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归曰归》 第1章 《曰归曰归》作者:诉余年【完结+番外】 简介: 伪太监秦叙白(攻)vs纨绔子弟林星谋(受)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就在三个月前林星谋还开着六手奥拓在广袤的大草原上自由的飞翔! 不过这六手的就是六手的,这车的机能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就在林星谋打算停下来欣赏欣赏自然的美景的时候,刹车它就不灵了!? 这辆六手奥拓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然后潇潇洒洒冲向了护栏之外…… 轰隆隆 …… 林星谋醒来后 (不着寸缕)呵呵……呵呵…… “学生明白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只是学生以为,朝堂非纯良者之朝堂,非谋算者之朝堂,非权贵者之朝堂,乃天下人之朝堂。学生最初从未想过进入官场,可是学生想要的东西光凭如今的学生是如何也得不到甚至根本靠不近,浮萍者强权者脚下泥,强权者浮萍者颈上刀。学生别无选择,学生不愿再去依附任何人也不愿再去拖累任何人,学生只能靠自己,学生来都来了,走不掉逃不了,不论是粉身碎骨还是踏至青云,且让学生一试吧。” ps:◆纯爱1v1(秦叙白攻v林星谋受)!!! ◆开局比较轻松,后期会有一点点疼! ◆绝对he!!! ◆文风会随着剧情的变化而变化!!! ◆心血之作!作者文笔不好,练习中,感谢阅读! 第1章 忽逢异世化纨绔 “北城失守!凉兵入关!” “大帅呢?大帅在哪里?!” “是大帅……是大帅把凉兵引入北城的!” “跑!跑啊!!!” —— 七月初,细细的雨滴从屋檐划过,掩盖在细雨里的松江府看上去雾蒙蒙的,雨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哗啦哗啦越来越高,秋风扫落叶也不过如此了。 最豪华的一条街上,一间梅院里,灯火微明,烛影摇晃,房门紧紧地闭上,把一切吵杂隔绝在外。 房间内传来一声娇媚的女声:“公子~~您快来啊~~” “林公子~~您怎么不脱了啊~~” “公子~~您都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唤过楚楚了,莫不是公子有了新欢,就把楚楚忘了吧?” 一名自称楚楚的女子眼泛泪光的望着林星谋。 “哪能啊,放眼整个松江府,有哪家姑娘比得上你?” 林星谋轻轻将人揽进怀里。 “林公子~~” 楚楚一边柔媚的唤着林星谋,一边娇羞的去解他的衣带。 林星谋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嗯~~”楚楚吃痛。 “乖,先去吃饭,你看看你瘦的。” 楚楚被他这炙热的眼神烫的红了脸颊,低着头下了床。 待她走出房门,脚步声和门外雨声混为一体。 林星谋收了那深情款款的表情,舒了口气躺回床上。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就在三个月前林星谋还开着在六手奥拓在广袤的大草原上自由的飞翔。 不过这六手的就是六手的,这车的机能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就在林星谋打算停下来欣赏欣赏大自然独特的美景时,刹车它就不灵了!? 这辆六手奥拓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然后潇潇洒洒冲向了护栏之外。 轰隆隆。 …… 当林星谋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不是充满酒精味儿的医院,也不是熟悉的出租屋。 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泛入星星点点细碎的光亮。 林星谋仔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舒适的石床,上头的雕刻更是不凡。 待他彻底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身边还躺着三个衣冠不整的妙龄女子。 …… 林星谋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脑子突然炸开了花。 车祸和穿越的双重打击刺激着林星谋的大脑。 再加上这副情景,天知道林星谋当时有多绝望。 上一世,林星谋当了22年的处男。 这一世,林星谋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守了22年的身子不干净了。 哦!也许早就不干净了。 …… 林星谋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看到自己还如上一世一般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心里也就稍微平衡了一点。 林星谋找到了男装,研究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玩意儿咋穿,只好磕磕绊绊的把衣衫套上,勉勉强强遮住该遮之处。 他溜出房门,在这院子逛了大半圈了,硬是连一个人都没看见。 不过这一路走来林星谋发现这间院子的主人家着实有钱啊!这梅院里所有的墙壁都是由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细看才会发现,几朵穿插在玉石中的梅花竟是用金线打造的。 林星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四个字:纸醉金迷。 就在林星谋沉迷于这等“纸醉金迷”中无法自拔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句娓娓动听的叫唤声。 “林公子!” 嗯?林公子?谁啊?我? 林星谋将目光投那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向他走来。 第2章 “林公子,您今夜这么早就完事了?” ……………… 林星谋这才又想起刚刚醒来时的画面,突然背脊一凉。 女子见林星谋不作答,便暗了脸色。 “云笙知道了,定是那种货色伺候您不够尽心,云笙这就去将她处理了,您放心,绝对干净,不会让老爷知道的。” !!!??? 林星谋连忙拦住这名自称云笙的女子。 “不是她的问题!是我没了兴致。” 闻言,女子脸色变得更暗了。 “那个……姑娘,你叫云笙?”林星谋试探问道。 “是的,公子。” “公子您气色不好,要不今晚就别继续了,好生歇息一晚,明日再继续?” …… 林星谋心底在叫嚣! 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都在蒙不做声的表达着自己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呢? 林星谋上一辈子是真的很穷,要不然也不会去买一辆六手的奥拓。可是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穷就放弃自己。 相反,他还很努力的工作攒钱买房娶媳妇儿摆脱那个不叫家的家。 林星谋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死了就死了,老天干嘛要这样对自己。怎么可以因为自己长的比旁人帅一点,喜欢自己的人比别人多一点苍天就这么搞自己!? 林星谋花了三天时间才搞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林星谋,是松江府林家唯一的公子哥。林家是整个松江府最为富裕的名门望族,家中三代为官,当代掌家人为户部尚书。 可也不知是怎么了,林星谋这一代里偏偏出了岔子,不过这林星谋也不是个普通人。 他七岁便承皇恩入京都同三位殿下一齐听学,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儿,不过他林星谋可就能耐了,在听学的第一节课上就大言不惭的说“先生,您这课讲的不行啊!干巴巴的无趣得紧!” “先生,您还是别照本宣科了,这些书上都有,我们可以自己看,您还是给我们讲讲这宫闱秘事吧!” “先生,要不您今日要不还是别讲了,带学生出宫好生快活快活吧!学生还没体会过这京都的春……景色呢!” …… 七岁的林星谋硬是把先生气的火冒三丈,最终那先生只留下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在场的大殿下和三殿下也被他的表现所震惊。至于那位二殿下……可惜他人并不在场,若是也见到了这个林星谋怕是也得为之动容。 后来又过了两个月,林星谋终于见到了那个之前从来都没有现身过的二殿下,他看见殿下脸上带的那副金黄色的面具,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的话本里面写到的这位二皇子殿下天生哑巴且面相丑陋便突然心生一计,他想看看这位殿下面具之下到底有多丑。 于是他便假借探讨学识之名邀请二皇子殿下来清池一叙,这位二皇子殿下之前又没有来听过学,哪里知道这个林星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当他到了清池后林星谋便将早就准备好的煮的滚烫的茶水往他身上一洒。 “哎呀!二殿下!实在不好意思,我给您擦擦吧!” 二殿下:“……” 林星谋见这般烫的茶水倒在他身上他都不吭一声,便信了这个哑巴二殿下之说。他拿着事先涂好丹青的手帕往二殿下的衣衫上擦。 林星谋装出一幅自责的表情:“实在对不住啊!二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方才才跟先生学做画来着,这帕子忘了清洗这才弄脏了您的衣服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我带您去换件衣服。” …… 林星谋上前搀扶着二殿下,随后便故意往池边走,让二殿下站在靠近池水的那一侧,之后他又突然把自己的右脚放在左脚前面,扶着二殿下的手悄悄松开,装出一幅不小心绊倒了的姿势把二殿下带进了池水里,接着林星谋顺势快速的摘下了二殿下的面具,他看到了这副面具之下的真容,眉头猛地一皱。 二殿下的脸色很难看,随即迅速把面具抢回来戴在脸上,自那之后,二殿下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林星谋面前过。 林星谋惹了二殿下还不够,就连圣上的妃嫔也敢调戏,那年中秋佳节宫中家宴,林星谋沾了两位皇子的光也跟着去了。 林星谋和皇子走得再近也是外臣需在宫门等待召入,林星谋却溜进了后宫,没过多久他看到了一个生的清纯唯美的姐姐,实在没忍住便上前“寒暄”了一二,谁知道这姐姐是圣上新纳的妃子,最后林星谋听学尚未满五年就回了松江府。 都这样了还没完…… 林星谋自十七岁起就日日流连满春楼此等烟花之地,还花重金打造了一处风水宝地,专门用来金屋藏娇。家里人想管却也管不了,林星谋总有办法让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 家中顾着林家百年清誉便把这事儿压了下来,但终归是纸包不住火,熟悉的人都知道林星谋是个什么东西,以至于林星谋这个名字在整个松江府都是响当当的,臭名都传到京都了。 …… 当林星谋搞清楚了这一切,他的内心咆哮着:天要亡吾!!!“林星谋”啊“林星谋”,你一天不作死心里是不平衡还是咋滴?!哦!对了!有林家这个大屏障在,你想死都难!!调戏了圣上的妃嫔你都能不死!还有什么能作死你?!诶,不对!你没死我怎么会穿越在你身体里?可……我醒来的时候你不是正在……?! 第3章 …… 林星谋突然懂了 呵呵,这个死法还挺适合你的。 不过…… “既然我来了,总归是不能继续当纨绔的!” “云笙!”林星谋朝着屋外大喝 云笙敲了敲房门:“公子,可是需要什么安排?” “………不了,我且问你,我平日里去过的人流量最大,经济往来最密切的地方是何处?” 云笙思考了片刻:“满春楼?” ……… 林星谋的内心是绝望的,不过没关系,黑红也是红!林星谋十分乐观! 林星谋平复好内心:“准备一下,明日去满春楼!” 云笙立马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公子” 林星谋看着云笙这副了然的样子,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间顿时涌上一大片怀疑。 -------------------- ps:◆纯爱1v1(秦叙白攻v林星谋受)!!! ◆开局比较轻松,后期会有一点点疼!!! ◆文风会随着剧情的变化而变化!!! ◆心血之作!作者文笔不好,练习中,感谢阅读! 第2章 满春楼议贾失利 第二天清晨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满春楼门口一片鞭炮齐鸣。 “哪个不长眼的孙子敢在老娘满春楼门口放炮?!活腻完了?!” 某个不长眼的活腻歪了的孙子正悠然自得的欣赏着这场白日烟火。 门口马车上的帘子徐徐拉开,露出来了里面装到极致……哦不,是雅到极致的林星谋。 方才还在大喊大叫的女人见着这位“孙子”后脸色立马软了下来。 “我这不是在提前庆祝我和吴妈妈合作愉快吗?吴妈妈怎的这么大的火气?”林星谋笑意盈盈的朝着女人说道。 吴妈妈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鬼话,脸色变得很是奇怪。 林星谋道:“妈妈可别气了,来,吃颗梨下下火”言毕,林星谋从马车里掏出来了一颗梨朝吴妈妈扔去,吴妈妈这才回神慌慌张张的接住梨。 吴妈妈:“额哈哈哈!原来是林公子啊!一开始我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混球又跑来撒泼了哈哈哈……” 林星谋脸上笑意有些挂不住,是了,他林星谋可不就是这松江府里最大的混球么?究竟是说者有意还是听者有心?林星谋也懒得去追究,反正今日他来是要办正事儿的。 吴妈妈:“林公子啊,您今日来也不派人提前给我打个招呼,这不,我都还没来得及给您准备,这外面也不是说话之地,快些进来罢!”吴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朝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林星谋下了车,跟着吴妈妈进了满春楼,门外的看客们早已不知把林星谋白日在满春楼门口放烟火之事编排成了什么样式的故事,想来,不出半日就能传遍整个松江府了。 刚刚进到楼内雅座,几位弹唱艺人便已经摆好姿势。 林星谋内心惊讶:这妈妈……会来事…… 吴妈妈见着林星谋面上没有不满之意,这才放心开口:“公子您刚才说是为了合作,不知您说的合作具体是指?” 林星谋正在思考怎么开口合适,云笙就已经替他说了:“吴妈妈,我们公子此来是为正事的。”言毕,云笙看向了几位艺人。 吴妈妈赔笑道:“哈哈哈,是!是!还不快下去!不知林公子究竟是为了什么生意而来的呢?” 林星谋此时已经在心里疯狂给云笙点赞:非常好云笙!看来你是真的已经明白…… “姑娘们的生意!” 明白了个屁!林星谋死死地盯着云笙,对方也看向林星谋,眼里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林星谋:…… 似是一阵晴天霹雳,吴妈妈的面色愈发难看了,汗水顺着吴妈妈脸颊滑落,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吴妈妈坚定的开口:“公子,我们满春楼不做这种买卖!” “吴妈妈误会了……云笙,你且先出去晃晃,我要与吴妈妈亲自谈”林星谋扶额道。 “是!” 云笙离开后,吴妈妈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多少,看向林星谋的眼神哪里还有刚才进来时的讨好。 “林公子,您就莫要与我说笑了。” 林星谋看着吴妈妈双眼认真道:“我知道,您这满春楼里的姑娘皆是卖艺不卖身的。” “公子既然知晓我们这里的规矩,就请您莫要为难我了。” 林星谋深深叹了口气:“我并未刻意为难您,我说的是真的,我此来确实是想跟您谈份合作。” “我说的也是真的!”吴妈妈的语气愈加坚定,那眼神像是恨不得立马把林星谋赶出去似的。 …… 林星谋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我看上去上是在开玩笑吗???所以这个家伙的形象了是得有多烂?!哦对了……现在是我的形象…… 林星谋握紧了的双拳又倏地松开:“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份茶艺手艺,您若不嫌,何不试上一番?” “我们这儿的姑娘真的不干这个啊……” …… 林星谋瞪大了双眼,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迷惑,所以……是他有那里说的不清楚吗?! 吴妈妈愣了片刻,仔细想了一下林星谋方才说的话,可算是品出点味儿来了。 吴妈妈:“茶艺生意?” 第4章 林星谋沉着脸:“皮肉生意……” 吴妈妈会过意来,自觉理亏:“哈哈哈……林公子还真会开玩笑……不过,往日里我还真不知道,林公子竟有此等手艺?” 可算引入正题了,林星谋心想。 “吴妈妈,我这手艺是少时学的,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可否向吴妈妈讨份茶具?” 吴妈妈点了点头,命小厮端上来了一副上好的青瑶伯子茶具,光看色泽便知道是何等珍贵了,茶具上仍泛着点点水珠,光泽透亮,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气息生动又直接的侵入林星谋胸腔。 林星谋不由自主的抚摸上这套茶具,不知为何,明明就在眼前,触碰到茶具的指尖却穿来了一种古老而又沉寂的声音。 