过,相信秦紘和他的户部团队们能做好。 李东阳和张懋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也没说什么,但心里的震惊依旧掩饰不住。 从宝钞发行到未来宝钞控制价值等事,陈策已经和户部规划好了,甚至将每年发行量都能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这些经济规律,说实话,即便是内阁首辅,都不懂,他们除了佩服,还能说什么呢? 又跟着弘治皇帝逛了一会儿,顺天府使用新钞的百姓越来越多,目前来说整个市场还是相对比较平稳,钱币短时间内不会造成太大的波动和影响。 大明的经济体系被陈策完全改变后,陈策又对弘治皇帝和户部提议,接下来再和海外诸国做贸易结算的时候,就要用新钞作为结算货币。 各国都有自己的货币,有的国家用金、银、贝壳、珠宝等等,这都无所谓,货币只是一个概念,按照对方国家的经济情况,合理和弘治新钞进行兑换…… 秦紘问陈策道:“我们该如何衡量对方货币和我们大明货币之间的价值?” “这个很简单,对方国家有金银,可以按照金银和他们本国货币的兑换比例,再折算到大明宝钞。” “总之未来两国做贸易结算的时候,提前得签好结算文书。” “户部在做每一次结算的时候,也都需要换算出大明和诸国之间的汇率,并且在大明每个钱庄之间公示出来汇率兑换比率。” 弘治皇帝好奇的道:“为何要如此公示?” 陈策道:“除了国家和对方会做贸易往来,民间商人也会如此,将汇率公示出来,防止大明的商人吃亏,也方便大明的商人判断对方货币之间的价值。” 随着大明逐渐从农业国迈向商业国,朝廷对商业之间的宏观调控也需要越来越重视,不能再有以前小农经济的思想。 讲道理,陈策在和秦紘、弘治皇帝之间交流谈话的时候,李东阳和张懋、朱厚照几人压根插不上一句话。 李东阳不由感慨,他这个内阁首辅有些落伍了,若是再不学习新的知识,继续墨守成规,恐怕很快就会被时代淘汰。 要与时俱进了。 “你们再去视察视察吧。”弘治皇帝对李东阳和秦紘几人说完,便带着朱厚照和陈策朝澄清坊大街走去。 “皇上。” 陈策开口道:“还有一项政策,我觉得可以试行。” 弘治皇帝道:“什么?” 陈策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关于开放少数民族定居在大明内陆的政策。” “嗯?” 陈策道:“辽东野人女真居无定所,这些人在辽东聚集成群,对大明始终有危害,我们不妨将他们分散迁移到大明内陆来,让他们散居在大明内陆,准许他们科考,接受教育,享受大明的福利。” “如此一来,再过一些年,这些女真人身上的侵略性会被四书五经全部驯化!” 520、辽东女真同化政策 再过几十年,辽东的建州女真人会急速发展,这是整个明廷都没料到的事。 大明防范了蒙古人一辈子,却从未想过,最后撺掇大明江山的恰恰不是蒙古人,而是他们谁也没曾想到的女真人。 这些少数民族不好治理,原因是因为他们群居在一起,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思想行为习惯。 想要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在汉人的统治下被驯服,这不难。 只要在文化上同化他们,用儒家的四书五经熏陶他们,将忠君爱国的理念灌输在他们心中,经过数十年的熏陶,他们将会和大明的百姓一样,温顺如绵羊。 华夏民族最初也是好战的,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征战不休,各种文化碰撞,让百姓难以管理驯化。 所以在独尊儒术之后,华夏的百姓就变得越来越好管理。 以史为鉴,现在完全可以将这些手段用在女真人身上。 傅元看透了治民的本质,所以在辽东待了一段时间后,才感悟到陈策当初究竟多牛。 他在治理西南民族政策上,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只要照着陈策的政策去抄作业,用到辽东女真人身上就行了。 所以傅元才会提议让朝廷同化女真人,给予女真人便利,让他们有迁徙大明内陆定居的资格。 辽东女真人的生活环境比较恶劣,当然,相较于蒙古人,他们已经算好的了。 但无论如何,辽东的生存条件自然比不上大明内陆。 在此前,他们是没资格进入大明内陆的,山海关被封闭后,每年的马市贸易也只有那么几天,才能满足女真人对大明商品的需求。 现在大明一旦提出可以让辽东定居内陆之后,一定会让很多女真人趋之若鹜。 弘治皇帝看着陈策,沉思片刻后,问道:“该如何让女真人迁徙内陆。” 这件事此前朱厚照就对弘治皇帝说过,弘治皇帝一直在考虑,既然今天陈策主动提出来后,他索性就问个清楚明白。 总不能什么条件都不设置,就能让女真人随意迁徙到大明内陆了吧? 陈策道:“工作、无犯罪证明、钱。” “嗯?” 陈策道:“各地有司都要放出条件,比如工作满两年,无作奸犯科的罪名,亦或者有足够的钱在各地购买房子等等,都可以作为他们定居内陆的条件。” “同时我们在科考上给予女真人便利,比如加分政策诸如此类的,但也不能加太多分。” “总之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让女真人能心甘情愿的定居在内陆,能友好的在大明内陆生活。” 弘治皇帝狐疑道:“那辽东那片土地当如何?” 陈策微笑道:“他们迁徙进来,就可以让大明的百姓迁徙过去……这个不着急,先等他们迁徙进来再说。” 大明现在地大物博,在诸藩王迁到倭岛后,大明内陆的土地越来越多,经济发展之后,对人力需求也越来越大。 完全可以满足女真人在大明内陆定居的条件。 “为什么要同化他们?” 弘治皇帝问道,这样费劲卖力的,究竟图什么? 陈策微笑道:“皇上,大宋防了一辈子的辽人,最后北宋亡在金人手中,南宋又亡在蒙古人手中。” “设身处地的去想,谁又能想到最后摘桃子的会是蒙古人呢?” “以史为鉴,我们不妨去考虑考虑,有没有可能这种事也会上演在大明身上?” “大明现在不就是一直在防蒙古人吗?” “只要有一点苗头,我们为什么不去将这种可能给熄灭了?” 他现在没办法告诉弘治皇帝,说大明最后亡国在女真人手中。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好像确实是这样,西南的土司们,现在已经被四书五经同化的天天看书、科考、工作,再也没有时间在西南作乱。 当初陈策调王守仁他们去治西南,再加上国家对西南政策上的调整,让这群西南土司们全部归化,很少再会出现什么大的战争矛盾。 尤其朝廷给他们开恩科的机会,现在西南这群人都在闷着头学习四书五经,要么就在各地工坊工作干活,哪有时间想着造反作乱? 同理,国家若是再对辽东进行政策调整,很快也能将辽东女真人给同化。 这些民族同化政策,中国用了两千年时间都没想明白,但陈策却给做出来了,弘治皇帝不得不佩服陈策高屋建瓴的大局观!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嗯,此事朕回宫后会着重和内阁六部商议,尽快会落实下去。” 陈策微笑道:“好。” …… 到五月份,朝廷再次下发了一则关于辽东女真人定居内陆条件政策。 此事一出,整个辽东女真人都炸开了锅! 辽东。 傅元坐在府邸内,满意的看着朝廷下发的这则政策。 这也是他和陈策建议的政策,现在只要实施下去,辽东女真人很快就会乱起来。 野人女真会不断迁徙到内陆,或许建州女真和渤海女真还能靠着部落的凝聚力凝聚住他们的族人。 但随着野人女真人在内陆发展的越来越好,用不了多久,一旦人云亦云传到了渤海女真和建州女真人耳朵,他们迟早会脱离女真部落,去内陆谋求更好的发展! 有人欢喜有人愁。 建州女真,爱新觉罗部。 建州左卫都督脱罗的长子董原保、长女董炎炎一同找到了脱罗。 董炎炎面色无比凝重,对脱罗道:“阿玛!别喝酒了!” 脱罗现在压根就没认识到危险逼近,笑着道:“咋了?” 董炎炎道:“大明朝廷下放了女真人迁徙定居内陆的条件,您知晓了没?” 作为建州左卫的都督,脱罗虽然名义上还是大明的臣僚,但却实行女真人自治的政策,他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道:“顶多只是让那群野人女真迁徙到内陆,我们可以扩大自己的地盘,这对我们来说岂非好事一桩?” 听到这话,董炎炎都震惊了,她杏眸瞪大,不可置信的道:“阿玛!你,你居然这么想?” “你真没考虑过大明发布这条政策的毒辣之处?!” 521、陈策求见 脱罗对大明下发的政策不以为意,此举无外乎就是收拢野人女真的心,这群野人女真在辽东本就对他们建州女真人没太多威胁。 现在能威胁到建州女真人的,也只有渤海女真的部落。 所以脱罗对大明下发的这道政策才会抱有如此无所谓的姿态。 但董炎炎不同,董炎炎一眼就看出来这条对辽东实施这条政策的狠毒之处! 脱罗不解的问董炎炎道:“炎炎,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朝朝廷有什么狠毒的地方吗?” 董炎炎道:“他们定下这么多条策略,野人女真们势必会蜂拥一般朝中原定居,一旦他们在大明内陆尝到了甜头,未来再带动我们建州部落和渤海部落的子民,等到那时候我们再想对策,为时晚矣!” 脱罗惊愕的看着董炎炎,道:“不至于吧?大明哪有那么多吸引人的地方?我们在关外不是挺好的吗?” 董炎炎:“……” 真要这么好,为什么祖父要想着造反,想着进入山海关?关外真要这么好,为什么我们还要每个月眼巴巴的去马市和大明交易? 现在大明经济在飞速发展,她敢保证,只要野人女真部落有人迁徙到大明内陆,在大明内陆定居下来后,他们一定不愿意再回到关外了! “大明西南吧!当初大明西南土司对大明汉人多么抵触,现在呢?” “西南那边还有人反抗过吗?他们温顺的如同绵羊!” “这群大名人最擅长统治奴役百姓,一旦我们女真人过去,很快他们就会被驯化,被驯化后他们还会来到我们部落散播大明的好。” “到那个时候,我们部落的人一旦心乱了,我们还怎么统治他们?” 董炎炎说完后,董原保也跟着附和道:“阿玛,大明朝廷用心歹毒啊!我们不得不防!” 脱罗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依你们的意思,当下该如何应对?” 董炎炎早就思考好了对策,她开口道:“战争,挑起战争,如果大明真要对我们动武反击,那大明下发的那条政策,将不会有人信服,也不会有人敢去大明定居。” 脱罗道:“如果他们不对我们动武反击呢?” 董炎炎道:“那我们就要求将马市开放的时间增加,每年从一个月增加到三个月,甚至更多,这样我们就和关内有了更多的联系,协助我们快速发展。” “如此一来,即便野人女真离去,我们部落也能快速发展,等我们兵强马壮的时候,就伺机继续发动战争,获取更多的利益。” …… 顺天府。 在朝廷下发这条关于辽东女真人的民族融合政策后,陈策就一直在思考女真人可能会有的应对之策。 脱罗他不担忧,但脱罗的那对子女不简单,这事儿陈策知道。 在四年前董炎炎和董原保访问京师的时候,陈策和他们有过接触,尤其对董炎炎印象很深,这个女子不简单。 陈策猜测建州的女真人不会没有动作,也不会看不出来大明这条政策的潜在危害,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住野人女真,不会让他们迁徙到大明内陆来定居。 他们会怎么做? 陈策坐在书房内闭目凝思,他给对方想到了三种对策,并且将这三种对策全部写信送去了辽东,交给傅元,让傅元认真盯着建州女真人的动作,好随时给与应对。 辽东。 当傅元看完陈策送来的信件后,他忍不住倒吸凉气。 【其一,发动舆论战,恐吓住野人女真,阻止他们迁徙】 【其二,封锁住去山海关的道路,防止野人女真出逃】 【其三,对大明发动战争】 这是陈策给傅元送过去的三种建州女真人最有可能的应对之策。 第一条第二条虽然有可能,但按照陈策的推算,可能性并不大,因为没办法阻止全部野人女真人迁徙到大明内陆。 第三条是陈策着重叮嘱傅元的,建州女真人极有可能会对大明发动战争,只要他们对大明发动战争,那就会让大明陷入两难之地。 大明反击,则会让整个女真部落惧怕大明,他们毕竟是外族非汉人,大明若是对他们反击,势必会让他们担忧以后在大明内陆是否会得到公平平等的对待。 可如果大明不反击,那只会让建州女真人得寸进尺,并且通过战争得到更多的好处。 傅元呆呆的看着陈策送来的信件,呢喃道:“这个家伙,人家女真人都还没动手,他就把对方给算计的死死的了!” “来人!” 傅元对外说了一句,然后让内厂的细作着重监视建州女真和渤海女真人的一举一动。 仅仅不过三日,建州女真人果真开始在边关河汉人发生摩擦,这无疑是战争前夕的信号,给战争找个由头出来。 “陈纯简啊陈纯简!” “你要死了,大明的未来该怎么办?” 傅元由衷的感慨,然后对内厂道:“去,让朝鲜的匪寇进入辽东,让他们屠杀渤海女真部和野人女真。” 这是陈策对傅元交代的应对之策。 那个家伙,所有手段都是一环接着一环,而且还如此狠毒,丝毫不将这群女真人的命当命看。 果然,站在高位之后,每个人在他们眼中都是一颗棋子,慈不掌兵义不掌财,陈策就属于这种类型,在面对国家大事层面上,他从来没有手软。 当初东南的汉人在他手中都能随便牺牲,就是为了达到灭倭的目的,现在死一些女真人又算的了什么? 在四月末的时候,辽东发生动乱,一批批朝鲜人进入辽东,不断在辽东的土地上屠杀女真人。 这件事,很快就被送到了大明朝廷。 弘治皇帝听到这事后,愤慨不已,立刻召见内阁六部商讨,礼部建议立刻给朝鲜李氏王朝发一道严厉的国书指责他们! 一般来说,发生这种事,第一时间肯定要用外交手段解决。 就在弘治皇帝和内阁六部激烈讨论的时候,怀恩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打断弘治皇帝,道:“皇爷,泰安侯陈策求见。”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宣他进殿吧!” 522、你瞧把女真人吓的 陈策快速来到大殿,开口阻止礼部道:“皇上,勿要发国书去朝鲜。” 嗯? 陈策这话说完后,整个大殿都陷入一片寂静,全部将目光投向陈策,纷纷好奇的盯着。 为什么不要发国书去朝鲜?朝鲜在辽东如此嚣张跋扈,和当初的倭奴有什么区别? 大明能灭一次倭奴,要灭你朝鲜岂不是更容易? 别忘了,你朝鲜国王能登基,还是大明给你制造的甲子士祸你才能顺利登上朝鲜王位的。 可谁知,陈策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是我安排朝鲜人在辽东制造混乱的。” 这一下子,大殿哗然了。 你陈策是疯了吧? 辽东女真人虽然不是汉人,但也在汉人统治之下,你居然对他们下手,让朝鲜人主动屠杀女真人? 礼部尚书愤慨的道:“陈策!你太过分了!此事你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你可知道若是被都察院听到,你有什么后果?” “你为何要如此做?!” 礼部尚书虽然是在呵斥陈策,但还是为了给陈策解释的机会。 陈策拱手对弘治皇帝道:“在朝廷下发辽东女真人定居内陆的条件政策后,辽东女真建州部和汉人已经开始起了摩擦。” “这些事,想必诸公都知晓了。” 礼部尚书问道:“那又如何?只是一些微小的摩擦而已。” 陈策摇头道:“并非如此,他们想借摩擦挑起战争。” “我想问,一旦真要开战了,大明是打建奴还是不打?” 兵部尚书马文升道:“小小女真建州部,自然要给予他们颜色看看!” 别忘了,在成化时期,大明就能让女真三部胆寒,现在大明有能力让女真部再次臣服! 只要发动战争,女真三部任何一个部落都不是大明的对手。 陈策点头道:“好!大明既然决定要打,那一旦开启战争,野人女真部还敢迁徙到内陆来?” 众臣僚一时间陷入沉默。 是啊,大明一旦开启战争,女真部落势必会畏惧大明,那时候野人女真部落还敢朝内陆迁徙吗? “那就不打!” 陈策继续道:“不打也不行,不打难道我们就被动挨打,等着建州女真不断提条件,不断制造摩擦来威胁我们?” 马文升蹙眉道:“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那该如何是好?” 陈策微笑道:“所以我让朝鲜人主动先去挑起摩擦。” “这和你让朝鲜人挑起摩擦有什么关系?”马文升疑惑的盯着陈策。 陈策道:“因为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派兵去辽东军演!” “等过两天,我们拉着红衣大炮,在辽东放几炮,不知女真部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弘治皇帝眯着眼,他明白陈策什么意思了! 如果大明无缘无故去辽东军演,这对外说不过去,所以需要弄一个军演的契机。 陈策就是在制造这样的契机。 一旦大明在辽东开启一场军演,当建州女真和渤海女真人切实感受到大明的战力,他们才会恐惧大明的武力。 而这军演,也不会吓到野人女真,大明还能站在道德层面上说是为了保护女真三部,震慑朝鲜人。 实际是为了震慑谁,相信建州女真和渤海女真部落心知肚明。 那个时候他们恐怕再也没有挑起战争的勇气,因为大明这一批红衣大炮拉过去,只要朝着他们部落放几炮,直接可以让女真三部灰飞烟灭! 任何小动作,在强大的武力面前,都会被击垮! …… 五月中,建州女真部和边塞汉人之间的摩擦愈演愈烈。 朝鲜人也在辽东不断屠杀女真人。 董炎炎和董原保认为现在契机已经到了,应该组织军队,直接在大明边关对大明开战。 脱罗已经开始暗中抽调兵力。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妥当的时候,大明一批四千人的部队进入辽东,要求朝鲜人立刻停止对女真人的攻击。 并且在当天,开启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军事演习。 当数十门红衣大炮一同射入到大同江并且爆炸的时候,建州女真和渤海女真人彻底安静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兵力! 当初大明打下倭奴的时候,他们只是知晓大明的武力强大,但还没明白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 可现在,当这一批大炮实打实在他们面前爆裂开后,他们才明白大明的恐怖。 本来已经打算对大明开动武力的建州女真部落,顿时吓的将所有兵力给按住了。 就大明这种军事实力,他要灭掉建州女真部落都不费吹灰之力。 董炎炎和董原保等爱新觉罗家族的人是亲眼看到了大明的这些红衣大炮的威力,尤其董炎炎,脸色惨白如纸。 她哪里还能不明白,大明放出来的这些大炮,实际就是给他建州女真部落准备的!就是要让他们看的,就是告诉他们,你们若是敢挑起战争,我们随时能灭掉你们。 我们现在只是演习,但究竟会不会转变成实战,那就由你们自己猜了! 最可恨的是,大明居然还打着震慑朝鲜的名号,你震慑朝鲜在辽东放什么炮?这针对谁还不明显吗? 脱罗已经被大明这几炮给吓出病来了,是真的病了。 他虚弱的将董原保和董炎炎叫到牙帐,惊恐的问道:“大明……大明是不是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我就说了,不要和大明树敌,现在该如何,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董炎炎安慰脱罗道:“阿玛,大明并非真要攻打我们,他们恐怕洞悉了我们的计划,所以以此来震慑我们。” “我们完全可以继续动兵……” “胡闹!”脱罗立刻打断了董炎炎的话,“不准动兵!千万不准动兵!” 其实董炎炎没说错,因为陈策在赌,建奴真要执意对大明动武,大明还真不能用这种大杀器。 这种大杀器用起来,整个女真部可能会被灭国,可双方的仇恨还没到这个地步。 如果红衣大炮用在蒙古人身上,没有人会说什么,但却不能用在女真人身上。 而且大明的目的是要同化女真人,并不是真要将这群人全部消灭。 但奈何脱罗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无论董炎炎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发兵和大明为敌了。 523、推恩令 辽东建州女真部落放弃了抵抗大明的行动,一切任凭大明予取予求。 在五月末的时候,野人女真们纷纷开始准备迁徙,他们居住在辽东以北,生活环境困苦,辽东肥沃的土地基本都被建州女真和渤海以西的女真人掌控。 因此在大明给与他们招安迁徙内陆的政策出来后,他们势必纷纷想方设法迁徙到大明内陆。 但这种也是需要条件的,要么你在大明内陆工作到一定年限,准许你在内陆定居,要么你花钱购买定居的资格。 海西女真人比较贫穷,一些部落的贵族们能变卖牛羊马匹等换取钱财,以获得在大明内陆定居的资格。 但大部分是没这个经济实力的,所以他们都选择在大明内陆工作,以谋求在大明定居的资格。 但许多商人工坊招劳力势必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这遍布两京十三省,所以就导致了大批量野人女真人部落被分开,他们再也不会群居在某一个地方,而是分布在大明各处。 这也是大明制定辽东政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这群辽东人分化居住在两京十三省,让他们失去凝聚力,再渐渐被汉文化同化,被诗书礼仪熏陶,被科考羁绊,以后再想群聚造反闹事就会变得没有威胁。 这群野人女真在大明内陆定居一段时间后,通过交口相传,用不了多久就会让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人动心,最后迁徙到大明内陆定居一定会是大势所趋。 而朝廷在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他们要给这群迁徙到大明内陆定居的女真人一定的便利和恩惠,不仅是经济上的,还有社会地位、科考等各方面。 不然无法吸引更多的女真民族迁徙到大明内陆来。 辽东。 傅元看着越来越多的女真人开始争相迁徙到大明内陆,他知道自己针对辽东的计划已经完成一大半。 至于剩下的女真人,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现在他的重点要放在鞑靼人身上。 小王子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大明九边防御越来越严格,小王子不敢随便进攻大明九边,所以选择暂时蛰伏。 但傅元那边却不断派出鞑靼人奸细传播小王子惧怕大明的天威云云。 现在鞑靼人的日子越来越穷苦,这无异于就是在逼着小王子继续与大明开启一场战争。 真要开启战争,最后依旧无功而返,小王子在部落的威信会日渐降低。 若是不开启战争,任凭部落的人这么抱怨,依旧会损害小王子的威信。 傅元的招数也毒的狠,就在在内部分化小王子的威严。 京师。 陈策针对辽东的计划还没有就此罢手,现在辽东无论建州女真部,还是海西女真部,他们名义上都受大明的管辖。 在野人女真先后迁徙到大明内陆后,这两部落的首领爱新觉罗和叶赫那拉势必会加强对自己部落子民内部团结的规划。 陈策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但无论如何,对方一定会有动作,不可能眼睁睁再看着自己部落子民脱离自己的部落。 人口一旦日渐减少,他们未来岌岌可危,没有什么比人口更加重要。 今日一早,武英殿。 陈策再次提出一条政策,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政策,但却让整个小朝会为之安静。 推恩令! 没错,汉朝已经实施过的政策,陈策再次提出来,依旧让整个朝堂高官为之震惊。 无论是爱新觉罗氏还是叶赫那拉氏,他们的部落首领都有很多子嗣。 按照这两个部落的文化礼仪,继承首领的一定是部落被推崇最高的子嗣。 他们没有汉人的嫡长子继承制,这些汉人文化在女真人部落中并没有被普及。 不过两个部落里面一定有威望最高的子嗣。 但如果,大明下发一条政策,准许其他部落子嗣各自统领部落兵力,情况或许就会变的有些复杂起来。 比如爱新觉罗·脱原保,他在建州女真部落是左都督,抛开脱罗这个大都督外,他有权统辖部落所有兵力。 女真人的军事建制,是大明给他们划分的,但现在大明如果调整对女真兵力统辖的部署,给脱罗其他子嗣授予都督、总兵、指挥同知、千户等官,让他们也具备统领部落兵力的名义。 如此一来,女真部落的其他子嗣,一定会滋生野心。 这不以女真人的任何文化礼仪转移,因为只要他们是人的社会体制,就一定会膨胀出来野心。 几千年前汉武帝推行的阳谋,放在现在依然可用! 等陈策说完后,内阁六部包括弘治皇帝皆都震惊了。 这政策要是下放到两个女真部落,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让他们内部开始争权夺利,从内部消耗他们,分化他们的兵力,这无疑是上兵伐谋的最好例证! 弘治皇帝呆呆的看着内阁六部的诸公,激动的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李东阳拱手,心悦诚服的道:“泰安侯此策,甚好!” 尽管因为刘健被革职的事,内阁对陈策的看法不怎么好,但现在抛开一切私情,李东阳和谢迁也不得不承认陈策实在太厉害了! 这一条条对外政策的下发,都精准的找到了女真人的命脉。 他这是要彻底将女真人给搞垮了啊! 此前在成化时期,大明疏于对女真人的管理,最后导致董青山的反叛,大明不得不调重兵对辽东开战,虽然战争胜利,但也消耗了大明大量经济财力! 可陈策不同,他不用一兵一卒就达到了分化女真人的目的,而他用的对策,却恰恰是历史上早就出现的,但整个朝堂却没人这么想过! 在这本身就是一种伟大!对历史的融会贯通,真正做到了以史为鉴! 华夏的智慧在这一刻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弘治皇帝面带笑容,道:“那就由内阁拟诏书,尽快下发到女真诸部。” 这一则看起来冠冕堂皇却没有实际作用的任命诏书一旦发下去,恐怕女真人的那些子嗣,心都会乱了。 他们这些人,谁不想拥有绝对的权力?谁想甘于人下?如今大明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又怎可能不跳到大明既定的陷阱中……即便他们知道这是陷阱,但那又如何呢? 524、木秀于林 弘治十六年,六月中,辽东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雨。 当推恩令的政策再次从北平送到辽东后,整个建州和海西两部的女真首领已经被气的七窍生烟。 脱罗就算再傻,也能知道大明给出推恩令政策的目的。 他立刻召见了自己六个儿子,严厉的道:“我们女真人有自己的文化礼仪,有自己的秩序,有自己继承的规矩!” “你们可以与大明朝廷虚以为蛇,但决不能真的听从大明的诏令!”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分化我们,让我们不团结,一个不团结的民族,距离亡国就不远了!” “所以,你们勿要听信大明的这则无用的诏令,以前如何,现在和未来依旧如何,我们有自己的文化传承!” 尽管脱罗说的十分严肃,但还是有几名儿子苦口婆心的道:“阿玛,大明的兵力你也看到了,他们是如此的强大,如果我们不听令于他们,那我们则有亡族的风险。” “为了女真民族的传承,我们还是委屈一下,阿玛你放心,我们即便各自统领了兵力,也依旧会忠心于你。” 听到自己儿子说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脱罗忽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很显然这些人依旧摆脱不了权力的诱惑,此前他们手下没有兵力,只能对脱罗极尽谄媚,对董原保兄友弟恭。 可现在不同了,兵权可不仅仅是握在你们父子手中,我们也有了拥兵的权力,以后他们在辽东,也有了一席之地。 尽管他们知道这是大明的阴谋,但那又如何?他们实实在在的掌握到了权力的滋味,又怎可能因为脱罗几句话放弃? 什么自己的民族文化,什么传承,都是扯淡,自己紧紧握住权力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脱罗无力的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道:“我还没死!你们,你们……” 噗! 他忽然开始口喷鲜血,董原保面色不善的道:“你们这群畜生!不孝之子,还不跪下给阿玛认错!” “大明的命令你们可以阳奉阴违,我不准许你们掌兵!” 几名兄弟嗤笑道:“大哥,你这叫什么话?你和我们说有什么用啊?你将这些话告诉大明朝廷啊,让大明朝廷收回成命不就好了吗?” “我们也是为了整个女真部落的存亡考虑,你以为我们想掌兵啊?我们要不掌兵,大明怪罪下来,对我们用武,那该怎么办?” 噗噗噗! 脱罗气的不断在喷血,都这个时候了,他的子嗣们居然还在为了争权夺利而斗争,完全不在乎他这个父亲的死活,脱罗心有戚戚然,眼前一黑,直接气死了。 海西女真部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叶赫那拉氏的权力争斗比爱新觉罗氏还要厉害,甚至几名兄弟在牙帐内就大打出手。 无论如何,陈策针对辽东的手段基本全部奏效。 …… 七月初,京师暴雨,雷电击垮了西苑的大殿。 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陕西巡抚杨一清等人上书弹劾陈策,理由也很奇葩,上天警示朝有奸佞,祈求弘治皇帝罢黜陈策侯爵! 还有一些地方巡查御史则弹劾陈策并未实权官,却屡次入宫,有悖礼仪,请弘治皇帝多听内阁六部诸公建议,勿要破坏礼仪随意召见泰安侯问策。 他们还举出前朝外戚乱政的例子,以此来言明陈策可能会给大明带来的危害。 地方言官们对陈策的抨击愈演愈烈,毫无征兆。 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上升到陈策祸国殃民的地步。 陈策从未想过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来弹劾自己,但细想之后又恍然大悟。 以前他很少出现在台前,全部都在幕后给弘治皇帝出主意,进入弘治十六年后,陈策进入乾清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躁动。 甚至可以随意左右天子的意思,天子对臣僚的建议还能思考,但对陈策的建议却无条件相信,这难道还不能反应出陈策有实际控制大明帝国的趋向吗? 他们尽忠的是朱家皇帝,而不是陈策。 归根究底,就是陈策现在对帝国决策层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让一些文官们开始惧怕陈策的权柄,所以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弹劾陈策。 虽然这些弹劾并不能伤害陈策分毫,但对一些不明所以的文官们来说,舆论的力量太强大了,他们也不知陈策做了什么,反正只要跟风弹劾陈策,就变成了当下的政治正确。 无论如何,他们要弹劾到陈策不敢随意进出乾清宫为止。 陈策识趣的这段时间没有入宫,若不是他知晓自己时日不多,也不会如此激进的每次都参与国家大事的讨论,也不会隔三差五就会朝乾清宫跑去。 到七月中,陕西渭州知府上书弹劾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御史、督理马政官杨一清,言其在陕西以建设马场为由,肆意侵占民宅民田。 当这则奏疏送到京师后,东南、西南如徐经、唐寅、王守仁、王务弼、祝枝山等人也纷纷上表奏疏,祈求朝廷严查杨一清。 总不能你们就能无缘无故弹劾我们老师,他们这些做学生的却无动于衷吧?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些奏疏送入乾清宫后,被陈策得知,他第一时间去找到了弘治皇帝。 “皇上,这些奏疏务必留中不发,至于我的这群学生,我会严厉申饬他们!” 弘治皇帝微笑道:“呵呵,你的这些学生看到你受欺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陈策道:“渭州知府就是利用这份心思,所以才弹劾杨一清侵占民田民宅,他知道我的学生一定会附和他的奏疏。” “我那几个学生被人利用了还蒙在鼓里……嗯,也许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但看到我受欺负,所以才会如此。” “皇上勿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些奏疏一旦被发下去,恐怕所有人都会弹劾我结党营私,这会让局面更乱起来!” 弘治皇帝微笑道:“朕都清楚,纯简啊,你这就是太优秀了,木秀于林啊,必定会被嫉妒。” “不过,你说渭州知府现在出来凑什么热闹?”弘治皇帝似笑非笑的问陈策。 525、杨一清的佩服 大明现在的马匹,大都是辽东马市贸易得来的,要么就是广西马。 广西马很难适应北疆战争的强度,所以大明不得不考虑在陕西继续培养繁殖马匹。 杨一清就是负责整个陕西马匹繁殖的官吏,大明缺少战马,对战马的需求很高,所以不得不将西域、辽东等马匹给迁到陕西培养。 每年能培养出来的战马大概两万匹,但这依旧无法满足北疆士兵的需求。 在陕西培养马匹,一定会侵占民田,但朝廷也不是不给钱。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很多民田、草原都在大地主大官僚手中,他们通过隐匿手段,把这部分田地草原给隐瞒了,在杨一清眼中这就是无主之田,所以他全部给充公了。 他当然知道这些田地是大地主大官僚的,但既然你们隐匿瞒报朝廷,他也就不客气了。 如此一来,陕西地方官当然要弹劾杨一清。 陈策对弘治皇帝道:“可能是杨一清触动了陕西地方官的利益了,被弹劾也就正常了。” “他们这是要将杨一清赶出陕西,不过越是如此,越证明杨一清在陕西是有建树的。” 弘治皇帝微笑道:“你倒是大方,他带头弹劾你,你现在还替他说话?” 陈策道:“一码归一码,他应该是刘大夏提拔上来的吧?” 弘治皇帝笑着道:“看来你都知道了,嗯,他是刘大夏提拔上来的,为刘大夏报仇也好,为刘健主持公道也好,他弹劾你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你今年实在太崭露头角了,杨一清也不过成为了某些人的刀,他开了这个头,自然有太多的人跟风。” “渭州知府将徐经他们当做螳螂,他自己做了黄雀。杨一清又何尝不是被别人当成了螳螂?” 弘治皇帝对这些事都看得很透彻。 陈策叹口气,道:“若非我身子快要不行了,我也不会如此频繁来紫禁城。” 弘治皇帝也跟着叹口气,道:“朕理解你,可有些人就不这么想,明明他们知道你身体情况,却还依旧如此弹劾你……大明这一滩水啊,难!” 陈策微笑道:“历朝历代治国不都是如此,江湖庙堂都是人组织起来的,只要是人在管理统治,就一定有自己的利益诉求,这种烦恼事,杜绝不了,也考验着历朝历代皇帝的水平。” 弘治皇帝道:“这话朕是爱听的,在你没出来之前,朕是斗不过他们的,不过纯简你出来之后,就多了一方势力来压制住文官清流们的权力,朕才得以平衡权力。” 此前他打算扶持过这样的人,但找不到中意的人选,直到陈策出来之后,将文官们的所有火力全部吸收,他这个做皇帝的才能从中调解平衡,不断的扩大自己皇权的权力。 这些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虽然没人说出来,但陈策和弘治皇帝都心知肚明。 陈策叹息道:“臣要躲一躲风头了,不然他们长此弹劾我,我怕也顶不住压力。” “皇上,辽东基本已经稳定,未来数十年都不会再对大明有太大的威胁,但也不能不重视辽东,什么时候等辽东女真人彻底被同化驯服后,大明才能高枕无忧。” “瓦剌和鞑靼这群蒙古余孽,也要试着对付了,不过对付他们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未必能帮着皇上帮着大明继续出谋划策了。” 提到这里,弘治皇帝不免有些伤感起来,如果陈策的身子不出问题,他还这么年轻,假以时日,大明真的能做到高枕无忧,瓦剌和鞑靼人只要还存在,始终会对大明有威胁。 “你家娘子快要生了吧?”弘治皇帝忽然开口。 陈策微笑道:“嗯,十月份吧,那时候估计洪钟他们也从西洋返回来了。” “等我家小孩出生后,皇上给赐个名吧。” 弘治皇帝:“……” “任谁说这话,都带着恳求的口吻,也就你,好像朕理所当然的一样。” 他挥挥手道:“成了,回去吧,等你家孩子出来后,朕亲自给他赐名。” “好好歇一歇吧,纯简,你也该歇一歇了,希望,希望今年……还能熬过去!” 按照太医院那边的估算,明年恐怕是陈策的最后一年,也是陈策的极限了。 不知道陈策还能不能看到弘治十八年的场景。 他这段时间,对大明的决策调整和发展规划等事,布局谋划的太多了,这很累,也是该好好歇一歇了。 陈策拱手离开皇宫。 弘治皇帝也下了一道圣旨去了陕西,鼓励杨一清继续督理马政,勿要被陕西地方官影响,话里话外都是你放心的在陕西干,有什么事,朕给你顶着。 杨一清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但看到弘治皇帝圣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杨一清却忽然愣住了。 不要再弹劾纯简了,是纯简建议朕要信任你,也是纯简说你触动了陕西地方官的利益,所以才会被弹劾,他很看好你。 杨一清看到这些话后,他呆怔了许久。 这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他带头弹劾陈策,言辞激烈,仿佛不让陈策罢爵誓不罢休一样。 他知道刘大夏是被陈策给弹劾下去的,刘大夏对他有提携之恩,所以他下意识的认为陈策是弄权的小人。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眼中是奸佞小人的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力保他。 作秀? 但这对陈策没任何好处,他没必要为了保自己作秀,从而让自己对他感恩戴德。 那就只能说明,陈策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压根不在乎自己对他的弹劾,他能明辨是非,能包容所有人,包括自己的敌人,尽管他杨一清不是陈策的敌人,但到底他对陈策是怀有恶意的。 可即便如此,陈策还是能包容他,替他说话,这份胸襟,值得杨一清对陈策肃然起敬! 或许,他真的误会陈策了。可因为自己这份弹劾奏疏,陈策可能要隐匿起来,再也不会在紫禁城抛头露面…… 想到这里,杨一清竟开始有些自责起来。兴许,这就是陈策的人格魅力吧! 526、龙凤胎 自从弘治十六年七月后,陈策就很少会在紫禁城露面,朝廷仿佛没有了这个人一样,寻常他也深居简出。 有一群人沾沾自喜,他们认为是自己弹劾的功力让陈策开始暂避风头。 实际也有这么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陈策的布局基本已经全部实现,对大明的大方向调整也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所以他没必要再抛头露面成为那群文官攻讦的目标。 这一场弹劾风波,因为陈策退出,暂时告一段落,陈策也亲自写信去批评了徐经等人,这些奏疏幸好弘治皇帝没发下去,如果弘治皇帝想对付陈策,他只要把徐经这些人的奏疏发下去,立刻就会让文官们以结党营私的罪弹劾陈策。 自古以来,结党都是大罪,陈策担不起。 当然了,他自己对这些事也无所谓,但那群学生不行,他们将来都会是朱厚照的左膀右臂,所以该给他们的提醒和批评,陈策还是要给。 从七月到十月这段时间,陈策一直安心的在府邸内,这些日子他的身子也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索性还能苦苦支撑着。 吴娘子的肚子越来越大,终于在十月初六这天,要临盆了。 朱厚照从宫内找来许多接生的稳婆,皇宫内的太医也来了好一些人,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陈策和朱厚照焦急的在外等着,不过看朱厚照的样子,他似乎比陈策还要着急。 刘瑾站在他身旁,手里捧着四个金镯子,一个金项圈,就等着孩子出来直接给他套上去了。 尽管陈策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小孩刚出生不适合带这些金属,但朱厚照不管不顾。 朱厚照道:“我这个做干爹的,无论如何也要表示表示心意!” “哇!” 随着一阵大叫声,陈策和朱厚照同时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宫内稳婆就从屋内喜气洋洋的走出来,对陈策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朱厚照忙不迭问道:“是男是女?” 稳婆笑容更甚,道:“龙凤胎。” 陈策激动的嘴巴都笑歪了。 朱厚照愣了一下,赶忙对刘瑾道:“你,你快再去准备一副金镯子和金项圈。” 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自家小老弟居然会这么厉害,直接整出来个龙凤胎来了! “好啊,真好。” 朱厚照开心的呢喃,哎,越是如此美满,对小老弟来说就越是痛苦。 不过伤感的话朱厚照始终没说下去,他已经派人寻找了很多名医,但依旧对陈策的病束手无策,他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能拯救小老弟了。 他也知道,他能做的,只能陪着小老弟安安心心走完人生的最后一年多时间。 陈策赶忙从怀中取出几张崭新的弘治百钱新钞递给稳婆,那稳婆急忙摆手说不敢。 朱厚照道:“喜钱,有啥不敢的啊?快拿着。” 稳婆笑意连连的道:“那老身跟着沾一沾喜气了,多谢泰安侯,多谢太子殿下。” 陈策带着朱厚照和刘瑾走了进去,吴娘子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两个小家伙安静的躺在一旁。 “娘子。” “相公。”吴娘子面上带着笑容。 朱厚照感动的眼眶通红,小老弟终于有后代了,以后再也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啦! …… 前来送礼的人不少,但大多数都是陈策熟悉的,比如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等少数几名大明的高层,当然,诸如傅元和徐经等人,也早早就将贺礼给邮寄到了陈策这里。 弘治皇帝听说陈策得了龙凤胎,也让怀恩带着礼送来,顺便给陈策的两个孩子赐了名。 男孩叫陈子瑀,瑀通玉,希望小家伙能和他爹一样,成为一名如玉一般儒雅温润的君子。 女孩叫陈攸宁,取诗经小雅内的君子攸宁,希望小女娃能也能拥有君子的品德。 陈策坐在院落内,秋风吹过,也吹开了他脸上的笑容,他看着一旁的朱厚照道:“太子殿下,你也该娶妻了。” “皇上还没给你物色到人选吗?” 朱厚照见陈策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孩,心里也很是着急,他也想生孩子了,于是道:“母后给我寻了一个,应天府上元县夏氏,祖上都是伯爵。” 起初朱厚照没答应,说什么也不愿娶亲,总觉得自己还没玩够,娶妻有什么好的啊? 可现在看到陈策儿女双全,不由也慕了,他对陈策道:“等我回去,就让母后给我张罗婚事,赶明我要生四个小孩!” 陈策:“……” 希望吧,希望你小子不要不务正业,多想想未来的事,能生下孩子最好。 “嗯,赶明长大了,我让我儿子娶你的女儿,成为驸马都尉。” 朱厚照道:“那不行!你的儿子以后要和你一样,辅佐我的儿子继续治理大明江山。” “所以,小老弟,你要将陈子瑀给教导好啊,要让他和你一样优秀。” 陈策微微笑了笑,道:“嗯。” 尽管他想,可也没机会了,不过他已经满足了。 “小老弟,咱上街去,我给小家伙们买点衣衫。” 陈策道:“府上不缺这点。” 朱厚照摇头道:“不一样的,反正我要亲自给他们买。” 陈策噢了一声,道:“好吧。” 反正闲着也没事,于是跟着朱厚照踱步出门,这段时间陈策很少出门,顺天府还是和以前一样,甚至变得更为繁华,尤其商业,十分繁荣! 街肆上热闹非凡,人群摩肩接踵,陈策刚和朱厚照从绸缎铺出来,便看到一列马车驶过。 马车帘子被掀开,车内沧桑的声音发出,道:“纯简。” 陈策寻目望去,发现是许久没见的顺天府府尹宁诚。 自从上次京察后,宁诚便从礼部平调到顺天府,陈策好奇的看着他,问道:“宁大人,您这是?” 宁诚叹口气,道:“老夫要去云南布政司赴任左参政了。” 左参政也是五品官,品级上他没有被贬,但实际地位却被贬了,毕竟云南和京师的地位还是有差距。 在官场上没有后台后,宁诚在做官方面也没绝对的优势,顺天府这么吃香的位置,他做不久也很正常。 527、时过境迁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从当初陈策差点死在京外山神庙到如今,已过六个春秋。 五年多前,他以微末之姿找过宁诚,那时候陈策的想法很简单,找到宁大人,和宁姑娘成婚,日后安心帮着宁大人经营商业,帮着他官场升迁,好好过完人生最后为数不多的几年。 但宁诚拒绝了和陈家的这门婚事,无关乎对错,陈策也不怨他,但既然没有关系后,陈策自然也不会再为宁诚的未来和前途去考虑。 这些年宁诚在官场摸爬滚打,但他的每一步似乎都离不开陈策的影子,他最初的贬官,到后来升迁到礼部,再到京察从礼部调去顺天府。 他的每一步都和陈策息息相关,但这一次却没有。 此前很多人都是看在陈策的面子上,所以才对宁诚客客气气,但却忽略了其实宁诚的能力就在那里,人脉也就在那里,想要再升迁几乎不可能。 在和陈策关系越来越淡化,在伦文叙被贬去倭岛后,宁诚在官场上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不久前,吏部做人事调整,云南布政司缺人,宁诚就这样被调过去了。 这或许也和前一段时间陈策归隐有关。 此时宁诚再看到陈策,不免有些唏嘘,陈策也微微有些发愣,不过很快便点点头,对宁诚道:“那祝宁大人在云南能做出一番功绩,早日来六部当值。” 这大概率是不太可能了,宁诚已快到古稀之年,这个时候还没升迁上来,后面几乎没有任何希望。 宁诚叹口气,对陈策道:“听闻前段时间许多官吏在弹劾你,你日后在京师也要小心。” 陈策还没开口,朱厚照便道:“你还是先关心好你自己吧,小老弟不要你操心。” “那些官吏弹劾他,是他最近有孩子了,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而已!” 宁诚愣了愣,然后苦笑一番,这才知道自己多心了,不过想想也是,以陈策这种能力,又怎可能被几名不知名的官吏弹劾一下就能黯然消失在政治舞台? 只是他愿意不愿意的问题罢了。 “恭喜恭喜。”宁诚脸上带着一丝丝羡慕,实在没想到陈策这段时间又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娶妻生子。 “男孩女孩?” 陈策微笑道:“一对龙凤胎。” 宁诚更羡慕了,当初他将自己女儿嫁给了伦文叙,本以为女儿会幸福快乐,做父亲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变好,可现实却不如人意,伦文叙的性格一次次转变,最终不得不让两人和离。 如果…… 他深深看了陈策一眼,也知道这事儿从来没有如果可言。 陈策点点头,拱手道:“我便不送宁大人了,宁大人一路顺风。” 宁诚嗯了一声,道:“好!后会有期,多保重身子。” “好!” 几辆马车在胥吏的拱卫下,缓缓消失在陈策的视野,涌入到茫茫人海中。 仕途的起伏,人生的波澜无外乎如此,人各有命。 宁诚的马车队伍从正阳门离开了京师,踏上了南行的官道。 马车内,宁诚看着自家女儿,叹息道:“君儿,为父对不起你啊!为父后悔了,当初这个决策,为父自以为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可转念一想,为父不该替你做主的,挑选夫婿这事儿,真要找个知根知底的。” “陈策是个好孩子,也是个有本事孩子,就是上天不眷顾他,如果当初你嫁给了他,相信老夫的孙子都已经五六岁了。” “老夫……糊涂啊!” 宁诚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家女儿至始至终都很中意陈策,可注定有缘无分了,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自作主张,兴许…… 可自己真的错了吗? 宁知君摇摇头,微笑道:“爹,别这么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宁诚继续叹息,道:“此前老夫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能在官场上有一番建树,可事实证明,官场上的人不是给老夫面子,而是给他陈策的面子。” “大明最近所有的改变和发展,都离不开他的影子,他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比老夫强太多了,可惜上天不眷顾他……” 马车渐行渐远,宁诚掀开轿帘,最后回眸看了一眼京师的方向,这次一别,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 在宁诚被调离京师没多久,远在广州港口码头,数十艘船只在平静的海面上,缓缓地抵达了广州港。 船只上的人皆都激动的站在甲板上,凝望着这个久违的故土,大明,魂牵梦绕的大明! 离开大明土地八个月时间,这八个月他们漂泊在海上,无依无靠,面对各种未知的危险,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如今,他们终于返航了。 杨玉振站在甲板上,激动的眼泪婆娑,明明离开大明才没多久,却格外的思念家乡,想他的父亲、母亲,想他的干爹义父! 在这次远洋航海中,杨玉振带来了许多大明没有的农作物,许多他都不认识,许多在海外的国家都没有种植,但杨玉振全部一股脑都带回来了,不管是树上结果子的作物还是土地里面结果子的作物,他全部都带回来了。 这也是陈策对他的交代。 洪钟也很激动,这次出海,他做了很多事,见了许多海岛国家,和他们签订了贸易往来,传授他们船只建设的技术等等。 同时他将大明的许多精美的瓷器、丝绸、茶叶等都赠送给了对方,让许多国家十分感兴趣,纷纷表示会航海到大明进行贸易互易。 当然,洪钟也从这些海国中购买了香料、珍珠、钻石等各种物件,这次航海收获颇为丰盛。 广东三司和市舶司的人第一时间来到广州港口,迎接着洪钟等航海队伍的归来。 船只上的所有人都泪眼婆娑,终于在这一刻回到了大明,十月初,他们在广州港稍做歇息,然后船只队伍转去东南宁波,再从宁波进入杭州,从京杭大运河直奔北平而去。 同时广东布政司也第一时间将洪钟等人航海归来的消息送到了紫禁城。 528、航海归来 陈策第一时间收到了杨玉振送来的信,杨玉振自抵达广州港时,就用驿站快马加鞭送信给了陈策。 他自家亲爹都没送信,却在第一时间将信件送给了陈策。 看到杨玉振安全归来,陈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紫禁城,弘治皇帝也收到了广东布政司那边的信件,内阁六部都知晓了大明下西洋舰队安全归来。 从开始商讨下西洋到现在航海队伍安全归来,这其中经过太多磨难坎坷,不过好在,下西洋队伍终于归来。 这次航海,是自郑和下西洋后,明朝历史上的又一次壮举,让弘治皇帝的名望更上一层楼。 同时也更验证了陈策研究出来的航海路线绝对正确! 弘治皇帝立刻安排礼部,准备迎接洪钟等人归来,同时召见内阁和吏部商讨对这次航海功臣们的奖赏。 下西洋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谁也不确定能否在海上安全归来,这其中需要面对太多的未知危险,能有勇气下西洋的,又怎能不配弘治皇帝赏赐呢? 十月十五,洪钟为首的西洋舰队,从京杭大运河正式进入了京畿。 礼部为首,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锦衣卫等人全部在京师码头严阵以待,以洪钟为首的队伍上岸后,便在众人的引领之下,一步步朝紫禁城而去。 澄清坊大街两侧全部都是百姓。 杨父杨母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马匹上的杨玉振,激动的对杨玉振挥手,不断对旁边的百姓炫耀道:“我儿子!那是我儿子!” 老两口激动的无以复加。 两侧百姓都紧紧握住了拳头,这实在太风光了,如果有下一次,他们一定要参与其中! 其中还有一些官吏的子嗣们,当初他们的父亲推荐他们下西洋,但都被拒绝了,都惧怕外面的危险。 现在他们也只能眼红嫉妒的看着杨玉振出风头。 等抵达紫禁城后,久久没打开的午门正门,现在也全部被打开了,这可是帝国最高规格的礼仪,平常百官入宫都需要走午门侧门。 杨玉振激动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一路上,他一直在左右寻找,但始终没看到他的‘义父干爹’。 如果不是陈策,他哪里能享受到今天这样的荣耀啊! 如果不是陈策力排众议,这次下西洋的壮举如何能实现? 不过总有一群文官认为下西洋消耗国家的财力,得不偿失,没有实际的利益,国家不该给予这么高规格的礼遇。 比如今日弘治皇帝在奉天殿接见完毕洪钟和杨玉振后,便有翰林院学士上书弹劾下西洋之举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总有这么一群特立独行的官吏,眼红也好、妒忌也罢,他们总能唱出不一样的反调。 明明大家都觉得下西洋是一件壮举,但依旧有一部分人认为下西洋的举动得不偿失,高调炫耀国力不符合华夏谦卑的礼仪。 可他们从未考虑过下西洋带来的好处,亦或者在他们的理念中,压根看不到下西洋会给帝国带来什么好处。 他们仅仅看到的就是下西洋是炫耀大明的国力和武力。 不过弘治皇帝对这些人的弹劾也置若罔闻就是了。 十月十六日,弘治皇帝召开了一场小朝会,内阁六部都到齐了,当然,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陈策自然也必须出列。 武英殿。 洪钟作为这次下西洋的总裁官,整个下西洋事几乎都是他主持的。 这次洪钟带来的贸易国家几乎囊括了大明周边海域,占城、爪哇、真腊、旧港、暹罗、古里、满剌加……渤泥、苏门答剌、阿鲁、柯枝、大葛兰、小葛兰、西洋琐里…… 除此外还有远一些的国家,如加异勒、阿拨把丹、南巫里、甘把里、锡兰山……竹步、榜葛剌、天方、黎伐、那孤儿等等。 大明与这些国家中大部分签订了贸易往来,比如倭奴的稻、麦内陆的茶叶、瓷器、丝绸、布匹。 这些国家同时也对大明提供了牦牛、奶牛、山羊、香料、薄荷等等货物。 这次签的订单,足以让大明的海外贸易经济更上一层楼,让大明获取更多的海外市场收入。 当然了,这次海外贸易,不仅可以提高大明的经济收入,最为主要的还是在推广大明的新币,让大明的新币在海外占领市场,从而控制海外的经济市场。 洪钟这次带来了这么多贸易往来,陈策第一时间叮嘱户部,一定要做好海外市场货币之间的兑换和结算,用大明本币结算,逼着对方接受大明新币! 他们持有的大明新币越多,就越会受到大明的经济牵制,大明的货币升值和贬值,都会带动对方国家的经济市场。 其实陈策一直这么强调,户部也一直跟着陈策的思维去做,但他们还没真正感受到货币控制其他国家的实战经验。 以后他们会明白的。 今日的经济会议开完后,洪钟对陈策道:“侯爷,你让我们带来许多农作物,很多我们都带回来了,认识的不认识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内阁六部的部堂阁老们都不知道为什么陈策很重视这个,大明现在的农业储备量够了,还有倭岛那边的经济作物会不断供应国内。 不知道在海外带回来这些农作物做什么,而且很多东西还未必可以吃,毕竟没有经过试验,谁也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次下西洋,陈策第二重视的便是这些海外农作物,他急忙问洪钟道:“东西都在何处?” 洪钟道:“全部拉到了太仓那边存着了。” 弘治皇帝见陈策表情激动,他还没见过陈策如此,能让陈策重视的东西,他知道,这不简单。 “纯简,这些农作物有什么稀奇之处吗?” 陈策摇摇头道:“臣也不太清楚,要去看看才能知晓。” 弘治皇帝对此也不以为意,他最重视的还是这次航海贸易情况,于是对陈策道:“成,你有空便去看看,不要随意试吃那些不明来历的作物,如果有需要,朕给你调几个太监去试一试。” “多谢皇上,臣知晓了。” 529、三神器 这次航海带回来了许多农作物,还有动物,诸如所谓的‘麒麟’长颈鹿等等。 这些动物可以被文官们描绘成祥瑞,无关重要。 农作物才是陈策关注的重点,离开紫禁城后陈策本打算去太仓那边看看,不过天色已晚,索性他就打算明天再过去。 关注这次航海成果的不仅是陈策,还有张家兄弟,他们也想看看洪钟他们从海外带回来什么东西,听说明天陈策要去太仓粮库,他们也打算明天跟着陈策去见见世面。 杨玉振自从西洋归来,就被赐爵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但在大明爵位赏赐调整后的今天,能获得一份爵位是何其困难。 自从陈策解决藩王宗室俸禄问题后,弘治皇帝就规定了赏赐爵位的条件,这条件相较于以前有了明确的界定,比如战场立大功者,比如发明利国利民神器者,比如各行业做出突出贡献者。 他给后世厘定好了赏爵的标准,不至于让未来大明的爵位滥觞,再次导致宗室俸禄无限增加的恶性循环。 能在这个时候获取一份爵位,其难度可想而知,杨玉振这份爵来的格外珍贵,他的父母激动的都已失眠,当天晚上就宴请好一些商人朋友炫耀。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即便以后陈策不在了,只要杨家不犯什么罪,能一直安稳太平的在大明活下去。 杨父在宴请朋友前,就带着重礼来找陈策,但是在正阳大街没找到陈策,陈策搬家的事他还不知道,不过张家兄弟却笑纳了杨父的所有礼品,并且告诉杨父,他们会将礼品和心意转交给陈策。 对这点礼仪感谢,陈策事后得知也没计较那么多,心意到了就行了,至于那些礼品被谁拿去也无所谓了。 第二天一早,朱厚照带着刘瑾和锦衣卫等人早早来找到陈策。 朱厚照很兴奋,如果他不是太子身份,上次下西洋他一定跟着去了,他最是向往这些未知、神秘、风险的事。 虽然没能下西洋是遗憾,但不妨碍他跟着陈策去看看这次下西洋究竟带回来了什么神奇的东西。 太仓粮库那边早就有官吏迎接太子和泰安侯,刚到太仓粮库前,却发现张家兄弟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对陈策打招呼道:“陈策,你好呀。” 陈策:“……” 朱厚照:“……” 陈策好奇的看着两兄弟,道:“你们来这做什么?” 张延龄理所当然的道:“你想独吞好东西吗?我们身为皇亲国戚,断然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你是怎么有脸说这话的啊? 你们是皇亲国戚,那朱厚照算什么? 张鹤龄尴尬的咳嗽一声,道:“二弟,不要这么直白,不过陈策,我二弟说的没错,万一你把好东西独吞了……哦,和我这个太子外甥,独吞了国家资产,这怎么办?我们要监督你们。” 朱厚照气咻咻的要开口,陈策道:“算了,随便你们吧,进去看看。” “哦。” 太仓库房被打开,杨玉振几乎将所有农作物全部带回来,栽培在了瓷盆内。 “这个红果子不错诶。”张家兄弟看着一盆红辣椒啧啧称奇。 青红辣椒长势喜人,对喜欢吃辣的人来说有福了。 “这高高的竹子是个啥?甘蔗吗?不对啊,为什么还有果子?”朱厚照也好奇的看着几株玉米。 陈策对朱厚照道:“这不是甘蔗,是玉米,可以煮熟了吃。” 虽然朱厚照不知什么是玉米,但不妨碍他了然的点头。 除了玉米之外还有土豆、红薯,基本穿越三利器全部集齐了,不过恰日子算,这些作物也就是在明中叶从海外引入进来的。 陈策走在一株作物前停了下来,从上面摘下两颗红果子,随意在身上擦了擦,递给朱厚照,然后自顾自咬了一口。 好久没吃过西红柿了,滋味还不错。想不到西红柿也被引入到国内了。 朱厚照想阻止陈策已经来不及了,他急忙道:“小老弟!这些东西不能随便乱吃啊,兴许有毒!” 陈策笑道:“没事,吃吧,不过有毒的,挺甜的。” 朱厚照将信将疑,不过看小老弟吃的如此可口,他咽了咽口水,也咬了一口。 口感很怪,不过对没吃过西红柿的人来说,第一次吃口感还不错。 张家兄弟小心翼翼在一旁看着,他们也不敢吃,毕竟你陈策半死不活,吃死了就算了,至于太子外甥……这就是个智障,对陈策那家伙无条件信任的智障。 他们兄弟可不会随便冒险! 命可是很精贵的。 不过他们看了许久,陈策和朱厚照都没出事,于是乎也小心翼翼摘下一个西红柿咬了下去。 “噗!” “这么涩?” 陈策惊愕的回头看他们,道:“青果子还没成熟,红的才是成熟的。” 你不早说?混蛋啊你! 张家兄弟脸色发绿。 陈策又来到柠檬树下,好奇的盯着柠檬发呆。 “陈策,这是什么东西啊?”张家兄弟好奇的问道。 陈策摘下来,放入口中咬了一口,欣喜的道:“很甜!” 朱厚照好奇的接过来,也咬了一口,表情很是痛苦,不过很快就激动的道:“果然很甜呐!” 张家兄弟急忙道:“快快,我们也试试。” 这次他们学聪明了,也不去摘树上的,直接拿着朱厚照吃过的柠檬,一大口咬了下去。 然后—— 张家兄弟口水都快吐干了。 朱厚照和陈策捧腹大笑。 “你们,你们!” 张家兄弟一脸羞愤,两个畜生啊!你们不得好死! 陈策对张家兄弟道:“有空多读读书,这作物在唐朝的时候就从天竺送到大唐了,只是国内没种植……你们真不知道吗?” 张家兄弟:“……” 好好好,你读书多,你了不起,你清高! 陈策满意的看着这次航海带回来的农作物,虽说大明现在不缺粮食了,但这些作物种植下去也能给民间提供更多口味的选择,增加经济货物的贩卖流转。 尤其可以卖到周边比如安南、占城等一些国家。 530、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陈策对朱厚照解释了这其中很多作物的用途,有些朱厚照尝试了,口感还不错,有些朱厚照还没尝试。 陈策对他说了诸如玉米、土豆和红薯的一些做法和吃法,然后对他道:“太子殿下,你将这些作物引荐给百官和皇上知晓,然后在大明民间推广这些作物,不管是百姓自吃亦或者销售到周边国家,都是提高农民经济收入不错的选择。” 朱厚照问陈策道:“你为啥不去对父皇和百官们说啊?” 陈策苦笑道:“我啊,我就不去了,麻烦,再说了,这些利国利民的事,当然要是你这个太子发现推广,这样百姓才能感恩你这个皇太子呀。” 朱厚照知道,陈策最近被弹劾的太多了,文官们不想再看到陈策继续出风头,小老弟不是怕他们,是他真的不想再招惹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小老弟肯定也是希望自己能通过这些航海带来的农作物增加名望的。 “好吧。”朱厚照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陈策笑着道:“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回宫吧。” “嗯。” 等走出太仓粮库的时候,天寒地冻,鹅毛大雪扑簌簌的从天空猝不及防的落下。 陈策送朱厚照来到紫禁城,整个紫禁城已经银装素裹,紫禁城外空旷的广场上,已经铺满了积雪。 朱厚照进入午门,回首望去,一名身穿青衫棉袄的少年,正踏着雪花,站在空旷的午门广场上,背对整个紫禁城,缓缓朝远处走去。 那背影萧瑟、孤独,他正在用一生来守护着这座大明江山!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然后带着眼眶通红的刘瑾踏步进入了皇宫。 今日朝会已经快要结束,朱厚照突然的到来,让奉天殿的朝会又朝后延迟片刻。 “父皇。” 当朱厚照出现在奉天殿的时候,百官纷纷将目光聚焦到太子身上。 “从西洋带回来的农作物,儿臣都去看了,很多农作物都可以果脯,且口感都很不错。” “儿臣亲自让太监试吃的。” 朱厚照不忘补充一句,这些都是陈策交代他的。 不然没人敢随便吃那些农作物,这些清流文官们比谁都要爱惜自己的生命。 弘治皇帝微微叹息,今日这些事本该陈策来禀告的,但他却交给了朱厚照,因为他不想继续在朝廷抛头露面,也不想再揽什么功劳遭人嫉妒。 这些事让朱厚照去做,更能增加朱厚照在百官和天下百姓心中的威望,陈策这小子,真是有心了。 不仅弘治皇帝知晓这些事,其实高层诸如内阁六部诸公也都清楚。 那些农作物是陈策组织下西洋带回来的,但此时却全部将功劳让给了朱厚照,成全朱厚照这个太子在民间和百官心中的威望。 功名声望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总是以最宽广的胸怀和对世俗最容忍的胸襟,包容这座天下的任何人任何事! 弘治皇帝稍稍愣了一会儿,才道:“哦?都有什么作物?” 朱厚照早就按照陈策的吩咐让尚膳监那边将煮熟的玉米、红薯粥、烤土豆、炒土豆丝、油炸、水煮花生米全部端了上来。 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热气腾腾的食物,百官味蕾大动。 这些食物全部从海外带回来的,他们都没见过,但今日半天的朝会,早就让他们饥肠辘辘。 “父皇,这些食物儿臣让尚膳监烹饪过,请父皇恩准诸公用膳。” 弘治皇帝点头道:“嗯,准。” 不过尴尬的是,在场没有一名官吏敢主动吃,对这些未知的东西,总是怀有恐惧,这再正常不过。 好在,张家兄弟早就在太仓那边吃了许多,他们也不怕死,接过太监手中的红薯粥便呼啦啦的喝了起来,然后夹着一盘青椒土豆丝塞入嘴巴,吃的那叫一个香! 嗯,这还差不多,陈策那个家伙这次做个人了,没有坑他们,别说啊,这土豆丝真的好吃啊,爱吃! 还有这个花生米,嘎嘣嘎嘣的,很香,要是有酒就好了…… “有酒吗?”张家兄弟问朱厚照。 朱厚照:“……” 你们真把奉天殿当自己家了是吧?朱厚照气咻咻的道:“没有!” 百官看着张家兄弟吃了这么久,依旧没有死亡的迹象,终于不再推脱,纷纷拿起太监手中的食物端庄的吃了起来。 起初还拿捏着礼仪,到后来大殿只有呼哧呼哧吃饭喝粥的声音。 李东阳擦了擦嘴巴,拱手对弘治皇帝道:“启奏皇上!此农作物……好吃!果腹!足以推广种植到民间!” 说完后,他还不忘恭维朱厚照道:“太子殿下发现此利国利民农作物,实乃大明之幸,古有五谷神恩赐人类食物,今太子此举,足以载入史册啊!” 还得是你李东阳……百官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开口跟着李东阳一起舔朱厚照。 弘治皇帝大喜过望,脸上乐开了花,偏又谦虚说什么太子年幼,日后还要诸公一同尽心尽力辅佐之类的。 “父皇,这些农作物不仅可以种植果腹,日后亦可贩卖贸易到诸周边国家,以期增加农民的收入。”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陷入安静! 此前他们的思维固化,总以为出现新作物新粮食后,第一时间就该解决国内温饱的问题,可殊不知大明百姓现在已经基本全面实现温饱的范畴。 那拥有这些新作物,自然可以换做其他用途,比如向周边国家贩卖贸易! 经过朱厚照这么提点后,百官才猛地反应过来,如此一来,不恰好又能增加农民们的经济收入了吗? 自从下西洋后,大明已经确定了和海外贸易的体系,那为什么不将这些农作物种植出来,和周边国家贸易,以提高大明百姓的经济收入和生活水平呢? 李东阳拱手道:“太子殿下此言令微臣当头棒喝,皇上圣明,得此麒麟子,大明未来亦有明君矣!” 百官纷纷跟随李东阳恭贺弘治皇帝。 张家兄弟在人群中瘪瘪嘴,心道这些玩意不都是陈策那小子告诉太子的吗? 陈策要是提出来这些,你们就他娘的不恭维,就要弹劾人家了,一群不要脸的家伙! 531、安南来使 今日朝会后,户部和吏部开始纷纷劝农课桑,将从西洋带回来的这些作物种子全部分给两京十三省,并且命令两京十三省各州府官吏要教导百姓如何种植玉米、土豆、花生、红薯、辣椒、番茄等作物。 等这些作物要是成熟贩卖之后,百姓们一定会对朱厚照感恩戴德,这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朝廷高层对朱厚照的印象越来越好,百官都认为朱厚照未来一定是治世明君。 可殊不知这一切又是陈策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陈策不愿意再抛头露面了。 这次朝廷组织下西洋归来后,也促成了许多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周边许多国家纷纷已经启程来北平准备和大明签贸易合同。 其中最先出发的便是位于大明南方的安南国。 前段时间,安南国国王黎晖卒,其子黎敬继位,在大明宣德之前,安南一直是大明的番国,宣德皇帝却认为安南之地于大明无用,于是将永乐时期控制的安南国拱手让出,安南脱离明朝掌控。 不过从宣德到现在,安南和大明之间倒是一直都保持和平。 此次安南出使大明,派来的使臣队伍包括安南新国王之弟黎谊、妹黎桃,使臣一百六十三名,护卫三百六十名,规模浩荡,从安南出发,预计十二月初可以抵达大明。 具体安南要和大明谈什么贸易,暂时还没确定,不过安南对大明的丝绸、瓷器等颇为青睐,大概率是谈丝绸、瓷器之类的贸易。 这些东西在大明司空见惯,但是在安南就能卖出更高更好的价格,尤其安南还靠近出海口,他们从大明得到丝绸之类的东西,也可以转手贩卖给爪哇等海国。 安南的使臣队伍从十月末进入广西,然后从广西一路北上,在路过湖南布政司的时候,遇到了意外。 从广西进入湖南的官道上,使臣的车队忽然被一伙白莲教的人给劫持了! 一名身穿白衣,姿色极好,眼含魅意的少女淡淡踏入到了黎谊的马车,她微笑着看着黎桃,轻声道:“小妹妹,借你身份一用。” “啊?” 啪! 那白衣女子一掌将对方击晕,旁边的黎谊愤怒道:“贼子!你敢袭击安南使臣队伍?不怕你们大明皇帝将你诛九族吗?!” 那白衣女子微笑道:“不怕的。” “黎公子,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做个交易,我现在是你妹妹了,去北平后,一切听我的,作为回报,我会帮你杀了你的兄长。” “等你从大明京师回安南后,你就可以继承安南的王位了。” 黎谊眯着眼,一脸正色的道:“休要胡言乱语!我对安南国王,对我兄长,绝对忠心耿耿!” 白衣少女微笑道:“是吗?你不是密谋要造反吗?只不过你父王安排的比较妥当,所以你兄长登基的时候,你手下的将领全部被调出了王宫,不然你不是已经造反成功了吗?” 黎谊大惊失色,这些安南王室的秘密,她怎么会知晓? 他双眸陡然眯起,冷冷的道:“你究竟是谁?!” 白衣少女道:“朱婕微,当然啦,现在你可以唤我黎桃,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妹妹啦。” “我说啦,只要我们从北平离开,回安南后,我帮你杀了你的兄长,让你继承安南王位。” 黎谊沉默少顷,盯着对方,双手在宽大袖笼内化掌为拳。 “别动手,因为你可能会死。” 叫朱婕微的白衣少女随意掀开轿帘,随手从马车上的桌上捏一片破碎的瓷器,朝外狠狠甩去,一名安南护卫脖颈流血,重重倒在马车下。 看着这一幕,黎谊所有心思全部收拢起来,他此时方才明白,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白衣少女是个十分厉害且武技高超的女子! 他不是对方的对手,对方想杀自己,就和方才一样易如反掌! “你要做什么?” 黎谊询问对方。 白衣少女道:“我要去京师杀个人。” 黎谊蹙眉,一脸疑惑的道:“以你的身手,想去京师杀个人,应该不难吧?除非……你想杀大明皇帝?你觉得可能吗?你真要将大明皇帝杀了,我还有机会回安南?休要欺骗我!” 白衣少女狡黠一笑,露出两颊浅浅的酒窝,大笑道:“呵呵呵。” “你当我傻啊?” “杀大明皇帝……论辈分,他可是我的叔叔呢,我怎么敢杀他呢?” “再说了,你真以为杀大明皇帝会这么容易?我的命也是命好不好?” 黎谊道:“那你要杀谁?” 白衣少女沉默片刻,道:“说了你也不知晓,他叫陈策,认识吗?” 很显然黎谊不认识。 白衣少女双手摊开,道:“那不就是了,你还问?” 黎谊想了想,依旧有些想不明白,继续道:“这个陈策既然不是什么人物,依你的身手和势力,杀他不容易吗?为什么要混入我们的队伍中?” 白衣少女叹口气,道:“不容易啊,我派去了两拨杀手了,都没能得逞。” “现在他已经躲起来了……应该说大明皇帝将他保护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北平哪里。” “你觉得他不是什么人物……可你不知道他可牛着呢,海外这些贸易,全部都是他一手促成的,整个大明能有今时今日,功劳不在大明皇帝,不在大明的内阁六部……这些人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嗯,我还没见过他,很期待和他见面。” “好啦,你该问的都问好了,接下来可以安心的听我的吩咐了吗?” 黎谊踟蹰片刻,不确定的再次道:“我真能安全离开京师?” “当然,因为我也要活着出来啊,还有问题?我的耐心不多了。” 黎谊见对方脸色渐渐变得冷淡下来,很识趣的道:“没问题了,我妹妹怎么办?” 白衣少女道:“让她在湖南布政司待一段时间吧,我会派人照顾她的,等我们回来再接她。” 黎谊最终无奈的点头,道:“好。” 白衣少女微笑道:“你是一个识趣的人,相信未来安南在你的带领下会更加强大!” 532、建议殉葬 十二月初,大雪。 陈策坐在中厅门前,手里拿着刻刀,正在一点点雕刻着各种玩具,比如木质的摇马,和后世的旋转木马差不多。 又比如各种各样的小马车,稍微大一点的小汽车等等。 最近这几个月他彻底闲下来了,虽然每日还要苦苦喝药,但无论如何,他还没有倒下去,依旧能做一些轻微的活计。 所以趁着这段时间,他要给自己的儿女多制点好玩的玩具,等这两个小家伙长大了就能玩了。 不过那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还没玩到,一旁的小花倒是坐在木马上前后摇晃,玩的不亦乐乎。 吴娘子抱着陈攸宁来到中厅,看着陈策正坐在门前雕刻,轻声道:“相公,外面天寒地冻的,怎么还坐在门边?” 陈策会心一笑,道:“小家伙睡着了?” 吴娘子点点头,一脸无奈的道:“这两个小家伙,性子反过来了,男孩子安静的很,她不让人抱着就一直哭闹。” 陈策接过陈攸宁,将她抱在怀中,小家伙吃的胖胖的,不知在做什么美梦,梦里还在微笑。 吴娘子又看着在一旁玩木马的小花,道:“你还在玩?