咚咚咚……林星谋的心控制不住的加速跳动着,纵使林星谋前世见过不少出土的古代茶具,如今亲眼见到,触碰到,心中激动之情却仍是难以按压。 林星谋轻轻嗅着茶叶,涩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是上好的清茶,林星谋熟练的操作着,温,投,侯,冲,刮,淋,烫,出,斟,一通动作行云流水,观感极佳,林星谋将茶水递给吴妈妈。 对方连忙接过茶水,脸上仍是震惊之色,好茶需慢品,吴妈妈先是闻了闻,这茶在林星谋手上走了一遭,竟是彻底褪去了苦涩,只留下了淡淡的香甜,吴妈妈浅尝了一口,仅一口便发觉这茶并不像表面上看着一样平淡,内里竟是大有乾坤,香气和茶汤融为一体,留香于唇齿,浸入肺腑,填满心间,就连回味竟也没有半分苦涩,清甜而不腻,纯净而不妖。 “好茶!”吴妈妈不加掩饰道。 林星谋满意的笑了笑:这把稳了! 林星谋见势正好,便趁热打铁:“吴妈妈,我这手艺可能入您眼?” 吴妈妈敛了敛神色,思考了片刻:“林公子,您是想让我这满春楼的姑娘跟您学这门手艺?” “正是此意,不知吴妈妈意下如何?” 吴妈妈仔细打量了一番林星谋,似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花儿来。 “林公子,您这手艺着实精妙,但恕我直言,我这小小满春楼实在是坐不住您这尊大佛,您的手艺,我们这儿的姑娘应是无福消受了。”吴妈妈说完便向林星谋深深鞠了一躬。 林星谋不解道: “为何?吴妈妈想必也明白,满春楼虽是以雅艺为道,可在这松江府却非是以雅艺闻名,您若是让姑娘们学了我这手艺,来日定可叫他人闭嘴,叫旁人心服口服。” 吴妈妈无奈笑道:“茶艺便不是雅艺了吗?” “当然是……”当然是了,所以……学不学也并不区别,林星谋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眼角却尽显疲惫之色的女人,突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吴妈妈深深叹了口气:“林公子可知?满春楼的名声非实,却也并非空穴来风,这里的姑娘们大多都曾是大人府上不受宠的侍妾或者是谁家的圈养之物,都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若是有别的路可走,谁愿意背负着这样的名声?” “我原以为,只要把姑娘们聚集在一起,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日子再难总还是过得下去的,左右不过是苦些,满春楼的生意越做越好,可世人的笔墨口舌,却从来不肯放过我们!” 吴妈妈说至深处,情绪愈发激动,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哽咽:“世家贵子讲究六艺,是风雅到不能再风雅的德艺,而我们用来安身立命的本事却成了附庸风雅之物……唾沫星子也是可以淹死人的,弯过的脊梁就必须永远低声下气……可难道是我们心甘情愿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吗?不会有人施舍给路边的残花败柳一个眼神,世道太乱,人们的口诛笔伐太疼,不过就是再恶心的事情我们也经受住了,总归还是站在,像个人一样的站着。” “林公子,您既然有这样绝佳的手艺,又何必藏拙?只需在世家公子们面前稍微展示一两分便足矣让所有人对您改观,就像您的茶一样,未经加工时略有苦涩,可一旦泡发便只剩下甘甜,至于我们……实在是……配不上……” 林星谋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林星谋正欲开口,立马便被吴妈妈打断了。 “公子好意,我等心领,只是烦请公子也好生思量一番,若是让令尊知晓此事……公子是可以无所谓,但于我等而言怕是要遭受灭顶之灾了,公子心善,想来定是不愿看到此景发生罢,所以,还望公子三思。” 话已至此,林星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是他想的太简单了,他仅仅是因为穿越到了“林星谋”身上,所以他才可以“纨绔”,可是有些人连活着都需要小心谨慎,不敢有半步之差,有些人甚至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林星谋想:自己是真的太幸运了。 林星谋看着眼前的女人,在这样一个时代,面对着“林星谋”这尊大佛的“施压”,表面上圆滑处事,实际上却是不卑不亢,林星谋想便是用一句顶天立地来形容她又有何妨? 林星谋问到:“不知可否知晓姑娘名讳?” 吴妈妈明显愣了一下,好些年没人叫过她姑娘,更没人问过她姓名,其实林星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只是觉得这样的一个女子应该被人记住,她的名字同样应该被人记住,而不是简简单单被世人叫做“吴妈妈”。 “我叫吴莲,莲花的莲。” 第5章 莲,花之君子者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林星谋出了满春楼,坐上了回林府的马车,心里还是有一股说不上来感觉,这里不是新中国,女子的处境本就很是艰难,他既没有金手指也没有通天的本事,他什么都做不了。 林星谋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做了,做什么好像都无济于事。 回到了梅院,林星谋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似的,他径直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脑中思绪渐平,入梦前,他听到云笙说他爹喊他去大堂,林星谋想:“自己”这么纨绔,他爹都忍了下来,想来自己便是再任性一回应当也是无妨的,思及次,林星谋便沉沉的合眼寻周公去了。 窗外的晚风轻悄悄的溜进屋内,珠帘摇晃,底下似是映出了什么东西的影子却又随着微风立即消失不见。 -------------------- 第3章 与君初见留恶名 不知是庄周失了约还是晚风扰了眠,一夜无梦。 林星谋一觉醒来就被林父派来的人带去了大堂。 高堂之上,正中坐着的那位可不就是成日里为“林星谋”擦屁股……为林星谋遮风挡雨的好父亲林曲靖。 林父看上去其实也才三十多岁的样子,可眼角的皱纹总归是不会骗人的,额角几缕白发仍是悄悄吐露出林父的沧桑。 林曲靖眉头紧锁着,看了眼林星谋便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 眼不见心不烦…… 林星谋还不知道,自己昨日去满春楼谈“合作”的壮举已经被人编排成了什么牛鬼蛇神,传到林曲靖耳朵里的版本只会更加惊世骇俗。 林星谋见状担忧道:“爹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头疾又犯了?” 林曲靖再次睁眼看向了林星谋,深深吸了口气:“我儿疾犯了……” 林星谋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嗯???” 最后他把这一切归结为:“爹您这就是头疾!您看您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林曲靖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内心默念: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来!爹您给我念,头——疾——” 砰的一声,林星谋被吓了一跳,林曲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用力拍了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碗都被震得溢出水来,林星谋立马坐回了椅子上老老实实把嘴闭好了。 事情走向……有点出乎林星谋意料了,不过林星谋并不担心,毕竟这个便宜老爹连自己儿子顶撞皇子,调戏嫔妃,寻花问柳,金屋藏娇都能忍着担着,想来这回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可林星谋没关注到的是,云笙等人早在不知不觉间退了出去,大堂内赫然只剩下了林星谋和林曲靖这父子俩。 山雨欲来风满楼,林星谋突然感觉大堂内气压低的有些瘆人。 “逆子!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平日里爱怎么玩怎么玩,你就是脑子进水了玩屎我都不会阻止你。只有一点!不管你爱玩什么爱怎么玩!都给我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躲在你那惊世骇俗的梅院里面玩!”林曲靖怒道。 林星谋内心一阵复杂…… “可你呢?!你都干了什么?!怎的?你的梅院不够你玩了?还敢跑出去鬼混!还搞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爹快要被你气死了吗?!” 林星谋很是委屈:“爹……”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爹!” …… …… 林星谋:“爹您这个真的是头疾……” “我这是儿疾!”林曲靖深呼了一口气,努力压制自己胸腔中的业火。 看着自己的倒霉儿子……哦不,是他上辈子倒了血霉找来的祖宗,林曲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对!我没有儿子!我儿早就在他九岁时跟狗抢屎的时候被狗咬死了!” 林星谋:…… 是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林星谋”九岁的时候确实跟狗抢过屎,不过不仅没有抢过还被狗咬了一口,以至于“林星谋”每次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时,林曲靖都会归咎为是随了那条狗。 林星谋内心有些崩溃:“爹!我去满春楼是去谈生意的!” 林曲靖像是听到了什么鬼话,冷冷的扫了一眼林星谋:“皮肉生意?” …… “是茶啊!茶艺生意!”林星谋默默在心里把“林星谋”鞭尸了无数遍。 林曲靖冷笑出声:“镲?我看你像个镲!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大呼小叫四处找茬!” “爹!您要是不信我,您可以亲自去满春楼问吴莲姑娘也就是满春楼的老板娘!连她都被我的技艺折服了!”林星谋坚定道。 林曲靖闻言却是一脸震惊:“你连老鸨都不放过?!” …… “你这个孽畜当真是随了那条狗……”林曲靖痛心疾首。 “爹……” 林曲靖再也不想听到从林星谋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一个字:“来人!” “在!老爷!”十几个高大强壮的家丁立刻进到了大堂。 林星谋见状还以为他爹打算动家法了……林曲靖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林星谋。 “去把少爷的房子收拾干净!不许留下半点荤腥!” “是!” 林星谋满脸感激的对着林曲靖,其实林星谋真的很开心,这样就不用自己动手了,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第6章 “你少给我装!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纵容你!我有事儿要出门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谨言慎行!不许再给我沾花惹草!!!没事儿干就去看看书识识字!给自己积点德吧!”林曲靖伸手把林星谋推开。 林星谋已经放弃挣扎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亦非一日可解。 “爹您要去哪里啊?”林星谋问道 “去见你娘!!!” 林星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娘好像早早就离世了:“爹您竟有这等能耐?!黄泉地府这种地方您也能说去半个月就去半个月?!” 不知是不是林星谋的错觉,他觉得他爹的脸色更难看了甚至有些……怨毒? “孽畜……给我滚回你的梅院呆着去!” …… 回到梅园,林星谋倒在床榻上,静静的盯着房顶。 林星谋突然大喊道:“贱人林星谋!活该林星谋!” 一阵凉风从窗外袭来,冷的林星谋直打哆嗦,垂死病中惊坐起,林星谋径直走向窗前的帘子,刚一拉开…… “不是兄弟,你哪位啊?”林星谋盯着莫名其妙出现在帘子里的人发出了疑问。 …… 不知过了多久。 如果这一切……穿越……破身……都是假的,哪里睁开眼的瞬间一切便会回到最初的地方。 “所以……我为什么还在梅院?”林星谋盯着熟悉的房顶。 站在床榻边上的黑衣男子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出声,林星谋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人的存在。 …… “兄弟……有话好好说,你要什么都可以啊,能不能……先给我松个绑?”林星谋有些祈求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就在方才帘子被拉开的瞬间,藏在帘子里的黑衣男子一记手刀劈向了林星谋的脖颈,一阵天旋地转,再醒来时,林星谋的双手双脚都被分别绑在了床榻四角。 …… “兄弟……打个商量,你要什么都好说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真的别绑我了……你绑的这个姿势实在是……奇怪啊。”林星谋有些绝望。 “你脑子有点奇怪。”男子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语。 虽然这些天里林星谋被所有人误解了,但是还真的不怪别人,主要这个原主还真的是个色欲熏心的奇葩,所以同样也不怪林星谋瞎想,当自己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要不是对方是个大男人,林星谋真的会以为是不是原主的什么隐藏情趣。 林星谋努力保持冷静:“大哥,咱就是说和气生财,你功夫这么好,我也不可能逃的出去啊!不如您先给我解开,咱们有什么事儿坐下来慢慢谈。” 男子无声思索了片刻,还是给林星谋松了绑。 林星谋活动了一下手腕,趁着男子没有盯着自己,立马冲向了房门:“云笙!” 一步都还没来得及踏出去,林星谋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抵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抵的生疼,而刚刚就在林星谋没看见的地方,男子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锋利的银色小刀架在了林星谋脖子上。 “不逃?”男子冷冷开口道 林星谋看清了脖子上的刀:“哈哈哈……误会!大哥!误会啊!我这不是怕您饿了,想着去给您弄点吃食!” 男子轻笑出声。 林星谋试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将小刀移开自己的脖颈。 经过无数次出逃未遂,林星谋彻底放弃了,不过男子似乎并没有要杀掉自己的意思,否则也不会留自己到现在。 思及此,林星谋轻叹了一口气:“大哥啊……您贵姓啊?怎么称呼?我也算看出来了您并不想杀我,所以您藏……莅临此地究竟所谓何事啊?” “我叫秦叙白,我是不打算杀你。” 闻言,林星谋有些急促的开口道:“那你能不能……” “我要在你这里借宿一段时间。”秦叙白打断林星谋。 那你能不能……离开我家…… 秦叙白继续道:“这段时间里,我的衣食住行都由你来承包。” 林星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人是怎么做到毫无油头却又充满底气的呢?林星谋表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则是大大的不解大大的震惊。 秦叙白似是看出了林星谋心中所想:“我是不杀你,但你要是敢耍花招的话……” 秦叙白将小刀缓缓下移,指向了林星谋下身的某个部位:“废掉你。” …… 林星谋用衣服无助下身无助道:“那大哥您对衣食住行有什么要求吗?” 秦叙白思索了片刻:“第一,我要住在你的这间梅院里。” 林星谋瞪大了双眼,知道这里是梅院还要住在这里?!“未成想大哥您竟然也有此等兴趣爱好!”想来跟原主应当很是聊得来。 秦叙白盯着林星谋的某处:“还是废了你吧……” “大哥别!!!我闭嘴!!!” 林星谋早就忘记了,梅院已经被林曲靖安排的家丁收拾干净了,而且至少半个月内,这里不会有无关紧要的人来打扰。 “第二,给我找个大夫。” “大哥您受伤了?”机会来了?! “嗯,隐疾。” 林星谋震惊道:“想不到大哥您这般风华绝代之人……竟然……不举?!” 第7章 …… 秦叙白的脸色愈加难看:“……是的,所以我最见不得旁人风流快活,若是让我瞧见了,我定会忍不住废掉他,叫他变得和我一样不得人事。” 林星谋乖乖坐直了身体。 “第三,没事儿不要大吼大叫,只有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对着空气大骂自己贱自己活该,还有你最好也少说点话,你的废话多的可以和苍蝇对骂了。” ……果然都被听见了。 “好的……” -------------------- 第4章 请医为君视微恙 其实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林星谋见都没有见到过秦叙白,睡觉睡觉没见过吃饭吃饭没见过,以至于林星谋都忘记了有这么个人了,每日夜里睡的是雷打不动,根本没有意识到秦叙白的存在。 某天清晨林星谋睁开眼。 …… “艹!!!你是要吓死谁啊!!!” 秦叙白的脸径直进入林星谋的视线范围,不过秦叙白的脸色不比林星谋好上多少,好像嘴唇都有些发白了,不过林星谋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这点的。 “我的大夫呢?“ …… 忘记了…… 秦叙白看林星谋这个样子就知道对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心上,秦叙白思考了片刻,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你去济康堂,找一个叫做陈民的大夫,他医术很好,说不定也能治一下你的脑疾。” …… “不用了,能治你的隐疾便够了。” 未等秦叙白冷笑出声,林星谋已经自觉麻溜的出门了。 济康堂。 “白芍二十克,天麻十克,枸杞子十五克,甘草六克……” “可记好了?” “记好了!” “嗯,那便给方老爷送去吧,一日服用三次莫要忘记了。” “是!陈大夫。” 这位陈大夫真是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萧萧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说的大抵就是这样的人吧,不过林星谋现下可没有欣赏佳景的心境。 “陈大夫!”林星谋喘着粗气道。 “这位公子何事如此惊慌?” “我家中有人生病了只有您可以治!还请您随我回去瞧上一瞧!” 陈民打量着林星谋:“这样啊,公子先坐一会儿吧。”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方才出门送药的那位小公子回来了。 “青岩,给这位公子讲讲我的规矩。” “是!公子是这样的,找陈大夫问诊需要先到前方排队购票。” 林星谋看了眼身边长龙般不见尾的队伍陷入了沉思,确实也拉不下脸插这些同样等着大夫治病之人的队伍,只是……那刚刚为什么要让他坐会儿??? 陈民似是听到了林星谋内心的咆哮,端着茶水悠悠然开口:“我方才见公子您气息不匀,想来在赶来的路上定是跑来的,便想让公子坐下来休息平复一二,未成想公子平复好了也并未开口问我,想来公子家中人的情况也并不紧急。” ……所以不着急就可以拖了???林星谋表示自己很无语,这样的医生在现代是绝对会被一口一个唾沫喷死的!!! “陈大夫您还真是料(毫)事(无)如(医)神(德)啊……” “确实没有那么紧急……但是小病不重视,拖久了肯定也成了大病。”林星谋脑中突然浮现出秦叙白惨白的脸,想来定是被这隐疾折磨许久了。 “是的,只不过我记得令尊上周已经来看过诊了。” 林星谋震惊:“我爹真的有儿疾?!” …… “是肝火有些旺。” …… “不过我也是在不在林公子府上还有什么人能够让您亲自来我这小医馆里求医,想来应当是您的哪位红颜知己吧。” ……所以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林星谋想到秦叙白,红颜知己?冤魂索命还差不多…… “所以,现在可以请您跟我去看病了吗?”林星谋问道。 “嗯,先去购票吧。” …… 半个时辰后,林星谋可算把所有手续补齐了,陈民这才悠哉悠哉的起身。 梅院。 “秦公子,身体还是不济吗?”陈民问道。 秦叙白并没有多大反应:“老样子。” 林星谋呆呆的站在一旁睁着大大眼睛吃着香香的瓜。 许是林星谋的呼吸声太重,以至于秦叙白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存在:“林星谋,你先出去会儿,我是病人,我有隐私。” “……好的。”林星谋想这里应该是他的家吧。 秦叙白看着林星谋这副要死不活样子:“你很不情愿?” 林星谋立马作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哪能啊!你身体不好定然也是不愿让我替你担心,我又怎会不知你心意?” …… …… 另外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林星谋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的盯着秦叙白先恶心了再说:“ 答应我,千万不要讳疾忌医!早些好起来,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什么的等你身体好了我陪你慢慢谈!” 秦叙白嘴角抽了抽:“陈大夫,先给他看看脑疾。” …… 这个世界终于疯了,陈民感觉这俩人的精神状态都还有待考量,他站在一旁总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干脆一言不发。 第8章 最终还是林星谋率先败下阵来,心(咬)甘(牙)情(切)愿(齿)的离开了房间。 “许久不见,秦大人怎的爱开玩笑了?” 陈民向秦叙白行了一礼。 秦叙白冷笑道“你也有脑疾?医术那么高先给自己治治。” …… “殿下那边一切皆好,大人不必担心。”尽管陈民并没看出来秦叙白担心与否。 “我知道。” 陈民给秦叙白把了把脉,片刻过后,面露沉重:“大人,这毒虽然已经被您用功力强行压制下去了,只是……” “打什么幌子,直说便是了。” 陈民皱眉道:“只是您若是运转功力,这毒素也会随着您的内力流转至五脏肺腑。” 秦叙白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陈民。 “不过大人不必过于担忧,殿下已经得到了这□□,属下已经开始接手,会尽早研制出解药,不过在此之前您怕是不宜再动武了。” 只有这点是和秦叙白想的一样,秦叙白看向陈民的眼神逐渐凌厉:“还挺能装。” 陈民笑到:“大人又说笑了,不过大人,您为何不回东厂?林曲靖近日虽然不在但府上还是留下了不少高手暗卫,若是被发现了……” 秦叙白冷哼:“我若是这么轻易就被发现了那要么是我叛变了要么就是我这些年白活了,你觉得会是哪个?” …… “再说,你猜猜林曲靖为什么会不在?” 闻言,陈民有些惊讶:“您做了什么?” “走的时候顺便把他们的尾巴引到林府附近来了,干脆就让林曲靖去解决,省事儿干净。” 好一个顺便。 “那林星谋呢?”陈民问道。 秦叙白思考片刻:“他脑子有问题,你一会儿给他看看,要是先天的你就给他开点药,要是后天的……能开药开药开不了就算了。” …… 陈民:你怕不是也需要开点药!!! 砰!房间的大门被几个雄壮的大汉撞开,几人平均站在两侧,而中间站着的哪位可不就是某个脑子有问题的吗?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又是要废了我又是故意让我排一个小时队伍请大夫的!真当我是大冤种?!”林星谋言语中充满了毫无来头的底气。 …… …… “上!” 随着林星谋一声令下,几个大汉径直冲向房内二人,林星谋迅速把房门关上,静静等待着过会儿门内的盛景。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林星谋打开房门…… ?! 林星谋没有见到被吊起来的秦叙白和陈民,被吊起来的……是那几个已经昏睡过去的大汉?!而秦叙白和陈民则是稳稳当当的坐着喝着他走前温好的茶水。 林星谋想便是现在立刻马上跑……怕是也来不及了吧…… “秦公子,我过两日便派人来送药方,若无他事,在下便不多做叨扰了。” “有劳陈大夫。” 陈民离开后,秦叙白转身一步一步朝着林星谋靠近,这几步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长,秦叙白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林星谋的神经上。 “我记得我说过,我不会杀你,但你要是敢耍花招的话,我就废了你。”秦叙白的语气冷到了极点。 林星谋瞬间反应过来立刻后退,生怕秦叙白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一把刀:“等等!你等等!我知道错了!!!没有下次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怕归怕,刀还是出现在了秦叙白手中:“迟了。” 退无可退了,林星谋紧紧护住下身认命般闭上了双眼。 银光滑过,刀落,地面上发出了砰的声响,而疼痛却并未到来,林星谋猛地睁开双眼,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少上一块儿肉,随即余光便看到了已经躺在地上的几名大汉,秦叙白方才那刀,砍断了吊着大汉的绳子。 “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他们处理了。”秦叙白催促道。 “再有下次,我保证这把刀一定会落到你身上。” …… “好的……” 林星谋费力的把这几个大汉拖了出去,他没注意到的是几个大汉的脖颈处都留下了一个细小针眼。 回房前,林星谋还是往几个大汉的腰间塞了些许碎银,就当自己买凶算了。 与此同时,京郊的某一处宅院内。 “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了,秦叙白进了瞭望驿,也已经去请陈民了。” 说话的男子正是之前在济康堂出现过的小厮青岩。 这位殿下带着一副黄金面具,把玩着手中玉佩:“嗯,剩下的交给其别人去处理吧,过两日,你随本殿去办件事情。” 青岩问道: “何事竟需要殿下亲自出手?” “善后,东定侯的事情也该彻底结束了。” “是!” -------------------- 第5章 聆君叙言后分别 林星谋回到房中时,秦叙白已经又不见人影了。 时间像流水,就算握在手中也是抓不住的,一周的时间就在浮云起落间飘过了,万事顺遂,只不过陈民并没有派人来送药,林星谋担心自己又会在某个清晨睁开眼见着秦叙白那张死人脸,还特意去了几趟济康堂却始终没有见到陈民。 林星谋总觉得奇怪却也并没有过深关注,这应当不再是他可以掺和的事情,反正秦叙也没有主动出现。 第9章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林星谋想总归还是得要好生了解了解这个时代,便唤云笙拿了本大靖史实来,倒是翻到了点有趣儿的,京都原名闽都,秽物塞于寰内,寰内皆秽物也,后玄德帝景长与登基,改闽为京。 大靖十六年,东定侯举兵叛乱,秦渊将军领命带兵镇之。 大靖十七年,战乱平定。 大靖十八年,东定侯世子卒于狱中。 “吼!所以说这场战乱是大靖完胜了!” “公子,您怎么突然关心起东定之变了?”云笙问道。 林星谋长舒一口气:“无事可做啊!我闲的都可以和白鹤作诗了!” 云笙认真道: “公子,您就是再闲也是作不来诗的。” …… 罢了,这倒也是实话。 “不过云笙,你说东定侯为什么要谋反?” “公子,这个云笙是真的不知道了。” 林星谋道:“也对,这种事怎么可能人人都知道。你且先出去吧,我自己看。” “是。” 林星谋烦躁的把书随谁扔在一堆杂乱的鬼画桃符里,别人都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自己呢?来到这边后就没有忙起来过,林星谋只觉百无聊赖。 房梁上突然一阵抖动。 “地震了?!”林星谋惊慌道。 “傻子。” 这声音的主人可不就是某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吗? “少看点闲书,那书上能写几句真话?” 林星谋略感无语: “史书都是闲书那什么书才值得看?其他书会讲东定之变吗?” 秦叙白微微挑眉:“你很想知道东定之变?” “那倒也不是特别想,主要觉得挺怪的。” “你看这上边儿写的,大靖十三年,东定侯暮冀一举下边疆,靖寇难,再举下边疆,斩敌酋,三举下边疆,收故土,沿途施粥以济民。” 林星谋思考道:“我想不通的是东定侯要叛乱又何必要等上这般之久,再者,他若是想当皇帝,根本没必要在收复边疆之后便回京啊,直接在凉地建立政权不就好了?想不通,着实想不通。” 秦叙白鄙夷笑道:“你这脑子若是能想通,三岁小儿也能考中状元了。” …… 若不是因为打不过,林星谋恨不得将秦叙白这个混账家伙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打不过总归是打不过,林星谋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隐隐作祟的火气,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爹为什么会肝火旺了,任谁身边放个不干人事不说人话的东西都会气的想死。 秦叙白却跟没事儿人一样:“我倒是听过一点野史。” “我不……” 秦叙白露出一副威胁的神情,像是只要林星谋敢说出不想听来就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我不……不能辜负你的一番心意,你既然想跟我分享,我自当洗耳恭听。”林星谋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同时又问候了几遍秦叙白的祖宗十八代。 “野史里说,东定侯早有异心,平复边疆本就是在为了谋取帝位做准备,只不过在此期间被人走漏了消息,其子暮泽被抓至京中,东定侯这才不得不回京。” 林星谋思考了片刻:“可若那人真想当皇帝,哪里会顾忌亲情?” 秦叙白盯着林星谋:“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林星谋反问道: “所以呢?自古以来,天家最是薄情寡性,若成帝王,那其子必然先为臣再为子,帝王之家,哪有纯粹父子情?” 秦叙白审视着林星谋:“回京的不是东定侯,他也不是在那个时候回去的。” 林星谋眉头紧锁思考着。 “你认真的时候,看上去似乎又没有之前病的那般厉害了。” …… “不过你方才的话,最好别在人前说。” “你不是人吗?”林星谋道。 …… 秦叙白一直有个疑问:“你一定要作死吗?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作?” 林星谋认真道:“我应该算是有两条命吧,勉强也算是够我浪了。” …… 秦叙白突发奇想:“你说,若是你爹想要当皇帝,你却被抓到京都,你爹会不会回来救你?” 林星谋毫不犹豫道:“不会。” 秦叙白有些惊讶,他以为绝对是会的。 林星谋解释道:“我爹除了钱一无所有,要他当皇帝上早朝,他肯定会直接撒钱然后当起甩手掌柜看着一帮群臣骂战……商议事务。” …… 一时间,秦叙白也分不清林星谋到底是病的有多严重:“你的脑疾怕不是又犯了。” “你的隐疾好了吗?” “又嘴欠了?” …… 林星谋闭上了嘴,内心却是不停的咒骂着秦叙白,活该他有隐疾,就他这样八成是找不到姑娘了,也不知道这世间会哪家瞎了眼的姑娘看得上他。 林星谋突然想到:“那秦渊呢?这上边儿还写,秦渊将军英勇非凡,乃陛下亲赐英雄无双,天下武将之楷模,更是仅一年便平定东定之乱,可是在这之前,大靖十三年,骠骑大帅怀不轨之谋,凉地一战临阵倒戈,后又被凉地军马反将而亡。可后来呢?秦家怎么样了?秦渊将军又怎么样了?怎么东定之变的时候又突然出现了?我没看到这之间任何与他有关的事迹了。” 第10章 秦叙白语气平淡道:“死了,受了重伤,不治而亡。”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你管他做什么?” 林星谋沉重道:“如果这上边儿写的是真的,秦渊将军出身逆贼之家却心怀家国,可就真的是义大于天啊!是可以流芳百世的存在啊!这等人物,若是因受重伤而亡……那也太可惜了。” 秦叙白轻笑出声:“死都死了,活着的时候好坏都已经得尽了,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可惜这世上再也无人能与我争上这大靖第一公子之名了!”林星谋郑重其事道。 …… 林星谋感觉周身气压迅速降低,凉意直接透过衣服刺进了林星谋的脊椎,冷的他打个了好几个哆嗦。 秦叙白毫不掩饰的鄙夷:“大靖第一公子?你自己封的?什么第一?花天酒地沾花惹草没脸没皮?” …… 但其实说实话,比财富,林星谋确实算得上是大靖第一公子,比容貌,林星谋也排的上大靖名门公子前列,比玩儿,林星谋更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大靖第一公子,比才学,林星谋有钱有颜会玩儿……比德行,林星谋有钱有颜会玩儿…… 林星谋冷笑:“呵呵……你知你嫉妒于我,无妨,优秀的人就是这般招人恨。” 秦叙白翻了个白眼:“是,我嫉妒你脑子有问题” “你嫉妒我能行人事!” …… 林星谋周身气压再度降低。 完了……尽管只是下意识的……不假思索的……可还是……说出口了…… 林星谋突然好像封住自己那始终慢上脑子一步的嘴。 林星谋说的是那样理所应当,以至于秦叙白看向林星谋的眼神里的那种看智障儿童的感觉又深了几分。 “能问你个问题吗?”林星谋试探性的开口。 “如果废话的话,林大公子还是免开尊口了” 林星谋压低声音:“那个……我只是想问你还需要大夫吗?我觉得你找的那个陈民大夫实在不靠谱,我去了好几趟济康堂就没见到过他人影。” 秦叙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暗沉了,林星谋以为他是被这个不负责任的医生给气到了。 自以为是的安抚道:“哎呀,你也不必焦虑,能不能行这种事儿吧,其实对身体而言也没有太大影响,你若是实在觉得需要,我去帮你找找江湖上有没有治疗这种隐疾的土方子,说不定还有机会,你且先莫要放弃希望。” 秦叙白面色铁青:“明日……” “嗯?明日什么?”林星谋问道。 “我明日离开。” !!! 秦叙白盯着林星谋那张神情极速转变的脸:“收收你那兴奋的表情。” 林星谋强行压住上行的嘴角:“我没有!你胡说!” …… 林星谋那上弯的眼尾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他说的话简直是毫无说服力。 “你若是敢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我废了你”秦叙白道。 林星谋立刻附和上:“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我尊重病人隐私。” 旦日,天朗气清。 