今日的剑练好了吗?” 小花赶忙道:“我这就去练剑。” 她提着长剑,跑到院子中,在大雪中开始练剑。 陈策笑道:“也不必这么刻苦吧?天寒地冻的。” 吴娘子道:“相公你莫要惯着她,练武就是如此,想要练出来,就得下功夫,她不能太贪图享乐,而忘记了以往的苦厄日子。” 陈策也没反驳,小花自从被陈策收养后,也渐渐长开了,是个小美人胚子,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古灵精怪的,喜欢偷奸耍滑,她也不怕陈策,唯独对吴娘子惧怕,毕竟是她师父嘛,严师出高徒。 屋内火盆燃烧的很旺盛,尽管是寒冬天气,屋内却暖洋洋的。 陈策抱着陈攸宁坐在床榻上,吴娘子则给陈策熬着药,药汤熬好后她便端了过来。 陈策对旁边婢女招呼,婢女赶忙将熟睡中的陈攸宁抱走,然后陈策在不断的咳嗽起来。 手帕上的鲜血越来越多,比以前情况还要严重很多,吴娘子泪眼朦胧,轻轻拍打着陈策的后背。 家里越是温馨,吴娘子心里就越是不好过,她害怕随时会失去自己的相公,她是那么爱陈策。 吴娘子默默地一言不发,给陈策擦拭嘴巴,然后给他喂着药汤。 陈策喝完后,呆呆的盯着在院落舞剑的小花,叹口气道:“快到弘治十七年了。” “娘子,你后悔了吗?” 吴娘子摇摇头。 陈策笑了笑,道:“人嘛,总归会生老病死,我注定看不到儿女长大成人了,以后你好好照顾他们。” “相公,莫说这些伤感的话。” 陈策微笑道:“嗯。” 院落外,披着大氅的朱厚照带着刘瑾大咧咧走来,陈策的家中对朱厚照不设防,这家伙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他调侃着正在院落练舞的小花,道:“哟,你这武技不咋样嘛。” 小花哼了一声,道:“朱哥哥,你要和我比一比吗?” 朱厚照一把按住她的头,道:“来呀来呀。” 小花扑棱双拳,最后无奈的道:“总有一天你会老了的,那时候你给我等着吧。” 朱厚照哈哈大笑。 刘瑾一脸无奈,心道我们家爷老了那也是皇帝,你让他等着干啥?还要杀他不成? 不过他也知道,朱厚照对陈策一家人都极好,小花虽然嘴上埋怨着朱厚照,但和朱厚照的感情也很好。 因为两个家伙总是能玩到一块去。 朱厚照阔步来到中厅,坐在太师椅上,喝着滚烫的茶水,对陈策道:“小老弟,我母后给我安排好了婚事,明年开春我就要娶夏氏了。” 陈策面含微笑,这自然是好事,陈策也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朱厚照娶妻生子,他叮嘱朱厚照道:“不要总是贪图美色,女子能持家贤惠比什么都强。” 朱厚照瘪瘪嘴:“那就不能和我弟妹一样,既漂亮又贤惠?” 吴娘子微微笑了笑,对朱厚照道:“太子殿下,你们聊,我去炖鲫鱼汤和红烧鸡。” 这些都是朱厚照最爱吃的,他笑着道:“诶诶,好!快去快去!” 等吴娘子离开,朱厚照忽然看到中厅的木马,好奇的坐上去,前后摇晃,啧啧道:“不错不错,这个好玩!” “小老弟,这些木匠玩具都是你做的吗?” 陈策点头道:“嗯,以后等他们长大了可以玩一玩……不是,你都这么大人了,还玩?”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哈哈,我给他们试一试质量嘛。” “对了小老弟,安南国使臣入京了。” 这些事陈策也都听说了,航海贸易带来的影响力很大,周边诸国已在今年纷纷来京师和大明谈贸易事。 中午朱厚照在陈策这吃了午饭,到下午的时候又陪着陈策下棋聊天,陈策知道他很无聊,便笑着道:“出去走走?” 朱厚照激动的道:“好啊……算了。” 他赶紧道:“天寒地冻的,你身子不好,不要乱走动啦。” 陈策摇摇头道:“没事的,多走走对身子好,走吧。” 朱厚照赶忙道:“好。” “这个,嗯,这个小马车,小老弟可否让我带回去,我让工部那边也弄一个出来。” 陈策无语的道:“你自己拿着玩吧,赶明我自己在做一个。” “好!” 陈府外,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临近年关,但大街两侧的铺子却依旧都是大开,顺天府不断派出衙役胥吏出来清扫路面,保证顺天府的商业能正常进行。 张家兄弟抱着热乎乎的玉米,啃的不亦乐乎,看样子刚刚才从他们的桑拿浴室走出来。 这些日子,他们的桑拿浴室很是赚钱,来往的宾客商人不计其数,赚个满盆钵。 “陈策,你还活着啊?这么长时间没见,我以为你都被埋了呢。” 你俩嘴巴是真的甜。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舅舅真关心小老弟啊,这样吧,赶明我去建议父皇让你们给小老弟殉葬。” 张家兄弟:“……” 533、又是一门生意 张家兄弟一脸无语,对这个六亲不认的外甥习以为常。 “哈哈,大外甥,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拿着小孩的玩具?” 张延龄嘲笑着对朱厚照道。 朱厚照憋的脸色涨红。 陈策给他解围,道:“在研究儿童市场。” 张家兄弟大言不惭的道:“这都是个啥?我没听错吧?这玩意还有什么市场?真正的市场当如我们这浴室桑拿!” 随着商业发展,经济水平提高,大明的商业也开始变得多元化,百姓的需求也越来越旺盛,许多没发展的商业都很有前景。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许多市场空白都还没被填充。 朱厚照冷笑道:“你们嘚瑟个啥啊,这浴室桑拿的收益,你们该给小老弟分一半!要不是他提议,你们能做这生意吗?” “叫我说,你们给小老弟磕一个都不为过!” 张家兄弟哈哈大笑道:“磕一个没问题,但收益分一半,那不行。” 人才啊! 陈策感慨。 张懋带着小孙子张仑在逛街,遇到朱厚照后,张懋主动过来打招呼,张仑像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小眼睛都直了。 “爷爷,爷爷!我要太子哥哥的这个玩具,你给我买,给我买!” 张懋愤怒的道:“狗东西,我看你是没救了!买什么买?家里还有那么多玩具。” “我就要,我就要!” “爷爷,你快给我买,给我买啊!” 我丢?反应这么强烈? 张家兄弟好整以暇的看着张仑,好像张懋要不给他买这个玩具,就要当街打滚一般。 这玩意这么吸引小孩? 张懋一脸无奈,对朱厚照道:“太子,这……哪儿买的?” 朱厚照微笑道:“这可买不到,是小老弟自己雕刻的。” “额。” 张懋对张仑道:“听到了没有,买不到!” 张懋哭喊着道:“我就要,我就要!” 朱厚照眼珠转了转,微笑道:“不着急,本宫这两个舅舅以后要开个玩具店,过两天你们就能买到了。” 张懋好说歹说,才将张仑给带走。 张家兄弟这次是真长见识了,急忙问朱厚照道:“大外甥,你说我们开个啥玩具店,要卖点什么呀?” 朱厚照笑道:“这还不简单,小老弟家中雕刻了很多玩具,照着他的玩具雕刻制作不就行了。” “好,好好好!” 张家兄弟很是激动,他们承认之前打眼了,实在没想到这个玩具市场会这么厉害,对小孩的吸引力会这么大。 权贵家的孩子尚且如此,要是其他小孩看到了,那还不卖爆了哇? 两兄弟激动的对陈策道:“陈策啊,你新家住在哪里啊?快带我们去瞧瞧啊?” 朱厚照压着手,对张家兄弟道:“先别激动。” “生意可以做,但是分成你们要给,这次分七成给我们没问题吧?” 什么? 张鹤龄大叫道:“这么多?你们怎么不去抢?!” 朱厚照呵呵道:“那算了,反正我们自己也能做,何必带你们分一杯羹?要不是你们是我舅舅,这生意可轮不到你们!” 张家兄弟对视一眼,大钱小钱都是钱,干啥和钱过不去,于是道:“那好吧。” 朱厚照道:“由于你们刚才的犹豫,我改变主意了,我们要八成!” “什么?” “好好好,八成就八成!”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陈策在一旁看戏,他也没阻止朱厚照,这种新兴市场出来后,会带动大明商业的发展,也会让更多的百姓能参与其中,这对大明商业有促进作用。 比如自从张家兄弟开了浴室桑拿之后,全国各地已经争相开始开桑拿浴室。 许多市场空白都需要人去填补,第一个发现市场空白的商人,总是能赚更多的经济利益,如此倒逼着大明百姓们想方设法提高想象力,发挥想象空间,争相去填补市场空白。 等张家兄弟离去后,陈策对朱厚照道:“你总是喜欢坑他们。” 朱厚照道:“可我这不是带着他们赚钱么?” 陈策微笑了一下,继续和朱厚照在澄清坊大街走着,“太子,等以后我不在了,我的家人都要拜托你照顾了。” 虽然有陈策的那群学生包括傅元在,没人敢欺负吴娘子他们,但保不齐朝堂上会有意外。 朱厚照赶忙道:“小老弟,你这说啥话呀?我早就将他们当成了我的家人,就算你不说,也不敢有人欺负他们的。” “除非谁想尝试尝试诛九族的滋味!”朱厚照信誓旦旦的说道。 “对呀,陈公子你放心吧,老奴也会帮着爷看着的,以后谁敢欺负他们,老奴将他们都阉了!” 刘瑾也开口对陈策保证。 陈策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刘瑾,对朱厚照道:“以后在朝堂如果你控制不住官吏,就将刘瑾扶持起来,让他成为第二个汪植。” “成化帝是个很有水平的皇帝,你要多看看你爷爷的事迹,多和他学一学,想一想。” “哦。”朱厚照点头。 刘瑾也感激的看了一眼陈策。 …… 鸿胪寺的使馆内,化名黎桃的朱婕微对黎谊道:“你带了多少钱来大明?” 黎谊疑惑的道:“做什么?” 黎桃道:“借给我,我要买点东西。” “越多越好。” “买什么?” 黎桃道:“这和你无关。” 黎谊气笑了,“我的钱,怎么就和我无关了?” 黎桃依旧面带微笑,只是语气却多了几分威胁:“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黎谊沉默片刻,道:“好!” 黎桃从黎谊那拿了许多黄金和白银,然后独自离开鸿胪寺四方馆,将钱交给一名白莲教的人,叮嘱他道:“这几日尽快去全国各地,将大明的蓝色燃料的花朵和植被全部购买了!” “喏!” 吩咐完这一切,黎桃面带微笑的从一处酒楼走了出来。 自从来到京师后,她多方打听,却依旧找不到陈策的住处,而且陈策也从未在皇宫抛头露面,那就只有想办法主动将陈策给引出来咯。 陈策和朱厚照并肩在澄清坊大街百无聊赖的走着,沿途看到一处商铺前,一名女子正在和商家争执。 534、危机 澄清坊大街上的一处古玩铺子,化名黎桃的白莲圣母从未吃过这种亏。 他本打算来这处古玩玉器铺子逛一逛,反正现在也没打听到陈策住在什么地方,在鸿胪寺又百无聊赖,所以就来京师看一看。 她走遍了大明各地,唯独没来过京师。 方才她挑选了一块品相不错的镯子,店家刚递给她,却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玉器碎裂,于是店家便让黎桃赔偿。 “是你自己摔碎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赔给你。” 店家哼了一声,道:“不是你说要看看玉镯的吗?方才明明已经递到了你手中,现在玉镯碎了,你却说是我打碎的,你这是强词夺理!” 所谓玉不离手就是这个道理,在买卖玉器的过程中,最好不要出现双方悬空交接玉器的过程,但显然黎桃不懂这些规矩。 “五十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这可是品相极好的和田玉!” “你若不赔,那我便去报官,让官府来评理。” 黎桃气急败坏的道:“你现在就去报官!快去!” 陈策和朱厚照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陈策微微摇头,他也不想多管闲事,不过朱厚照却正义感爆棚,背着手走进去,指着那店家就一通谩骂,道:“你这贱商,做生意哪有你这样的?” “我看你分明是在坑别人!以后谁还敢来你店里买东西?” 那店家赶忙对朱厚照道:“这位小哥儿,话可不能乱说,明明是她打破了玉镯,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陈策无奈的叹口气,然后走了进去,他看了看地上破碎的玉镯子,然后将朱厚照给拉到了后面。 这种事没办法相互扯皮,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时代,谁能说出什么好歹? 不过陈策还是开口道:“你这玉镯里面都是劣质的种水,并不是什么品相极品的和田玉,肯定不值五十两银子了,一两银子吧,你再给这位姑娘一枚镯子,她给你一两银子,你应当还有的赚。” 从五十两压到一两已经可以了,而且黎桃也不缺钱,她只是单纯的气不过,不想被人当傻子而已。 那店家一脸羞愤的道:“我这便去报官,你们分明是一伙的,来欺负我这老实本分的商人是不是?” 陈策沉默了一下,道:“不用去报官了,你若真要五十两也可以,但这事明日我去告知王知明,希望你以后还能在顺天府的商业中立的住。” 各地方都成立了商会来规范行业,顺天府商会的会长还是陈策推荐的,不过只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那种级别还不足以得到陈策亲自的接见。 听到陈策的话,那商人果不其然不敢再说,最后老老实实的按照陈策的提议,一两银子又卖给了黎桃一块玉镯。 黎桃微笑着感激陈策和朱厚照道:“多谢二位。” 陈策微微点头,然后带着朱厚照离开。 “小老弟,你啥时候还认识了顺天府商会的会长?我咋不知道?” 路上,朱厚照一脸好奇的询问陈策。 陈策道:“只是一件小事,你要知道干啥啊?商业发展到一定地步,自然需要有人出面来维持商业领域的规矩。” “单单靠朝廷不能很好的管理地方商人,总会出现几个奸商,所以就需要民间组织来规范他们的行为,保证百姓消费的权益。” “随着商业的发展,这些事也不能单单靠民间了,不久后官府也应该组织相应的组织,不然卖方过于强势,买方处于弱势,会让商业行业混乱,也会让老百姓吃亏。” “还有啊,以后处理这些争端,不必和他们去争吵,找到他们害怕的人,用他们去压制对方,这是个解决问题的很好方式。” 朱厚照若有所思,然后笑着道:“嗯嗯,治吏也是如此对不对?本宫以后也不必事必躬亲,找到那些官吏惧怕的人,只要重点去治上面的人就行了。” “能举一反三,太子殿下聪慧!” 得到陈策的夸奖,朱厚照显得很是骄傲自得。 …… 黎桃对刚才那件小事也没放在心上,更没有询问对方的姓名感激,如果她询问后,便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因为她要杀的人就在她的面前。 她也不必苦苦想办法逼迫陈策出面了。 乾清宫。 暖阁。 户部尚书秦紘面色凝重的找到了弘治皇帝,道:“皇上,出事了。” 弘治皇帝疑惑的道:“怎么?” 秦紘道:“各地未必能在三个月内交出足够的紫料。” 在安南使臣抵达大明后,黎谊便代表安南和大明签下了一笔价值上亿的大明新币丝绸订单。 只是他们对这一批丝绸有要求,安南崇尚紫色,所以这一批丝绸订单是十万匹紫绸。 紫绸很难制成,需要红色染料和蓝色染料混合,红色染料很好获取,但蓝色染料的调制有些麻烦,需要许多青色花朵作为原材料。 但不知为何,盛产青料的江南和湖广等地的原材料,全部被人收购,短时间内很难找到这么多原料。 若是大明在三个月内没办法满足安南的紫绸需求,按照契约合同大明便需要赔偿三倍的损失给对方。 弘治皇帝眯着眼,淡漠的道:“这群安南使臣胆敢在我大明境内耍手段?”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清楚安南胆大包天的在暗中算计大明,那他也就不配做这个大明皇帝了。 可即便知晓又能如何?这事儿总不能撕破脸,人家也不会承认,大明也没办法对对方动武亦或者威胁等,真要如此,以后其他小国谁还敢和大明进行贸易? “当如何应对?”弘治皇帝看着秦紘,秦紘也一脸为难。 弘治皇帝不得不召内阁六部进行商讨。 另一边,鸿胪寺使馆内。 黎谊一脸震怒的盯着黎桃,质问道:“你是不是疯了?!” “你敢算计大明朝廷?你问我要钱,是把大明紫绸的原料全部买走了,你是逼着大明失信于这笔订单,然后让他们赔偿我们的经济损失?” “我们安南只是弱小的国家,怎能承受大明大国一怒?!” 535、寻找陈策 自从安南使臣进入紫禁城后,黎桃就命人日夜守在紫禁城外,注意前往紫禁城的每一张面孔。 想找到陈策不是难事,只要能找到这几日进入紫禁城的陌生面孔,那就一定是陈策。 鸿胪寺使馆内。 黎桃浑然不以为意,她淡淡的对黎谊道:“算计大明朝廷?有证据吗?” 黎谊大声道:“你当大明的高层是傻子吗?这边我们和对方签了紫绸订单,那边大明的所有调制紫绸的原料全部被买走。” “这难道还不足以让大明怀疑是我们搞的鬼?” 黎桃反问道:“可他们有证据吗?再说了,即便他们知道又如何?难道还不准别人买紫绸的原料?” “退一万步说,这笔订单若是大明最终失信于安南,他们不还要赔偿三倍的价值给你?你什么都没做,白白得了三倍的钱财,这不好吗?” “你放心,明朝朝廷也不敢对你安南动武,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敢如此,因为他们还要和其他诸国做贸易往来。” 黎谊冷笑道:“这次或许我们会占了便宜,以后呢?” 黎桃道:“以后的事我怎么知道?” “你!” 黎桃一脸无所谓的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指甲钳在修剪指甲,这群大明高层解决不了这件事,那就找个能解决事的出来! 她倒要看看,那名在幕后调教大明的陈策陈纯简,究竟会不会在明朝有难的时候出来拯救! 在此前,她特地辗转去了倭岛调查安化王也就是自己父亲的死因。 兴献王朱祐杬告诉她关于安化王的死因猜测,自己父亲的死,大概率是陈策所为!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在得知这则消息后,她派遣了两拨人前来来京刺杀陈策,但最后都无功而返,所以这次她才会亲自出手,她倒要看看陈策那个缩头乌龟究竟要躲藏到什么时候! …… 朱厚照一脸愁容的来到陈策的府邸,这几日父皇一脸愤懑,对于安南做的这些事,朱厚照也略有耳闻,得知前因后果后,他愤怒又无力,于是只能找到他的小老弟来诉苦。 陈策听完安南国的算计后,眉宇微蹙,疑问道:“为什么啊?” 朱厚照:“那群安南蛮夷定是为了贪图钱财,才会做如此下作之举,实在卑鄙无耻!” 陈策摇摇头,对方无论如何也代表着一个国家,为了那三万万钱的赔偿金,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做这么冒险的事。 这于安南小国来说得不偿失,这次就算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以后呢?经此一事后,大明还会和他们有任何贸易往来? 失去大明这个供应商后,他们未来的经济还怎么发展?很明显这不是一个国家层面该有的决策,因为这实在太愚蠢了。 朱厚照听完后也觉得奇怪,道:“那,小老弟,你说他们这是图啥啊?” 陈策思考许久,也没想明白安南究竟在图谋什么,莫非对方的高层真是一群目光短浅的智障? “父皇这几日一直在召内阁六部商讨对策,可始终想不到好的方式解决此事,本想召你入宫,又担忧你身子不好,于是让我来问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陈策道:“这不是什么难事。” 他一直也没说这是什么困难事,他只是好奇安南国究竟在做什么打算而已。 “啊?不是什么难事?” 朱厚照一脸惊愕,父皇和内阁六部都束手无策,你居然说不是什么难事? “和对方摊牌吗?还是派人和对方交谈?” 朱厚照问陈策,他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只能用外交方式和谈,好让对方让步,避免大明这次的经济损失。 陈策却摇摇头道:“缺少紫绸,那就制造紫绸便是。” 朱厚照:“……” “小老弟你没听清楚吗?紫绸的原料都被他们购买走了,短时间内找不到这么多原料。” 紫色丝绸在大明本就产量不多,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古代制造紫绸的料子很珍贵,除了大明能调制出这种颜色的丝绸,其他国家都没有这个能力,所以这些小国才会如此钟爱紫绸。 大明传统的着色方法都是用调色方法来完成,紫色并非单一色调,需要用红色和蓝色来混合调色。 而汉人也是最早掌握这一门技艺的民族,直到十九世纪,西方人才掌握了直接提炼紫料的方法。 这个过程其实很简单,用奎宁加酒精、硫酸盐中和,就能直接提炼出紫色颜料。 奎宁这种东西说起来也不陌生,因为此前陈策就在西南用过,这种东西是治疗疟疾的,此前陈策就用它在西南治过疟疾瘟疫。 金鸡纳树。 尽管安南人将蓝色原料全部购买走,但西南还有很多金鸡纳树,用金鸡纳树可以提炼出奎宁,然后直接用奎宁提炼出紫色颜料。 这对陈策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这也是为什么自从朱厚照到来后一直在喋喋不休,但陈策一直没当一回事的原因。 陈策微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不要担心,你想办法去弄点金鸡纳树的树皮过来,我帮你提紫料。” 嘶! 朱厚照倒吸凉气,他本来以为陈策说着玩的,谁知道你来真的啊? “好!我马上去!” 朱厚照赶忙离开陈策府邸,自从上次疟疾爆发后,各地都栽培了金鸡纳树,就是为了防止疟疾的。 京师想弄到金鸡纳树,这对朱厚照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就不如陈策在正阳大街的府邸中,就有几株。 现在那处宅子,张家兄弟正在居住。 等朱厚照找到张家兄弟要金鸡纳树后,张家兄弟狐疑的道:“大外甥,你要干啥?” “这两颗树可是治疟疾的金鸡纳树,你要砍伐给陈策制造玩具吗?砍别的树不行?” 朱厚照:“……” 都啥时候了,你两个居然还惦记着玩具,朱厚照气咻咻的道:“不是!小老弟要提炼紫料。” 我丢? 那陈策要有干逆天的事?最近朝廷发生的事,他们兄弟可都是听说了的。 张家兄弟眼珠一转,哈哈笑道:“大外甥,你带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们这就给你把树砍了!” 536、我叫陈策 虽然陈策现在的住处很隐蔽,但朱厚照总归对张家兄弟还是不设防的。 虽然这两个舅舅有些不靠谱,但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能分得清轻重缓急,虽然有些智障,但还不是真的傻。 朱厚照也就不管那么多,带着他们拉着金鸡纳树直奔陈策的府邸。 “好哇!陈策!原来你居然住在这里!” “你上次说要做玩具生意,我们的玩具呢,什么时候给我们?我们可已经租赁好了商铺,每个月可都是一笔不小的房租支出……” “你为何不理我们?” “你在干什么?” 张家兄弟看着正在忙碌的陈策,忽然觉得他们好像透明人一样,陈策居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过分,十分之过分! 陈策将调配好的硫酸盐和酒精混合在一起,将金鸡纳树蒸馏提炼出奎宁后,将奎宁融入配置好比例的硫酸盐和酒精中。 这个过程,陈策全部记录了下来。 他对朱厚照道:“你去将白绸拿给我。” “好!” 朱厚照赶忙去将白绸拿了过来,陈策将白绸放入调配好的染料内,过了片刻后,陈策将白绸拿出来。 令人惊愕的事发生,白绸被染成了紫色。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朱厚照都惊呆了。 张家兄弟也一脸目瞪口呆,他们可是知道最近皇上和内阁六部大臣们的困境。 那群吊毛废物,被一个紫绸给刁难的愁眉苦脸,这很难吗?你瞧瞧人家陈策,人家费力的去想了吗? 这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吗? 朱厚照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摸索着手中的紫绸,对陈策道:“小老弟……这,这真不难啊?你真就搞出紫绸来啦?” 陈策轻轻点头,他现在依旧不太清楚安南国这么做的目的,这没意义啊,他们难道真就在乎那三倍的大明赔偿金? 目光短浅到为了这点小钱,就失去和大明再次贸易合作的机会?他们疯了不成? 陈策将提炼紫绸的过程交给朱厚照,然后道:“你将这些东西交给皇上,让工部那边去按着做吧,这次和安南的贸易不会失信,让皇上勿要忧愁了。” 这可是个好机会! 张家兄弟当仁不让的从陈策手中接过了记录的书簿,笑着对朱厚照道:“大外甥,不劳你费心了,这点小事,我们兄弟代劳了。” “你还是安心的和陈纯简想一想怎么制造玩具,我们可等着玩具贩卖呢。” “这点小事,我们去送给皇上即可。” 对张家兄弟这种小心思,陈策和朱厚照都了解,不外乎就是想在弘治皇帝那边拿点好处,随便装个逼。 朱厚照哪里能让他们得逞,不然他们能把陈策的功劳装逼说成自己的。 “本宫要和你们一起去乾清宫!” 张家兄弟:“……” 好吧,本来还打算多捞点好处的,看来这次只能少捞一点了,于是二人点头,跟着朱厚照便朝乾清宫走去。 这段时间,张家兄弟基本没怎么进过紫禁城,居然有些怀念了。 刚抵达皇城门前广场,张家兄弟便对朱厚照道:“大外甥,这个紫绸,可否让我们兄弟也表一表功劳?” “你们有啥功劳?” 张家兄弟理所当然道:“没有我们监督,陈策能提炼这么快吗?他难道不会偷懒吗?” 朱厚照:“……” 懒得理会他们,朱厚照快步朝乾清宫走去,张家兄弟哀叹道:“哎,这个大外甥啊,总是胳膊肘朝外拐。” 就在张家兄弟踏着雪花准备朝紫禁城走去的时候,不远处,一名女子撑着雨伞走了过来。 张家兄弟好奇的盯着黎桃,我丢,这个女子长得不赖啊! “干啥?” 张鹤龄淡淡的问道。 黎桃微笑道:“小女安南使臣黎桃,出宫时忘了带口谕,见两位正朝宫内走去,不知可否带小女去鸿胪寺使馆?” 张鹤龄微笑道:“举手之劳,走吧。” 想不到,这个俏娘子居然是安南使臣……唔,这让张家兄弟想起当初女真人的使臣董炎炎,那真是一段可惜的姻缘啊! 可惜最后他们兄弟没搞到董炎炎。 不知这次可否搞到安南使臣? 不行!绝对不行!他们可是大明的皇亲国戚,怎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这些安南使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家国大义面前,美色算什么? 张鹤龄淡淡的道:“阁下快进去吧,在下告辞。” 黎桃忙不迭问道:“两位这是?” “入宫!” 张鹤龄淡淡的道:“献紫绸!” 当张鹤龄将紫色绸缎拿出来后,黎桃明显一愣,惊愕的道:“你们怎么会……” 张鹤龄呵呵冷笑道:“我们怎么会有紫绸是吗?” “莫要以为使些小手段将蓝料给买光了,我大明便制不出紫色绸缎!” “不妨告诉你们,我大明的技术,远远不是你们这些小国能揣摩明白的!” 黎桃眯着眼,道:“敢问阁下是?” 张鹤龄大言不惭的道:“大明泰安侯,陈策!” 嗯,虽然这么说有些无耻,但这个时候给陈策在安南国扬一波名声,想必陈策知道了会感激我们的。 陈纯简啊陈纯简,看张某人对你多好呐! 黎桃眯着眼,死死盯了一眼张鹤龄,然后微笑道:“原来阁下就是陈策啊,久仰大名。” 我丢? 陈策那小子这么牛逼?居然安南小国的使臣都知道他的大名?不得了啊!看这位美女那崇拜的眼神,如果不是他们之前做了孽事,张鹤龄还真不介意和对方发生一段微妙美好的爱情。 不过这次却让他发现了新大陆,既然陈策的名声这么好用,下次再有其他国家使臣的漂亮妹纸来,那是不是可以搞一波了? 张鹤龄微微哼了一声,背着手便离去。 张延龄都看懵了,道:“大哥,你怎么冒充陈策?” 张鹤龄道:“我这是在给陈策扬名,做好事!” 张延龄:“可我分明觉得你想利用陈策的名声招摇撞骗啊?” “放屁!”张鹤龄大叫道,“那个安南小国的使臣,就算她再漂亮,我也无动于衷,我们大明和他们有仇!” 两兄弟浑然未看到后方一道冷冽如毒蛇的目光已经死死锁定了他们! 537、快把匕首拿开,会死人的 等朱厚照来到暖阁后,内阁六部和弘治皇帝依旧在商讨对策。 最终内阁决定放弃这一笔贸易订单,主动赔偿给安南钱财。 户部认为大明日后应该杜绝和安南之间的贸易往来,但内阁认为不妥,这次很明显是大明自己被人家算计了,技不如人。 但因此就杜绝和安南的贸易往来,未免会让大明未来损失许多经济贸易的机会,毕竟两家算是近邻,日后贸易的机会很多。 虽然内阁的提议看起来很憋屈,但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并不是个人之间的恩怨,不能因为一点小利益损失就放弃更大的利益。 不过无论如何,大明一定是在这次和安南之间的贸易中吃了大亏,日后再和其他国家贸易的时候,应该要吸取教训。 弘治皇帝憋了一肚子火,实在没想到泱泱大国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国算计,但内阁的话又很有道理,他不得不做出妥协退让。 就在这时,朱厚照跨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嚣张的开口道:“父皇,莫着急做决策呀,不就是紫绸么?这东西还不好弄?” 好大的口气啊! 内阁六部的官吏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朱厚照,什么叫不就是紫绸么? 李东阳拱手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 他刚要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朱厚照便淡淡的道:“本宫都知道。” 这话,让李东阳刚要说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弘治皇帝蹙眉道:“厚照,不可无礼!” 朱厚照道:“我没无礼啊,父皇你等下。” “我舅舅他们马上就到。” 嗯? 这和张家那两个家伙有什么关系?弘治皇帝已经许久没见过张家那两兄弟了,最近这两个家伙不来皇宫,弘治皇帝感觉轻松了许多。 “他们来做什么?谁让他们进宫的?”弘治皇帝不悦的道。 张家兄弟刚抬腿进了暖阁,旋即就听到弘治皇帝这寒心的话,心都凉透了。 皇上啊皇上,我们兄弟如此惦记挂念着你,你居然对我们说这样的话……这实在太令人寒心了! 弘治皇帝也有些尴尬,实在没想到会这么巧,于是干咳两声,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张鹤龄平静的将紫色丝绸拿出来,叹道:“我们本来皇宫替皇上替大明排忧解难,想不到皇上如此不待见我们!哎,既然如此,那我们走?” 看到张家兄弟手中拿着的紫色丝绸,内阁六部高层官吏们纷纷一愣! 他们怎么会提炼出紫料?这紫绸哪里来的? 众人无不震惊的盯着张家兄弟手中的丝绸,弘治皇帝也被震住了,惊愕的道:“你们手中的是……紫绸?” 张家兄弟哀叹道:“既然皇上不想见我们,那我们走好了。” 弘治皇帝赶忙道:“且慢。” 他声音平缓了很多,带着歉意道:“朕没那层意思,你们能为大明着想,朕很是欣慰。” “这紫色丝绸是怎么回事?” 张家兄弟噢了一声,道:“这个啊,陈策给调制出来的啊。” 弘治皇帝:“???” 他从牙缝里面蹦出来一个字,怒道:“滚!” 两兄弟脖颈一缩,也不敢邀功了,赶忙离开。 弘治皇帝气恼的面色通红,刚才看你们兄弟说的有模有样,不晓得的还以为紫绸是你们调制出来的! 合着半天这紫绸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就负责给拿到皇宫? 那朕刚才还一副歉意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弘治皇帝越想越是气恼。 “厚照,这是怎么回事?” 朱厚照道:“哦,父皇,泰安侯陈策已经将提炼紫料的方法给撰写出来了。” “李阁老想对本宫说,现在紫料是红料和蓝料混合成的,蓝色原料大明现在紧缺是么?” “不要紧,泰安侯亲自在本宫面前调制的紫色,根本不需要红料和蓝料混合,他可以直接调制出来。” 听到这话,李东阳震惊了,这颠覆了他的认知,他对染料也略有耳闻,像紫色这种尊贵的色调,不都是用其他色调混合出来的么? 就没有这种颜色的颜料啊! 陈策居然可以直接提炼出紫料? 不过他转念一想,想到这事是陈策做出来的,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震惊了。既然是陈策做出来的,那就没啥大惊小怪的。 弘治皇帝激动的道:“好!好啊!纯简做的好!” “如何调制?” 如此一来,大明和安南这一笔订单就不会失信于人,紫绸可以按时交给安南,大明这闷亏也就不会吃了。 弘治皇帝和内阁六部怎能不震惊和激动。 朱厚照道:“泰安侯已将调制过程写出来了,哝,都在这书本上,父皇你让工部那边去调颜料吧。” 弘治皇帝赶忙对徐贯道:“徐公,你速速按照纯简的方法去调制颜料!” “微臣遵旨!” …… 张家兄弟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皇宫。 皇上也不是个东西啊!过河拆桥啊这是! 之前看到我们手上拿着的丝绸,那一脸道歉的模样何其虔诚? 在得知这些紫绸是陈策调制出来后,为何脸上又如此嫌弃?前倨后恭之态,着实令人不耻啊! 本来他们兄弟还打算去讨要一份功劳的,毕竟他们监督陈策也有功的可好? 谁知皇上直接给他们赶出宫来了,无情,实在太无情了! 张延龄道:“大哥,咱们赶紧去找陈策,让他给我们制玩具吧,这玩意能卖不少钱呢,咱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 以前他们不知道陈策的住处,现在知道了,当然要去催陈策咯。 “嗯。”张鹤龄深以为然。 就在两兄弟离开皇宫,走在正阳大街上的时候,黎桃微笑着跟了上来。 “陈策?” 张家兄弟回头,看到是安南的那名女使臣,一脸不悦的道:“干什么?” 黎桃面带笑意来到张鹤龄面前,柔声道:“没要干什么,人家很崇拜你。” 靠!这美女为何如此骚? 如果你不是安南使臣,张某不介意陪你撩一波骚,但现在,对不起! 张鹤龄义正言辞的训斥道:“滚开!休要搔首弄姿……卧槽!你干什么?” “快把匕首拿开,会死人的!”张鹤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538、我不是陈策,我装逼的啊 突然的变故,不仅将张鹤龄给吓懵了,也把张延龄给吓傻了。 刚才这个安南的美人还对大哥恭恭敬敬,怎么这会儿就掏出匕首要干掉大哥了? 张鹤龄颤抖的道:“姑娘……那什么,其实我本人还是很喜欢安南的,也很喜欢姑娘,刚才之所以对姑娘如此口出狂言,实在是因为在下害羞,很难在姑娘面前表现出爱慕之情,其实……在下早就沦陷于姑娘的美色之中了。” “姑娘真要爱慕我,贪图我的身子,那便来吧,不要如此粗暴,在下还是喜欢温柔一点的……” 张鹤龄还以为眼前这个安南美人觊觎自己的相貌,得不到就要毁了。 这些安南人,办事都这么残暴的吗? 好!你不是馋我的身子吗?我从了你还不行吗?何必要闹的如此难堪呢? 黎桃冷笑道:“你是不是把自己幻想的太好了点?就你这丑陋且懦弱的样子,你以为我能看上你?若非为了接近你,你配我搔首弄姿?” “呵呵,我本以为在大明幕后布局的泰安侯陈策是什么样的人物,我高估你了,想不到你竟如此不堪!” 什么?陈策? 张鹤龄这下子总算反应过来了,这家伙是来杀陈策的啊,可我不是陈策啊! 他赶忙道:“姑娘,这个,误会,误会了不是?哈哈,我不是陈策,不是陈策啊!我是大明国舅爷,我是张鹤龄啊。” “你快放了我,你和陈策有仇,那就去找陈策哇!找我干啥?” 黎桃嗤笑道:“到如今你居然还如此小人行径?为了这条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承认了是么?” 张鹤龄欲哭无泪,踏马的,早知道老子不装逼了! “我真不是陈策啊!姑娘,你想陈策那样的人物,能和我这样贪生怕死吗?” “我是张鹤龄,这是我的弟弟张延龄,你真弄错了。” “对不起,其实我装逼了,此前在紫禁城外的时候,我说我是陈策,只是想装个逼,我真不是陈策,不信你问他!” 张延龄忙不迭道:“对!我大哥不是陈策,姑娘你搞错人了,你快放了我大哥吧,会出人命的啊。” 黎桃冷冷的道:“你们当我傻?真以为我这么好糊弄?” “现在你因为贪生怕死,所以不敢承认你是陈策,此前在紫禁城前,你表现的气势和现在截然相反,他们都说陈策狡猾如狐,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啊!” 匕首又朝张鹤龄脖颈抵近三分,张鹤龄都快吓哭了,颤巍巍的道:“二,二弟,你,你快去叫陈策来,快去让陈策来换我!” “姑娘要杀陈策,反正他快死了,你让陈策来给姑娘杀了吧。” “呜呜呜,这位安南侠女姑娘,我真的不是陈策啊,你千万冷静,不要杀我。” “你等一会,一会我二弟就会将陈策带来。真的,你现在杀了我,那你就前功尽弃啦!” 黎桃现在也有些拿捏不准,按理说陈策不该如此不堪。 她稍稍沉默片刻,对张延龄道:“你,带我去找陈策!” 张延龄赶忙道:“好!” 黎桃将匕首放在张鹤龄的腰口,然后挟持着张鹤龄,跟着张延龄一步步朝陈策的府邸走去。 等抵达陈策府邸后,张延龄赶紧对陈府的管事道:“快去告诉陈策,就说我们来找他有事。” 管事噢了一声,道:“两位侯爷稍等。” 黎桃有些狐疑,听对方的意思,这两人好像真不是陈策? 陈府内。 管事找到陈策,道:“少爷,张家两位侯爷来了,还带了一名女子。” “不过小人看张家两位国舅爷表情好像不对,不断的给我眨眼,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策狐疑了片刻,对管事道:“你从后门出去,通知李珍,让他快点带内厂的人过来。” “喏!” 陈策背着手,撑着雨伞,踏着雪花走出了府邸。 “陈策啊!陈纯简,救命啊!快救命啊,我大哥被这个安南的妖女给挟持了啊!” 张延龄看到陈策,大声呼喊,“她要杀你的,她认错人了,把我大哥认成你了。” “呜呜呜,快救救我大哥吧,我就这么一个亲大哥啊!” 陈策盯着张鹤龄,又看着站在张鹤龄身旁的那名女子,好像在哪儿见过,很快便想通了,此前在澄清坊大街的玉器铺子内见过她。 沉默片刻,陈策拱手对黎桃道:“姑娘,为何要劫持陈大人,你可知道这是大罪,这事儿,你安南一国承担不了,现在放了陈大人,本国舅会当今日这事没发生。” 噶? 张鹤龄瞪大眼睛,张延龄也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策。 你,你这个小人!你卑鄙啊! “陈纯简!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张鹤龄大叫。 陈策压着手,道:“陈大人勿要紧张,没关系,她不敢动你的。” “姑娘,别,别,我真不是陈策,你把匕首拿开,我真的不是……呜呜呜,陈纯简你个王八蛋!” 黎桃怒容满面,“卑鄙!我就知道你们在诓骗我!” “找死!” 黎桃扬起匕首,便要刺下。 “嗖!” 一支箭矢从后方射来,黎桃转身,箭矢不偏不倚射在了张鹤龄的屁股上。 “啊呜!” 张鹤龄大叫! 李珍一脸歉意的道:“陈大人,不好意思,卑职……对不起。” 你妹!你个贱人! “我不是陈策!你,你,你!” 张鹤龄现在不仅屁股疼,心更要窒息了,这群卑鄙无耻的王八蛋! 李珍淡漠的对黎桃道:“内厂已将这里包围,姑娘你逃不掉的,快放了陈大人。” 陈策问道:“姑娘,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为何要杀陈大人?” 黎桃冷笑道:“为何?他杀了我的父亲!” “令堂是?” “安化王!” 陈策惊愕的看她一眼,不动声色的道:“所以,你是白莲教的圣母?安化王的女儿?” “朱婕微?” 她冷冷的道:“是又如何?自来京师后,我也没想活着出去!今日我要和陈策同归于尽!” 陈策此时已经默默来到了李珍身前,他淡淡的道:“谁告诉你,你父亲是被我杀的?当初去倭岛,他分明是被兴献王朱祐杬推下水的。” 539、为难的弘治帝 朱婕微现在若是还没弄白眼前这个人不是陈策,那真的智力有问题了。 张鹤龄激动的道:“姑娘,你听,你听啊,他说了,他现在不是说了吗?他才是陈策,你杀我没用,我真不是陈策,你快放了我吧,我求你了。” 朱婕微冷漠的盯着陈策,道:“卑鄙!小人!”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 陈策微笑道:“我不是承认了吗?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父亲是被兴献王给推下水的。” 如果陈策没猜错,当初在去倭岛的船只上,能猜出来安化王是因自己而死的,只有兴王朱祐杬。 朱婕微明显愣住了,不过她依旧将信将疑的道:“他为何要杀我父亲?” 陈策道:“当初去倭岛的船只上,兴王带了一名美妾,你父亲贪图对方美色,被他发现,旋即争吵中失手将他推入大海。” “聪明如姑娘不妨想一想,如果真是我在船只上杀了你的父亲,当时皇上也在船只上,他会对我没有任何处理?” “兴王是他的异母弟,能杀了你父亲却依旧没事,我做不到,但他可以。” “这些事其实只要你认真思考,就能发现端倪,我想,你应该被他给欺骗了。” 朱婕微明显有些意动。 陈策继续道:“你挟持的是寿宁侯张鹤龄,并不是我,他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你放了他吧,今日之事我依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尽快离开京师。” 朱婕微冷笑道:“你当我傻?” “给我准备一匹马!” 陈策点点头道:“可以的,不过不要伤害他,他要真出事,你恐怕离开不了北直隶,你知道他对皇上的重要性。” “留一条命,想报仇就去倭岛找兴王。” 朱婕微沉默片刻,厉声道:“休要废话!给我准备一匹马!” “好。” 陈策干脆利索的答应了她,低声对李珍道:“去给他准备一匹病马,保证她走不了多远。” “抓活的!” 陈策一方面要保证张鹤龄的安全,毕竟张鹤龄真要死了,恐怕张皇后那边会闹翻天,他不能让张鹤龄出事。 另一方面,他也要活擒住这位白莲教的圣母,他想知晓白莲教和蒙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勾结。 朱婕微这种智商在陈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真真假假让她难以分辨,尤其陈策还如此真诚。 李珍点头道:“好!” 没多时,一匹马被牵了过来,陈策示意内厂的人后退,然后对朱婕微道:“可以放了寿宁侯吗?” “呵呵!” 朱婕微像是扔死狗一样给张鹤龄扔上了马匹,然后翻身骑上马匹,快速朝外奔袭。 “追上她!” 陈策对李珍高呼,然后道:“半个时辰后将她送去锦衣卫,我现在入宫。” “喏!” …… 马匹离开京师后,再快速行驶数里路,张鹤龄被狠狠丢下马匹,摔的七荤八素。 李珍无暇顾及张鹤龄,驾着马匹快速追赶朱婕微。 张鹤龄骂骂咧咧的道:“一群畜生!你们这一群畜生!给老子等着,等着啊!” 少顷后,张延龄骑着马匹快速而来,哭喊着道:“大哥,大哥啊!你没事吧?” 张鹤龄哭了,拍了拍张延龄的肩膀,道:“患难见真情啊!咱们才是亲兄弟!” “哼!快,快带我入宫!” 张延龄忙不迭问道:“干啥去啊?” 张鹤龄大叫道:“我要去皇上那弹劾死陈策那个王八蛋!” 张延龄一脸佩服,问张鹤龄道:“大哥,你真不疼吗?你屁股上还插着箭呢。” 卧槽!嘶! 张鹤龄现在才反应过来,钻心的疼痛从屁股传到脑海,疼的他频频倒吸凉气! “先,先带我去太医院,快点!” 张鹤龄羞耻的趴在了马匹上,张延龄快速拉着张鹤龄去了太医院。 …… 乾清宫。 内阁六部的官吏全部聚在西苑,陈策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眯着眼,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安南之所以如此刁难大明,恐怕是因为她想逼陈策现身! 索性陈策聪慧。 李东阳淡淡乜了一眼,也没说什么,这小子是真的狠,不但杀了安化王,还能将他的女儿耍的团团转。 他说话真真假假,人是你杀的,你居然能推给兴王…… 安化王这个女儿,看样子脑子也不怎么好,居然还真就这么相信了陈策的鬼话? 当然,李东阳不清楚的是,如果陈策不提前预判出泄露消息给朱婕微的是朱祐杬,那他说的一切都会弄巧成拙! 之所以朱婕微能轻易相信了陈策的话,是因为陈策预判准了是朱祐杬对朱婕微走漏的消息,所以他才反栽赃给兴王,如此才能让朱婕微相信兴王是有这个动机欺骗她的。 看似陈策说的轻松简单,但换个人试试?这里面还有许多博弈是别人根本看不到的。 弘治皇帝面色不善,他真没想到那所谓的白莲圣母,居然会是他朱家人。 不过好在陈策已经命人去抓朱婕微了,他对陈策道:“纯简,人抓到后,你和刑部一同会审她!” 陈策点头道:“好!” 等弘治皇帝让内阁六部诸臣离去后,单独留下了陈策,道:“安化王的死,始终是朕对不起他。” “他的女儿,给他留一条活路。” 陈策:“……” 按照陈策的意思,这女子自然要杀了,以绝后患,不过弘治皇帝心软,觉得对不起安化王,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陈策自然不会抗旨,点头道:“臣明白了。” “嗯,去吧。” 就在陈策打算走的时候,外面传来嚎叫声,张鹤龄撕心裂肺的道:“皇上!皇上啊!臣,臣要弹劾陈策这个混账!” “他要杀臣,他要杀臣啊!” “好啊!陈策你这个混蛋,原来你就在这里!皇上,你快让金甲卫士捶死他,你是不知道他多么的卑鄙,他差点要了我的命啊!”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一脸痛苦,张鹤龄确实够惨,陈策也确实做的不够地道,这事要是闹到张皇后那里,她恐怕不会放过陈策啊,弘治皇帝一脸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540、失手了 陈策见弘治皇帝为难,于是微笑着对张鹤龄道:“玩具的生意,我这份分成不要了,送你五成分润,另一半是太子的。” “可以吗?” 张鹤龄瞪大眼睛,激动的道:“当真?” “咳咳!” 张鹤龄哼了一声,道:“那玩具的生意,还未必能赚钱了,多要这份分成有什么用?” “不行!皇上,你快捶死陈策!” 陈策无奈的道:“我向你保证,第一个月一定能卖五千两银子……这可以吗?” “要是你还不愿意,那没办法了,你直接捶死我吧,分润你也不要要了。” 张鹤龄眼珠转了一下,道:“如果卖不到五千两银子,你赔给我吗?” “赔!” 张鹤龄微笑道:“这还差不多。” 陈策:“……” 对付这两个家伙,总是那么的容易轻松,陈策确实于心有愧,关心的道:“你快回去养伤吧。” “好吧,那谢谢你的关心了。”张鹤龄淡淡的道。 弘治皇帝瞪大眼睛,心中微叹,这两兄弟能被陈策玩死。 不过好在他们不闹了,张皇后那边也就不会和他闹了,落个清净。 陈策没有继续在宫内待着,等他回去的时候,却见李珍单膝跪地的在等着陈策。 陈策愣了一下,问道:“人没抓住?” 李珍抱拳道:“大人,卑职知罪,请大人惩罚!” “人没抓到,她沿途丢弃了马匹,我们循着马匹追赶,最后只追到了马,没找到人,卑职……失职!” 陈策沉默了片刻,盯着李珍看了看,道:“起来吧,没追到就算了。” 李珍急忙道:“大人!请治卑职的失职之罪!” 他知道,今日陈策要不惩罚他,那放走白莲妖孽的罪就要陈策去背。 陈策摇摇头道:“不要和我客套了,这些年你对我如何,我心知肚明。” “现在我还能保得住你,以后若是换个人……总之日后办事要谨慎点。” 陈策没打算惩罚李珍,这些事他给李珍背了,李珍对自己忠心耿耿,他自然不会责罚李珍。 李珍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若非自己判断失误,也不会追丢了朱婕微,毕竟他带了那么多人出去,最终还是被对方耍的团团转,如果换做陈策亲自去追,绝对不会如此。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失职,他推脱不了。 朝廷真要认真起来,他这个内厂指挥的位置恐怕要丢了,但陈策却没选择怪罪他,他如何不感恩。 …… 黎谊第一时间觐见了弘治皇帝,当朱婕微的事爆发后,他将一肚子苦水全部告知了弘治皇帝,表明这一切都是对方逼迫的,他根本无心为难大明,也请大明皇帝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当然,这其中他隐匿了和朱婕微做交易的事。 整个这件事中,最吃亏的莫过于他,现在朱婕微逃了,日后他回安南,恐怕也不可能再做什么造反登基的美梦,而且还得罪了大明朝廷。 弘治皇帝到底是大度的,当然了,也不可能直接和安南使臣撕破脸,只是对黎谊说理解他,让他莫要担忧,大明和对方的贸易还会正常进行。 弘治皇帝无论如何是不想失去安南这个商业贸易合作伙伴的,毕竟安南能给大明百姓带来很多的贸易往来收入。 这对提高整个大明的商业繁荣也有促进作用,自然不会因为一个白莲教妖女就停止合作。 黎谊这才放下心,在腊月十五这天,带着使臣队伍离开了大明。 弘治皇帝揉了揉眉心,朱婕微最终没有被抓住,陈策也来请罪了,其实没抓到也好,真要抓到了,他不知最后该怎么处理朱婕微。 就是不知道朱婕微在蒙古人手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蒙古人利用白莲教在大明究竟要达到什么样子的目的。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加强边境的防守,防止蒙古人随时可能的入侵,并且派都察院去九边好好查一查九边的将领,防止他们被白莲教渗透,从而勾结了蒙古人。 马上快到弘治十七年的新年了,年前发生的这些事只能暂时搁置,等到了弘治十七年再做处理。 户部这段时间也越来越忙碌,经过四年时间的发展,大明的商业究竟发展的如何,户部也要在今年年终的大朝会做个总结。 秦紘正在要求户部抓紧时间统计两京十三省这四年时间关于大明商业收入的情况,今年腊月二十五最后一天的大朝会,他要对朝廷做个总结汇报。 …… 黎谊的使臣队伍总算离开了京畿境内,在十天后抵达了湖南布政司境。 他的亲妹黎桃还在这里等待自己。 好在朱婕微并没有失信,等他抵达湖南布政司后,成功接到黎桃,但令他惊恐的是,黎桃是那个女人送来的。 朱婕微微笑道:“怎么啦?不认识我了?” “我答应你的事,可一直没忘呢。” 黎谊惊愕的道:“你,你居然没死?!” 朱婕微笑道:“当然没事。” “我说了,要保你在安南顺利登基,我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哦。” 黎谊踟蹰片刻,质问道:“你究竟打算做什么?我若登基了,你要什么条件?还有……你有什么能力保证我能在安南登基?!” “你此前也说了,你进入京师杀个人就能平安撤出来,可现在呢?你杀了那个所谓的陈策了吗?” 朱婕微摇头道:“没,我有些事还没搞明白,等你登基后我要去一趟倭岛。” “还有,我这难道不是活着出来了?你不也一样?” “至于什么条件……嗯,等你登基后,我要将我的势力全部转入到安南,他们继续待在大明会有危险。” 黎谊眯着眼,问道:“如何保证我登基?” 朱婕微嗤笑道:“你兄长迷信方外之术不是吗?我恰好懂这些……我会想办法接近他,总之这些事无需你操心,你就等着安稳登基就行。” “好!” 黎谊心中冷笑,我若真登基了,第一时间便杀了你,真当老子不知道你这贱货要做什么? 想挟持老子?你有这个资格么?! 541、财政会议 陈策见弘治皇帝为难,于是微笑着对张鹤龄道:“玩具的生意,我这份分成不要了,送你五成分润,另一半是太子的。” “可以吗?” 张鹤龄瞪大眼睛,激动的道:“当真?” “咳咳!” 张鹤龄哼了一声,道:“那玩具的生意,还未必能赚钱了,多要这份分成有什么用?” “不行!皇上,你快捶 这个时候了,还要不要上报“集团”,看来,捂是捂不住了。于是,他拿起电话,给杨子年拨了过去,喊他来,共同商量一下。 回头,许珂冷着一张脸,质问她这些报纸上的新闻都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并不是一个保镖,而是十几个保镖,全是身强力壮的,身手不赖的,可能陆振威是预防陆泽尧会出手,所以才会派那么多的保镖过来。 林言琛的抗拒令长歌有些不好受,她总觉得,林言琛面对她时,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几乎所有攻进园中的东厂高手都看到了秋千上的穆澜,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陆凛肯定的点点头:“我从阮氏公司离开,就发现有人跟踪,怕回到公司因为没跟你说清楚穿帮,所以才直接回了家,还好你找了过来。”陆凛说着还有些欣慰。 一发发子弹毫无间隙地射击过来,季白根本没机会主动出击,只能静静防守。 只是周身的气场突然冷了几分,微眯着的眼睛已经很好的表现出他现在不爽,非常的不爽。 眼前两个男人随时有爆发的可能,只要她离开,或许能避免一场斗争。 但因为他们是自己做胭脂水粉,从最开始到成品,需要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左右,水粉铺子才能正式开张。 “清扬。看到了吗。你的王爷主子说了。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太好了。我有一个月的时间。我要带着阿康好好的玩玩。”蓝毓萱将纸条送到清扬的面前。示意清扬看。 战争进行到现在,想要在这种规模的战役之中进行偷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张诚也没有想过能够依靠袭击打垮盟军的抵抗。他选择的是硬碰硬的攻势。 在这个连队的后方数公里之外的山下就是圣克拉拉河,他们团的团部也设在河谷旁边。但是想要将那些河水从数公里之外背上高达数百米的山顶阵地上,那可真的是一件让人心惊胆颤的事情。 得了魂魄的怨灵有了依托,极易生出形体,只是构造上不那么严密,极易散开。 “呵呵,这你就多虑了,看得出来,那个尹天佑很有才华,并且还是华裔,未来发展前途绝对远大。”刘德铧笑道。 火是从外往内烧……怕是人进去……也会……我焦急万分时,连有车过来都不知道!是池琛他们三个。 蓝毓萱心中感激,可脚下的步子却依旧没有停留,可劲的迈着大步,朝前跑去。可她也不敢直接回破庙,怕把那些人给引去了,只能围着梁城最繁华的街道跑了两圈才敢回到破庙之中。 那声音一挑,威严十足。,他面具还在酒店里。因为那张倾国倾城的魃魅脸,即便是威胁,也不吓人,反而勾人。 “早上跟祖父说要回來的时候,祖父特意叮嘱,让云珠在家里多陪陪您。”坐在了贺老爷子的身边,云珠笑着开口道。 然而这孩儿却并不体谅奶奶的深爱,任李氏怎样哄骗,还是哭个不停。 542、户部汇报 这次财政会议,最重头的莫过于户部的汇报。 中午百官在奉天殿外草草吃完午膳后,便继续有序进入奉天殿站好队列。 等弘治皇帝再次抵达奉天殿落座后,今日这场大朝会继续开始。 秦紘出列,开始汇报大明的财政运转状况。 从弘治十三年大明正式开始做商业改革,如今大明各商业在飞速发展,对户部要求极高。 各地课税司经过三年多时间的完善,对各行业的税种和税率都做好了明确的划分,各种票据和核税的依据、征收的依据等都给出了明确的计算方式,地方商业自觉去课税司报税缴税。 户部和刑部对经济上也给予了立法,给偷逃税圈定了法律的限制。 这些事很复杂,也需要时间去不断地完善,没办法去衡量它对这个国家究竟有多少贡献,但内行的人都知道在飞速发展的商业领域中,建立一套与之对应完善的税收征收方式是多么的困难。 这些事自然还是陈策牵头做的改革。 同时大明在今年分别又完成了两个壮举,在全国通设建立了钱庄,新货币的推出。 截止到弘治十六年末,大明总共户一千三百五十万三千八百七十四户;口五千六百九十八万一千二百八十九口。 相较于五年前,大明的人口增加了足足接近千万规模。 田从弘治十一年的七百万顷,增加到现在八百三十万顷。 农业税收上,弘治十一年田米一千九百万斗,商业银二百九十万左右,至于其他的如麦、棉、朱砂等若干。 而今年,国家征收田米两千二百万斗,这其中还包括倭岛上的一季粮食,综合下来,农业上的税收并没有增加太多,不过明年会有一个质的飞跃,毕竟今年许多宗藩都才被送去倭岛,许多田地全部被国家收回,这一部分田地还没产生收入。 当秦紘将今年国家商业总税收五百六十七万两白银的庞大税收汇报出来后,整个朝堂都为之倒吸凉气! 如此大规模的商业税收,是大明朝各高层绞尽脑汁都没想到的! 这实在太多了,出乎人意料的多! 去年大明的商业税收不过才一百万两左右,就这都足以让整个大明高层震惊,今年足足翻了五倍啊!足可见大明在这几年时间内,商业发展之飞速! 许多东西单独去看是看不出来什么门道的,谁都知道大明自从着重发展经济后,百姓们的生活水平在提高,但只是一个直观的印象,可将这些数据摆出来后,他们才能彻底明白,商业的发展,究竟给大明带来了多少国库收入! 现在大明还没有和海外进行贸易往来,到明年大明真正开始着重发展海外贸易后,可以想象大明的经济肯定会再次提升一个档次。 如今国库丰盈,大明的经济开始飞速发展,弘治皇帝开始提议明年工部多建设一些项目,比如铺桥修路,着重发展城市建设;礼部可多设学校,提高百姓的读书认字率等等。 只有一个国家经济被全面提高上来,许多基建和教育等才能随之发展,贫穷落后的国家首先要解决的一定是温饱问题! 而大明现在已经脱离了温饱的需求……要知道这可只是十六世纪的明朝,大明已经实现如此飞速的发展,远远超过同时期西方经济的数百倍! 弘治十六年的这场最后一场大朝会,足足维持到傍晚掌灯时分才堪堪结束。 弘治皇帝也下令全国休沐,百官休沐。 …… 在陈策听完户部的汇报后,他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奉天殿,至于奉天殿那些百官对陈策是震惊佩服也好,是嫉妒不满也罢,陈策已经无暇得知了。 陈策刚离开奉天殿,张家兄弟就追了出来。 当这两个家伙问陈策什么时候能给他们玩具卖的时候,陈策是无语的。 真是一对人才! 陈策无奈,回府后便将一些木质的马车、各种小武器、木质小火车、小拉货车等全部交给张家兄弟。 对这些千奇百怪的玩具,张家兄弟很多都不明所以,比如那些四个轮子的拉货车,他们压根不知道是什么,马车他们还能理解。 除此外还有一些木马、青蛙、蛇等各种各样的玩具自不必多提,反正陈策能想出来的全部都给了张家兄弟。 这些玩具本来是他给自家的两个小家伙制造的,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给张家兄弟去做生意。 就如此,张家兄弟依旧不满意,非要问陈策如果卖不到五千两白银,他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按照现在白银和大明新币的兑换率,一两白银二百新币,五千两就是一千万的新币……陈策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他只能悻悻然对张家兄弟说不算数。 张家兄弟气炸了,当下要去找弘治皇帝主持公道,不过没用,陈策压根不想理他们,弘治皇帝肯定也不会无聊到给他们兄弟主持什么所谓的公道。 “大哥,我们好像被陈纯简给骗了啊!” “哼!”张鹤龄气咻咻的道:“先去找工匠将这些玩具给制好,然后快些拿出去卖!” “卖不到那么多钱,我们就不给太子分成!他陈策敢坑我们,我们就坑太子!” 张延龄双目一亮,急忙点头,道:“对对对!” “我现在就去让工匠制玩具去!” 临近年关,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大明各集市都人山人海,各种对联、炮仗、烟花、糖果等都纷纷开始贩卖。 然而澄清坊大街上却有一家很特别的生意开业了。 这家铺子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眼花缭乱的玩具,好一些人都觉得这家东家是个智障,这些东西他们都不屑一顾。 张家兄弟在铺子里面激动的待了一个上午,然后脸色渐渐绿了起来,气咻咻的去东宫找朱厚照了。 …… 相较于大明年关的繁华,安南却有另一番风景,整个安南王宫,正在悄然密谋一场宫廷政变! 自朱婕微进入安南后,便在黎谊的运营下成功进入安南王宫成为了国师,一场政变在明朝新年正在暗中酝酿! 543、难受啊,老弟 东宫。 张家兄弟对朱厚照道:“大外甥,糟了,糟了呀!” “那个玩具根本不赚钱啊!” “我们今天在店里守了半天时间,一个顾客都没有,这可咋整?” 朱厚照:“?” 他无语的道:“不赚钱就不赚钱呗。” “可我们租了那么大的房子,租金不要钱吗?” “他陈策可是答应过我们,如果赚不到五千两银子,他要赔给我们的!” “还有,咱们可是五五分的,赚不到钱你也没有钱哦!” 朱厚照疑惑的道:“不是二八吗?怎么变成五五了?” 张鹤龄道:“陈策说了,他的那部分不要了……这不重要,这个玩具根本就不赚钱!我们不干了,当时可是你和陈策忽悠我们做的,现在你快点把铺子盘回去吧。” 朱厚照:“……” 你们当我傻?当我是你们的外甥就这么好欺负是吧? “不干!” 张鹤龄道:“好好好!你不收回去,老舅我现在就去找皇上,我让皇上召金甲卫士锤死陈策!” 朱厚照狐疑的道:“这和小老弟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赚不到钱怎么还要锤死小老弟?” 张鹤龄将陈策那个家伙做的孽事和对他们兄弟做的保证一五一十告知朱厚照。 讲道理,朱厚照听了,都替这两个舅舅捏了一把汗,想不到这短短几日他没有离开东宫,外面居然发生如此多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 张鹤龄面皮一抽一抽的,你大舅屁股都被射穿了,你说是好玩的事?你这个六亲不认的狗东西! 不过朱厚照终究是有点同情自己两位舅舅,又加上这件事小老弟确实也有错,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怕这两个舅舅去他母后那里闹。 要知道张皇后对这两个弟弟虽然平日里很是瞧不上,但打心底还是很宠他们的,毕竟张皇后就这么两个舅舅。 为了不让母后去找陈策麻烦,朱厚照只能无奈的道:“好吧,那我就把你们的铺子给盘下来吧。” “多少钱啊?” 张鹤龄急忙道:“五千两银子!这是陈策答应给我们的,一个字儿都不能少!” 朱厚照摇头道:“太多了,不行,我可没这么多钱。” 张鹤龄道:“好好好,那我们就去找阿姐,让阿姐给我们评理。” 张家兄弟算是看明白了,朱厚照是怕张皇后的,弘治皇帝不会随意处理陈策,但张皇后就未必了。 要是张皇后听到陈策差点让白莲教的妖人杀了她的弟弟,恐怕会活剥了陈策。 朱厚照无奈的道:“我真没这么多钱,父皇每个月给我的零花钱也不过五百多两,就算加上报社那边的分红,我现在也不过三千多两银子。” 张鹤龄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朱厚照,见他说的十分诚恳,看样子是真没这么多钱了,一个好舅舅岂有为难亲侄儿的道理? 于是张鹤龄慷慨的道:“那好吧,就收你三千两银子吧,你把钱给我们,那个铺子我们就割让给你了。” 朱厚照沉思片刻,认真的问道:“舅舅,也许今天下午玩具铺子里面生意就好起来了呢?这肯定是人家还没发现玩具的好玩之处嘛,你要相信小老弟的手艺,他做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无人问津的啊!” “呵呵。” 张鹤龄微微笑了笑,敷衍道:“嗯嗯,你相信你的小老弟,那就祝福你了,反正现在玩具铺子是送给你了,以后赚不赚钱都是你的,和我们没关系。” 这还不明显吗?很显然朱厚照对他的小老弟也没信心,不然不会舍不得这点钱的。 真要是那玩具铺能赚钱,他会如此好言相劝?真这么爱你的舅舅们吗?呵呵! 我们可不是傻子。 朱厚照无奈的道:“好吧,刘瑾,你去给舅舅们拿钱。” “看来你们是铁了心了……我不得不拟一份割让契约,你们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真要签了契约,这铺子以后可要是大卖后,你们可就不能赚钱了啊!” 张鹤龄迫不及待的道:“好好好!快快快!现在我们就签了,签了后赶快给我们钱。” 钱钱钱,你们是真掉钱眼里面了啊! 朱厚照一脸无语,让刘瑾和他们签了契约,张家两兄弟激动的无以复加,拿着三千两银子,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 朱厚照对刘瑾道:“随本宫去看看玩具铺子。” 刘瑾忙不迭道:“好的,爷。” 腊月二十九的上午,澄清坊大街上人群摩肩接踵,刘瑾带着内厂的人沿途跟着朱厚照,直奔澄清坊大街的玩具铺子走去。 张家兄弟亲自给朱厚照指路。 快到铺子前的时候,张府的一名管事激动的朝张家兄弟冲来,道:“老爷老爷!喜事,喜事啊!” 张家兄弟不以为意,他们已经得了三千两银子,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欢喜的事吗? “咋了?” 张鹤龄淡淡的问道。 张府的管事激动的道:“老爷你不知道啊,上午你刚离开玩具铺子,下午就好多孩子过来买玩具,现在咱们的玩具已经卖爆了!” “老爷,您真是个有眼光的人,这个玩具,是真的太吸引孩子了!那些孩子已经走不动道了。” “你瞧你瞧!” 张府的管事指着不远处的铺子,诺大的铺子里面,人山人海,好多孩子和大人全部挤了进去,走路都困难,每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小孩,手里都拿着一两个玩具,脸上带着笑容。 张家兄弟倏地瞪大眼睛,他们快要窒息了,拉着脸问道:“这,这这这,这个……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上午不还没有一个人吗?!” 张府管事微笑道:“哈哈,老爷,这你可要夸我了,小人将一些玩具给摆在门前,在门前搭了个桌子,那些孩子可以一眼看到,这不……现在就这样了。” “如何?老爷,你看小人聪明不?快夸小人!” 张鹤龄已经要窒息了,心口忽然开始疼痛起来,眼前都有些发黑了。 他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大叫道:“你!你这个叛徒!吃里扒外的叛徒!” 你踏马早不这么干?铺子已经被老子盘出去了啊卧槽! 544、一片伤心画不成 张鹤龄真感觉天都塌了,两兄弟虽然是国舅,但他们天生没啥安全感。 张家原本的家境只能说一般,自从他们阿姐嫁给弘治皇帝后才彻底腾飞,但这无法改变骨子里张家兄弟的性子。 他们爱财,很小就培养出来了这种好习惯。 所以即便他们成为国舅后,依旧为一点田地都能不管不顾的大打出手,总之一句话,没有人能在他们兄弟手上占便宜。 这些年,他们好不容易名下拥有那么多盐引,结果被陈策那个畜生给骗的全部贱卖了。 土地也拥有很多,结果又是陈策那个畜生开始大力发展商业,导致现在的土地不值钱了。 于是他们开始转头去做商业,现在才开了一个医疗培训的学校和一个桑拿浴室,这两个商业绝对不能满足两兄弟的胃口。 所以他们在积极探索所有商业模式,他们对陈策那个驿站垂涎若渴,结果那个王八蛋说什么都不愿意把驿站送给我们。 然后他们又听信了朱厚照和陈策两个人的忽悠,开始投身进入玩具市场,今天一大早,他们就兴冲冲的来玩具店亲自把关。 结果一个吊生意都没有,无奈之下,他们才去找了朱厚照,并且用三千两的银子将铺子盘给了自己这个好外甥。 他们觉得自己赚了很多,白白得了三千两银子,心中所有阴霾一扫而空。 可谁知道,谁知道会是这样啊! 现在这个铺子已经火爆到这个地步,这一波年关下来,依现在的客商人流量,绝对不止卖三千两。 亏大发了啊! 就算现在他们抓紧时间去租赁铺子,生产玩具,恐怕那时候年关都过完了,还能赚什么钱? 张鹤龄心痛到无法呼吸,赶忙对朱厚照道:“大外甥,呵呵,大舅其实是跟你闹着玩的。”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觉得大舅会在乎那三千两银子什么的吗?大舅是和你说笑的,这钱你拿回去,大舅这个玩具铺子不盘给你了,哈哈。” 朱厚照拉着脸,呵呵一笑,道:“大舅,咱们契约可都签好了,这契约呢,虽然对咱们没啥用,但这事要是告到父皇和母后那里,我也有个理,你说对吗?” 张鹤龄呵呵道:“对的,但没必要吧?” 朱厚照嘿嘿道:“没必要就好,所以,这玩具铺子都盘给我了,你觉得我会再给你吗?” “你们不会真当我是傻子吧?生意这么好,我难道看不到?” “这一个年关下来,赚的钱可远远不止三千两银子。” 朱厚照挥挥手,道:“好了,不说了大舅,我要去看我的生意了,啧啧,想不到啊,大舅你对我这么好,硬把钱送到我手里,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张鹤龄:“……” 张延龄:“……” 望着朱厚照离去的背影,张家兄弟欲言又止,张府的管事呆呆的道:“老,老爷……这,这这这,这么好的铺子,为什么要盘出去?” “滚!” 张鹤龄大骂。 …… 大雪消停,北平各街道的主干道已经被清扫干净,到下午时候,街道上的人群虽然不比早市那么多,但北平的繁华依旧令人难以想象,这个时候依旧还有许多人群在采购年货。 每年过年的时候陈策总会带着娘子和小花出来采购年货,对大户人家来说,这种体力活都是下人去做的,但陈策却乐此不疲。 珍惜当下。 许多桃符、对联、炮竹、烟花,陈策买了许多,当然身后也跟着陈府的下人和几名内厂的高手,保护陈策一家人出行安全。 一家三口慢悠悠的来到澄清坊大街,看到玩具店人山人海的模样,陈策微笑着道:“去瞧瞧热闹。” 这次张家兄弟总不会再责怪我了,这次他们应该赚足了。 陈策刚走到玩具店附近,就看到张家兄弟眼巴巴的站在玩具店不远处,他笑着打招呼道:“两位侯爷,这是?” “看着自家生意这么好,激动的说不出话了吗?” “这次你们总不会再责怪我不厚道了吧?瞧这生意繁荣的样子,这个年关就足够你们赚几千两银子了吧。” 张鹤龄嘴角微微抽了抽。 张延龄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颓败的对陈策道:“我们把铺子盘给太子了。” 陈策:“?” 啊?有钱都不赚? “你们也快死了吗?得了什么病?” 这不符合张家兄弟的性子啊,陈策有点想不通。 张鹤龄:“……”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陈策你真该死啊,本来我们已经这么伤心了,你还来刺激我们? 张鹤龄哼了一声,捂着心口转身离去。 “不会吧?心脏有毛病了?” 张鹤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回头恶狠狠盯着陈策看了一眼,然后气咻咻的离去。 陈策挠挠头,狐疑的看着吴娘子,问道:“他们怎么了?” 吴娘子也有些不理解,摇头道:“可能真如相公说的那样,他们心脏有问题?” 就在这时,朱厚照笑哈哈的走了过来,对陈策道:“小老弟!” “你是不知道我这两个舅舅,今天一大早去找我,非要让我给他们三千两银子,说什么玩具店不赚钱,他们不要了,还说我们坑了他,要去找我母后告状。” “我就给他们三千两银子,把这个铺子给盘下来了,这不,我才过来没多久,就发现了惊喜,这不挺赚钱的吗?” “我这两个舅舅恐怕心里不好受,没啥大事的。” 陈策:“……” 人才!难怪他们临走的时候捂着胸口,脸色憋的通红,一句话也没说。 这给谁也顶不住啊! 不过这两家伙也太没耐心了,哪有新事物一拿出来就能被人接受的,总归要给人家发现和适应的过程嘛。 “小老弟,你快想一些新玩具出来,这生意咋这么好?我怀疑整个北平的孩子都来了,这个大年关,我要狠狠赚一笔零花钱!” 陈策:“……你好歹也是太子,哪有这么缺钱?又乱花钱啦?” 朱厚照嘿嘿道:“我是太子不假,但父皇控制我的零花钱,我这个人最要脸,他不给我就自己赚,毕竟我有小老弟你这个生财小能手呢,还怕赚不到钱?父皇这一次可低估我了!” 545、徐贯病逝 今日从集市购买年货回去后,第二日一早,陈府的管事找到陈策,道:“少爷,徐大人,快不行了,要见你。” “啊?” 陈策愣了一下,道:“哪个徐大人?” 管事道:“工部尚书徐贯徐大人。” 陈策愣了好久,才忙不迭道:“备轿,带我过去。” “喏!” 此前他就知道徐贯的身子最近开始不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等抵达徐府的时候,陈策发现秦紘等几名尚书都在院落内站着,表情有些悲伤。 “纯简,老徐这一次,恐怕……” 秦紘哀叹一口气,“快进去吧,他一直撑着一口气要见你。” “好!” 陈策面色凝重,跨步撩袍来到偏厅,偏厅几名徐家的家眷脸上挂着泪痕,陈策冲他们点头,然后来到偏厅。 兵来如山倒,徐贯苍老的不成样子,仿佛被抽了丝的柳絮,脸色苍白难看的躺在床上,虚弱的不成人样。 见到陈策后,他才勉强露出笑容,对陈策道:“纯简你来啦。” 陈策坐在床头,握着徐贯的手,轻声道:“怎么这么突然?” 徐贯摇摇头,“不突然了,老夫这身子,里面早就烂完了,只是勉强还撑着一口气。” 他苦笑一番,道:“本来老夫还想啊,你小子恐怕要走到老夫头面,老夫还能给你操持葬礼,现在……” 陈策:“……” “您老倒是乐观。” 徐贯叹口气:“生老病死,人生总是这样,老夫命好,活到现在也知足了。” “叫你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老夫一直将你当子嗣看,老夫知道自己高攀,但临了了还是放心不下你。” 陈策握住徐贯的手,微笑道:“没有高攀的。” 这些年徐贯对陈策当真不错,整个六部衙署中,他交情最好的便是徐贯和秦紘两名尚书。 徐贯咧了咧嘴,笑着道:“纯简……老夫,希望你……慢些来见我……” 他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闭上了眼睛。 陈策深吸一口气,将头抬起,将泪水咽下去,然后背着手走了出去,对徐家后人道:“徐老,走了。” 屋内传来嚎啕痛哭声。 陈策出去后,秦紘老泪纵横,看着自己老伙计一个个接连离开,也标志着他们这一代人即将落幕。 不过庆幸的是,他们在暮年的时候,见证了大明最飞速发展的一段光景,这又何尝不算一种幸运呢? 陈策伸出手,拍了拍秦紘肩膀,最后丢下一句需要他帮忙就找他,然后叹息的离去。 大过年的,徐贯终究没能挺过去,听着徐家人失声痛哭,陈策心里也不是滋味,等自己离开后,却也不知家人会如何伤心。 徐贯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乾清宫,弘治皇帝命礼部拟旨,给徐贯加升文华殿大学士,让史官撰史。 …… 大明千家万户享受烟花盛宴的时候,安南却爆发出另一番场景。 安南王宫,黎敬继承王位才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他一直很崇尚汉文化,更对道家的修仙很是向往。 自从其弟黎谊从大明带回来一笔大丝绸订单后,也给她带来了一名国师。 朱婕微本就是白莲教的圣母,对汉人宗教文化钻研的很是透彻,很快便忽悠住了黎敬。 她答应过要帮助黎谊继承安南国王的位置,绝不会食言。 当然,帮助黎谊继位只是个幌子,他要通过控制黎谊以达到控制整个安南的目的,从而将白莲教的人全部转到安南。 