秦叙白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只要他不主动出现,林星谋就没有发现过他,秦叙白同那天边的云似的,从不知不觉中来,亦从不知不觉中去。 其实林星谋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和原主也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自己不乱玩儿。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去满春楼品品茶。 林星谋自嘲般笑了笑:“还真活成纨绔了不成?” 半月时间眨眼便过去了,林曲靖也回来了。 林星谋兴奋的扑向林曲靖,总体上他对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还是十分满意的。 “爹!您可终于回来了!” “我儿这是怎么了?不过半月未见,看着竟这般精神不振。”林曲靖担忧道。 “爹……我是不是真的很没有出息啊?” 林曲靖惊讶道:“嗯?我儿怎会突然有如此觉悟?” …… “爹,这种问题您其实也可以不回答。” 林星谋思索片刻:“爹,您造反吧!” …… 林曲靖目光逐渐幽怨:“你就这么想让你爹早点死吗?” “爹!您格局小了!那个秦渊将军已经去世了,这天下无无人能阻挡您的!”林星谋坚定道。 林曲靖气的直吐血:“……孽畜!看来云笙说得对,你脑子是真的出问题了!” ……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云笙! “爹,我还有个问题,如果你要造反,可是我却被朝廷扣下了,你会回来救我吗?” 林曲靖有些无语:“你爹什么样的你不知道?你觉得爹可能会想造反吗?你爹上朝绝对一个人字儿都蹦不出口,顶多看群臣对骂……商议事务。” …… 不知道为什么,林星谋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便宜老爹在某些方面真是异常的合拍。 -------------------- 第6章 欲自强而事多废 次日下午,林府大堂桌面上多了一封信,上边儿写着林曲靖亲启。 “尊敬的父亲,我想做一个对社会发展有贡献的人,想要在为社会奉献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故而决定,离开本家自力更生,父亲莫要过度思念,儿子会保护好自己,望父珍重,少熬夜多吃蔬菜多喝热水!” 第11章 …… “来人!去跟着这个逆子!给我看着他别让他把自己作死了!!!” 事实证明,林曲靖的做法十分明智,为什么呢? 因为与此同时,松江府郊外的一辆由铁板制成的大型马车上。 “唔?!” 林星谋的嘴里被塞入了一大块毛巾,手脚也被绑了起来,和他一起被绑起来的还有十几个男子。 为什么会这样啊?! 古有刘备创业未半而中道崩组,今有林星谋离家未半日而中道被虏。 “唔!!!(光天化日没有王法了吗?!)” 林星谋奋力挣扎着。 “唔唔!!!(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 “这人嗡嗡嗡的说啥呢?”一个身穿黑龙服饰的土匪问。 “你管他说啥,打晕算了,吵死了。”另一个穿着同样服饰的土匪不耐烦道。 林星谋:!!! “废个屁的话。” 说话的男人直接一记手刀劈晕了林星谋。 方才那名问话的土匪小心翼翼道:“二当家的,我那不是怕把人弄坏了到时候不好跟大当家的交代啊。” “行了,这一路上查的越来越严了,早点回寨里,免得节外生枝。” “是!” 两个日夜过去,当林星谋再度醒来,已经到了一间牢房里。 牢房里只有零星一两点火光。 “你莫要跟他们横了。” ?! 林星谋被这突如其来的人音吓了一跳,这里光线太暗了,得仔细看才能发现,原来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人。 那人继续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不管你在外面是谁有多厉害,被这些土匪疯子抓住了那也是不得不低头。” 林星谋问道:“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画有黑龙图案的衣服,应该都是黑龙寨的土匪。” “黑龙寨?” “就是驻扎在京都外围土匪窝子,他们都是一变态。” “ 你说什么???京都???”林星谋顿时感觉一阵晴天霹雳。 “是啊小兄弟,你都睡了两天了。” …… 罢了,既如此,总归暂时是逃不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星谋内心还有一大堆疑问。 男子答道:“这些年,京中有许多世家贵族里的年轻公子都失踪了,也有不少世家动用人脉去寻找,可是这都过去那么久了,根本没有任何消息。” “后来事情更严重了,家中失了小辈的大人们的都跑去官府门前闹事,这才知道,人都是这个黑龙寨抓走的,官府根本管不到他们头上。” 林星谋不解:“京都是天子脚下,他们怎敢如此张扬?” 男子气愤道:“谁知道这些土匪疯子背后都是些什么人?官府中人不管,他们自然更加横行霸道,我也是出城办事才不慎被他们虏走的。” 林星谋斟酌片刻:“我也算是吧……” 林星谋当时正悠然自得走在松江府的郊外,哼着现代清爽的歌曲,蓝天白云,袅袅炊烟,绿水青山,好不快哉。 可就在一片岁月静好中,林星谋的视线突然被一阵黑暗裹挟,紧接着身上便传来沉沉剧痛,他起初还以为是被什么仇家蓄意报复,现在看来,怕是没这么简单了。 男子轻叹一口气:“罢了,总归是不能自暴自弃便是了……” 林星谋见状倒是有些意外:“兄台倒还挺乐观。” 男子淡然道:“不然还能怎样?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罢了。” 林星谋想想倒也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只是想到和做到终究还是两码事。 林星谋道:“不敢兄台心是真的大,不知兄台该怎么称呼?” “叫我莫殷便是了,小公子你呢?” “我叫林星谋。” 莫殷听到林星谋的名字时,脸上明显的多了几分错愕。 莫殷惊讶道:“林小兄弟你这名字倒是和松江府的那个混世魔王一样。” …… 林星谋冷笑出声:“我就是那个混世魔王……” “哈???” 这下莫殷脸上的错愕变成了震惊。 莫殷犹豫道:“我还以为……” 林星谋嘴角抽了抽替他接着说了:“还以为林星谋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纨绔,更没想到的是林星谋竟然会舍得那离开山好水好姑娘好的松江府,孤身一人出门还被黑龙寨抓走了。” 莫殷有些尴尬:“咳……那个……不过我还真有个疑问,林兄弟,你不在松江府当你的安乐少爷,跑出来干嘛?” “莫不是松江府己经不够你玩了?” 林星谋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莫兄弟,不信谣不传谣,咱俩现在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否则林星谋一定会把对方的嘴巴扒开洗干净! 莫殷思考片刻后道:“是了是了,我看林兄弟你也并不像是传闻中的那么……” …… 名声远扬,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林星谋内心恍若遭受了五雷轰顶一般。 不过再怎么烦闷,该问的还是得问:“那些土匪抓些男人干什么啊?”不过刚刚说出口,林星谋就意识到了什么。 莫殷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这还能是干什么呢?大靖朝民风开放,男子之间也并非不可,许多名门家中尚且有豢养男妾的,更何况这些欺男霸女的土匪? 第12章 鬼知道这些混蛋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奇怪癖好。 “聊够了?” ?! 牢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了之前马车上出现过的二当家! 只是看这神色,想来方才林星谋与莫殷的对话怕是都被这人听去了。 “聊够了就出来。”二当家仲元吐了口唾沫。 林星谋与莫殷二人皆是站在原地,林星谋已经全身冒冷汗了,这个二当家脸上有一道划过整张脸的刀疤,让整个人看上去更是凶神恶煞。 二当家指了指林星谋:“你,那个睡了两天的猪,出来。” …… 林星谋紧握双拳,一开口是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战栗:“不……不了大哥,我觉得这房子挺好的,有草有席子,环境也还不错……” 一柄飞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了林星谋的脸颊,血液滴落,二当家才懒得和林星谋废话,还是动手来的直接了当一些。 林星谋瞪大双眼僵在原地,这一刻林星谋连呼吸都停滞了,一阵耳鸣在林星谋的大脑里坏绕着,这回,他是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二当家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穿透了林星谋的耳膜:“再废话,杀掉你。” 不用于秦叙白,这个人说要杀了林星谋的时候眼睛里是真的含有浓浓的不加掩饰的杀意,活像是一个弑血的魔鬼。 林星谋收起了“玩笑之色”,咽了咽口水缓缓走出了牢房。 莫殷向林星谋投去担忧的眼神,唇形似是在说:小心。 林星谋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在这个男人身后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身边的环境。 脚下的路被拖成了漫长的长廊,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菊花不保,林星谋恨不得把一步掰成十步来走。 仲元明显察觉到了身后人的心思:“腿要是不会正常走路,那就砍了。” 无法,林星谋咬牙跟上了二当家的脚步,这一路上像是走的黄泉路奈何桥,快了失贞慢了失命,心惊肉跳。 不知走了多久,仲元停在了黑龙寨大门前,林星谋跟着停下了脚步。 仲元瞥了眼林星谋:“进去。” 林星谋脚底像是涂了胶水,一步都无法踏出,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他知道,里面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林星谋磕磕巴巴开口道:“您……不一起进去吗?” 仲元嗤笑出声,林星谋的里衣已经彻底被汗水浸湿了,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地握拳紧绷着。 仲元的表情越来越阴鸷,扭曲的像是阴沟里的蛆虫:“我不喜欢玩男人,我更喜欢看见你们脑浆四溅,皮肤外翻全身扭曲的样子,放心,不要急,等他玩够了。” “你很快就会见到我的。” 仲元越说越兴奋,眼里的血丝快要布满整个眼球。 他急不可耐道: “快点进去。” 林星谋费力的抬起自己似有千斤重的脚向里面走去,他在脑子里回忆着来到这边后遇到的所有的人,便宜老爹,莲姑娘,云笙,还有……秦叙白。 不知为何,林星谋突然就有点怀念那个嘴贱但是也只是嘴贱的秦叙白了,虽然他嘴贱但是不会动真格的啊!!! 林星谋最终还是走到了里面,他搓了搓握的有些发酸的双手,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推开这扇也许将会决定自己这辈子最后的一段行程的门。 门里,一个凌厉至极却不带油腻的中年男人坐在高位上,灰白的头发显得格外憔悴。 男人仔细的打量着林星谋,林星谋被这肆无忌惮的眼神盯着发怵。 男人点头道:“这次的货色很是不错,算得上是极好的上品。” 见着男人眼睛里赤裸裸的欲望,林星谋心中泛起一阵一阵的恶心,两辈子都没被男人这么“赞赏”过,着实有些受不起。 “啧,脸竟然给划破了,倒也无伤大雅”男人有些惋惜道。 -------------------- 第7章 复见君竟为督主 男人大步朝着林星谋走来。 !!! “且慢!!!” 男人见着林星谋品相极佳,倒也愿意陪他耗上一时半刻。 “你还要说什么?” 林星谋绞尽脑汁:“我……我三天没有洗澡了……很臭很脏很不干净!” 男人闻言笑了笑:“你担心这个?无甚所谓,我一个月未曾碰过水了。” …… 林星谋看向男人的眼神里现在除了抗拒还有一丝离谱,林星谋不敢相信一个月不洗澡身上会是什么感觉,不过这也不是现在该想的。 林星谋试探性问道:“大哥……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不断朝着林星谋靠近:“不重要,只要进了我黑云寨,那么生便是我的人,死便是我的鬼。” 这么土的台词竟然真的有人说的出口?!林星谋现在认定这就是个油腻男了!他一点都不想被这个油腻老男人碰到一根头发丝,迅速往后退着。 “我是林星谋!!!松江府的林星谋!!!” 林星谋破罐子破摔道:“我林星谋的大名你应该听过吧!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可是成日里都泡在烟花柳巷!” 男人却是不以为意,甚至还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嗯,那你手脚功夫应该很是不错,想来是不需要我太费心力了。” 第13章 林星谋狠狠咬了咬牙,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反正左右不过一个死字,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 “我……我有病……花柳病……” 这次轮到男人“不知所措”了,林星谋用事实证明人在被逼急了的状态下,什么鬼话都编的出来什么鬼话都说的出口。 林星谋见男人不再行动,想来是自己的鬼话……计谋得逞了。 林星谋持续输出:“我可是林曲靖唯一的儿子!若不是因为我染了这种病,我爹怎么可能放任我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 男人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林星谋,林星谋越说越有底气。 “你非要碰我也行,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碰你了?”男人幽幽的开口。 ??? 林星谋不懂,你不碰?那你这是要干嘛??? 男人彻底撕碎了“温和”的伪装,展示出了里面恐怖如斯的青面獠牙:“仲元没有告诉过你吗?我喜欢玩男人,不喜欢碰男人啊。” 男人露出一副慈爱的笑容:“你自己玩,我看着你就好。” 林星谋的内心已经崩溃了,这个黑龙寨里面都是些什么心理变态?!还是说我才是什么变态???林星谋已经失去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了。 林星谋没有丝毫掩饰,他将心中所想全部表现在了脸上。 男人却不管他:“我数到一,你不动我喊人帮你,三……” 林星谋的内心十分活跃:我是人啊,又不是畜牲!!!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二……” “死变态!!你这个心里变态!!!还想让我给你真人表演……你tm算个什么东西?!” 林星谋紧闭双眼大声吼了出来:“士可杀不可辱!我宁死不屈!有能耐你就杀了我!我爹会给我报仇的!我一人死你们所有人都给我陪葬!” 终于,林星谋说出了穿越以来最有骨气的话,尽管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很有可能是死亡。 疯子喜欢控制一切,讨厌一切失控的东西,所以,只要杀掉所有失控的东西就好了。 “你来啊!!!”林星谋嘶吼着。 疯子被彻底激怒了。 男人咬牙切齿道:“这般想死,那便成全你!” 随即,男人一刀砍向了林星谋。 林星谋倒下前,耳边传来砰的声响。 是什么声音呢?林星谋想……不重要了,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上辈子……没出息了一辈子…… 这辈子……窝囊废物了一辈子…… 终于……不用装成傻子了…… 只是可惜……真的都当我是傻子……不过没关系了……怎样都没关系了…… 终于…… 都结束了…… “喂!”一道年轻的男声。 那道年轻的男声继续道:“醒醒!刀都没劈到你身上,你晕什么晕?” 林星谋没有任何反应,年轻男子戳了戳倒在地上的林星谋。 “袁烨,别戳了,他这身子金贵着,给他戳坏了十个你都赔不起。” 这贱嘴可不就是来自于秦叙白吗?可惜林星谋现下看不到这个自己方才还有些怀念的家伙。 袁烨惊讶道:“我的天?!不是吧,真吓晕了?” “大人,这该怎么办?” 秦叙白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林星谋,不知怎的,脑中竟回想起他刚刚跟伯通硬刚的样子,眼角似乎有些泛红?不过倒也算得上是个男人了。 “先把他带走……” “是!” 袁烨把林星谋托进了马车。 秦叙白视线转向伯通,也就是林星谋眼中的油腻男。 “那么,至于你。” 伯通方才提刀的手还在发麻,他刚刚那刀并没有落到林星谋身上,反而是被突然出现的秦叙白用焚昔刀尽数挡了回去,他定眼看着秦叙白,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秦大人,好久不见了,秦大人怎的有空光临我这小小黑龙寨了?” 秦叙白笑容出现的同时,诡异和不安不断攀上伯通心头,那是来自地狱归来的修罗王的笑,是轻蔑的,是恐怖的,是淬着蛇毒的,宛若暴雨前的宁静,却又处处泛着躁动的气息。 这是林星谋从未见过的,真真正正的秦叙白。 秦叙白语气愈发冰冷:“本督是奉殿下之命,特地前来取你狗命。” “景春深?” 伯通不屑道:“呵呵……秦叙白,你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景春深这个神经病的走狗!竟然今天你都送上门来了,那你就别走了!” 言毕,伯通提刀劈向秦叙白。 电光火石时间,伯通的刀尚未落下,他自己的身体已经拦腰斩断了。 秦叙白用手指轻弹焚昔,鲜血顺着刀刃滑下,一滴不剩。 伯通死前,面部还是那副嚣张的表情,他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没有意识到。 收回焚昔,秦叙白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一个日夜过去,林星谋缓缓睁开双眼。 “我怎么又回到牢房里了???” “莫殷兄弟?” 回答林星谋只有无声的沉默。 林星谋四处张望着,这才发现墙角站着一个人,不过…… “莫兄弟,你怎么变样了?” 袁烨回答道:“因为我不是莫兄弟。” 第14章 林星谋的脸上变化万千,似是在盘算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袁烨并不打算为难林星谋,毕竟秦大人可是说了!这人可“金贵”呢! “不去……可以吗?”林星谋真的怕了,自己不过是出趟门,竟然遇到这么多要命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 袁烨微笑:“不可以哦。” 刚出虎穴又入狼口…… 袁烨把林星谋带了出来,这一路上,不同于黑龙寨,这里的每个牢房门口都站有专人把手,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都秀上了鹰犬。 这衣服……是什么人能穿的来着,林星谋真恨自己当年没有好好学历史,虽然不知道自己时代的历史和这里能不能勉强互通一下。 林星谋看了看带着他的这个年轻男子,他手里拿着的是……绣春刀? 不知不觉,二人己经来到了一处地下室,这地下室里的火光甚至不如牢房外的亮堂。 “督主大人,人带到了!” “嗯,拷上吧。” 这熟悉的声音,这欠揍的语气,这是?! 林星谋猛地抬头看清了这人的脸,秦叙白!!! “你?!” 林星谋心中一阵排山倒海,秦叙白是……东厂……督主?! 他都对这人说过什么来着???自己不能人事……还嫉妒他…… 林星谋在内心疯狂咆哮:天要亡我啊!!! 林星谋突然感觉一阵腿软,袁烨还没来得及把他的手拷上,他就已经自己不受控制的跪下了。 秦叙白轻笑道:“倒也不用行此大礼,你也算是本督的救命恩人,可你既然牵扯进了黑龙寨,这个程序总归还是要走一下的。” …… 秦叙白看见了林星谋那五颜六色的表情,欣赏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看够了似的。 “袁烨,你先下去。” 袁烨偷瞟了一眼秦叙白的脸色还是没看懂:“是!” 袁烨出去后,林星谋这才磕磕绊绊的开口:“我……我和黑龙寨没有关系,我是被他们抓走的。” 秦叙白淡淡道:“本督知道。” 好一阵沉默,林星谋不明白既然知道自己是无辜的这人为何还不赶紧放自己走,想来也只能是想要旧账重提了…… 林星谋主动开口:“督主大人……您是大人,肯定不会和我这等小人一般计较的。” 秦叙白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林星谋耳朵里。 秦叙白故意装作不知:“本督要与你计较什么?” 林星谋咬牙:“往日里小人嘴下无德,若有何处冒犯了督主大人,还望督主大人能够海涵……” 秦叙白没有理他,就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星谋。 林星谋盯着秦叙白的鞋子:“督主大人……我能走了吗?” “急什么?” 秦叙白俯身将林星谋扶了起来,跪了太久,这一起来林星谋还有些站不稳,险些再次倒下去,好在秦叙白抚的还挺稳当,林星谋将身体大半重量都抵在了秦叙白身上,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秦叙白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出来:“往日本督受伤,你收留了本督,今日既然你我有缘再见,本督便也收留你几日,你觉得如何?” 林星谋能确定自己看到的秦叙白是笑意盈盈的,不带危险气息的。 但是吧……久居高位者真的能允许有人见过他们的虚弱吗? 今日若是留下了……来日便是真的能有活路了吗? 思及次,林星谋这才开口:“那还是不……” 刚说出一个不字,林星谋就感觉到扶着自己的手突然施加力道,像是要把自己的手臂捏碎似的。 “那还是不……不能辜负您的一片心意啊,能得督主大人收留,实乃小人我三生有幸……” 如此,秦叙白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秦叙白把林星谋带出了地下室,而牢房里却传出来了鞭子划过皮肉的声音以及阵阵惨叫声。 林星谋听出来了,是仲元的声音。 秦叙白看着面色苍白的林星谋:“林大公子,害怕了?这个世界还有更可怕更恶心的存在,这就受不了了吗?像你这种大肥羊,独自出门可是很危险的” 林星谋没有回答。 秦叙白像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你爹把你保护的很好,你不该出来的……” 林星谋回神道:“我不怕啊!我只是在想,你们干嘛不把这个二当家搞得脑浆四溢,皮肤外翻全身折断啊!他不是最喜欢这样了吗?” …… 林星谋回想着秦叙白刚刚说过的话,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哦!对了! 林星谋激动道:“我也觉得我爹把我保护的很好!所以你放我去找我爹吧!” …… 这个家伙是真的……欺软怕硬? 秦叙白冷笑,跟这种有脑疾的人说话不能按正常人的思路来:“说了我收留你,便一定会收留你,你要回家做什么?都多大人了还离不开家?”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林星谋的激动之情瞬间被秦叙白的凉言冷语彻底浇灭了,林星谋实在是觉得秦叙这个人是真的有毒。 -------------------- 第8章 客于君府作妖也 林星谋来到了秦叙白的府上,庭院的中心是一座精心雕琢的水塘,水声潺潺,与周围的宁静形成了美妙的和谐。池中荷花未显,荷叶轻摇,晶莹的水珠在叶面上跳跃,闪烁着晨曦的光芒。 第15章 林星谋觉得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太绿了,林星谋不喜欢,要是加点红色的就更好看了,大红大绿的多般配啊! 许是看出了林星谋心中所想,秦叙白开口道:“我这里没你的梅院豪华,你且先将就着。” “不敢不敢。”这可是督主大人家的客房啊!自己哪里敢“将就”,自当感恩戴德才是。 秦叙白盯着眼前低眉顺眼的林星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秦叙白翻了个白眼:“你可以男人一点吗?” 林星谋很不理解:“督主大人,我哪里不男人了?”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个男人?” 林星谋不明白自己啥都不缺怎么就不像男人了,他自觉自己衣袂飘飘,宛如山间的清风,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穿透人的心灵。 就凭这些!这他还能不男人??? 他还真想知道自己能有哪里不男人了!!! “我哪里不像男人了?!那你说怎样才像个男人?” 秦叙白直言:“至少也得像我这样有阳刚之气吧。” 闻言,林星谋的视线不自觉飘向了秦叙白的□□。 “你这是阴柔之气好不好?要清楚自己的定位啊!” 秦叙白:…… 林星谋:!!! 完蛋了……一个不小心……又没管住自己这杀千刀的嘴…… “很好。” “嗯???” 林星谋怀疑自己听错了,秦叙白方才说很好?很好是什么意思来着??? 秦叙白勾了勾唇角:“继续保持你刚刚的样子就好。” “安?”林星谋有些莫名其妙,他转动了自己“聪明的”小脑袋,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东厂的督主大人是变态!!!竟然喜欢被别人说阴柔还不带生气的!!! 秦叙白又不是林星谋肚子里的虫哪里知道林星谋心里已经把他编排成了什么东西。 秦叙白自顾自的开口:“这院子你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别给我拆掉了就行,不必拘束。” 事实证明,秦叙白还是多虑了,拘束? 林星谋:不存在的。 林星谋第二日就唤人把樟树全部换成了梅树,这个月份梅树还没有开花,但他就是喜欢。 林星谋肆意在督主大人房中溜达,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这么多书,想不到啊秦叙白这厮还挺文艺的。”林星谋啧啧道。 林星谋在书架上到处翻看着。 “咦?这是……《娇儿你轻声》” 林星谋突然觉得手上的书有些烫手,这种书……秦叙白摆在这里做什么???不是!!!他一个太监……他怎么看这种东西?! “你在干什么?” 林星谋被突然出现的秦叙白吓了一跳,手疾(忙)眼(脚)快(乱)把手中的春宫图藏在身后。 “你怎么老是吓人呢你!!!” 秦叙白皱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林星谋: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你手上拿的什么?” 林星谋一言不发,眼神飘忽,虽然知道自己明明不该心虚的,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秦叙白沉下声音:“说。” 林星谋支支吾吾:“一点点……您的特殊癖好?” 这回轮到秦叙白发懵了,他有什么特殊癖好自己竟然不知道? 林星谋缓缓伸出身后的手,见着了林星谋手中的《娇儿你轻声》秦叙白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不过很可惜,林星谋并没有看懂,只当他是有些许难过。 林星谋用自认为通情达理的言语安慰着秦叙白:“没关系的!虽然你没有……但是你毕竟也算是个男人啊!” 秦叙白:…… 林星谋继续道:“不过我听说男人没有了……再有想法的话会很难受啊……我知晓你以前肯定是很有雄风的,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得收敛一点免得伤身啊!” 秦叙白的脸色彻底暗了下去,跟这个人根本无法沟通,如此……那便互相伤害吧。 “你要是喜欢拿走便是。” 林星谋:??? “我不喜欢啊!我早就洗心革面了啊!” 秦叙白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无妨,我知道你在我府上不太好意思,不过我府上的屋子隔音很好,你莫要害羞。” 林星谋震惊了!这个人是真的有毒!!!剧毒!!!比毒蛇还毒!!! 秦叙白靠近压低声音:“不过在府上你兴许不太放的开,去外面也可以。” 林星谋面色变化莫测,秦叙白却看的是津津有味。 “只是莫要把姑娘带回来,还是给本督留点脸,其余的,随便你怎么玩。”秦叙白笑道。 林星谋皮笑肉不笑:“那还真是多谢督主大人了……” 林星谋立马离开这里回到客房,一秒都不想看见秦叙白这个倒霉玩意儿,刚要踏进房门,林星谋脚步突然顿住往后退了几步。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这间客房原来叫做雪中北,而现在上方的牌匾上赫然刻着两个大字……梅院?! “秦!叙!白!你这个混蛋!!!” 远处的秦叙白算着时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蓦的笑出了声。 袁烨:嗯?督主大人这是又想干什么了? 第16章 “督主大人,那这次宫宴,您要去吗?” “自然要去。” 似是想到了什么,秦叙白补充道:“你且留下,看着那个林星谋,别让他犯脑残把自己弄死了就行。”秦叙白这点倒是和林曲靖一样,总觉得林星谋有一种能力,作死自己的能力。 只是袁烨觉得……不是!在这里能出什么事儿啊??? 不过袁烨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那里敢说出口:“是……” 松江府。 “人还没找到吗?”林曲靖焦急道。 “老爷,已经派了很多人去寻公子了,只是消息从郊外就断了,根本找不到公子的行迹。” “那就继续找!!!”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星谋感觉像是真的回到了梅院似的,每日栽花逗鸟,也没有再见过秦叙白。 当然了,如果没有秦叙白派来监督自己的袁烨就更好了! “公子……你别闹了。”袁烨别扭道。 “别急别急,快了!就差一个尾巴了!” 袁烨惊道:“您不是说画梅花吗?梅花哪里来的尾巴?!” 林星谋正在袁烨脸上作画,至于画的到底是什么袁烨哪里知道,林星谋见被拆穿了倒也无甚所谓。 林星谋摆手:“哎呀!我画都画了,刚要落笔就觉得那梅花太红了,一点儿都不适合你!” 袁烨立马躲开林星谋又要落下的画笔,冲向水池边看清楚了自己的脸。 袁烨:…… “所以……王八就适合我了?!”袁烨很是愤怒。 林星谋大笑出声,哪里像个被人拆穿抓到尾巴的样子。 林星谋不要脸的开口:哈哈哈哈!你别瞧不起王八啊,王八活得久!千年都不在话下啊!这是最好的祝福啊!” “你!你!” 袁烨气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下他更觉得秦叙白想多了,这人绝对弄不死自己……气死别人倒是绰绰有余! “你快过来!还没画完呢!颜色都没上!” …… 袁烨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林星谋拿着颜料盘朝他走近:“你喜欢什么颜色啊?绿色还是蓝色?” 绿色……蓝色……袁烨不敢想象上完色后会是什么鬼样子。 “你可不许跑!”林星谋像是看穿了袁烨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我可是你们督主大人亲自请回来的贵客!你看,你家督主大人怕我住的不习惯,连我房里的陈设都是按我以前在松江府时的样子摆的!” “你要是跑了!万一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家督主大人定会罚你!” …… 一个二个都来劲了是吧!督主大人他不敢反驳,林星谋他还是敢的:“你在这里能出什么事儿?” “怎么不可能出事儿?” 袁烨阴沉的盯着林星谋,他到想听听能出什么事儿。 林星谋认真的举例着:“你看啊!你们这里的水池这么大,万一我一个不小心脚滑掉进去了怎么办?再说了你们这里的树这么高,万一我想爬树一个不小心掉下来了怎么办?” “还有还有!” “够了!!!” 袁烨袁烨不想再听林星谋鬼扯了自暴自弃般的任由林星谋在他脸上鬼画桃符。 到了夜晚。 “你的脸?” 秦叙白回来后看到袁烨脸上画着一只五颜六色的王八,主要是因为林星谋实在不知道画什么颜色好,干脆全画上了。 袁烨认命般开口:“大人,属下近日对画艺颇为感兴趣。” 秦叙白看着袁烨脸上这王八:“嗯……轮廓还行就是颜色太丑了。” 袁烨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就在秦叙白回来前不久。 “你若是敢告诉你家督主大人是我画的,我就告诉督主大人你玩忽职守。”林星谋威胁道。 袁烨委屈:“我什么时候玩忽职守了?!” 林星谋言之凿凿:“你家督主大人派你来是监督我的吧?可能你看你看你现在在干嘛?在陪我这个纨绔画画,这可不就是玩忽职守?” 袁烨:…… 林星谋在心中乐开了花,大的惹不起小的还是可以惹惹的。 -------------------- 第9章 矢志决锋芒初露 今年宫宴上,宇文氏嫡次女宇文明凝一袭红衣翩翩起舞,陛下特赐婚与二殿下景春深,普天同庆。 然而秦叙白本人并不希望这场赐婚的发生,宇文氏之女皆是忠烈之辈。 很多年前,景春深曾有恩于他,可是这个景春深……却是个十成十的疯子,这场赐婚究竟是皇帝兴起为之还是早有打算秦叙白已经懒得去想了,只是他是真的不希望宇文明凝嫁给这样一个危险的人。 月光微弱灯暗淡,困意袭来梦缠绵。 秦叙白闭上双眼,很快就入了眠,梦里熟悉的马蹄声零碎而又纷杂,军号声沉郁低回。 嘶吼……哭泣……这些人都是谁? 快结束了,敌人的粮草已经被烧了!那座山也很快就到了,将破晓!将破晓! 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第二日清晨,秦叙白推开房门,阳光洒在身上却仍是感受不到丝毫暖意,秦叙白抬头直视着太阳的方向,真刺眼啊!可他不舍得眨眼,任由阳光直射进瞳孔。 秦叙白伸手妄图握住白昼,可是阳光总是无情的躲开他的手心,一丝一毫都不愿施舍给他。 第17章 一阵茶香隐隐约约从远处飘了过来,秦叙白鬼使神差的顺着茶香走向了来处。 是“梅院”啊。 林星谋正在未开的梅树下泡茶,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可此时梅花未开,雪期未至,若要作诗,也当是星辰伴茶惹人醉,莫问浮生几春秋。 这人说话那么轴,泡出来的茶怎么这么香,还隐约带着点儿甜。 “秦叙白!”林星谋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秦叙白。 秦叙白嘴唇动了动却并未说话。 “来的正好,我的茶要泡好了,你再等等就能喝了。” 许是茶香是真的醉人,秦叙白竟然真的走近坐下等着了。 “你冷吗?脸色怎的这么白。”林星谋伸手探了探秦叙白的体温。 秦叙白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茶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他的心情也像这茶水,一点一点上升,一点一点回暖。 茶好了,林星谋先给秦叙白倒上了。 “如何?” 茶汤入口,秦叙白只觉得甜,却又甜的恰到好处,就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夺下了桂冠时的心境一般,心中郁结貌似被这一缕缕甜香暖化了许多。 “太甜了,好茶都有回味,你这茶只有甜。”甜的叫人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林星谋反驳道:“甜就不好了吗?生活就是品茶,生活里有喜有悲,我在生活里吃够苦了,喝茶当然要喝甜的,不然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林星谋当然可以泡出其他味道的茶,所有的茶在林星谋手中都可以散发出茶叶自己本身的味道,可以苦,可以甜,可以苦与甜相交融,可他就是喜欢甜的,甘甜最佳! 秦叙白了眼林星谋:“你吃什么苦了?饿着你冷着你穷着你了?” 林星谋摇了摇头:“你不懂,我这叫精神空虚!” 呵呵,秦叙白差点没笑出声,就他还精神空虚。 “你少嘲笑我,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开茶馆!就在京都!” 秦叙白定眼看着林星谋:“你知道京都的茶馆有多少家吗?” 林星谋:…… 秦叙白继续道:“你知道京都中人都喜欢些什么茶吗?你知道你林星谋的名声在京是什么样的吗?你猜猜你开的茶馆会有人去喝茶吗?” 林星谋:…… 虽然字字扎心却字字皆是事实,尤其是林星谋的名声,实在是……烂的一言难尽…… 不过林星谋并不打算放弃,来这儿走一遭总不能真的当个纨绔吧,林星谋也想要摆烂,可是他有自己的底线也有自己的原则。 最初在松江府,林星谋不是没想过开茶馆,但是林星谋的名声在松江府是真的太差了,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不可以学习林星谋。 吴莲姑娘说自己只需要在世家公子面前展露一手就可以让人改观,可是冰冻三尺尚非一日之寒,连自己亲爹都不信任自己,让别人改观,哪里有这么容易呢? 好在林星谋极为乐观:“方法是人想出来的,茶馆呢我是一定要开的,至于别的,顺天意吧。” “随你,想就去做。” 秦叙白不想打击林星谋,想开就开呗,开个茶馆又闹不出什么事端来,况且他这茶……倒也是真的不错,不知道别人喝不喝的惯,反正秦叙白觉得如果可以的话,闲来无事的时候喝杯林星谋泡的甜茶也是一件挺舒心的事情,总归这人泡的茶也还算合他心意。 秦叙白不知道的是,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林星谋眼中已经是十足的支持了。 不过秦叙白还是想的太好了,闹不出事端?笑话。 “哟呵?瞧瞧这是谁啊!这可不是松江府风流成性的林大公子吗?竟然来我们京都了!看来京都的姑娘们要遭殃咯” 说话的是京都有名的公子哥张弋,这种京都里的世家公子,该怎么形容呢?你说他孟浪吧好像也不算,说他风雅吧却又谈不上,文不成武不就的却偏偏最是瞧不上林星谋这种货真价实的花花公子。 林星谋今日只是来参考选址的,不想与这人纠缠,再者,这人谁啊?怎么会认识自己?反正林星谋是不认识这个人的。 不与傻瓜论短长…… 林星谋正要绕过张弋,却被张弋上前拦住。 “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 张弋手中扇子一打,装的倒是挺人模狗样的:“京都不比松江府,可容不下你这种人,少来祸害京都的姑娘。” 林星谋只觉得好笑,他确实不知道这人是谁,但看这架势,折扇青衣额间两缕青丝,要么是真的文人雅客,要么就是一些附庸风雅的半吊子。 就这人说话的样子,林星谋百分百确定是后者。 “你这种浪荡子弟就该呆在你那浪荡的梅院里,竟然还有脸出来?仗着家中有权有势就为所欲为,是半点不懂我们这些老老实实读书之人的不易。” 林星谋笑了:“你容不容易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挺容易的。” “你!” 林星谋直接打断这人:“你若觉得生活不易,何不去看看街边瘫着的乞儿,看看到底是你这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世家公子不易,还是那些连生存都做不到的底层人民不易。反正我确实是很容易的,至于你,谁在乎?”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纷纷,张弋有些乱了阵脚:“你!你懂什么?!反正……反正京都就是不欢迎你!你这种废物垃圾根本不配来京都!” 第18章 瞧这语气,林星谋差点儿都要以为京都是他开的了,若在平日,林星谋定会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可是既然打定主意要在京都开茶馆,那么今日是决计不能退让了。 “我是废物垃圾,那你是什么?京都城龙盘虎踞,古来繁盛,我不过是出门欣赏京都百年胜地,未曾欺辱任何人,可你呢?” “你说我祸害姑娘,松江府也好京都也罢,你有何证据?说的这般笃定,莫不是亲眼见到我祸害谁了?” “我当然没亲眼……” 林星谋再度打断张弋:“既然没有,那你便是在无凭无据空口污蔑诽谤于我,怎的?我还当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之士都有多光风霁月,原来这便是你们京都文人的风度,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 张弋气的脸都涨红了:“笑话!你林星谋的那点儿破事儿全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有哪里污蔑你了?” “清白者无玷尔,沉著者心安。信谣是你自己没有辨别能力,你们这顶帽子太大,我林星谋的头可没这么大,什么都要我背,想的倒是美。” 其实林星谋并不认为“林星谋”真的有那么混账,梅院如果真的是用来金屋藏娇的,为什么“林星谋”不直接让姑娘们住进来?又何必三个月才唤哪位楚楚姑娘?真的纨绔子弟哪里忍得住一直待在梅院里不出去? 或许“林星谋”真的洗不干净,可林星谋却也是绝不会完全相信这些传闻的。况且如今他就是林星谋,自己的名声林星谋自己来争。 “你当街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想把我贬低成地底的腌臜物,说什么祸害啊姑娘啊,可真是没有半点文人风骨,想来你平日里读的圣贤书应当是都读到下半身去了才是。” 张弋恼羞成怒:“你!你!你粗鄙!” 林星谋大笑出声:“哈哈哈!” “你笑什么?!” 林星谋没有立刻理会张弋,自顾自笑了许久,直到肚子都笑痛了,这才慢慢停下来。 “我笑你胸无点墨,连骂人都要词穷,像你这种不文不武的垃圾就该呆在你那不文不武的宅院里。竟然还有脸出来?仗着家中有权有势就为所欲为,是半点不懂我们这些纨绔子弟的容易之处。”林星谋把这句话改了改还给了张弋。 周围人群里也是一阵哄笑,他们哪里管什么林星谋的张弋的,别人当笑话看看,真给人看了可就真成了笑话。 不过林星谋突然觉得,做个明白人也挺爽的。 林星谋把人说了一通后便朝着披霞道走去了,那里才是他今天的主场。 张弋也没有再拦着林星谋,他死死盯着林星谋离开的方向,待人群散去便咬着牙悄悄离开了。 -------------------- 第10章 佳人临境疑虑萦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夜幕降临时,灯火逐渐亮起,将整个街道映照得如诗如画。在这灯火辉煌的夜晚,街道上的繁华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减退,反而更加热闹。 这真真是好一个京都城,好一个披霞道。 林星谋停在了街道上地段最好面积最大的酒馆金樽庭门前。 他进去坐了半个时辰,看着人群接踵而至,不错,就是这里了。 不过林星谋并没有马上行动,有了上次满春楼的经验,这回他需要好好筹划一番。 回去的路上林星谋顺手买了点糕点,进了府门,他看见秦叙白站在水池边,他并没有束起头发,发丝随着微风拂动着,月光轻柔的洒在他的身上,满身清白。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大抵就是这样的人吧。其实秦叙白生的是极为好看的,不然林星谋也不会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这会不会是林星谋某方面的相好。 这个被月光眷顾的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夜空下,林星谋竟一时看的失了神。 “张弋是长隆公主之子。” 林星谋回神:“唔?”长隆公主? 林星谋依稀记得原主少时进宫调戏过的一位妃嫔正是出自长隆公主母族,怪不得张弋敢当街羞辱于他了。 这还真是…… 林星谋轻叹了口气:“属我之过?” “非你之过。” “嗯???”林星谋震惊的看向秦叙白,这人嘴里什么时候竟然说得出这么好听的话了?! 秦叙白理所应当道:“你当年调戏的又不是他,他骂你你就该骂回去,别人骂不过你你有何过?” 林星谋有些感动但不多,不过这个秦叙白真的够意思! “不过……长隆公主不会找我麻烦吧?”林星谋还是有些心虚。 “怕事儿就不要惹事儿,惹了事儿再去怕事儿有意义?” 林星谋耷拉着脑袋。 秦叙白最是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好好一个大少爷,出了什么事儿都还有他爹顶着有什么好怕的:“要找你麻烦早就找了,还能等得到现在?” 闻言,林星谋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没心没肺了起来。 “你不是去找铺面了吗?可有收获?”秦叙白问道。 “我觉着金樽庭就很不错。” 秦叙白冷笑:“呵,黄金殿岂不是更不错?” 林星谋现在记着秦叙白方才做人的顺眼样子,没有理会秦叙白的奚落,他当然知道人家不会平白无故把店面给他,能把酒馆开成这样想来也是不会差钱的,用钱买看来是行不通了。 第19章 还能怎么办呢? 秦叙白看着林星谋这个样子,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这个人,怎么总是有一种带着无知的愚蠢在身上。 “金樽庭的老板是徐严,一些人私下里会叫他大肚子。” 徐严?林星谋记得自己老爹名头上是户部尚书,但户部里实际掌权的正是这个徐严。 不过林星谋还是没听懂秦叙白的意思:“大肚子?什么意思?” 秦叙白走近沉下声音:“大肚子,肚子大,吃的多,肚子里装的全都是民脂民膏啊。” 林星谋瞪大了双眼,秦叙白告诉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秦叙白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诱人却又危险至极:“想要金樽庭啊,不如我来帮你?” “不行!”林星谋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了。 他不知道秦叙白想做什么,但直觉告诉自己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无论徐严干了什么都与他无关,林星谋不想掺和到这些权利的游戏里。 他是想要金樽庭,可是也不是非此不可,金樽庭已经开了很久了,名气也已经积累了不少,自己来重整不一定会做的有多好,再者也免不了遭老人鄙夷。 秦叙白故作惋惜:“唉,我这般掏心掏肺待你,你不要那便算了。” “你的心肺我要来做什么?” 秦叙白轻笑:“那你要什么?” 林星谋认真思索着。 “我要平生温饱无忧,无灾无祸,平安顺遂富贵乐。” 林星谋所求,在这个时代里,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但对于秦叙白而已言应当是轻而易举的,可秦叙白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回应林星谋,不过林星谋也并不是很在意。 月色正浓,林星谋没有多做停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叙白回房时便看见了桌上的摆放整齐的糕点和正滚烫着的清茶。 暖意悄悄地洒在冰封的土地上,使得那些曾经坚硬、冷漠的地方开始默默融化,化作潺潺的溪流却又不知流向了何方。 次日清晨,林星谋再次去到了披霞道,这次他敛了敛胃口,来到了一家门庭冷落似要倒闭的胭脂铺。 店铺门口还白摆了个牌子,上边儿写着店铺出租。 铺子里的老板娘见着衣着不凡的林星谋立马两眼放光:“哟!这位公子想要点什么?可是来替家中娘子挑选胭脂的?” “我未婚。” 老板娘有些惊讶,一个大男人未婚还来胭脂铺??? 老板娘想到京都许多富贵人家里也有圈养男妾的,老板娘见林星谋衣着华丽,面容姣好,不输女子,想来兴许是哪位大人家里的。 “公子啊,您家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啊?” 林星谋有点儿没听明白:“什么喜欢什么样的?” 老板娘以为林星谋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便轻掩唇角压低声音道:“咳……您家大人若是喜欢娇媚的,我们这儿也有一些能叫皮肤润滑的膏药,定不会叫你家大人过分为难你的。” 林星谋:…… “我只不过是暂住东厂督主大人府上。” 老板娘闻言更是瞪大了双眸:“那些个太监手段狠辣至极,喜好更是变态。”言毕,她看向林星谋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林星谋嘴角抽了抽,这个世界真是疯了……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同样的街道上别家店铺生意兴隆,这家胭脂铺确实人烟罕至,呵呵……这个老板娘可太会想象太会说话了。 林星谋将话题拉回正轨:“老板娘,我是来租店铺的。” “啊?”老板娘显然还没从自我臆想中回过神来。 林星谋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我是来租店铺的!” 老板娘立即收了神色:“租店铺啊,好说,一个月一百金!” “一百金?”林星谋有些震惊。 一百金大概是什么概念呢?披霞道最大的酒馆金樽庭一个月的入账都不一定有一百金,这个老板娘租个店铺一个月竟然敢要一百金?!林星谋可算明白了,你就说为什么这店铺租不出去吧。 “恕我冒昧,您这店铺有什么地方值一百金一个月吗?” 老板娘义正言辞道:“不凭哪点,做生意嘛,有缘就做无缘就散,我怎样都无所谓,我随便开开客官随便看看。” 说的还真就是这个道理,倒是有点现代人思维那味儿,林星谋被说服了:“成!我先租个一年,若是生意好,我再来续租!” 老板娘的眼神活像是见了鬼了,这哪里来的睁眼瞎……自己这铺子哪里值一百金一个月???这人不会讲价的吗??? 老板娘结结巴巴开口:“我先说啊!我……我这铺子租金需要一次付清,中间你便是不租了也是不会退钱的。” 林星谋掏出一块儿价值不菲的玉佩:“我先预付个定金,明日便来交钱。” 老板娘缓缓接住了玉佩:“成,我今日便拟订契约,你明日来签便是了。”这大冤种明日若是不来,这玉佩便当是违约金也是决计不会还回去的。 其实林星谋身上没有多的钱,离开林府的时候没有想这么多,更别说带这么多钱了,一想到自己离开时留下的那封信,林星谋怎么都不太好意思写信找老爹要钱。 尽管林曲靖现在可能非常想知道林星谋的近况到底如何。 林星谋想……要不先跟秦叙白借一借? 第20章 林星谋这么想了,也打算这么做了,只是回到了府上,林星谋并没有找到秦叙白,他唤来袁烨问道:“你家督主大人呢?” “大人今日有事早早去了东厂,晚上便会回来。” 林星谋有些惊讶,他还以为他这个督主成日里都靠压榨劳动者自己就只需要开个年会什么的。 “那你怎么没有跟着你家督主大人?” 袁烨实话实说:“督主大人命我看着你。” 林星谋:…… 林星谋想了想:“你们京都有没有什么地方,就是那种兼具有好吃的和好玩的。” 袁烨不解:“公子您不是刚从胭脂铺回来吗?” “少废话。” 袁烨大脑飞速运转着,既要有好吃的又要有好玩的,还得符合林星谋的喜好,那就只有…… “万花楼?” 林星谋皮笑肉不笑:“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成日里脑子里想这些黄色废料……” “我听说你挺喜欢这些地方的啊,而且也有好吃的好玩的。” 什么鬼??? 林星谋语重心长道:“小娃娃,不信谣不传谣行不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懂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秦叙白没有教过你吗?” “我是有亲眼见你偷偷摸摸看春宫图啊。”袁烨天真道。 林星谋突然回想起自己从秦叙白房里拿走的那本《娇儿你轻声》……这怎么能怪他呢??? “不……你没有看见……” 袁烨认真道:“我真的看见了,你还看了好几次!我不可能看错的!“ “我说了你没看见你就是没看见!” 大的不会看人脸色……小的也不会…… 袁烨:…… 林星谋在京都城里转了又转,在了一家花店买了几把种子后,继续在城里逛着。 “你们这京都城还真是比松江府大好多,我腿都快断了才找到了这么点……” 袁烨:分明是你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从来不运动…… “啊!!!” 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尖叫,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了一个手拿短刀的中年男人朝着街上行人乱砍,袁烨立马冲了上去与那人扭打一团。 袁烨很快制服了那人,正欲将其双手扣住,这人突然挣开袁烨重新拿住了小刀,人群的另一边又冲出来一个男人,他直接钳住了这人双手。 咔擦一声,这人双手就这么被卸掉了。 林星谋看着这人只觉得好生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林星谋想起来了,这人是青岩?!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可不就是林星谋在松江府济康堂内见过的小厮吗? 青岩:“你多久没练功了?生疏太多了。” 