今日年关,朱婕微正在给黎敬讲道,自她入安南王宫后,每日都在给黎敬喂养毒丹,经过漫长的时间沉淀,丹药的毒性发作,黎敬后知后觉发现他被下毒,立刻开始召士卒入宫护驾。 宫外,黎谊早就带着兵马等候,见到宫内士卒调动,他立刻发兵冲破了宫门,快速朝后宫冲来。 双方兵马展开一场大战,但黎谊早有准备,很快便夺取了安南王宫的控制权。 朱婕微微笑道:“哝,我说了要帮着你登基,我说话从来不会食言。” 在宫内一切都平定后,黎谊也难得露出一抹微笑。 安南国王黎敬大惊失色,此时方才明白怎么回事,怒火中烧的指着他的亲弟弟,厉声道:“你,你……你们!” 黎谊微笑着道:“大哥,您这么崇尚汉人的修玄道法,那不知有没有看到汉人究竟哪个皇帝是真正的长生不老?” “你说你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干什么呢?若你专心治国,怎可能让宫内的守卫薄弱成这个样子?” “汉人那么多伟大的皇帝,都没办法得道成仙,你可以吗?” “父王将安南交给你,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既然你不能带着安南强大,那就让我来,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黎敬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怒道:“畜生!” 朱婕微无语的对黎谊道:“你再如此婆婆妈妈,等大臣们入宫,你还有机会?” “杀了他!” 黎谊踟蹰了,他只是想登基,但没有想过真要杀了自己的兄长。 “他若不死,百官不会让你继位,汉人那么多历史,你难道都学不明白?” 黎谊咬了咬牙,抽出长剑,道:“大哥……对不起!” 噗嗤! 长剑刺穿了他兄长的胸膛,朱婕微看后立刻对外道:“去对外宣布大王驾崩!” “你速将这里安排好,找信任的太医过来,对他交待完毕后,再对外臣僚宣布。” “到时他们一定会推你继承王位。” “这些……你都没想过?” 看黎谊像个傻子一样,担忧的站在原地,还在为他大哥的死失魂落魄的样子,朱婕微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这个熊样子,还要造反登基? 有空去看看大明的永乐帝,学一学大唐的李世民! 汉人的造反那才是真的造反,你这点心境和手段,在汉人的那些帝王面前,屁都算不上! 一切后事都没想好,就敢冒然造反?若不是本姑娘在,你迟早要死在你兄长的刀下! 不过也好,这样的人,不正是很好控制的吗? 546、朱厚照的婚事 弘治十七年,初四这天,陈策被召入了皇宫。 今年开春,朱厚照即将大婚,弘治皇帝为自家儿子可谓操碎了心,陈策本以为弘治皇帝召他来是商讨朱厚照成婚的事。 但不是。 弘治皇帝面色不太好,看到陈策后,苦笑道:“纯简,朕有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你。” 不等陈策反应,他便自嘲道:“太医院那边给朕诊断了身体情况……” 陈策听到这话,已经大概明白了什么。 弘治皇帝叹口气道:“太医院那边说,朕操劳过度,掏空了身子,恐怕命不久矣。” 这对任何人来说无疑都是晴天霹雳,谁能接受好好一个人,说快不行就不行了? 陈策时日无多最起码大家都有个接受过程,也不至于那么悲伤,因为已经悲伤过了无数次,都坦然接受了陈策即将离开人世的消息。 可弘治皇帝不同,他才三十出头啊,正是一个男人一个帝王一个父亲一个丈夫风华正茂的年纪! 弘治皇帝苦笑道:“以前朕总是操心你的身子,现在好了,朕可以陪你一起走了。” 陈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他早就知道会如此,但心里还是无比沉重,他问弘治皇帝道:“皇上,究竟怎么回事?” “还有挽救的机会吗?” 弘治皇帝摇头道:“朕不知道,太医院那边也在想办法,年关前后太医院那边就已经对朕说了。” 看得出来,弘治皇帝也是消化了很久,才来召见陈策的。 “朕没告诉任何人,厚照还小,朕怕他承受不住。” 陈策心里愈加沉重,弘治皇帝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他一定是个合格的父亲,他对自己儿子这份爱,让陈策动容。 “会好起来的,皇上不要担忧。” 弘治皇帝微笑道:“纯简你比朕想象的还要从容……” 陈策轻叹道:“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我也没办法,我能做的只有在心中默默替皇上祈祷,任何其他的事,都不吝在皇上面前作秀表演,我想皇上不希望如此。”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朕到是不怕死,朕只是担忧朕走了,厚照该怎么办?” “纯简,今天朕召你来,就是想与你一起想一想,如何能让厚照快点成长起来,能让他顺顺利利稳稳当当的接过朕手中的玉玺。” “能让百官们日后受制于厚照,能让他快快成长,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成为一个未来合格的君王!” “以前朕不理解你,为什么会揠苗助长,将一身本事全部教给厚照,让他快速成长起来,现在朕才明白。” “究竟谁可以被厚照所用?”弘治皇帝忽然开口询问。 很显然,今年他要开始对大明百官做调整了,那些看不上朱厚照的官吏,即便再有才干,弘治皇帝都要给他调离中枢。 那些野心勃勃又有才干的所谓清官,弘治皇帝也断然不会将他们留在京师。 “哪些人注定不能被厚照掌控?”弘治皇帝又追加一句。 陈策沉思片刻,对弘治皇帝道:“李阁老和谢阁老办事四平八稳,但李阁老在朝中的推崇者实在太多。” 李东阳开了茶陵诗派,追随他的人很多,无论在民间还是在庙堂,李东阳的威望都很大。 弘治皇帝点点头,他自己在位的时候,对内阁多有退让,但朱厚照和自己的性子截然相反,所以如李东阳这样的文官清流,不能继续在执掌内阁,内阁要增添人,逐渐取代李东阳和谢迁的位置。 “费弘可入礼部。” 陈策给出建议。 费弘是朱厚照的老师,他没有杨廷和那样的古板中正,也没有焦芳那样的权谋心眼,大明现在不需要多么能干的文官,比如张居正那样的。 朱厚照也不需要这样的内阁首辅,他只需要一个听话的,能扶持他的,能纠正他缺点给出合理意见又不锐意进取的,对权力贪恋不那么强的内阁首辅。 费弘作为朱厚照东宫老师,他很符合。 “我的三位学生以及王守仁都可以入朝。” 陈策道:“我已经给他们交代过了,他们对太子的忠心毋庸置疑。” 徐经祝枝山和唐寅资历还不够,不可能一步调整到位,弘治皇帝点头道:“朕会慢慢给他们提上来。” 陈策沉默片刻,问道:“皇上……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弘治皇帝点头道:“去年年中的时候,刘文泰就告诉朕身子出了情况,半年非但没有好转,还在恶化,朕就知道朕什么情况了。” “兴许就在今年,亦或者是明年。” “朕怕,朕担心朕走了,你也走了,厚照最亲的两个人接连离世,朕怕他承受不住,他还是个孩子啊,可要残忍的面对这一切,你叫朕如何能狠下心?” “朕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给他将未来全部安排好,朝政上的事不要太太操心,所以朕必须快些替厚照考虑。” 陈策真心的道:“皇上,你是个好父亲,太子有个好父皇!” 纵观整个明朝历史,皇家父子之间能做到如此相濡以沫的,除了朱元璋和朱标,恐怕就只有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了。 “纯简,咱们一起再撑一年好吗?就一年,今年咱们君臣,一起给厚照铺好道路,可以吗?” 陈策眼眸有些湿润,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真诚的爱,怎能不让陈策动容。 他重重的点头,道:“好!臣尽量……只是臣怕今年臣的身子……” 弘治皇帝压着手,道:“朕相信你!你是挂念厚照的,你一定能撑得住!” 陈策没有再说什么,弘治皇帝显得十分疲惫,他道:“皇上,时间还有,不急在一朝一夕,您先好好休息,臣告退了,有事再召臣。” 见弘治皇帝面色不太好,陈策也不继续打扰他,叮嘱他好好休息。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嗯,去吧。” 陈策面色凝重的离开暖阁,寒风吹过,他抬眸望着灰沉沉的天空,忍不住重重叹口气。 “呀?小老弟你咋来了?” 朱厚照笑着从暖阁外走来,迎面看到陈策一脸凝重,好奇的问道:“有心事吗?可是父皇骂你了?哼!让我去教育教育父皇!” 抱歉,昨天发错章节了 用手机在医院发的,当时着急有事,发完后我也没看,今天才发现,真的抱歉了 《大明:拿命教太子,皇帝求我别死》抱歉,昨天发错章节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47、人事调整 朱厚照和弘治皇帝的父子感情值得陈策羡慕,这样的情感放在寻常人家或许没什么,不过只是一名宠爱孩子的父亲对孩子的放纵。 可朱厚照是太子,弘治皇帝是天子啊!都说天家无情,但在弘治和朱厚照身上却不是如此。 陈策深深凝望了一眼朱厚照,微笑着道:“皇上没有责骂我,天儿太冷了,有点被冻着了。” 陈策随意找个借口搪塞朱厚照,主要不知该怎么和朱厚照说他父亲病重的消息,怕朱厚照承受不住。 朱厚照将自己披着的虎皮大氅摘下来,给陈策披上,道:“冷就多穿点衣服嘛,你和太监说啊,谁敢不给你衣衫本宫收拾他!” 陈策心中微微一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轻声道:“谢谢殿下。” “你快去看看皇上吧,皇上最近也挺累的,多陪一陪皇上。” 朱厚照无所谓的笑道:“我早就和父皇说过了,那么劳累干啥?交给臣子去做不就好了嘛?” “好了,小老弟你有事就先回吧,我去找父皇有事了。” 陈策嗯了一声,盯着朱厚照的背影朝暖阁而去,朱厚照快到暖阁的时候,又回头看着陈策,见陈策还在盯着自己,他笑道:“小老弟这么舍不得我?嘿嘿,等过两天我清闲了去找你玩。” 陈策:“好的。” …… 暖阁。 弘治皇帝斜靠在软榻上,脸色呈现病态的白皙,无精打采,听闻朱厚照来后,强撑着精神,笑着道:“你来做什么?” “刚才遇到纯简了?” 朱厚照点头道:“是啊,父皇你也真是的,小老弟刚才离开暖阁的时候说冷的很,你怎么不给他一件棉袄披回去,外面春寒料峭的。”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噢了一声,道:“倒是朕的不是了。”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吗?” 朱厚照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嗯,父皇,我马上要成婚了,这段时间能不能不和费老师学学问了?” “我想出去玩。” 弘治皇帝点点头:“都依你。” 咦? 今天父皇怎么改性了?以前父皇可不是这样的。 朱厚照试探着道:“我要离京可以吗?” 弘治皇帝有气无力的摇头道:“那肯定是不行的。” 如果是以前,他听到朱厚照这荒唐的话,肯定要气的吹胡子瞪眼,但现在罕见没有生气,只是耐心教育道:“你是太子,你的安全关乎大明的未来,不是朕不让你出去,是你不能出去。” “当然,朕知道你出去肯定会安全,可万一呢?朕怕这个万一,百官也怕这个万一。” “厚照,咱们身为老朱家的后代,身为大明的皇室,就不能这么任性妄为,你向往外面无拘无束的生活,可依旧有很多人向往宫内的生活。” “你母后给你选太子妃的时候,你可知道多少人盼着能进皇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部都因为你。” “你要听话,将来安安稳稳的继承皇位,这比什么都强。” 朱厚照瘪瘪嘴,不悦的道:“父皇不让我出去玩就直说嘛,干啥说这么一大堆道理,不晓得还以为你在交代遗言呢。” 弘治皇帝:“……” 说实在的,但凡换个太子,话是上午说的,储是下午废的,也就朱厚照不会如此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对朱厚照道:“朕准许你出宫,但也只能在顺天府,不能离开北平。” 朱厚照妥协了,点头道:“那好吧。” “哦,对了,父皇你不是克扣我的零花钱吗?最近小老弟给我搞了一个玩具铺子,我又赚了不少钱……嘻嘻!” “父皇我去玩了,你也不要太操劳了,你看你脸色多差,快休息吧。”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目送朱厚照离去,微微叹口气。 “去将李东阳叫来。” 弘治皇帝对外吩咐。 …… 年初五,百官还没正式当值,李东阳来的比较晚,毕竟不在皇宫内办差,此时正在自己府邸休息。 听闻弘治皇帝召见,才紧赶慢赶的从府邸来到暖阁。 “微臣参见皇上。” 李东阳不由有些好奇,不知弘治皇帝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所谓何事。 弘治皇帝对李东阳道:“宾之,徐公辞世的事你也听闻了,马上开年后,朕打算对六部重新做个调整。” “你这几日给朕一份名单,将六部调整的方案交给朕,等开朝后,朕再召你们一同开个小朝会,将六部人员给重新调配整合。” 李东阳拱手道:“臣遵旨。” 他并没有觉得弘治皇帝做这些事有什么额外的意图,毕竟工部尚书徐贯死后,工部空缺,而且六部尚书的位置确实也该动一动,这是大明不成文的规矩,防止某些尚书在一衙时间太久,会出现专权擅断的情况。 其余几部的人选都好说,无外乎就是六部之间轮换,但现在问题是需要推举一名尚书上位,这个人选李东阳需要好好去评估。 …… 自从弘治十六年大明对辽东民族迁徙政策做了规定后,这短短半年时间,许多野人女真部落的人纷纷迁徙进了内陆的两京十三省分居。 这些人或经商或务农或被雇佣,总之他们再也不用受到在辽东关外恶劣环境的影响,迁徙到内陆后,这些女真部落的百姓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 有些人甚至还开始备战科考,准备考大明的官吏。 今年年关的时候,好一批人已经开始纷纷返乡,通过交口相传,到弘治十七年开年后,越来越多的女真部落百姓纷纷跃跃欲试,大都准备在今年离开辽东,到内陆去谋求发展。 这种情况不仅仅限于野人女真部落,还有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部落都是如此,很多部落子民都在今年开始,纷纷涌入大明两京十三省。 这对野心勃勃的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部落来说无疑又是一场严重的打击。 去年朝廷推恩两部女真部落,已经让他们的子嗣开始脱离部落管理,各自统筹一部分兵力,相互防范。 现在又有这么多子民争相逃离辽东,很显然女真部落已经快被大明这两条高明的政策给玩死了! 548、商会会长 这个年关,安南发生政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明朝廷。 但大明和安南之间并没有从属关系,所以对安南发生的政变,明廷也不能说什么。 朱婕微成功帮助黎谊发动政变后,第一时间从安南出海港口去了一趟倭岛,在倭岛上他再次见到了兴王朱祐杬。 当朱祐杬将当时他们一同来倭岛的过程一五一十说完后,朱婕微才知道,她被陈策半真半假的话给戏弄了。 杀他父亲的不是兴王,而是他陈策! 当时在京师,陈策是为了稳住自己,好事后派人将自己抓住,但是他说的谎话又半真半假,让朱婕微实在难以分辨。 想通这些事后,朱婕微怒不可遏,可现在她肯定没办法再去大明京师了! 又想到弘治皇帝从中拉偏架,帮着陈策隐瞒了杀自己父亲的事,朱婕微对整个朱明皇朝恨透了! 这次回安南,她无论如何也要利用安南这个国家和大明扳一扳手腕! …… 李东阳已经初步拟定好了增添六部尚书的人选,打算将吏部左侍郎刑敏增添到六部行列中。 不过这被弘治皇帝给驳回了,旋即李东阳又陆续推荐了几名人选。 可以看出来李东阳推选的人选,都是他信任的人,亦或者推崇他的人,但这却不是弘治皇帝希望看到的。 经过几次推选失败后,李东阳终于发现这次弘治皇帝增补人选好像目的并不简单,于是索性也就不再上疏推举人选,全凭弘治皇帝自己决断。 最终弘治皇帝将湖广布政司使曾鉴给推上了工部尚书的位置。 这结果是谁也没想到的,毕竟曾鉴是地方官,在朝廷没有任何根基,将这样的人给推上位,弘治皇帝究竟做什么打算? 六部人选确定后,弘治皇帝又对内阁做了调整,正式升李东阳为内阁首辅,批准东宫大学士费弘入阁成为次辅。 地方上,遣调王守仁去湖广任布政使,填补曾鉴的空缺。 这些人事调整,让李东阳彻底有些看不懂了,如果说弘治皇帝打算将文官权力收紧,但他却又给李东阳升了内阁首辅。 如果说他信任李东阳,但他又推了费弘入阁,王守仁去湖广。 这些都是要职,无论是费弘还是王守仁,似乎资历都不足以匹配现在的官职职位。 他们完全可以再等等,熬一熬资历再上来,为何皇上会如此着急呢? 李东阳着实有些想不明白弘治皇帝的意图所在。 …… 朝廷最近发生了很多微小的调整,看起来都微不足道,谁也没有太过于关注。 或许只有陈策知道,弘治皇帝现在就已经开始给朱厚照铺路了。 朱厚照在春二月即将大婚,正月这段时间,基本上天天在北平各处玩耍,不过刘瑾是拿捏着分寸的,朱厚照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去青楼,这是陈策交代过刘瑾的。 今天一早,朱厚照来到一处赌场,玩的不亦乐乎。 这处地下赌场不仅有斗鸡斗犬等简单的赌博,还有骰子、叶子戏等等五花八门。 其中骰子无疑最受人青睐,朱厚照最近沉迷玩骰子,常常在赌场内豪掷千金,不过他输的也都是自己的零花钱,偶尔有输赢。 杨玉振自从被封爵后,在顺天府的商业圈子里面也名声大噪,不知不觉混成了北平商会的会长。 随着商业的发展,民间也开始纷纷设立了商会,以督促一个地方商业的行为规范。 今天是杨玉振赴任北平商会会长的日子,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时今日,全靠着陈策的抬举,于是今天不知恳求了陈策多少次,才让陈策去见证他的成功……当然,为了在陈策面前装一下。 陈策无奈之下,只能跟着杨玉振去了商会,怎么说也是自己所谓的义子,怎能不给他面子。 这群商人的社会地位水涨船高,隐约已经打破了朱元璋设定的士农工商的阶级桎梏。 今日能在临湖翠微楼参加商会的宴会,都是京畿有头有脸的商人。 当杨玉振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商人都来恭贺杨玉振,这家伙现在也成长到十分圆滑,人事交际这块的情商手拿把掐,还不忘对一旁人介绍陈策,说这是自己的恩人云云。 众人纷纷对陈策拱手,想要结识陈策,以达到恭维巴结杨玉振的目的。 陈策哪里不知道这群商人的心思,他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这该死的杨玉振,合着把我叫来是为了衬托他的威风。 这群京畿有头有脸的大商人,各个都和官场有些交集,可在陈策面前压根不够看。 他们不认识陈策,不知道陈策在明朝的地位,陈策在官场上就神秘莫测,更别提民间能认识他的人只会更少了。 看着这群商人纷纷来敬酒之类的,陈策只是推脱,滴酒不沾。 一名顺天府的商人笑着对陈策道:“陈老弟,你这就不如咱们杨会长了,你瞧他多能喝?多给咱们面子。” “您来到这儿,一滴酒不沾,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吧?来来来,喝酒喝酒。” 这名商人叫王又嘉,这两年趁着朝廷改革的风,在北平混的风生水起,商业遍布赌场、码头、漕运、沙石等等。 这些生意,自然不会干净,手下若是没一群势力,是无法在北平立足。 自从他发展起来,商业圈子里面都称呼他一声嘉爷,肥头大耳,剃了个光头,红光满面的举杯对陈策吆喝。 “来来来,莫要像个娘们婆婆妈妈的,快喝快喝。” 要么陈策不想来这种宴会,所谓的商会里面,依旧三教九流,很多商人甚至书都没怎么读,就是凭着大明改革的风起来的。 陈策微笑着推辞,道:“我真的不会喝酒,身子也有些不舒服,实在抱歉,你们喝吧。” “哎呀,陈老弟,你该不会不给嘉爷面子吧?” “喝点咋了嘛,又死不掉,今日这么开心,莫要扫兴。” 陈策沉思片刻,来到杨玉振面前,他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了,陈策道:“我先走了。” 杨玉振拉着陈策道:“来来喝酒,大家高兴,快喝一杯!” 549、太子有难 杨玉振着实喝的有些多了,拉着陈策一个劲的要喝酒,旁边的商人们纷纷围住陈策,好像今天陈策不喝酒就走不出去一般。 陈策冷冷的乜了一眼杨玉振,淡淡的道:“你喝多了。” 杨玉振浑身一个激灵,冷不丁打个哆嗦,现在才恍然明白他做的有点过了,赶紧尴尬的道:“对对,喝多了很多了!” “哈哈。” 陈策背着手,再次冷漠的瞥他一眼,转身便走,他抬眸看着围着自己的这群商人,克制了心中的不快,总不能不给杨玉振面子,于是还算客气的道:“家中有事,实在不能在此多待,抱歉。” 杨玉振心中有些担忧,但还是强撑着将今日的宴会流程走完,然后最快速度去找陈策认错。 陈策也没太责怪他,只是叮嘱杨玉振不要太飘了,以后还是要踏踏实实的,依杨玉振这性子,现在陈策还能做他的靠山,未来呢? 杨玉振忙不迭摇头道:“不会的,我只是喝多了,以后再也不会如此了。” 陈策语重心长的道:“未来的路怎么走,我已经没办法替你规划了,你自己要好好走,步步为营。” “人生的每一步都要走的如履薄冰,这样才能走到对岸。” 杨玉振似懂非懂,陈策也不再多说,只是道:“还有,以后这种宴会不要再叫我了。” 杨玉振赶忙道:“好,好!” …… 朱厚照这几日都沉迷在赌场内赌骰子,今日却被人下了套,输了上万两银子。 当朱厚照反应过来后才冷汗涔涔,这么多钱他即便是太子爷拿不出来。 可这个事他又不敢去告诉弘治皇帝,更不敢用东宫的人随意欺辱赌场,不然父皇和内阁六部的文官知道了,他还不知道会被责骂成什么样子。 于是他急忙让刘瑾先去找自己舅舅借钱,实在不行就把玩具铺给抵押给自己的舅舅。 当然,他更不敢将这些事告诉陈策。 刘瑾早就看出来自家爷是被人家做局给坑了,尽管朱厚照不让刘瑾去找陈策,但刘瑾还是擅自去找了陈策。 当刘瑾将消息告诉陈策后,陈策盯着刘瑾,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带着太子去玩的太疯?” “这事要被皇上和文官知道,你考虑过自己下场?” 刘瑾战战兢兢的道:“老奴咋儿不晓得啊,本来老奴觉得太子爷就去玩一玩嘛,也没啥,谁知道会被人做局。” “寻常图个乐呵……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陈公子你责罚老奴吧,但太子爷的事不能被皇上和文官知道哇,老奴不怕死,可太子爷的名声不能有辱哇!” 陈策也知道,这事儿可能不怪刘瑾,看刘瑾这样子,陈策最终也没说什么。 养着刘瑾,不就是让刘瑾给太子背锅的么?现在给太子背锅,未来给天子背锅,这就是刘瑾的作用。 刘瑾对自己的定位认知也很清楚,所以他并没有甩锅给太子,老老实实在陈策面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陈策也没有责怪他,只是淡淡的道:“我知道了,你不用去找张家兄弟了,你先回赌场去。” 刘瑾忙不迭道:“好!” 他知道,今天背着朱厚照去找陈策,一旦陈策过去了,自己日后一定会被太子收拾,可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等刘瑾回去后,朱厚照便道:“他们给钱了吗?” 刘瑾小声道:“他们不在府邸。” 赌场的几名打手将朱厚照围住,声厉内荏的道:“钱拿到没有?今日若拿不到钱,你们休想离开赌场,等你们父母家人带着钱来再说吧!” 朱厚照愤怒的道:“我说了,这钱我一定给你们,先让我回去,不然这钱你们一分钱别想拿到!” “呵呵!” 几名赌场打手一脸不善的朝朱厚照走来,朱厚照也丝毫不惧,对打架这种事,他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很快,陈策便从外走来,装作一脸好奇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朱厚照看到陈策,也十分惊愕,又狐疑的看了一眼刘瑾,才道:“小老弟,你咋来啦?” 陈策噢了一声,道:“闲着无事来玩玩。” 刘瑾一脸感激,他知道陈策这是在保护自己避免自己被太子责罚。 “怎么?” 陈策看着朱厚照身旁的赌场打手。 这群人面色不善的道:“既然你是他朋友,那就好说了,他欠了我们很多钱,劳烦阁下通知他家人让他还钱。” 朱厚照怒道:“放屁!” 陈策压了压手,道:“哦,原来如此,他欠了多少?” “不多,一万两。” “闭嘴!”朱厚照大吼。 陈策不动声色的道:“确实不多。” “这样,等我玩结束,再通知我朋友家人,你们看可以吗?” “小老弟……”朱厚照赶忙劝阻陈策,他知道陈策不会赌博,也已经明白了这个赌场在给自己设局。 他只是现在不便让自己父皇知道,等这件事结束,朱厚照要扬了这家赌场! “可以,当然可以。” “阁下要玩什么?” 陈策微笑道:“我朋友玩什么,我就玩什么。” 朱厚照小声在陈策面前道:“小老弟,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不敢来了。” “你别和他们玩,有猫腻的,我上当了。” 陈策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没事的,输了点钱而已,这不算什么大事。” 陈策越是这么说,朱厚照就越是羞愧。 他闯了很多祸,但小老弟从来不是责怪他,从来都是他出面帮自己摆平,他不该再给陈策添堵的。 小老弟身子本就不好,还要时时刻刻为自己操心,这让朱厚照如何不惭愧。 “我,我……”朱厚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保证道:“下次不会再贪玩了。” 陈策微笑道:“真的没事,不要自责,知道错下次改就好了,只是我可能帮不了你太多次了,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朱厚照深深吸口气,眼眶有些泛红,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双手在袖笼内握紧,低声道:“对不起啊小老弟。” 陈策笑了笑,眯着眼对赌场的人道:“怎么玩?” 额……弄了半天你居然都不知怎么玩?! 550、赌技 赌场骰子的玩法很简单,不过只是简单的比心里而已,每个人手中有六枚骰子,双方都可以摇一次,然后说个数,用以欺骗对方,类似于后世酒吧那种玩法。 陈策自然不懂怎么玩,但他想如果这里面没有猫腻,朱厚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输了上万两。 运气再怎么不好,也总会有赢的时候,不可能输了这么多。 刘瑾和朱厚照赶紧小声在陈策面前劝阻,对方很厉害,他们心知肚明,陈策过来不外乎就是多送点钱财给对方罢了。 对方摇骰子的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头,手指轻轻拨动竹筒,骰子在这内发出美妙的声音,旋即他道:“三个二。” 陈策沉默了一下,道:“开。” 朱厚照都傻眼了,哪有上来就开的,万一对方真的有三个二点,这不就输了么? 两点折合成银子就是二十两,三个就是六十两,最大的是六个六点,一次性可输三百六十两,但这只是首次开,如果第二轮、第三轮开,则分别要增加一倍。 这是真正的赌博! 那老头笑了笑,对陈策道:“年轻人很谨慎啊,第一轮就开了。” 他将竹筒打开,里面只有两个二,对方输了,陈策赢了六十两。 陈策知道,这是先给自己一点甜头,他其实并不在乎如何摇骰子,他只是在关注对方的一言一行,想看看他志在必得的表情和说谎时的表情和小动作。 当然,陈策在观察对方,对方又何尝不在关注陈策。 再次摇骰子开始,陈策稍稍掀开看了一眼,主动开口道:“三个六。” 赌坊内的老头笑了笑,道:“四个六。” 如果双方都在说谎的情况下,只要他的六点骰子数大于自己的,那便是他赢了。 陈策道:“五个六。” 朱厚照愣了愣,脸上急的不行,心道你现在怎么不开了?他分明没有四个六,你现在手里有三个,你要开了这难道不是稳赢的吗? “呵呵,看来你手中真有六点,不过老夫手里也有不少,六个六!” 陈策可以选择继续跟,只要最终结果比他大,比如陈策再说七个,只要比他的六点多,最后结算就是封顶三百六十两,不过现在已经过了三轮,也就是说三百六十两还要乘三,也就是一千零八十两。 难怪看起来不大,最后朱厚照却输了这么多。 “小老弟,不要跟了,现在放弃顶多也就输一百八十两。” 如果最后放弃了,那输的钱数就是第一次叫的骰子数,陈策第一次叫了三个六,也就是一百八十两。 赌坊老头微笑道:“这位朱公子说的在理,年轻人,还要再跟吗?” 陈策摇摇头道:“不跟了,你说你有六个六,开你。” “我有三个六,你呢?” 那老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道:“年轻人,老夫略胜一筹,四个六。” “这次你输一千零八十两。” 陈策眯着眼,不动声色的道:“再来。” “四个六。” “放弃。” “五个六。” “放弃。” 接下来的大概十几轮轮,陈策都选择放弃,每一次放弃都是高目输钱,四个六就是二百四,五个六就是三百两。 十几轮下来,陈策输了四五千两,今天总共输的已经快追上朱厚照了。 刘瑾多次劝陈策不要再赌下去了,可根本不管用,陈策仿佛也杀红了眼,表情和朱厚照输钱的时候一模一样。 朱厚照也劝陈策,但陈策压着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到第十三轮,依旧是对方老头开口:“六个六。” 陈策掀开竹筒,里面仅仅只是一个六,朱厚照不断拉着陈策的衣袖,示意他赶紧放弃。 陈策微笑道:“七个六。” 这下子,朱厚照额头已经出冷汗了。 这一轮叫下来,最少就上万两白银的输赢了啊! 老头微笑道:“你终于开始跟了,好哇,八个六。” “九个。” “十个。” “十一个。” “十二个。” 随着双方不断地抬高,此时已经过去了十轮,足足来到了三千六百两,但双方似乎都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依旧在不断的加码。 当过去五十轮的时候,那赌坊老头劝陈策道:“小子,已经到了一万八千多两了,你确定还不开?” 陈策摇头道:“不开,继续吧。” “呵呵,好!” 等叫到第一百轮的时候,那老头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刚想敲桌面,陈策却道:“开!” “拦住他,不许他动!” 电光火石之间,陈策直接上手去将对方竹筒掀开。 “五个二点,一个四点。” 然后他又以迅雷之势将自己的竹筒掀开,仅仅只有一颗六点。 那老头怒目圆瞪,激动的道:“你!你作弊?!” 陈策:“?” “什么意思?” “难道不准我掀你的竹筒?” 那老头一脸不可置信,他不知道陈策怎么换掉他的点数的,他这里面明明有两个六点,方才他为了保险起见,打算轻敲桌面,将竹筒内换成六个六点。 可谁知道现在非但没有六个六点,甚至他原本的两个六点都不存在了! 陈策一脸无辜的道:“什么叫作弊?怎么作弊?” 那老头道:“你在开我竹筒的时候一定动了手脚!”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手法!” “什么手法?”陈策问道。 老头道:“你一定动了和我一样的手法……” 他实在太激动了,脱口说错了话,因为这一轮下来,他足足输了三万六千多两,他只是赌场请来的人,这次输了这么多,他压根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这赌场是王又嘉的,此獠甚是毒辣,做过不少谋财害命的事。 陈策恍然大悟:“我动了和你一样的手法?什么意思?意思是你此前就是靠着这个来赢大家的钱?” 赌坊这么多赌客都在见证着,如果他承认,那他能被这些赌客活活打死,如果他不承认,那就证明陈策也没有作弊,赌坊要支付给陈策三万六千两白银! 朱厚照和刘瑾在一旁都看呆了,微微张开嘴巴,一脸瞠目结舌! 551、够胆啊 赌坊这边的消息立刻惊动了王又嘉,肥头大耳的光头王又嘉听闻赌坊那边输了三万六千多两白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在京师最赚钱的生意无外乎就那么一两个,漕运、沙石和赌坊。 赌坊无疑是最暴利的行业,如今却倒贴出去三万六千两白银,这不是个小数目,王又嘉冷冷的道:“叫几个人,先把钱付给对方,咱可是正经赌坊,不能别人赢了钱不要别人走。” “等他们离开赌坊,再将钱抢回来,将人好好教育教育!” “算了,老子亲自过去堵他们!” …… 另一边,赌坊内。 这么多赌客都在盯着赌坊,赌坊的信誉很重要,如果只能赢钱却不能输钱,以后谁还敢在你们赌坊内来玩? 信誉一旦崩塌,赌坊也就彻底完了。 所以尽管陈策赢了三万多两银子,但赌坊却依旧给陈策拿来了钱财,当然了,这些钱不是银子,是赌坊在钱庄的票据,去了钱庄就能兑换。 陈策微笑着拱手道:“多谢了。” 他带着朱厚照和刘瑾离开了赌坊,朱厚照一脸兴奋的问陈策道:“小老弟,你怎么赢的啊!” “一个六都敢去开对方?” 陈策乜他一眼,道:“作弊。” “啊?” 陈策道:“他的桌头有机关,轻轻点一下就能随意切换竹筒内的点数,你看不出来?” 这是陈策观察对方一百轮后得出的结论,换句话说,对方竹筒内可以切换成任何点数,只要他想。 “十赌九输,哪有这么容易赢别人的钱?别人给你下套你都看不出来,这次能输一万两,下次呢?” 朱厚照连忙摆手道:“没下次了!” “这群可恶的东西,居然敢戏耍本宫,本宫尚且如此,那些百姓呢?” “这群狗东西不知害了多少人倾家荡产,看本宫不收拾他们!” 话音刚落,前面的道路就被人堵住了。 陈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他来之前就将李珍和内厂的人全部调了过来。 陈策眯着眼,看着对方熟悉的大光头,微笑道:“原来是你。” “有事?” 在上次杨玉振当任顺天商会会长的宴会上,陈策见过这个肥头大耳的光头。 王又嘉当然也认识陈策,上次不给面子,他没说什么,毕竟杨玉振杨会长在场。 虽然他也看不上杨玉振,但总归不能在宴会上发火。 现在不同了! 王又嘉冷着脸,淡漠的道:“是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玩意,那天在宴会上老子就想收拾你了,今天居然还敢在老子赌坊内出千?” “别以为你是杨会长的朋友老子就不敢动你,将钱给老子还回来!” 陈策沉默片刻,疑惑的道:“你是不是在官场上有人脉啊?你这么做生意,不是欺行霸市吗?这里是顺天府,天子脚下,你敢乱来?” 王又嘉哈哈大笑,道:“你知晓便好,既然你知道老子能在京师横着走,还敢来我赌坊内捣乱?” 朱厚照要开口,陈策拉住他,又问道:“我在官场也认识几个人,不妨你说说你靠山是谁,兴许我们都认识,都是自家人呢。” “谁踏马和你是一家人!” “给我废了这群狗东西!” 陈策轻叹口气,道:“本来想让你少吃点苦,你一个蝼蚁我也不想为难你,可你非要如此。” “我只是想知晓京师究竟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和你们这群卑劣的商人勾结!” “给我抓起来!” 陈策话音一变,王又嘉一脸懵,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巷道周围全部都是持刀的内厂番子。 王又嘉都吓懵了,紧张兮兮的道:“这个,陈,陈公子……我们都是朋友……你这,呵呵,误会,都是误会。” 朱厚照背着手走上前,看了刘瑾一眼,刘瑾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扇了下去。 “误会你妈个头!” “你他娘的够胆啊!太子殿下也敢坑?还踏马敢找人来报复?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这种蝼蚁平常能入得太子和陈公子的法眼?真他娘的以为在京师你认识几个吊人就能狂的没边了?” “你也不瞧瞧你认识的那群蝼蚁在陈公子和太子爷面前算个啥?” 听着刘瑾这些话,王光头忍不住倒吸凉气,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所谓的陈公子……他他他,他居然还认识太子爷? 不是,他不是杨会长的朋友吗? 按理说杨玉振的关系网不该这么强大才是……那天在宴会上,他分明看起来地位身份都不如杨会长,远远不如。 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刘瑾阴沉着脸,淡漠的道:“你说刚才陈公子问你话,你答了也便算了,不用吃苦头。” “陈公子是仁慈的,但咱家可不是,等你进了内厂后,咱家要让你好好尝一尝痛苦的滋味!” “本来太子爷还没想这么快收拾你,你自己喜欢找死,那可就怪不得老奴了!” 被称呼为嘉爷的光头,现在再也狂不起来了,颤抖的道:“诸,诸位大人,我,我,小人,错了,各位大人开恩啊!”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求各位大人手下留情哇!” 朱厚照微笑道:“你也说了你该死,你自己都承认了,那本宫成全你,你放心,本宫会让你死的,你等本宫好好查查,看看你做了多少恶事,才决定让你怎么死!” “给他送去内厂,先审审他再说!” “刘瑾,你负责审,给他朝死里审,留着一口气,本宫要亲自宰了他!” 王又嘉忙不迭对陈策道:“陈公子,我们是朋友啊!我是杨玉振的朋友啊,杨会长的朋友,您饶命呐!” 朱厚照冷笑道:“杨玉振什么时候成了我家小老弟的朋友?以前他不是叫小老弟义父的吗?他是飘了吗?” 卧槽! 王又嘉瞪大眼睛,可那天宴会上……他没叫啊! 他要真这么叫了,我还敢这么有眼无珠? 王又嘉双腿不断打颤,裤裆下的尿液已经横流,磕磕巴巴的道:“饶命,饶命啊……” 552、朱厚照大婚 商业发展之后,民间的黑恶势力也逐渐萌芽,勾结当地官府,官商勾结,尤其在建筑业、赌坊、妓院等产业最为盛。 京师尚且如此,遑论地方? 王又嘉被抓起来后,最后的下场不言而喻,朱厚照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莫要看他在陈策面前嘻嘻哈哈,但对外人他依旧是老朱家的子孙,杀起来人丝毫不眨眼。 王又嘉又咬出来了顺天府的通判,都察院立刻派巡查御史去查,查出来对方贪污的数额触目惊心。 由顺天府牵扯出来的京师贪污官吏越来越多,弘治皇帝怒不可遏,当即开始调三法司联合办案,也不管对方是谁谁谁的人,更不管他的名声是否受到损害,抓起来就论罪处理。 到二月份的时候,整个京畿诛杀七品以上的官吏十五名,五品以上的六名,缴获贪污款数十万两白银。 至于民间勾结官吏的商人,抓起来后基本都杀无赦,没有丝毫情面可说,罪行严重的还会诛族。 一时间京师风声鹤唳! 弘治皇帝还不罢休,又调御史去地方查。 这反常且不顾一切的举动,让京师百官都对弘治皇帝有些陌生,好一些人上疏弘治帝,希望他勿要大开杀戒,恐会惹得官场草木皆兵连带民间受苦受难。 弘治皇帝一点没听进去,该杀的依旧杀,该处理的依旧处理,至于官场文官们会如何说他,他不在乎。 他现在已经目空一切,再也没有执政前半生那样畏畏缩缩,人之将死,为了给朱厚照留下一片海晏河清的江山,不惜背负任何骂名! 张家兄弟偷偷摸摸的找到了陈策,笑呵呵的道:“陈策啊,听说前些日子,你去帮着太子在赌场赢了三万多两银子是吗?” 陈策点头道:“嗯。” 他本以为张家兄弟会引以为戒,毕竟现在全国都在严查赌场、取缔赌场。 “好!好啊!” “你咋赢的?可否教一教我们?我们跟着你学一学。” 陈策:“???” “你们要做什么?” 张延龄道:“这不废话么?当然去赢钱了,这一下就赢了三万两,我们如果赢十天那就是三十万两,赢一百天那就是三十万两。” 你……可真是个数学天才!算的如此精准,佩服! 陈策无语的道:“现在各地都在严查赌场和赌博的人,你们还敢去赌?” 张鹤龄大言不惭的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那些赌坊势必要想办法赚最后一笔!” “我们要利用他们的心理,在他们关闭赌场之前,将钱给赢了!” 陈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沉默片刻,道:“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们不妨去试一试,绝对比赌钱来的快。” 张家兄弟激动的道:“好好好!陈策你快说,干什么会如此赚钱?” 陈策道:“全国各地都有那么多钱庄,你们去抢啊,那钱庄的钱可比赌坊的要多多了。” “怎么样?考虑一下?” 张家兄弟:“……” “暂时不考虑这个了,你教教我们怎么赌钱咋样?” 陈策道:“我不会。” “胡扯!你分明赢了三万多两银子。” 陈策无奈的道:“那是运气……额,如果你们真想知道其中的手段,其实也简单,观察对方的动作,心理博弈。” “就这样?” “就这样。” 张家兄弟淡淡的点了点头,陈策道:“不过我还是劝你们不要去赌,被抓到了后果会很惨。” “哈哈!”张鹤龄道:“我们就这么问一问,你当我们真的会去赌吗?” “那就好!” 陈策打发走了张家兄弟,然后……第二天,这两兄弟就被刑部给抓了。 这两兄弟当晚去赌坊就输了数千两银子,气不过,直接将赌场给砸了,然后刑部介入,最后就被抓去刑部了。 弘治皇帝听到这消息,真恨不得立刻宰了这两个混蛋,他前面在全国大面积取缔赌场,后面他的国舅就去赌博,这无异于给弘治皇帝脸上狠狠一巴掌! 要不是张皇后三番五次求情,弘治皇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这两个混球离开刑部牢狱的! …… 弘治十七年,春二月。 朱厚照的大婚也正式开始筹备,远在南直的夏氏一门,早早就来到京师,婚事正式定在二月初三。 陈策给朱厚照也准备了一份大礼,当然这些礼品都是吴娘子准备的,得体大方,不需要陈策去操心。 春二月初三,东宫。 陈策参加了皇太子的婚宴,看着朱厚照意气风发的样子,陈策笑的很是欣慰。 弘治皇帝亲自给朱厚照主持婚礼,张皇后和张家兄弟跟着一起忙碌……虽然不需要他们忙什么,但毕竟是自己宝贝儿子成婚,做母亲的当然要出面主持。 陈策和弘治皇帝站在中厅内,外面的热闹仿佛和他们格格不入,明明大喜的日子,两人却默契的都有些悲伤。 弘治皇帝感慨道:“纯简呐,朕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催促朕要快点给厚照办婚礼了。” 陈策:“……” “微臣真没这个意思。” 弘治皇帝苦笑一番,“朕意思是说,你做的很对,也帮了朕,若是再晚两年,朕都未必能看到自己儿子成婚了。” “朕现在就希望在朕走之前,能看到自己的孙子。” 陈策深以为然的点头,他当然也希望能看到朱厚照成家生子,但心中不免也有些担忧,毕竟历史上朱厚照也没子嗣,不然也不会被嘉靖摘了桃子。 “朕不如你啊。”弘治皇帝叹口气,“在面对生死前,朕还是那么的不舍,那么的担忧和害怕。” “朕此前一直劝你要平淡看待生死,你不需要朕劝,你比朕坚强多了。” “朕舍不得这诺大江山,舍不得朕的妻子,朕的孩子啊!” 陈策不知怎么安慰弘治皇帝,只是道:“皇上莫要伤感,兴许还有机会……吧。” 弘治皇帝微笑道:“嗯。” 他收敛起来悲伤的面庞,因为朱厚照此时正提着喜服,兴奋的小跑过来,拉着弘治皇帝道:“父皇,小老弟,婚宴要开始了,你们在这站着干啥啊?快去给我主持婚礼呐!礼部找你们都快找疯啦!” 553、领土争端 春二月,大明太子朱厚照大婚,史官记史册。 也是在春二月,大明南疆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在安南和浪穷诏边境有一块飞地,大约三十多里的方圆路程,此前在宣德时期,这一块飞地就一直扯皮不清,安南说是他们的土地,大明说是自己的土地。 不过因为这一片土地一直没人居住,最终双方也就不在此地纠结,宣德皇帝默认了将土地的所有权给了安南,以换取南方不开战争纠葛。 到今年春二月,安南忽然在这块土地上开始迁徙百姓人口,开荒种植田地。 唐寅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和安南交涉,但安南认为宣德皇帝当初已经默认将土地的归属权转移给安南,所以这一块土地他们可以自主使用,不必经过大明的同意。 交涉无果后,唐寅便将此事上书送去了北平。 紫禁城。 弘治皇帝才忙完朱厚照的大婚,越来越感觉身子无力,寻日的经筵小朝会基本都不再开,为此许多文官们不断上书,不过都被弘治皇帝打发回去。 今日他看着司礼监送来的奏疏,不得不召内阁六部前来商讨对策。 李东阳拱手道:“皇上,安南此举无异于挑战我大明的主权领土,此事绝不可退让一步!” 谢迁出列道:“李阁老说的不无道理,可正如安南国说的那样,此事是历史遗留问题,当初宣德帝默认将这一块领土交给安南,以获取边境的和平稳定。” “这些年来,安南确实没有和土司发生战争纠葛,而安南占据这一片土地开荒种田,也确实合情合理。” 无论李东阳还是谢迁,他们说的都有道理。 弘治皇帝一时间拿捏不准主意,于是问费宏道:“子充,你说说吧。” 费宏才入阁没多久,这又是弘治皇帝默认的未来扶持朱厚照的大臣,自然要听一听费宏的意见。 费宏稍作沉默,才对弘治皇帝道:“皇上,微臣斗胆敢问,如果我们要收回来这块土地,安南却不同意,是否要开启战争?” 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大明的经济在飞速发展,肯定是不愿意开启战争消耗国力的。 北方的鞑靼小王子现在在鞑靼部落内威信也在一天天下降,他肯定也希望借助一场战争重新取得在军中的威望,在鞑靼人心中的威信。 大明只要在南方和安南开启战争,鞑靼人未必不会伺机而动。 李东阳沉思片刻,道:“若是安南不同意,我们只有武力收复,这没得商量。” 费宏点点头,道:“若是按照李公此言,那我们完全可以将土地收回来,既然已经决定战争,又何必再费心思考此事?” 费宏没有反驳李东阳,其实他并不同意李东阳的战争说,因为大明在北方不是没有敌人,万一双面对敌,大明则无法兼顾,国力会被严重消耗,这与大明既定的发展目标不符。 不过费宏毕竟才入阁没多久,他也不愿意得罪李东阳,和李东阳唱反调。 弘治皇帝仿佛看出来了费宏的目的,于是问道:“如果朕不愿意开启战争又当如何?” 费宏道:“那就默认不处理此事,等时机合适,再将这块土地拿回来。” 李东阳摇头道:“什么叫时机合适?未来大明会如何,没人敢保证,如果现在不拿回来,未来还会有机会吗?” 久未开口的谢迁道:“不如这样,我们先按照陈策此前的策略,在南疆推兵军演,让安南见识我们的强大,然后再谈浪穷诏南方这块土地的事,相信那个时候安南也会冷静许多。”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道:“谢公此建议倒是可以一试。” “此事就由谢公和费公你二人跟进吧。” “喏!” 李东阳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弘治皇帝,按理说他是内阁收复,涉及到关乎国家领土完整的大事,应该由他这个内阁首辅去督促,却也不知为何皇上将此事交给了谢迁和费宏。 这难道是有意在抬高谢迁和费宏在内阁的地位么? 李东阳想不通,他似乎并没有得罪皇上,也没有做了什么不妥的事让皇上厌恶。 他当然不知道原因,因为他背后的茶陵诗派影响力太深,这些所谓的文官清流都以李东阳马首是瞻,未来朱厚照若是登基,这么大的势力在朱厚照面前虎视眈眈,弘治皇帝始终不安心。 所以他需要牵制住李东阳的权力,有意增加谢迁和费宏在内阁的地位权势。 在春三月的时候,爪哇和满刺加两国的使臣即将抵达大明,和大明谈贸易合作。 弘治皇帝并没有计划迎接两国,安排了太子朱厚照去迎接两国使臣,让费宏协同朱厚照处理迎接两国使臣之事。 费宏忙不迭拱手道:“微臣遵旨。”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成了,都下去办差吧。” 等内阁六部离去后,弘治皇帝对怀恩道:“去召太子来见朕。” “喏。” 没过多时,朱厚照便背着手大喇喇来到暖阁,弘治皇帝躺在软榻上休息。 “父皇,叫我来干啥啊?” 弘治皇帝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的麒麟子,微笑道:“下个月满刺加和爪哇使臣要抵达大明谈贸易合作的事。” “你代朕去接见他们,费宏会辅助你的。” 朱厚照摇摇头道:“父皇,你才是皇帝啊,你让我去接见他们干啥?我不去。” 弘治皇帝道:“厚照,你都成婚了,现在是个男人了,要帮着父皇分担事了。” “不要任性,作为大明朝的储君,你该去接见他们。” “还有,这段时间不要出去玩了,朕已经让你在京畿玩了两个月了,从明天开始,你来暖阁帮着朕处理奏疏。” 朱厚照瞪大眼睛,道:“父皇!你这是干啥啊,儿臣还是个孩子啊!你忍心让你的孩子去做大人的事吗?” “你自己处理奏疏吧,我可没这个本事。” 他才不想每天去看这些枯燥的东西呢。 弘治皇帝无奈的道:“你怎么还是个孩子啦?都成婚了怎么能说还是个孩子?” “父皇哪天要不在了,你咋办?现在多学一学,以后对你好,不要任性知道吗?” 554、腹背受敌 朱厚照不以为意,他依旧嘻嘻哈哈的道:“父皇你瞎说什么呢,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不在了呢?” “所以啊,你现在可不要想着偷懒,我可处理不好奏疏,大明要没有你怎么能行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父皇你是不是累了?肯定是累了,天天批奏疏到深夜,这谁也受不了啊!” “你听儿臣的,把奏疏交给司礼监,你少操点心就好了。” 弘治皇帝轻轻叹口气,但还是坚持道:“臭小子,才多大就知道偷懒?” “这不是朕的意思,是陈策的意思,他想看到你早点独自理政,好放下心来。” 他终究不愿意告诉朱厚照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才用陈策来搪塞。 他知道朱厚照和陈策的感情很好,果不其然,朱厚照歪着脑袋道:“小老弟啊……那好吧。” “不过父皇我可先说好了,我未必会处理奏疏,你得好好教我。” 弘治皇帝微笑道:“嗯,朕会好好教你的。” “来,先把桌上的奏疏都看一看。” 朱厚照:“……” 看着案牍上一大摞奏疏,朱厚照忍不住打个寒颤,道:“这么快?父皇你该不会特意召我来就是为了处理奏疏的吧?” 弘治皇帝道:“快去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父皇。” “哦。” 朱厚照无奈,只能先去乖乖处理奏疏,弘治皇帝侧躺在软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真的……太累了。 …… 春二月末,大明从广西、云南分别调兵五万余,前去安南边境军演。 诸如红衣大炮等大明的先进火器,全部在安南边境发射,震天的响声不断在安南周边响起。 安南王宫。 才登基没多久的黎谊不免担惊受怕,惶恐的问朱婕微道:“现在大明不断在安南边境发射火器,震天的响声传遍了安南境内,国内百姓人心惶惶,你为什么非要在大明头上做这种危险的事?!” “你真要大明攻打我安南,直到安南灭国才安心?” “你知道,现在百官并不服本王,他们都认为是本王加害了大哥,现在又搞出这么多幺蛾子出来,你是要让本王早点下台吗?” 朱婕微不以为意,他对黎谊道:“那片土地你派人去开荒的时候,为什么不担心?” “那么多百姓都因为这一块土地都有自己的田地,有了自己的收入你怎么不抱怨?” “放心吧,大明不会真对安南发动武力的。”朱婕微自信的道,“我已经知会了鞑靼小王子在北疆陈兵,大明真要对安南发动战争,北方鞑靼人就会入侵大明,他们不敢在两线作战。” “安南从大明学习了许多先进的技术,诸如建筑、手工业、农业以及商业!” “你先安心发展国内经济,还有,属于安南的钱庄也尽快建设起来。” 黎谊不解的道:“为何要发展钱庄?” 朱婕微道:“当然是和大明做商业对接,还有,这些钱庄可以借贷给民间商人,以获取利息收入……嗯,这些事短时间也建设不起来,不过既然安南要朝着大明看齐,那自然要将大明方方面面的发展经验全部借鉴过来。” 黎谊沉默片刻,道:“这些事且不说,我且问问你,你是不是要对付大明?穷安南全国之力?” 朱婕微微笑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在为你安南考虑而已。” 正如黎谊说的那样,朱婕微就是为了恶心大明,他倒要看看这块土地被纳入到安南名下,明朝究竟会怎么办? 他们敢动武,那就用安南拖死他们!至于安南百姓的死活她根本不在乎。 他们若是不敢动武,那就将亏咽下去,只要弘治皇帝不高兴,那她就开心了!她就是为了报复弘治皇帝! “总之你放心,我这是在帮你扩大国家领土,还不需要你付出战争代价,你不是应该感激我才对吗?” 黎谊冷笑了一下,他不信朱婕微有这么好心,可现在他还没办法和朱婕微翻脸,安南国在这两个月飞速发展,各种借鉴大明的变革,都是朱婕微亲自操刀,所以朱婕微还不能出事! …… 批阅奏疏处理国家大事,真的令人不厌其烦,朱厚照才处理了半个月就有点想要罢工了。 两京十三省的官吏,真是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要送进皇宫来。 今天朱厚照又拖着疲惫的身躯来暖阁处理奏疏。 “父皇。” “父皇,快醒醒!” 弘治皇帝睁开眼,问朱厚照道:“怎么了?” 他的儿子是个聪明的太子,这半个月处理奏疏有模有样,虽然还有些生疏,但很多事都能自主去判断,而且批注的都很有水平。 比自己刚登基那会强,自己刚登基的时候,什么事都需要仰仗内阁,也是因为弘治皇帝吃了这个亏,所以让自己大权旁落,他不希望看到自家儿子走自己的老路。 所以在感知自己时日无多后,他就尽快的开始培养朱厚照亲自理政。 朱厚照气咻咻的道:“北疆鞑靼和瓦剌人正在陈兵北疆,看样子是要入侵我们啊!” “父皇,我做了批注,让九边总兵官严阵以待,一旦对方开始攻击我们,立刻集结大军给与对方反击!”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道:“照儿啊,你不是学过兵书吗?自古兵事都是死生之地,不要轻易开启。” “一场战争的背后,总有某种目的,瓦剌和鞑靼人突然陈兵北疆,你有想过原因是什么吗?” 朱厚照道:“能有什么原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关乎兵事,你需召内阁六部过来商讨,听一听他们的意见,内政你自己可以处理,即便处理错了也无伤大雅,大不了下次改就好了。” “可一场战争一旦发动,需要消耗国家多少粮食和钱财,而且开启战争容易,停下就难咯。” “所以关乎战争之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去召内阁六部来暖阁商讨吧。” 朱厚照哦了一声,道:“那好吧。” “来人,去召内阁六部来……嗯,将泰安侯也给一同召来!” 555、不战而屈人之兵 陈策在家中休养了很多日子,身体并未见好,而且越来越恶化。 今日一早,内宫太监便来到陈府传旨,吴娘子有些担忧自家夫君的身体状况,劝陈策不要去朝廷了。 陈策轻声道:“太子已经开始执政了,应当是遇到难题了,不然不会召我过去。” “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吴娘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微微点头,给陈策拿来了袍子披好,叮嘱道:“相公,外面还有点冷,不要太晚回来。” “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在那儿继续待着。” 陈策微笑道:“嗯,好。” 望着陈策离去的背影,吴娘子俏脸上渐渐露出愁容,这几日每天晚上她的相公都难以入睡,总是偷偷起来去外面咳血。 虽然陈策不让她知道,可她是陈策的枕边人啊,对相公的身体情况又怎能不清楚? 她也问过刘文泰,刘文泰说陈策的身子恶化的越来越厉害。五脏六腑都出问题了,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吴娘子每晚又何尝不在偷偷哭泣。 清风拂过,吹动了陈策的裙摆,他撑着身子,一步步朝乾清宫走去。吴娘子坐着轿子,一步步跟在其后,将陈策送到了紫禁城前。 陈策下了轿子,看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吴娘子,冲他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身缓缓朝紫禁城走去。 那消瘦的背影,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摇欲坠,与这诺大的紫禁城建筑形成鲜明的对比。 萧索又倔强! 直到陈策的背影消失在紫禁城的朱墙灰瓦,吴娘子才缓缓坐着轿子离去。 暖阁。 等陈策到来的时候,内阁六部的人早就在此等候,看到陈策那一刻,内阁六部的阁老部堂们纷纷一惊。 才短短一段时间没见,他们发现陈策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摇欲坠。 秦紘赶紧走过去,和陈策并肩走着,生怕陈策摔倒。 朱厚照惊愕的看着陈策,他这段时间都在皇宫批奏疏,很久没有去见小老弟,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朱厚照一脸心疼,又忙不迭道:“泰安侯你身子不舒服,就勿要参加朝会了。” 陈策微笑着摇头,勉强支撑着身子,道:“臣无碍的。” 朱厚照赶忙道:“都眼瞎啦!去搬个凳子给泰安侯坐!” “喏!” 内阁六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礼部总是喜欢抓着礼仪的得失去弹劾,今日也罕见的闭嘴了。 朝会开始。 内阁六部的部堂阁老们其实也很奇怪,往日这样的朝会都是弘治皇帝主持,为何今日却交给了太子? 莫非皇上的身子也出状况了? 这种想法很快就被他们抛之脑后,毕竟皇帝还如此年轻,恐怕只是单纯的为了培养太子的执政能力吧。 朱厚照环视群臣,然后才将北疆瓦剌和鞑靼人陈兵北疆的事告知内阁六部。 内阁首辅李东阳眉宇微蹙,出列道:“启奏太子殿下,北将瓦剌和鞑靼人不足为惧,我们只需固守北疆,他们便不得入关,只需叮嘱九边总兵做好防御工作即可。” 兵部尚书马文升出列道:“着重应交代哈密卫,让吐鲁番人防止瓦剌人有可能的以此作突破口。” “我们也当叮嘱关西七卫以及肃州总兵,随时推兵进哈密。” 费宏蹙眉,出列道:“此举无异于对吐鲁番人说明,我们不信任他们,若是吐鲁番人和瓦剌勾结,整个西北将沦陷。” 谢迁道:“臣早就建议不该将哈密让给吐鲁番人管理,如今我们不仅要防瓦剌人和鞑靼人,还要预防吐鲁番人,臣建议收回吐鲁番在哈密的居住权,让他们重回吐鲁番。” 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语,让朱厚照无语至极,可他又觉得这些人说的都有道理,一时间自己也没了主意,左右去看,却又没见着自己的父皇,只能将目光投向陈策。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依旧有些六神无主,这足以说明朱厚照现在的水平依旧不能单独处理朝政。 陈策也知道,现在就让他去决策这些事实在有些为难他,于是他出列道:“瓦剌不是问题,鞑靼也不是问题。” “问题出在南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狐疑的看向陈策。 不过很快,众人深吸一口气,一脸恍然,旋即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泰安侯此言当头棒喝!” 朱厚照依旧有些迷茫。 陈策便解释道:“为什么我们前脚在安南军演,后脚瓦剌人和鞑靼人就在北疆推兵?” “他们明摆着是告诉我们,只要我们出兵安南,他们就会南下入侵大明。” “我们现在不能开启两线战争,如果短时间内安南拿不下来,北方又开启战争,大明的经济会停滞。” 安南的地形复杂,比倭岛更加复杂多变,而且丛林沼泽多不胜数,短时间内大明真未必能全面拿下安南。 开启战争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当初大明在打倭岛虽然也面临着和现在一样的难题,但那个时候最起码鞑靼小王子还没有被逼入绝境。 傅元在北疆最近做了很多事,鞑靼内部已经开始出现动乱,小王子的统治地位越来越被动摇,他太需要一场战争稳住自己的地位。 只要南疆打起来,他肯定会在北疆发起战争。 李东阳听完陈策的分析后问陈策道:“那难道我们真要将南疆的那块土地让给安南?” 陈策点点头道:“不是让,是默认继续给他们使用。” 李东阳面色不悦:“纯简,丢失领土是历朝历代的耻辱,此事决不允许发生在弘治朝!” 陈策压了压手,道:“李阁老稍安勿躁,只是暂时给他们用,并没有说要让给他们。” “想办法让他们主动将土地还回来就可以了。” “什么办法?”李东阳问道。 如果能不战屈人之兵,那肯定是李东阳乐意见到的,但有什么办法才能达到这种目的呢? 陈策对李东阳道:“用经济贸易来施压。” “如何?” 陈策道:“过程有些复杂,此事交给我吧。” 556、最后一舞 此事有些复杂,交给我吧。 陈策说完这句淡淡的话后,内阁六部没有人表示怀疑,没有人呵斥指责。 他们仿佛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只要陈策出手,一切都会变得简单,不管多大的困难,在陈策手中都不再困难。 如果换做一个人,此时定会有人跳出来质问:交给你,凭什么? 国家大事不是儿戏,更何况现在面临着领土被别人占领,大明还不能发动武力,你凭什么能让人家把土地领土还给你? 如果这事办砸了,那大明丢的是领土啊,任何朝代恐怕都不希望也不能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没有人能担起这个责任! 可陈策可以! 没有人会质疑陈策,即便李东阳想询问陈策该怎么做,具体策略是什么,陈策没有回答他,李东阳也不气恼。 因为陈策的能力他清楚,他陈纯简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他只要开了这个口,那就一定会让安南最后老老实实的付出代价。 陈策说完后,一名小太监便来到暖阁,在陈策面前耳语两句,陈策拱手离去。 很显然是弘治皇帝要单独召见陈策。 在去偏殿的路上,陈策缓缓走在廊檐御道上,他在凝思,就目前看来,安南不可能和蒙古人有什么勾结。 在大明陈兵南方军演的时候,蒙古人就立刻在北方推兵,双方好像早就达成了某种默契,这不是安南有能力做到的。 联想到此前朱婕微曾跟着安南使臣黎谊一同出使大明,而前不久安南宫中又发生宫廷政变,这已经很明显了。 朱婕微帮助了黎谊在安南发动政变,南方发生的领土争端是朱婕微一手策划出来的,她在报复大明。 在这个年关期间,朱婕微一定去了一趟倭岛并且找到了朱祐杬。 此前在北平陈策欺骗她的事,想必已经被她弄清楚了。 没多时,陈策便来到了暖阁的偏殿。 偏殿是连着正殿的,只是正殿官僚比较多,弘治皇帝并没有让他从正殿走过来。 此时的弘治皇帝躺在软榻上,恰好能将前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听在耳中。 难怪他放心朱厚照独自执政,原来他在后面给太子撑腰呢。 陈策拱手道:“微臣见过皇上。”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怀恩给陈策搬了个凳子过来,他凝望一眼陈策,担忧的道:“纯简,你身子又消瘦了好多。” 陈策这段时间已经很少能吃得下去饭了,身体消瘦也很正常,再过段时间,恐怕陈策就无法独自行走了。 这应当是陈策对大明的最后一舞。 陈策摇摇头,同样对弘治皇帝道:“皇上,你也如此。” 弘治皇帝苦笑道:“咱两……还真是互相伤害啊!” 陈策:“……”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弘治皇帝面色恢复正常,肃穆的道:“安南那边的事真有把握?不战而屈人之兵?” 陈策点头道:“我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 “该如何?” 陈策对弘治皇帝的回答和对李东阳的回答一样,这其中操作有些复杂,他没办法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尴尬笑了笑,道:“成,你有把握就好,朕也就不问了。” 陈策轻声道:“这应当是臣能为大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以后,臣真的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心中一咯噔,神色也不由哀伤起来。 陈策微笑道:“皇上莫要悲伤,若是太子有困难,皇上可派人去我府上找我,只要我还能思考,即便不能来皇宫,也会帮着参考的。”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道:“纯简,国士也!” 前殿那边的讨论随着陈策的离开也彻底结束,朱厚照风风火火来到后殿,笑着道:“我就知道小老弟你在父皇这儿!” “父皇,我这乍一看还以为你和小老弟都病了呢,可是最近没休息好啊?” 陈策欲言又止,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你父皇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看不出来吗? 弘治皇帝微笑道:“是啊,朕这段时间没休息好。” “怎么样?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么多臣僚有什么感受?” 朱厚照叹口气,道:“父皇,我还是不行,等你休息好还是你来吧。” “今天他们说的话,我总觉得都有道理,压根不知道该听谁的。” 陈策微笑着对朱厚照道:“太子已经做的很好了,最起码气势没输。” “你不知道该听谁的,是因为你没好好将国家大事全部窜起来看。” “北疆推兵到九边,不能只将目光放在北边,要联想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去猜测瓦剌和鞑靼人的意图。” “前不久我们在安南军演,你是知晓的,在此前就是安南使臣来京,白莲教圣母勾结安南使臣,安南宫廷政变。” “结合着此前白莲教有蒙古人扶持的成分在,那是不是可以分析出来安南现在已经被白莲教控制,所以在我们军演南方的时候,北方才会出兵这么及时?” 听着陈策的分析,朱厚照一脸目瞪口呆,他真的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这么多隐秘的事。 本来他以为治国也不过就是听一听臣僚们的意见,然后放权给他们,再不济就是如小老弟说的那样,只要将他们维持平衡了,大权就能落在自己手中。 可这仅仅只是治人,不是治国。 治国需要君主天子有自己的政治智慧,有自己的主观正确的判断。 一个无才能的天子,迟早会让国家走向灭亡! 现在他才理解他的父皇这些年多么不容易,原来治理国家真要考验君主的水平啊! 朱厚照有些气馁,他对弘治皇帝道:“父皇,我的水平还不够,你还是自己来吧。” 弘治皇帝微笑道:“哪有人天生就会治国的呢……嗯,纯简除外。” “你也莫要泄气,朕还在,纯简也还在,我们都会慢慢教你,站在你身后给你撑腰,你尽管大胆的去做!不要怕犯错!” 朱厚照看了一眼陈策,心中叹息,他真不想什么事都指望小老弟了…… 557、资本围猎 等陈策离开乾清宫的时候,是朱厚照亲自给他送到紫禁城门口的。 “我没事的,你回去吧。”陈策对朱厚照道,“好好和你父皇学治国,好好孝顺孝顺他,多陪一陪他。” “嗯。” 朱厚照还以为陈策是有感而发,毕竟他病入膏肓,肯定非常重视感情。 “太子。” 朱厚照刚要转头回去,却被陈策叫住,他好奇的回头去看了一眼陈策,道:“咋了小老弟?” 陈策微笑道:“慢点走。” “嗨!我身子可很强呢!” 他招了招手,对陈策道:“小老弟你也慢点走。” “嗯。” 以后这条路,我恐怕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等朱厚照进入皇宫后,陈策萧索的站在紫禁城外,弯腰痛苦的开始剧烈咳嗽,鲜血不断从嘴中喷薄而出。 陈府的下人早就在紫禁城外等候陈策,他们赶紧过来搀扶着陈策,以最快的速度将陈策送回了府邸。 床榻上,吴娘子不知多少次流泪,直到陈策再次醒来,她才擦干眼泪,道:“相公你醒了,我去给你将药汤端来。” 陈策微笑道:“嗯,好,吓坏了吧?” 吴娘子摇摇头,不过很快又点头。 陈策喝完了药汤,然后对吴娘子道:“你去帮我将杨玉振给叫来。” “嗯!” 没过多时,杨玉振急促来到陈策这里,见陈策面黄肌瘦的躺在床上,赶忙道:“义父啊!义父!” 陈策道:“我还没死,不要哭坟。” “有件事你帮我去做。” “安排顺天府的大商人去安南谈贸易合作,不要当下结算,最好能欠着安南商人的债务,过段时间再支付给他们。” 杨玉振有些不明所以,不过陈策并没有给他解释那么多。 等他走后,陈策又对吴娘子道:“再给我写几封信,分别送给徐经和唐寅。” 吴娘子忙不迭将笔墨纸砚拿来,陈策口述,她撰写。 …… 弘治十七年春三月,大批量商人涌入了安南,和安南许多大商贾谈采购木材、香料、粮食等大额贸易。 不过这些钱财他们都没有当下就支付,而是选择欠款付利息的结算方式。 双方已经签了契约,这个过程大明的商人要不断给对方支付利息,最后才归还本金,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安南的商人并没有亏损,甚至还赚了。 明朝的商贾们自然是吃了亏的,但他们却也不敢不这么做,毕竟这些事是官方交代给他们的,他们要不去做,可能他们在大明的生意都做不下去。 士农工商,这群商人在面对士大夫官僚们的时候,只能被奴役。 当一切局全部布控出去后,陈策便让吴娘子去将秦紘给叫了过来。 这段时间,陈策下床已经开始有些困难,秦紘踱步来到陈府,见陈策半靠在床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看陈策如此年轻却变成这个样子,心中始终不是滋味。 “纯简,有事吗?” 陈策微微咳嗽两声,对秦紘道:“这一个月来,我让大明的商人和安南那边的商人谈了许多贸易往来,全部都是以欠款付利息的方式达成合作。” “本金需要一年后支付。” 秦紘疑惑的道:“此举……不是让大明商人吃了大亏?” 陈策微笑道:“嗯,大明的商人是吃了亏,而且安南国看到利息如此赚钱,我想他们国家肯定会学习我们大明,开设钱庄,以企图借贷给民间,收取足额利息,赚取差价。” “且等等吧,他们一旦开设钱庄,你便找人去疯狂的借贷!” “啊?” 秦紘狐疑的道:“这是为何啊?” 就算借贷到最后,咱们还是要偿还给对方本金,这个过程对方又会赚到足额利息,这不是吃了大亏么? 秦紘有些理解不了陈策的意图。 陈策微笑道:“安南和大明之间有贸易往来,他们国家的钱财,和我大明有兑换比例。” “只要我们主动将大明钱财的价值下调一点,他们国家的钱币也会跟着升值。” “举个例子,我现在借了你一万钱,一年后你们国家的货币升值,原本一万钱变成了一万五千钱,可我们需要偿还的依旧是一万钱。” “少一点都无所谓,他们能承受住,可一旦这个规模大起来,只要我们大明货币价值稍稍下降一点,他们就承受不住!” “他们货币不敢跟着降低价值,大明这个国家经济体系可以下调一点价值,因为我们的人口基数和财政数额在这里摆着,下降一点对国内不会有太大的波动。” “但他们只要下调货币价值,民间百姓就会闹翻天,甚至极大可能会引起这个国家的政权颠覆!”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秦紘沉思许久,脸色渐变,片刻后忍不住疯狂倒吸凉气! 现在我们只要借贷对方足够多的钱币,等到我们偿还的时候,他们货币价值升高,而我们要偿还的依旧是那么多,这就等同于将他们的财政全部收割! 那个时候,他们国家无论是商人还是国家经济,都会因为大明的操作而崩溃! 当初陈策极力建议大明发行新币,并且用新币和周边所有国家做贸易结算。 那个时候大家还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秦紘才幡然醒悟! 建立起以大明货币为中心的结算体系,只要大明货币出现一点波动,都能收割全世界! 嘶!这太狠了! 这甚至比直接发起战争还要狠辣,对方一旦财政体系崩塌,这个国家就直接完蛋了! 这不比武力战争还要可怕?! 到那个时候,只要大明让对方归还他们占领的土地,他们还不乖乖归还?别说归还土地了,只要不涉及对方生死存亡的条件,他们都会答应! 因为安南只要敢不答应,他们的财政体系就会崩塌,财政体系崩塌,民间的商人、农民等各阶层就会和安南朝廷对立,甚至直接推翻安南朝廷! 一时间,秦紘想了很多,越是这么深入想下去,就越是觉得陈策可怕! 不战而屈人之兵啊!难怪陈策当初在暖阁说的那么信誓旦旦,难怪陈策当初根本不在意南方那块领土暂时被安南占领! 558、看不懂的操作 这两个月内,安南的一切都按照陈策预想的在走。 陈策虽然不能亲自去处理某些事,但他依旧可以布局,针对安南的事他交代下去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布局在推进。 大批量大明商人涌入安南,纷纷和安南商人进行贸易往来,让安南商人赚的盆满钵满。 尤其是大明支付方式,先利息后本金,这无论如何都会让安南的商人吃的满满登登。 他们也不怕大明商人毁约,毕竟背后有国家撑腰,如果大明商人信誉出问题,以后大明的经济信用会崩塌,会严重影响大明在其他国家之间的信用。 安南皇室,黎谊见安南商人在这段时间赚了许多,他也开始动起了心事。 既然商人能以先利息后本金方式赚钱,那国家为什么不能学习大明一样开设钱庄? 黎谊不由感慨大明那个叫陈策的手段之厉害,他知道大明的钱庄体系就是陈策负责建设的。 难怪大明要开设钱庄,这其中单靠着吃利息就能让国家富足起来。 于是黎谊立刻学习大明的经验,在安南国内纷纷开设钱庄。 在钱庄开设之后,许多大商贾纷纷开始问安南钱庄借贷,这其中更多的还是大明的商人,借贷的数额十分庞大。 朱婕微始终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是她没看出来的。 “大明的商人不可能没有钱财,先支付利息后支付本金,这么看来大明的商人很明显是在亏损。” “为什么啊?” 