袁烨语气不善:“与你无关,这人我要带走,你最好不要插手。” 青岩摆了摆手:“不感兴趣。” 袁烨将地上这人绑起来带回了东厂,林星谋也跟着。 这次去的不是牢房,也不是地下室,林星谋走进东厂,一股沉寂的气息流入他的大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蔓延至林星谋全身。 “林公子,督主大人应该在正堂,您直走就好了,我先将这人带去审讯。” 林星谋心里还想着刚刚突然出现的青岩,连袁烨都认识他。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叙白也好,陈民也好,青岩也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 第11章 红绳一眼扰清梦 林星谋来到正堂门前,脚底却像是被冰冻住了似的,也不知是怎的,突然就不太想见到秦叙白。 林星谋深吸一口气,这人待自己是极好的,谁还没点儿秘密呢?人家当时也许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也说不准,再说了,就算这些人认识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们害你了?人家好吃好喝好玩供着你,到头来还要被你猜忌……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林星谋做足了思想准备,走进了正堂却仍是没有见到秦叙白,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白滋味儿。 林星谋秉持着不在危险的地方乱窜的原则,就在此处等着秦叙白。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林星谋眼皮越来越重,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竟然就这般睡了过去。 梦里他好像见到了一个身形有些高挑,用红绳束起头发的姑娘,可惜的是林星谋始终看不清这姑娘的模样。 红绳姑娘轻轻抚了一下他的额头便害羞的立即收回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林星谋发现这姑娘力气大的惊人,竟能将自己一个大男人抱上床榻,而后,红绳姑娘便转身消失在了云雾里。 “红绳姑娘!”林星谋从梦中惊醒,心脏还在砰砰砰的急促跳动着。 “什么玩意儿?” “怎么是你?!” 秦叙白歪了歪头:“不然你以为是谁?” 林星谋默默看向秦叙白发间,还好,并无红绳,林星谋缓缓舒了一口气。 林星谋环顾四周,自己确实是到了一间房间的床榻上,可是红绳姑娘呢?这世上竟真有这般真实的梦吗? “那个……你有没有见着一个用红绳束头的姑娘啊?” 红绳?秦叙白少年时倒是经常用来束发,只是……姑娘是什么意思? “……没有。” 林星谋回想起方才梦里的姑娘,心脏仍在砰砰砰的急促跳动着。 第21章 “你来做什么?”秦叙白问道。 林星谋想了想犹豫片刻磕磕绊绊开口道:“我想……跟你借点钱。” 秦叙白有些意外,堂堂的林大公子还会缺钱? “好说,你要多少?” 林星谋唔了一声:“大概……一千二百金?” 秦叙白懵了,这家伙干了什么要这么多黄金? “本朝赌博犯法。” “我没赌博!我就是想租个店铺来着。” 秦叙白还真想知道租什么店铺要一千二百金:“你真去租黄金殿了?” 林星谋低眉:“没有,黄金殿哪里是我想租就能租的,一家胭脂铺罢了。” 秦叙白盯着林星谋,这人又露出了这副表情,他极其厌恶这个人这般软弱的样子……真是…… 秦叙白咬了咬牙开口:“一千二百金,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本钱?又打算还多少利息?” 林星谋不语,他也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也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凭什么秦叙白要借自己这样一个纨绔钱?可林星谋就是觉得,他是会借的吧。 秦叙白冷笑出声:“什么都不能保证,我凭什么借你?林星谋,你还真是挺敢想的。” “我海口都夸出去了。” “我让你夸的?一千二百金她怎么不去抢?哦不,人家这就是明抢,你愿挨,那也怪不得别人了。” 林星谋狠了狠心:“好吧……那我只能给我爹写信了。”大不了就是被嘲笑呗。 秦叙白实在是看不得林星谋这个样子,都多大人了屁大点事儿还找爹…… 秦叙白实在搞不懂林星谋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般蠢笨……开个茶馆莫名其妙惹了一身腥,租个店铺也能把脑子丢到九霄云外去。 这个钱谁爱出谁出,反正他绝不会当这个冤大头。 回到梅院,林星谋咬着笔思索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 踌躇许久…… “谁爱写谁写吧!!!” 次日,林星谋来到了胭脂铺,心里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 见着老板娘,林星谋立刻组织语言,还未开口,老板娘便眉开眼笑道:“哎哟,公子啊,您家大人已经来付过钱了。” 嗯??? 林星谋瞪大了双眼,谁付钱了???秦叙白???他怎么会这么好心?! 迎上老板娘探究的眼神,林星谋心中产生一个有点不切实际却又十分大胆的想法! 秦叙白莫不是……喜欢上自己了??? 这个想法一产生,林星谋越想越觉得合理。 首先第一点,大靖朝男风开放,秦叙白是阉人不能人道,对姑娘定是没什么兴趣的,故而见到自己这样的“纨绔”心中定是艳羡的。 第二点,自己这张脸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姑娘们尚且无法抵御,更何况是秦叙白呢? 再者,秦叙白让袁烨留在自己身边,表面上说是监督,实际上却更像是在保护自己。 自己虽然也算是有恩于他,可是无论再怎么报答也是不应该做到这个份上的。 秦叙白此人心高气傲,对自己却总是嘴硬心软口是心非,想来当是对自己用情至深了。 可是林星谋喜欢女人啊!虽说秦叙白生的比姑娘家都要好看吧……可他比自己都要高啊! 而且林星谋不知为何,总是会不自觉想起梦中的那个红绳姑娘,秦叙白的这份感情,自己是无论如果都无法回应的了。 可秦叙白毕竟对自己情根深种,又待自己这般的体贴用心,林星谋想虽然无法回应,但是总不能真的辜负了他的一腔孤勇啊!自己同样也得对他好,对他更好,这样才算对的起秦叙白这段时间以来的真心才是啊。 林星谋打定主意后,签了契约书,便回到了府上,不过秦叙白喜欢自己的这个想法始终萦绕在林星谋心头挥之不去,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心跳和梦见红绳姑娘时跳的一样快。 林星谋带着心绪着手采办着茶馆需要的东西,中途袁烨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帮自己购置。 林星谋只觉得秦叙白当真是用心良苦啊,心中对秦叙白好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准备了一天也只搞定了一半多一点的物件,人手也不够,林星谋有些急,毕竟一个月一百金呢,他是一分钱都舍不得浪费的。 不过茶艺师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培养出来的,林星谋再急也无用。 傍晚,林星谋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秦叙白回家,今日可得好生感谢一下秦叙白,天气转凉,他特意亲手泡了一壶茶水,算好了时辰,只等秦叙白回来便可喝上热气腾腾的茶汤了。 没过多久,他就见着了骑着马的秦叙白,不知为何,林星谋觉得,这人不该半披发,全部束起当更为适恰才对。 “门口站着做甚,这天冷不死你是吧。” 这一开口还是呛人的很,不过林星谋却听出了字里行间的关心,这么一想,倒不觉得这话有多难听了。 林星谋笑意盈盈的看着秦叙白,秦叙白有些惊讶,不过想到这人应该是知道自己借他钱了,罢了,就当是照顾小孩儿了。 二人进到内院,林星谋将茶水斟好递给了秦叙白:“今日,我是要谢你的。” 秦叙白接过茶水:“不必,记得连本带利还钱便是。”这个冤大头他还是当了,实在是看不得这家伙四处求人当孙子,尽管林星谋可能并不这么认为。 第22章 茶汤入口,很暖却也很苦。 秦叙白疑惑道:“你心情不好?” “嗯?我今天心情很好啊。” “那你泡的茶怎么这么苦?”秦叙白不解。 林星谋没想到这人会这么想:“你上次说太甜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甘甜的茶水。” 秦叙白将苦涩的茶水咽下:“喜欢的。” 喜欢的,简简单单三个字在林星谋大脑里某个从未发掘过的地方荡开了一轮四季,扰了林木乱了心弦,可林星谋不知。 “店铺租下了,置办的如何了?” 林星谋回神:“快了,我明日去整治一下布局,大抵后日就可以开张了。” 秦叙白很是满意:“嗯。” -------------------- 第12章 小叙往日旧碎梦 林星谋问过老板娘同意后便将铺子的布局全部撤掉,中心挖空,打造了一行弯曲的水道,水道延边设位以供人坐下,水道中心留了一处较大空地,放置了一套上好的茶具也够人进行泡茶。 二楼便安置了四间雅座,高堂处也留出了一席座位。 待一切准备就绪,便只剩下一个名字了,这个名字林星谋早就想好了,只是自己的字……真是羞煞我也! 林星谋想到秦叙白,都说字如其人,秦叙白的字可谓是飘逸若仙笔,神韵似长天啊。 “哪几个字?” “泠尘行。” 秦叙白轻轻地蘸了蘸墨水,开始在纸上挥洒自如。随着毛笔的移动,一股淡淡的墨香弥漫开来,与院外花草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味。 林星谋留下一包糕点就立即将秦叙白墨宝拿去雕刻。 秦叙白咬了口糕点,是和上次一样的梅花糕,就是少了壶清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味儿。 不过某个小没良心的,早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夜暮降临,林星谋兴奋的睡不着觉,向秦叙白借了点人手。 林星谋想是真的得好好感谢秦叙白了,他拿出了一个册子,将这段时间秦叙白借自己的一千二百金,墨宝,人手等等全都一一详细记了下来。 次日,华灯初上,泠尘行开,张灯结彩。 出人预料的是,泠尘行内竟然几乎坐满了人,然而大多都不是来喝茶的。 还得好好感谢一下张弋,无它,那日张弋在街上这么一闹,闹得全京都都知道林星谋又来京都了。 此番在座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世家子弟,张弋也在其中,这些人大多都是来看林星谋笑话的。 底下众说纷纭,林星谋却是充耳不闻。 不多时,门口走进了一个林星谋并不陌生的面庞,那是……莫殷! “是莫修远!他竟然也来了!” 莫殷恭恭敬敬的朝着林星谋行了一礼,给尽了林星谋尊重:“林公子,好久不见。” 林星谋还是有些无措,毕竟……他根本不会行礼,不过林星谋面儿上还是波澜不惊,以微笑回礼。 莫殷字修远,这人在世家子弟乃至天下文人心中都是相当有份量的,百年清誉世家子弟,曾随帝师霍云明听过两年学,名义上也算是当今陛下的师弟了。 那年状元登科,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样的人物竟然也来看林星谋笑话了! 莫殷问道:“这水渠修的很是巧妙,不知这是何意?” 林星谋答道:“此名流觞曲水,至于用途,君请先落座,一会儿便知分晓。” 自从莫殷开口说话后满座便自觉安静下来,林星谋见状合适,便来到了中央的位置。 林星谋虔诚的拂上面前的茶具,像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而今再见,只剩下了灵魂深处的共鸣。 林星谋手腕一翻,开始了属于他的舞台,每一颗茶叶在林星谋手上皆是散发出来他们最原始的最纯真的滋味儿。 茶水已出,林星谋示意小厮将每一碗茶水端到各自的叶船上顺着流水传到了对应的席位前方。 林星谋端起自己面前剩下的这一碗茶水:“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林星谋,敬诸位!” 与此同时,秦叙白府上也迎来了以为不速之客。 秦叙白朝着这人道:“林尚书得陛下特许,无要事可不入京都,今日竟是突然莅临我府上,还真是荣幸之至啊。” 来人正是林星谋的便宜老爹林曲靖。 林曲靖见到秦叙白后是满眼的不可置信,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还活着!” 秦叙白见状却是笑了出来,装什么呢?这些个玩儿心机耍手段道貌岸然的老东西,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爱演戏。 “林大人此番前来总不可能是特地来看我的吧?” 林曲靖敛了敛心神,罢了,这人既然活着,还活的这般风光,也算是……也算是可以告慰故友在天之灵了吧…… “秦……督主,我那儿子平日里是被我惯坏了,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爱凑一脚,这段时间给督主添麻烦了。” 秦叙白看着林曲靖,随即讽刺道:“林大人客气了,只是大人既然知道令郎什么都不懂,又为什么要惯着他纵着他,您早点教他是是非非,又怎会有如今的林星谋?” 为什么要惯着林星谋?除了因为那是林曲靖亲儿子还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林曲靖他怕啊!怕什么呢? 第23章 很多年以前,京都还叫做闽都,那个时候的大靖内有双王相争,五大家族拨盘势力,外有凉地觊觎,北狄更是虎视眈眈。 当年的大靖那里比得上今日之大靖? 那时的陛下还只是个不怎么起眼的钰王殿下,可就是这个最不起眼的钰王殿下却成了最后的赢家,这里面少不了一些早已疲倦于内忧外患之有志之士的拥护,可为什么钰王能够得到这些人的拥护?因为那时候的钰王是真的在意天下黎民百姓,心够坚定,谋略够足,手段够狠,最重要的是,钰王想要构建的大靖,是天下人皆心向往之的大靖! 钰王许下的承诺的他也确实做到了,钰王没有辜负天下人!如今的大靖明面上早就没有了内忧外患,城内外不舍宵禁,天下百姓皆可从商,人人皆可可通过科举考试进入政堂,不以男为尊女为卑,不设种族之分,不设番邦之辨,世家大族不涉政权,无外戚干政,与海外他国建立往来……钰王所为,实乃前无古人之举。 可是后来呢?钰王变得不再是钰王而是玄德帝!先是霍云明离奇暴毙再是东定侯强占兵权……所有支持过钰王的人,都在一个一个的被玄德帝毫不留情的拉下政治的舞台。 老朋友死的死亡的亡,那年霍云明离世,林曲靖自请卸职离京,陛下以他功绩斐然为由,给他挂了个职,具体职务却是交给了别人,特许他无要事可不入京都,可是……死了……平定北狄的骠骑大帅死了……罪名是战前临阵倒戈…… 后来每一次见到陛下,陛下好像依旧是从前的钰王殿下却又不似当年的钰王殿下,林曲靖怕啊!他实在是怕啊!谁能保证下一个要死的人不会是他?! 还好……还好!还有林星谋! 林星谋小时候虽说是胡闹了些,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小孩子嘛再怎么胡闹都是可以容忍的啊! 直到有一日……陛下下旨命林星谋入京听学,为期五年……为期五年!这意味着什么?只有质子才会受到这样的遭遇!可林星谋是质子吗?他不是啊!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吗? 就在林曲靖一筹莫展之际,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林星谋调戏了一位妃嫔后,那日陛下并没有大施惩戒反而将林星谋遣回了松江府! 之后,林星谋再怎么闹腾,林曲靖都没有再插手了。 “我别无选择……” “哈哈……哈哈哈!”秦叙白笑了,他笑得越来越阴鸷:“好一个别无选择,无能者才会用这个借口,无论是冷眼旁观还是随波逐流,说白了不过就是贪生怕死。” 秦叙白嘲笑道:“你别无选择,所以你就放任林星谋自甘堕落,自己一无是处却想用他人来掩人耳目,真是可笑至极!可耻至极!你那里配为人父?” 林曲靖不想反驳秦叙白,他也无法反驳秦叙白,他是个胆小鬼,可他也想要尽力保住林星谋的啊:“若是有一日大难临头,我会尽全力护星谋平安。” 秦叙白冷笑:“若有一日大难临头,你拿什么护住林星谋?用你那点儿可悲的拥君之情吗?霍楠帝师不比你更有拥君之情?骠骑大帅不比你更有拥君之情?东定侯不比你更有拥君之情?我只问你一句,你拿什么护住林星谋?” 林曲靖答不出来,秦叙白说的字字在理。 “陛下不是从前的陛下了,可陛下依旧不失为一个明君,若真有那一日……若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 秦叙白直视林曲靖:“你护不住他,我护得住,只要我还是秦叙白一日,我就能护得住他一日。” 林曲靖瞪大双眼,秦叙白……只要他是秦叙白…… 可他……何至于此? “二殿下知晓此事吗?” “景春深的事情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劳你费心。” 林曲靖叹了口气:“你应是恨我的,为何要护我儿?” 秦叙白鄙夷不屑:“恨你?可别自作多情了,我恨的从来只有南北两患和东定军,至于你还远远配不上。我护的也不算是林星谋,天地之大要护的人太多了,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 林曲靖沉默良久,最终只能缓缓说出两个字:“多谢。” 林曲靖离开了京都,他本能是相信秦叙白的。 这么些年,看着故友一个一个离开,他心里又何尝不是悲凉至极?可人啊!总得先顾全自己吧,今日见着秦叙白,往昔岁月悄悄涌上了心头,有十几年了吧,好久没见了,也该去看看他们了,黄泉之下他们都还好吗? -------------------- 第13章 人皆多面与疮痍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林星谋回到梅园,今日是真的累,不过也是真的挺有成就感的! “好!” 