朱婕微想不明白,大明的商人可不是傻子,他们明知道自己是亏损的状态下,为什么还要踊跃的问安南商人和钱庄借贷? 这里面要说没有猫腻她都不信! 不过黎谊却不以为意,他笑着道:“国师你就是想的太多,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很显然大明的那群商人没有那么多钱财,但又想和我们安南做生意,所以才会借贷我们的钱。” 朱婕微反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去借自己国家钱?” 这话,倒是让黎谊微微有些发愣。 朱婕微道:“还有,我们前不久才占据了大明的那块土地,大明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完全将这件事当做没发生一样,你不觉得很诡异吗?” 黎谊笑着道:“还不是因为国师你更胜一筹,让北方的瓦剌和鞑靼人推兵到了大明北疆?” “再说了,大明怎么没反应,他们不是在我们边境军演了么?呵呵,只是很快就推兵了!” “这些可都是国师你的手段啊!” 朱婕微摇摇头,道:“明朝不是傻子,明朝廷的高层即便是蠢货,但陈策也不是。” “他不可能任凭我们将大明的土地就这么轻而易举占领而不做任何应对之策。” “再结合当下安南境内商业的诡谲,我始终认为这是陈策在对我们布局。” 只是朱婕微不知道陈策要做什么而已! 她本以为这一招会让弘治皇帝乃至陈策恶心到束手无策,只能按捺住愤怒,甚至派遣礼部和安南来交涉等等。 这样最起码能证明大明真的在这次土地争端中吃了大亏,他们急于想找回场子,但又无计可施。 不过她设想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在大明身上发生。 无论是大明的朝廷还是大明的高层,他们似乎对这块土地的丢失并不以为意。 要知道历朝历代领土都不可侵犯,何况大明还是泱泱大国,他怎么可能容许大明的领土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安南吞噬? 可诡异的是,大明为什么没有针对这件事做出任何对策? 那会不会大明已经开始做出对策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比如这次诡异的贸易往来! 如此多大明的商人以借贷的方式来和安南做贸易,本身就处处透露着诡异,更何况这些事,大明的商人都还是吃亏的状态。 朱婕微想了很多,可黎谊却丝毫没想这么多。 他单纯的认为这就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商业往来,于是对朱婕微道:“国师你是不是考虑的太多了?” “这两件事本就没什么关联吧?” “退一万步说,这一块土地本就有争议,谁说就是大明的了?我们安南也说是我们的呢!” “大明不愿在这块土地上多做争端,这也无可厚非吧?” 朱婕微摇摇头,她始终不认为大明会放弃这块土地,还有,这么多大明商人,都纷纷前来安南吃亏,人家图什么? 人家真要借贷钱财为什么不问大明自己国家的钱庄借贷?你安南国钱庄才开起来,他们就会如此信任?这怎么说都有些说不过去吧? 黎谊道:“这很简单,因为我们国家的货币和大明之间的货币还要兑换,他们直接用我们国家的货币,就省去了这么一个环节,避免了麻烦。” 麻烦……这么大的贸易订单,谁会觉得麻烦?人家问大明自己钱庄借贷不是更安全放心? 黎谊也有些想不明白,不过还是道:“国师你莫要多心了,不是任何事都有阴谋的。” “再说了,这是正常的商业往来,能有什么阴谋?最不济也就是经济的纠纷罢了,还能因为这件事牵扯到领土争端上?” “北方那一块领土,现在已经被我们开荒,我们的百姓已经迁徙到那里去了,无论如何那一块地就已经是我们安南的了,他大明想要拿回去可不是那么容易!” “这些都是国师你的功劳,当初若不是你出谋划策,我们也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拿到这么一块肥沃的土地。” “呵呵,大明现在可不敢随意发动战争……一切都在国师的预料之内!” 朱婕微沉思片刻,摇摇头,对黎谊道:“还是派人去查一查大明这些商人的背景。” “小心驶得万年船,或许这依旧是大明陈策的阴谋诡计。” 黎谊不以为意的道:“那个陈策哪有这么可怕?他远在大明京师,还能影响到我们安南?难不成他还要亲自带兵来打仗吗?安心便是,他再聪明,也影响不到我们安南来!” 朱婕微喃喃道:“是么?” 559、不亿不信 紫禁城,内阁首辅李东阳本打算去找弘治皇帝,但弘治皇帝这段时间很少抛头露面。 怀恩恭敬的对李东阳道:“李阁老,皇爷说了,您有什么事直接和太子商量即可。” 李东阳无奈,皇帝明明还是春秋鼎盛,为什么现在几乎不理朝政,将所有政事都交给皇太子? 他理解皇帝要培养太子的苦心,但还是拱手道:“劳烦公公去告知皇上,臣有重要的事禀告。非皇上不可。” 怀恩依旧摇头,他对李东阳道:“阁老,再重要的事都可以直接去禀告太子,这是皇爷的意思,老奴就算再去找皇爷也是这个结果,您见谅。” 李东阳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道:“老夫知晓了。” 他无奈之下,只能去暖阁找到了皇太子朱厚照,拱手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正在埋头看着奏疏,上次陈策对他说了,他未来若是成为皇帝,那么需要考虑的就是整个大明的全局。 所以国家无论大事小事,他都要清楚知晓。 尽管朱厚照对弘治皇帝抗议过,希望弘治皇帝赶快来接手,他不想干了,但弘治皇帝依旧拒绝朱厚照。 朱厚照只能老老实实的将最近所有奏疏全部批阅,然后又调来六部的重要档案,尤其是户部的财政、兵部的军事等情况格外仔细的看,将大明的现状全部都熟稔于心。 “哦,李阁老啊,找本宫有什么事?” 李东阳踟蹰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启奏太子,泰安侯最近调了很多商人去安南,好一些商人甚至去安南借贷钱财。” 朱厚照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李东阳道:“这会导致大明的大量商人外流,大明的经济会因此衰落。” 一两个商人或许不会影响到全局,可现在不是一两个商人的问题,大明许多大商贾全部涌入了安南,许多借贷本该问大明钱庄借的,现在全部都问安南去借款。 还有,大批量的商人都选择和安南合作生意,这样会让安南的经济快速发展起来。 李东阳其实想说,陈策这些举动无异于都在扶持安南的发展。 安南在南边也有出海口,大明商人需求的东西,本来可以和其他国家直接做贸易,但现在经过安南这么一道中间口子,安南就可以从中赚取大量差价,如此来很快就会让安南的经济发展起来。 大明是不希望看到南边还有一处发达的邻居,要知道整个西南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贫苦的,一旦安南发展起来,大批量人口极有可能外逃。 这不符合大明的发展规划。 李东阳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陈策会调动这么多的力量,让商人们纷纷去安南做生意。 这对整个大明来说有害无利。 朱厚照心里当然是向着陈策的,你李东阳就算内阁首辅那也不行呀! 他的小老弟和他亦师亦友,说一句亲兄弟都不为过,他也不管陈策做的事是对是错,只要是陈策做的,他全部都支持。 当然,朱厚照也不能和内阁首辅闹的太僵,于是他问李东阳道:“李阁老查清楚了吗?那些商人怎么会听泰安侯指挥呢?” 李东阳:“……” 这话,他还真没办法回答,可明眼人都知道,如果不是朝廷某个大人物下的指令,下面的商人敢做如此事?他们去安南借贷也好,做生意也好,结算方式都是先支付利息后支付本金的。这明显是吃了亏的。 如果不是上层有人指挥他们这么做,那些精明的商人怎么可能损害自己的利益?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且还有这个胆子的,放眼整个大明,除了陈策还有谁? 当初陈策信誓旦旦的说他会对付安南,难道就这样对付的吗? 李东阳沉默片刻,对朱厚照道:“当今大明能做到这样的事,恐怕只有陈策了。” 朱厚照摇摇头,对李东阳道:“阁老,咱们做任何事,都不应该用揣摩的态度去判断,儒家不是常常教导我们,拟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李东阳有些尴尬,他也是一名读书人,两榜进士,孔圣人的教诲自然熟记于心,就算再有胆子,也不敢推翻孔夫子的言论。 他忽然觉得,朱厚照现在变了,以前的太子,总会无理取闹,没有道理的时候总会诡辩,这样容易被文官们拿捏住把柄,从而让文官们站在道德和礼仪的制高点。 可现在,朱厚照不用那些无赖的方式来反驳自己了,他反驳的都有理有据,尽管你知道他心里就是在偏向陈策的,可你又没办法直白的去呵斥他。 因为他对你小智疫情动之以理,你想反驳,就需要有理有据。 他正在朝一个合格且难对付的君主方向去发展! 这是李东阳心中最直观的想法。 在朱厚照这里吃了瘪,他只是尴尬一笑,道:“那等臣调查调查,不过兹事体大,不得不防啊殿下!” “这么多大商贾外逃,若是其他大明的商人效仿,我们的经济会衰退,此事不可不察。” 朱厚照点点头,道:“嗯,本宫知晓,那就劳烦李阁老多查一查,看看其中究竟怎么回事吧。” 李东阳拱手道:“臣遵旨。” 等他离去后,暖阁后方才传来弘治皇帝欣慰的声音,道:“我儿做的好,做的好啊!” 弘治皇帝既感慨又欣慰。孩子长大了,太子成长了,以前别人总说他的儿子顽劣,可却没人说过他的儿子不聪明。 如今在这个位置上仅仅历练了三四个月时间,已经做的有模有样了,对付文官们也能信手拈来,不必像以前那样束手无策。 朱厚照赶忙跑到后殿,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瞧我是不是已经有合格天子的样子啦?” “你该放心了吧?你快点来执政吧,我可不想再帮你监国了。” “你休息好了没啊?”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没呢,你爹我累了这么多年,多休息休息怎么了?” “臭小子,好好处理政事,朕去后宫找你母后去了。” 朱厚照:“……” (本章完) 560、收网 关于陈策最近的决策和动作,看不懂的人大有人在,弘治皇帝最近不上朝,偶尔也在琢磨陈策究竟在做什么。 不过琢磨了许久心中始终没有头绪,李东阳的疑惑又何尝不是弘治皇帝的疑惑? 后宫,张皇后有些不太高兴,正在和张家兄弟抱怨,说弘治皇帝已经许久没来过后宫。 张家兄弟狐疑的道:“阿姐,你说……皇上该不会找到新欢了吧?欺你年老色衰,看不上你了?” 张皇后凤眸狠狠瞪了一眼张鹤龄,道:“胡说!” 后宫的所有女子她都看着呢,谁在伺候皇上,她心里难道没数? 张鹤龄道:“会不会皇上在外面找女人啦?” “阿姐,我可听说皇上最近都不上朝了,朝堂的事全部交给了咱的太子外甥。” “哎,陈策最近也不来朝堂了,少了好多乐趣。” 张延龄叹口气道:“陈策快死了吧?” 张皇后一脸无语,明明在说皇帝,你们怎么还讨论起来陈策来了? 张皇后深吸一口气,对张家兄弟道:“你们在外面好好看看,如果皇上真在外面有女人……哼!” 张家兄弟忙不迭道:“好!” 就在这时,弘治皇帝一脸不悦的背着手走来,张家兄弟脖颈一缩,赶忙道:“阿姐,我们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说罢,两兄弟撅着屁股灰溜溜跑了。 张皇后看了一眼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皇上在外有了新欢,怎么有空来找我啦?” 弘治皇帝:“……” “哪有的事。” 张皇后道:“那为何皇上最近好长时间未来后宫?” 弘治皇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将生病的事告知张皇后,他对张皇后也是真爱,不希望张皇后伤心。 “朕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休息,不然身子撑不住。” 张皇后忙不迭道:“皇上,你没事吧?你是该要好好休息了,朝事交给厚照就好了,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弘治皇帝微笑道:“嗯。” “嫣儿,太子年幼,和纯简的关系极好,纯简的身子每况愈下,恐支撑不了多久。” “日后你要多照顾照顾太子……” 张皇后有些奇怪,弘治皇帝已经许久没这么叫过她了,还有陈策身子不好,为什么要让自己去照顾太子啊?你可是太子的亲爹啊! “皇上,你怎么了?说的这些话,我怎么都听不懂啊?”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没事,朕想吃你做的菜了。” 当初弘治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张皇后就嫁给他了,那时候上面还有万贵妃,弘治皇帝的太子地位压根不稳,张皇后却义无反顾,生怕东宫会有人加害弘治皇帝,每每都是张皇后亲自给他做饭。夫妻伉俪情深,弘治皇帝登基后也没有亏待过张皇后,对他宠爱有加,一辈子也没再招惹其他女子,这对一名皇帝来说难能可贵。 他时日无多了,回想起往事总是会感伤、舍不得。 张皇后微笑道:“皇上喜欢臣妾做的菜,那我就天天亲自给你下厨,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饭去。” 看着张皇后喜笑颜开的离去,弘治皇帝也露出了轻轻的笑容。 妻子很好,儿子也很优秀,一辈子值当了。 若是他们知晓朕的身子情况,也不知会如何伤心…… …… 徐经和唐寅他们也都在猜测他们的老师究竟在对安南做什么布局,为什么要将大批量商人给放去安南,从任何角度来看,这明显都不是一步好棋。 不过陈策是他们的老师,他们没有人会质疑陈策的决策,他们看不懂只是说明他们还没达到陈策的水平,他们从来不会怀疑陈策的决策是错误的。 远在辽东的傅元也在关注大明一系列的操作,当他将目光投向安南后,也看到了关于安南一系列不同寻常的操作。 “也不知陈纯简的身子怎么样了。” “他究竟在对安南布控什么局?是为了将安南那块土地给拿回来?” “可驱赶商人去安南又是什么道理?” 傅元想了很久,依旧想不明白,他甚至怀疑过这是一步蠢棋,不该是陈策做出来的。 可当下大明能做这些事,又不会被上层定罪的,除了陈策,他真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 且看看吧,这件事迟早会有定论。 如傅元想的那样,在弘治十七年夏五月的时候,大明忽然宣布全国开始降息。 仅仅只是下降一点点利息,大明的钱币价值自然会有下降的波动,民间虽然抱怨,但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可安南就不同了! 安南和大明有太多的商业合作,大明的金钱货币一旦降息,那安南的货币也会随之下降。 因为安南的经济体量和大明不可同日而语,大名的钱币价值下降,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安南的钱币开始疯狂升值! 当初从安南借贷的大明商人,以及和安南商人合作欠款的大明商人,这次不由开始狂喜! 举个简单的例子,当初他们从安南钱庄借贷出来一万钱,现在虽然还是要还一万钱,但现在一万钱对比之前,或许价值只值五千。 这谁能接受的了? 当初大明那些商人和安南商人做贸易往来,结算的本金是一万钱,按照现在货币的波动,价值兑换来说,大明的商人应当支付他们一万五千钱才能保本,现在若是还维持原本的价值,安南的商人可能亏的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安南的商人集体开始对安南朝廷发难,祈求朝廷给他们解决这些事。 但安南朝廷现在比谁都要头大,大明仅仅只是降了一点利息,导致安南国家的货币升值,安南借出去的钱可实在太多太多了!现在若是还按照以前的货币归还,他们国家的财政体系恐怕都要崩溃! 财政崩溃后,会导致安南的各行各业崩塌,朝廷也会随之崩塌! 直到这个时候,黎谊终于知晓了大明的阴谋诡计,整个人愤怒到了极点,可又无可奈何,整个安南的高层不断找黎谊商讨对策,但最终的结果就是……无解! 除非和大明谈,让大明恢复之前的货币价值,不要降息! (本章完) 561、众人震惊 当户部这一手操作传到安南后,整个安南大为震惊和恐惧。 朱婕微到现在才真正看懂陈策的手段,她心里不得不佩服,陈策在布局,布一个很大的局! 当初从大明改革新币,建设钱庄,大明货币结算的时候,他就已经建立起来了一个以大明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 随着大明下西洋的成功,任何国家都和大明有了贸易合作,而且大明的货币在诸国范围内都已经深入人心。 明货币值钱,这是众所周知的,钱币的价值也反应了一个国家的贫穷和落后的状况。 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陈策在做什么,他做的任何一步操作看起来都平平无奇,可到这个时候,安南才猛然反应过来,陈策究竟在布控一个怎样的庞大局! 这个居让所有国家深陷其中,大明可以用货币控制全世界! 就比如这一次,他大明只要在国内稍稍降息,对他们本国的影响不大,但其他和大明有贸易合作的国家,依赖大明货币的国家,基本就是天大的灾难! 大明甚至都不需要对任何国家发动战争,只要大明货币稍稍一点崩溃,其他国家必定会乱起来! 这个局实在太庞大了,大明的货币已经在其他国家方方面面都具备强大的影响力! 就比如现在的安南,整个国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他们都没经历任何战争,但这货币战争比真实的战争更加可怕! 安南高层们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得出来的结论都是无解,除非去请求大明放他们一马! 随着大明户部这手操作出来后,徐经和唐寅等人才彻底明白了他们老师的伟大! 伟大到了极致! 以前他们从未觉得货币能形成一场战争,也确实如此,毕竟他们此前的目光全部都放在国内,但现在不同了呀,大明已经在和国际接轨,许多国家都要仰仗大明。 大明的货币出现一点波动,影响的就不是大明的本身! 现在安南已经全国开始动荡,若是不早点结束这场货币波动,安南的朝廷可能都会被推翻! 为此,黎谊不得不前后派遣出三批礼官前来大明交涉,以最快的速度! 到这一刻,唐寅和徐经才终于看懂陈策在做什么,这实在太厉害了! 远在辽东的傅元,也被震惊的无以复加,说陈策一句天才都不为过……不,天才也不过只是刚刚能看到陈策的后背! 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仔细分析就能明白,早在几年前陈策就开始布控这一切了,他建立起来了一个以货币控制全世界的利益链! 确保大明在未来许多年保持着绝对霸主的地位,如果其他国家想破除这个局面,那就需要抽出贸易合作,舍弃大明的货币,让大明的货币不再占据主导地位。 可这不切实际,这些国家和大明有太多的贸易往来,上次下西洋的时候,大明无偿给这些国家提供了许多帮助,比如船只的建设等等。 从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上了大明的船,和大明紧紧绑定在了一起! “陈策啊陈策……” 傅元倒吸凉气,他本以为自己就算不如陈策,也不会和陈策差太多,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看到了什么是绝望。 陈策布控的局从来都是长远的,在当时你或许感受不到什么,认为这些都稀疏平常,可等他布控的局真正开始发挥威力的时候,你才会知道陈策这个人究竟多么可怕! 傅元叹口气,看来自己还是菜太多了,还要练,还要学! 可惜啊,他不知道陈策还能活多久,这种精彩的手段,看一次就少了一次,如此先进的理念和精密的布局,他究竟是怎么做到怎么想到的啊! 这是国家层面的隐形战争,他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巧妙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布控这一切? …… 紫禁城。弘治皇帝频频倒吸凉气,喃喃道:“纯简……” “你又让朕见识到了伟大的手段!” 这难道就是你说的最后一舞?你帮着大明做最后的一舞吗? 安南那一块有争议的领土,不出意外,马上安南就会主动归还给大明,不但要归还那一块领土,恐怕还要说尽好话祈求大明的原谅。 原因无他,如果大明户部不止住降息的趋势,安南朝廷很快就会被民间商人和百姓给推翻! 明明陈策什么都没做,明明大明都没有动兵,没有演习,就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领土争端的问题。 瓦剌和鞑靼人在北方虎视眈眈,日夜等着大明对安南的战争,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明根本不需要任何战争就能将这一块领土给拿回来! …… 内阁。 李东阳早就派人去查大明商人大批流入安南的事,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内阁李东阳耳中。 不出意外,这些商人全部都是奉陈策学生的命令。 既然是陈策学生做的事,没有陈策授意,他们敢吗? 所以这件事终究还是陈策在背后布控,李东阳不得不再去找朱厚照,去言明利害关系。 此前他找过朱厚照一次,那个时候朱厚照以没有证据指明是陈策做的这一切搪塞了李东阳。 这一次呢?太子还有什么借口? 若是放任这么多商人继续出逃安南,大明的经济会受到严重的损害,兹事体大,作为内阁首辅的李东阳不得不去规劝皇太子,尽管皇太子和陈策关系极好,他也不得不出面劝阻。 就在李东阳打算去乾清宫的时候,费宏从外走来,问李东阳道:“李阁老你要做什么去?” 李东阳道:“去找太子……商人出逃安南的事老夫查出来了,就是陈策所为,老夫不知道陈策究竟在做什么,但这样损害国家利益的事势必不能听之任之了。” 费宏深深看了李东阳一眼,摇摇头道:“不必去了。” “嗯?” 费宏深吸一口气,对李东阳道:“李阁老还不知道最近外面发生的事吧?” 李东阳现在哪有闲工夫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门心思都在陈策身上,于是狐疑的道:“怎么啦?” (本章完) 562、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李东阳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段时间一直关注的重点都在陈策身上。 他要对朱厚照去证明,证明大明内部大批量商人去安南是因为陈策的受命。 最近他一直在忙于收集证据,现在好不容易收集到了证据,正准备去找朱厚照,却被费宏给阻挡住了。 李东阳颇为不解的问费宏道:“怎么了?” 费宏沉默片刻,对李东阳道:“安南那块土地应该快要被还回来了。” 嗯? 李东阳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道:“怎么回事?” 费宏道:“还记得前段时间陈策调那么多商人去安南吗?” 这正是李东阳要弹劾陈策的原因,他点头道:“知晓。” 费宏继续道:“都是陈策在做的局,针对安南做的局,现在陈策收网了。” 他将过程一五一十告知李东阳,等李东阳听到因为大明户部降息导致安南国内经济紊乱,安南不得不派使臣来大明求饶的事后,李东阳彻底目瞪口呆。 他嘴角微微抽了抽,作为大明首辅,李东阳震惊的不是陈策这一步算计多么精妙,而是震惊于陈策对整个大明布局的精妙! 从他开始布局商业,布局钱庄,布局新币,布局海外贸易,大明新币结算体系的时候,恐怕陈策就已经考虑过这一切。 他要用经济彻底让大明处于霸主地位,所以现在大明只要内部经济稍微动荡一点,安南就承受不住了。 而之前陈策派这么多商人去安南,其实一切都是障眼法,看似大明前期在吃亏,直到现在图穷匕见才能明白,陈策此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安南主动归还回来那一块有争端的领土! 李东阳不由倒吸凉气,幸好他没有再去找朱厚照说什么,不然自己这张老脸恐怕怎么都拉不下来了。 “原来如此。” 李东阳尴尬的笑了笑,然后道:“泰安侯着实令人佩服。” 费宏深以为然的点头,然后问道:“李阁老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去?” 李东阳微笑道:“哦,没什么事,本打算去和太子商讨关于领土争端的问题,现在也不用去了,呵呵。” 费宏嗯了一声,道:“想必这几日安南使臣就会抵达大明,阁老尽快安排人和对方谈。” “好!”李东阳点点头。 …… 这几日,安南的使臣前后两拨人分别抵达了大明京师,他们十分着急,黎谊那边已经对使臣说过,无论大明开出什么条件,他们都必须答应。 不答应也没办法,不然国家就会有亡国的危险,他才造反坐上安南的国王没多久,怎甘心就这么下台,而且他要下台,那后果真是必死无疑,朝中很多支持他兄长黎敬的人,早就对黎敬的死亡持怀疑态度。 他要下台,对方肯定会用这件事做文章,那个时候他这个安南国王还有活的希望么? 所以他才会对安南的使臣说,无论大明这边开出什么条件,安南都要答应。 其实黎谊心知肚明,大明要开出来的条件很简单,大明浪穷诏南边的那块土地,大明是一定要拿回去的。 大明做的这一切事,无非就是为了拿回去那一片土地。只是大明没用战争的方式罢了。 朱婕微也想过怎么给黎谊解决这次危机,不过思来想去她也无计可施,陈策这局就是无解的,她再聪明也无可奈何。 她还想通过黎谊控制整个安南,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到黎谊下台,无奈之下只能同意将那块有争议的土地归还给大明。 本来她还打算用这块地来报复大明,报复弘治皇帝和陈策!她甚至已经让北边的蒙古人整装待戈,只要大明敢在南方动手,蒙古人就在北方发动战争,将大明拖入战争泥潭中。 可是想法是美好的,所有计谋都被陈策这么轻而易举破解,虽然她很不甘,但又无计可施。 当安南使臣抵达大明后,如安南这边预料的一样,大明并没有开出什么过分的条件,仅仅只是让安南将南边那一块有争议的土地归还给大明,并且双方签订好契约,规定那一块土地从弘治十七年后,彻底纳入大明的领土,不准对方再动任何歪心思。 安南使臣这边据理力争,当然这些只是做个样子,不至于让他们将土地送出去的太过轻易,但最后的结果不会变,安南最终还是妥协和大明签订了协议,将安南那一块有争端的领土彻底割让给大明。 安南内部因此产生了很大的动荡,全国百姓都在指责安南国王黎谊懦弱不堪,白白将自己国家领土送给大明云云。 黎谊有苦说不出,当初就不该听信朱婕微的话,为什么非要没事找事,他早就说了大明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很长一段时间,黎谊都要疲于应付国内的矛盾。 陈策当初坐下的许诺,现在也全部都做到了,李东阳觉得有必要去找陈策谈一谈了。 这段时间,陈策虚弱的已经很难独立行走,吴娘子给陈策亲自制造了轮椅,每日陪在陈策旁边。 小花一直很伤心,希望陈策能快点好起来,她哭着对陈策说她长大要嫁给陈策,让她的陈哥哥快点好起来。 陈策微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说:“会的,很快就会好起来了,你好好练武,等你武技练得最高的时候,我就能好起来了,那时候我会亲自给你锻造一把绝世好剑。” 小花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练武。” 永定河岸边,绿柳被风吹拂,岸上的水偶尔会有涟漪,大明内阁首辅亲自给陈策推着轮椅,漫步在永定河堤岸。 “纯简,老夫此前还怀疑过你对安南决策的错误。” “老夫惭愧。” 陈策微微摇摇头:“阁老是大明首辅,为大明考虑无可厚非。” 沉思片刻,陈策语重心长的对李东阳道:“阁老今年多大了?” 李东阳道:“五十九。” “五十九……那也快要退下去了,呵呵。” 按照大明不成文的规矩,内阁三公一般不会在六十岁左右退休,虽然这是官方规定的年限,但一般内阁六部高层都不会被年纪限制,只是李东阳有些狐疑,不知陈策这话是随口一提,还是有什么深意。 (本章完) 563、劝李东阳 陈策当然不是随口一提,他想告诉李东阳,年限到了该退就退下去吧,现在自己主动退出内阁,总比将来被弘治皇帝罢官来的好。 李东阳应该不会像刘健那样脾性冲动,也就是因为如此,弘治皇帝是找不到借口罢黜李东阳的。 可弘治皇帝很明显是不希望李东阳辅佐朱厚照,他心中中意的人选是费宏,想要费宏升内阁首辅,李东阳就必须下台。 如果找不到借口让李东阳下台,那往往弘治皇帝会给李东阳安插更大的罪名,让他离开政治舞台,这不是陈策希望看到的,所以现在他就提醒李东阳早点知进退。 李东阳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陈策道:“纯简兴许还不知道我大明的规矩……” 陈策微笑着打断他,道:“知道的。” 嗯? 李东阳神色微微呆怔,他既知道内阁六部高层不受年纪约束,为什么又要提年纪到了致仕的话语?如此说来,他绝对不是随口一提。 李东阳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来看望一眼陈策,随便聊一聊,竟还能聊出来这样的事。 可他想不通,于是试探着问陈策道:“纯简啊,老夫并非针对你,许多事都是公事公办。” 陈策坐在轮椅上,看着平静的永定河河面,微微颔首道:“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当然知道李公是为大明着想。” 李东阳暗自点头,看来不是陈策要报复他,那就很奇怪了,整个大明,除了他陈策,李东阳或许还会有些惧怕,以陈策的能力,想让自己下台,这不是什么难事,他相信陈策能做到。 不过既然不是陈策想让自己下台,那还会有谁?说不过去啊,整个大明能让自己下台的人可没有了! 不对,还有,弘治皇帝! 但这更说不通,他和弘治皇帝并没有任何冲突,而且他现在也都在主动让权,并没有刘健执政时期的那么强势,按理说皇帝应该不会针对他才对。 李东阳想不明白,他狐疑的看了一眼陈策。 陈策道:“李阁老觉得太子如何?” 李东阳点头:“太子尚且年幼,许多事还需慢慢学习。” 陈策微笑道:“是啊,太子还需要学习,和谁学习呢?自然是李阁老。” “可是阁老并非太子的老师,阁老始终都是太子的臣僚,阁老如此聪慧,如果太子独自执政,阁老想要弄权,这会很容易对吗?” 李东阳忙不迭道:“老夫从未有过这种想法!老夫从来都是忠君爱国……”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急忙问陈策道:“皇上可是龙体抱恙?” 这些日子,弘治皇帝已经很少去朝堂,李东阳一直还很奇怪,为什么皇上明明春秋鼎盛,却不视朝堂,如果皇上身体出了状况,那一切都好解释了。 而陈策今天的话,也都能解释的通了,皇上要托孤,纵然皇上信他李东阳,可能有费宏对太子那样好吗? 费宏是朱厚照的老师,和朱厚照朝夕相处,而且费宏已经入阁一段时间,也有足够的能力。 弘治皇帝是肯定想让费宏在日后辅佐皇太子的,而自己如果继续在内阁,就会打乱弘治皇帝的计划。所以内阁首辅他要退下来,不然日后弘治皇帝真要驾崩,自己还有自己的茶陵诗派那么多文官,都将会对皇太子产生极大威胁。 不管他李东阳有这层意思也好没这层意思也罢,在弘治皇帝眼中,他都将是个实打实的威胁。 陈策不置可否的道:“我也不清楚,李阁老就莫要问我了。” “我当初并不想对刘阁老如何,我和刘阁老也没有任何恩怨,可最后刘阁老还是退下去了,如果早点退下去,也许结果会更好点,最起码皇上能给他加封许多荣耀。” 换言之,你李东阳现在退位,弘治皇帝也不会亏待你,若是以后可就保不齐了。 陈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李东阳不可能不明白陈策的意思,他沉默了许久,才点点头道:“谢谢纯简,老夫明白了。” 陈策叹口气,对李东阳道:“李阁老已经做的很好了,弘治一朝能有今时今日的兴盛,都是阁老的功劳。” 现如今,弘治朝算是实打实的弘治中兴了,作为弘治朝内阁的人物,无论已经退休的刘健还是现在的首辅李东阳和次辅谢迁,他们都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崛起。 这个时代注定会在历史史书上留下浓妆艳抹的一页! 李东阳苦笑道:“纯简就不要挖苦老夫了,弘治一朝能有今时今日的兴盛,不是我们的功劳,是你的。” “外人或许不知道,但我们都清楚,大明的每一步改变,都是纯简你一步步撑起来的。” 这个过程,陈策遇到了太多的反驳、弹劾和不理解,太多人和陈策为敌,因为陈策的每一次改革和对大明的改变,都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如果不是陈策的坚持,不是弘治皇帝的支持,大明注定走不到这一步。 李东阳很佩服宋朝的王安石,王安石的改革策略他都很认同,但最后没得到宋神宗的支持,改革以失败结局。 但陈策不同,他比宋朝的王安石还要厉害,但又比宋朝的王安石起步低,不过幸运的是,他得到了弘治皇帝的鼎立支持。 李东阳无比感慨,看着陈策如今只能靠着别人推着,连自己走路都困难,李东阳便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也感激今日陈策对自己的提点,“纯简,老夫谢谢你,也希望你身子早点……嗯!” 陈策微笑道:“好的,李阁老能放得下就好。” “放得下,有什么放不下的?哈哈,等老夫致仕后,老夫要和你一同来永定河这里钓鱼,老夫很喜欢。” “一样。”陈策笑着道。 目送李东阳离去,看着李东阳的背影,陈策无奈的摇摇头,有点同情李东阳,但又无可奈何,毕竟是政治场,哪有什么情感可言,而且弘治皇帝也不可能让他儿子未来面对一个不确定因素,毕竟你李东阳身后还有一批庞大的茶陵诗派力量存在。 (本章完) 564、李东阳致仕 人间四月天,芳草碧连天。 在弘治十七年四月,李东阳第一次上奏提出年迈多病,祈求致仕,弘治皇帝立刻批驳回去,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希望李东阳留下来继续帮着大明鞠躬尽瘁。 当然,这些都是做戏给别人看的,也不可能李东阳前脚提出致仕,后脚弘治皇帝就同意李东阳辞官。 这对百官来说,他们会认为弘治皇帝和内阁首辅起了冲突,弘治皇帝不想背负骂名。 这段时间,朱厚照依旧苦逼的在批奏疏,处理政事。 弘治皇帝一直在闲着修养身子,今日他难得带着怀恩出宫来找陈策。 怀恩心中也不是滋味,作为弘治皇帝贴身的大伴,他从弘治皇帝小的时候就已经陪伴在了弘治皇帝身边,如今弘治皇帝重病缠身,眼看着命不久矣,怀恩心中怎能好受。 他家皇爷,一辈子都不是啥好命,出生的时候要防着万贵妃,登基的时候被文官欺负,如今好不容易彻底掌权了,身子却已经不堪重负。 陈策坐在永定河岸边的轮椅上,手里拿着鱼竿,弘治皇帝坐在一旁。 君臣二人一如当初第一次在这里见面时一样,不同的是,当初两人身子都还很好,现在却要一同即将离开人世。 “今日风大,水上的波已经看不清鱼线了。”弘治皇帝苦笑。 这个天气对钓鱼佬来说,不是什么好天气。 陈策微笑道:“我怎么没看到水上的波折?我倒是觉得水面很平静呀。”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然后大笑道:“臭小子!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在这里,永定河上明明没有波澜,你对朕说暗流涌动。” “现在水上有波澜了,你又对朕说水上无波……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完了。” 陈策笑容满面,对弘治皇帝道:“还是因为皇上将大明治理的好么。” “皇上你身子如何了?”陈策稍稍严肃。 弘治皇帝叹口气,“刘文泰告诉朕,每况愈下!” “朕让他给朕预估一个时间,他不敢明说,却提及了你,朕能猜测,大概的意思就是和你差不多了。” “纯简,李东阳今日来和朕提致仕了,是你告诉了他?” 陈策道:“我没有明说,稍稍给了他暗示,相信李阁老也不是傻子,不会将皇上的情况乱传……” “皇上,这些事始终还是要告诉太子和皇后的啊,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晚点再告诉他们吧,朕是天子,如果朕身子情况还有挽救的余地,那朕早就医治了。” “即便告诉了他们,他们依旧束手无策,厚照现在正在学习处理国家大事,朕不能让他分心。” “费宏还没上来,朕打算等将朝廷全部安排妥当后才将朕的身子情况告诉他。” “那样即便他能怠政几日,也不会影响到大明的格局。” 陈策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可以让朱厚照那家伙晚点伤心,不过他迟早要完成从男孩到男人之间的蜕变。弘治皇帝看着陈策的样子,叹道:“你就不要关心我了,你呢,最近如何?” 陈策看了看自己,对弘治皇帝道:“皇上明知故问啊,若是身子好,还能坐轮椅像个废人一样吗?” 弘治皇帝:“……” “朕看你心态还是挺好的。” 陈策道:“不好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坦然面对生死。”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道:“朕是该学一学你的心态了。” 沉默片刻后,弘治皇帝继续道:“李东阳下去后,费宏要上来,内阁还差一个人……” 陈策道:“留个太子吧,提交谁入阁,以后让太子看着办。” “司礼监也要调整了。”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道:“刘瑾?” 陈策嗯了一声,道:“刘瑾应该能帮着太子挡住外廷文官的攻击,他不是啥好人,但又对太子忠心,早点让他执掌司礼监也是好事,总会要让文官们对宦官惧怕的,此前皇上想让李广进去对抗文官……额,这是我的猜测。” 弘治皇帝瞥了他一眼,道:“你说出来这话朕不稀奇,是啊,朕当初是想让李广进司礼监来帮着朕抗衡文官,但李广胆子小,也不贪恋权力……嗯,你说的对,是该给太子找个能对抗文官的人,以后让他背负上所有骂名。” 明朝的太监普遍名声都不太好,说白了都是在替皇帝背锅,崇祯皇帝就没看懂他祖宗们的操作,上来将魏忠贤给杀了,导致他再也没有能信任的人,也没有人能帮他敛财背黑锅。 不过话说回来了,现在陈策已经给明朝划定好了政治经济框架,尤其经济,只要不出现傻子皇帝,应该不会让大明崩盘。 而且朱厚照现在也早早就成婚了,未来未必会将皇位让给嘉靖,历史或许会在陈策的调教下走向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陈策笑着对弘治皇帝道:“赶快让太子生个儿子出来,这样我也就无憾了。” 弘治皇帝笑道:“等你儿子长大了继续调教厚照的儿子?嗯,朕看行!” “不过你可要给你儿子调教好啊!他要是能有你这样的才华,我大明未来才能走的更加通畅!” 陈策苦笑道:“皇上就莫要拿我说笑了,我纵有心也无力了……嗯,不过大明现在唯一还有一个隐患,我始终放心不下。” “北疆?蒙古人?” “上百年都没解决的问题,想要解决也不容易,除非将他们赶尽杀绝,太宗皇帝为此做了一辈子努力也没达到既定的目标,咱们也就不要折腾了,九边只要守住,蒙古人定入不了大明。” 陈策摇摇头道:“未必啊,永乐大帝那么厉害的人,恐怕死也没想到会出现英宗皇帝,差点让大明亡国。” “如果我还能撑得住……我会想办法将北方的局面给稳住,就如辽东那样,未来不会对大明造成任何威胁才行。” 弘治皇帝震惊的看着陈策,道:“你能做到?” 陈策摇头道:“不知道,还在想,如果我没有死那么早,兴许能想到?” (本章完) 565、东倭之乱 在弘治十七年五月期间,李东阳先后三次祈求致仕,弘治皇帝已经驳回了两次,轮到第三次的时候,弘治皇帝让朱厚照在朝会上宣布李东阳致仕。 五月十五,朔望朝参的日子,内阁首辅李东阳再次出列,拱手对朱厚照道:“启奏殿下,臣自从政来,躬身报国,然日渐年迈,身躯不堪重负,每每处理政事时,都不堪重负,多次有晕厥之相,臣祈求殿下准许臣告老还乡,含饴弄孙。” “臣虽不在庙堂,尤处江湖之远,但依旧会对大明尽心尽力……” 李东阳说了很多,此前弘治皇帝已经连续拒绝过两次,这次朱厚照自然不会再拒绝,他一脸可惜的道:“阁老为大明鞠躬尽瘁,就如阁老说的那般,阁老身子不堪重负,本宫又如何忍心让阁老继续在朝堂呢?” 谢迁愣了好久,他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李东阳,明明李东阳才五十九,明明他还能继续在朝堂发光发热,为什么忽然选择致仕? 至于他说的那些借口,在谢迁看来都不是借口,他实在想不清楚为何李东阳忽然要致仕还乡。 最近朝堂古怪的地方太多了,不仅李东阳祈求致仕,弘治皇帝也已经许久没有上朝,太子已经监国数个月,一切都显得十分诡异。 内阁首辅就这么突然离开了朝堂,这让谢迁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今日朝会结束后,李东阳便将自己的工作分别交接给了谢迁和费宏。 晚间的时候,谢迁宴请了李东阳,推杯换盏后,谢迁才十分不解的问李东阳道:“李阁老,究竟怎么了啊?” “为何好好的忽然选择要告老?” 李东阳和谢迁搭档了很久,今晚的宴会没有请费宏,因为他们暂时和费宏私交还不是那么的好。 李东阳自然会提醒谢迁,实际谢迁今天不宴请他,他也会找个机会宴请谢迁。 他语重心长的对谢迁道:“于乔,老夫的很多工作现在都分别交接给你们了,短时间内老夫估计内阁不会再添人,你们要帮着皇上和太子好好掌眼。” 谢迁不置可否,没急着说话,安静的听着李东阳,他知道李东阳还有话要说。 李东阳继续道:“许多决策性的政策,按理说要交给于乔你的,但日后老夫建议还是将这些事交给费阁老。” 谢迁愣了愣,疑惑的道:“为何?” 李东阳沉默了片刻,对谢迁道:“于乔啊,很多事老夫也不好明说,总之你知晓很长一段时间内阁不会再添人。” “内阁许多事能让费宏决策就让他决策。” 谢迁沉默了,如果现在他还不明白李东阳是怎么回事,那他也就不配在内阁待着了。 费宏是太子的人,嫡系亲信,弘治皇帝已经许久没上朝,现在李东阳又致仕,并且提醒谢迁将大权交给费宏,这足以说明皇上……要托孤?! 嘶! 谢迁倒吸凉气,呆呆的看着李东阳,惊呼道:“皇上?” 李东阳点点头:“此事莫对外人说,老夫之所以致仕,还是纯简提点我的。” “你莫要担忧,老夫身后还有整个茶陵诗派,又是内阁首辅,这位置不得不让出去,不让皇上不安心。” 谢迁道:“可阁老你对大明对皇上忠心耿耿啊!”李东阳微笑道:“那又如何?你我自从为官后,就该知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怀璧其罪的道理,你我比谁都要清楚。” “不说这个了,今日把酒言欢,明日朝堂再无老夫,于乔你当尽心尽力辅佐太子。” 谢迁长长感慨一声,道:“嗯!” …… 在夏五月开始,大明内阁首辅李东阳正式离开朝堂,内阁暂时没有添加人选的打算,暂时以费宏和谢迁为内阁班底。 也是在五月下旬的时候,一封从倭岛传来的弹劾奏疏送到了内阁。 谢迁看后,眉宇微蹙,立刻将奏疏交给费宏,道:“费阁老,这事你看看。” 费宏狐疑的接过弹劾奏疏,这是倭岛布政司弹劾几名藩王的奏疏。 自从这些藩王从内陆迁徙到了倭岛,已经失去了约束,而且他们在倭岛上掌控着一地的经济发展,除了军政暂时还在大明朝廷手中,防止藩王造反之外,许多经济人事大权全部移交给了藩王。 主要还是因为倭岛距离大明太远,当时还没有那么多官僚过去,弘治皇帝又要控制整个倭岛,不得不选择自己信任的人管理。 于是他就暂时将倭岛的管理权全部移交给了藩王。 但这些藩王在地方随着权力增加,越来越无法无天,不仅肆无忌惮的奴役、强奸、屠杀倭奴百姓,还对人事任命随意安排,将自己心腹的人安排在重要岗位,有些甚至目不识丁的人全部在重要官位上。 整个倭岛乌烟瘴气,民间沸沸扬扬,不仅仅是倭奴人,还有迁徙过去的大明百姓,无不深受其害。 这封奏疏能流传出来,已经费劲了千辛万苦,之前许多想要举报这群藩王的官僚,此时已经以各种理由死在了倭岛,导致现在倭岛内根本无人敢继续弹劾藩王。 当看到这一幕幕罄竹难书的罪名后,费宏气得不轻,立刻对谢迁道:“谢阁老,此事要皇上过问!” “你快送去乾清宫吧。” 谢迁忙不迭道:“费阁老,此事还是要先给太子过目,不得不麻烦你去一趟了。” 嗯? 费宏有些狐疑的看一眼谢迁,按理说谢迁资质比自己老多了,内阁应该以他马首是瞻才是,为什么却要让自己去将这件事禀告给太子? 他怕危险? 兴许是如此,毕竟这些藩王和皇帝都沾亲带故,而谢迁又比较小心谨慎,不敢去背这口锅,于是交给自己。 费宏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去!” 他可不管这么多,你谢迁不敢去做的事,我敢! 这群藩王若是继续在倭岛为非作歹,用不了多久,倭岛恐怕就会爆发内乱,那时候想要再管理就难如登天,现在必须要将倭岛内部给荡平干净!这群藩王也必须要严厉惩戒! (本章完) 566、太子发怒 费宏拿着奏疏,快速来暖阁找到了朱厚照。 朱厚照看完奏疏后,脸色愤怒的通红,他连自己的亲舅舅动不动都喊打喊杀,更何况这群藩王? “杀了他们,诛他们的九族!” 朱厚照愤怒的拍着桌子大吼。 费宏:“……” 他无奈的对朱厚照道:“太子莫要置气,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太大容易烧着自身,消气消气。” 费宏和焦芳他们不同,他对朱厚照尽心尽责,也不会用什么大道理去责怪朱厚照,哪里不妥总是耐心提醒,解释原因,而不是冷冰冰拿出古人古语来反驳朱厚照。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这群狗东西,真当倭岛是他们的国家了?” “无法无天!” “若不狠狠收拾他们,用不了多久,倭岛就可以单独立国了!那里的百姓在他们眼中和猪狗有什么区别?” “老师你说,该咋办?” 费宏沉默片刻,对朱厚照建议道:“殿下,此事需要先禀告皇上,毕竟倭岛上的藩王都是你的叔叔,你做后辈的于情于理都不该亲自动手。” “处理是肯定要处理的,但也只能杀鸡儆猴,这么多藩王不能一窝蜂全部处理了。” “大明也需要从这几年的新进进士中派遣官吏去,还有一些有经验的官吏也要调去倭岛。” “除此外,要对倭岛的政治制度做出调整,日后的军政经济大权要从藩王手中收回,将倭岛交给大明的臣僚去管理。” 费宏给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朱厚照听完后也算冷静下来,他点头道:“我去找父皇请教请教,老师你就在此莫要走。” “遵旨!” 朱厚照很快来到暖阁后殿,弘治皇帝已经睡着了,这段时间他也越来越嗜睡,身体也开始消瘦了下去,茶饭不思,这明显是病情恶化的情况。 听到脚步声后,弘治皇帝微微睁眼睛,问朱厚照道:“怎么了?” 朱厚照道:“父皇,你看看这本奏疏吧,是从倭岛那边费尽千辛万苦流出来的,看看那群藩王在倭岛都做了什么孽事!” 弘治皇帝接过奏疏,面无表情的看完,然后问朱厚照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朱厚照道:“刚才老师给我说了一些建议。” 他将费宏的话一五一十告知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听完后暗暗点了点头,费宏说的都很有道理,温水煮青蛙,也不至于在倭岛掀起大波澜,于是对朱厚照道:“嗯,你老师是肱股之臣,你听他的吧。” “好!那儿臣现在就去处理……父皇,我怎么感觉你瘦了很多?”朱厚照狐疑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狐疑道:“哦?是吗?可能朕最近没什么胃口吧。”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等儿臣今天把政事处理完,儿臣晚上陪你去找小老弟,他家的饭菜可香了。” “父皇你一定有胃口。” 弘治皇帝微笑道:“好的。” …… 等朱厚照再次回到暖阁后,便对费宏道:“老师,此事交给你处理,倭岛那边要动谁,怎么动,你都好好谋划一番。” “许多罪证要收集完成,务必做到让他们心服口服。” “一些尸位素餐欺男霸女的废物官吏,能申饬的全部申饬,不要留任何情面,也勿要担忧官源不够,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当官的人大有人在!”得到弘治皇帝的准许后,朱厚照再也没有了丝毫顾忌,势必要对倭岛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 倭岛和大明距离太远,如果不好好管理,日后这群藩王真能想办法在倭岛独立建国,这自然不是大明希望看到的。 费宏拱手道:“微臣遵旨!” …… 日落西斜,已是掌灯时分,灯火阑珊,朱厚照今晚没有处理奏疏,带着弘治皇帝朝陈策府邸而去。 路上,弘治皇帝看了一眼陪在朱厚照身边的刘瑾,语重心长的道:“司礼监的也该换一批人了,刘瑾你陪在太子身边许久,也该帮太子分担分担。” 刘瑾心中微微一愣,大气都不敢喘,心中早就激动的无以复加!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这分明是要让我入主司礼监啊!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司礼监少了一名秉笔太监,明日你去司礼监跟着学习吧。” 刘瑾忙不迭道:“老奴,老奴遵旨!老奴定不会辜负皇上一番心意,定当在司礼监好好学习,帮太子爷排忧解难。”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如此就好。” 不知为何,刘瑾感觉弘治皇帝说的这番话,和陈策竟有些相似。 陈策说这些他都能理解,毕竟陈策病重,要提前交代好后事,可皇上这是怎么了啊? 刘瑾不敢多揣摩,默默的跟在弘治皇帝和朱厚照身后,一同抵达陈策的府邸。 陈府。 已到掌灯时分,陈策坐在四方桌前,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陈策却一点都吃不下。 看着日渐消瘦的陈策,吴娘子和小花心情都很沉重。 “少爷,殿下来啦。” 陈策示意奴婢们去将太子带来,不过等朱厚照到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弘治皇帝也紧随其后,于是吴娘子赶紧搀着陈策起身,弘治皇帝压了压手,对陈策道:“好了,莫要客套了。” “小老弟,我父皇最近胃口不好,我带他来吃一吃你家的饭菜,你家的饭菜可好吃了!” 陈策点点头,你父皇哪里是胃口不好啊…… 不过陈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弘治皇帝落座后便开始大快朵颐,看的朱厚照很是开心,他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看,小老弟家的饭菜是不是很香啊?” 弘治皇帝微笑道:“嗯!香!” 陈策看出来了弘治皇帝的痛苦,于是借口道:“皇上,臣有些事想说。” 弘治皇帝感激看了一眼陈策,对朱厚照道:“你先吃饭,朕和纯简出去走走。” “哦。”朱厚照不疑有他,继续快乐的大口扒拉着饭菜。 等弘治皇帝出去后,再也忍不住开始呕吐,陈策微微叹口气,心道你何必呢,为了不让儿子担心,何必自己痛苦呢? 他拍了拍弘治皇帝的后背,关心的道:“皇上你还好吧?” 弘治皇帝摆摆手:“没事。” (本章完) 567、深夜对谈 夏日的晚风若有似无,天气依旧很炎热,弘治皇帝推着陈策缓缓踱步在院落内。 如果大明的臣僚看到大明天子在亲自给陈策这名臣子推车,恐怕会惊掉大牙。 “倭岛那边出事了。” 弘治皇帝简单的将倭岛那边的事告知陈策,这在陈策的意料之内,自从大明打下倭岛后,一直疏于对倭岛的管理。 随着藩王在倭岛权力增加,不出现这些事陈策才觉得奇怪呢。 不过这些始终都不是什么大事,朱厚照之所以气愤,是因为他没遇到过这种事,弘治皇帝就淡定很多。 “费宏做的不错。”陈策对弘治皇帝道,“他足可以帮着太子治理这个国家呢。”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对陈策道:“倭岛始终距离大明太远了,即便我们能派遣一批官吏过去,又派都察院的御史随时过去督察,可始终会让官吏们权力增加,依旧会祸害一方。” 陈策道:“这事儿很难彻底解决,中华王朝数千年的朝代中,哪个朝代没有贪官污吏?权力的增加势必会出现贪污腐败的滋生,只要他们不做的那么明显,不明面上将百姓当牛马看待就行了。” “每年对针对地方官吏进行监察,很快就能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 沉默片刻,陈策建议弘治皇帝道:“在浙东的几个岛屿上,如果能发展也最好发展发展,迁徙一些百姓过去,以后可以作为大明东出的踏板,还能在近海做军事防御。”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是个好主意。” 陈策道:“至于倭岛,那些藩王们的权柄收回来后,就勿要再给他们任何权力了,一点点将他们圈养在封地,朝廷也勿要给他们发放俸禄,日后他们的俸禄可以直接按照地方官府的经济利润给与他们一定的分成。” 弘治皇帝踟蹰片刻道:“这恐怕会让他们不满。” 陈策笑着道:“不满又能如何?皇上还在乎那么多吗?” 弘治皇帝被当头一棒给敲醒了,是啊,他压根不必在乎那么多,反正他也命不久矣,趁着自己还能帮朱厚照解决一些麻烦事的时候,就全部帮朱厚照解决了。 至于会不会背负骂名,他也不用在乎那么多。 “朕让刘瑾进司礼监了。”弘治皇帝开口对陈策说道。 今年年初的时候,弘治皇帝就和陈策说过,也对大明的官吏进行全面的调整,如今李东阳已经退出内阁,基本已经完成弘治皇帝对文官的调整。 整个文官中最难调整的无疑还是内阁首辅,不过在陈策的提醒下,李东阳这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也已经退出内阁。 现在自然不能立刻将费宏给调整到内阁首辅上面,毕竟谢迁的资历摆在那里,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 文官调整好后,弘治皇帝便开始对司礼监进行调整。 所以他才安插刘瑾进入司礼监,就是为了培养刘瑾,目的当然是为了稳固朱厚照的皇权。 等日后他和陈策都离开人世了,能替朱厚照遮风挡雨的人就没有了,很多不便于他这个天子做的事,就可以交给刘瑾。 陈策微笑道:“看来皇上已经做好了所有安排……不过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这身子,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发现的。” “拖一天是一天吧。” 就在陈策和弘治皇帝私谈的时候,朱厚照从不远处大摇大摆走来,道:“父皇,小老弟,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说到现在?不吃饭了吗?” 陈策噢了一声,道:“我在和皇上谈倭岛的事。” 朱厚照义愤填膺的道:“这群王八蛋!若不是我大明的宗室,本宫要给他们屠成狗!”????陈策和弘治皇帝双双无语,这也符合朱厚照年少气盛的样子,不过索性有费宏在,倒也不必担心。 弘治皇帝还是提醒朱厚照道:“你啊你,以后多听一听你老师的话,知道吗?” “知道的。” 朱厚照接过弘治皇帝的轮椅推车,推着陈策继续在花园散步,他问陈策道:“小老弟,最近怎么样呀?” “本宫最近可忙了,要处理好多奏疏,很多本宫都处理不明白,若是你能在皇宫,那本宫就不用愁了。” “不然你搬去皇宫吧。” 陈策:“……” “费阁老不是在内阁吗?不懂的可以问问他呀?” 朱厚照道:“算了,还是问父皇吧……嗯,父皇你啥时候过来接手啊,我最近太累了,我要歇一歇!” 弘治皇帝道:“朕不是让刘瑾进司礼监了吗?以后刘瑾也可以帮着你批奏疏呀。” 朱厚照嘟囔道:“你们怎么都安排的这么妥当,好像是安排后事一样,这样你们就能落得清闲了,许多事都让我去忙……父皇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为啥最近这么懒?” 陈策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笑着对朱厚照道:“还不准皇上享受享受啦?他都执政十七年了,是时候要歇一歇,好好养一养身子了。” “再说了,这大明江山迟早要给你的,现在看看你执政能力,以后皇上……还有我,才能安心啊。” 陈策说完后,不给朱厚照反应的时间,立刻转移话题问朱厚照道:“对了,你的孩子什么时候生出来?” “可别一直操心政事忘了你的正事,我家儿子日后可要和你的儿子结拜呢!” 朱厚照嘿嘿道:“好!小老弟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陈策嗯了一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还有,多陪陪皇上走一走,他最近不是闲下来了吗?” 朱厚照挠挠头,道:“父皇还是多陪一陪母后吧,最近母后一直怀疑父皇你在外面有人了。” “刚才刘瑾才来告诉我,说我两个舅舅现在正在府外蹲着呢。” 弘治皇帝不解的道:“这两个家伙鬼鬼祟祟在纯简家外面蹲守什么?” 朱厚照道:“这还不简单?蹲着父皇看看你究竟去找那个女人快活了啊。”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道:“放肆!” “这两个混账东西,他们敢监视朕的行踪了,胆子肥了是么!” (本章完) 568、抓个正着 夏日的天空,繁星点点。 啪啪啪! 陈府的院落外,不时响起啪啪声,张延龄实在受不了了,对大哥张鹤龄道:“大哥,咱们回去吧。” “我滴娘呀,我快被蚊子叮死了,你看我这身上,哪里还有一块好地方?” “大哥,咱们走吧,你说咱们没事在这蹲守皇上干啥啊?” “这里可是陈策的府邸!陈策那么正直的一个人,还能让皇上在这里找女人嘛?” “要我说,阿姐就是瞎操心!皇上不是都说了吗,他只是最近比较乏累,所以才很少去后宫宠幸阿姐的。” “再说了,咱太子外甥都这么大了,阿姐还要啥宠幸啊?” 张鹤龄:“……” “给我闭嘴!” “阿姐若是不被宠幸,万一皇上又在外搞到女人了,咱们兄弟咋办?” “只有皇上一直宠幸阿姐,我们的地位才能稳如老狗,这要是皇上在外找女人,还是陈纯简给他牵线搭桥的,那以后咱们要是犯了错,皇上还能轻饶咱们吗?” “以前阿姐能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以后要吹不了了怎么办?” 张延龄被说的一愣一愣的,这么一说也不是没道理,他想了想,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陈纯简现在这么牛逼了。” “他为什么还要给皇上找女人?” 张鹤龄倏地一愣,是啊,他陈策以前是个小垃圾,干这事他们还能理解,现在他都这么牛逼了,大明那些高层谁见到陈策不恭恭敬敬的? “哼!这还不好理解?陈策都快死了,他当然要为自己后代考虑。” 张延龄道:“可是——” “闭嘴!没那么多可是!”张鹤龄大喝道,“不要再逼逼了,好好在这守着,一会皇上出来了咱们就看看有没有女人送她。” “啪!” 张延龄一巴掌扇到了张鹤龄脸上,张鹤龄大怒道:“你踏马打我?反天了是吧?” 啪! 张鹤龄反手就是一巴掌朝自己小弟脸上扇了过去,张延龄一脸委屈道:“大哥,你脸上有蚊子啊。” 张鹤龄尴尬一笑,道:“哦,你也是。” 张延龄:“……” 说话间,陈府的大门开了,张家两兄弟立刻隐蔽在石狮子后方。 “滚出来!” 弘治皇帝厉声道。 张家兄弟对视一眼,然后低着头,乖乖的走了出来,打个哈哈笑道:“哈哈,皇上啊,这么巧的吗?” 陈策坐在轮椅上,会心一笑,这两活宝,有他们的日子心情真是轻松愉悦。 弘治皇帝气笑了,“巧吗?不是你们一直在监视着朕吗?” “朕怎么没看出来,你们两个居然还有间谍的潜质。” 朱厚照激动的道:“父皇,东厂还缺人才,要不要让我两个舅舅去东厂?” “舅舅,你们去不去东厂?割了那二两肉,本宫送你们上青云顶,做人要狠,不要舍不得!” 张家兄弟:“……” 对朱厚照这个不是东西的家伙,他们都习以为常了,赶忙道:“皇上,我们,我们就是路过啊!” “我们哪里敢监视你啊?” 弘治皇帝冷冷的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跟着朕一路了是吧?” 张家兄弟低着脑袋,心道皇上身边的高手可真是厉害啊,他们这么隐蔽居然都被发现了。 “皇上,对不起,其实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见陈纯简……我们知道陈策即将不久于人世……我们伤心啊!不敢去见陈策……呜呜呜!” “陈策啊,你有什么心愿就和我们说,我们都满足你。” “其实我们一直很舍不得你,如今看你这个样子,我们很伤心,只能默默站在你的府外守护你。” 陈策想了想,道:“给我一万两银子吧,我现在缺钱。” 噶? 不好意思,我们不熟。 张家兄弟虎着脸,一脸尴尬,然后忙不迭道:“皇上,我们还有事,哈哈,先回去了,回聊。” 朱厚照道:“别走啊,舅舅,你们在这儿究竟在做什么啊?” 张鹤龄咬牙切齿,你烦不烦?怎么老是问这个? “哈哈,真有事,真有事,明天说,明天说吧。” 两兄弟赶忙逃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弘治皇帝无奈的叹口气,陈策看着弘治皇帝,也无奈的道:“皇上,总该要说的,不然皇后恐怕要寝食难安了……呵呵呵呵。” 弘治皇帝狠狠瞪了一眼陈策,道:“你还笑?!” “哎,她……朕还有什么闲工夫来找什么女人?” “朕要真有这个想法,还用等到现在吗?她真的……” 就如此了,弘治皇帝都不肯在背后说张皇后一句坏话,陈策挺羡慕他们之间的爱情的。 嗯,这就是爱情,纯粹的爱情。 弘治皇帝沉默了,不过朱厚照却挠挠头,问陈策道:“小老弟你在说什么?父皇,你又在说什么?为啥我总感觉你们说话我都不太理解?” 弘治皇帝看了朱厚照一眼,道:“迟早会明白的,咱们回宫吧。” “哦。” 朱厚照点点头,还不忘对陈策道:“小老弟,你要好好养身子啊,本宫这段时间有些忙,还有倭岛的事要处理,处理完了本宫再和父皇来找你玩。” 陈策嗯了一声,道:“殿下……” “嗯?咋了?”朱厚照回头笑了笑,道:“啥事?” 陈策摇头道:“没事,多陪陪你父皇,政事可以让刘瑾带着处理。” 朱厚照点头道:“哦,我知道……不是,你怎么老是让我多陪父皇啊?我觉得父皇该多陪我母后了,不然我两个舅舅又要跟踪父皇来了。” 陈策:“……” 成吧,你们朱家人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吧,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 坤宁宫。 虽然上次弘治皇帝劝住了张皇后,但张皇后始终不放心,所以派张家兄弟做了间谍,深怕弘治皇帝在外面有女人了。 这段时间自己两个弟弟也没来禀告,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又加上弘治皇帝又许久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阿姐阿姐!” “出事了,出事了呀!” 远远地,就听到张家兄弟嚎啕大叫! (本章完) 569、悲伤的张家兄弟 张家兄弟一副天塌了的语气,着急忙慌的来到后宫。 天色渐晚,这段时间张皇后总是心神不宁,睡眠质量也不好,一直很晚才能入睡。 始终还是担忧她的夫君真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 听到张家兄弟这语气,她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忙不迭道:“怎么了?” 张家兄弟赶忙进了坤宁宫大殿,见到张皇后,哭哭啼啼的道:“阿姐啊阿姐!我们怀疑皇上……真有女人了!” 张皇后心中一咯噔,道:“怎么了?” 张鹤龄道:“我和二弟今天跟着皇上去了陈策家里,我们在外面守了很长时间,你看你看,我们身上都是被蚊子叮的包,阿姐,以后这种事不要让我们去做了,外面蚊子实在太多了……” “说正事!”张皇后矫斥,“本宫不会让你们白辛苦的,不就是被蚊子叮咬吗?本宫会补偿你们的!” 还得是阿姐啊,很好,这就没事了,被蚊子叮死也值得。 张鹤龄赶紧道:“我们正在跟着皇上,不过不幸的是,我们被皇上发现了。” “皇上对我们十分生气,还说要把我们送去东厂阉了我们。” “很明显,他在陈府里面有女人了,陈策在给他打掩护。” “哦,还有太子,太子也在帮着皇上说话!我们有理由确定,陈府里面肯定藏着皇上的相好,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情景,皇上都恨不得杀了我们,还说我们以后要敢跟踪他,他定不会轻饶我们。” 张延龄道:“何止啊阿姐!皇上当时那表情,那分明是做贼心虚了,绝对在陈策哪儿藏着女人,他就是嫌你年老色衰了,现在开始在外面找新欢了。” “阿姐,你可要好好问一问皇上啊!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难怪皇上好久没来后宫了,原来他早就在外面有女人了!” 张皇后听完后,本就不安的心里更加心神不宁,她默默点了点头,对张家兄弟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好的。” 张家兄弟点头,然后又道:“阿姐……我们被蚊子叮……” “滚!”张皇后呵斥。 张家兄弟脖颈一缩,瘪瘪嘴,下次不给你刺探情报了,差点被皇上阉了,不是说好要给我们补偿的吗? 这一夜,张皇后彻底失眠了。 弘治皇帝从回宫后,也一直在想着陈策的话,虽然他还不想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朱厚照,但如陈策说的那样,张皇后迟早要告诉的。 他也不想自己的妻子日夜猜疑,自从上次他来了后宫后,已经许久没有再来了。 弘治皇帝一路想了很多,回到皇宫后,便带着怀恩去了坤宁宫,刚到坤宁宫外面,他又有些踟蹰了,站在原地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叹口气,带着怀恩离开了坤宁宫。 坤宁宫内,张皇后原本听到内宦来禀告皇帝来了,她还有些高兴,赶忙要跑出去迎接弘治皇帝。 可想到自家两个弟弟的话,她又踟蹰了,最后哼了一声,傲娇的站在宫殿内,也不出去了。 她要等着弘治皇帝自己进来! 可等了很久,依旧没见弘治皇帝进入坤宁宫,不得不派内宦出去查看,待听到弘治皇帝已经离开后,张皇后立刻失魂落魄的跑到坤宁宫面前,月色中,她眼眸中露出了深深的失望,最后黯然流泪。 …… 弘治皇帝在暖阁内想了很久,他不知道将自己身子情况告诉张皇后后,会让她怎样的伤心。????所以今晚踟蹰了许久,始终没有这份勇气开口,最后只能默默地回到了暖阁。 “皇上。” 怀恩轻声对弘治皇帝道:“老奴给你打了热水,来泡泡脚吧。”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道:“好。” 他一边泡着热水,一边问怀恩道:“你说,朕究竟是否该将身子情况告诉皇后?” 怀恩是他身边的老人了,从弘治皇帝年幼的时候就陪在左右,一路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弘治皇帝早就将怀恩当做亲人一样,所以这些话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怀恩知道弘治皇帝的身子情况,他眸子中有些赤红,小声道:“爷,毕竟你们都是一家人,太子还年幼,当下要以治国为主,不告诉他也便罢了,但是皇后陪伴你这么久了,一直无怨无悔。” “这些事,她始终要知晓的,老奴说句胆大包天的话,以后爷真要……皇后也能劝一劝太子。” “爷啊!您的龙体一定会好起来的,老奴日夜祈求,祈求上天保佑爷长命百岁。” 弘治皇帝嗤笑了一下,道:“哪有什么长命百岁的。” “纯简最起码还知道自己什么病,朕连什么病太医院都查不出来,只是说积劳成疾……可是积劳成疾又怎会到如此这般的地步?” “哎,你说的对,是啊,夫妻本是同林鸟,朕也是时候将朕的身子状况告诉皇后了。” “等明天吧。” …… 翌日一早,天气依旧炎热,弘治皇帝昨晚也没怎么睡,大清早就起来了,带着怀恩朝坤宁宫走去。 张皇后早早就起来了,这次听闻弘治皇帝到来,她也不敢任性了,直接带着婢女前来迎接弘治皇帝。 “臣妾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道:“为何这么客气?” 左右宫女和太监离去,张皇后才酸酸的道:“臣妾是皇后,若是不识礼数,日后可是要被废后的。” 弘治皇帝:“……” “这说的叫什么话,朕废后做什么?” 张皇后道:“皇上在外有了女子,如果真要纳入后宫赐贵妃什么的,臣妾也不是小度的女子,皇上不妨直接说,是哪家的女子,臣妾这就派人给她接进来便是。” 弘治皇帝气咻咻的道:“可是你那两个弟弟又在你面前瞎说了?” 张皇后道:“皇上勿要顾左右言他了,妾身不是小气的人。” 弘治皇帝哀叹一口气,道:“嫣儿,朕……身子出了问题。” 啊? 张皇后愣了愣,道:“那,那赶紧找太医啊,来人……” 弘治皇帝拉住了她,道:“找了,恐怕,命不久矣了。” (本章完) 570、失魂落魄 张皇后愣了好久,然后才展颜笑道:“皇上莫要说笑。” “呸呸呸!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啊!” “什么命不久矣,皇上能长命百岁呢。” 弘治皇帝带着张皇后走在坤宁宫的御道上,耐着性子对张皇后道:“朕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藏不住事,将这些事告诉厚照。” “他还小,未必能扛住这么大的事。” “你不是一直怀疑朕在外面有女人吗?朕这就告诉你,太医院在年前就给朕诊断过了,顶多就是今年,好点的话可以支撑到明年。” “嗯,朕的身子垮了,早就垮了,这些日子朕一直没来后宫,就是不想让你看出异常。” 听到弘治皇帝的话,张皇后呆怔在了原地,眼眸顿时就红了起来,娇躯微微颤抖,疯狂的摇头,道:“皇上你别胡说啊!” “我不怀疑皇上,也没有怀疑皇上,你别吓臣妾,臣妾胆子小……呜呜,这好好的身子,怎么就忽然生病了啊?” “太医院都是废物吗?本宫去找太医院!本宫现在就去找刘文泰,这个废物!先帝他治不好,现在又在吓唬皇上,臣妾要去砍了他的头,砍了他!” 弘治皇帝拉住激动的张皇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不要如此。” “生死由命,朕之所以告诉你,就是想着朕的皇后,大明的国母,能沉得住气,不会乱了方寸,所以思来想去,才将这个消息告诉你。” “嫣儿啊,朕若是走了,太子你要好好照顾啊。” 张皇后失魂落魄的道:“皇上,别胡说,不会的,不会的啊!” 张皇后依旧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还如此年轻,不就是生个病吗?治好了不就行了吗?怎么会就要走了呢? 这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弘治皇帝苦笑道:“你看,朕不告诉你,你又在瞎怀疑,朕告诉你了,你反而又不想听了。” “不要告诉厚照,朕现在还能帮着他,他若是知晓朕的身子情况,恐怕治国都没有心思了。” “朕现在对朝廷的调整还没到位,等朕给厚照铺好了所有的路拔出了所有荆棘,朕会告诉他的。” “你莫要伤心,也莫要在厚照面前露了陷,现在不要让他知道这些事,你知道吗?” 张皇后:“皇上……臣妾……呜呜呜!” 看着妻子伤心欲绝的样子,弘治皇帝缓缓地给她揽在了怀中。 这个陪伴他一辈子的妻子啊,他是那么的舍不得,又怎忍心再去招惹别的女人呢? 当初若不是张皇后陪伴他那些年,他如何能撑得过这么多风风雨雨。 如今自己即将离去,留下她孤独的活在世上,作为丈夫,他又何尝忍心啊! …… 远在倭岛。 朱祐杬感觉了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这段时间,许多宗藩为了报复当初弘治皇帝将他们强制安排在了倭岛,肆意欺辱地方百姓,擅权弄权,已将倭岛祸害的民不聊生! 虽然他们已经将在倭岛的所有恶行全部捂住了,但朱祐杬心中总是隐隐觉得不安。 今天一早,他将所有宗室藩王兄弟全部召集在了自己的王府,召开了一场秘密的会谈。 朱祐杬告诉这些兄弟叔叔们,让他们尽可能的将自己在倭岛上的所有犯罪证据全部消除,最好将封地的百姓嘴全部都堵住,还有告诫地方的官吏,最近都老实点,不要胡作非为。 这群藩王不以为意,就算他们在倭岛的事被弘治皇帝发现了又怎么样? 皇帝还能光明正大杀他们这些藩王宗室不成?除非弘治皇帝敢背负这个骂名! 但用屁股想想,以弘治皇帝的性格,都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就算最后他们被朝廷查出来了,顶多也不过只是训斥他们一番,让他们矫枉过正罢了。 至于他们会不会丢失在倭岛的权力,他们不在乎,反正他们在倭岛的势力已经盘根错节,任何新官吏想要来倭岛立足,都要他们首肯,不然来了也是白搭。 朱祐杬听着这些宗藩的乐观态度,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夏六月初,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洪钟抵达了倭岛。 尽管许多宗藩要给洪钟接风洗尘,但都被洪钟给拒绝了,洪钟的办事效率很高,毕竟他是带着天子的王命旗牌来的,根本不惧怕倭岛的宗藩。 很快,他便收集到了这群藩王在倭岛罄竹难书的罪证,按照弘治皇帝和内阁的意思,是要先杀一名藩王在倭岛立威,也要稳住倭岛的百姓。 洪钟将目标对准了宁王嫡长子,前宁王朱觐钧在弘治十年就薨了,后由嫡长子继承。 这次洪钟当着整个倭岛百姓公审了宁王,然后当机立断,将宁王给斩杀,并且宣布由庶长子朱宸濠袭宁王位。 这事儿发生的太快,导致整个倭岛的宗藩们都没时间反应! 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前宁王已经死了,于是这群宗藩在倭岛大规模带着家眷抗议! 洪钟的处理方式很简单粗暴,继续杀了代王。 接连杀了两名藩王,且都证据确凿后,倭岛上的藩王终于开始怕了! 他们一度认为弘治皇帝已经疯了,居然不惧怕任何舆论,对他们这些藩王兄弟如此屠杀? 他真就不怕文官们拿祖宗成法说事吗? 还是说现在的弘治皇帝已经退居幕后,所有的事都是皇太子亲手为之? 在这些藩王看来,弘治皇帝仁厚的性子是绝对做不出来这些事的,但朱厚照就不一样了! 洪钟在倭岛的杀戮还没有停止,杀宗藩只是第一步,他立刻调谴军队,对倭岛各地方的官府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清洗。 短短半个月时间,洪钟已经被冠上洪屠夫的名号,整整杀了两名藩王,三十六名高级官员,七十名地方官员以及一百六十名作恶多端的胥吏。 一时间,整个倭岛风声鹤唳,上空仿佛都笼罩在屠杀的血雾之中! 宗藩官吏们纷纷抗议,但倭岛的百姓却纷纷拍手称赞! 这些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师,并且在京师掀起了巨大的舆论风波! (本章完) 571、还要请教陈策 洪钟在倭岛做的事实在太骇人听闻,足足两百多的官吏和两名朱家藩王被屠杀,如此大的腥风血雨,很快便在京师传开。 一封封奏疏不断飞入乾清宫,纷纷请求弘治皇帝严惩洪钟。 洪钟在倭岛上屠杀的这群人,自然和朝廷的文官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朝廷这些文官现在还不会傻到去勾结远在倭岛的宗室藩王,他们也不会从这些宗室藩王中获取多少好处。 但问题是,皇上今天可以允许洪钟在倭岛上大开杀戒,明天会不会就让洪钟来对付他们? 倭岛上死了那么多文官,皇帝丝毫不考虑后果和影响,这很明显让京师那群文官们也胆寒了。 以前皇帝的权力都在他们可控范围内,皇上若是杀每一名文官,都需要司法程序严格走一趟,等证据确凿才能批红诛杀。 但现在皇帝已经允许洪钟越过了司法程序,那以后洪钟若是在京师要杀他们这些官吏呢?毕竟京师包括整个大明的文官们,他们的屁股可都不干净。 虽然不像倭岛上那群文官那样肆无忌惮,但他们多多少少也都干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贪污腐败等事他们都没少干。 以后皇帝要杀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一旦倭岛上这个口子开了,以后还了得?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京师这些文官和倭岛的文官没多大关系,却纷纷上书替他们鸣不平的原因。 如此多的文官上书,本以为弘治皇帝会加以重视,可弘治皇帝压根没理会这些人,并且将这么多奏疏全部交给了朱厚照去处理。 他想看看朱厚照在面对这么多文官同时逼宫时,会怎么处理。 朱厚照现在也焦头烂额,这么多文官全部用辞职威胁他这个太子,让他务必要狠狠申饬洪钟,不然他们就要辞职。 看到这一幕,朱厚照也慌了神,朝廷这么多官吏若是都辞职了,以后谁来给他治国? 朱厚照没办法,不得不找到了弘治皇帝,一脸担忧的道:“父皇,这么多文官如此大阵仗上疏,若是我不处理洪钟,他们真有可能辞职。” “可若是我处理了洪钟,以后谁还敢给我做事?”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父皇你教教我。” 这还是朱厚照第一次面对如此大的政治危机,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也幸好他的父皇还在他面前,他的小老弟也还在世,虽然他有些不知所措,但终究还不至于太紧张,毕竟有人给他兜底。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的对朱厚照道:“皇儿,你说以后朕不在你面前,纯简也不在你面前了,你该问谁?” “朕先不告诉你怎么处理,你就在这儿好好想想,如果是你自己独自处理这件事,你会怎么做?” 朱厚照:“啊?” 他不理解,明明父皇就在他面前,为什么要让他自己去面对这些事? 那群文官们一个个如狼似虎,恨不得吃了洪钟,可他想不明白的是,洪钟在倭岛明明做了正确的事,为什么要处理洪钟? 还有,父皇为什么不帮着自己呢? 朱厚照沉思了许久,才对弘治皇帝道:“父皇,儿臣觉得……嗯,他们要辞官,就让他们辞吧,将他们的数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找出带头的人,先处理掉一批,其余人肯定就会怕了。” 弘治皇帝道:“如果他们不怕呢?如果他们执意要一同辞职呢?” 朱厚照这次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该怎么面对。 弘治皇帝微笑道:“皇儿,你的思路是没错的,照着这个思路好好想想,如果实在想不通,就去问问纯简。”????朱厚照:“父皇……你该不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吧?在这和我故弄玄虚呢是不是?” 弘治皇帝:“……” “臭小子!” 弘治皇帝早就替朱厚照想过该怎么做了,想要平息这段风波,其实可以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就是先将洪钟给贬官,提前和洪钟说清楚,等日后再找个借口重新启用洪钟,并且给予他更高的官职嘉奖。 最主要的是,先要稳住这群文官。 可如果真要按照弘治皇帝的思路去解决这件事,无疑会让文官们觉得你太子在让步,觉得朱厚照和他父皇一样,是软弱可欺,日后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剥夺更多属于朱厚照的权力。 如果是弘治皇帝,他可以在日后的操作中,不断将权力给一点点收回来,但朱厚照不行,或者说他没有办法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教朱厚照。 可他的身子情况他清楚,他未必能支撑到那一天。 如果陈策那边有更好的办法,他也暂时就不用让朱厚照如此做,真要这样让朱厚照去处理,终究会让朱厚照被文官们轻视。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那我去找小老弟问问吧。”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嗯,纯简兴许会教你更好的对策,如果他也没有好的办法,朕再告诉你如何应对。” “勿要担忧,朕还活着,就不会让你受欺负。” 朱厚照重重点头:“好!” …… 天气炎热,陈策坐在书房内的轮椅上,书桌上放着一堆白纸,白纸上画着各种图案。 吴娘子端着一些冰块混合着水果汁来到陈策面前,轻声问道:“相公你在画什么啊?” 陈策道:“燧发枪的图纸。” 吴娘子不解,问陈策道:“什么是燧发枪?” 陈策道:“就是大明的火铳,只是比火铳射击更加方便,这种便于骑兵携带,真要在北疆塞外冲锋起来,骑兵的威力会大大增加。” 吴娘子知道,她的相公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北疆的危害。 如果说陈策现在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一个是朱厚照的执政能力,另一个可能就是北疆的蒙古人和鞑靼人了。 虽然吴娘子不知道燧发枪是什么,尽管陈策解释之后,她依旧一知半解,但这不妨碍吴娘子对自家相公的崇拜。 两人正说话期间,外面有婢女走来,对陈策道:“少爷,太子爷来了。” (本章完) 572、正德大礼议 陈策示意婢女将朱厚照带来,然后又让吴娘子下去。 朱厚照一脸愁容的来到陈策旁边,看到陈策桌上的草图,好奇的拿起来道:“小老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个是啥?” “看起来像是火铳啊。” 陈策微笑道:“嗯,火铳,不过和传统的大明火铳不同,准确的说应该是燧发枪,射击的时候更方便。” “未来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应该是火铳远远比不了的。” 此前陈策发明了战车和红衣大炮,这两武器在战场上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但也仅限于阵地战。 如果未来大明在塞外战场和蒙古人发生战场,蒙古人的骑兵机动性十分强大,他们不会傻傻的和大明打阵地战。 那时候无论是战车还是红衣大炮,能发挥的作用就显得小之又小。 陈策想打造一支轻骑兵,配备燧发枪的轻骑兵,这样才能在和蒙古人的战争中取得优势。 这算是陈策对大明的武器做的最后一个贡献了,这段时间他闲赋在家,出门都十分困难,他不想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等死,给自己找点事做,总不至于那么无聊。 听到陈策的描绘后,朱厚照兴奋的瞪大眼睛,激动的道:“这武器比红衣大炮还强?” 陈策:“武器没有强弱之分,只不过发挥的作用不同罢了。” “你找我有事啊?” 陈策很好奇,刚才这家伙还一脸阴郁愁容,怎么到现在,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朱厚照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找陈策的目的,拍了拍额头,然后继续愁苦道:“小老弟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找你有正事的。” 陈策:“……” 这都能忘,真有你的,你这家伙心依旧是这么大。 “怎么了?” 朱厚照道:“之前我与你说过,倭岛上的那些藩王和官吏,已经将倭岛当成他们自己的天下,随意欺辱杀伐百姓,随意安排官吏占据重要的职位,整个倭岛几乎都成了他们的奴隶,他们哪里将大明放在眼中?心中还有大明,还有我父皇这个天子吗?” “他们这分明是在报复,报复当初我父皇将他们迁徙到倭岛!目无法纪,眼中无父无君!” “本宫让洪钟去倭岛大开杀戒,本以为能震慑住他们,结果倭岛的这群宗藩是震住了,但京师却又出来了一群恶心的文官们!” “他们纷纷联合上书,说洪钟在倭岛大开杀戒,绕过司法程序,让本宫严惩申饬洪钟。” 陈策一直在安静的倾听,等朱厚照说完后,才缓缓地倒了一壶茶,递给朱厚照道:“喝茶。” “你去问皇上了吗?” 这种棘手的事,朱厚照处理不了,也不是他的能力范围,而且听朱厚照的意思,有点像正德版本的大礼议事件一样。 这么多文官逼宫,这对朱厚照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政治考验,若是处理不好,朱厚照在文官中的威严将会一落千丈,那个时候文官们就能拿捏住他的权力,就如汉献帝一样,任人玩弄。 朱厚照点头道:“去问了,本宫第一时间就去问了父皇,但父皇说的似是而非,他让我先来问你,然后他才告诉我怎么处理。”????“我怀疑父皇可能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在我面前强撑着面子。” 陈策:“……”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皇上要听到你这样的话,估计做梦也能笑醒了。 陈策沉默片刻,对朱厚照道:“有两种处理办法,我先对你说皇上可能会处理的手段。” 他也无所谓会不会冒犯皇帝,说话也没有任何顾忌,毕竟和朱厚照、弘治皇帝都这么熟了,就不担心会说错话了。 “你父皇应该会建议你先处理洪钟。” 听到这话,朱厚照急了,他道:“处理洪御史?那不是对这群文官们投降了?洪钟在倭岛做的事,都是本宫交代他做的。” “现在你让本宫将他处理掉了,以后谁还敢给本宫办事?谁还能听命于本宫呢?” 陈策压了压手,示意朱厚照别急,他道:“此举只是先稳住文官群体,虽然短时间内看起来你好像是输了,但时间还很长,在日后的日子里,你可以想办法将洪钟给调回中枢,赐予更高的权柄。” “那个时候文官们只会感觉你懂隐忍,手段高明,不会轻视你。” “但这个过程需要消耗时间,需要很长的时间去调整,而且万一以后你没能力调整回来,后果会很严重。” 朱厚照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先将洪钟处理了,将面前的舆论风波给压住,然后再慢慢施展手段,将洪钟给调回来。 这在日后需要找出契机,需要耐心,短时间内会让文官们权柄膨胀。 朱厚照并不喜欢这样,这不符合他的性子,他问陈策道:“小老弟,还有别的办法吗?” 陈策道:“有!” “但也有风险。” “不对文官群体妥协,和他们对抗到底,培养一两名底层言官,让他们上书替洪钟辩驳,找到辩驳可取的官吏,给他们升迁!” “如此一来,将会有更多的文官为了自身的利益,站在你的阵营中,帮助你对抗那群文官。” “再想办法将这群文官中的为首者给贬官、流放!这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你可以让锦衣卫暗中去查。” “但这样操作,万一文官们集体辞呈,那么朝廷将会陷入紊乱,如果你赢了,以后你的权力将会平稳,将会让文官们惧怕你,等你未来登基,你的权力也会更加稳固!” 有利有弊,全看朱厚照怎么权衡。 沉默片刻,陈策道:“不管你选哪种手段,我都会支持你,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回去好好想想。” “这是属于你和文官群体的战争,需要你认真权衡权衡,如果决定了,再来找我,我帮你一起对付他们!” 听到陈策的话,朱厚照彻底安心了,其实他心中早就偏向陈策说的第二种手段,只不过这些事他要回去和弘治皇帝商量商量,看看自己的父皇会如何决策。 (本章完) 573、持续发难 以礼科给事中为首的文官,在京文官足足上百人,联名上书朝廷,严惩都察院副都御史洪钟。 礼科给事中马奇今日一早,便去内阁拜谒了内阁次辅谢迁,请求谢迁在见到太子时,务必将此事告知皇太子。 谢迁笑容满面的接待了礼科给事中,尽管他是内阁辅臣,也不敢得罪这群言官。 “马大人,洪御史之罪,还需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来找本官说,本官才能根据他们的判断去断定洪御史是否有罪,是否需要劝诫太子。” 马奇反驳道:“阁老此言差矣,洪钟本就是都察院的人,本部衙门该避嫌,不该参与进来。” “其在倭岛滥杀无辜,随意屠杀官吏,这些证据确凿,我们上书无数封奏疏,不断送去乾清宫,但皇太子和皇上都未就此事做过任何回应。” “谢阁老德高望重,又是内阁辅臣,此事若不让皇上和太子重视,未来大明的司法程序岂非一泻千里?” “今日太子可命人去杀倭岛官员,明日就可能随便找个由头去杀你我。” “阁老万望重视,此事不得不察啊!太子年幼,皇上又不理朝政,如此多宗藩说杀就杀,祖宗成法何在?法律何在?” “天子若是肆意妄为,则离大明亡国还远乎?” 谢迁很是头大,真要讲道理,他还真未必是这群言官的对手,可问题是他也不想轻易得罪皇太子啊! 他从李东阳那里知道皇上身体抱恙的消息,皇上可以不顾祖宗成法,不顾外面的谩骂,但他谢迁不行。 他的政治前途不能因为几名言官的一句话,就白白葬送。 你们现在这么多文官聚集成堆,分明是要逼宫皇太子。 皇上可还没驾崩,他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欺负皇太子?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反击,只是不知道怎么反击而已。 但无论如何,谢迁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一旦皇上秋后算账了,参与这次逼宫的官吏,恐怕其下场都不怎么好。 谢迁可不会闲着没事去参与这次逼宫。 “马大人,内阁也并非老夫一人,老夫还是建议你问问费阁老,你的诉求老夫都知道了,老夫也会将你们的想法当面告诉太子。” 听到谢迁的话,马给事才拱手道:“谢阁老贤,下官这就去找费阁老。” 没多时,马奇找到了费宏,费宏听到马奇的来意后,他的回答和谢迁一样。 虽然他们都表面上答应了会将诉求告诉皇太子,但未必就说明他们一定是站在马奇这群文官。 马奇也不傻,当然知道这两个内阁阁老未必会站队他们,他只要内阁表个态度就行了,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去告诉他的同盟盟友官吏们,给他们信心。 果不其然,在马奇从内阁出来后,便在官场中散播谣言,表示内阁两位阁老都支持他们,于是加入他们的阵营队伍的官吏越来越多。 …… 乾清宫。 当朱厚照从陈策那里回来后,第一时间去找了弘治皇帝。 “父皇。”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问道:“纯简怎么说的?” 朱厚照道:“父皇,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先将洪钟给降职,然后等日后慢慢操控局势,将洪钟给调回来,再给与他更高的官吏补偿,从而让文官们知晓我的手段?” 弘治皇帝输的一愣,朱厚照呵呵道:“果然如此!” 弘治皇帝:“……” 不出他意料,陈策很容易就知晓他的打算,于是他问朱厚照道:“纯简呢?他认为该当如何?” 朱厚照道:“小老弟没说该怎么做,他只是给了我两个建议,这个是其中之一,也就是父皇的打算。”????弘治皇帝不置可否,也没开口,继续聆听朱厚照接下来的话。 他也想听一听陈策还有什么建议。 “小老弟说,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找几名官吏,让他们支持我,让我给他们升官,从而让更多的官吏站到我的身旁。” “然后再利用锦衣卫,将这群逼宫的官吏罪证给找到,处理其中几名带头的官吏。” “只是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万一没操作好,可能会导致许多官吏辞呈。” “但若是操作好了……” 弘治皇帝眯着眼,道:“你就可以牢牢掌握住权力,即便你以后登基,也能高枕无忧,所有官吏都会惧怕你。” 朱厚照点点头,道:“是啊!” “小老弟就是给我这两个建议,他说无论我选哪个他都会支持我。” “父皇,我想选第二个,我不想等那么久,更不想憋屈的对这群文官妥协!”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道:“如果那么多官吏一起罢官呢?” 朱厚照无所谓的道:“有小老弟在,他肯定不会让这种局面出现的,我相信他!”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他自然也相信陈策,既然陈策已经出手了,那肯定是选择陈策的方式。 “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纯简现在还能帮着你,他也帮不了你几回了。” “你们兄弟这次就并肩好好打一场胜仗!” 朱厚照兴奋的道:“好!” 说话间,怀恩走来,对朱厚照道:“殿下,内阁两名阁老在暖阁外求见。”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怀恩,问怀恩道:“他们来做什么?” 怀恩道:“外面传,两名阁老已经站在了六科给事中的阵营内。” 朱厚照听后,愤怒的道:“他们敢!” 弘治皇帝压了压手,对朱厚照道:“他们未必是站在对方的阵营,只是被对方利用了。” “好了,他们既然来见你,一定是来解释这件事的,你去见一见他们吧。” 朱厚照嗯了一声,道:“好!” 等朱厚照走后,怀恩便轻声对弘治皇帝道:“皇爷,皇后想见您,派人来找老奴好多次了。” 弘治皇帝叹口气,对怀恩道:“走吧,去后宫。” 怀恩又担忧的道:“那太子……” 现在这个时候,皇上你要去后宫了,太子可就单打独斗了啊!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没事的,朕的皇儿已经非常优秀出色了,他会应付的了的,走吧。” “喏!” (本章完) 574、叛徒人选 谢迁和费宏早早就在暖阁等候,等朱厚照抵达后,两人拱手躬身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随意挥手,问道:“两位阁老找本宫有什么事吗?” 谢迁和费宏纷纷一脸惶恐,对朱厚照道:“殿下,最近外廷文官纷纷弹劾洪钟,今日礼科给事中更是来内阁找臣等劝谏皇上。” “可谁知此事却被给事中马奇传了出去,让外廷文官以为臣等和马给事为众,请殿下明鉴,臣等只是大明的臣僚,绝不敢结党营私。” 朱厚照狐疑的道:“哦?谢阁老这话的意思是,马给事他们在结党隐私?” 谢迁倏地一愣,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说错话,而且还会被太子抓到把柄。 他赶忙解释道:“臣非这个意思!” 朱厚照道:“那你什么意思?谁在结党隐私?” 谢迁冷汗涔涔,他怎么没想到太子殿下的成长速度会如此之快,一点任何错话,在太子这里都能成为利器! 费宏忙不迭道:“回殿下,没有人敢结党营私,谢阁老只是在做比喻,将这群上书的臣僚比喻成一个团体。” 谢迁感恩的看了一眼费宏。 朱厚照不想深入纠结这些事,他点点头,又问道:“两位阁老认为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啊?” 谢迁沉默,明显是让费宏开口。 费宏是朱厚照的老师,即便说错话了,想必朱厚照都不会太过为难他。 而且皇帝和文官的争斗,谢迁本就打算置身事外,他今日来此,本就是来请罪的,没有其他的意图。 费宏开口道:“殿下,此事的根源在倭岛,只要洪大人能给出杀这群倭岛官僚的证据,相信马给事等人也会自觉不再追究。” 朱厚照道:“如果没有证据呢?” 费宏:“……” 太子这话摆明了就是他指使洪钟去倭岛大开杀戒的,这话要是被马给事等官僚听到还得了? 朱厚照哼了一声,道:“倭岛的那群官吏会乖乖认罪吗?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不肯签字画押,也不肯认罪,孤还能留着他们?” “他们以为只要不认罪孤就不敢杀他们了?” 这话,若是在外说出来,恐怕又会落人口舌,人家会说你既然没证据就去杀人,难道就不会出现冤假错案?不会滥杀无辜?这不是一个明君该有的作为! 只是这些话,费宏不会在朱厚照面前说就是了。 他了解朱厚照的性子,不过还是道:“殿下,马给事等官僚已经对内阁提交辞职,这么多官吏一旦一同辞职,大明的衙门会陷入瘫痪。” “臣认为还是要先稳住他们,不妨先将洪大人给送去刑部审一审?” 朱厚照笑了笑,道:“阁老说的有道理。” “孤知道了,此事你们就不用插手进来,以后遇到事都送去司礼监,孤自己处理。” “至于其他国事,还是要多有劳两位阁老了。” 朱厚照这话已经很明显了,意思是你们将其他事处理好就行了,这一场和文官们之间的斗争,你们就选择旁观不要插手! 听到朱厚照的话,谢迁如释重负,这样一来他便两边不得罪,可以置身事外。 费宏深深看了一眼朱厚照,拱手道:“遵旨。”????朱厚照这话是有水平的,今天让内阁置身事外,明天他若是在这场斗争胜利,以后整个大明将会彻底在他的掌控之中! 费宏很欣慰,太子长大了,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 等朱厚照打发内阁后,便带着刘瑾朝陈策府邸走去。 等陈策见到朱厚照后,朱厚照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也符合陈策对朱厚照的判断。 按照朱厚照的性子,他一定会选择第二种和文官们对抗到底。 陈策很欣慰,朱厚照长大了,也成长了,这次和文官们的对抗,一旦他胜利了,未来他自己独自执政,陈策将再也不会担忧。 相信弘治皇帝也是抱着这种打算,所以才会让朱厚照自己去单独面对这种压力。 “陕西布政司右通议张彩。” “让刘瑾派人去接触对方,让他上书支持你。” 陈策早早就已经调查出来了合适的人选,张彩这个人最合适不过,他前后被马文升、焦芳等人推荐过,本来他完全有资格入京为官的,但他都拒绝了。 能被马文升和焦芳两个不同派系的人分别推荐,足以说明张彩这个人十分善于伪装,也善于审时度势。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行,不适合入京做高官,这样会暴漏出他的缺陷,与其如此还不如在地方上装清高。 但这不代表张彩就不想升迁,他是弘治三年的进士,如今为官已经十四年,却依旧在地方做个七品官,他比谁都想升迁。 这次是个机会,只要刘瑾去接触他,他肯定会鼎力支持皇太子。 有皇太子的背书,以后他入朝为官,只要抓住皇太子这根救命稻草就行了。 这次是个政治投机,若是输了,他会被清算,未来可能做官都困难,但要是赢了,好处绝对远远大于他的投资! 而且就算输了也没关系,未来皇太子若是登基,也不会忘记这个当初支持皇太子的人,只不过要在家闲赋一段时间罢了。 陈策将张彩的性子全部调查清楚了,所以此时才会如此信誓旦旦的告诉朱厚照。 刘瑾在一旁倒吸凉气,果然,陈公子已经知道太子会怎么做,并且提前给太子做好了谋划! 朱厚照急忙问道:“小老弟,你都安排好啦?你知道我会和文官们对抗到底的吗?” 陈策微笑道:“是啊。” 朱厚照道:“那要张彩做什么呢?” 陈策摇头道:“不知道,你只要让刘瑾去通知到位,具体怎么做,怎么上书,这是他的事。” “如果他有这个本事舌战群儒,并且辩驳的有理有据,这才值得你提拔。” “如果他根本没这份本事和文官们对抗,那这样的人你也不必重要。” 换言之,这就是对张彩的一次考察,机会给他了,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这份本事接得住! 朱厚照点头道:“好!刘瑾,你马上去一趟陕西!” (本章完) 575、辩论 洪钟远在倭岛,但也听闻了朝廷那边的情况。 都察院巡查御史李忠这次跟随洪钟一同前来倭岛,办了很多案子,杀了很多人。 现在听闻北平那边全部都在弹劾洪钟,不免忧心忡忡的对洪钟道:“大人,朝廷那边的文官都在弹劾你,你说皇上和太子会降罪吗?” 洪钟眯着眼,沉思片刻,对李忠道:“你放心,此事不会牵连到你,老夫必定会保住你,无论如何也会如此!” 李忠愣了一下,他明显觉得洪钟错误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忙不迭道:“大人你误会了,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下官只是不忍看到大人在这边做了这么多事,最后却被朝廷给无情抛弃。” 洪钟也愣住了,呆呆看着这名下属,李忠虽然不是他亲手提拔上来的,却是他带着来倭岛的,本来这次在倭岛做了这么多事,按理说回去要升迁的,谁知道朝廷那边的文官居然会应激到如此地步。 洪钟知道那群文官在担忧什么,无外乎就是担心皇权无限被扩大,日后处理他们会更加容易。 能上书弹劾洪钟的,无疑都是自身不干净的东西,因此他们才会据理力争。 这些政治上的斗争,洪钟比谁都清楚。 他深深看了李忠一眼,微笑道:“谢谢,李大人,这是咱们做臣僚总该要承受的委屈。” “食君之禄,替君分忧。既然做了大明的官,咱们就是皇上的臣僚,一切都要替皇上考虑。” “不存在抛弃不抛弃,无论皇上和太子怎么处理,都有他们的深意。” “想要升迁,就要承受必要的委屈。唐高宗登基之前,唐太宗为什么要贬李绩?” 洪钟这分明是在提点李忠,这名年轻的官吏,才入官场没多久,很多事都还不明白,许多官场规则都还没弄懂。 如果不弄明白这些事,以后在官场会吃亏。这些官场的潜规则,如果上面的领导不去教导他们,单靠他们自己悟,需要悟很久,需要吃很多亏才能弄明白。 李忠自然听懂了洪钟的意思,忙不迭拱手道:“下官多谢大人提点。” 洪钟压了压手,眯着眼道:“况且太子也未必会放弃老夫。” “如果这件事是皇上操刀,皇上大概率会贬老夫的官,但日后定会有启用的时候。” “正心啊,你要记得,上面升迁或者贬官,要揣摩明白上面的意图,有些贬官革职,并不是皇上记恨你,只是为了平衡当前的局势罢了。” 李忠深以为然的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现如今执政的是皇太子,咱们也是奉皇太子的命来倭岛的,您刚才说如果是皇上处理这件事,他会贬官处理,那如果是太子呢?” 洪钟沉默片刻,道:“太子性子刚烈,他未必会这么处理,而且太子一定会问陈策的意见,以陈策的智慧,我想,北平那边一定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而且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陈策碾压式的胜利!” 李忠毕竟是年轻的官吏,对朝堂高层的人物还不算熟悉,好奇的问道:“陈策?这是谁啊?” “泰安侯。” 李忠道:“一个侯爵,还是没实权的侯爵,他能影响到太子的决策吗?” 洪钟冷笑道:“他不是没实权的侯爵!说他一声大明帝师都不为过,太子就是他调教出来的!” “倭岛也是他亲手操持给打下来的!”????“焦芳、刘健、杨廷和,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物?可现在朝堂还有他们的影子吗?” 嘶! 李忠倒吸凉气,听洪钟的意思,这么多人物,莫非都是被陈策给干掉的? 这未免也太恐怖了! 洪钟淡淡的喝了一口茶,道:“等着吧,如果他要出手,老夫就不会有事,若是等回京,老夫会将你的位置挪一挪。” 李忠忙不迭拱手道:“下官多谢大人。” “不必谢我,你们谁谁在倭岛表现如何,本官都看在眼中。” …… 弘治十七年,夏七月初,北平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 巍峨的乾清宫一片寂静,隐藏在寂静小雨之下的则是一场硕大的风暴。 是文官集团和皇权之间的风暴! 数十名翰林院学士、六科给事中、各衙有司文官纷纷跪在暖阁外,祈求觐见弘治皇帝。 不过弘治皇帝早已不在暖阁,暖阁内只有皇太子。 这群文官们已经无数次上疏朝廷,祈求朝廷处理洪钟,但无论是皇太子还是皇帝,都对此事置之不理。 虽然礼科给事中马奇将内阁两位阁老拉下水了,但好像也没多大的作用。 就算内阁下场了,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朝廷依旧对他们置之不理。 无奈之下,马奇便亲自带着官吏来乾清宫哭诉。 与此同时,一封从陕西布政司的而来的奏疏送到了朱厚照的案牍上。 这封奏疏是陕西右通议张彩送来的,他力挺洪钟,极力替朝廷辩驳,认为地方官吏贪污成性,若是按司法程序则会让地方官吏有更多的销毁证据的时间。 并且他还用太祖皇帝朱元璋举例,认为朱元璋杀贪官污吏的时候,从未经过司法程序,因此朝廷此举恰恰就是依据祖宗制度。 朱厚照看完了张彩的奏疏,不由眼前一亮,果然不出小老弟的意料,张彩这家伙真开始上疏了。 看来这个家伙野心很大啊,朱厚照立刻让刘瑾将这封奏疏发给内阁,让内阁的人将此奏疏拿给给事中等人看。 马奇等人得知内阁召见,暂时也不在暖阁外跪着,立刻蜂拥到内阁。 费宏严厉批评了马奇,让他立刻将这些人解散,然后才将张彩的反驳奏疏拿给对方看。 看到张彩居然替皇太子和弘治皇帝辩驳,并且辩驳的有理有据,马奇气不打一处来,现在也无暇顾及皇宫,立刻开始找人反驳张彩的奏疏。 这场文官和皇权之间的斗争,因为张彩的加入,开始变得愈加混乱起来。 谢迁和费宏只是淡淡看着,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不过随着张彩的加入,他们似乎猜测到了朱厚照也开始反击了! (本章完) 576、一系列操作 朱厚照没时间出宫,只能让刘瑾当做传话筒。 陈策依旧在研究着燧发枪,详细的画着各个零部件的细节,等刘瑾到来后,才停下手中工作。 “陈公子,张彩的奏疏送到内阁去了。” 刘瑾习惯性的称呼陈策为陈公子,一直也没改变过叫法。 陈策嗯了一声,接过张彩的奏疏看了一眼,想了想,道:“文官们肯定还会反击,不管他们给出什么样的理由,暂时先不用管,让太子先给张彩调到都察院来,官升两级。” “马奇这群官吏的罪证找到了吗?” 刘瑾道:“锦衣卫和内厂都在暗中查着,还没找到证据。” “嗯。” “等找到证据后交给刑部,让刑部第一时间去抓人。” 不出意外,一旦张彩被升迁,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支持朱厚照的队伍中,单单靠朱厚照一个人的力量对付文官不行,用宦官的力量对付文官也不行,那就只能让文官们内部分裂。 用文官去对付文官,因为这个集团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等刘瑾回宫后,便将陈策的安排告知朱厚照,朱厚照则让吏部提交程序上报给内阁,批准后升张彩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吏部尚书倪岳不想参与到这次是非中来,若是听了朱厚照的话,无疑就和大部分文官站到了对立面,这些文官们会对他口诛笔伐。 可若是不提交程序给内阁也不行,朱厚照那边一定会对他这名吏部尚书不满,于是倪岳不得已,告病请假。 这可将朱厚照气坏了,不过这次没等到陈策出手,弘治皇帝立刻派怀恩找到朱厚照,告诉朱厚照下令让倪岳好好在家养病,让吏部左侍郎许进代替倪岳执掌吏部,并且让许进拟旨升迁张彩的奏疏去内阁。 朱厚照当即按照弘治皇帝的意思让刘瑾将旨意传达给了吏部左侍郎。 许进当下拟奏疏送去内阁,内阁票拟,提交给司礼监批红,如此来,升迁陕西右通议张彩的圣旨便可以正大光明的下发。 如果没有吏部、内阁和司礼监的拟制盖章,皇帝是无权升官的,这种官吏即便被皇帝升上来,也不会被同僚承认。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当朱厚照听到吏部尚书借口生病请假后,会那么生气的原因! 当张彩升迁的消息传出后,倪岳便知道他这个吏部尚书到头了。 既然他选择明哲保身,谁也不想得罪,那就注定会是这个下场。 想要从这次政治风波中抽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要么你站在皇权一边,要么你站在文官集团一边。 张彩被升迁后,马奇都给事中立刻开始对内阁口诛笔伐,严厉指责内阁是洪钟的帮凶! 内阁两位阁老现在被骂的狗血淋头,基本上已经不会在史料上留下什么好印象。 这些文官们的笔就是战场上的刀,宋朝的庞籍,在杨家将内被黑的不成样子,可庞籍却并非一个无恶不作的官僚。????这就是文官们的笔! 内阁想要在这场风波中抽身几乎不可能,他们必须要站队,费宏肯定会站队朱厚照,他是朱厚照的老师。 至于谢迁,也索性内阁有两个人,他不用发表意见,如此才稍稍保全了一些自己的名声。 张彩被升官之后,许许多多的京官和地方官都看到了希望,纷纷加入反驳马奇的阵营中。 双方就洪钟在倭岛申饬屠杀贪官污吏的事展开了激烈的辩证,这些文官们的笔力实在太狠,甚至有人开始弹劾马奇等人就是贪官奸臣!看到自己同袍被屠杀,他们惧怕会查到自己身上,所以才会如此激烈的带着这么多人弹劾洪钟! 这话,简直刺痛了马奇的心,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谁也不敢承认。 不过很快,锦衣卫那边又查出来马奇的家人在湖广兼并田地的事,这又给张彩找到了弹劾马奇的证据,他认为如果马奇的家人没有他的默许,是绝对不敢在湖广老家胡作非为,祈求太子立刻严查马奇。 于是朱厚照当即命刑部将马奇抓捕归案,审查的结果很快,旋即朱厚照将马奇流放辽东! 在马奇被流放后,当初跟着马奇一同弹劾洪钟的官吏们,各个都心惊胆战,很快朱厚照又分别给与这群官吏贬官的贬官,屠杀的屠杀! 到最后,再也没有人敢继续反驳朱厚照。 而朱厚照在七月中旬的这场大朝会上,当即宣布洪钟在倭岛立下大功,擢升洪钟为都察院右都御史! 直接官升两级,成为都察院的二号人物。 随着洪钟升迁后,这场风波算是彻底平息,这也宣告着朱厚照在这次风波中,以完胜的姿态碾压了文官集团! 文官们损失很严重,七名给事中被流放,十五名翰林院学士被罢官,三名六部官吏被斩首,一名吏部尚书被罢官。 …… 远在倭岛。 当消息传来之后,李忠大为震惊,如洪钟预料的那样,这场持续两个月的风波,最后果真以皇太子完胜告终! “恭喜大人高升。” 李忠十分激动,洪钟升都察院右都御史,他的前途也将会一片光明! 洪钟淡淡的道:“不出老夫的意料,这些人想和陈策玩手段,他们虽然年纪大,但手段还嫩着点!” 很明显,这场文官集团和皇权之间的斗争,是因为陈策参与进来的,因为这手段明眼人看起来都不是弘治皇帝的手段。 弘治皇帝不会采用如此激进的手段,能采用这种手段的只有是陈策,这也符合陈策的一贯作风! 其实不仅洪钟在这么猜测,诸如倪岳和马奇等人都在猜测,这些手段就不像是弘治皇帝能做出来的事。 皇太子还年轻,他自己一个人办不了这些,这种手段一环接着一环,有条不紊,密不透风,能做出这些事的,只有那名许久不曾露面的泰安侯陈策! 而且陈策和皇太子的关系,这些文官们都心知肚明。 在马奇等文官集团被挫败流放之前,他们在京师组织了一场针对陈策的刺杀,就算死,他们也要拉着陈策一起死,以泄心中之愤! (本章完) 578、悲伤的朱厚照 弘治十七年,八月中,明天就是中秋节了。 今日晚上,顺天府大街已经人满为患,各种花灯将北平的几条主干道诸如澄清坊大街、正阳大街等照耀的如同白昼。 人群熙熙攘攘,各手艺人在街道上尽情表演着把戏,游客们不断传来欢呼声。 其中最为热闹的当属报恩寺和王公祠,香火旺盛,人山人海。 三辆马 萧无邪一动不动的盯着战斗的情形,心下不由得骇然。他虽然实力不够但眼力却不弱,甚至比很多人都要毒辣。 因此,王昊等人得到的好处也是难以想象。宗门灵气浑厚,气运加持,这让王昊等人修炼起来一日十里。 叶白感受着脚下,他才发现,痛苦来自剑刃,他脚下踩的是无数的剑刃。 目光扫视四周,星则渊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还是为了救幼幽,眨眼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无论那一次,他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凌霄教了陈勇步法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也教了陈紫忆一门步法,配合幽溟陈紫忆的速度已经不输结丹期的武者了。 干瘪的尸体在这魔神燃烧的时候,也是随着慢慢的变成了灰烬,四周飘散着一股子的腐肉的味道。 在这一瞬间,凌霄也是瞬间用智脑将在场所有人的神态都复制下来,尤其是康建成那一边的人,但收获不大,他们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这场赌局赢定了一般。 “恩”,南宫离螓首轻点,柳眉微蹙道:“他们胆敢截杀大将军之子,多半还有其他同伙”。 这是无声剑诀达到剑意层次的时候,才可以施展的剑意幻形,叶白第一次施展。 早饭做好已经六点半了。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大家的心情却不算很好,反而有些着急,只是没说出来,他们看着四周,希望星则渊三人赶紧回来。 和言志恒出了声音,身体却一动不动。和言欣夜见哥哥不看自己,心中一痛,忍住眼泪离开了房间。这天和言志恒没有出来吃饭,他让仆人把早餐端进房间,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到了晚上才让仆人把还剩一半的早餐端走。 南华歌舞会前身,是一个以百老汇式歌舞表演为主业的娱乐机构。 带领大军来干脏事的是祖可法、祖泽润、祖泽清兄弟,监军是千总石次郎、千总部镇抚官西归明,监军人马大多数前异民族敢死队组建。 现在对她来说,楚浩打人,打的越狠越好,到时候赔偿的金额自然也就会越高,她拿到那首歌的几率也会水涨船高,越来越高。 后世的南非已经是大明帝国殖民地,一座城池“新扬州”已经矗立在后世开普敦的位置,这里离印度洋和大西洋的交汇点好望角大约一百里。 “陈学姐!”杨若依看到陈七七,也是一脸惊恐,好像是不知道陈七七在这里,听到了他们不得了的话。 联军无法确定潇湖军的具体人数和战兵数量,事实上潇湖军的总人数只有十二万多一点,士兵的数量为十万,民夫有两万多人。士兵中有两万骑兵和三万辅助兵,这三万辅助兵主要是为骑兵服务的,战斗力比较弱。 宫吉呵呵一笑,这庞战天他真当是谁都怕了龙云呢,说话真是够中二的。还是他真将自己当做是谁呢,说话也不被人笑掉大牙。 昨天夜里,李彦接受了一个订单,要将伊凡和三个流星猎人,从摩羯宫送到天蝎宫。他们的目的地,是天蝎宫的一片偏僻的森林,名为“六芒星蝎之森”。 579、繁华的大明 弘治十七年,八月中,明天就是中秋节了。 今日晚上,顺天府大街已经人满为患,各种花灯将北平的几条主干道诸如澄清坊大街、正阳大街等照耀的如同白昼。 人群熙熙攘攘,各手艺人在街道上尽情表演着把戏,游客们不断传来欢呼声。 其中最为热闹的当属报恩寺和王公祠,香火旺盛,人山人海。 三两马车走马观花的走在北平的街道上,很快抵达陈策府邸后才停了下来。 陈策早就知道今天弘治皇帝和张皇后以及朱厚照会来,早早就将家中布置妥当,等弘治皇帝抵达府邸前,陈策已经坐在轮椅上,带着吴娘子和校花等家眷迎接弘治皇帝。 陈策心中隐约清楚这次弘治皇帝来的目的,如此大阵仗,恐怕是要告诉朱厚照真相了。 已经八月中了,弘治皇帝能活的日子越来越少。 陈策又何尝不是? 现在两人都不清楚谁会走在前面。 弘治皇帝在怀恩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然后是张皇后,张皇后很快跟上弘治皇帝,亲自搀扶着弘治皇帝。 紧接着便是刘瑾陪着朱厚照嘻嘻哈哈的来到弘治皇帝面前。 陈策刚打算行礼,不远处就看到张家兄弟骑着马匹走来,两兄弟笑着道:“这么巧的吗?” “臣参见皇上。” 张皇后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巧什么巧?这两个孽障,不会现在还想着监视皇上吧? 弘治皇帝也无奈的看他们一眼,一脸哭笑不得,他现在自然也不会和张家这两个家伙计较什么。 这两家伙给弘治皇帝带来了不少欢乐,也带来了不少烦心事,总之人之将死,现在弘治皇帝也懒得和张家兄弟计较。 陈策这才带着家眷对弘治皇帝和张皇后行礼。 旋即一行人一同进了院子。 晚宴陈策就布置在院落中,院落内点燃了许多灯,这里明亮异常。 长桌上琳琅满目的都是好酒、好菜,弘治皇帝对朱厚照道:“皇儿,你长大了,喝点酒吧,陪着朕一起喝。” “纯简?” 陈策微笑的端着酒杯,道:“我自也要陪着皇上喝一口。” 吴娘子有些担忧,陈策从不喝酒,而且身子也不好,她不敢让陈策喝,但又不敢乱说。 好在朱厚照开口了,他对陈策道:“小老弟,你这身子就不要逞能了,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了。” 陈策微笑道:“没事,你也多喝点。” 朱厚照:“?” 啥情况? 以前小老弟和父皇都不会随便让我喝酒的啊,为啥今天都变了性子。 张皇后也难得的喝了口酒,她深深忘了一眼朱厚照,又看了一眼弘治皇帝,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张家兄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还别说,陈策家里的饭菜还真好吃啊。 “冒昧的问一句。”张家兄弟灌了一口酒,开口道:“陈纯简,伱家的厨子是谁?可否卖给我们?” 陈策:“?” 他愣着脸道:“菜肴都是我妻子做的,所以呢?”????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一道杀人的目光投向张家兄弟,张家兄弟赶忙改口道:“呵呵,这个,其实我们是想派人来讨教厨艺的。” “不错,今天这菜肴实在太好吃了,吃菜吃菜。” 酒过三巡,陈策有些微醺。 婢女早就在一旁的四方桌上沏好了茶水,陈策和弘治皇帝、张皇后、朱厚照来到一旁的桌子上落座喝茶。 张家兄弟继续满嘴流油的扒拉着米饭就着肥肉,吃的不亦乐乎。 陈策喝了一口茶,对朱厚照道:“殿下,你长大了,这次对马奇那群文官处理的很好。” “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就不用惊慌,也不必害怕,那时候你将会是大明的天子,你手中握着至高的权力,没有人能撼动你的位置。” “遇到这样的事,再也不要担忧,我相信你自己就能好好处理。” 朱厚照:“好好地说这个干啥?要不是小老弟和父皇在,我哪有本事处理啊?” 陈策摇头道:“不,你自己也能处理的很好,我和皇上只是给了你方向,并没有在具体过程中帮助你什么,都是你自己处理好的。” “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已经很好了!” “你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太子储君了,未来也会是一名合格的皇帝。” “从我和殿下认识的这些年来,我和太子相互探讨了很多治国治官的手段,相信太子也深有感悟。” 朱厚照低着头,情绪不高,不过还是承认道:“小老弟,以前我嘴硬,其实不是探讨,是你在教我,本宫都知道。” “只是本宫不愿意承认罢了……不是,你今天忽然说这些干什么啊?” 陈策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我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以后恐怕不能再帮着太子做点什么了。” 朱厚照道:“瞎说!” 弘治皇帝此时也喝了一口茶,开口道:“纯简给你铺建了一条康庄大道,大明能有今时今日,全部都是你自己得来的。” 朱厚照摇摇头道:“父皇你说错了,是小老弟帮我的。” 弘治皇帝道:“如果不是六年前你的善举,救了纯简一命,大明能有今时今日吗?” 陈策也点头道:“是啊,缘分从来都是这么妙不可言。” “大明能有今时之盛世,是皇上的鼎力支持,如果我没遇到明君,没遇到太子,大明也不会走到今日,许多政策也都实施不了。” “总该有离别的时候,太子不要伤心,最起码我们一起奋斗过,一起开心过,那些美好的回忆都会留在你心中。” “我也希望等我离开了,太子能坚强的活下去,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去掌控大明这片天!” “我未来也会在天上看着太子,答应我,以后带领大明走向更辉煌,可以吗?” 朱厚照情绪有些低落,喃喃道:“没有你……我哪行啊!” 说着,他眼眸就红了起来,脸上挂满了伤心,一脸的不舍。 陈策只是在给弘治皇帝开个话茬,他看着朱厚照,微笑道:“男儿郎不要流泪,再多的伤心都放在心里,遇到什么事都要坦然面对,这是一个成熟男儿郎该有的样子。” (本章完) 579、繁华的大明(前面章节发错,已修改) 陈策一番沉重的话说完,桌上的气氛也有些沉重。 弘治皇帝想了想,道:“厚照,纯简,我们出去转一转吧。” 陈策点头:“好。” 外面早就布满了锦衣卫和东厂、内厂的暗探,可以确保弘治皇帝一行人出门的安全。 吴娘子推着陈策,一行人缓缓来到了繁华的澄清坊大街。 夜晚的京师大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报恩寺前更是人满为患。 陈策有些好奇的看着弘治皇帝,道:“皇上,我记着您以前不是信封道么?怎么来佛家寺庙了?” 弘治皇帝苦笑道:“什么道佛,都是虚无缥缈之事,眼前有寺庙就来寺庙,有道观就来道观了。” 大报恩寺的后院是不准人进出的,不过很快就有小沙弥前来迎接弘治皇帝一行人,将他们带到了后院禅房。 禅房内摆放着许多茶水和蒲团,弘治皇帝等人虔诚的朝各佛像参拜,旋即才有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出来接见了弘治皇帝。 “阿弥陀佛。” 弘治皇帝双手合十,略带深意的问道:““悲哉六识,沉沦八苦,不有大圣,谁拯慧桥。佛说人有八苦,敢问大师,人生最苦之事是为何?” 那名老和尚不悲不喜的道:“人生最苦之事,想来施主自己心中有数,你若生来痛苦,那生便是苦。你若病痛苦,那便是病苦……爱别离、生老病死,一切都因人的欲望而苦。” 弘治皇帝问道:“无欲无求是否就不会苦?” 老方丈道:“无欲无求也会苦。” “为何?” 老方丈没有回答,陈策却道:“因为别人会因你而苦。” 老方丈深深凝望一眼陈策:“施主有慧根,然命不久矣。” 朱厚照急忙问道:“大师!伱看出来我家哥哥有病?可能治?” 老方丈道:“若老衲能救,汝等何须这个时候才来找我?” 朱厚照一脸失望。 弘治皇帝反驳道:“那如大师这般,人生来就苦,苦厄从来不会消弭?那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老方丈淡淡的道:“人活着的意义在于活着。” 张家兄弟一脸无语:“你这说的简直就是放屁啊!” 陈策:“……” 弘治皇帝:“……” 尼玛,谁把这两个狗东西给放进来的? 陈策双手合十:“大师莫要在意。” “我有一问,亦不能答,请大师解惑。” 朱厚照和弘治皇帝都有些奇怪的看着陈策,他们都认为陈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也有难以排解的困惑呢? 陈策问道:“人死可以复生吗?” 老方丈愣了愣,摇头道:“人死不能复生。” 陈策道:“大师没见过,为何这么笃定呢?” 老方丈沉默片刻,才道:“这超出老衲的认知,老衲修行不够,无法给施主解惑。” 陈策又道:“如果人死真能复活,人生是否终有循环而言?”????老方丈继续沉默。 张家兄弟低声道:“垃圾,打不出来了吧?” …… 从寺庙出来后,弘治皇帝又朝着王公祠堂而去。 陈策刚才询问方丈的话,也是他埋在心中的秘密,如果不能重生复活,那为什么他能穿越? 如果能穿越,为什么他的命运会如此之苦,为何会这么快走向死亡? 难道上天是为了让他再轮回一次吗? 澄清坊大街上,人山人海,看着这一片繁华盛世,弘治皇帝脸上带着笑容。 “这一片盛世江山,日后都留给你了,以后你要一直让大明这样走下去。” “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大明国富民强,做一名有为的君主,励精图治,开拓进取,以史为鉴!” 朱厚照挠挠头,疑惑的看着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咋了啊?怎么今天说话奇奇怪怪的?” “还有小老弟,你们怎么最近都显得奇奇怪怪的啊?” 陈策没开口,弘治皇帝也只是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抵达王公祠后,陈策给王越上了香,默默地道:“老师,该做的,我都做到了。” “我的志向也全部实现了,我很满足了。”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陈策,又看了一眼王越的铜像,对陈策道:“王越不如你,如果他还活着,相信他会为你骄傲的。” 陈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弘治皇帝又看了一眼朱厚照,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皇儿,父皇有件事要告诉你。” 朱厚照嗯了一声,道:“父皇,你说。” 张皇后不忍听,脸上挂满了担忧和紧张。 弘治皇帝微笑道:“朕的小孩长大了,就如纯简说的,以后要肩负起来更大的责任了。” “知道为什么父皇这些日子都没有处理政事,都让你带着父皇去处理吗?” 朱厚照道:“知道啊,父皇让我早早熟悉政务,替父皇排忧解难,让父皇好好休息休息。” 弘治皇帝笑着道:“是啊,可为什么呢?” 朱厚照摇摇头。 弘治皇帝道:“去年年关的时候,太医院给朕查了身子,朕……快不行了。” 朱厚照愣了一下,笑道:“父皇可别说笑了,你还这么年轻呢!不就是累了点吗?你放心好了,你就安心的歇着吧,这些政事我都给你处理好,绝对不让你烦心!” 弘治皇帝面色稍稍严肃点:“皇儿,你听父皇说,父皇一直不愿意告诉你,因为父皇怕你伤心,那时候父皇一直担心你没办法独立处理政务,父皇就在想啊,我要是走了,我的儿子独自一个人怎能面对着诺大的江山呢?” “他若是被文官们欺负了怎么办?” “父皇很担心,所以父皇一直没告诉你父皇的身体情况。” “现在父皇可以告诉你了,因为朕的儿子现在长大成大人啦,已经可以独自面对那些文官,和他们斗争,并且能占据上风了!” “以后父皇走了,朕的儿子已经有能力扛起来大明这片江山啦!” 朱厚照眼眸唰的就红了起来,但还是笑道:“好啦好啦,父皇不要再说这些胡话了,儿臣哪有这个能力呢?没有父皇,我可不行!” 听着弘治皇帝的父子对话,张家兄弟的脸色也变了。 什么? 皇上……怎么啦?怎么会这样?! (本章完) 580、悲伤至极的朱厚照 张家兄弟平常最爱瞎说话,此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们呆呆的看着张皇后,小心翼翼来到张皇后身边,轻声道:“阿,阿姐……” “皇上是不是酒还没醒呢?” 他们以为刚才在陈策那里弘治皇帝喝了酒,现在纯粹是在说胡话。 好好一个人,咋就不行了? 张家兄弟眼眶也缓缓地红润了起来,这些年来,弘治皇帝对他们兄弟确实是极好极好的。 他们兄弟这些年来没少惹事,将周家的老侯爷给打了一顿,又在市场上欺男霸女,虽然没有恶贯满盈,但也被文官们不喜。 文官们不知道弹劾过他们多少次了,若不是弘治皇帝包庇他们,恐怕他们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也许是因为张皇后的原因,不过无论如何,弘治皇帝都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皇帝,最起码对他们兄弟来说是这样就足够了。 现在听到弘治皇帝不久于人世,他们兄弟如何不伤心啊! 当然,最伤心的无疑是朱厚照,他怒道:“太医院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他们瞎说的!父皇你不可能有病,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病!” “我不信,我才不信!父皇你骗我!太医院骗伱的,我要去杀了太医院的人!” “这群人根本就不懂医术,他们就是一群大骗子!” 看着激动异常的朱厚照,陈策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自然也不会出面说什么,他们父子之间的事,让他们父子自己解决吧。 张皇后劝朱厚照道:“皇儿,冷静点,冷静点!” “母后!你也知道了是不是?你们都知道了是不是?” “小老弟你一直让我多陪陪父皇,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 “你们都该死啊!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们嘴上说将我当成大人了,可全部都把我当小孩子!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泪水哗啦啦的在朱厚照脸上落下,他此时迷茫恐慌的像个孩子一样。 他的父亲,他最爱的父亲,突然说要不行了,要走了,这让朱厚照怎能承受的住? 虽然平日朱厚照和弘治皇帝吊儿郎当,但谁又能理解他这个儿子对父亲的爱? 他和弘治皇帝闹过不少脾气,也有过不少任性,可这不就是父子之间该有的样子嘛? 他爱他的父亲,深深的爱着,他的父亲也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朱厚照,尽管朱厚照年幼的时候调皮捣蛋,但弘治皇帝不允许外人说他儿子一句话不是。 后面看到自己儿子越来越优秀,弘治皇帝不止一次在外面的臣僚中夸奖他的儿子,以他的儿子为骄傲。 他对自己儿子的父爱也是伟大的,无私的! 他们虽然是帝王家,但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真父子。 弘治皇帝板着脸,厉声道:“朱厚照!放肆!” “你恨谁?你要恨就恨朕一人!和纯简无关,和你娘也无关,都是朕让他们瞒着你的!”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朕若是早告诉你,你能承受得住吗?” “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爱着你,所有人都怕你悲伤怕你难过,你有什么资格去伤害别人说一句你恨别人?” “朕刚才还说你长大了,你以后能像个男人一样站着了,你,你让朕失望……咳咳咳!”????看到弘治皇帝剧烈咳嗽起来,朱厚照吓坏了:“父皇,父皇啊!儿臣不敢了,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啊……呜呜呜呜!” “我不想父皇离开我,我不要父皇离开我,呜呜!” “我不行,我一个人不能面对这些事,父皇,你不要走好吗,你答应我你陪着我,我不要你走啊!” “我不想当皇帝,我只想好好孝顺父皇,父皇你太累了,一定是太累了,以后我替你分担,我不会让父皇这么累了……啊!啊啊啊啊!”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父皇!我以前让父皇太累了,我要是能早点长大,我要是能早点帮着父皇,父皇就不会累着了。” 看着朱厚照伤心欲绝的哭泣模样,陈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一天迟早要来,早点让他知道也不是坏事。 弘治皇帝一把将朱厚照给揽入了怀中,抚摸着他的黑发,拍了拍他的头颅,一如小时候一样。 弘治皇帝很少这么抱着自己的儿子,他太忙了,登基的时候那么多烂摊子等着他,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儿子,可这不代表他不爱自己的儿子。 “皇儿,不哭,不哭……不要哭,你母后还在,你娘还在,你舅舅也还在,他们会陪着你的。” “不要哭,你长大了,是个好孩子了,不要哭。” 弘治皇帝老泪纵横,抬头望着天空,心口疼痛的厉害。 朱厚照趴在弘治皇帝怀中狠狠抽泣着,张皇后也不断地擦着眼泪,悲伤到了极点。 张家兄弟眼泪也纷纷落了下来,两兄弟相互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哭的不成样子。 毕竟弘治皇帝才是他们所有人的顶梁柱啊! 现在顶梁柱要倒了,他们都显得六神无主起来。 “好啦好啦。”弘治皇帝道,“朕这不是还没走吗?” “朕还能陪着你一段时间,你不要让朕失望,你若是这样,朕走了都不安心。” “父皇……我,我爱你!”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朕又何尝不爱我的儿子呢?” “我家厚照是天下最孝顺的孩子,最懂事的孩子!” “朕以你为骄傲,一辈子都以你为傲,不哭,不要哭了。” 陈策微微叹口气,劝弘治皇帝道:“皇上,莫要太伤心了。” “还有些日子,好好陪着太子。” “殿下,好好处理政事,只有如此,皇上才能安心。” 一下子得知他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都即将离他而去,这对朱厚照的打击实在太巨大了! 他始终还只是个孩子,哪里能独自面对这些事,他只想快快乐乐的陪在自己父母面前,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陈策即将离开人世的消息,他不想再看到自己的父亲也要离自己而去啊! 天空的月亮越来越圆,地上的人也很团圆,但仅只有这一次了。 (本章完) 581、昭告天下 陈策看着朱厚照失魂落魄的样子,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拍一拍朱厚照,可此时才发现自己坐在轮椅上,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安慰他了。 天色渐晚,灯火阑珊,陈策轻声对吴娘子道:“我们先回去吧。” 他不想继续打扰朱厚照和弘治皇帝,他们父子应该还有很多贴己话要说,吴娘子轻轻推着陈策的轮椅离开。 临走前,陈策拉了拉张家兄弟的衣衫,道:“你们也跟我走。” 张家兄弟也微微点头,这两兄弟平常嘴里没个把门,现在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在这乱说话,于是自觉的跟着陈策离开。 在陈策快回到府邸的时候,张鹤龄深深叹口气,对陈策道:“陈策啊,你也要好好的。” “天呐,这该死的老天,究竟多么不开眼啊?为什么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都活不久!” 陈策莞尔一笑,他还没见过这两家伙如此正经,有点不太适应,对张鹤龄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鹤龄叹口气,道:“嗯,走了。” “等等。” 张家兄弟回头,好奇的看着陈策,问道:“干啥?该不会要把驿站快递给我们吧?” 陈策点头:“嗯。” 啊? 张家兄弟懵逼了,以前他们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可陈策从来没答应,今天这是咋了? 陈策道:“快递的股份给你们一半,净收入的一半交给我的家人,我若是走了,他们需要钱财维持生活。” 吴娘子当然可以自己经营快递,但她毕竟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料。快递产业他找不到放心的人托付。 张家兄弟其实最为合适,上面还有朱厚照看着他们,他们也不敢乱来。 这些日子的相处,陈策也对这两兄弟的性子有了很好的认知,虽然他们平常不靠谱,但绝对不会对自己人干出什么坏事来。 张鹤龄瞪大眼睛道:“给这么多?” 他们以为给个两三成就差不多了,谁知道陈策直接给了一半,张鹤龄急忙道:“伱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照顾好的。” 陈策嗯了一声,道:“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张延龄对张鹤龄道:“大哥,陈策那小子会这么好心?这里面一定有诈,要谨慎啊!” 张鹤龄白了他一眼,道:“又诈个屁!你是被陈策给坑怕了是吗?” “都这个时候了,陈策还会给咱们挖坑吗?” “今晚都在关注皇上的身子情况,可你有没有想过陈策的时日也无多了?” “他要给他家人安排后路,他怕自己死了以后会有人欺负他的家人。” “他这几年对付了很多人,杨廷和、刘健、焦芳、刘大夏。伦文叙、梁储等等。” “这些人有的死了,有的被贬官,但大部分都还活着,只要这些人活着,就有起来的机会。” “陈策他在的时候,这些人断然不敢对陈策动手,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压根不是陈策的对手。” “可陈策死了呢?” “以后就算太子登基了,可是太子要忙于政事,哪有时间时时刻刻关注到陈策的家人?” “陈策的学生现在都不在京师,他们要调回来还有一些时间,这段时间的空档,需要有人给他照顾家人。” “所以他割让了一半的商业利润给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尽心尽力的给他看着家人,支撑到他的学生们回京。”????“你要问陈策有啥目的,这就是他的目的。” 听了自家大哥的分析,张延龄这才明白陈策的用意。 唉,这个家伙其实不必如此的,就算他不说,咱们兄弟还能亏待他的家人嘛? 虽然这些年陈策将他们坑的不少,但诸如桑拿浴室、医馆等产业也都是陈策帮着他们扶持起来的。 要是没有陈策,在大明政治改革,商业发达的现在,他们兄弟也没办法分一杯羹。 两兄弟对视一眼,纷纷长长叹口气。 一下子得知弘治皇帝和陈策都要命不久矣,两兄弟好像生命中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有点开心不起来。 实话实说,这些年来,要不是陈策和弘治皇帝一直袒护着他们,那些文官们早就将他们干死了。 将来弘治皇帝和陈策要一起死了,未来该怎么办呢? …… 澄清坊大街上,朱厚照一家三口缓缓地走在大街,他们几乎没机会这样一家人一起游荡在繁华的澄清坊大街,看一看大明现在的发展,看一看大明现在的繁华。 张皇后自从进入皇宫后就没出过宫门,如今看到外面的繁华盛世,不由惊愕的感慨大明的强大。 大明现在的繁华,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认知。 弘治皇帝微笑道:“这些都是纯简的功劳……” 他唏嘘道:“朕何其有幸,在朕的朝代能出一个陈纯简。” 朱厚照一直很伤心,一路上话不多,默默地跟在弘治皇帝身旁。 “皇儿,不要在悲伤,今日这样的场景多么难得,你不是喜欢吃糖球吗?去买几个。” 朱厚照嗯了一声,道:“好的。”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孤独的背影,微微叹口气,等明日一早,他要召开一场小朝会,将内阁六部都察院等高层一同召见。 他要托孤了,给朱厚照安排好托孤大臣。 同时也打算在明日,将费宏调整成为内阁首辅。 这是在李东阳退出内阁的时候,弘治皇帝就打算做的事,现在才得以实施。 等朱厚照买着糖球回来后,分别交给了弘治皇帝和张皇后。 回皇宫后,朱厚照第一时间又召了刘文泰来给弘治皇帝诊断,刘文泰诚惶诚恐的将弘治皇帝积劳成疾病入膏肓的病情告诉朱厚照。 朱厚照想发火,最后只能无奈的挥手让他离开。 弘治皇帝微笑着对朱厚照道:“皇儿,不要瞎忙活了,你去下旨,明日将内阁六部都察院等官吏全部召到武英殿,朕有事交代他们。” 朱厚照轻声道:“嗯。” “好孩子,去吧,莫要太累着了,回去休息吧。” 朱厚照抹了抹眼泪,重重的道:“父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本章完) 582、弘治托孤 中秋时分,北疆已经有些寒冷了,辽东。 整个辽东现在已经变了模样,随着女真人一波接着一波迁徙到了内地,现在群居在辽东的女真人已经所剩无几。 当初斗志昂扬的建州女真部落,现在也在快速掉落,随着陈策两则针对辽东的决定性政策下放到辽东,就已经注定了辽东现在残破的样子。 尽管爱新觉罗家族的几名心有大志向的人想带着女真人崛起,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机会。 傅元现在的工作重点已经不在辽东,他将目标放在了北疆的瓦剌和鞑靼人。 鞑靼部落现在的分化也越来越严重,小王子在鞑靼部落的威望渐渐崩塌,他一直在谋求一场和明朝的战争,以巩固自己在部落内的威望。 然而明廷一直龟缩在九边长城关内防守,鞑靼人又不擅长攻城,所以现在鞑靼小王子只能干着急,不断在北疆挑衅明朝人,不断沿途屠杀出关的商队队伍,就是为了激起明朝的愤怒,让明朝出关和他们对战。 这也是傅元想要的结果,如今主动权掌握在了大明手中,只要大明想要战争,准备充足,就能随时随地的对发起战争。 他将这些消息一股脑全部发信件送给了陈策。 他不清楚陈策现在的身体情况如何,也不知道陈策还能活多久,只能祈祷陈策能多活一段时间,将北疆这个隐患给彻底解决。 消息很快就送到了陈策的案牍前,看着傅元交给自己的答卷,陈策很满意。 他现在也在抓紧制造燧发枪,图纸已经被他全部完成,陈策也命人将燧发枪的图纸送给兵部马文升。 …… 弘治十七年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百官休沐,不过内阁六部和都察院的高层全部被朱厚照召到了武英殿。 等这群高层官吏抵达武英殿后,所有人都有些震惊,他们看到了许久没有露面的弘治皇帝! 自弘治十七年开始以来,弘治皇帝已经很少会出现在百官的视野中,已经过去大半年时间,此时突然看到弘治皇帝,所有人又惊又喜。 文官们纷纷猜测弘治皇帝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自从弘治十七年开始就很少视朝。 今日看到弘治皇帝,见到弘治皇帝难看的气色和消瘦的身体,他们此时方才明白,弘治皇帝可能真的如同他们猜测一样,身子出了严重的状况。 弘治皇帝努力的保持着威严,坐在龙位上,朱厚照则站在弘治皇帝审判。 弘治皇帝看着大明的这群高官,这群官吏纷纷拱手对弘治皇帝行礼。 弘治皇帝挥手,面无表情的道:“今日尔等本该休沐,朕抱歉占用你们休沐的时间。” 众官吏惶恐,纷纷表示不敢。 旋即弘治皇帝继续开口道:“诸卿想必也很奇怪,朕为什么许久没有和诸卿见面。” “今日朕告诉你们,朕病了,药石无救。” 听到这话,百官急忙拱手道:“皇上洪福齐天,定能转危为安!” 弘治皇帝摆摆手,道:“朕非神仙,太医院已经将结果告知了朕。” “皇太子厚照年纪尚小,故朕希望诸卿当尽心辅佐皇太子。” 今日弘治皇帝的话,宛如一颗重磅炸弹,将武英殿给炸响了,长长的沉默之后,弘治皇帝继续开口道:“费阁老自入阁后,有决断之武,谋划之智,自李阁老辞官后,一直推崇费阁老接替他的位置。” “朕一直不愿意,因为谢阁老同样能谋擅断,朕一直在为难。” 谢迁知道弘治皇帝这话的意思,既然弘治皇帝要托孤,这无疑就是打算让费宏出任内阁首辅了。????实际这些日子谢迁也都在刻意藏拙,内阁许多大事他全部都交给了费宏。 当初在李东阳提点下,他就知道这一日迟早会到来。 “臣请皇上擢升费大人为内阁首辅。”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又看着六部和都察院的高官,询问道:“尔等的意思呢?” 现在的内阁六部都是经过筛选过后的,虽然他们各有自己的心思,但绝对不会有愣头青存在。 如今谁还看不透弘治皇帝这是早就计划好的要让费宏出任内阁首辅,于是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弘治皇帝欣慰的点点头,旋即又道:“诸卿不必悲伤,勿要哭泣,弘治一朝能走到今时今日,大明能有今时今日之繁华,都是我们君臣共同努力的成果。” “他日朕若不在了,汝等当勉励,继续辅助皇太子,延续我大明百世之盛况!” 这群老臣们,各个都眼眸红润,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打转。 有的在装腔作势,但更多的恐怕都是真心实意的舍不得这名仁慈的天子。 弘治皇帝在位的时候,对他们这群文官极好,很少会处理他们,君臣之间的氛围很好。 如今看到天子即将不久于人世,众臣发自内心的感到悲伤。 “莫哭。” 弘治皇帝拉长了音调:“我儿还在,大明还在,去吧,都退朝好好去过个团圆的中秋吧。” “朕也要和儿子一同团团圆圆过完今年的中秋了。” 百官拱手,旋即默默离开武英殿。 …… 陈府,大清早,陈策坐在院落前眯着眼晒着太阳,逗着自己儿女玩耍。 两个小家伙很快就困了,陈策将他交给婢女,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们离去。 小花站在院落内舞剑,长袖翩翩,长剑挥舞,甚是凌厉。 当初收养的小丫头,仿佛也长大了一般,陈策眯着眼,欣赏着小花的武姿。 小花不知何时,也终于明白了她的陈哥哥恐怕活不长久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却努力的不让眼眶掉落下来。 看着坐在轮椅上眯着眼昏昏欲睡的陈策,小花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的落泪了。 陈策闭上了眼睛,越来越嗜睡了,身子也越来越无力,整个世界仿佛已经开始模糊起来。 想来已经快要到了弥留之际了吧? 还有最后一件事,北疆还没平定,不过这些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了,相信以后在那个家伙带领下,灭掉北疆蒙古人只是迟早的事…… (本章完) 583、最后一件神器,燧发枪 过了中秋后,朝廷百官正常当值,只是百官们神色都不太好。 在京的文官们大都知晓了弘治皇帝即将大行宾天的消息,大都显得很是悲伤。 马文升今早才进兵部的值庐,先如同往常一样看了一眼顺天报纸。 这几日报纸上倒也没有太多新闻,其中最多的莫过于倭岛宗藩和官吏贪污腐败,朝廷严惩等等。 其中关于马奇等文官们逼宫皇太子的消息,也被记录在了顺天报纸上,只是报纸上记录的内容却和实际发生的大相径庭。 报纸上的内容将马奇这群人的行径记载是和倭奴岛上的官僚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看完这些,马文升深深感慨了一句,当初陈策在发展报刊行业的时候,恐怕就想到了现如今这个场景。 当初说的很好,报刊不会参与朝廷的政事,可谁知道当初陈策建立报刊,其实就是为了给朱厚照准备的。 现在报刊的舆论可是比文官们的笔杆子还要厉害,文官们终于感受到了报刊的厉害,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在密谋取缔大明报刊,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罢了。 就在马文升思考的时候,一名胥吏找到马文升,恭敬的道:“马大人,陈府的一名奴仆来了,说要亲自见您。” 一般一个府邸的奴仆,别说六部了,就算内阁的,都没资格进入皇城。 马文升当即询问道:“陈策府邸的人?” “是!” 胥吏也不傻,若不是陈策府邸的奴仆,他也不可能将这种小事告诉马文升。 马文升沉思片刻,道:“将他带进来。” “喏!” 没多时,陈策府邸的一名奴仆走了进来,恭敬的对马文升道:“启奏马大人,我们家少爷给您送了一件兵器的图谱,让您快点按照兵器进行建设。” 马文升点点头,道:“本官知晓了,你回去告诉纯简,说他幸苦了,让他多注意注意身子。” “喏!” 兵部的一名郎中刚好来找马文升汇报工作,听到马文升的话,不由奇怪的道:“大人,泰安侯只是送一件兵器来,何至于您如此看重?” 马文升摇摇头,当初兵部也有一名郎中对陈策的兵器图谱不重视,后来呢? 有前车之鉴,马文升不可能对陈策的东西不重视。 而且陈策现在都已经性命垂危,还要让人来送兵器图谱,足以看出陈策对这件兵器的重视。 能让陈策重视的兵器,这本身就能说明这件兵器的厉害之处。 马文升看了看图谱,都是一些拆分的零件,有些像火铳的样子,不过大明现在的火铳已经发展的很好,却也不知道陈策这火铳有什么独特之处,于是他对兵部郎中道:“你快些将图谱拿下去,抓紧时间给他制造出来。” “喏!” 兵部郎中拿着陈策递过来的图谱,很快离去,准备找兵器监的工匠开始制造燧发枪。 …… 乾清宫。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最近的报纸,如今舆论风向很快便像天子靠拢,当初他诛杀马奇那群文官的时候,不知多少文官暗中谩骂弘治皇帝独断专裁,现在风向如此快速的转变,全都是报刊的功劳。????这无疑是天子手中最锋利的刀! 当初陈策将报刊建设和发展,用了这么多年,许多人都觉得没什么用,直到现在,报刊终于发挥了巨大的威力。 朱厚照的心情依旧低落,这段时间派出去很多人寻找名医,虽然小老弟的病情已经无可救药,但是他父皇的他还不想放弃。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这个样子,只能无奈叹口气,今日一早便将朱厚照给叫到了暖阁。 “父皇,您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儿臣这就去找太医。” 弘治皇帝每次对他的召见,朱厚照都很害怕,他真的很害怕有一天父皇召见自己,告诉自己他已经油尽灯枯。 弘治皇帝微笑道:“没事,父皇没什么事,不要担忧。” “皇儿。” 弘治皇帝将报纸递给他看,语重心长的道:“纯简给你留了一份好的武器,最锋利的武器。” “报刊?” 朱厚照狐疑的问道。 弘治皇帝点头,道:“它会是伱掌控整个天下舆论风向最锋利的刀,文官们权力之所以大,是因为笔杆子在他们手中,所以咱们要受制于他们,一旦我们哪儿做的不好,就会有文官们用笔杆子做刀来攻击你。” “哪有皇帝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哪有皇帝想听到民怨沸腾?” “所以朕前半生才会如此惧怕文官,才会处处对他们忍让。” “但是未来,你不用如此,这份报刊就是你手中对付文官最锋利的刀。” “找一个你信得过的人,让他接替报刊的位置!” 朱厚照问弘治皇帝道:“父皇,我该找谁啊?” 弘治皇帝摇摇头道:“朕留给你的文官都身居要职,这个需要你自己去找了。” “不过朕可以给你个方向,陈策的三名学生,你可以挑选一个过来。” “你可单独建一司,报刊司,然后调陈策三名学生回来,让他们替你掌控此司。” 报刊对皇权很重要,陈策的三名学生迟早要调回京师,这些都是陈策留给朱厚照的人。 现在让朱厚照亲自调他们回来,他们一定会对朱厚照更加感恩。 所以弘治皇帝才让朱厚照自己去处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忠心自己,但他的儿子不一样,他儿子登基后,需要忠心耿耿的人来帮助他,现在这些恩惠出自于朱厚照,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更加感恩朱厚照的。 朱厚照重重点头,道:“那父皇,我该调谁回来?” 弘治皇帝微笑道:“皇儿自己定,人事大权在你手中,你想调谁都可以。” “不过要记得,也是因为这份重大的权柄在你手中,你越要小心翼翼,纯简已经告诉过你怎么用人,怎么御下,朕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朱厚照嗯了一声,还是有些悲伤,以后他要自己面对这些了,他的父皇再也不能给他出谋划策了,想到这里,朱厚照眼眸又红了起来。 (本章完) 584、燧发枪之威 弘治十七年秋八月末,兵部。 兵部的工匠们正在紧锣密鼓的制造‘火铳’,只是他们越是按照陈策给的图纸组装制造,就越是觉得这‘火铳’和传统的大明火器有很大的不同。 八月底的这一天,兵部终于按照图纸研发出来了大明的第一款燧发枪。 旋即兵部郎中快速去马文升值庐找到了马文升,“大人,您上次给的图纸已经制出来了。” 马文升嗯了一声,道:“带本官去看看。” 他也想看看陈策究竟又研发出来了什么武器,毕竟在陈策病入膏肓的时候都还要坚持研发的武器,一定不简单。 不然他不会花心思在这上面。 等抵达工坊的时候,兵部郎中便对兵部的工匠们道:“试一试吧。” 工匠们有些为难,虽然他们已经按照图纸制造好了,可问题是……陈策没告诉他们怎么使用啊! 马文升听后哭笑不得,看来还是要去麻烦陈策了,他将工匠手中的燧发枪拿了过来,旋即带着兵部的几名官吏朝陈策府邸而去。 当马文升再看到陈策的时候,他愣在原地,唏嘘不已。 已经许久没有再和陈策见面的马文升,再看陈策如此消瘦病态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肉眼可见的都能看出来,陈策的时日已经无多了。 “纯简,本官本不该打扰你休息,实在是……你给我们兵部的兵器图纸,我们都不怎么会用。” 陈策微微笑了笑,轻声道:“是我的不是,忘了告诉你们怎么使用。” “枪给我。” 马文升嗯了一声,将燧发枪交给陈策,陈策吃力的举起燧发枪,只是燧发枪却在手中颤抖。 马文升旁边的几名兵部官吏急忙上前,帮着陈策抬起燧发枪,给他固定好。 马文升看着这一幕,实在没想到陈策现在连举起重物都会如此吃力…… 他长长叹口气。 陈策对旁边的兵部官吏道:“和火铳一样,会发出动静,勿要担忧。” 他先将铅弹填充进去,然后瞄准不远处的树木,扣动扳机,就听到嘭的一声,铅弹直接发射! 马文升愣了愣,毕竟大明的火铳发射,需要的过程实在太繁琐,不仅要填充铅单,还要点燃火信,一系列做完后才能发射。 可眼前陈策制造的燧发枪,显然已经消除了这些弊端。 马文升很快来到树木旁边,看到深深印入树木的铅弹,马文升瞪大了眼睛,而后激动的道:“好东西!” 作为兵部尚书,他太知道传统火铳在战争中的弊端,这燧发枪发射简单,精度更高,穿透力更强! 打在树木上尚且如此,若是打在人身上呢? 兵部另外几名观看的官吏们,皆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全都愣住了! 难怪马尚书对泰安侯的东西会如此重视,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利器啊! 陈策笑着将燧发枪交给马文升,道:“将此枪多研发一些出来,给装备到北疆骑兵身上,相信我们在北疆的战斗力会提升。” “至于如何使用,怎么布置战术,马大人是兵部尚书,肯定比我懂得多,就劳烦马大人去和皇上、太子展示展示吧。” 马文升重重点头,沉默片刻,然后拱手,弯腰,对陈策深深行礼:“纯简,老夫代大明上百万士卒感谢伱对大明边防的贡献!” 其余几名兵部官吏纷纷和马文升一起,恭恭敬敬的对陈策拱手、弯腰、行礼。 陈策想说些什么,最终无力的没有开口,目送马文升离去。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阴沉的天空,滴滴答答的秋雨纷纷落了下来。 小花走来,推着陈策的轮椅进了廊檐下,“陈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陈策看她一眼,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道:“等你的武技天下第一,我就来娶你!” 小花重重点头:“你可不要骗我啊,说到要做到的!” 陈策:“嗯。” …… 乾清宫。 马文升背着手快速来到暖阁。 “参见太子殿下。” 朱厚照挥挥手,道:“嗯,有什么事吗?” 马文升道:“殿下,泰安侯给我兵部制了一柄武器,臣方才去陈府找了陈策,他教了微臣如何使用这种武器。” “此武器叫燧发枪,性类火铳,但比火铳发射更加便捷,威力更加巨大!” “臣请殿下拨款兵部,大量制造此武器,并装备到军中。” 朱厚照听到陈策制造的武器,立刻想起来上次他在陈策书房看到的那些图纸。 想不到居然会让兵部尚书如此重视,不过想一想也能知道,这毕竟是他小老弟制造的东西,若不是好东西,他又怎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要制造呢? “武器带来了吗?给本宫演示演示。” “喏!” 朱厚照让马文升去外面等候,他则去了暖阁内殿,将陈策研发出燧发枪的事告知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听闻陈策研发出来了新武器,跟着朱厚照来到了暖阁外的广场。 马文升此时已经将燧发枪举在手中,周围的金甲卫士全部守在太子和皇帝身边,毕竟是类似火铳的武器,万一马文升要刺杀皇帝和太子该如何? 他们不得不警惕一点。 弘治皇帝眯着眼,看着马文升手中一个半手臂长的‘铁棍’,问道:“这就是纯简制造出来的武器吗?” 马文升拱手道:“回皇上,是的。” “嗯,试试看吧。” 上次弘治皇帝看陈策发明的武器,还是全胜战车和红衣大炮,尤其红衣大炮发明之后,在倭岛战场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相较于红衣大炮那种重型火器,燧发枪就显得不太够看,所以弘治皇帝其实并未太重视。 朱厚照的想法和弘治皇帝类似。 马文升点了点头,举起燧发枪,瞄准不远处的草靶,然后扣动扳机,嘭的一声,草靶顿时被强大的贯穿力给击穿!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顿时眯起了眼睛,这武器和火铳有些类似,只是它的发射更加便捷,威力更加巨大! 弘治皇帝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整个人激动的兴奋起来! 这……装备到骑兵会如何?! (本章完) 586、家师陈策 陈府,当刘瑾带着这则好消息告诉陈策的时候,陈策展颜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历史被改变了吗? 朱厚照终于有后了…… 陈策当然替自己这个小兄弟感到高兴,他对刘瑾道:“我知道了。” “你推我去一趟书房。” 刘瑾知道陈策这是有事要交代自己,赶忙推着陈策的轮椅来到书房。 “今年 虽然她扔有很多满绿玻璃种‘艳’绿‘色’翡翠明料,可是帝王绿这样的翡翠‘毛’料,她还没有见过,更何况,本来就是这个什么七彩之王胡搅蛮缠、胡说八道,怎么说到后来,倒成了她跟风胡闹了? 关掉消息栏,张宁再次召唤出螳螂宝宝继续杀怪,还差14%经验按照现在的刷怪速度,早上八点之前应该刚好能够升级。 本以为响几下也就算了,完事儿之后再给打过去也不迟,岂料那铃声一响起来,就没个完了,真他妈烦死人。 感慨阵子以后,还有些地方想不明白,但也没有再多做耽搁,毕竟人性千奇百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揣摩清楚得。 这次台下并没有喧哗,都十分迷茫,对于紫熏茯苓花,这个陌生的名字,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相比起之前简单明了的珍宝,这件倒是略微有些逊色。 锯齿大刀乃是唐骏的星矢本源,破碎之后,让他体内猛然重伤,一口惊鸿鲜血喷洒而出权唐。 疯狂涌动的水银河,大有冲击平台上的趋势,肥子轻轻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一切恢复平静,水银河停止了汹涌澎湃,而且开始往下降,每降一分,韩魏就显得痛苦一分,脸上的痛楚之色,愈发的浓郁。 包扎好伤口,天色也很晚了,韩魏和老郑躺下就睡着,这些天太累了,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 我拿着衣服在镜子前面晃了晃,看到这些好看的衣服,心情都跟着好起来了。 他白皙精致的额头上有一条抓痕,红的格外清晰,看的韩瑾雨一阵心疼。 忙完这边,几个姑娘又被叫去把孩子们带到食堂分配座位,摆放餐具,几人也只好照做了。 虽然没听明白,但章子沁也不傻,看得出一娴姐心情不好,也就没多话,一路上都乖溜溜地陪着她。也多亏了她,孔一娴才稍微好受些。 吃过饭,她抱着膝盖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屏幕里的内容,她却没怎么看进去。 一场表白以失败而告终,但孔一娴还是挺高兴的,她希望常翊能拿出追求自己的诚意来,只要对他再多些了解,她会愿意和他交往的。 上次的事情,她很明确的表明自己已婚的身份,直白的拒绝了其他男人的追求。 她气鼓鼓地走了,卫易的唇角却几不可见地勾了勾,直把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给吓了个哆嗦。 宁次点点头道:“没事,还能大战一场。”八云也想开口,鸣人摇摇头道:“好了八云,我知道你的伤,幻境被破,精神力反噬,你恐怕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了。”八云微微点头。 顾倾城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她脑海中赫然浮现出一幕很多年前不曾想起的画面。 他们一直在想找机会报仇,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怎么可以放过呢。 密集的轰鸣声伴随着雷电的怒喝声,木凌只觉头昏眼花,就连聚集一丝精神的力量都没有。 586、陈策的一句话(上一张发错) 陈府,当刘瑾带着这则好消息告诉陈策的时候,陈策展颜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历史被改变了吗? 朱厚照终于有后了…… 陈策当然替自己这个小兄弟感到高兴,他对刘瑾道:“我知道了。” “你推我去一趟书房。” 刘瑾知道陈策这是有事要交代自己,赶忙推着陈策的轮椅来到书房。 “今年年关应该是我过的最后一个年关了,我想顶多明年开年过春的时候我应该也就不在人世了。” “太子要面对很大的压力,你多陪一陪他。” “你很快就会执掌司礼监,还是那句话,脏活累活伱多帮着分担。” 刘瑾轻轻点头:“老奴都知晓的,老奴将陈公子的话全部都记在心中,陈公子放心便是。” “好了,我也没有什么送给你的,这块玉佩你拿着,这是皇上送给我的,我已经用不着了。” “它可以保你一命,只有这一命,等关键的时候用,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还是那句话,好好照顾太子,如果要生二心,我想十块这样的玉佩都保不住你。” 刘瑾急忙道:“老奴知晓!陈公子,这玉佩……太贵重了,老奴不敢拿。” 陈策摇摇头道:“拿着吧,以后你要面对的敌人很多,文官还有内宦。” “虽然你在我面前表现的很蠢的样子,但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宦官你能压得住,文官你要得罪,两边都不讨好。” “等落难的时候,他们会群起而攻之,有了这块玉佩,最起码能给你多一道保障,不会让太子在冲动的时候杀了你。” 刘瑾擦了擦眼泪,陈策心思实在太细了,以前陈策就说过,他会保证自己能活下去,很长时间了陈策没提,刘瑾也没有问,想不到陈策都还记着呢。 “谢谢陈公子了……唉!” “陈公子,您好好养病,老奴,先回去复命了。” 陈策挥手道:“去吧。” 等刘瑾走后,陈策便让下人叫来了吴娘子,当吴娘子听到朱厚照有后,她笑着道:“相公是让我准备礼物吗?” 毕竟当初她生产的时候,朱厚照可是带了许多金镯子过来,当时朱厚照以为只有一个小孩,金子没带够,当时就让刘瑾去又打造了一对。 于情于理,陈策也要给朱厚照的孩子送更大的礼。 陈策微笑道:“嗯嗯,你看着准备吧,备好礼物后再随我一起去东宫看一看。” 吴娘子有些犹豫,问陈策道:“相公,你的身子……能支持的住么?不行就我去送礼好了。” 陈策摇摇头,道:“这是太子的人生大事,我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过去的,没关系,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吴娘子:“好!” 她刚离开书房,旋即就看到仆役拿着信件过来,吴娘子道:“交给我吧。” 她返回去,对陈策道:“相公,你的信。” 陈策嗯了一声,接过来看后,有些发愣,吴娘子好奇的道:“怎么?” 她以为是陈策学生给他的信件,毕竟这些年陈策的学生一直在送信给他,又或者是辽东的傅元。 陈策看了一眼吴娘子,道:“是宁小姐的信。” 吴娘子:“哦,相公看看她怎么了,兴许有什么事要你帮着,不然她不会来信的。” 陈策打开信件看了一眼,眉宇微蹙,道:“她爹在浙江被打压了。”????“想让我帮着她爹,不然很可能要落罪下狱。” 陈策早就知道,宁诚不适合政治斗争,可是帮了他这一次,下一次呢? 吴娘子似乎知道陈策的想法,道:“相公,和她说清楚吧,虽然咱们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但总归也认识一场,最后一次吧。” 陈策也是这么想的,他随手写了一封信,递给吴娘子,道:“去交给衡父。” “好!” …… 浙江布政司。 宁诚经过几次调动,现在在浙江布政司任右参政,这次之所以落难,还是因为在处理治河问题被人做了局,导致新安江决堤,淹死了几名百姓。 这属于重大的政治事件,不过很显然,这是浙江官场在对付宁诚,想让他让位。 毕竟浙江是个肥沃的地区,宁诚又没有靠山,浙江官场想要对付宁诚再简单不过。 “爹。” 宁府内,宁知君一脸担忧:“也不知他会不会出手。” 宁诚沉思片刻,长长叹口气,道:“兴许不会了,毕竟……我和他彻底没了任何的香火情。” “这次爹恐怕真要凶多吉少,此事最好的结果就是革职不查办,若是朝深了追究,极大可能还要入牢狱。” “唉,是爹的疏忽大意,以前有陈策那一层关系在,即便在京师,也没有人会对付我,我本以为我在顺天府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已经足以面对任何危机和潜在危险。” “和这群真正的老油子官僚比,我还是太年轻了。” “现在没有了靠山,又占着油水肥的位置,自然很多人想要除掉我。” 宁知君脸上满是落寞,可是她认识的人不多,能帮着他们宁家度过难关的更没有几个。 他只能寄期望于陈策。 但是信件送出去已经四五天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如果陈策再不出手,还有两日,恐怕她爹就要被抓起来了。 就在宁知君和宁诚愁容满面的时候,外面奴仆来禀告,道:“老爷,宁波知府求见。” 嗯? 宁波知府? 宁诚有些不解,但还是道:“让他进来吧。” 没多时,徐经背着手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宁诚,淡淡的道:“你就是宁诚宁君瑞?” 一介小小的知府,居然敢这么和他说话?他毕竟还没被革职呢! “放肆!”宁诚厉声道。 徐经淡漠的瞥了他一眼,道:“跟我去浙江布政司。” “我老师让我来救你,只有这一次,以后的路你自己好好走吧,我老师没有办法再救你了,他的身体恶化很严重。” 宁诚和宁知君都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徐经,道:“你是?” 徐经道:“家师陈策,字纯简!也是你们当初退婚的那名年轻的小先生!” (本章完) 587、以后的路自己走 看的出来,徐经对当初的事还在耿耿于怀,带入到他老师当初的境遇,徐经才能感受到当初的陈策是多么绝望。 身负重病,孤身一人在京师,穷困潦倒,唯一的希望就是当初他父母留给他的娃娃亲,你宁诚当初若不是靠着老师的父母,也不可能在顺天府为官。 可老师唯一的希望,却被你给狠狠蹂躏了!他知道老师安静恬然,心思缜密,从来不会逼迫别人,若非你心中不肯这门婚事,老师又怎会主动退婚? 恐怕当初他的老师已经想好怎么帮着伱在官场崛起了,可是你却放弃了老师! 也幸好他的老师智慧如妖,才能一步步走到现在。 如今你宁诚有难,居然还有脸求到老师身上?若不是陈策给他写了一封信,他是如何也不愿意来帮宁诚脱离困难的。 “跟我去布政司衙门。”徐经淡淡说完,便背着手走出宁府,独自坐上了轿子。 宁诚稍稍踟蹰一下,被宁知君拉着朝外走去,道:“爹,走吧。” 宁知君知道,这一次如果陈策不出手,他们宁家就完了,这个情一定要盛,大不了以后再还陈策便是。 宁诚深深叹口气,带着宁知君上了轿子,随徐经一同朝浙江布政司衙门走去。 布政司衙门内。 浙江布政司使、左右参政等地方高官全部在此,等徐经抵达这里后,宁诚和宁知君也随后就到。 徐经落座后端着茶水喝了一口,作为浙直下面的知府,徐经的品级肯定没有地方封疆大吏资历深厚,但这不意味着徐经就低人一等。 他看了一眼浙江布政司使,笑着道:“下官徐经参见李大人。” 李布政使不敢小觑徐经,官场上的人谁不是老狐狸,宁诚他们敢动手,是因为宁诚背后没有人。 可徐经不一样,他的背后人物实在太牛逼了,陈策……那是他们根本不敢招惹的存在,于是整个布政司对一名地方知府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徐经又呷了一口茶,然后淡淡的道:“我家老师让学生来与诸位大人说一声,宁大人是他的朋友,请诸位大人给我家老师一个面子。” 李布政司使倏地一愣,赶忙微笑着要开口,不过徐经阻止了他,道:“好了,我就来给老师传个话,没有别的意思。” “下官知晓诸位大人都还很忙,下官就不多打扰了,宁波那边还有事要处理,诸位大人放心,等下官处理好事,必定前来请客赔罪。” 李布政几人急忙拱手说不敢,徐经道:“应该的,诸位大人莫要记恨下官才是,实在是宁波那边有太多事要处理,若非老师来信,下官也不会来叨扰诸位大人。” “诸位大人万望卖给我家老师一个面子。” 浙江几名官吏忙不迭道:“一定一定,还请徐大人代我等向泰安侯问好。” 徐经微笑道:“好!” …… 离开布政司衙门后,宁诚亲自前来送徐经,他想尽了办法都不能让浙江这群官吏网开一面,可陈策的学生只用了一句话的功夫,就让浙江的这群官吏妥协了。 由此也足可以见得陈策的话语权在地方上究竟多么厉害!宁诚忙不迭拱手,对徐经道:“多谢徐大人帮扶。” 徐经赶忙摆手,道:“不要谢我,我没有这份心思,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交集。” “如果不是我老师来信了,我也不会从宁波赶过来。” “如果我在老师旁边,我一定不会让老师来搭把手救你,老师不欠你什么,反而你欠老师很多。” “老师当初无依无靠,身患重病,当初若不是老师父亲帮着你,你能科考成功吗?你本就和老师定下了亲事,为何最后又反悔了?” “你可知道,老师当初都给你做好了所有职业规划,甚至给你商业上都做好了版图,他当初就想着一旦和宁姑娘成婚,他将会不遗余力的帮着你。” “你呢?” “这些话老师一直不愿意说,他不想伤害你,但我可管不着这么多,老师心善,不愿意说这些话,但不代表我这个学生心理没有气!” “如果我要是老师,恨不得你落难,凭什么还要我出手相救?” “但老师他就这么做了,师命难违,我只能照着做,不过以后你自己的前途就不要指望老师了,老师大限快到了,以后我也不会和你们宁家有什么瓜葛。” “就这样,现在你在浙江不会有事,但仅限于这一次,以后如何,你自己的道路自己走吧!” 徐经说完后,上了轿子,看都不看宁诚一眼,吩咐轿夫离去。 宁诚呆呆的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最后嘴巴只是嗫嚅了一会儿,然后无奈的叹口气。 宁知君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开口。 陈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他们宁家没有福分,宁诚早早就后悔了,可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后悔药可言。 如果又后悔的机会,宁诚当初一定不会这样自作主张,如此好的金龟婿摆在他面前,他却没有珍惜,总觉得他爱他的女儿,可最后呢?他的女儿的婚姻依旧一地鸡毛! 现在宁知君已经打算孤独终老,宁诚也不敢再劝什么,毕竟当初和伦文叙的婚事,就是他促成的,他不想看到自己女儿在受一次伤害。 布政司衙门内,几名官吏走了出来,态度截然一变,笑容满面的对宁诚道:“宁大人,事情查清楚了,原来是布政司衙内的通判出了问题。” “吾等误会你了,为表歉意,本官亲自设宴给你赔不是。” 宁诚深吸一口气,也恢复了笑容,他知道那所谓的通判官,恐怕又是一名牺牲者。 他们之所以对自己态度改变,就是因为陈策学生的一句话而已! 宁诚微笑道:“李大人客套,此乃下官之荣幸。” 宁诚接受了对方的道歉,没办法,他不接受只会让以后的路更难走,现在有陈策保着他,以后呢? 就如徐经说的那样,以后的路,要完全靠他自己一个人走了,陈策再也帮不了他了! (本章完) 588、傅元的警告 到秋九月中旬,北疆已经开始寒冷了起来,小冰期的到来,让大明的天气变的越来越极端。 稀稀落落的小雪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 辽东的一处宅院内,一名白衣公子正背手看着天空上的鹅毛大雪。 “入冬了,陈纯简,你还能挺得过这个冬天么?” 傅元对着天空自言自语,旋即幽幽叹口气,很快便有一名内厂的便衣番子从外急促走了进来,来到了傅元面前,抱拳道:“大人,有情况!” 傅元淡淡的道:“说。” “我们的人发现小王子正带着一支上千的部队南下。” 傅元微微愣了一下,他真没想到这个天气,小王子居然还敢带人去入侵大明? 从哪里入侵? 傅元此时也无暇思考陈策的事,很快进入书房,将地图拿出来,问道:“他们从什么方向来,朝哪个方向去?” 陈策将大明的整个北疆计划全部交给了傅元,现在是傅元在独自布控北疆这个诺大的局。 他现在才明白,当初陈策独自一人暗中布控倭岛的局是何其伟大,只有他自己独自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才知道多么困难。 北疆的局不好破,不过傅元已经做的很成功了,他现在正在逼着小王子不断对大明发动战争,小王子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对大明发动进攻,也足以说明傅元在整个北疆计划的成功。 内厂的番子对傅元道:“这个……我们只是发现他有南下的动向,具体去哪儿,卑职也不得而知。” 傅元思考了片刻,旋即背着手进入了书房。看着桌子上的地图,想了很久。 他很快便调出了大同的总兵资料,现在整个北疆九边的总兵官资料他都了如指掌。 大同总兵是吴泽,此人是个守成的将军,以防守见长,傅元倒也不太担心。 他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抓紧时间去一趟大同,告诉吴总兵要严防鞑靼人有可能的入侵。” “喏!” 在大同、宣府一代,这里是蒙古人入侵大明的重点区域,城镇商业也比较繁华,也因为如此,这两地方投入的兵力及多。 傅元倒是不担心大同的情况,但他必须派人去提醒大同总兵,最近不要随便开关。 “唉,什么时候九边军队才能和小王子正面战争……我已经布控好了所有计划,现在就等着一场大战,只要小王子被诛,大明在北疆的攻守情况就能转换。” “要么彻底灭掉蒙古人,要么将他们赶到漠北以北,让他们再也没胆量寇关。” “可惜,此前有过这么一次机会,但那群文官……” 想到这里,傅元就一阵无力感,大明的这群文官似乎已经被蒙古人给打怕了,也许是因为土木堡之变让大明的文官再也没有勇气和蒙古人交战,如此才导致这么多年来大明一直龟缩防守,甚至机会出现了都没有胆量主动发起战争。 这种情况让傅元深深感受到无力,明朝和蒙古人迟早还是要有一场战争,只有战争才能解决大明和蒙古人之间的问题。 傅元想在陈策还活着的时候,尽快的促成这么一场战争,也好满足陈策最后一个心愿,让陈策安心的离开人世。 可是……他布控了这么多的局,却始终没有能促成大明和蒙古人之间的战争。 这让他不由有些失望,想要靠谈判解决问题,几乎不可能的,大明现在太缺战争的勇气了! ……大同。 城门上,总兵徐泽正在巡视士卒,大同在遍地飘雪,煤炭的资源显得尤为珍贵,大明的商人们会将煤炭运输出关,贩卖给关外的少数民族。 如此大的利益链,让大明每年冬天都能赚取大部分税收。 一年之中,兴许也只有入冬的时候,士卒才能放松一些,因为蒙古人不会冒着风雪的危险来大明寇关。 恶劣天气的变数太多,蒙古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冒如此大的危险。 一名内厂的番子快速来到大同城门下,士卒通禀后,徐泽才在城楼上接见了这名内厂的番子。 徐泽眯着眼,狐疑的道:“你说蒙古人要来寇关?还是小王子亲自带兵过来?” “情报可靠吗?” 内厂的番子道:“这个……我们大人推测小王子有可能入侵大同,具体情报我们也不得而知。” “大人让您抓紧防守,最好将关门关闭。” 徐泽冷笑道:“一口一个大人,他傅元是什么大人?朝廷给他封官了吗?” “一个内厂的指挥佥事,四品的武官,有什么资格称大人?” 徐泽是进士出生,对武将天生看不起,又加上傅元是靠着陈策的关系进的内厂,他压根就不把傅元看在眼中。 “伱知道关闭城门有什么影响?这么多商人就等着这个时候获取钱财,一年就这么几个月的机会,本官关闭城门一天,他们要损失多少钱?” “大同要失去多少税收?这些钱财你们内厂给补进来?” “还是说你们大人可以对大同数万名商人解释交代?!” “你们大人推测出来的一个情报,而且还不确定,就因为蒙古人的骑兵动了一下,就以为他们要入关?” “本官守边关多少年?需要他来教本官做事?” 大同这边也有细作在关外,如果蒙古人正朝大同前进,他们的探子能及时传来情报,根本不需要傅元瞎操心! 徐泽挥挥手,不耐烦的道:“成了,你回辽东去吧,以后大同的防守不需要你们内厂插手,让傅大人好好在辽东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 内厂番子愣了愣,赶忙道:“徐总兵……您别让卑职难做啊,我们家大人交代过让你关闭关门……卑职回去没法交代啊!” 徐总兵怒道:“没法交代那就不要交代了!”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什么时候我九边的防御需要他来指指点点?他若是兵部的人本官还能考虑考虑!” “休要啰嗦,速速离去!” 内厂的番子还要再说,徐泽不耐烦的道:“本官的话,你听不懂?休要在此指指点点” (本章完) 589、祸事降临 北疆,塞外。 一支千人骑兵部队,正冒着风雪朝南边进发。 领导这支千人骑兵部队的首领正是整个鞑靼部落的首领小王子。 小王子最近在鞑靼部落内的威望越来越低,他太需要一场战争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次他私下带着千人心腹骑兵轻装简行,就是打算在大明边境开启一场战争,无论规模多大,只要胜利了,他的声望就会得到很大的提升。 这次小王子也是有备而来,提前抓了一名汉人的向导,这名汉人对去大同的道路很是精通,他本是大同内的一名商人,对大同沿途的细作布控都很是了解。 之所以如此了解,是因为他的族人中有一名就在大同当兵。 如今这个天气,恐怕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会入侵大明的边塞,如果他绕开了大明的细作,那么就可以发动突袭,直接在大明边塞展开屠杀。 这次偷袭若是得手,小王子回去后,那么他在部落的威望将会达到顶点,再也不用担心民心不稳的事。 雪花越来越大,马匹前进越来越困难,不过小王子始终没有放弃,经过三天三夜的赶路,此时已经抵达了大同关外的道路上。 小王子能清晰的看到大同关外有许多商人车队在行走,如此繁华的一幕,让小王子眼眸中露出了狼一样的渴望目光。 小王子激动的身躯都在颤抖,他用力的高举手上的弯刀,厉声高呼道:“杀过去!速战速决!” “冲锋!” 上千名的骑兵队伍,如狼入羊群一般,在关外的官道上展开了疯狂的屠杀! 数百名商人在顷刻之间就已经死在了鞑靼人的屠刀之下! 此时鲜血已经染红了塞外。 …… 大同关内,都司府,一名士卒快速找到了正在喝茶取暖的总兵官徐泽,颤抖的道:“大,大人……出事了。” 徐泽淡淡的喝了一口茶,这些年的阅历让徐泽已经老成沉稳,遇到任何事都不会慌乱。 他将最后一口茶喝完,这才不慌不忙的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天塌下来有本官顶着呢。” 这一次你可能顶不住了,士卒心中悲催的想着,但面上依旧保持恭敬,毕竟现在徐泽依旧是大同的总兵官。 “大人,塞外……关外,大同关外,出事了!” “鞑靼人突然出现在关外,杀了我们数百名商人队伍,鲜血已经铺满了塞外的关道。” 噗! 徐泽一口茶猛地就喷了出来,一脸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 “什么叫鞑靼人出现在关外,他们怎么出现的?不是有细作在道路看着么?为什么鞑靼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你们才发现?” 这……谁知道啊! 当时傅元可是给过伱提醒的,你不但不听,还将人家狠狠骂了一顿,如果傅元不是傻子,恐怕你对人家说的话做的事,人家早就汇报到了朝廷。 徐泽现在浑身都在激烈颤抖,容不得想那么多,他厉声道:“快去!组织兵力!无论如何要将这支鞑靼部落给我全歼!”如果能将对方全歼,他对朝廷最起码还有个交代,不然的话…… 徐总兵现在浑身已经抖若筛糠,根本受不了如此大的打击,差点就晕厥过去,不过还是强撑着体力,带着士卒朝塞外疯狂奔袭而去。 等他组织好兵力来到塞外,只看到冷冰冰的数百名汉人的尸体以及被血染红了的大雪关道。 看到这一幕,徐泽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鞑靼人出现在他的辖区内,他居然没有任何察觉,究竟为什么? 除非……对方队伍里面有大明的叛徒,而且这叛徒还知晓大明在外的细作分布…… 可是现在他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数百名大明百姓的死亡,他这个总兵官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 最让他惊恐的是,在此前辽东的傅元已经给他提过醒了,可那时候他根本不信,也看不起傅元。 如果…… 没有如果了,徐泽深吸一口气,老泪纵横,差点从马匹上摔了下去,怒吼道:“该死的鞑靼人!该死的小王子!老夫……老夫操你八辈祖宗啊!” 徐泽眼眶湿润,急促的道:“都愣着干什么?将城门关闭!快派人过来,将尸体全部拉进城内!” 这件事瞒是瞒不住了,现在他担心朝廷会怎么处理他,他这个大同总兵肯定是保不住了,人头能不能保得住……恐怕也不好说!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要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徐泽懊恼的捶胸跌足,为什么当初没有听傅元的话?那个家伙……真预测对了啊! 等等! 徐泽沉默片刻,问左右道:“那傅元为何知晓鞑靼人要入侵大同?” 左右士卒纷纷摇头。 徐泽眯着眼,道:“内奸!傅元是内奸!不然他不可能提前知道消息!” “本官在关外布控了那么多的眼线,为什么鞑靼人能精准的绕开本官的眼线?” “除非我们内部出现内奸了……是傅元!” 想到这里,他快速回到总兵府,这是他能开罪解脱的唯一办法了,至于是不是傅元不要紧,这件事就有了扯皮的机会,朝廷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处理他! 只要他咬住傅元,三法司那边审查也不知需要多久,那么这个案子就有翻案的可能! 想到这里,徐泽回到总兵府,第一时间写了一封奏疏送到了朝廷! …… 北平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乾清宫,暖阁内。 深夜,灯火依旧亮着,朱厚照打了一桶热水,亲自给弘治皇帝洗脚。 “太子爷……出事了,出事了。” 刘瑾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朱厚照不悦的道:“滚!本宫有事!” 弘治皇帝摆摆手,对朱厚照道:“让刘瑾进来汇事吧。” “进来!” 刘瑾紧张兮兮的走了进来,拱手对弘治皇帝行礼,小心翼翼的道:“皇爷,太子爷,大同来报……大同,大同关外,鞑靼人突袭,死了数百名商人……”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和朱厚照面色顿时一变! (本章完) 590、斗争 弘治皇帝现在也无心洗脚了,如何也没想到九边大同府居然会出如此大事。 谁能想到,大明在宣大布放了最高级别的防御,九边中最不可能出事的就是大同和宣府,最不能出事的也是大同和宣府,因为这里距离京师实在太近了。 可谁又能想到,大明耗费重金打造的九边防御系统,居然全部都是漏洞,大同死了数百名百姓商人,这对大明来说无疑是天威受损最为严重的一次。 整个弘治朝,弘治皇帝一直都对北疆严防死守,期间没有出过任何战争纠纷,谁知到这个时候,居然出现如此大的政治事件。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大同,大同!大同的官吏吃屎的吗……咳咳咳!” 朱厚照赶紧起身拍了拍弘治皇帝的后背,道:“父皇,您别激动,别激动,儿臣去了解情况。” 弘治皇帝摆手道:“不用,刘瑾你去将费宏给朕叫来,现在立刻马上!” 看的出来弘治皇帝这次真动怒了,死了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放心让朱厚照去处理。 本以为他已经功成身退,将盛世江山交给了朱厚照,谁知道大同居然出了如此大的事! …… 乾清宫外寒风呼啸,掌灯时分,费宏并没有离开内阁,他就在等着弘治皇帝召唤。 当刘瑾过来的时候,费宏已经收拾好了,跟着刘瑾急忙朝暖阁走去。 抵达暖阁后,费宏一愣,看到弘治皇帝亲自坐在龙位上,他就知道弘治皇帝对大同的重视程度了。 费宏拱手道:“微臣参见皇上。” 弘治皇帝厉声道:“说说!大同究竟为什么会被偷袭?为什么会死了这么多人?!” 费宏心中早就组织好了语言,他对弘治皇帝道:“回皇上,两日前臣接到了辽东内厂指挥佥事傅元的信件,傅元将大同的情况告知了微臣。” “当初傅元探明鞑靼小王子离开部落后,就做过分析,认为小王子很大概率会袭击大同府。” 朱厚照此时问道:“既然他分析出来了鞑靼小王子的动向,为何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费宏道:“傅元将他的分析告知了大同府,也让大同总兵严防死守,不过……” 顿了顿,费宏还是老老实实的道:“大同总兵官徐泽认为傅元的分析没有任何根据,又加上他本就在大同外布控了许多细作,认为大同完全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真要按照傅元的说法关闭关门,那么这段时间大同的商人将会损失巨大,大同府的财政税收也会损失巨大。” “基于此,他才否定了傅元的关闭关门的建议。” 弘治皇帝脸色红润,怒道:“放屁!” “你休要替徐泽说话,什么叫大同商人损失巨大?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人命在他眼中难道没有财产重要?” “你们都是文官,是不是觉得傅元是内厂的人,打心底看不起内厂的人?” “他若是听了傅元的建议,岂会让大同损失如此惨烈?” “徐泽该死,他该死!诛九族都不为过!” “为了一己之私,居然将大同数万百姓的性命视若无睹,他是大同的总兵,大同的防御全部系在他身上,他最该谨慎对待!”“为了内斗,居然枉顾百姓的性命,朕留着他有何用?!” 朱厚照到底还算冷静,他问费宏道:“老师伱也说了,徐总兵既然已经在塞外布控了眼线,为什么小王子的兵力会突破他的眼线?” 弘治皇帝微微愣了愣,看着自己儿子平静的脸色,心中无比欣慰。 他的儿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如果是以前的朱厚照,恐怕现在二话不说就要去杀了大同总兵,现在他没有冲动,反而十分的冷静看到此事。 费宏忙道:“这也是臣要禀告的事……大同总兵的奏疏今晚就到了内阁,微臣刚收到。” “按照徐总兵的分析,他的眼线之所以被小王子突破,是因为内部出了奸细。” “而知晓自己眼线布控的人,无疑就是朝廷内部的人,所以……徐总兵怀疑傅元是小王子的内奸,他上疏来弹劾傅元了。” 弘治皇帝气笑了,傅元给他提醒,反倒是被他反咬一口! 好一个大同总兵,打仗没本事,内斗的本事却如此之高! 朱厚照眯着眼,问费宏道:“老师,你觉得呢?” 费宏摇摇头,道:“微臣也不清楚,此事微臣还不了解,不敢随便发表建议。” “臣会好好查一查,不会听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 朱厚照问道:“老师,你觉得本宫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他徐泽为了逃避朝廷对他的惩罚,故意血口喷人反咬一口?” “他知道朝廷要查他需要很长时间,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将目标转移到内厂身上?” “你们文官本就和内厂不对付,到时候就不是徐总兵和傅元之间的扯皮,而会上升到文官和内厂之间的争斗?” 费宏愣了一下,他实在没想到太子现在居然会如此成熟,这种分析自然很有道理,而且也很有水平。 不仅费宏感到意外,弘治皇帝也是如此。 费宏硬着头皮道:“回殿下,有这种可能。” 朱厚照冷冷的道:“那孤该怎么做?要是这么查下去,这事儿是不是最后不了了之?” “大同死了那么多人,最后随便拉个人出来顶罪?” “他徐泽在玩忽职守!如此大的事,他还想办法去将别人拖下水?他是不是觉得孤脑子有问题?” “老师,你觉得该怎么处理?你真觉得要好好查一查,然后再等结果?” “大同死的六百二十六人,就这么白白死了?孤也要将这一口气给咽下去,最后找个替罪羊来定罪,徐大人继续做他的总兵官?” 费宏冷汗涔涔,他这一刻忽然感受到了来自朱厚照的巨大压力,这是他以前当朱厚照老师从未有过的感受。 太子真的成长了,他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名合格成熟的天子了! 费宏心中有些惶恐,他在脑中反复思考了许久,才开口回答朱厚照。 (本章完) 591、论罪 费宏不知道朱厚照是什么意思,仔细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殿下说的自然有这种可能,而且可能性极大。” 费宏没有和朱厚照玩心眼子,不仅仅因为弘治皇帝就在旁边,有弘治皇帝在,他任何想法都能被弘治皇帝洞悉。 还有一方面原因就是……太子最近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了,让他心中没了底。 朱厚照看着费宏,询问道:“阁老可否告诉孤,该怎么处理?” 费宏已经汗流浃背了,朱厚照的称呼都已经变味了,他冷汗涔涔的道:“启奏殿下,臣觉得,当立刻让刑部派人去一趟大同,将徐总兵抓捕入狱。” 朱厚照显然不满意,他问道:“既然徐泽已经抓了,那是不是还要将傅元一同给抓了?” “如果将傅元抓了,那以后谁还敢效忠大明?遇到事了,谁还敢上奏上一层官吏?” “出事了要自己背锅,这样的事放在谁身上谁愿意?” 费宏沉默。 他当然知道如果派锦衣卫和东西两厂去审徐泽,肯定能审出东西,但这个话,就算他是内阁阁老也不敢说啊。 他上要对皇帝和太子负责,下要对百官负责,他自己则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弘治皇帝也知道费宏的难处,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费宏如释重负,急忙拱手告辞。 朱厚照还不满意,问弘治皇帝道:“父皇,为啥让老师离开啊?” 弘治皇帝微笑道:“你是不是要逼着你老师说出来,派锦衣卫去查徐总兵?” 朱厚照点头道:“肯定啊!” “如果这事交给了刑部,刑部也是文官的人,他们未必不会袒护徐总兵。” “只有让锦衣卫去查,才能将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皇儿考虑的没错,可他毕竟是伱的老师,他也很为难,他不敢说这话,不然他就没办法治理文官了。” 朱厚照想了想,似乎也是这样,对弘治皇帝道:“父皇,孩儿太着急了。” 弘治皇帝摇头:“你已经很好了,父皇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不要将你老师逼的太紧,他是忠心你的。” “皇儿朕问你,你是相信傅元还是相信徐总兵?” 朱厚照想也没想,道:“肯定傅元啊!” 这是他的小老弟留给他的人才,当初陈策就告诉他,可以信任傅元,朱厚照当然相信傅元。 弘治皇帝虽然没有朱厚照那么盲目,但他很容易就能分析出来,这件事就是大同总兵的最后挣扎,所以他要拖下水,最好能让文官集团和内厂开战,这样他就能保着一条命。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那就勿要让内阁插手,你自己下令让锦衣卫去查!” 朱厚照挠挠头,道:“父皇,你不是告诉过孩儿,不要激怒文官么?如果让锦衣卫去查,这无疑又一次绕开了三法司,文官们要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又会吵翻天。” 弘治皇帝轻笑道:“是啊,是这样,不过你可以不用光明正大的调锦衣卫过去啊。” “让锦衣卫暗中去查,查好了让徐总兵自己招供,锦衣卫有这种手段。” 朱厚照道:“那最后还是要刑部审查,徐总兵就可以告诉刑部他被锦衣卫威逼利诱。” 弘治皇帝道:“所以派刑部谁去审徐总兵就尤为重要。” “张彩不是你提拔上来的么?现在给他调去刑部,让他去审!” 朱厚照瞪大眼睛,忙不迭道:“父皇!我知道了!”处理这些事,还真身不由己啊,尤其弘治皇帝告诉了他这其中的条条道道,他才知道所谓的治吏究竟多么困难。 以前陈策也告诉他治国最重要的就是治吏,现在朱厚照才切身感受到。 “儿臣知道了,儿臣这就去吩咐锦衣卫去一趟大同!” …… 寒风呼啸,北平的第一场小雪也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陈策坐在中厅看着外面的雪花,将手中信件打开,那是傅元寄给他的信件。 “陈纯简!我不干这破事了!” “大同总兵就是一坨屎!整个九边的文官都是一坨屎!” “老子早就给他分析过小王子可能要入侵大同,老子让他们做好防守,他非但不听,还问我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我是他爹!” 看到这里,陈策忍不住一脸哭笑不得,这家伙是真生气了。 他能提前预判出小王子的动向,却没办法阻止大明有这么多猪队友! 也确实难为他了。 “还有,那大同总兵还反咬一口,说老子是小王子的内奸,不然小王子怎么突破他的眼线?” “这个蠢货,还有脸反咬我?小王子只要不是傻子,重金去收买大同内部的一名内奸,这不难。” “威胁也好,重金诱惑也罢,总会有人屈服反叛,他的那些眼线布控的都在官道上,鞑靼人要绕开他的眼线这不难吧?” “这个蠢猪,一群蠢猪!” “朝廷要将我抓回去,老子就直接承认老子就是奸细!这吊差事,我一天都不想干了!” 看着傅元在信件中的吐槽,陈策无奈的摇头笑了笑,将信件递给一旁的吴娘子。 “相公,傅元真会被抓回来吗?” 陈策摇头道:“不会的,皇上和太子心里都有数,他是我安排在辽东的人,太子不会动他的。” “而且傅元也不会回来的,他还没向我证明他比我强呢。” 傅元这个性子,陈策太了解不过了,他这么做也只是对陈策吐槽吐槽,顺便告诉陈策,你快点将九边的总兵都换成一群聪明的人过来吧! 不过九边的总兵确实要换了,各总兵之间出事总会相互推诿扯皮,是时候该在九边设总督了。 陈策对吴娘子道:“你给他回个信,就说哦,知道了。” 吴娘子:“……” “就这么说?” 陈策点头道:“就这么说。” “我去写一封奏疏,你稍后送去皇宫给太子。” 至于朱厚照和弘治皇帝会怎么处理大同总兵,陈策相信这些不需要自己操心。 就如傅元说的,他要为九边的以后考虑。 (本章完) 592、抓捕! 乾清宫,暖阁。 陈策的奏疏第一时间送到了朱厚照手里。 弘治皇帝一直在关注九边的事,听闻陈策给朱厚照送来奏疏,便好奇的问朱厚照道:“纯简说了什么?” 朱厚照道:“他让我在处理完大同总兵后,设三边总督,节制大同、宣府、偏头关三关。”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他果然知道你会怎么处理大同总兵……” 陈策直接绕开了这件事的讨论,他就知道陈策早就知道朱厚照会怎么处理。 “他有没有推荐的人?” 既然陈策已经提出了建议,就肯定有推荐的人,不然陈策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上书。 朱厚照点点头,道:“有!小老弟推荐杨一清。” 杨一清…… 弘治皇帝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杨一清一直在陕西经营马政,对九边的防御不陌生。 只是杨一清的性子太直了,防御三边可以,协调处理三边事务也行,但为官可能有点不太如人意。 性子直的人做官总是容易被别人影响,简单点说,他的自我判断力比较差。 这是陈策对朱厚照说的杨一清缺点。 陈策将杨一清的优缺点全部分析好,以后朱厚照怎么用他,就需要看朱厚照的水平了。 不过就目前而言,杨一清去节制三边完全够用了。 弘治皇帝看完陈策的奏疏后,便对朱厚照道:“你就按照纯简的意思去做吧。” “好!” …… 辽东,傅元现在的气还没消,整个府邸的内厂番子现在都着急死了。 他们还不知道朝廷那边会怎么处理傅元,若是傅元真被朝廷带走,那他下面的这群番子恐怕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对九边传递任何情报了。 谁能想到他们本来好心提醒大同,让大同总兵做好防守工作,最后却被大同总兵反咬一口,诬陷他们是小王子的内奸。 傅元在安静的等着陈策的回信,对朝廷那边什么态度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他想看看陈策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大人,你的信。” 傅元忙不迭起身,冒着雪花到了院落,直接接过陈策的信件打开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完后,差点没让傅元气吐血! 哦,知道了? 就这么简单的四个字?这是什么意思?合着他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抱怨的话给陈策,陈策就回了这么个内容? 陈策的回复越是简单,就越是说明陈策其实压根就不在乎大同这边发生的事,偏他傅元觉得天都塌了一样。 两相对比,高下立断。 傅元有气又怒,仿佛无形之中又被陈策给碾压了! “好好好!我就看伱怎么办?!” “鞑靼小王子在鞑靼部落内威望又恢复了,接下来就要开始清算那些反对他的人。” 这些人无疑都是傅元安排的奸细,他好不容易才让小王子在鞑靼部落的声望大跌,这一次之后,可以看到小王子的威望又会提升,后面大明再想和鞑靼人开战就会更加困难!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处理蒙古部落!”傅元气咻咻的道。 …… 大漠深处,鞑靼部落。 漫天的大雪飘落在帐篷上,许多鞑靼人都躲避在帐篷内取暖,直到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好一些鞑靼部落的人出了帐篷,旋即就看到小王子带着千余骑兵,驮着各种物资回来。 当小王子屠杀大明商队并且在大明军队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的事被公之于众后,鞑靼部落的人顿时欢声雀跃! 小王子的威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许多过冬的煤炭都资源被分发下去后,小王子立刻召见鞑靼一些军方高层开会。 在会议上他处理了几名军方高层,当这群人死后,反对小王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鞑靼部落再次恢复了和以往一样的强盛团结。 …… 大同。 总兵府,徐泽还在等着朝廷那边的处理结果。 “徐大人。” 大同许多官吏此时纷纷来到了总兵府,一旦徐总兵被朝廷处理,这些官吏恐怕都会被追责。 所以他们都不希望徐泽出事。 可他们的官职太低,根本没办法帮徐泽什么,此时心中又无比担忧,只能焦急的来询问徐泽情况。 “朝廷那边会不会追查到您的责任?” 徐泽的死活他们不管,也不在乎,他们只想知道徐泽该怎么应对。 徐泽早就知晓他们什么想法,淡淡的道:“尔等勿要担忧,内厂那边定是出了奸细,不然不会鞑靼人不可能绕开本官的眼线。” “朝廷肯定会派人来查,本官希望我们一致对外……当然,这件事本就蹊跷重重,朝廷若是不将内厂查个干净,就草草给本官定罪,本官无论如何也不服的,当然,如果牵连到诸位,那本官就罪莫大焉了。” 徐泽就是在给大同这群官吏打了预防针,让他们保持口径一致对外,不然他一个人的证词起不到多大的效果。 众人纷纷点头,道:“徐大人说的极有道理,若不是内厂那边出了奸细,又怎可能会如此?” “对啊!一定是内厂那边和鞑靼人在暗中联系,一定如此!” “大人放心,朝廷若是来人,吾等定和朝廷言明利害关系。” 徐泽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同这么多官吏支持自己,朝廷就算要处理他,也没办法。 以后这件事若是闹大了,他就有可能将这件事转化为文官和内厂之间的矛盾。 那时候就不是他徐泽一个人的事了,而是整个文官集团的事,一旦文官集团介入进来,那最后他徐泽一定会全身而退! 他已经将自己的后路全部想好了。 今日这场宴会很快结束,徐泽接下来就安静的在总兵府等着朝廷的来人。 第二天一早,大雪,几名锦衣卫便装敲开了徐总兵的府邸。 “徐大人,刑部大人请你过去一趟,这是文书。” 徐泽勘验了一下文书,确定是刑部的无疑,点了点头,道:“走吧。” 半路上,徐泽有些好奇的道:“这好像不是去大同府衙的方向?” 几名锦衣卫道:“也没说要去大同府衙。” 徐泽微微一愣,疑惑的道:“那我们去哪?” “大同锦衣卫衙门!” (本章完) 593、再次去信 大同锦衣卫衙门位置比较隐蔽,寻常这里也没有人进出,整个大同官场都认为朝廷设在大同锦衣卫的衙署已经名存实亡。 当徐总兵听到带走他的刑部人居然朝锦衣卫衙门而去,直觉感到不对劲,忙不迭问道:“既然是刑部的人要审我,为何要去锦衣卫衙门?” “就算你们不信任大同官府,也该将本官带去京师审查。” 徐总兵现在还天真的以为带走他的是文官集团的人,他以为朝廷可能已经不信任大同官府了,所以才没有在大同官府审他。 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将他带去锦衣卫衙门才对。 那几名锦衣卫的缇绮冷冷的道:“这是我们家大人的安排,去了便知。” 徐泽沉思片刻,道:“我不去锦衣卫衙署,告诉你们家大人,想审本官,就给本官带去京师刑部审问,要么就去大同按察司审!” “其他地方本官不会……你们做什么?为何如此粗鲁?我现在还是大同总兵官!伱们居然敢对一名正二品封疆大吏如此蛮横无礼?” “没有定罪之前,我看谁敢?” “来人,来人!” 徐泽见面前这群人根本不听自己的话,顿时厉声高呼,他现在还是手握兵权的大同总兵官,只是可惜,在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士卒亲兵跟着他走来。 他当时大意了,还以为带走他的人真是刑部的人,所以也没来得及核实身份。 那几名锦衣卫立刻用抹布堵住了他的嘴巴,钳着徐泽朝锦衣卫衙署走去。 等抵达锦衣卫衙署,徐泽便被无情的扔入了锦衣卫诏狱中,很快锦衣卫指挥同知魏文礼便阴恻恻的走了出来。 这次负责审徐泽的是魏文礼,也是牟斌亲点的人。 魏文礼又是陈策的人,很明显牟斌在给陈策面子,毕竟徐泽攀咬的是陈策的好友。 “总兵大人,这是一份认罪招供书,你看一眼签字画押吧。”魏文礼坐在牢房外的太师椅上,将认罪书丢给徐泽。 徐泽看完,整个身躯剧烈颤抖。 “放屁!本官已经对朝廷上书,我大明内部有内奸叛徒,你们不去查内厂的傅元,现在让老夫招供?” “呵呵,笑话,什么叫老夫防御不力,导致大同六百名百姓被屠?” “想让老夫招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休想!” “还有,你究竟是刑部哪个官员?本官要弹劾你滥用私刑!” 魏文礼微微笑了笑,道:“徐大人恐怕还没搞清楚情况。” “首先本官不是刑部的人,本官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其次,你也没机会弹劾本官。”听到魏文礼是锦衣卫的人,徐泽怒极,指着他道:“你居然敢冒充刑部官吏?你找死!” 魏文礼摇摇头,淡淡的道:“大人还是不要考虑我该不该死了,你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本官已经给你想好了,你快些认罪招供,本官送去京师交差,这样对你我都好。” “你若是不认罪……嗯,我想你也知道我们锦衣卫的手段,还没有人能周全的从我锦衣卫衙门里面走出去。” “一会儿若是受了皮肉之苦,那就不是本官想要的,本官也断定你扛不住锦衣卫的审讯……所以,现在快点招供吧,本官也不必浪费时间,对你我都好,如何?” “滚!你等锦衣卫走狗鹰犬,莫等本官出去……” 魏文礼叹口气:“唉,我是锦衣卫走狗鹰犬,最起码我没有犯下如此恶劣的罪名,大同关外六百多名百姓啊!” “就因为你的一念之私,他们都死了……你看不起内厂,看不起厂卫,明明傅大人都给你提醒了,可你压根不信,还打发走了傅大人的细作。” “但凡你当初听了傅大人的话,做好防守工作,也不至于此,可是你呢?你什么都没做!” “如此大的罪名,你还想通过拉内厂下水,制造出来文官和内厂的矛盾,寄期望于如此你能脱身?你觉得可能吗?” “傅元是陈大人的人,你诬陷谁不好,诬陷陈侯爷的人,你觉得陈侯爷也是蒙古人的细作内奸?” 徐泽愣了愣,“陈策……又是这个奸佞!” 魏文礼眉宇微蹙:“呵呵,你说陈策是奸佞……嗯,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上刑!” 魏文礼挥手,锦衣卫的小旗立刻拿着各种刑具进入牢狱内,徐泽看到这一幕,身躯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咽了咽口水,道:“你等着,你给本官等着!等本官出去……啊!啊!!!畜生!我招了!” 魏文礼嗤之以鼻的看他一眼,还以为这人是条汉子,才尼玛用烙铁烫了一下就顶不住了,狗一样的东西! 徐泽的想法很简单,现在先招供,等回到京师刑部之后再翻供,那时候他依旧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又可以把陈策也给拉下水,让这摊浑水越来越浑,如此以达到他抽身的目的。 等徐泽将认罪奏疏全部签好后,徐泽冷漠的看他一眼,对左右道:“继续动刑。” 什么? 徐泽瞪大眼睛,“畜生!你干什么?本官已经签字认罪了,你还要动刑?” 魏文礼微笑道:“因为我也是陈大人的人,你刚才不骂陈大人,签个字就算了,谁让你嘴贱说陈大人是奸佞?” 徐泽人都傻了,怎么锦衣卫也有陈策的人? 那个陈策,难不成真在大明只手遮天了不成?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等老夫回京师,老夫一定要在皇上和太子面前状告陈策结党营私! 他就不信了,这大明难道谁都是陈策的人脉?他陈策能量再大,还能将太子和皇上也培养成自己人不成? 皇权不容挑衅!若是太子和皇上知晓陈策羽翼如此丰满,他们一定会感受到皇权受到挑衅,那个时候本官就要看看,他陈策究竟如何翻天! “等着,都给老夫等着……啊!啊!!!操!本官操你们八辈祖宗,有种杀了我……大哥,呜呜呜,饶了我吧,我都签字画押认罪了,你们不能这样对本官……畜生啊!本官是个老者,你们难道不尊老爱幼?” (本章完) 594、调唐寅归来 徐泽在大同锦衣卫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后,魏文礼终于将他带回了京师,移交给了刑部。 在这期间,太子朱厚照做了两次人事任命。 第一是调张彩为刑部郎中,第二则是从西南调唐寅归来,升任礼部员外郎兼报刊司监正。 这是弘治皇帝早就叮嘱朱厚照要做的事,以后天下的舆论不能全部掌控在文官手中,皇帝也需要牢牢握住一部分舆论的大权。 报刊司的建立,无疑就是瓜分文官手中权力的最好利器。 只不过唐寅现在被调回来了,报刊司建设的机会却暂时搁置了起来,还是因为大同府死的那六百多名汉人,让朝廷不得不重点处理这件事。 徐泽被调回来送入刑部后,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气,当初在大同锦衣卫牢狱被折磨的痛苦,现在他要全部报复回来! 不管怎么说,刑部也需要走合法的法律流程,有了这个流程,他就有翻案的可能。 退一步说,刑部也是文官集团的人,他们不可能偏向内厂和锦衣卫! 当徐泽被送入刑部牢狱第一天,他便要求刑部对他的案子进行审查,刑部自然也满足他的愿望。 弘治十七年十月初,刑部郎中张彩对徐泽案进行审问。 “大人!” 徐泽拱手道:“本官要弹劾锦衣卫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本官交给锦衣卫的证据,全部是锦衣卫逼着本官提交上去的,大人请看!” 徐泽将衣衫脱下,身上都是烙铁烙出来的印子。 张彩看了一眼,淡淡的道:“你这身上的东西,本官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刺青?宋朝就很流行这种。” 徐泽瞪大了眼睛,你是瞎比吗?这叫刺青?这分明是被锦衣卫折磨的啊! 徐泽道:“大人误会了,这并非什么刺青,全部是锦衣卫刑讯逼供的证据!” 张彩摇摇头道:“这不能作为证据,反而是你提交上来的认罪书,上面全部都有伱的签字画押,你已经承认了罪名,这个是不容反驳的。” 徐泽道:“大人!这是被逼的啊!” 张彩道:“既然被逼迫,那你为什么要签字画押?他们总不会将你的手砍了画的押吧?就算手被砍了,这个签字也是你自己签的,人家没办法拿着你的手签字吧?” “你只要不承认,不签字,锦衣卫是没办法的。” 徐泽震惊了,他觉得刑部这名官员像个傻子! “张大人!本官要求换个刑部官员审查此案!本官要求三法司会审!不然本官不服!” 张彩微笑道:“这个案子证据确凿,需要什么三法司会审,你自己都认罪了,还让三法司怎么会审?” “本官只是负责给你量刑而已,并不是来听你辩驳的。” “你!”徐泽指着张彩,气的全身颤抖,又道:“本官要弹劾陈策,泰安侯陈策!是他指使内厂指挥佥事傅元勾结蒙古人!” 张彩冷冷的乜了他一眼,嗤笑道:“徐大人,我要是你,就痛痛快快的承认,如此我还能敬你是一条汉子,是一名性子耿直的文官。” “你现在……给文官丢脸啊!”“明明你自己犯下的错,为什么还要攀咬别人呢?你是不是把皇上和太子都当成傻子啊?” “你是不是以为太子就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啊?你以为塑造起文官和内厂之间的矛盾,你就能脱罪了吗?” “六百多名百姓的性命啊!因为你一句话,他们都死了。你是大同总兵官,大同的防卫任务全部在你一个人身上,你居然可以如此刚愎自用?” “本官看不起你!” 徐泽瞪大眼睛,指着张彩:“你!你……你也是陈策的人?” 张彩微笑道:“大人,你可不要乱说,本官是太子的人,是皇上的人。” “想这么处理你的是皇上,是太子,你也别想着用什么方法能让你脱罪,本官话放在这里,你死定了!” “你若是痛快点认罪,兴许太子还不会诛杀你全家,你若是还想和太子殿下玩这些心机城府,那不好意思,本官现在可以直接按照你的认罪书给你定罪,不仅你要死了,你的家人也全部都要死!” 徐泽呆住了,是太子和皇帝……难怪锦衣卫会直接去大同抓人,皇上和太子从始至终就没相信过他说的话。 换言之,他们信的是傅元。 太子和皇上都知道,如果这件事交给三法司去审,最后的结果未必会让他们满足。 所以他们才安排了锦衣卫先审,审完了将证据交给刑部,让刑部直接定罪! 如果自己承认,那这件事就是自己死结束……所以太子和皇上早就想要了他徐总兵的命! 如果自己不承认,那太子也会要了自己的命,还会牵连到自己的家眷。 只是这么做,太子顶多不要自己的名声罢了。 如果他承认了这件事,那就简单了,太子和皇上就可以让刑部光明正大的定罪,也不用让自己的名誉在文官面前受损。 至于该怎么处理,完全就看徐泽自己衡量。 他若是想让太子和弘治皇帝败坏了名声,那就是自己全家人跟着自己陪葬。 要么就是自己主动认罪去死,那样可以保全自己的家人。 想到这里,徐泽浑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无论如何,皇上和太子这就是压根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啊! 可是这件事,他本就犯下了滔天大罪,如果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如果当初他听了傅元的话,又何必落得如此的下场? 徐泽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可现在悔恨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徐泽双拳从紧握,到渐渐地松开,微微叹口气,看了一眼徐泽,坦然道:“罪臣……认罪了!” 徐泽微笑道:“看来徐大人已经做好了选择,那就请徐大人将自己的罪名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吧。” “来人,找录事官来记录,徐大人的口供,一字不差的给本官记录下来!” “喏!” 徐泽惶恐的将当初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说出来,最后心甘情愿的在刑部的卷宗上签字画押! (本章完) 595、建设报刊司 徐泽将罪名全部交代之后,张彩便将卷宗交给内阁,至于徐泽的下场不言而喻,很快就被批复了死刑。 消息传到了辽东,傅元终于可以欣慰的笑了。 不过他还不满意,九边防御体系如果还是各自为战,找不到一个协同管理的人,以后依旧会出现这种问题。 九边需要一名有能力有魄力的官吏协同节制,就是不知道朝廷有没有这份打算,傅元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写成奏疏,让内厂给送去了朝廷。 同一时间,陕西布政司。 一封圣旨裹着雪花被送到了陕西,杨一清接了圣旨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皇太子亲自下令给他调去了大同府,同时升杨一清为节制大同、宣府、偏头关三边总督! 更让杨一清震惊的是,推荐他的人选居然是陈策。 要知道他之前还为了帮着刘大夏弹劾过陈策,那一次陈策就不计前嫌的提拔了他,现在陈策又一次提拔他到了更高的位置。 杨一清实在想不通,明明陈策都不认识自己,对自己也不了解,甚至都没见过自己一面,为什么就笃定他杨一清能胜任如此重要的位置? 如果有机会,杨一清真想去见一见陈策,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 等杨一清走马上任大同府,傅元的信件才刚传出去,当傅元听闻朝廷已经设了三边总督后,他忙不迭让内厂的人将自己的奏疏给收了回来。 他就说嘛,陈策肯定能想到这些事,他能想到的事,陈策又怎可能想不到? 现在三边设了总督,以后也会避免很多麻烦,不过傅元的目的不在这里,这次小王子已经在大明身上找回了场子。 他的威望已经在鞑靼部落建立了,除非大明能再开辟一场战争,不然小王子的地位会十分稳固,就是不知道陈策有没有这份打算了。 …… 内阁六部的官吏此时齐聚在乾清宫暖阁内。 大同总兵官徐泽虽然被处理了,但鞑靼人屠杀大明商队的这个仇,大明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不然大明的天威会受到严重挑衅,其他小国会认为大明只能欺负他们这些弱小的国家。 对付鞑靼部落毕竟不能像对付安南那样,发动经济战,这些草原部落的经济并不依赖于商业和农业,他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和大明进行贸易。 就算有贸易往来,他们的经济体制也不会受到大明的控制。 今日朱厚照召见这么多高层来到暖阁,就是为了商讨对鞑靼部落发起报复战争的兵事。 兵部的燧发枪已经全部建设完毕,并且如期交付到了九边。 现在九边军队都在秘密训练骑兵和燧发枪的配合,内阁的建议是等边塞的军队适应一段时间,等边塞军队适应了燧发枪的强度,然后再和鞑靼开启战争,这样能确保大明在战争中取得绝对胜利。 兵部的建议是保险的建议,毕竟现在大明也冒不起这个险,一旦真战败了,那对大明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按照大明的性格,没有十全把握的战争,他们不会轻易开启。 不过朱厚照不想等,毕竟边关死了这么多人,若是大明过几个月再报复,那一切都没意义了。 费宏出列反驳兵部道:“自古以来,就没有谁敢说哪一场战争能有十全的把握。” “如今我大明在外已经名声落地,我们还有红衣大炮兜底,就算正面打不过蒙古人,也不能战败!” 红衣大炮虽然主动进攻的能力稍微差了一点,但防御能力一定是一流的。又加上现在陈策发明出来的燧发枪配合骑兵,边塞的士卒的战斗能力这些年都被培养出来了,加上如此利器,不可能轻易战败。 马文升道:“兹事体大,实乃冒险行为,微臣建议殿下且隐忍一下。” 朱厚照摇摇头道:“忍不了!” “大同府外六百多条命等着本宫给他们一个交代!” “打!” 朱厚照厉声道:“给孤打!你们这几日给朕推举出来总兵官,无论如何要对鞑靼人来一场报复性打击!” 一众高层沉默片刻,也不再反驳,虽然有些冒险,但大明最起码有六七成把握,而且仇恨已经到了这里,若是不打,不说别的小国会对大明失望,大同府内的大明百姓,恐怕也会对大明不满。 “还有一件事。” “孤打算另设一衙,报刊司,诸卿有什么看法?” 听闻朱厚照要单独对报刊设衙,一众高层心思各异,他们知道报刊司于皇权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旦报刊的舆论被皇帝牢牢掌控,那文官以后的生存空间将会越来越小。 但这些人各个都是人精,他们都知道此时如果反驳大朱厚照,恐怕会让朱厚照不悦。 于是众人纷纷道:“殿下,设置新衙兹事体大,臣等以为还是要让与百官一同商议,权衡利弊后,才做决定。” 他们虽然心里不赞同此事,但他们不能开这个口,那就等大朝会的时候,让马前卒开这个头,替他们冲锋陷阵。 朱厚照点了点头,道:“那就等十一月的朔日朝参,诸卿再一同商讨此事。” “就如此吧,都下去吧。” “臣等告退。” 朱厚照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自己执政这几个月来,越来越感受到压力的巨大,难怪自己的父皇会累出病来。 幸好朱厚照在退朝后不需要时时刻刻去批奏本和折子,这些事朱厚照全部交给了刘瑾,刘瑾现在能帮他很大的忙。 刘瑾最近在内宫的权力也越来越大,已经超越了内宫所有太监的权力,俨然成为内宫第一人! 刘瑾将批好的折子给朱厚照送来,旋即才小心翼翼的道:“爷,内阁送来的奏疏都批好啦,没有什么需要权衡的重大事件。” 朱厚照点了点头,问刘瑾道:“吏部拟了调唐寅回朝廷任礼部员外郎的折子了吗?” 刘瑾摇摇头,道:“吏部那边还没拟,老奴已经给吏部施压了,但吏部说礼部现在不缺员外郎。” 朱厚照问道:“六部哪里缺人?” 刘瑾道:“工部缺个员外郎。” “那就调工部!” (本章完) 596、突袭战 吏部那边是不想让唐寅进礼部的,一般来说礼部都是内阁的预备班子,虽然实权不大,但未来的发展潜力实在太大了。 唐寅又是陈策的学生,一旦唐寅进入礼部,未来很大概率会入阁。 大明的这些文官们不得不为他们的未来考虑,陈策和弘治皇帝的身体都出了严重的情况,他们已经时日无多。 一旦陈策和弘治皇帝死亡,那未来大明的皇帝肯定是朱厚照。 现在内阁首辅是朱厚照的老师费宏,费阁老无疑是站在皇权那边的,文官们唯一有的内阁依靠就是谢迁。 如果未来再让唐寅入阁,按照陈策和朱厚照的这层亲密关系,唐寅肯定也是实打实是朱厚照的人。 如此一来,内阁就有两名辅臣都偏向皇权,那么未来文官们的权力会越来越小。 基于这些考虑,因此吏部才会一直拖着调唐寅回来的程序,他们不是不愿意调唐寅回来,也不是想和朱厚照为敌,只是他们不愿意让唐寅进礼部罢了。 当刘瑾退而求其次的告诉吏部调唐寅为工部员外郎,吏部那边再也没任何推脱,立刻提交程序给内阁,遣调唐寅回京。 …… 弘治十七年,十月二十三日,杨一清此时已抵达大同府半月有余。 杨一清此时的压力无疑是巨大的,他刚才节制三边没多久,朱厚照那边就给他下达了战争的命令 朱厚照要求杨一清无论如何要在北疆打赢一场战争,要对当时小王子偷袭大同关外的恶行给予回应。 杨一清现在在三边还没站稳脚跟,很多人事都还没捋清楚,现在让他就开启战争,这对杨一清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不过既然朝廷下了命令,杨一清也不得听令行事,他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辽东。 虽然他对九边还不太熟悉,但有人熟悉。 傅元! 是的,杨一清没有托大,他也不像徐泽那样盲目自信,看不起内厂。 傅元在辽东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能成为陈策的好友,足以说明傅元这个人本身就具备很强的能力。 他对九边应该很熟悉! 所以这场战争杨一清打算询问傅元的意见。 两日后,傅元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大同府。 “见过杨总督。” 杨一清愣了愣,看着一席白衣年轻的不像样子的傅元,心中微微感慨,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杨一清笑着请傅元落座,道:“傅佥事喝茶。” “本来你舟车劳顿,该歇一歇的,但本官任务重时间紧,就不和傅大人客气了。” “太子下了命令,让本官在北疆开启一场战争,本官才到大同没多久,对边塞的情况不太清楚,特想请教请教傅大人,不知傅大人可有什么建议?” 傅元心中暗暗点头,陈纯简推举的这个人不错,没有因为自己位高权重就眼高于顶,对自己不足之处他也勇于承认,并且不耻下问。 傅元早就想好了对策,他对杨一清道:“番子已经渗入了鞑靼部落,我们在鞑靼部落那边也有靠得住的向导。” “杨大人想要直捣黄龙,这不难……但下官不禁要问,真要骑兵对上蒙古人的骑兵,杨大人有多少胜算?”九边的轻骑兵方阵杨一清见识过,又看到陈策发明的燧发枪后,他信心大增。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道:“七成。” 傅元点点头,道:“那就还有三成不确定性,如果战败当如何?杨大人考虑过吗?” 杨一清沉默一会儿,喝了一口茶,才道:“这次战争本就是冒险之举。” 傅元打断他,道:“那就是没考虑过。” “九边有红衣大炮,我建议杨大人先推兵在漠南,故意让小王子看到你主力的动向。” “这一支部队不是去打仗的,是保证突袭的骑兵一旦失败,折返回来有人接应。” “大明的红衣大炮在倭岛发挥过巨大的作用,虽然机动性很弱,但防守能力很强,这足以给突袭的轻骑上了一道保险。” “如此双管齐下,让轻骑去偷袭,无论成功失败,最起码不会让大明的轻骑损失惨烈。” “不知杨大人意见如何?” 傅元长舒一口气,认真的看了一眼傅元,不禁开口道:“傅大人见识比老夫强,智慧比老夫高,在内厂委实屈才了。” “如果傅大人愿意,本官手下还缺人,汝可来本官麾下做事,本官不会亏待你。” 傅元笑了笑,摇摇头道:“不了,我之所以在内厂,是受人所托,如若不然,我兴许都不会在大明为官。” “我答应他要帮他平定辽东和北疆,辽东女真人已经尘埃落定,若是蒙古人对大明没有威胁,本官也就不在朝廷为官了。” 杨一清问道:“泰安侯陈策?” 傅元也没有隐瞒,点头道:“嗯,是陈纯简,是他让我来的。” 嘶! 能降住这么妖孽的任务,那个陈策究竟该多么厉害? 居然能让如此骄傲自大的人心服口服的帮他做事? 杨一清对陈策越来越好奇,不过现在也无暇想那么多,他点头道:“人各有志,本官就不强求了,先不说这个,那就按照伱的计划来,本官现在就去布控!” “对了,还有个不情之请,这段时间你可否就在大同府坐镇?本官毕竟才来三边没多久,需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 “这一场战争靠本官一个人,恐怕不行,在三边本官也还没有信任的人。” 傅元道:“你信任我?我是陈纯简的人,你当时可是为了刘大夏弹劾过他。” 杨一清一脸无奈的苦笑,道:“老夫当初被蒙蔽了眼,误会了陈策,本官能升到如此的位置,都是陈策向朝廷的建议。” “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信任陈策呢?” 傅元道:“好!这段时间我会待在大同,陪大人一同打赢这场战争!” 傅元早就想对鞑靼部落开启战争,一直没机会,现在他自己能亲自指挥,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这不是他正是他一直在谋划的事吗? (本章完) 597、皇权交锋 大同那边的军事布控已经被安排出去,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京师这边却暗流涌动。 在京的文官们都知晓了朱厚照打算建立报刊司的想法,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需要高层们去提醒他们,他们也清楚朱厚照的打算。 以给事中马奇为首的逼宫事件发生后,文官们便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舆论话语权,现在已经不在他们手中了。 随着报刊被朝廷收购后,报刊上发表什么内容,完全被皇权掌控。 当初陈策建设顺天报业,如今已经过去四五年的时间,报刊已经发展到了全国各地,影响力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 谁掌握了报刊话语权,谁就掌控了舆论的权力。 十一月初的这场朔日大朝会,显得格外重要。 今日一早,文官们便摩拳擦掌的在午门外等候,今日朱厚照要宣布建立报刊司,文官们势必不能让报刊司建立。 随着内宫太监的高呼,午门打开,百官有序进入奉天殿,文武百官左右站定,十一月初的大朝会正式开始! …… 内阁六部汇事完毕后,已经快到了午时,谁都知道今天的重头戏不在内阁六部汇报的政事。 终于,朱厚照开口了。 “孤打算增设大明报刊司,报刊上刊登的内容现在杂乱无序,需要朝廷给予斧正,不知诸卿有何看法?” 朱厚照的话刚说完,都察院右都御史洪钟便开口道:“臣附议,如今报刊上刊登内容多有不实之言,更有一些无用且杂乱之言,是需要朝廷牵头给予规范管理。” 费宏沉默片刻,也出列开口道:“臣附议洪大人言。” 这些都是朱厚照培养出来的人,自然都是向着朱厚照。 不过很快礼科给事中陈玉便出列反驳道:“启奏殿下!报刊乃民间商业行为,朝廷怎可剥夺民间话语权?” “若是朝廷将报刊司建成衙署,那岂非与民争利,民间还敢投稿给报业?还有什么新闻可言?” “臣恳请殿下三思,非但不增设报刊司,还应将报业的权限下放出去,让更多的商人可以涌入进来,如此才能百家齐放百花争艳。” 礼科给事中说完后,立刻便有一群文官出列附议陈玉的建议。 朱厚照看了一眼费宏,费宏出列,温和的道:“诸位兴许理解错了太子殿下的意思。” “增设报刊司并非是这一衙署主导报刊内容,而是设立一则监督的机构。” “就如诸位说的那样,报刊上的内容杂乱无章,有些甚至开始暗喻朝廷得失,若是没有监察机构,那报业的发展只会无序增长,对大明来说并非一件好事。” “许多虚假、浮夸、博人眼球的新闻此起彼伏,不免有误导民众之嫌。” “增设报刊司的目的就是为了抑制这种行为!” 洪钟等官吏出列力挺费宏。 不过陈玉又开始反驳起来,他认为朝廷若是介入报刊司,无疑会滋生腐败等情况。 洪钟反问道:“按照陈大人所言,大明朝廷,两京十三省各有司都四海靖平,就没有腐败的情况了吗?” 陈玉道:“固然是有的,但不是有你都察院在监督?” “我都察院也可以监督报刊司。”“我看你是想弄权!” “一派胡言!” 双方顿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文官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增设报刊司法,但朱厚照的这群代理人势必要替朱厚照打赢这场无硝烟的战争。 朱厚照就坐在龙位上静静地看着双方争吵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出言喝止双方。 “住口!这里是奉天殿!不是盗匪的议事厅,瞧瞧你们都成什么样子了?” “增设报刊司的目的是为了规范管理报刊,此司衙门的职责就是为了监督报刊新闻,谈不上什么与民争利。” “至于陈大人说的让民间更多的商人涌入进来,这也是孤想说的。” “如此多的民间商人涌入进来,势必会让一些有心人胡乱发布新闻消息,所以孤才打算设报刊司监督他们。” 陈玉顿时就愣住了。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反驳的论点,居然会成为太子手中的突破口! 不仅陈玉震惊了,费宏和谢迁等人也都纷纷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朱厚照。 此时他们心中都无比震惊,震惊于这名未来天子现在还很年轻的太子手段之老辣! 他抓住了陈玉等文官们的论点给予反击,说的有理有据,容不得人反驳一点! 当初那名顽劣的少年,真的长大了!不怪弘治皇帝一直夸自己儿子是麒麟子! 朱厚照这段时间执政的成长,无疑是恐怖的! 陈玉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落了下风,再想反驳已经没有机会,只能拱手道:“太子殿下此言在理。” “臣附议增设报刊司!” 百官们纷纷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陈玉,他居然对太子妥协了? 也就意味着文官集团的权力要彻底对皇权妥协? 百官不甘心的又看了一眼内阁谢迁,谢迁并没有开口,他仿佛已经知晓了陈玉的意思。 报刊司可以建设,但报刊司的人必须是文官集团的人,如此一来,这种权力依旧会掌控在文官手中! 所以陈玉才没有纠结报刊司设不设的问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能不能让自己人掌控报刊司! 谁掌握了报刊司,谁就拥有绝对的权力,这才是陈玉看中的核心! 百官们沉默片刻,也明白了陈玉的意思,于是纷纷抱拳附议朱厚照。 已经过了午时,今日的朝会就此结束。 接下来才是斗争的重中之重,那就是报刊司监正的人选问题! 所以在今日下值后,陈玉等一群文官集团的人,暗中去谢迁府邸寻找了谢迁。 “阁老。” 陈玉拱手对谢迁行礼,谢迁压了压手,道:“这次要好好想一想,太子并非那么好对付的。” 陈玉点头,今日在朝堂上他也感受到了来自朱厚照的压力,此时方才认识到朱厚照已经不是可以任人摆弄的玩偶,以后说话必须慎之又慎! (本章完) 598、北疆大战 进入十一月,雪花越来越大。 一支孤军正在穿越雪地,这个天气行军极其困难,尤其在沙漠中,若是不熟悉地理环境,很有可能在行军路上就会遇到各种危险。 不过索性,这只三千人的突袭队伍有向导,鞑靼人能找到大明的内奸,大明又何尝找不到鞑靼人的内应。 杨一清调遣的三万大军此时正在朝漠北的方向挺进。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传到了鞑靼部落的小王子耳中,小王子对此很是重视,上次偷袭了大明的商队,他就知道大明一定会报复,不过他也早就做好了应对。 他直接命人将通往鞑靼部落的道路上挖了很多坑坑洼洼,又因为最近漠北大雪的原因,大雪很快就会将这些坑洼给覆盖住。 如此一来,大明的军队若是继续前进,则会深陷泥潭,而小王子已经派遣了一支两万人的部队在附近驻扎,他目的是要反吃掉大明的主力军,一旦大明这支三万部队全军覆没,那他小王子在鞑靼甚至在瓦剌部落都将会是不可一世的存在! 小王子将自己的主力给布控到了前线,浑然不知道一支三千人的轻骑兵正在朝他们部落老巢攻来。 此时,鞑靼部落内漫天雪花,小王子正坐在牛皮帐篷内听着斥候的汇报。 一件很奇怪的事,大明的部队在距离鞑靼部落一百多里外的地方就此驻扎了下来,并没有继续前进。 小王子有些狐疑,他们的埋伏设在九十里外,只要大明的军队再朝前推进二十多里,他小王子就能发动反击。可为什么大明的部队忽然停下了? “继续去探!” 小王子挥手,细作斥候刚离开,旋即就听到外面忽然爆发激烈的响声。 砰砰砰,如同鞭炮一样噼里啪啦。 起初这群蒙古人还没在意,直到看到人群相继落地,鲜红的鲜血染红了雪地,他们才忽然反应过来,用蒙古语高呼道:“敌袭敌袭!” “是汉人的骑兵!” “战斗战斗!” 小王子彻底被震惊了,这怎么可能? 大明的主力部队明明在百里之外,外面怎么可能又出现了大明的部队? 小王子亲自走出帐篷,直到看到遍地是被染红的鲜血,他终于愤怒了,厉声嘶吼道:“反击!反击!杀了他们!” 蒙古人纷纷上了马匹,拿起弓弩,便朝汉人的这只轻骑射来,可明朝的骑兵与他们保持了弓弩射不到的距离,蒙古人想追,明朝的骑兵便开始发射燧发枪,燧发枪的发射距离比弓箭远,威力巨大。 一阵阵射击声响起后,鞑靼部落的人纷纷落地不起。 这不是火铳! 和大明交战了这么多年,小王子太了解大明的武器了,大明骑兵手中拿着的分明不是火铳,火铳发射的距离不会这么远,威力也不可能这么大。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发射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乎抬手就射,根本不给蒙古人反应的时间! 小王子红了眼眶,歇斯底里的道:“追上他们,杀死他们,一个都不要留下!杀了他们,快快!” 三千名轻骑奔波在雪地上,蒙古人本以为占据地理的优势,凭着对草原的熟悉,可以随意追赶大明部队,可他们突然发现,这一支大明部队似乎对草原也很熟悉,他们的马匹也没比大明的马匹好到哪里去。 根本就追不上,等他们不想追的时候,这一支大明轻骑又会主动去追逐他们。 他们若是跑,大明的轻骑就射击,每一次射击后方总会有一群蒙古人落下马匹倒在血泊中。 小王子怒目圆瞪怒不可遏,呼喊道:“这群畜生!再追!” 看着自己的同袍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小王子已经快要丧失了理智,以前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大明军队身上,现在居然攻守易势! 你追他们追不上,你要想跑,他就能将你后方部队全部杀了。 这一次袭击,短短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死了数百人,而且还是在他们蒙古人主力部队的眼皮子底下。 小王子现在想想,都头皮发麻,这一支部队若是不杀了,一旦他们逃走,那自己的领导威望又会降到冰点。 他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声望,会因为这次大明的袭击消失殆尽! “追,追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大明的骑兵疯狂开始在雪地内奔袭,三千人的部队开始换成三个阵营,分别朝不同方向奔袭。 小王子必须要分兵,可是分兵之后情况会更加惨烈,死亡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小王子知道他们不能继续追逐,只能吹号角让所有人全部折返回来。 等鞑靼部落的士卒折返回来后,他们现在还不敢立刻回逃,因为谁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会从那里奔袭出来一支大明的轻骑部队。 如今大雪漫天,压根就看不到大明轻骑在什么地方。 就如此,小王子带着这支万人部队在原地足足等候了一夜,这一支蒙古人部队都快要冻僵了,也不敢轻易出去。 他们心中对小王子的领导能力也越来越存在质疑。 …… 前线的两万多鞑靼部队听到后方老巢被袭击,此时也不敢再蹲守大明的主力部队,只能撤军回去。 小王子也终于在第二天灰溜溜的带着八千人的部队折返回部落。 这一次包括平民和士卒,鞑靼人足足死了三千多人! 大明以大获全胜之姿安全折返回大同。 消息传到了杨一清耳中,杨一清都不敢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主动战争会来的如此轻松自然。 傅元端坐在凉亭内喝着热茶,欣赏着外面的雪景,淡淡的对杨一清道:“是伱有些小瞧大明的士卒了。” “这么多年,九边的总兵官没有人敢主动出击,朝廷的文官们也不敢,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被打怕了,总会以为蒙古人是不可战争的,可事实证明,蒙古人也不过如此,大明在发展,他们在倒退,所以……” 顿了顿,傅元反问道:“凭什么,我们打不过他们?” “不战斗一番试一试,怎能知道我大明究竟多么强大?” 599、捷报入京 进入弘治十七年十一月中旬,弘治皇帝的身体现在是每况愈下,比陈策的病情恶化的还要严重。 此时他已经不能下床,并且移居在了坤宁宫,张皇后一直陪伴在弘治皇帝左右,伺候着弘治皇帝,每天以泪洗面。 看着弘治皇帝的身体情况,张皇后心情怎能好起来? 张家兄弟也时常会入宫去看看弘治皇帝的病情,看着弘治皇帝痛苦的样子,两兄弟心里也不好受。 “皇上,我给你削个苹果,你不吃吗?那我吃了啊?” “皇上,这个烤鸡很好吃的,你真不吃吗?” 弘治皇帝无奈的看着这两个狗东西,如果是以前,早就让他们两个滚蛋了,但现在居然觉得这两个家伙看着挺顺眼的。 他莞尔一笑,道:“吃吧,伱们两个多吃点,能吃是福。” “以后不要再给朕给大明惹麻烦了,你们拥有了那么多的土地,那么多的商业,也不缺钱了,生活也锦衣玉食,不要再让文官弹劾你们,给厚照增加麻烦。” 张家兄弟听到弘治皇帝前面的话还有些感动,可是听到后面怎么就不对劲了呢? 还以为皇上是心疼他们,原来是不想让让他们给太子惹麻烦啊。 弘治皇帝笑道:“你们也知道你们的外甥不像朕一样会惯着你们,以后真要给他惹了麻烦,他真会杀了你们。” 张家兄弟脖颈一缩,想到那个六亲不认的太子外甥,这种事他们的好外甥还真能干得出来。 于是两兄弟老老实实的道:“皇上你快好起来吧。” “我们其实一直都希望你能好起来继续当皇帝的。” 弘治皇帝:“……” …… 雪花还在北平扑簌簌的下着,已经持续了数日,一匹从大同来的骑士裹着雪花,艰难的踏入京师。 今年大明的冬天格外的冷,大雪已经持续数日不停,民间各处都是雪灾,朝廷也在积极组织各衙门赈灾扫雪。 骑兵进入兵部,将大同的捷报交给马文升,马文升看到杨一清取得大胜,一脸震撼的带着消息朝内阁走去。 费宏自从升首辅后,最近是越来越忙碌,京畿内外的百姓到处都是受灾,这些担子全部都压在了他这个内阁首辅身上。 “阁老。” 马文升面带笑意的道:“喜事,天大的喜事。” 费宏揉了揉额头,道:“京畿内外随处都受雪灾影响,哪里还有什么喜事可言。” 他端着茶水喝了一口,这才问马文升道:“怎么了?” 马文升忙不迭道:“北疆大胜,杨一清派兵突袭鞑靼老巢,杀了鞑靼两千多名士卒。” 费宏听到这话,登时瞪大眼睛,激动的问道:“当真?” “当真!” 这还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当初朝廷准备发发兵鞑靼的时候,马文升其实是反对的,总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稳妥,毕竟此前大明和蒙古人也都有过交锋,实在被蒙古人给打怕了,好不容易出来了一个王越,却因为文官们斗争严重,王越自杀了。 自此后,北疆可堪大任的人没有,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马文升不愿意让大明发动战争的原因。 只是他低估了大明的战斗力,或者低估了陈策发明的那个燧发枪对战场的影响力。 费宏又仔细看着杨一清送来的捷报奏疏,上面杨一清特地给内厂指挥佥事傅元请功,这一场战争是傅元主导的,所以他认为傅元应该当首功。 费宏眯着眼,傅元无疑也是陈策的人,这他是知晓的,陈策在西南和浙江、辽东分别安插了自己的人……或者换一种说法,分别举荐了人选。 这些人选在三个地方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换言之,现在大明的各方面影响力,依旧是因为陈策! 费宏看了一眼捷报,然后对马文升道:“老夫入宫一趟,你去召见礼部一同入宫。” 这次大胜不是目的,费宏要利用这次大胜好好安抚一番大同的百姓,同时也可以对鞑靼人的士气产生莫大的打击。 “好!” 费宏当下进入了皇宫,觐见了朱厚照,拱手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杨一清在北疆打了大胜仗,杀了鞑靼人两千多名!” 朱厚照听到这则消息,也激动的无以复加,毕竟当初他做出决策对鞑靼人动用武力,心中也没有底。 现在得知大明在北疆获得如此大的胜利,朱厚照如何不兴奋? 要知道,这次主导战争的是他自己,也是他独立完成的政治事件,以前都是陈策和弘治皇帝帮着他做策划参谋,但现在陈策和弘治皇帝都没办法帮他了。 他也想对自己的父皇和小老弟证明他的能力,所以他力排众议,坚定的要对鞑靼人发动军事战争。 现在战争胜利了,朱厚照心中终于可以长长舒一口气,也能在弘治皇帝和陈策面前彻底挺起了腰杆子。 朱厚照道:“好!杨一清,做的好!” 想到杨一清也是陈策推荐的人,朱厚照心中就有点不好受,其实这场战争看似是他自己主导,但这些人事官吏的安排都和陈策离不开关系。 而且这次傅元又在这场战争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傅元也是陈策安排在辽东的,当初他就对朱厚照说过,以后要多依赖傅元! 没多时,礼部和兵部尚书分别到来,费宏请求朱厚照让礼部昭告天下,将这场军事胜利刊登在报刊上,让全国百姓都知晓。 这是壮大大明声威的举动,朱厚照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表示同意。 接着费宏又建议给傅元升迁,朱厚照沉思片刻,旋即给傅元升内厂指挥同知,内厂的二把手。 其实费宏本来的意思是可以将傅元给调到文官队列的,不过既然朱厚照没这层考虑那就算了。 接下来还要给大同死去的那群百姓金钱等安慰,当初事发后,朝廷一直在处理前大同总兵,还没顾得上安慰这群死去的商人。 如此这一番操作下,朝廷失去的威望则会全部重新拾起来。 此消彼长,鞑靼小王子现在的情况可不怎么好,他在鞑靼部落内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声望,因为这次战争失利,全部消失殆尽! 600、扭曲的文徵明 京畿外的官道上,唐寅看着连日的大雪,不由微微叹口气。 如此天气,对朝廷不得不说又是个大灾难。 是的,唐寅此时已经坐着轿子从西南回到了京师,他心中无比高兴,因为在京师他就能给自己的老师养老送终了。 道路上还有几辆马车结伴而行,这样恶劣的天气,能入京的人非富即贵,不然沿途的劫匪实在太危险了。 马车内的人不约而同的将轿帘给拉开,旋即对视一眼,几个人都纷纷有些愕然。 “伯虎兄?” 唐寅惊愕的看着文徵明和徐祯卿,当初的吴中四大才子,现在境遇各有不同。 唐寅和祝枝山拜了陈策为师,如今唐寅和祝枝山官道亨通,文徵明和徐祯卿还在为科考努力。 当初唐寅也给他们介绍过,希望他们一同拜陈策为师,不过他们拒绝了,唐寅又建议他们跟着自己去西南治理边境,他们依旧拒绝了。 其实唐寅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不愿意拜陈策为师,是因为他们觉得陈策太年轻了,又加上他们将自己吴中四才子的名声看得很重。 毕竟年少成名,这些年来又轻而易举的考中举人,距离进士不过一步之遥,哪里肯让自己名声受到损害,遭别人说闲话? 其实当初唐寅自己不也是这种心思吗?毕竟当初陈策可还没有任何功名,不过后来发生的种种事,对唐寅打击很大,但也因为这些人生道路上的坎坷挫折,才让唐寅因祸得福,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后来文徵明他们还有一次机会,和他们一起去西南帮着陈策治理西南,那个时候西南最需要人的时候,但文徵明他们拒绝了,为了自己科考事业,也不愿意去西南边疆受苦受累。 祝枝山选择了随唐寅一起去西南,后来祝枝山也一步步走了起来。 唯独文徵明和徐祯卿还在苦苦挣扎,为了所谓的文人面子,一直坎坷到了现在。 明年的会试又要开始,所以文徵明和徐祯卿才提前来到京师温习功课。 这一场大雪还不知道要维持到什么时候,早点来京师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徵明,你们准备的如何了?这次可否高中?”官道上,唐寅和文徵明他们结伴而行。 文徵明摇摇头,前几次的科考对他打击实在太大,意志消沉了许久,现在还没缓过来,今年的科考他依旧没有太大的把握。 徐祯卿稍微好点,并没有被上一次的科考给打击到。 这四个人中,唐寅的学问最高,其次是文徵明,文徵明自认为自己的学问不比唐寅差到哪里去,所以心中也很是孤傲,看到祝枝山高中,自己却名落孙山,这种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巨大了。 “伯虎,你们在西南如何?” 唐寅微笑道:“西南发展的很快,现在经济文化已经不输于云广一代的布政司。” “枝山在那边已经升到了参政。” “你这是?”文徵明好奇的看着唐寅。 唐寅道:“我被朝廷调了回来,做了工部员外郎。” 这才几年啊,唐寅已经调到了京师工部,这是许多进士半辈子恐怕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唐寅的升迁速度实在太快。 文徵明又道:“枝山在那边挺好的,我都想过去帮一帮他了。” 唐寅愣了愣,似乎看穿了文徵明的想法。 很显然,文徵明这是想给自己找一条后路,如果这次科考还没有成功,他想和唐寅他们一样,先去西南做一名官吏,然后再一点点考虑科考的事。 唐寅笑道:“徵明莫要说笑,伱今年必定会高中的。” 唐寅装糊涂,故意装出没听懂文徵明的话。 现在你还想去西南做官,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举人身份现在去西南,基本是不可能正儿八经做官的。 现在的西南可不是当初困难的时候,如果是当初,你若是去西南,那肯定可以。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现在想去做官是不可能的了,而且老师也不可能再推举人去西南为官。 不是陈策不愿意,是陈策再也没这种精力去操心培养另一名学生了。 文徵明尴尬的笑了笑,以唐寅的聪明才智,又怎可能听不懂自己的潜台词,除非他不想听懂。 是啊,唐寅又怎可能为了自己这个小小的举人,去麻烦他的师父呢?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一个档次的人了,文徵明心中不免有些哀伤。 …… 三人的队伍在官道上缓缓前进,进入京师后,唐寅便拱手和文徵明、徐祯卿告辞,直奔工部而去。 文徵明一脸悲哀的跟着徐祯卿朝张府而去。 毕竟他们还挂着张家兄弟这个师傅。 不过去了张府后,张家的下人却给他们赶了出来,认为这两个废物上次科考没中,已经不配当他们的学生了。 这可让文徵明和祝枝山气的面色血红,两人愤愤不平的找了一家邸舍。 文徵明大怒道:“气煞我也!张家两名国舅非贤人!唐寅也非朋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唐伯虎了!” 徐祯卿愣了一下,道:“徵明,伯虎是我们的朋友,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文徵明哼道:“如果是朋友,为何请他帮个忙都不肯?” “方才在城外我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他唐寅又怎可能不明白?” “我文徵明去给祝枝山打个下手,讨个一官半职,治理西南,还不是信手拈来?” “只是让他帮忙传个话,告诉陈策我愿意去西南为官,这有什么难的吗?如果还是朋友,这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他为什么都不愿意帮忙?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徐祯卿觉得文徵明这个想法不太对,他道:“徵明,以你的才华,肯定能考中进士的,也许伯虎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不愿意出手帮忙,如果他能帮忙,不会不出手的,你不要瞎想太多。” 文徵明冷笑道:“我想的多吗?当初我们在吴中的时候,唐伯虎的名声不是我一次次帮着在朋友面前宣传,才得以让他在南直名声大噪?” 601、报刊司之争 唐寅完全不知道文徵明会这么想他,他不愿意就文徵明的事回话,就是为了避免当面尴尬,毕竟大家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他相信文徵明会理解他的。 唐寅去工部点卯登记等事做完后,便第一时间去了陈策的府邸。 …… 乾清宫,朱厚照带着刘瑾朝后宫坤宁宫而去。 这些日子看着弘治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朱厚照痛彻心扉,但又不敢表现出来,怕自己父皇担忧自己。 抵达坤宁宫后,刘瑾小心翼翼给朱厚照拍了拍身上雪花,朱厚照直接将外衣脱下来丢给刘瑾,忙不迭朝内殿跑去。 “母后,父皇呢?” 张皇后小声道:“你父皇睡了。” 话音刚落,里面便传来弘治皇帝的声音,道:“皇儿来啦?进来吧。” 朱厚照赶忙走了进去,跪着趴在朱厚照的床头,握着弘治皇帝的手,小声问道:“父皇,你感觉好点了吗?” 弘治皇帝轻轻拍着朱厚照的手,微笑道:“好多了,皇儿不要跪在地上,旁人看了闹笑话。” 朱厚照哼道:“谁敢瞎说?再说了!我孝顺我自己的父皇,咋了?” “父皇,您要快点好起来,太子妃快生啦,到时候您可要给我带孩子啊,我可没精力做这些事呢。” 弘治皇帝哈哈笑道:“好好好!” “父皇,还有一件大喜事呢,杨一清在北疆打赢了,大明的军队大获全胜,斩杀了鞑靼人两千多名士卒!” 听到这个消息,弘治皇帝眼眸中顿时泛出激动的色彩,他欣慰的道:“好!” “好啊!好好!真好!皇儿做的好!大明的士卒做的好!要封赏,要给有功劳的人重重封赏!” 有生之年,他能看到大明取得如此大的胜利,这是以前他这个皇帝想都不敢想的! 更让他欣慰的是,他的儿子居然能干成这么大的事,这值得他替朱厚照骄傲自豪! “知道呢,儿臣都吩咐好了,有功劳的人都赏,大同被杀的商人们都会安慰补偿,父皇莫要操心,儿臣可都做好了。” 如果是以前,自己做了这么大的事,一定会好好给自己父皇炫耀炫耀。 但现在他成熟了,也稳重了很多,这点事再也不值得他炫耀了,他只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快点好起来。 可是看着自己的父亲已经躺在床上无法下床,这让朱厚照伤心欲绝! 病来如山倒,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父亲的情况居然比陈策恶化的还要严重。 看着弘治皇帝眼皮子打架,脸上隐约有痛苦的表情,朱厚照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道:“父皇,我就来告诉你一声,外廷还有很多事要孩儿处理,孩儿先去了。” “嗯。” 朱厚照笑着起身,离开内殿,出来后,眼眶刷的就红了,然后忙不迭对刘瑾道:“伱快去将刘文泰给叫来,让他给父皇看看,父皇现在有些痛苦。” 刚才他不愿意在弘治皇帝面前说这些,就是怕自己的父皇担忧自己,他知道自己父皇想扛着,不想让自己担心。 他真的长大了,已经开始独自扛着事了,很多东西都埋在心里,不会轻易吐露出来。 “诶,好好,老奴这就去!” 刘瑾说完,慌忙离去。 朱厚照又去找到张皇后,安慰道:“母后,这些日子您辛苦了,孩儿会抽时间多来陪陪你和父皇的。” 张皇后擦了擦眼泪,道:“嗯。” “皇儿也要注意点身子,很多事能交给刘瑾他们去做的就交给他们去做。” “身子是第一位,什么权力不权力的,没有好身体,一切都是假的。” 朱厚照微笑道:“儿臣都明白,母后不要操心儿臣了。” “还有,也要多抽时间陪一陪太子妃。” “你现在是大人了,上有老下有小,一身压力都抗在你身上,皇儿……母后还是想看到你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可是注定看不到了啊!” 朱厚照笑道:“人总会长大的嘛,不过儿臣永远都是母亲的儿子,这改变不了。” “嗯,快去吧。” “好!” …… 陈府。 唐寅在点卯之后,第一时间便带着礼物来看望自己的老师了。 “师娘好,学生从西南带了点东西。” 吴娘子微笑道:“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 唐寅恭敬的道:“这是学生的,这是枝山的,这是务弼的。” 吴娘子嗯了一声,道:“你老师在书房,你去找他,我去弄点菜,晚上吃完再走。” “多谢师娘。” 唐寅急不可待的在书房找到了陈策:“老师……学生拜见老师。” 唐寅弯腰拱手,深深的给陈策行礼。 陈策坐在轮椅上,对唐寅招招手:“起来吧,不要这么客套。” “谢老师。” 唐寅来到陈策面前,给陈策添了一壶热茶,陈策道:“你自己也倒点喝,风尘仆仆的也不容易。” 唐寅笑了笑,对陈策道:“枝山他们听我回来了,让我给您带个好。” “还托我带了好多礼物回来,我说老师不需要,他们非不听。” 陈策会心一笑。 唐寅又道:“在进入京师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徵明他们,徵明和我聊到了西南的话题,听他的意思是这次科考如果还不中,想通过老师的关系去西南。” “我给拒绝了。” 陈策嗯了一声,唐寅现在的情商也不需要陈策去调教什么了。 “不过文徵明可能会对你怀恨在心。” 唐寅摇头道:“不太可能吧,我们毕竟是那么好的朋友。” “人心是会变的,你们这么久没见,身份地位也天差地别,他能说出这番话,就已经证明他的心态有点改变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你以后该如何相处还是如何相处,我相信你会处理好。” 唐寅点头道:“老师的话我也记在心里,日后会多提防文徵明。” 如果是以前的唐伯虎,他一定会对陈策的提醒不以为意,毕竟文徵明是他最好的朋友,又怎会对自己怀恨在心呢? 但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自家老师说的有道理,一直都是如此,唐寅对他老师无比信任,已经超过了任何人! 602、老师的提点 文徵明的事毕竟不是陈策和唐寅讨论的重点,也不过只是唐寅随口一提,陈策随口给了唐寅建议罢了。 “老师,太子让我这次回来的目的不仅仅是做个工部员外郎吧?” 这个时候朱厚照调唐寅回来,如果仅仅只是一个工部员外郎,唐寅觉得这没必要,毕竟京师不缺少人才,本来朱厚照要给唐寅调礼部,被吏部阻挠了,后来才调工部。 太子这是铁了心要调自己回来,绝不仅仅只是让自己做一名工部员外郎。 陈策点头,问唐寅道:“你应该知道最近太子和文官们在争论报刊司的设立问题。” “如今报刊司正在建设,报刊司内的人选就成了重中之重。” 唐寅道:“太子让我回来,兼任报刊司官职?” 陈策道:“可能还是报刊司监正,报刊司现在掌控了大明的舆论,谁得报刊司,就能得到天下的舆论大权,太子肯定是想将这部分权力掌控在手中。” “上次马奇等给事中逼宫的事,恐怕给了太子不小的打击。” 唐寅踟蹰了一下,问道:“老师,这是文官和太子争权啊!文官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这份权力。” “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的人升任报刊司监正,我能对抗得了这么多文官吗?” 唐寅有些不自信,之前在西南的时候,他虽然也很担心,但出了事还能有陈策给他兜着,眼看着自己老师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他实在不想让老师再为自己操心。 可凭着他现在的能力,想要和这么多文官斗争,牢牢的坐上报刊司监正的位置,似乎不那么容易。 陈策也在思考,该如何才能让唐寅稳坐在报刊司监正的位置,接下来文官和朱厚照肯定还有一次较量。 较量报刊司的人选。 就算朱厚照赢了,这个位置也是热锅上的蚂蚁,谁坐上去都如坐针毡。 所以陈策不仅要想办法让唐寅上位,还要让唐寅能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这就很是困难。 陈策沉思片刻,唐寅则安静的等待,不时给陈策增添茶水,又给屋内的火盆添加煤炭。 陈策终于开口了,他对唐寅道:“太子会让一部分人支持你,当然文官也会推举出另一名官吏,大朝会上未必能确定人选,最终恐怕还是内阁六部都察院九名高官廷推选举出来结果。” 所谓廷推,就是在商讨一名缺官任命的时候,百官意见不同意,那就需要让内阁六部都察院的最高长官在皇帝面前不记名的投票选举。 六部有六名尚书,都察院有一名,内阁两名,总共九名高官选举。 费宏和洪钟肯定偏向朱厚照,这不容置疑。 都察院虽然最高长官是左都御史,不过现在的左都御史已经年老病重,都察院的实权都在洪钟身上,这一票洪钟肯定会投给唐寅。 户部尚书秦紘和陈策是忘年交,也肯定会支持陈策的学生唐寅。 换言之,现在已经有三票是板上钉钉的。 可惜工部尚书徐贯病逝,不然工部还会有一票。 现在还差两票,不过余下的六名高官,无疑都会站在文官集团的位置上,虽然文官内部也会有争端,不过在面对文官权力和皇权的交锋上,他们肯定会偏向文官。 唐寅道:“老师,其他这六名高层,我们恐怕很难拉拢。” 陈策点点头,道:“是啊,很难拉拢,除非用非常之手段。” “这些事你无需考虑,伱先好好想想日后上任报刊司该怎么站稳脚跟,就算你获胜后,恐怕困难也才刚刚开始。” “你先回去按部就班的做事,余下的事我帮你做。” 唐寅愣了一下,道:“老师……您这身子,不行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学生自己想办法。” 陈策微笑道:“伯虎,你成长了,看人看事已经比之前进步很多,再也不是一名愤青狂傲的学者,对政治也有自己的看法和处理手段。” “不过你还有个缺点,你还有一股子文官的书生气,少了一些狠劲……有些事你做不出来的,没事,回去吧。” 唐寅有些不理解陈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默默的记在了心里,然后拱手道:“那老师,我过两天才来看你。” “嗯。” 等唐寅离开后,陈策眯着眼对府邸的下人道:“进宫一趟,去将刘瑾给我叫来。” “喏!” 司礼监。 刘瑾现在是司礼监名副其实的老大,所有太监都以刘瑾马首是瞻。 其实正德时期的政治格局,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完全形成了。 当刘瑾听到陈策要召自己,急忙放下了批红的奏疏,忙不迭带着几名太监朝宫外走去,踏着雪花,急促来到陈策的宅子。 刘瑾随意将身上染着雪花的外衣丢给太监,躲了躲积雪的靴子,然后才哈着气进入了陈策的书房。 “太冷了这天儿,外面已经冻死了好一些人。” “陈公子叫老奴来有啥事哇?” 刘瑾双手不断地搓着,围在火盆蹲下烤着火。 陈策道:“去绑几个人的家眷,谢迁、倪岳、徐琼、闵珪、曾鉴、马文升。” 刘瑾身躯倏地一颤,惊恐的看着陈策,脱口道:“啊?” 你疯啦? 这些人都是内阁六部的最高层,你让我绑架他们的家眷? 刘瑾哭丧着脸:“陈公子,可是老奴做了啥事你不满意啊?您要让老奴死开个口就好了,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哇!” 我真要绑架了这群人的家眷,我还能活下去吗? 陈策无语的道:“我真要让死,就不会召你过来了。” “报刊司的人选,你觉得唐寅能稳赢吗?” 刘瑾摇摇头,这也是他家太子爷在担心的事,就算太子想要直接升唐寅为报刊司的监正,文官们也不会同意,吏部内阁不盖章,就不会有人承认唐寅报刊司监正的合法性。 陈策摊了摊手道:“那就是了,最后大概率会挺推,所以我要让你从这六个人中绑最少两个人,找出他们违法乱纪的证据握在手中,逼着他们投票给唐寅!” 603、狠辣的刘瑾 刘瑾面皮狠狠抽了抽,他还是那个陈策,表面斯斯文文温文尔雅,心里比谁都要狠辣。 六部尚书和内阁次辅哪个不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你陈策居然丝毫不放在眼中,还要绑架人家家人。 这究竟狠到什么程度啊! 刘瑾本以为陈策有什么其他温和的方式,毕竟以前他都展现出来的超高政治智慧,谁知道这次连布局都不布局了,直接上来就干最狠的事。 当然,这很很容易理解,毕竟陈策的时间不多了,到这个时候他肯定要用极端的办法去解决一些事。 刘瑾点头道:“好!老奴这就去做。” “等等。” 陈策叫住刘瑾,道:“将这事告诉太子,他同意再去做。” 刘瑾愣了一下,急忙拱手道:“多谢陈公子提醒。” 别忘了,他现在是朱厚照的人,虽然太子和陈策的关系很好,可若是越过朱厚照去做这些事,让朱厚照知道了心中多少会不高兴,久而久之,朱厚照对刘瑾的看法也会变。 刘瑾冷汗涔涔,这才明白很多细节自己都没考虑到位,也幸好陈策提醒,不然以后若是如此,他的位置恐怕会不保了。 “老奴这就去告知太子。” “嗯,去吧。” 陈策挥挥手,望着刘瑾离去的背影,陈策自言自语的道:“伯虎,好好学一学,政治斗争永远都是这么残酷,希望你以后能适应。” 刘瑾回到乾清宫,当即找到了朱厚照。 他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对朱厚照道:“老奴见过太子爷。” “嗯。” 朱厚照在低头看着司礼监的奏疏,也没抬头看刘瑾。 “干啥?” 刘瑾道:“刚才陈公子将老奴给叫了过去。” “哦?” 朱厚照这才放下奏疏,问道:“小老弟叫你过去做啥的?” 刘瑾道:“他让老奴告诉太子爷,说唐寅未必能稳坐报刊司监正的位置。” 朱厚照点点头,问刘瑾道:“小老弟可有什么建议?” 他知道陈策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已经将刘瑾叫过去了,一定想好了办法。 刘瑾道:“陈公子说……额,让老奴将内阁六部的家人给绑了,问询出他们的一些把柄,然后用把柄要挟他们投票给唐寅。” 朱厚照:“……” 好啊!想不到小老弟居然会这么狠。 朱厚照笑了笑,道:“那伱就按照小老弟的意思去做,本宫支持他。” “喏!” 刘瑾领命离去。 …… 同一时间,谢迁的私邸内,六部尚书中的四名已经到齐,还有一些科道言官等官吏。 这次秘密会见,无疑是商讨报刊司监正人选的事。 他们也知道,如果在朝会上商讨报刊司的人事任命,未必会讨论出结果,最后大概率会廷推。 一般来说廷推都是为大明的高层官吏任命准备的,但报刊司的位置实在太特殊。 这关乎着皇权和文官集团的权力再分配,文官们不可能让步。 一名科道言官道:“只要到了廷推阶段,诸位大人的人选已经足够选出报刊司监正的位置。” “还请诸位大人齐心协力。” 谢迁点了点头,道:“诸位可有推举的人选?” 最终他们推选了礼部郎中吴遴兼任报刊司监正。 确定好目标后,这群人才纷纷散去,此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 内厂和东厂的人秘密带回来一批人选。 分别是吏部、礼部、工部、兵部的家眷妻儿等。 只不过他们并非光明正大的以内厂和东厂的身份做这些事,被抓来的这群高官家眷此时惶恐异常。 在各种刑罚威逼利诱下,四部的部堂妻子分别将四名尚书的卖官鬻爵等龌龊事招供了出来。 能坐在这样高位的官吏,即便干了这些事,也有办法让这些证据不沾染自己的身上。 刘瑾拿到这些证据之后,并不打算直接使用。 他笑容满面的来到了兵部尚书马文升的府邸,此时马文升也刚从外面回来,恰好在府邸外和刘瑾相遇。 “刘公公?这么晚找本官什么事?可是太子召见本官?” 刘瑾微笑道:“倒也不是,是咱家有些私事想请马大人帮个忙。” 马文升有些狐疑的看着他,然后道:“进去说吧。” 刘瑾跟着马文升来到书房,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开门见山的对马文升道:“马大人,太子爷让咱家来告诉一声,他打算推工部员外郎唐寅兼任报刊司监正,想请马大人支持一下,太子爷不会亏待马大人的。” 马文升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道:“多谢太子爷抬爱,不过本官哪有这么大的能力呀?太子爷应该去找吏部尚书不是吗?” “而且报刊司监正的人选,百官都有自己的看法,老夫也决定不了什么。” 刘瑾微笑道:“马大人能决定的,就看马大人愿不愿意了。” 马文升依旧打着太极,道:“刘公公回去告诉太子,本官一切都会按推选的程序来办差。” 刘瑾笑了笑,靠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水吹了一口气,道:“兵部右侍郎、左郎中还有几名清吏司的官员都是马大人选上来的吧?马大人收了不少礼?” 马文升心中一咯噔,他怎么会知道?他在查本官? “胡说!不知谁在污蔑本官!请公公务必查清楚,还本官一个清白!” 虽然这些是事实,不过马文升倒也不怕,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即便太子知道,也拿他没办法。 想用这个威胁他去投票给唐寅,几乎不可能。 刘瑾道:“咱家也说是污蔑马大人呢,咱家相信马大人。” “茶水凉了。” “马大人让汝妻来添一些茶。” 马文升倏地一愣,急忙道:“来人!去将夫人叫来!” 马府的管事道:“老爷,夫人中午就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她抱着小少爷一起出去的。” 那是马文升的孙子。 马文升愤怒的盯着刘瑾,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刘瑾故作疑惑的道:“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咱家听不懂。” “咱家还有事,先走了。” “对了,我想,你的妻子和小孙子,应该在报刊司监正上台后,会安全回到马大人身边的。” 604、报刊司选举 今夜在京师上演和马文升府邸同样的一幕,也同时在其余几个部堂家中上演。 马文升已经将刘瑾祖宗十八代都骂完了。 这么狠厉越界的事,刘瑾居然敢干?他就不怕有一天文官得权后对他清算吗? 还有,究竟是谁指使刘瑾干这些事的? 朱厚照? 马文升不认为是朱厚照做的这些事,他觉得很大概率是陈策! 是的,陈策!只有这个人才能用这些手段! 虽然他已经不在朝廷抛头露面,虽然他已经病入膏肓,但陈策对大明的影响力一直不容忽视! 马文升连夜去陈府拜见了陈策。 “马大人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马文升铁青着脸,对陈策道:“泰安侯,有些事不要做的太过了,你也有家人,有后代,你考虑过吗?” “你已经命不久矣,等伱走后呢?越界了对谁都不好。” 陈策一脸迷茫,道:“马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也有家人有后代?出什么事了?” 看着陈策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马文升有些狐疑,莫非这件事真不是陈策策划的? “你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马文升狐疑的盯着陈策。 陈策摇头道:“不知道,怎么了?” 马文升又盯着陈策看了许久,最后摇摇头,道:“老夫打扰了。” 陈策眉宇微蹙,淡漠的道:“马大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刚才威胁我家人的话你还没说清楚。” “陈某虽然现在行动不便,但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欺辱的。” 听到陈策这话,马文升倏地一愣,刚才他太着急了,误以为就是陈策在背后指使刘瑾。 他可没忘记之前有人想对付陈策家人,最后的后果是什么,当初的安化王都被他给搞死了,何况他只是一个兵部尚书? 马文升赶忙道:“陈侯爷,刚才本官说错话了,给你道歉。” “本官的家人被人掳走了,本官误以为……” “误以为是我?你们在朝廷斗争的如何我不管,当初你们不让我去朝廷,我也没有再出现过。” “现在出问题了,居然还能找到陈某头上?” “当真以为陈某随便被你欺辱?陈某还没死,你就可以威胁到我的家人了,我要是死了呢?” “马大人,今天这话不说清楚,我想我会想办法让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家人。” 马文升脸色唰白,刘瑾威胁他最起码还能提出条件,只要按照刘瑾的条件去做,他家人不会出事。 可陈策的威胁比刘瑾要大多了,他绝对能说到做到! 马文升冷汗涔涔的擦了擦汗珠,对陈策道:“陈侯爷,下官刚才真是一时情急,并没有那个意思。” “下官给你赔礼道歉,请陈大人不要介意。” 陈策哼了一声,道:“以后你们的腌臜事,不要来找我!” “好好。” 马文升离去后,陈策盯着他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这些文官现在都能在他面前说出这些话,以后他若是真不在了呢? 虽然他已经将家人交给了刘瑾、朱厚照、傅元等等,但始终有些不放心。 …… 十一月中旬的望日朝会,如期而至。 百官们心思各异的来到奉天殿,文武百官东西向站定,等开朝后,第一个议题便是报刊司监正的人选。 没有任何预热,上来一名给事中便推举礼部郎中吴遴。 作为内阁首辅,费宏也给出了自己提交的人选,工部员外郎唐寅。 双方很快就报刊司人选便开始激烈的争执,这一次文官集团的人没有办法退步,也不会退步一点。 朱厚照制止了双方的争吵,道:“既然诸位意见难以统一,那就廷推吧。” “你们可有意见?” 文官集团当然不会有意见,他们就等着这一刻,毕竟内阁六部都察院有六名人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廷推出来的结果不会出什么意外。 没多时,司礼监一名官吏便抱着纸箱子过来,分别给了内阁六部尚书两颗豆子,一颗红豆,一颗绿豆。 红豆代表礼部郎中吴遴,绿豆代表工部员外郎唐寅。 然后司礼监便抱着箱子挨个让内阁六部都察院的部堂高官投票。 这一切都在百官的亲眼见证中。 而这些高官投票也是不记名的,投完了一颗之后,另一颗当即就会放到另外一个箱子内,所以没有人会知道是哪些人投了谁。 等投票结束后,朱厚照便道:“拿出来看!” 百官们将所有目光全部聚集在投票的箱子内。 等结果出来后,百官顿时瞪大了眼睛! 投票的结果是六颗绿豆,三颗红豆,换言之,他们预想的结果出现了截然相反的一幕! 唐寅以大优势获得了报刊司监正的位置。 科道言官的一群官吏,不敢置信的盯着谢迁,盯着六部部堂! 怎么会如此? 谢迁也惊愕的看着六部。 他谢迁肯定是投的礼部郎中吴遴,也就是说其余五个部堂,有最起码三名都反水了! 谢迁压着心头的怒火。 百官们当即道:“皇上!报刊司监正之位,怎可让人兼任?” 朱厚照微笑道:“那简单,就将唐寅从工部调去报刊司监正便是。” 文官们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可他们也没办法推翻选举出来的结果,毕竟这是事前大家都认可的规则。 只是谁也没想到明明胜券在握的选举,最后居然出现了问题。 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礼科给事中忙不迭出列道:“报刊司监正之位位高权重,臣建议推举一名老持沉重之臣。” 朱厚照蹙眉道:“什么话都被你们说了,朕已经纵容你们很久了!按照你的意思,你自己指定个人选去报刊司吧!” “不行你来本宫这里坐一坐如何?那样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简直混账!你当朝堂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儿戏胡言?” “拉下去,着实打!” 朱厚照厉声道。 文官们实在找不到借口去推翻这次选举出来的结果,可报刊司监正的位置白白让给唐寅,他们就相当于将权力拱手相让! 这在弘治朝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在这儿发生了?! 605、陈策解惑 这场朝会的结果着实出人意料,在内阁六部等部堂都齐心协力的情况下,最后居然依旧出现了变故。 本来十拿九稳的票选数,却因为内阁六部中出现反水,最终导致唐寅顺利登上了报刊司监正的位置,这对文官集团的权力无疑是巨大的。 让这些科道言官气愤的是,他们中间居然出现了叛徒,可偏偏又不知道是谁。 结果已经定了下来,选举的方式也是他们同意的,此时想更改已不可能。 等朝会结束后,好一群科道言官还有一些文官集团的官吏心中都憋着一口怒气,分别去找了六部的尚书们。 六部的尚书们顾左右言他,谁也没说自己投票给了唐寅。 旋即这群官吏又去找到了谢迁,谢迁将他们赶走了,毕竟这里还有内阁首辅费宏在,岂容这些文官们随意胡来。 …… 等傍晚下值的时候,这群文官分别通知了六部的五名部堂去谢迁府邸。 与此同时,内阁和司礼监票拟批红的结果已经出来,内阁递交给吏部后,吏部宣布唐寅的任命。 唐寅听到后,震惊的无以复加,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去了陈策的府邸。 “老师,这……” 唐寅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重要的职位,竟然真被老师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唐寅心中怀揣着太多的疑惑,所以第一时间来找到了陈策,询问道:“老师,你怎么做到的啊?” “为什么六部的部堂最后大部分都反水了?” 关于朝堂这次的竞争,唐寅也略有耳闻,而且唐寅在工部的日子也不好过,工部尚书对唐寅的态度几乎是恨之入骨,这些唐寅都有感觉。 陈策示意唐寅喝口茶,然后缓缓地道:“有些事也该让你了解了。” “我让刘瑾绑了五名部堂的家人,逼着他们投票给你。” 唐寅:“啊?” 陈策已经淡淡的道:“是不是觉得为师很卑鄙?” “为师不这么做,这个位置轮不到伱,太子的计划会被打乱。” “当你权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很多事就不需要再考虑什么智谋和智慧,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能完成,何必要动脑筋?” 唐寅道:“可是……老师,你这么做,文官们会对你恨之入骨的啊!” 难怪这群文官这么不待见自己。 陈策道:“做这件事的不是我,是刘瑾,他们只会恨刘瑾。” “那刘公公怎么办?” 陈策摇摇头道:“伯虎,你还是心太软了,刘瑾获得这么大权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一介宦官想要在明朝掌权,就必须和文官站在对立面,只有这样天子才会重用他们。” “为师知道你在工部可能日后很难办事,不要紧,太子会将你调到报刊司,罢免你工部员外郎的位置。” “既然是斗争,就没有什么人是干净的,你觉得为师这样做不妥,可他们难道就没有私下里面联合在一起吗?” “如果你确定了结果是有益的,那用什么手段达到目的不重要。” “当初文官们联合起来逼死了王越,他们就不卑鄙了吗?他们就不狠厉了吗?” “他们做的事干净吗?不干净的。” “伯虎,政治上的斗争永远没有什么好人和坏人之分,不要太单纯了,你在西南的时候,这些事我没办法教你。” “但以后你在京师了,这些肮脏的勾当也是你人生必须要经历的事。” 唐寅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多谢老师,学生明白了。” 陈策道:“没关系,你说心里话,你是真认同我的做法,还是觉得我的做法始终太卑鄙了?” 唐寅认真思考了许久,才对陈策道:“刚才我听了老师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始终觉得老师颠覆了我的认知。” “不过我又仔细的想了想,老师说的也没错,以后想要在京师的政治场活下去,我肯定会得罪很多人,如果我想再进一步的话。” “所以我认同老师的做事方式,我以后也会好好考虑我究竟该怎么在京师的官场办差,尤其是报刊司的监正位置,肯定还会得罪很多很多人。” 陈策欣慰的点点头,道:“好!” “不着急,慢慢学,以后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但我注定不能教你那么多了。” “伯虎,报刊司是整个大明中枢舆论的中心,是太子手中最锋利的刀。” “你应该知晓了皇上也命不久矣的消息,以后你就是太子手中的刀,和刘瑾一样,你也会得罪很多人。” “欲戴其冠必受其重,不过不要担忧,有太子在保着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以后的路我已经不能再帮你什么了,做事之前要多想想,多考虑考虑,不要着急着做出决策,一切都想清楚捋明白再去实施,当你认为对的事,就勇敢的去做,但前提是,你得确定你做的事是正确的。” 唐寅感动的眸子通红,深吸一口气,道:“谢谢老师,学生知道了。” “不用客气,为师以后的家人,还要指望你们照顾。” “你知道吗?马文升知道他家人被绑架了,第一时间便来找到了我,威胁我的家人。” “我还在人世,我妻子和孩子肯定不会出事,可以后我要不在了呢?” 唐寅双手在袖笼内握紧了拳头,愤怒的道:“他马文升简直太嚣张了!” 陈策微笑道:“不能这么说,毕竟是我先绑了他家人,总不能不允许别人报复我吧?” “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想告诉你,以后我要不在了,我家人要是遇到事了,你要帮着照顾。” “虽然太子也会如此,但他毕竟太忙了,我能指望的只有你们了。” 唐寅重重点头,道:“恩师如父!这些日子若非老师对我的照顾,我唐伯虎岂能走到今时今日,老师您放心,除非我死了,不,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将所有对师娘他们不利的人全部给消灭!” “老师勿要担心这些,有我在,学生们都在!” 陈策笑了笑,道:“好!” 606、他给大明培养出来一名恐怖天子 谢迁府邸,夜色已深,寒风猎猎,灯火阑珊。 谢迁的书房内坐了许多人,其中一名给事中义愤填膺的道:“诸位都是位高权重的阁老部堂!都是文官中的肱骨!” “吾等一直以诸位为榜样!如今尔等却在朝堂上做出如此不耻之事,实乃吾等之耻辱!” “诸位大人为何在朝堂上反水?若是吾等齐心协力,报刊司如此重任岂能落得他人之手?” “日后我们还有什么话语权可言?以后天子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谁还能阻拦的了?” “吾等当初科考就发誓忠君爱国,大明的未来都要靠诸位,靠我们,可现在呢?以后若是大明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诸位都难辞其咎!” 谢迁压了压手,淡淡乜了一眼六部的五名部堂高官,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知道这群人不可能随便反水。 马文升叹口气,出列道:“不瞒谢阁老,本官家人被绑了,若是本官不投唐寅,恐怕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其余六部部堂也开口道:“本官和马大人一样。” “吾也是。” 谢迁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惊呼道:“他们怎么敢?” 几名给事中也惊愕的道:“畜生!谁干的?” 马文升道:“刘瑾。” 这一下子,整个书房内所有文官都愤怒了。 “果真是这阉人!本官就知道,这群阉党不是好人!他们居然敢绑诸位部堂大人的家眷?” “吾等定要弹劾死刘瑾这阉狗!” “此獠,该杀!” 谢迁压了压手,他知道刘瑾不是主谋,恐怕主谋是皇太子,只是这话他怎么也不能说出口。 “有证据吗?”谢迁问马文升。 马文升摇摇头,道:“没有,总不能让本官的家眷出来做证,这件事不能闹的这么大。” “为何不能闹的那么大?” 一名给事中一脸愤慨的道:“他刘瑾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听到这群给事中的话,谢迁和马文升都一阵头大,这群人难道就不能好好想一想,谁在幕后做这些事吗? 没有皇太子的首肯,没有皇帝的旨意,他敢吗? 现在咱们哪里是去对付刘瑾?这分明是去对付朱厚照,对付天子啊! 谢迁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暂时先不予追究,刘瑾迟早要给弹劾下去,但不能因为这件事,慢慢等待机会,他刘瑾总会再做其他出格的事!” 这群给事中说什么都不同意,纷纷要求明天就上书立刻弹劾刘瑾。 谢迁愤怒的道:“如果诸位还听老夫的话,那这件事就这么定!如果诸位要一意孤行,以后出什么事,都不要指望老夫搭一把手!” 听到谢迁的话,众人终于停下了争吵,他们还不敢失去谢迁这个依靠,内阁能依靠的人只有谢阁老了。 费宏肯定是太子的人,也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以后他们若是在官场上遇到问题,只能谢迁给他们伸出援手。 所以谢迁的话,他们无论如何还是要听的。 沉默片刻,众人才纷纷抱拳道:“一切都听阁老的。” 谢迁点点头,道:“先回去吧,等日后找到机会,再对付刘瑾,唐寅虽然已经上任报刊司了,但报刊司内不可能只有唐寅一个人,我们也安插自己的人进去,这样就能监督到他。” 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众人这才纷纷点头,道:“好!” 等众人离去的时候,谢迁叫住了马文升,道:“负图,你留下。” 马文升疑惑的看了一眼谢迁,微微颔首,等人走完后,马文升才开口问谢迁道:“阁老怎么了?” 谢迁一脸担忧的问道:“负图,这件事你觉得和他有关系吗?” 谢迁没有指名道姓,但马文升知道谢迁说的是陈策。 马文升摇摇头,道:“应当是没多大的关系的,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下官就去找陈策对峙了。” “但陈策表现的十分强硬,听到我威胁他的家人,看他的架势,似乎要和老夫同归于尽的样子。” 谢迁愣了一下,道:“真和他没关系?” 那就说明这件事的主导者是太子?这比陈策主导这些事更加令人害怕。 毕竟陈策就算再聪明,他的命也吊不了多久了。 可皇太子不一样啊,他是未来的天子,不久后弘治皇帝一旦驾崩,大明的天下就会落到朱厚照手里。 他们更希望下一代君主是和弘治皇帝一样的温和,可事实并不是如此,朱厚照的手段令谢迁都感觉到不寒而栗。 报刊司的舆论权力现在已经被朱厚照给拿到手里了,换一句话说,以后他要是执政,他将比弘治皇帝更可怕! 他的权力也比弘治皇帝的更大,文官们平常还可以用舆论等压制住朱厚照,但现在显然不行了。 除非遇到天怒人怨的事,不然朱厚照凭着手中掌控的舆论,足可以和他们对抗中不落下风! 马文升苦笑,他知道谢迁在担忧什么,无奈的叹口气,道:“阁老,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件事真要是陈纯简做出来的,下官顶多只是生气愤怒,可它不是,现在本官不得不担忧了。” “以后若是皇太子执政,我们该如何是好?” 当初弘治皇帝执政的时候,朝廷上根本没有任何根基可言,所以很多事都需要依赖文官,那个时候文官从弘治皇帝手中夺了太多的大权。 也让弘治一朝,文官们过的都比较舒服,许多贪污腐败的事,只要他们争取,弘治皇帝都会主动让步。 但现在不成了,朱厚照还没登基,已经表现的如此狠辣,而且他在朝堂中也并非没有自己的根基。 诸如内阁首辅费宏和唐寅他们,都是朱厚照的人,他的先天条件就比弘治皇帝好太多了! 一旦未来他要登基,文官们的日子势必不会好过。 谢迁沉默许久,幽幽叹口气,道:“现在只能从孝道上做一做文章了,很多事只能从这方面来规劝皇太子。” “不过无论如何,以后我们的日子恐怕要如履薄冰了!” “陈纯简……给大明培养了一名强势天子啊!” 607、幻想 乾清宫银装素裹,美轮美奂,大雪将红墙灰瓦的乾清宫包裹的分外妖娆。 朱厚照坐在暖阁内,中门大开,他坐在案牍前,望着外面扑簌簌的大雪,刘瑾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递过来内阁的奏疏。 “爷,内阁提交过来报刊司的人事设置。” 朱厚照点点头,接过奏疏,吏部给的报刊司人事架构,是完全按照钦天监设置的 原来大蛤已死,蜃珠也被两人所取,黑鹰周身蜃气消散,它自然也清醒过来。 而如若杨缱能嫁季珏,他势必会进入皇帝的眼中。皇上不喜世家,太子收拾七皇子也顺理成章。到时七皇子就算反抗,他还没入朝,自己的势力都还没来得及培养,想收拾他易如反掌。 活物不能够在这里待,是因为生气太过充足?世间有定律,物极必反,生气是好东西,太过充足,受益过多,承受不住,自然就成了坏事。 毕竟,星盗团不少头目都中了石慧的生死符,而这种生死符,星际时代的医疗技术似乎也无能为力。然而面对石慧的决定,身为属下,星盗们根本没有反对的权利。 而不死的庸人,可以无限次,做桃花烙这种以牺牲自我生命的禁术,替人投胎转世。 时下使用的颛顼历为“亥首寅正”,以寅月为正月排列月序,以亥月为岁首,由于寅正序列下的亥月为十月,所以十月就是岁首。故此临近新年,九思部却是秋高气爽的季节。 “没告诉元老们吧?”栖梧想要是让那些老太岁知道了,他们又要不太平了。 南苑十八子,对外是一个整体,对内也有亲疏远近之别,拉帮结派自始就有。他们这一伙,起先是京城四霸带靖阳,后来加了个自来熟的裴青,再后来靖阳拉来了杨缱,袁铮和杨家老三绪冉不打不相识,最后是杨绪尘。 段恒毅的额头上已经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双漆黑的眼眸更加明亮,好似天上的星子。 “老王爷,龙拳就在城外,我们不去进攻还在等什么呢?”血海问道。 祁王府。梅园。大火过后的余烬还未冲散,梅园的上空还弥漫着层层硝烟。轻轻将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抬到卷席上,乌黑烧焦的人形早已辨别不出原来的面目。 “咳咳”一声咳嗽声响起,水映雪拨开压在身上的东西,从废墟中爬了出來。 济安寺后门旁,两个家丁正守在大门口,而微敞的门缝内,牧原梦正粘在祁天浩的身边,一副娇柔扭捏的表情。 妖瞬不加掩饰的皱起了眉头,表达着他的厌恶,以前他厌恶世俗,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为什么白雪也变得这样世俗? “是的,不过您需要注意的是,一旦任务无法完成,那么,您将永久失去该英雄的使用权。“合成音回应道。 “妖瞬呢。”她失去的一缕魂魄用來给千皇串联魂魄,如果她恢复记忆,妖瞬会死的吧。 奚落了一番之后,年轻人一拍胯下一头外形似马但却更加神骏高达的异兽,一边嚣张的笑着扬长而去,而他身后跟着随从也满是嘲讽和鄙夷的看了林浩他们一眼,这才跟了上去。 “你绝对不可能打垮我!”古凡怒吼一声,正要振作精神,却陡然感觉到无边的疲惫朝他的四肢百骸袭来,随后整个脑海里就只剩下了血手鬼王阴森而得意的笑容。 608、风雪山神庙 陈府,陈策安静的坐在书房的门前,轮椅上披着厚厚的毯子,外面寒风扑簌,雪花不断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小花在院落内舞剑,吴娘子抱着小家伙站在陈策身后。 “相公,天气这么冷,进去吧。” 陈策摇摇头,他呆呆的看着面前舞剑的小女孩,笑着道:“娘子,小花的武功进步越来越厉害了。” 吴娘子: 孟凡既然决定在燕京多呆一段时间,就不好一直住在杜锋辉家,他决定过完年,就在出去住。买房子也好租房子也好,总不好一直在杜锋辉家住着,不方便。 警察们和熊哥一帮人全愣住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调戏警察的,而且还是这个让龙海警界和流氓地痞都不敢惹的魏兰英警官。 来这里用餐的很多,穿着各异,但是像林清炫他们这么年轻的还是挺少的,大多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实力林清炫看不出来,可以肯定的是比林清炫强。 林语梦听到这些也是松了一口气,如果真要去杀那么多人,那得杀到什么时候去,现在只要杀了灵王及以上强者就行。 很多单身男修梦寐以求的地方,冥俊这么说可不是赞美李悠竹,而是讽刺她就是个‘花’瓶。 笑修罗旋转身体,同时向面前的人影迎面拍出双掌,骤看之下倒有些三头六臂的感觉。 之后五儿就在叶蓉这里安顿下来,李府上下都纷纷议论这少奶奶是要公然要和仪娘叫板了? 贝鬼不由的苦笑一声,他是看出来了,任墨凡就是有些气自己等人之前埋伏他。 再想想自己…好歹也是七连山的大师兄,别说一百万灵石了,连买药材的钱都得靠自己去赚。 什么原来如此,柠乐疑惑,却不问。她不想与眼前这人有过多的牵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是:危险。 “不就是在一起了,有什么好开心的,别忘了,明日你就得回京,公子总不可能跟着你一起走,所以,你们这一分别,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阿七说。 前几天不还是剑拔弩张地冷战么,现在怎么和和气气地可以坐在一个桌上吃饭了? 相对马永年等人来说,陈霄的属下还是少了些。但他毕竟初来乍到,只需要熟悉一下状况,人多了也没什么用。 可是要在露天的汤池里……冯妙手被他拉着,脚下却挪不动,实在太羞人了。 “七成……”陈霄闭上眼睛,一只魔虫传来的画面,花墨离他又近了些,这样下去,最多两个时辰之后,便能追上他。 除去每月初一、十五,云泉寺内的人并不多,四人便直接绕到后院山房。 然后,很意外地得知,令狐扬只是代理人,而并非那些股权的所有者。 北斗星进了房间便关上门,立刻打开包裹换上另外一套衣服,听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开后窗跳了出去。 云倾雪一笑,道“从他进入地府受罚的那一天,我便已经放下了。 众人走在各自的道路上,向着未知的前方前进,此时的木叶,死亡演习场中,鸣人正在进行新的修炼。 周围,是一票为数众多的黑衣墨迹大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阵势。 眼看着先锋部队已经濒临城下,整个要塞的空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蓝色五星魔法阵。伴随着巨大的魔法阵缓缓旋转,庞大的水流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罩子,将整个要塞完全覆盖在了其中。 609、虚虚实实 雪花落在空荡荡的槐花胡同的小院内,小院前院很破败,陈策呆呆的看着。 只是这个院落和自己曾经住过的不太一样,这里很是残破,前院杂乱无章,房屋木质结构十分破败,屋内还漏着雪。 陈策呆呆的看着,在前院的拐角看着,他在这里明明种植了很多东西,为什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能结出来的果实怎么 “你都给人当走狗了,还看不起看家护院的?”龙大胆同样嘲讽道。 “那陈凡,你以后跟我好好学学,嘿嘿,我现在筑基初期,很厉害的,就是村里的几十个成年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刘辩心中冰冷,嘴里吐出两个字,双拳紧握,腥红色眼神再现,一股杀意抑制不住的透体而出。 “没什么。这是在给我们送信,魏如山就要来了。而且他知道我在这里,送旧报纸,是指我们的旧怨,他要一报还一报。”林若谷冷笑道。 “你们坤哥,找我有事?”这可是楚天此刻最为关心的问题,他得先弄清楚,眼前这些人盯上自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才行。 在以往和自己的数次交手之中,伍寒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都处于防守当中,在此之前,面对杨凯的时候,攻势从来都没有一次如此的坚决过。 就在黎天准备直接进入游戏内的时候,却听到苏苏对自己说到了关于这火影忍者系统的事情,而她一开口便直接说到,系统认主他是有特殊原因的。 “没有医术者宗师,就从你们医术者三大分家里面选一个出来。但只是象征性的参加,意味着有这个宗门就行。而且,没有宗师参加,那么对于三才圣物的保管权,基本上你们医术者就是弃权轮空。”吴半仙点点头道。 此时的王兵什么也不想,就是努力跑着,四处搜寻着彭佳的身影。 所有士兵看着高台上那道身影,听着那雄壮的声音,感受到了刘辩对敌人的藐视,紧绷的神经慢慢松驰了下来。 但是他却斜斜的倚着靠背,嘴角斜挑,似笑非笑,气势上不输分毫。 炼池是一处深潭,潭水幽清,一眼可见底,但却是一处极其折磨人的存在,因为它的作用在于,强硬的激发催活魂力,那需要相当强大的精神力才能抗住的一处地方。 傅颜骨子里也不是好欺负的,被傅家几位少爷宠的骨子里还是高贵不可侵犯的。 而她背部的伤口,瞬间愈合,只有袍子上的一个洞,证明了发生过这么一回事。 “闭嘴,不许岔开话题!”水伊人怒喝一声,心里哀叹,在这傻子面前,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心呢,差点又被他带歪了。 依稀记得,他昨天心情郁闷去酒吧喝酒,迷糊中好像给凌轩打了电话,那么他应该是被凌轩带回来的。 虽然不知道向来性子孤高的杨雨菲为什么突然想要参加这个生日会,但是其余人还是态度热情的附和了。 一连又走上了千百个阶梯,已经超过了山峰的山腰的时候,下方的景象已然被云雾缭绕所覆盖,看不到了,可前方却还是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作为府上的当家人,他也是今日才知晓自己的妾室要回来,说出去只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不过相府这一年来惹出的事,又有几件不是能让人笑掉大牙的? 闻言,赤炎虎有些黯淡下去的金眸骤然迸发出了一点光彩,带着急切而渴望,对上陌凤夜不容忽视的凛然双眸,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份信任感。 610、新年 大雪依旧,陈策望着朱厚照孤独的走在大雪的道路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未来的路注定要他自己走了。 弘治十八年的新年快要到了,今年唐寅从西南回来了,年关的时候唐寅自然要来陈策这里过年。 腊月三十这天早晨一大清早,唐寅便从府邸内出来,打算去采购一些年货和礼品去陈策那过年。 半个月前 不得不说,食量是会受到其他人影响到的,在索罗的影响下,雷蒙吃的比以往多了不少。 已经没有了再变招的空间,黑色长刀迎上撞过来的手臂,一股鲜血飙射到半空。 “你……你未免也太不把我钱秦放在眼里了吧?”钱秦此刻脸上已有了怒气,穆西风在他千金楼废了孙公豹的修为,到时候孙无敌来了,他钱秦肯定会受到牵连的。 此时,索罗不断在回想着自己在亡灵魔法学院中的遭遇,他意识到那里并不是亡灵魔法学院,分明是一个强大势力所在的地点。不知道为什么,这片区域被人们称为了亡灵魔法学员,或许是由于其中有着无尽骨骸的缘故吧。 凡是被巧儿长剑挑中脖子的印国士兵,无不是爆发出扑哧一声,脖子被刺穿,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被挑断喉管死去。 天下联盟大军本就军心涣散,此刻再经穆西风这一通轰击,更是乱上加乱。况且还有巨锤、重剑两大军团横扫,天下联军所有阵势都被冲散。 “别怕,那家伙的本体还在很远的地方积蓄力量,肯定没办法把太多精力放在这边。”厄里芬连忙抚平她的紧张。 眼下也不知道身处何处,天上一抹上弦月,照的四周树草都有点悲切之意。现在已经是深秋,夜风吹来,刺的脸生疼。 一道剑气势如奔雷,一道剑气宛如雷电,两道剑气闪过,在坚硬的石体墙壁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十字架痕迹。 这句话又勾起了楚烟不想忆起的事情,她只能低头掩饰着飘忽的眼神。 江司夜眯了眯眼,其实他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他却不想让乐星失望。 她这边虽然也有王级强者,但在数量上就比一族少了一大截,高档战力少了这么多在战场上怎么可能有优势? 屋子里的水兰馨听到动静,还以为刘三贼心不死,直接提着菜刀就冲了出来。 张婷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么豪爽的老板,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哪怕被黑,被诋毁,可因为梦回香江剧组主演们的粉丝声量过大,一个个都在竭力为剧和他们的偶像做着各种宣传。 李雯丽见状,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她的余光看见了身后的三人。 他甚至还在为傅时衿的事情感到生气,甚至还自我安慰了一番,他这么优秀,有的是人能看上他然后追他。 一个充满鸟语花香的地方,有一个简单的院子,里面摆着一张茶几,茶壶的口子还升腾着热气。 “这个首播量会不会比对方高我不知道,但是制作这块,我肯定比对方用心。 若不是上官轻舞执意让他来的话,杨凡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你!你们想干什么?”见两人不怀好意的走来,中年男人厉声喝道。 我顿时感觉这行也是暴利行业,就这么十几朵花居然要我一百二十五块钱,你咋不直接问我要二百五十块钱呢? 面对这样的攻击。许凡嘴角含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在拳头就要碰触到他脸颊的时候,他方才轻轻一个扭头,就躲过了坦克的刺拳。 611、请求 中厅内,文徵明和徐祯卿关心了一番陈策的身体情况,陈策也客套的回话。 其实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只是点头之交,按理说来拜访完,就差不多可以走了。 不过文徵明并没有走的意思,陈策就知道他肯定有事求自己。 “陈侯爷,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地方缺人,在下想去基层历练历练,即便再苦再累 要是太麻烦的事情,他可不会答应的,本来就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呢,他可没时间帮别人整没用的。 看起来很慢,很轻柔的光,随着时间慢慢变淡,到了那些人的近处,几乎消失不见,但是又确确实实的攻击在了那些人的身体上。 选择于婉儿仅代表她留于婉儿一命,也不再重新定罪于婉儿,甚至还能保她衣食无忧一生。 就在这时,蒙面男子突然冲了上来,一个左刺拳飞速的朝着那人的面部打去。 伴随着声声惨叫,不少花家和凌家的弟子没能反应过来,当场被那些箭矢射中心口,倒地身亡。 雪山圣域的人虽然是活的,但规矩却是死的,而活人永远不可能改变死的规矩,所以不管她们愿不愿意,都只能嫁给雪山圣域的同辈,而不能去跟雪山圣域以外的男人发生什么。 好在这两年马上就过去了,就算他知道了什么,到时候风头都过去了,知道也没用了。 连眠看了眼紧闭着门的政务殿,又看向跟在她身旁走出来的尹家夫郎。 连眠不爱凑热闹,但架不住这吵架的地方太过巧合,所以在路过店门口的时候,她没忍住往里睇看了眼。 “你要不要,你不要的话我就收起来了,等着什么时候再契约了其他的神兽,我给它也行。”白知微作势要将玄光铃给取下来,莫歧可不干了。 希望与她一起并肩前行的家人让她感到心安与满足,她不在觉得孤单了。 这些人一听自己的寿命受到威胁,觉得自己考虑的还是有些片面,没有考虑全面,不过又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叶萌萌馋得直吞口水。定睛一看,果见铁架子上支着两只兔子,下面烧的是木炭,肉已烤得焦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他对着神情困惑的二人狡黠一笑,从衣襟里摸出一只不大的皮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戏剧性的一幕突然出现了。枭四爷身上的血蚂蚁突然成堆成堆的掉落,掉落的血蚂蚁全都死了。 顾云汐看到冷青堂无力的瘫在长椅上,下身一片血迹斑斑。伤口处缕缕鲜血涌出,顺长椅的高腿径直淌向地面。 众人诧异,李苏秋到底是什么来头,本来要愤怒的李云鹤,竟被李苏秋在耳边的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而且李苏秋刚刚还打招呼,看样子二人好像成了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秦时····她是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那日她定然将他看的牢牢的,怎么都不会让他去了神族,就算去,也会要上一个解释。 在死神即将出手时,一道手掌印,撕裂虚空,在羽少君和李白注视下,掳走董炫海。 在那护卫扑向奉凌汐的时候,他茫然地察觉到,为何大家都不慌呢?而晏世子更是嘴角噙着笑意。 但是叶凡就是如此,他是人皇,他的肩上,扛着族人的命运,即便遗臭万年,他依旧坚定的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612、陈策的反思 初三这天,京师又开始下起了雪。 陈策坐在书房的窗户旁边,呆呆的看着窗外缓缓落下来的小雪,不由神色又开始迷茫了。 从他第一次改变大明开始,就觉得一切都很虚幻,这一切发展的太快太顺利了,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 从弘治十一年冬天认识朱厚照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六年多的时间,他在这六年时间 轻声开口道:“疼,但这种我还可以忍受。”他已经习惯了,上一世为了拍戏多重的伤没受过。他都不记得处理这种皮外伤需要有什么反应了。 然而,当通讯参谋准备发送命令的时候,却讶然发现,有一个指挥所联系不到了。 鲜艳的红旗,在金色的光辉中缓缓升起。行着注目礼,沈耘内心感慨万分。 而阿凯,则是在最后关头,果断开启了死门对战六道-宇智波斑;最终虽然被鸣人及时救活过来了,却也落下了终生残疾。 佛教,道教虽然说在中土流传最广,可是你别看每天去少林寺武当山上香捐钱的人一大堆,但是你要是让这些信徒奉献自己的灵魂,这一点多半是不可能的。 解开灵王重衣的束缚之后,江云的力量、速度都疯狂暴增,龙象拳法所过之处,所有的火焰都被他一拳震碎。 谢敏儿这样的行为,是让宋以爱没有想到的。但是,在打完急救电话,冷静了下来之后,宋以爱的美眸,却是微微眯了起来。 凤族血脉,必须得以保存;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她们,嫁给其他凤族血脉较为纯粹的飞禽,司职生育,繁衍凤族。 她以为……她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魏震天都应该是会顾着她的面子,答应和她一起跳舞的。 沈耘不知道的是,远在东南军区的韩尚清等人,听到那不容置疑的命令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无奈和惋惜。 塔列朗这段话一说完,不止威灵顿公爵,甚至就连一旁围观他们打牌的众多绅士们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千夏给东方爵去了一条消息说晚上陪刘诗琪吃饭,东方爵超不爽的发了一个高冷脸,后附带六个字:九点准时到家。 两个男士一老一少,年纪大的在五十多岁,带着眼镜,身体有点发福,头发比陈风都长,一副很艺人的样子。 亚瑟闻言开口道:“皮尔爵士,我向来以造福国家与公众为己任,能够为伦敦市民尽一份力我感到非常高兴。但在真正实现您的目标之前,我依旧坚持保持谨慎的乐观态度。 杨朔是滇明市二城区的区长,苦于身后没有过硬的关系网,使尽全身解数,将近五十岁了才艰难的爬到这个位置。 公司陷入金融危机,他四处找人求助,一个一个都找理由推拒,银行更不愿贷款给他,破产,只是早晚。 许昭昭是那种很有攻击力的长相,眼睛眨着,红唇微启,总让人头昏目眩。 虽然一直尝试安抚自己内心慌乱的情绪,但是一直持续的升空还是让他无法再保持镇定,下意识地伸出手,在两边做出翅膀挥舞的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只滑稽的笨鸟,嘴里发出“嘎嘎嘎”的声音。 “你发誓,以后再也不许怀疑我!我的第一次可是给了你的!”叶云璐娇哼。 同伴看着大汉很是无奈的样子,却还是狠不下心不去理会,那个禁军眼睛看向柳墨言。 613、刘瑾的人选 上元节后,秦紘主动提出了致仕的请求,这是他第三次请求致仕了,如果身体还能撑得住,他当然不会请求致仕。 只是他的身子也年迈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朱厚照不同意秦紘致仕,数次找到秦紘,问他是否对他的执政有什么不满。 秦紘总是温和的对朱厚照说,他这个太子做的很好,监国也很好,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在下滑到7楼的时候,锁扣出了点问题,绳索也开始摇晃,上面的丧尸用爪子在抓绳子。 众人被吴芳突然的举动吓得纷纷愣住,隔了两三秒才反射弧有些长的惊叫一声。 看着没有出现任何伤口的虚空兽,许现拧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愿意再与这只虚空兽纠缠了。 华高带领船队三天前出海,一方面是为了向盘踞外海诸岛的海寇示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对这些图稿进行校对补充。 楚飞一直坚信,用武器,不一定要用最贵的,或者是最帅的,但必须是最有眼缘的。 说着已经到了一处办公室门口,这是戴三春的办公室,里面坐的却是老朱。 虽然同是特殊超凡兽类,但魔兽凶残,似乎只有欲望而无理智,修炼的是魔气,是杀戮的代名词,而灵兽优雅,性格温和,虽然也有战斗力极强的种类,可总体来说,和人类是能和平共处甚至各取所需的。 望着染红的双手,楚飞惊恐的将刀扔下,靠在他身上的豆包,身体开始一点点向下滑。 她都差点忘了对方还是个孩子了,光是一个“可能”就让他乱了自己的思绪,失去了做正确决断的能力。 直觉告诉许佑宁,这就是穆司爵和念念四年来的相处模式——他们互相依靠,有嬉闹,但更多的是温馨。 祁雪纯没法辨别他话里的真假,因为现在的她不知道,酒里能放些什么东西。 一手拍出,先天黑暗法则之力涌动,灌注进入到九幽冥府中,九幽冥府出现的隐隐裂痕在这一刻立刻恢复,九幽冥府散发出来的光芒显得无比的刺眼,宛若一轮太阳,爆发出来的气势更显得厚重苍茫而威严。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我想这个黑头绝对忍不了太久的,只要他有所举动,我们就一点点的收拾他,直到将他身边的实力一点点蚕食到无法再在山南区立足的时候,再一举铲除掉!”肖克冷笑了声道。 龙傲天为之气结,正要破口大骂,可他却突然瞥到对方眼中那闪烁不定的精光,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和颜悦色,却不带任何不应该有的压力,让俞希总算找回熟悉感。她乖乖的松了手,眼巴巴的瞧着他离开客栈,融入街道之中。 穆司神按着自己的胸口,他缓缓来到病房门口,此时早就看不到颜雪薇的身影了。 唐昊微微皱眉,看着大汉身材魁梧,岂不知还有这等阴险的伎俩,他知道这一招是要逼他向右方闪躲,可他便不让黄执事如意。 夺了刀,关云再次吼道:“钥匙!牢笼的钥匙!”这次大吼,山贼却是被关云提了衣襟,剑指了脖间。 这时许莹已经发现了肖克后背上的伤势,眼圈泛起红色,晶莹的泪光隐现,“肖克哥哥,你的后背!”许莹刚想要上去动肖克后背上的枪伤,肖克忙一摆手,制止了许莹的下一步动作。 东岐武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无比牵强的微笑。同时也在不断打量着祭坛内的一切事物。 614、文官的怒火 当韩文上任户部尚书的消息传出来后,整个文官集团全部震惊了。 如果说此前探讨报刊司的职位时,他们还有来有回,这次户部尚书的任命,朱厚照连装都不装了。 直接都没有廷推,也没有和文官们讨论,当下就宣布韩文任命户部尚书。 文官们调查后才发现,韩文居然贿赂刘瑾,给刘瑾赠送了三万亩地,司礼监联 “今儿,你整不死我,我肯定整死你!!肯定!”谭建涛用一条胳膊挡在脑袋上,面对张坤上下翻飞的菜刀,心里无比的紧张。 两人没有办法,摇头叹息着,从附近搬来一块石板和一个铁锤,这都是刚刚卖艺的年轻人留下的道具。 那天7点40分左右,孙大彪子骑着他那挚爱的摩托车出门赴约,并且还跟他家里人说,帮他把菜热了放锅里,等他回来喝酒。 “该死,要不是没武器,要不是苍龙剑不稳定我就跟你拼了。”陈云心里不断的吼叫。 “独角兽?”徐风在心中轻轻念道,难道这就是白林宠物的真正面貌? 而此这时,海泉,方逸二人也从刚才事情中回过神儿来,恶狠狠的看着天堂的这几位。 “哈哈,我们这不都是慕名而来,要在你的领导下共创一番事业嘛。”郭鹏飞见郭志男没有收拾自己,更是把马屁拍的响响的。 “你也忒牛逼了,不服是不?不服我还他妈打你”说完可心又接着几拳下去,打的杨光鼻口穿血,眼睛通红,愤怒的瞪着可心。 话语一出,两人间瞬间像是多了一道墙壁一样阻挠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还能咋样,让人欺负了呗!”谭建涛停顿了一下,低头说了一句。 当然,苏瑜还有其他的考虑,但这些自己知道就行,不必让他人知晓。 埋伏的人从四面八方出来,团团把苏甜围住不停转圈,不时歪下脑袋,伸出手指指指点点,看她在地上阴暗扭曲爬行。 苏青惊喜的看着许仙儿,终于把这么困难的许仙儿攻克,内心的喜悦无法用语言形容。 三个剑魂身形一跃,出现在苏青后背的半空,举剑向苏青劈下去。 众多邪魔开始进攻,如潮水一般向天师涌了过去,声势可怕,仿佛要吞噬一切,魔威浩浩,震动八方。 反正以他的影响力,姜恬的名字被扒出来是早晚的事,且姜恬还考虑到了商业因素,免费的宣传不要白不要。 而这个进球,也造就了萨内蒂第一次在为国米效力中,连续三个赛季均有进球。 在这个世界,他是一名大学生,父母双亡,是父母的好友柳家,一直资助他上学。 人族往后的道路,杀戮与战争是主旋律,期间创造的恐惧之力绝不少。 “我……我已经死了吗?”林荒毅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痛苦地呻吟。 刘光世临走时也仔细打量了一下赵福昕,这让他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而今年的山花会,便在这场武林大会的后一月,也就是下月初时候举办。”顿了顿,凛珺蝶补充道。 “我相信,有必要的话,你对别人的‘好心’也不在我之下。”印容玉微笑以对。 端志安身侧,紧挨着端府的大夫人洛氏,而对面则二当家端志平和其夫人崔氏,以及端府老三端志秋。 比如璃雾昕会不原谅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表现出厌恶,表现出恨意。 615、吏部 春二月,阳光明媚,杨柳依依,陈策坐在武定河岸边,看着踏青的公子小姐。 好一些公子哥们手持折扇,偶尔做两首诗,故作矜持的吸引一旁小姐们的注意。 这些公子们显然只是秀才公,如果是举人,现在应该忙着备考了,毕竟马上春闱就要开始。 周围许多内厂的人都在盯着左右有可能突发的情况,毕竟陈策在这 但是这最后一刻,让广城战师学院对战连城,或者说让司奇等人与古亚对战,就显示着,江飞海没有一点偏私的成分。 萧子川平静吐字,他身影不动,剑指点出,一道剑气射出,后发先至,眨眼便来到叶家之人身前。 见黑骑士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祭司们也知道这个决定已经无法改变,只好乖乖的退下,去着手准备迁徙。 张天推开‘门’,先给杨铭问了声好,然后再拜见了其他几位议员。 “兴风你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吗?现在在外面闲逛很危险的!”缇亚严肃的说道。 杨铭赶紧上前问好,毕竟拐走人家妹妹了,态度好点也是应该的。 敖兴风坐在灰熊坦克上,眯眼看着城墙上那位衣着明显有别他人的军官,不一会儿只见城门打开,一人一马从城内走来。 只是司奇的双眼却是赤红一片,露出一丝疯狂之色,虽然已经知道,但是看到整个事情的经过,他依然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甚至比以往还要强烈,有种想要立马返回梅城将疯狗虐待至死的冲动。 于双成一声令下,当晚丐帮连夜布置会场和洞房,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喜气羊羊,秦质洁不在场倒也罢了,岳申莫名其妙,找人打听,也问不出其然,原来这事除了少数人知晓,连岳申也不知情,免得节外生枝。 杨铭也就没有了修炼的动力,打算好好的睡一觉,放松一下心神。 上人一见,心中有些笑他迂腐,太过礼节了,不过,上人并不打算把时间耗费在说礼言教上,于是,直言问道。 “能不吃醋吗?他对你存着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清楚!”萧易钦虽然和霍连城说开了,却还是不乐意让程泱和他单独谈话。 “这这这……”老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这么多钱,她做梦都没想过。 因为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遇见先天金乌,说不定还会称呼互相的对手,心知肚明中飞出星幕云海,远远看去都将他们吓了一跳。 他额际青筋突起,腮帮也紧得厉害,深眸凝着他,眼底仿佛惊涛骇浪拍打在礁石上,溅起三尺水花。 李墨刚一出现,一股煌煌神威霎时充斥于天地之间,所有人,还有那些荒古异兽,都感受到了一股生命层次上的威压。那是都属于神灵的宏大神威,几如浩瀚的天地。 看着夸父景如此威势,原本还有些嘲讽的玉轮界修者面色大变,之前在他们的心中夸父景的硬碰硬就是愚蠢,现在看来是真正的大恐怖。 寂灭道人一出手就是无边威力,将诸位天帝的所有神通法则都阻拦在外,而且寂灭大道不断吞噬,一切神通都躲不过寂灭大道的湮灭。 等沈勇和陶飞发完牢骚,肖涛才跟他们说正事,要他们有心理准备,可能在此处蹲守一段时间,只要日本忍者有行动,都要跟踪上去。 若司空正晴没来,狱卒会等到司空正晴来时禀告,但现在司空正晴来了,而且在入太平狱的时候就被狱卒瞧见了,所以,狱卒毫不迟疑,当即禀告。 616、探望天子 今日一早,陈策早起,吴娘子先帮着陈策梳洗穿衣,然后又给两个小家伙喂好了奶水,自己也换了一身衣服。 随后她又去准备了一些金饰礼品,这些都要带入皇宫送人,她又精心给张皇后挑选了一套丝绸春衫。 家里的许多事都不需要陈策操心,吴娘子全部都会安排好。 府邸外面的马车已经在等候,吴娘子和下人推 “就知道祖母最疼我。”听到老夫人说早血下了,孙锦蓉娇嗲地靠在老夫人的肩膀上撒娇。 听到是他的声音,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还不敢大声发作,因为怕夜深人静的将邻居吵醒,那样我可就馐大了。 宋东庭回答,“在路上耽误了,给,你的奶茶……”宋东庭把奶茶递了出去,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奶茶都被他挤出来好多。 靳枫的嗓音和温暖的胸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淫肆邪恶的声音。 而最终将我们娶进家门,与我们共同生活的那个男人,则更象是生活那些不可缺少的柴米油盐,虽然平凡而普通,引不起我们过多的梦想,但他们却是真实的,是你触手可及的。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又到了这里来,但肯定是和我晕过去的这段时间有关。 陈默菡顿住了脚步,心里面莫名涌起了一股酸楚的感觉,让她感到非常非常的难受。 “住手!”他一声大喝,人就二三步站到了夏侯奇和夏阿美之间。 瞧着夏柒柒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捂嘴打着哈欠,百般无聊的模样,赫允祁双唇一启,道。 老黄也注意到了,我们挨个从棺材边绕了过去,人影越来越清晰,我看到那是个石俑。 “你杀了我吧。”桐子把“破戒者”递给洛一方,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这一天,牧子语早早的起床,把早已熟记于心的祈圣祝福词又看了一遍。 “砰!”重拳击退了原初之火,尼禄也因为传来的力量身影倒飞而出,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红土部落何尝遭受过如此巨大的打击?部落中的战士十不存一,只有不到50人的样子。 所以即使地面已经被深海王的怪力崩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他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那郎中呢?七百多人,至少要三位郎中才行。”人数多了,后勤工作也随之多了起来。 我看着死气沉沉的鬼船吞了口唾沫,连浮岛的影子都没看见我就已经打了退堂鼓,这算不算是警告,告诉我们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探寻下去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可是当她遇到方长之后,她发现自己再也男人不起来了,她会有生理反应,她会试着把手指想像成方长来抚慰自己的寂寞与需求。 叶风的脸色越变越欣喜,也越变越猥锁,不知不觉之间,抓住夏雨的胸脯的手更是使力的一抓,似要将天下的好东西全都抓进手里,结果却抓得夏雪一声娇啼。 虽此时的东汉末年,已经是摇摇欲坠,天下各地狼烟四起,但是,依旧改变不了天子脚下的繁华。 他反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解释?”说完,他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语气不妥,接着道:其实我知道的,跟那个黑袍人一样多。 周瑜这里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陈抗已经慢慢把自己的计划给说完了,所幸周瑜虽然脑子在胡思乱想,但是还是一心二用,将陈抗的计划听了进去。等到陈抗一说完,周瑜马上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将陈抗的计划一步步完善。 617、刘瑾的手段 陈策这些日子总是觉得有些恍惚,弘治皇帝对张家兄弟道:“你们先出去吧,朕和纯简单独说说话。” “哦。” 等两兄弟离开后,弘治皇帝才语重心长的对陈策道:“纯简啊,朕始终还是不放心倭岛那边。” “那边距离大明实在太远了,需要找一名能镇得住倭岛的人。” “那边都是朕的宗室亲属,他们若 “今天不痛了,明天还会痛,后天,大后天,可能总是这样,你也总是不睡吗?”刘天青没有再试图拦阻她,只是静静的躺回去,看着她在床前忙碌。 凌霄炉只来得及冲撞一次,赤血斩妖刀就追上来了,狠狠斩向凌霄炉! 这样想着,心情更加的愁闷起来。本来是因为司徒南那个无良爹,现在,却又多了一个失落的理由。 他钓了半天的鱼,却连根鱼毛都沒有捞着,很是火大,看看手中的鱼竿,抬起腿來‘咔吧’一声将那鱼竿给撅折了。 彭立刚突然愣住了,完全的呆立在了原地,按开关的手壁悬在了空上,像是武侠电视当中被人点了穴一般。彭立刚仔细的回想着自己这几天对黎诗雨说过的话,明明记得自己并不曾对她说过恋雪被人杀害的事情。 一枚进化结核从嫣然念纤纤细手上一闪而过,随即没入她的背包中,陈叶知道没他的份了。 半个时辰左右,一些悟性高的至尊天才们似乎领悟了什么,盘膝坐回巨石上,修炼起来。 妮娅头痛地揉了揉额头,然后将整件事情尽可能简略地讲叙了一遍。 他不能内视,看不清自己体内发生的一切。一个时辰后,齐玄易依旧坚持着,身上已经蒸腾出一股血气,笼罩齐玄易的身躯,赵自醒知道时间来了。 “有我陪着你,怎么死都不会寂寞,没什么好顾虑的,况且未必会死呢。”马军师说道。 “哈哈哈!”当九条神龙争先恐后侧首十分亲昵的磨蹭着陆尘的时候,他直接开怀大笑。 吃瘪的荣少琛抽了抽嘴角,尴尬地冲莫云聪摆了摆手,说了声“你们吃”,便讪讪地退到了客厅。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里有家麻辣烫?毕竟以前这里是酒吧吗。而且由于有个陡坡的关系,所以一般情况下,也看不到店里是什么情况。 “让我猜一猜,第一节的形势一定让你自信起来了,对吗?你觉得你能够限制住我,能够让我缄默无声,是不是?”艾迪生那略显喑哑的嗓音钻入德拉维多瓦的耳中,满是戏谑与不以为意的语气。 毕竟她过去的回忆可一点都不美好,反倒是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而如今,梁家大了,旗下集团在世界上都赫赫有名,所以就动了心思。 “就是那个曾经君临九界万域,后来又突然消失的阴葵古派吗?”明依然一愣,俏脸也是一变。 穿心锁所能争取到的时间有限,根本来不及将圣子转移至无人地带,一经爆炸必会影响甚广。 孙悟本懂这个道理,可毕竟无人领路,一切都必须自己摸索,在虎豹雷音达到极限后,虽然不时也做个试验,尝试着抱丹坐胯,可是没有效果,二三年都没效果,最近一年孙悟本干脆放弃了。 刚进门惠彩就知道这里一定又是高档的咖啡厅,跟着崔真佑选了个位置坐下。 “放心吧,二弟,如果真要做买卖,大哥肯定要找你借些本钱。你也知道,我的饷银除了平日里的用度,全都贡献给了赌坊,根本没留下存钱。”陈克朋说着说着,就搓起了双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618、演戏 倪岳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朱厚照和刘瑾在演戏。 不过最起码朱厚照还可以演戏,这足以说明太子还是考虑他的感受的。 倪岳知道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只能拱手道:“臣没有什么建议,一切听太子殿下决策。” “好!” 朱厚照道:“孤最近实在太忙碌了,希望倪公能理解孤。” “臣理解。 一开播的氛围,观众们还以为这场又是素的,没想到此刻迎来了转机,顿时开始兴奋的起哄。 这也是为什么周楚暮刚露出有改革科举的苗头,就会引起朝臣那么大反应的另一个原因。 南山景区主要分两部分,主体是五岳之一的南山,风景奇秀,峻极天穹,是观景胜地,朝观日出,夕观云海,冬赏雪景,春有雾凇,山上还有祝融庙宇,香火旺盛不绝。 这演技虽然出神入化,可一双眼睛贼兮兮的,哪里像是在害怕的样子? 这里有大学正在做公益活动,因为都知道这种娱乐场所很乱,所以附近的大学跟套套公司搞了个活动呼吁人们健康生活。 在剧组动辄一整天的拍摄当中,不出问题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周楚暮似笑非笑的看着冯去病,没想到这老货平日里装死的很,今天却突然说出这种话,难道是他知道齐王被抓,忍不住了? 像这种事在他作为圣铭中学的学生时是根本接触不到的,那时他对机甲的认知就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帅”。 蓝雨熙见状,还想要反抗,可是却被周楚暮将她的双手按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皮肤白得像牛奶,像羊脂,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真是一白遮百丑。 过半的势力领军者也没有任何的迟疑,脸上尽皆挂满了残忍的笑容,至强神通展开,向前轰杀而去。 为了切身体会杨锋的神奇按摩术,苏诗曼只得红着脸点点头,主动上前,将芳唇凑到杨锋的额头上,掠了一下。虽然是蜻蜓点水,但杨锋也有极强的爽感。 十连胜,这很难以达成,第六段古帝路之上的生灵,能达成十连胜者,真的可谓是屈指可数。 韩宥嘉抱着自己的时候,唐禹辰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下意识的要抗拒,但是最后还是没有离开。 黎老爷子这边挂了电话,那边卢老听着手机的嘟嘟声,愣了半天,又给黎老拨过去。 今天这一场发布会,赵斌三天前想到的,这次的发布会可谓是一石二鸟,不光是要帮他澄清与吴天娇的绯闻,也把之前的烂摊子解决了。 “杨锋,村口有人在看我们。”沈碧瑶有些不太习惯被村人看,尤其是一些男性村民饥渴的目光。 温珊抬头看了他一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西门应该没有注意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嘴里喊得就不是“爷爷”了,而是顾老爷子。 潘虹连忙阻住陆军,直接拽着他,去了吧台前结账,潘虹用支付宝支付的,总共是一百多块钱。 而今天紫风忽然让自己来协会,却是意外的见到了陈俊。尤其是陈俊与紫风那么说话,让秦玉清心里还稍微有了一些误会。这个原本矜持的秦玉清,心中自是甜蜜无比。 在叶秋把车停好,叶秋和沈月如从车上下来,直接推开门往银行里面进去。 听说根特协议被签订后,尤其是对于总督位置的不确定归属,爱德华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619、调礼部 暖阁,朱厚照看完了司礼监送来的奏疏,便对刘瑾道:“去将礼部尚书元守直给孤召来。” “遵旨。” 没多时,礼部尚书元守直便抵达暖阁,拜谒了朱厚照。 朱厚照将一封从倭岛的奏疏交给元守直看,然后语重心长的道:“元公,倭岛不太平啊,那里距离京师山高皇帝远,又隔海相望,你时常和外邦打交道,你说 姬天赐心中不解,为何这木筝比起何建国送来的石狮还要重?他不由猜测,这筝莫不是连在石桌上的? 就在高琼高怀亮叔侄战死的同时,雷万春和南霁云两将身先士卒,率领麾下将士漫山遍野地朝着曹华部席卷而来。 “……”搞什么?“龙魂”为什么要把“血色谷”的资料设为绝密?难怪龙十一根本就不知道三十年前他们跟“血色谷”那一段往事。看来不只是他,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件事。 “也就是说你可以用这东西探测谁该杀?”老枪颤抖着身子问道。 而重点标注的就是安全通道,万一要是船有什么事,要从那里撤离的。 王蛮全身颤抖,刀子慢慢地往自身刺来,这刀便成了作茧自缚的一刀,只要刀锋一触其体,那气元之斩必定会切断他的一切生机。 就像是眼下的这般模样,分明都是长老及家主的斗争,无论是他们谁的事情,身为普通弟子的他们,都没有权利过分的干涉。 帝都的人们沉浸在了梦幻一般的广告当中,赵老师的解说词缓缓的在空中飘散,无数人的心神都被天空中的广告吸引住了。 不是猛龙不过江,他要做就要做那种一拳超人,自己看到哪个不顺眼的都是直接秒杀的那种。 “是那个爆炸了的男巫给我的指环,我把它给扔了,我不敢拿了。”威廉浑身颤抖着答道。 太上教主张口一吞,就将那完整河图纳入体内,仅仅片刻,他浑身就涌出一股奇异而晦涩的浩瀚气息,仿似和整个万道母地融合在一起。 也是真话,他准备把瘦猴先带到省里去,这边市区的市场所给王英,王敏已经从火车站留职停薪了,帮着姐姐搞生意。 “难道说这个世界最强的男人真的有这么强吗!”这是所有人现在心中所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因为就连鹰眼米霍克都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得,一脸震惊的看着随手一击挡下自己斩击的那个男人,他的心里现在别提有多复杂了。 而爵士之所以能够很轻松的得到他们需要的情报,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些纳威人的战士,仅仅是为了阻止他们靠近家园树而已,至于其他部落的位置,这并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情报。 “王主任,你来说说看。”点名了,杨梅才这样直接点到人头上,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回答也得答。 “我能不能杀得了你,姓刘的你就给老夫看着好了!”柏亥君没有任何在意,他催动伏魔枪直接刺杀,那浩荡的攻势就好像是滔滔不绝的江湖之水,倾覆而下。 这百倍重力出来,基本没有任何感觉,仅仅是略微感觉压力重了一分,随即就完全适应过来,跟寻常状况几乎没有太多差别。 当然,这都是因为大流士是死在陈尹他们手上的缘故,在这个世界当中,如果没有轮回者发现任务当中的陷阱,豁出命去的保护大流士的话,那么还是有一定可能将奎托斯打入重伤濒死的状态。 620、三权归一 司礼监。 刘瑾召了兵部右侍郎张文抵达司礼监。 “张大人,马尚书即将遣调礼部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了。” 张文内心跳的厉害,他对文官集团和刘瑾之间的恩怨选择明哲保身,并没有去偏向什么。 随着太子掌权,刘瑾的权力也抵达了巅峰,现在刘瑾召自己过来,必定是有意提拔自己。 他上面还有 这话似怒似嗔,一听就知道有门。铜锁是花丛老手,偷着向我露出猥琐一笑。 立春怎么能不生气,一回家就直接找李老妪吵上了。名节什么的自己不在乎,在乎的是不能任人抹黑自己,更尤其,这人是李老妪。 第四层,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一声比一声猛烈,身在第三层的守石老人,一脸无语坐在床下面,满脸怨念。 很多年后,高阳再次回想起这个冬夜的时候,似乎都能感觉到骨子里沸腾的热血。他见过那人少年的嚣张和顽劣,见过他青年的狂妄和高傲,却又在一瞬间,仿佛隔了很多岁月,见到了真正来自皇族天生的的霸道和威严。 “蔺药,药山这种地方,以后还是别让离夜靠近。”孟枭汗颜道,这去一次就要封闭五十年,多去几次,都不知道这世上还能不能存在药山。 黑色的跑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才在一个雄伟的别墅面前停下。 可前面的顾君修已经确定了自己要的东西,又怎么会停下?转身进入电梯内,按下一个楼层之后,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他去请蒋熙元本来是有点不合适的,但他说了一句:“夏捕头出门巡街了,保不齐就在西市。”他没敢把话说死,因为他也不知道夏初究竟在不在,但蒋熙元还是便二话不说的来了。 “你敢说你不是暗中用毒让我血流不止?萧天,你竟是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血荆瞪眼怒声道。 突厥使团团长的问题,老皇帝坐在龙椅上沉吟良久,迟迟不开口回复。 楚玄迟再瞟了慕容浅浅一眼,才一抿唇,二话不说,从哪里进来由哪里出去,转眼便消失在慕容浅浅的视线里。 不过在李斌混元气弑仙指漫天花雨强势清场下,无人能冲进李斌周身一丈范围之内。几次冲击未果后,乱军士兵们不再理会军官们的催促命令,乱军士兵都摄于李斌高强功夫之之威,无人再敢去捋李斌虎威。 “她们在下面的岩石洞内。”突然一个黑衣人对另外一个黑一人打了声招呼,两人手势指了指岩石洞那边就掠了过去。 有了混元劲的护佑,李斌可以在寒水潭冰寒彻骨的水中安全无恙潜行,循着脑海中的寒水潭底甬道的大致方位,李斌奋力潜行。 两位神灵的目光下视,朴素的巨木棋盘随之虚化,光斑与暗影之间,露出石笋塔楼和地窟间的阴影,卓尔城邦特有的妖火,散发出毫无温度的幽冷微光。 如此下去,日复一日,她逗留在凡尘俗世中,只会越来越记不清楚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慵懒而深沉的眼神。 夜王一听张诚打算动身前往怒熊城,不由惊疑的问道:“你去主城干嘛?”怒熊城作为斯塔恩斯领主的治所,自然当之无愧是这片领土的主城。 “慕阳,难道去华雨山还有危险?”两人和慕阳汇合后,水天澜惊讶地询问道。 621、哈密之战 杨一清在边塞,想要调兵,也需要将此事告知兵部,兵部那边要同意自己的计划才能调兵。 不过看杨一清的样子,应该已经同意了傅元的恶毒计划。 吐鲁番人和大明争哈密争了百年,现在让吐鲁番人先顶住瓦剌和鞑靼的联合部队进攻,等吐鲁番人死的差不多了,大明再过去收尾。 消息很快在二月中送到了兵部。 两人做的是头等舱的位置,方梦瑶就坐在洛夏的旁边,扶着方梦瑶做好,给她系上安全带,飞机起飞后不久,一个空姐忽然来到了罗喜爱的身边娇声问道。 洛夏也不矫情,脱去了身上全部衣物,然后缓缓的进入了这水池之中。 两天之后,一头灵鹿一边嘶鸣一边急速在森林里奔跑着,后面一个如鬼魅的身影如影随行,灵鹿正想跨过一根倒在地上的圆木,在空中头部突然被一抹寒光一穿而过,随即无力的哀鸣一声倒地不起。 霍圣城迎面而来,猛然抱住了雷刀,侧过头,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阿隆戈登虽然完成了第一记扣篮,但是没有接到默罕默德班巴的传球,完成第二扣。 本来洛夏是准备带着金铃儿的父母一起回去的,但是医生告诉他金建华的伤势正处在重要的恢复阶段,因此洛夏只能放弃。 “浴巾在厨房的墙壁上,你看一下!”叶琳又说道,这时分卫生间里的水声现已中止了,叶琳在等着浴巾擦身子。 洛夏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古神都无法抵抗的混沌之恶,如果真的出现的话,对云中界无疑是极为致命的打击。 而洛夏三人的面部表情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原本因为痛苦而紧拧着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三人身上的漆黑火焰消失不见。 时间点滴过去,风火还在持续不断着它的动作。就这样,景曜忽然间觉得自己的神情一松,周围的煞气好似已经没有刚才的猛烈。 陈锋和余谦低着头不说话,他们也知道李涵这是爱之深责之切,所以只能低着头听着。 他细细审视了一番,待脑子完全清醒后,暗骂一声自己糊涂,赶忙寻找着风火和凤舞。 后来,你跟着我来到蹄虎佣兵,我原本是不想同意的,但是为了能够将你放在我的眼皮底下,让你感受到那种不如我的情形,我同意了。 带着几分满意和振奋,袁兴韦于第二天一早率先离京,将招安消息传回了松江。 就这样一路采下去,溜溜达达,说是来考察,其实跟郊游没啥区别。走了几个山坡,韩涛心里基本有数:大青山里的蕨菜和薇菜产量很大,其他野菜的种类也丰富。 车祸前的那一段,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被她完完全全地抛诸脑后,彻底封存了。 轻轻踏出半步,离悬崖又近了一分,景曜带着几分留恋的望了一眼远方。仿佛这一眼能够刺穿整个漫天星辰,似要将这一片地方留在心底。也许还有这个地方的人吧!可惜,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不告而别。 瞬间就有数辆警车朝着抢匪他们追去,警笛发出“呜啦”“呜啦”的声音。 罗伟可不管谁说三道四,滴滴,滴滴的洒下一串喇叭声,然后直奔县委大院。到了大门口,罗伟把挎斗摩托停进车棚,然后二人来到传达室登记。 一见夜灵做出这么轻率的举动,武屏风几乎冲过去怒吼一顿夜灵了,好像问问她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居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一只极具攻击性的巨鸟,难道她都不怕它一获得自由就立马翻脸不认人,反咬一口吗? 622、最后的战役 傅元百忙中还不忘给陈策送来一封信,陈策看了傅元的计划,微微笑了笑。 这符合傅元那个家伙的作风。 陈策将信件放在一旁,微微思考了一下哈密目前的情况,于是便迅速让内厂的人给傅元送过去信件。 大同府。 今天傅元一早便动身和杨一清去了甘肃。 才离开大同,一匹快马就追赶上来,找到 二十万余里走龙道,在芒种过后,就这么临近了尾声,这艘渡船即将到达走龙道的南方尽头。 实验室内,越龙泽如上次那般,像是变魔术似的再次让实验内充满了电。 “爸爸乖,艾丽克斯给你吹吹,不疼的。”边上的艾丽克斯看到后颠颠的跑过来翘着脚一口一口的吹着刘赫明脑袋上的包。 她一件件穿在身上,再戴上珍珠流苏的凤冠,揽镜一照,那火焰般的红色映的她略显苍白的俏脸带了红晕,而摆荡的流苏也让她的俏脸如烟笼桃花。 季安宁跑惯了,体力早已经让锻炼出来了,她对上冯雅震惊的目光,几不可见的勾起嘴角,这个冯雅处处针对她,想给她难堪,季安宁当然不会让她有机可寻。 徐清婉一直目送他离开花街才从衣服里掏出金锭子,瞥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她转身,进去了。 他先前本来是对自己有这方面的猜测,但梵千世的出现又让他有些怀疑。 熟食店一天净利润一百块都不止,程柳如今眼界高了,看袁方这种领着微薄工资的人就像是看乞丐。 “这个也很正常吧,又没有规定所有的宝宝们都要很闹才可以。”萨莎说道。 可是一边的萧婉儿,却恨得牙痒痒,这个死丫头,跟她那个狐媚子娘亲一样,最会勾人,迟早要让云飞扬远离她才是。 俾炉耶苦笑着收起金身法相,依旧坐在青莲上,随即向着孜海僧逃窜的方向追去。 “能通过腐烂程度看出来这些放在这里已经有多久了么?”贺宁问。 “你觉得他说得对吗?人民才是帝国的基石……”斐雯丽突然问道。 她稍微好了许多,侧过头看了一眼于越因为担心儿变得严肃的脸。 于是易云总算是说通了自己老爹,一行人屁颠屁颠回了易云的大本营。 就在他以为这样的时光会持续到伊格尔和陆斯恩相继逝世后时,变化逐渐出现了。 “少说风凉话,我猜这毒就是你下的,告到知府老爷那里,不要以为赵家能罩着你。”东方烨听了东方瑾的话之后,顿时恼羞成怒。 不过,毕竟是款游戏,显然也不要真要求冒险者迎合npc,所以这个npc少将没有任何不悦地继续讲话。 如果不是为了重大的目标,他们费那么大的力气来这里干嘛,而且还一待就是两年之久? 不敢是哪个种族,都会崇拜强者,而无敌强者代表着大帝之下最强,人族这位第三圣尊又隐隐成为无敌强者中最强的,自然得到他们的敬仰,恨不能自己以身代之。 不过宁枫还是在有些期待着。希望这一次的抽奖,能够抽中一个好东西。 先前他之所以能抓住这些怪物,也不过是因为它们主动发起进攻让他抓住了机会。 想到这里,牧易不由的想要感谢徐归,徐归可以算得上他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对手,对他的意义也是最大的。 昏迷当中的宁枫似乎是感受到了痛苦,虽然紧紧咬着牙关,但是却还是痛苦的呻吟了出来。 623、卑鄙的大明 春风和煦,暖阳照耀西北大地,哈密城外却黄沙漫天,遮云蔽日。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攀爬在哈密城外。 上方守城的吐鲁番人不断朝城下方扔着各种石块、马粪等等。 惨叫声此起彼伏,蒙古联军仿佛不要命一般攀爬,丝毫不惧怕死亡。 这场攻城战持续到了一个上午,到下午的时候,一名蒙 “莫慌!该着急的是对方才对!”陈澈虽然心急如焚,却不敢自乱阵脚。 不提皓月和两位神秘长老这边的事,单说安忆回到自己的洞府后,立马就将所有的禁制都打开,确保外人走进不来,神识也探不进来后,才敢盘膝坐下,心神探入神识海中。 “哎哎!你全族不是都被我灭了吗?怎么又活过来啦?”打着打着,陈澈一指巡夜手们身后的远方,面露惊恐之色,嘴巴张的老大,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他咒骂了一句,翻回冲锋艇上,把冲锋艇上剩余的最后半桶燃料全部掉入发动机。 奥米娜带着些傲慢向沙林提问,在她固有的印象中,也从来不知道要尊重沙林这样的人。 他连忙用力拍打发动机上方的铝合金外盒,只是几股难闻的黑烟从船壳的缝隙溜出来,在雨中不死不活地宣告这次它真的完蛋了。 炼丹师公会是由丹王莫龙虎一脉把持,而莫龙虎与林山有仇,凌叶对炼丹师公会也十分反感,如今却绕不过去,只能亲自前往炼丹师公会一趟,大不了考上炼丹师。 之前慕青衣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果然此刻杀心皆现,街头百姓皆纷纷惶恐,有一人挥刀直逼向苏诠而来,慕青衣挡在苏诠面前,直望眼前之人,那人是莫凌七,与慕青衣怒眼相对。 以前这些事情还能让自己的经纪公司摆平,可现在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还拿不到对方的真正信息,哪怕就是想报复回去都没有丝毫方法。 但见,李姨娘那凹凸有致的身子,只用一条长长的薄纱裹着。薄纱下嘛,自然什么都没有。 “呼——呼——”喘息着的千羽拖着灰原哀缓缓爬上楼梯顶端,将头放在楼梯上悬空,检查了一下她的生理体征。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紫晴的战斗机稳稳降落。激起强大的气流。 面对丈许长的雷电攻击,杨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主动解除体外的金色防护罩,任由丈许长的雷电落到自己的身上,化作一道道尺许长,蕴含着恐怖能量的雷芒,窜入到其的身体之内。 “这刀,这刀你是从何得来?”难得一见,华清郡主的眉宇间出现一丝浮动。 许若雪软瘫在地上,一手压着肚子,一手指着那傻道士,笑得都出不了声,只是身子在不停地一抽一抽着,跟发了羊角疯似的。 杨锋看到顺利拍到那极品血玉之后,眼中立即闪过一道兴奋之色。 然后跟凌琳解释,并把时间也说清楚,这样大家对信息理解一致,把关准确。 熔顾琛跟在穆厳深的身后,穆厳深交代了涅琛,给了他地址,让他去找某个餐厅找寒暝於,而出了公司的穆厳深则上了熔顾琛的那辆兰博基尼跑车,一路飞奔去了医院。 就在他还没有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熟悉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就像是晴天霹雳,让二十多岁的张亮痛不欲生,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便不想再留在医院里。 624、上当了 小王子渐渐地反应过来了,他好像被算计了,大明那边早就知道自己的动向了! 他们不仅将鞑靼人给算计了,还将吐鲁番人给算计了。 这群吐鲁番人拼了命的在守哈密,想必是大明给他们做过什么许诺,亦或者说,只要他们能守住哈密,等到大明的增援,他们就可以联合大明将瓦剌鞑靼联军灭掉,从此后独霸草原。 背着行李的三人并没有选择直接离开,而是在原地等了她们一会。 宠溺地摸了摸男孩的头,老人眯眼望去,一切尽收眼底。西南方,一座登天而起的山峰正热闹非凡。 “他们神经病,你也跟着胡闹。”夏时光试图挣脱顾琛抓在她胳膊上的手。 更何况,对于关外之地的熟悉程度,他们中原比不上匈奴,贸然出击关外,那只会是增加着伤亡而已。 万大少几乎是戏耍式的将四名对手在空中绑了了一个结实,也全部扔下地来。以他融灵境中期的修为,对手也不是如同君严这般能够平凡越级挑战的人,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花九暗戳戳的想着,等一会黑石头走了,她就跟无面夫子说她很笨,锻体可以慢慢来。 但是那不断颤抖的双脚却出卖了他,明明已经害怕的连逃跑的余力都没有了。 “不行,必须制止他!”在神魂影像旁边,忽然出现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老者,容貌和神魂影像一模一样,显然是沈秋白的真身。而在真身出现后,神魂影像便开始逐渐消失!叹了一口气,沈秋白就要关闭山门大阵。 随后又把另外四人身上的乾坤袋和疑似储物法宝的东西都给摸走。 到了最后,李末将所有城市的肺叶都试了一遍,甚至还掏出了六瓶保单,研成粉末,洒在雪樱的冰茧之上。 “那先生知道我们这支部队正要去抓捕你和你的同伴吗?”蒙恬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盖聂究竟要做什么。 北斗的鬼王焰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饿狼,不停地焚烧着一切活着的生物,仅仅只是片刻,那些盘踞在学校当中数量众多的虫子和丧尸便被彻底消灭殆尽了。 “嘿嘿,那个,大家别担心,我没事,没事儿。”陈澈尴尬的看着大家,吞吞吐吐的找不到合适的话儿,如果实话实说,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其实有一件事我瞒着你们。”北斗冷静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复杂地说道。 关键是对方掌握的证据,足够让人致命,换成任何一个明星,都能够直接被锤到毫无翻身的余地。 这倒不是说吕布格外仁义,实在是这个是时代上的思想便是如此。历史上,刘备的家眷让吕布给俘虏了,吕布也未曾相欺,反而好生相待。这时候的乱世才刚开始,还不是肆意妄为的时候。 苍老的脸庞,洁白的胡须,佛座跨步而上,身后大门却是涌出无数先天高手。 “还算机灵,到时不至于死在那…”玄天斐掩过心中真实想法,思绪一转,硬生生的说出一句陈澈也听不懂的话。 有着一千亡灵骑兵的配合,再加上大量的资金投入,如果一年的时间,杜景涛还掌控不了整个混乱三角带,那么他也就不是杜景涛了,而老九也相信他的能力。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薄言禾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老百姓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想拦着,一听有病人,就都放行了。 625、清算吐鲁番 在吐鲁番人放弃守哈密后,带着一肚子怒火朝东边逃跑,打算折返回吐鲁番,重振旗鼓! 这次被大明利用,他们心中的仇恨很大,以后哈密永远不要想太平了! 吐鲁番逃出来的部队也不过一万多不到二万人,还有许多伤者。 就在半路上,忽然有一支蒙面的轻骑,他们身穿各种各样的衣衫,朝着吐鲁番人的大军就冲 “好勒,鸣人!”一乐大叔对于这个常客很熟悉了,也是配合地大声喊道,转身开始做面。 喻微言听着夜幽昀的话语,他的话语说起来简短,但是,那漫长的十五年的岁月,对于百里无尘来讲,又该是怎样的度日如年? 喻微言与凌墨香迅速站直身子立在牢房之中,下一刻钟,便有人带着一众官兵到得了她们的跟前儿。 钱浅一句话没来得及说,这俩人居然你一言我一语的拌起嘴来了。哪里还像是皇上和将军,简直幼稚!钱浅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准备自己去拿披帛。一颗桂树而已,她这些年的武功也不白练,分分钟就拿下来了。 两人的脸顿时如同吃了死苍蝇一般的难受,扭过头去,不看宋二狗。 一开始将日向相田抱回这里来,也是有着这片区域是卡卡西,凯一众当家上忍的位置,战力最精良,相对会最安全。 王浩学翻了个白眼,他困意还浓,懒得鄙视,扑通就又翻了过去,背对着没了声响。 眼前的男生真有一些神似,不管哪种画风的朝名禹白对应上都有符合的感觉……她可能是遇到一位长得很像朝名禹白的人了。 但就算这样,在阴阳二气的侵蚀下,火龙狂暴躁动,发出一声声悲鸣,显得极为痛苦。只要些许时间,阴阳二气必定能将火龙吞噬殆尽。 好在,这个时间还能勉强接受,而且在这期间只要他们找回仙官宝录,那期限也就无用了,而且还可以趁势责难崭教。 “你此刻被四重天机护持,我也杀不了你,但我有一神雷,可以姓名为引、虚空而至,所以若是你决定了,就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我送你一程。”林冲对苦藤言道。 也许是苏杭站的太久了,和一节枯木一般,一只蝴蝶翩然而来,随后落在他的肩上,甚至触须还碰碰他的脸,见没有任何反应,蝴蝶便安然的在他的肩膀上待了下来。 苏白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峡谷内,周围大部分都是比他高大太多的树木,几乎无法丈量,他这个体型在峡谷众多树木中就像是一棵杂草。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之前还处在自己枪口下的目标,转眼之间就和自己换了个位置。 “龙浩,我龙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遭报应的。”龙兴隆怒目圆睁的看着他。 可惜,这样的话,即便是告诉了萧景泽,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笑话吧。 一见顾秋怡进来,苏知非便有些紧张起来,手心也立刻开始冒汗。 别觉得它不重要,万一这房子不止是会动,下一步还要解体了怎么办? 此时此刻,宋珞瑛之所以口口声声,说楚烈建立的青浦龙湾是私人势力,一方面是因为楚烈的确不是以关方的名义建立起来的。 而且因为他的等级提升到1级,他吸收自然能量的效率变高了,这一个星期依靠吸收自然能量足足获得3进化点。 626、哈密缺人 哈密大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平。 乾清宫内,朱厚照听到这则巨大胜利消息,激动的快要跳了起来,不过幸好他稳住了。 如果还是以前太子的时候,听到这则消息恐怕真会失态。 “好!去召内阁六部来见孤!” 刘瑾喜气洋洋去将内阁六部阁老部堂全部召见来到了乾清宫暖阁。 大明各高层现在也 没人知道为何地府最大的府邸会起名阿囡,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是最有希望成为第一菩萨的超级大热门。 当初费那么大的劲想要保住她,故意把她放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还刻意给了飞鱼妖力,并拿走那丫头的水玉。 此刻他们王家的那个饭店早就已经是关闭了!毕竟王姨怀了宝宝,纵使王姨闲不下来,王二天也不会让自己的老婆去这么做。 要是换作以前,他肯定是没这本事随便扫一眼,就能将那些石料的数量,质量给说出来,不过自从有了魂识后,哪怕他闭着眼,只要魂识一放什么就都能了解了。 午后的阳光悄悄爬过屋檐,最后藏到了远山的下面,晚霞血红,暮霭沉沉。 听到杜威这么说,周大彪赶紧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不敢说话了。 这时候,竟然来了树城,没有惊动沿海一丝一毫,看来他应该就是从黄泉通道过来的,职位最高的统帅了。 “再见,商所。”成辛眯眯笑着跟他挥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茶多鱼想追上完全吸收了丹药之力的夜端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的灵海没有受伤都不一定能追上。 说曹操曹操到,秦嫣跟陈晋刚刚提起梁凌云,梁凌云就立即打电话过来了。 几句话的功夫,其余四人只能露出不舍的目光,一个个回到自己的岗位,开始为接下来的工作做准备。 擂台上的王萌,释放的能量波动,将半个擂台都染成绿色,这仅仅只是还没战斗之前的气势而已。 李老三还算是厚道,没将齐郎中先前误诊的事说出来,只说宋郎中用药高明,惹来一片惊叹声。 逍遥三老之中,李秋水脸上有一种仰慕与嫉妒混杂的神色,而天山萝莉则是有些疑惑,她在刚才的那一股气浪之中,感觉到与逍遥派真气,好像有某种相似的地方。 见她开口说话,双喜眼眸亮起,这要不是她手中还抱着花,苏云萝相信她能跳起来拍手叫好。 这说明,由于镶嵌在岩壁内的月之石深浅不一的缘故,所以在顽皮雷弹光芒的照射下,才会出现亮度不一的情况。 还二、三只怨鬼,一身白衣、脚不着地,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虽然到现在,还不太清楚师父的真实实力,古昊却也知道,以师父现在的灵魂状态,肯定是无法强行撕裂空间的。 此刻的他,痛的在地上不断哀嚎。。。连翻身的能力也没有了。。 所以刚才也没有对臭臭花进行特别的安排,只是搬运石头,锻炼一下体力,这是目前臭臭花所欠缺的。 所以以后还是少接触他们这一家人比较好,毕竟她不是别人肚子里面的蛔虫,她根本不知道下一次杜月娘又要怎么害她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设想,具体的行不行,还得经过测试才能下结论。 凤然儿此时处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房间里,她看到如玉姐姐去和天问说话,自己便想着转头去找南岁与晏子恪,岂料这一回身,便看到一个黑影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267、人性 陈策不想推荐文徵明,他从文徵明身上看不到任何优点,却从文徵明身上看到了很多投机取巧的劣根性。 他既想享受,又想得到好处,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哈密缺官不错,这次哈密大胜,吐鲁番人被灭,哈密重新回到明廷手中,势必对哈密城要求更多的官僚治理。 一般官吏确实不愿意去西北苦寒之地,他们宁愿 族长差不多,在清溪村一辈子,京城繁华看过了,今天再过一个元宵节。 服下极品养颜丹后,苏妃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与他站在一起,像是两姐弟,而不是两母子。 “妈的!灵神?为什么它没有压制修为不会被雷劈?“黑麒麟龇牙咧嘴。 苏无双握起拳头,看着男子怒火让她忍不住上前直接一巴掌打下去,但没有触碰到他的脸,顾玺便抓住了苏无双。 “别,帆哥,我是鞋底沾着泥巴的人,适合做一些脏事,换别的工作,我反而会不习惯的。”张达一脸哀求。 随着杨坚一声令下,半个月后一支五万人的大军从长安向东南,经武关沿着汉水、长江、湘水往岭南而去。 颜兮月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眼底的内线立刻溢出,心中的感动直冲心口,瞬间身子颤抖起来,眼泪不断掉下。 靳澄湛与她粘在一块了,一股酒味,犹有香飘来,萝莉香软,很想将她吃完。 陛下亲自下旨,郑贾氏以庶人礼葬,镇澜大将军郑搏孝、允其斩衰三年,横海将军郑海兵齐衰三月。 萧壡很闲。有些事又不便。做这些大约正好,他对杨家、大约还熟。 “接下来,猿魔……我送你去陪猿飞日斩吧!”团藏冷笑着伸出了满是写轮眼的右手,对准了猿魔。 “跑什么跑?被鬼撵了?”李青一副经过大风大浪的模样大大咧咧的问道。 但是这番奇景却被斗技场上所有的观众都给忽略了。因为他们的目光,全部都被谢欧娜手上的双手剑给吸引住。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暂时还判断不出来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只是知道,那是秘密机构的部队,这样说吧,是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部队。 妖蛛首领立即飞了七八丈之远,摔在地上,八爪抽动,吐出一股接一股的黑血,已是半死不活。 对于夜明珠并不陌生,当年香港拍卖会上,柳正天就花巨资拍下了一颗夜明珠,作为镇宅之宝。 正所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肖天麟如此热诚,柳岩也得表示表示。 “于是乎全军区所有的战士都喝了你的巴豆粥,然后就都跑去茅厕蹲坑。”赵子岳插嘴道。 两人的动作有些停滞了,可是他们的眼睛却凝视在一起,他们都看懂了对方眼里和心里的话,爱和欲在交织,纠缠。 玩家进入游戏后,界面有了个鸿蒙世界选项,只要点选,就会被传送在这个副本里。每个副本可容纳100万玩家。至于到底有多少个副本,只有游戏公司自己知道了。 父亲告诉自己这些,显然是想营救或是挽回这种局面,可要让自己抛开那些兄弟,这实在是不可能,更何况与政fu合作,杨天佑现在已经有着深深的忌惮和排斥。 刘猛脸蛋通红,猛然回过神来,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笨,这里不是坐着咱们的最高指挥官林将军吗?怎么把这事都给忘了。 268、给祝枝山的信 酒足饭饱后。 文徵明才开口询问唐寅道:“伯虎,听闻哈密现在很缺人。” “我想让你帮个忙,你在报刊司能和太子说上话,我想去哈密。” “我知道那边很苦,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之前陈公子说的对,我们应该从基层先历练,等下一次科考,我一定能考中进士的!” “伯虎,你帮我和太子推举一下,成 紫檀木,本身就有着一定的药用价值,用来制作算盘的话,经常接触人体,自然是有益无弊。 “你娘是不是跟你说过,爹是个敢于屠狼的大英雄?”飘无踪微笑着问道。 “喂,是林姈吗,我是李晓生。”林姈在临走之前,留了这个号码给我。 听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丹尼尔吓了一大跳,一脸震惊的四处张望着。 “虚空雷兽”穆天宸看着飞射而来的箭支,眼神一凝,手掌握下一头庞大的狼型魔兽被凝聚而出。 就算是一流行会的主力团成员一般属性加成不过是单属性力量增加10点,获得单属性防御增加10点,有些行会更是税收减少百分之5这样的属性。 叶天知道此时根本就不会有援兵,李三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搞定他们自己的任务,更加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了。 张岩揉了揉鼻子,虽然自己可以无视大多数火焰,可是不代表张岩就真的不怕火了,更何况就算是拜火族的那帮家伙也有很多是被火焰烧死的。 杨不凡万万没有想到看似贤良德淑,天真活泼的林沫语背后居然会有这么一件事情发生。他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现在的感受,看着一直无声落泪的林沫语,一瞬间觉得,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似乎又变重了。 “祝你下辈子一帆风顺吧!”末了,江维鬼使神差地吐出这样一句祝福。 俞梦蝶等了很久,觉得有些奇怪,她慢慢抬起头看着轩辕弘,轩辕弘一双眼睛却在盯着桌上,他的目光已不再柔和,似乎带着一丝萧索、悲凉和伤痛。俞梦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了桌上精致的漆匣。 “俊杰,今天山庄不开业,原本住在这儿的客人都走了。”夏琪从另一侧车门出来,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说道。 “轰!”一身响彻峡谷的轰鸣之声爆发而出,狄舒夜飘身后退数丈,看了眼这一拳造成的破坏,满意地点点头。 方七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只是偶尔眼皮会动一两下。他在想些什么? 华夏人对闭关这个词都耳熟能详,无数中频频出现,武侠也好修仙也罢闭关都是通用词汇,只是王俊杰以前从没想到闭关这种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岂不正是自己那夺命一刀,让她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从此阴阳两隔,却不知她过奈何桥的时候,有没有频频回头?有没有饮下那一碗孟婆汤? 狐族凤印仅有离王执手,难不成这个狐媚子,在与勾引离王那一夜,蛊惑离王,令离王将凤印给了她? 我点头,唤出踏雪让踏雪送他俩回去,看着他们离开,我返回旅馆。那个夺走珈蓝号码牌的男子就坐在大厅里喝着不知名的东西。他看见我只是不屑的撇撇嘴,我很生气,但是不想节外生枝,忍了。 “好,那就结盟。暂时我还住在你这吧,如果林姿雅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会出手。”林姿宜转过身,往她之前住的房间走去。 269、大限将至 弘治十八年,夏六月。 剧烈的暴雨扑簌簌的落在京师,让整个京师上空都蒙在一层阴云密布中。 坤宁宫内,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在奔波,最后刘文泰微微摇头,对皇太子朱厚照道:“殿下,臣建议……将皇上送奉天殿吧。” 听到这话,朱厚照鼻头一酸,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张皇后只感觉天旋地转,差点 孙卓也是对jr史密斯使出试探步,随后,一个急停后的假动作投篮,直接把jr史密斯给骗起来,然后造了他第一个犯规。 八岐大蛇是妖兽,妖兽的身体强悍程度本就比人类修士要强不少,再加上它原本入禅境的修为,虽然曾经跌落到了神合境,但身体强悍程度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还保持了入禅境妖兽的强悍。 而就在此时,我们的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从破庙屋梁上掉下来,猛地爆开。 脚步声消失后,男人从包里掏出了一盒雪茄烟,绕绕的燃起了一股甜香味。 辰祖的声音,响彻我的脑海中,种种画面随着那恢弘的声音变化,最后凝聚成了另外的画面。 “你一定要比我活的漂亮……”脑子里面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像一缕幽魂一样,然后消失不见了。 jr史密斯生怕会晚了封盖孙卓的最佳时机,迅速出手封盖,结果被早有预谋的孙卓,再次骗了一次犯规。 加内特、皮尔斯、雷阿伦三巨头刚一亮相,现场就响起不少嘘声,这些嘘声大部分是针对之前他们所放出的大话,原本这嘘声不多,可听到嘘声之后,加内特却高举双臂,主动让现场嘘声更大一点,结果全场都跟着嘘了起来。 得益于这部电视剧,白绮梦的身价倍增,一连串的品牌与广告商全都找上门。 屋子里,所有人的眉头都是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任谁都想不到,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有姓秦的人来这南海市柳家。 原本张北行是打算把这机器搬回到国内,但仔细的想一想,还是等联邦家族把机器完善之后再带走吧。 唐安宁早就看出了白木林的心思,作为上一世的夫妻,她和白木林还有三个孩子,他们之间有很强的缘分。 毕竟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没有那些让人动不动就掉脑袋的皇室贵族了。 “确实冻耳朵。”楼夜又指了指于月冻得通红的耳朵,眼中闪过心疼。 雨非常大,郁扶疏尽量稳住手中的伞,但仍被海风吹得晃悠,好几阵忽然颠倒的风向,将他的伞面吹反数次。 感受着大腿上传来的微痒,徐冰冰脸颊泛出红晕,不由发出一声嘤咛。 为什么要在她最高兴的时候猛然一击,让她认识到现实有多么痛苦。 南宫璟何其精明,他发现:明明侧一下,可以同时扎几个穴位,纤柔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让他将千千翻过去、翻过来,貌似,还上瘾了? 抬起手,想要深吸一口烟,却发现香烟早就在他看视频的时候,被燃烧殆尽。 她刚张口,然后就看见温穗穗转身带上门出去了。她原模原样的进来,又原模原样的出去。 老话说得好,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随着满清的轰然倒塌,她们的身份也从云端跌落凡间,以他们的姿色和曾经的身份,若是没有了杨峰的庇护,她们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下场。 630、托孤 奉天殿内,朱厚照让陈策在外帮着自己招呼内阁六部,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大殿内。 弘治皇帝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看到朱厚照到来,微微睁开眼,微笑着道:“皇儿,你忙坏了吧。” 朱厚照握紧了弘治皇帝的手,啜泣道:“父皇,儿臣不忙的,陈策来了,他在帮我忙着。” “爹,儿子的孩子快出生了,你要看看他 屠谦诚的沉肩动作,一下子就让蓝枫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脚步横移就准备拦住屠谦诚的去路。 而正前方的黎坤,人已经看不清本来的样子,没有向下,而是向后直挺挺的倒去。 明月:就是这么说的。人一旦“浮出水面”,成了公众人物,各种声音就会接踵而至。有赞扬的,有羡慕的,有崇敬的,有批评的,有讥讽的,有挖苦的。人性嘛,众说纷纭,可以理喻。 周魁山收起心间的各种yy,急忙转头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南海附中球员的身影。 跟着金四娘一起给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外扎过针,帮助灌下醒酒汤的他们通过尿液把秘制琼浆酒的劲力泻掉后,酒楼后院里已经响起了大巴车喇叭的催促声。 说着,芳村功善低下头来,随即正身迎向着黑磐岩与筱原幸纪两位,正在饱受侵噬痛苦的特等搜查官,继续说道。 景行:世事还是悠着点,看问题会长远点。回归正常人轨道,有必要戒除浮躁。 看到蓝多沉吟了半晌,蓝枫就知道他是在反思自己的冒失,不由欣慰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反把球传给了蓝多喜了一下球。 夜黑风高,周围没有半点光亮,西北风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零下三十三度,冻的人心里发寒,他头顶的孝布随着风翩翩起舞,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身后留下一排转瞬即逝的脚印。 “这才乖嘛,只要你保证乖乖的,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沈竟舟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说。 作为修仙界中最著名的飞行灵宝之一,在上古之时,因为战争频繁,缥缈云宫曾大量出现,为人族击败三千异族,赢得大陆争霸战争做出巨大贡献。 十几个黑影不知从哪里摸上了二楼,从他们熟练的动作能看的出来,他们做这种事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了。 她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先是打扫了下院子内的落叶,随后又去厨房打了盆凉水,端着来到婉姐房,见其已经醒了,便用毛巾给其洗漱。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劫云中再次响起了雷鸣,又开始酝酿第二道雷劫了。 万千山深深的看了一眼他那身上的肉,隐隐的透露出一丝铁质感。 一脸兴奋的走出修炼,是一脸失落的回到打坐蒲团,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今天开业大吉,苏灿心情也好,把东西交给高玉珍后,她就去邻居家买鸡去了。 结束的时候,他做的事情更加令季南烟季南烟羞愤不已,她恨不得把沈竟舟黑大卸八块。 毕竟连最低级的下品灵丹,也是非常珍贵的,整个玄天宗的灵丹加起来都没这里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是东方家诡计多端,而是这些死局,都是陈琅琊一步步走出来的。 恰好,男子的眸子落在了她的脸上,温柔似水的眸光再次融化了她那冰冷的心,让她放弃了挣脱,呆呆地看着他。 晚上天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拿着剑就像平日练习那样,左砍右刺,连耳朵里都塞上了棉花,那些人的惨叫她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