林星谋喝完水中的茶水,台下仍是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坐下不知是何处爆发出了这么一声,接着,此起彼伏的赞声涌进林星谋的大脑。 “爽!”林星谋想着想着就激动的跳了起来!!! 回来前,莫殷拉着林星谋问了很多关于流觞曲水的还有茶的东西,林星谋也耐心的一一解答。 “对了,下月初三盛坛要开了,林兄弟若是感兴趣,可以去黄金殿看看。” “盛坛?那是做什么的?竟然能在黄金殿举办?”林星谋问道。 第24章 莫殷解释道:“盛坛一年办一次,是我朝武人切磋比试最盛大的日子,盛坛也会按照比试结果为好武之人排出个名次来,陛下对此很是支持,特赐可于黄金殿举行。” 林星谋只知道文人有清谈,武将竟然还有盛坛?不过这与林星谋并无太大关系,他现在还要忙着打理泠尘行,没心思去参加盛坛什么的。 回到梅院,林星谋将袁烨唤了出来。 “袁烨啊,你快教教我怎么行礼。”林星谋愁死了,他可再也不想遇到今日这么尴尬的事情了,万一下次别人计较上来可怎么办? 袁烨站在了林星谋前方一米半的样子,然后,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朝着林星谋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 ……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 秦叙白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袁烨:…… “你先下去吧。” 袁烨跟终于解救了似的,语气里都多了几分感激感激:“是!” 林星谋觉得秦叙白状态不怎么正常,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哪哪都不太对。 “今日有事儿耽搁了,没赶上你的泠尘行开张。” 林星谋立刻道:“没事儿没事儿,不碍事儿的。”毕竟人家又出钱有出力的,自己哪里好意思怪罪人家。 秦叙白道:“方才又在戏弄袁烨?” “没有!我想找他学行礼开着,然后他就给我跪下了。” 秦叙白略有诧异:“行礼?” 林星谋叹了口气:“是啊,我要是回礼都不会,只怕是又要在人前出丑了。” 虽然莫殷没说什么,但林星谋听到坐下有许多声音在说自己毫无礼数什么的,虽然自己不是很在意……好吧,还是有点在意的。 秦叙白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个情况,缓缓开口道:“平日里行拱手礼便行了。” “怎么做?” “左手在前,右手握拳在后。” 秦叙白双脚站直,上身微俯,两手合抱于胸前,有节奏的晃动两三下。 林星谋有样学样。 “噗。”林星谋这样子实在是滑稽的很,秦叙白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今日的烦躁都随着这笑声一点点的散去。 林星谋:…… “可劲笑吧,我看你笑得跟个笑话似的。” “林星谋,你搞没搞清楚,我是你的债主。” 林星谋嘴角抽了抽,是了,债主,怕不是前世冤孽都攒到这辈子一起来还债了,不对……上辈子林星谋没有见过秦叙白。 林星谋现学现卖,朝着秦叙白行了个礼:“多谢督主大人倾囊相授。” 秦叙白看着林星谋行的礼微愣,林星谋的手是从胸部往前平推的,这个傻子…… 秦叙白牙痒痒的:“你知道你刚刚的礼是什么意思吗?” 林星谋微怔,这还能有什么意思? “感谢?” 时揖礼,夫妻礼。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秦叙白深深睨了林星谋一眼,:“你若真这么想,那我也这么想了。” 林星谋更懵了:“不然呢?” 秦叙白摇了摇头,微风吹洒在身上却悄悄飘进心间,而罪魁祸首却浑然不觉有任何问题:“记住了,往后行礼手不要乱动,保持在胸前就够了。” 林星谋摆了摆手:“我已经学会了。” 是夜,有人睡美雨声中,有人匪席不可卷。 次日,林星谋招了几个好茶的学徒,将自己的手艺毫无保留的教了出来,几个学徒也是学的用心尽力,再练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上手了。 来到泠尘行,林星谋给几人细心介绍着每一处布置,有个学徒问道:“老板,这雅间和高堂处的席位是做什么的啊?” “好问题,雅间只有vip可以进,至于上面的席位,我明日便会请来一位先生,就在上面讲书谈史。” “微挨批?那是什么?”几个学徒面面相觑。 林星谋耐心解释道:“就是消费到一定金额的客户。” 几个学徒点了点头。 泠尘行的生意还不错,这位较有威望的席先生来了后,来泠尘行的人更多了,爱好雅致文艺的读书人也会经常踏足,听听史实的同时品品小茶,而后又被茶水所吸引,连带着林星谋的名声也跟着好听了些。 日子过得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林星谋算了算收支……不算差,可离一百金还是有些差距的。 林星谋给他手下的打工仔发了例银,剩下的便整合在了一起,回到梅院,林星谋在小本子上的一千二百金后减去了一点。 林星谋叹了口气:“这得猴年马月才能还完啊!” 学徒也都可以上手了,林星谋的日子也就轻松了些,上次买的君子兰种子也到了可以播种的季节了,林星谋将君子兰种到了秦叙白院子里,只待花开,便可欣赏美景了。 秦叙白还一次都未曾去过泠尘行,林星谋想起秦叙白今日休沐,便想着邀请他去林星谋精心打造的雅间坐坐。 林星谋敲了敲门却无人回应,他唤了唤袁烨也没有出现,管家说秦叙白往日这个时候都在交接一些事宜,林星谋便去了东厂。 这一回生二回熟的,连门口的值班守卫都记得他了,林星谋轻车熟路的来到大堂门口,却听到了鞭子划过皮肉的声音。 第25章 “啊啊啊!!!” 喊叫声惨烈的快要刺破林星谋的耳膜了,然而鞭子声却并未停下,狠狠地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督……督主大人……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求您饶了我吧!”男人绝望的开口。 “本督不知道你错哪里了,你说给本督听。” 男人牙齿发颤,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该收人贿赂……我不该背叛东厂……” “错了。”秦叙白幽幽的开口:“你错就错在你不该活着回来,拿人钱财就该替人消灾,既然收了别人的钱那就应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替别人办事情,你办完事要么好好远追随别人永远别再回来,要回来就该主动自裁谢罪,而不是自以为是般两边讨好实则两边不做人。让本督猜猜是谁指使的你,孙项?陆程飞?亦或是那易琛?” 男人正欲开口,秦叙白却阴森森的打断他继续开口道:“是谁都无所谓,不过既然你说你背叛了东厂,那么按照东厂的规矩,你现在可以死了。” 言毕,银光一闪,男人的脖颈处便出现了一道血痕,血液溅到了门板上。 片刻后,秦叙白拉开房门便对上了双目震惊的林星谋,秦叙白愣在原地,随即立刻将沾满血迹的手藏在身后。 林星谋同样呆愣在原地,他刚才清楚的看见了,秦叙白开门时眼睛里还带着偏执的暴虐,血腥气也慢慢涌进了林星谋的鼻腔,林星谋朝秦叙白身后看了一眼,只一眼他便忍受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秦叙白赶忙走出关上了房门,用另一只干净的手给林星谋拍着后背,刚要触及,林星谋就往外一侧躲开了。 “不是……你等下……”林星谋话还没说完又继续干呕了起来。 林星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今早并未进食,实在是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想起秦叙白方才说拿人钱财就该替人消灾:“你有什么灾需要我帮你消的吗?” 秦叙白僵在原地,默默将另一只手也背到了身后:“没有,你……你别怕,我不杀你。” 林星谋频频点头,他表示自己知道,他从来没把秦叙白当成小白兔,他方才也听明白了,里面那个男人应该是被人收买了做出了一些不利于东厂的事情,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只是自己毕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实在是有些生理不适,暂时不想触碰到任何活人死人。 秦叙白却是依旧面色苍白,他还记着林星谋恐惧的眼神,以及方才他对自己的避之不及:“可是还未缓过来?那我先回避一下不叫你见到应当会好受些。”言毕,未等林星谋回复,秦叙白便攀上房顶消失了。 为什么会不想让林星谋见到自己这一面?明明早就是这样了……早就习惯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连秦叙白自己也不知道,可他看见林星谋的时候心里就是突然慌了一下,他就是不想让这个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傻子也会害怕的吧……他会恶心自己的吧…… 他将从此恐惧自己……他将从此疏离自己…… 秦叙白赶忙来到水池边把手上的血渍清洗干净。 为什么要这样……脏了就脏了!本来就已经是脏的了还洗什么?能洗掉什么?! 秦叙白的心已经乱了,你是不是杀了人!你是不是利用了他!你是不是说话没算话! 你在做什么呢?你在躲什么?你还能掩盖什么? 没人救得了你,秦叙白!你怎么好意思说林曲靖的?你又何尝不是连自己都护不住?你又凭什么来护住林星谋? 秦叙白!你已经是一滩烂泥了!你烂透了! 你不该活下来的,秦叙白,你就不该活着回来! 你就该死在岷珠山脚下! 你本来就该死! 死掉吧!秦叙白!死掉吧!!! 秦叙白双目空洞,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人在喊他,可他听不清了,他麻木的踏进了眼前的水池,但愿纯洁的流水能够洗尽他一身污泥,一生罪孽。 -------------------- 第14章 盛坛初识凌云气 秦叙白!秦叙白!!! 是谁?谁抓住了我? 林星谋费力的将秦叙白拽回了岸上,唤了秦叙白好久也不见他有回应,林星谋担心他呛水堵住肺部,毫不犹豫的往秦叙白口中度气,随即又按压秦叙白的胸口,如此循环往复了几次,秦叙白回神。 林星谋喘着粗气:“你可算是醒了,你说你走路怎么这么小心呢!堂堂一个东厂督主,在东厂里边儿散步踩空落了河,你叫别人怎么想?” 秦叙白盯着林星谋,他怎么来了?他不该赶紧跑吗? “咳……” !!! 许是林星谋刚刚喊的太大声了,就在林星谋给秦叙白做人工呼吸时,周边已经围了不少人,现下全东厂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秦叙白冷下声音:“退下。” “是。”周围人自觉闭嘴退下,今日之事不管是如何,他们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去的。 秦叙白耳边低语消失了,窒息的绝望足以安抚秦叙白的心神。 林星谋伸手在林星谋面前晃了晃。 啪的一声!林星谋突然一巴掌打在秦叙白左脸上,这一下林星谋是用了十足十的劲儿,秦叙白懵了,林星谋的手也麻了。 林星谋的胸膛剧烈起伏,可他的语气却始终保持平稳:“如何?清醒了?” 第26章 秦叙白没有说话,从刚才上岸时他便清醒了,他感受到了这人拉起自己时的手都在颤抖似是快要用尽全身心力,秦叙白抬手轻轻推了推林星谋。 林星谋挪开了点:“我刚刚就是没缓过来也只是没缓过来,只有一次,秦叙白,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可我拦不住想死的人,只有一次,最多只有这一次。” 秦叙白沉默良久。 流水或许洗不尽满身淤泥,却暗自冲化了一角冰山。 “不许跑。” “我不跑。” 林曲靖也好,秦叙白也好,林星谋在最开始只想要卑劣的躲在这些人身后,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什么都不去做。 他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人,做个纨绔也好白痴也罢,他只是个外来者,这个时代不可能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他也没有办法立即适应这个时代。 他曾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感叹和吴莲一样姑娘的悲哀,可现在不一样了,林星谋知道,从刚刚跳下去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自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站在岸边独善其身了。 一片水域里的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一类的,两个人落进了同一片水域,流水也不可能只粘湿一人的衣襟。 身已入局,生死不定。 从这一刻起,林星谋彻底变成了林星谋。 二人收拾好自己,林星谋也并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 “来泠尘行坐坐吗?” 大抵是太久没喝过这人泡的茶了,秦叙白心里也念的紧。 “好。” 林星谋领着秦叙白进了泠尘行。 “老板!” 林星谋点头回应,并没有向他们过多介绍,林星谋想秦叙白应该不愿意暴露自己,而秦叙白则是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满,不过走在前方的林星谋自然是看不到的。 “来吧,雅间上房!这里可是只有vip才有的待遇。” “消费到一定金额的顾客?” 林星谋惊讶:“你怎么知道?”话刚开口他就知道了,八成是袁烨报备的。 林星谋叹了口气,眉眼处尽是失落之意。 “没在监视你,袁烨脑子一根筋,什么都会记下来跟我说。” 秦叙白这话真假参半,林星谋也半信半疑。 不再多言,林星谋命人拿来了上好的方山露芽,茶水入碗,清新怡人,伴着花果香,浓郁而不腻,持久而不散。 没有之前的清茶甜的那么浓郁,反而保留了茶叶原本的滋味儿,回味里也带着缕缕香甜,是了,只有林星谋泡的茶才会是这个味道。 “后日黄金殿会举办盛坛,你若无事可以去看看。”秦叙白开口道。 “我知道这个,但是我不会武功啊,去了也没什么用。” 秦叙白用手撑着脸道:“每年的盛坛都会有宫人举办赌局,就算你压错人了也会返还一半银钱,说不定你眼光好,还能赚上不少。” 林星谋瞪大双眸:“我朝不是不允许赌博吗?” 秦叙白轻笑:“官家举办的那不叫赌博,叫猜选。” “这也行?!”林星谋是真的学到了。 林星谋问道:“那今年谁最有可能夺冠啊?” 秦叙白伸手戳了戳林星谋眉心:“你这叫作弊,是不可取的知道吗?” 林星谋撇了撇嘴:“真的不告诉我?万一我亏了可怎么办啊?” 这人现在明明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可秦叙白看在眼里倒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白意味,反正他这么看着心里并不反感甚至还有几分顺眼。 “要不你贿赂贿赂我?”秦叙白心血来潮。 林星谋刻意站起身,朝着秦叙白行了一个自以为是拱手礼的时揖礼。 “眼高于顶的督主大人啊,请问有什么宝贝能够入的了您的法眼呢?” 秦叙白就这么无声的盯着眼前这人。 “你的贿赂我接受了,你凑过来,我告诉你。”秦叙白鬼差神使道。 嗯???林星谋给什么贿赂了???他怎么就收到了??? 林星谋靠近了些。 “再过来些。” 林星谋又靠近了些:“再进可就要贴上你了。” 秦叙白握了握拳,心中思量了许多,终是没有再为难林星谋:“宇文家这一辈出了个好儿郎,一柄风哮枪耍的出神入化,当属此辈前列,夺不夺冠暂且另说,你压他总是亏不了钱的。” 林星谋双眼放光,就这么告诉自己了?! 秦叙白将这人眼中星火尽收眼底,唇角微微勾起:“赢了钱,别忘了回来孝敬你督主大人。” 林星谋点了点头,只当秦叙白是想要分钱,林星谋乐意之至,毕竟自己还欠这人不少钱。 两日后。 黄金殿中央,一座高大的擂台耸立,四周插满了彩旗和战旗,随着风在难得的骄阳下高高飘扬。 身披盔甲的男子走上擂台拉开了一把奇重无比的大弓,挽上红绸的箭矢射向天空渐渐消失了踪迹,四周汇集的无一不是此辈中翘楚,个个手握兵器,眼神坚定,飞上天空的那里是个箭矢,分明是每一个痴儿心中的信仰,每一个游子梦中的故乡。 而旁边黄金打造的墙壁则是天下所有好武之士的梦寐以求,刻在上面的名字,皆是于武学上登峰造极又于沙场浴血奋战的存在,何止名扬天下?岂止流芳百世?这是天下武将终其一生最为至高无上的目标,光是站在这面黄金壁前,灵魂的深处就会被填充入一种傲气,一种荣耀。 第27章 擂台边缘的围栏放开,热血与激昂就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达到了顶峰,台下的人儿早就跃跃欲试,个个儿脸上都是止不住的兴奋。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看吧!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 一玄衣男子凭借着顶好的轻功跃到了擂台中央,他挽了挽衣袖,将自己的名牌掷了出来:“东郊徐家徐闫生,请诸君一战!” “我来!”接战的男子暖深肤色、个子极高,鼻翼宽阔,头发扎起了辫子,应当是草原上来的儿郎:“早就听闻中原人卧虎藏龙,今日有幸得见,荣幸之至!来战!” 两位勇士激烈对决着,身影交错,兵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台下候场的人们屏息凝神,紧张地观看着比赛。 “玖家女玖荣,请赐教!” “阿摩达,请战!” …… 这就是盛坛,不论身家,不论男女,不论地域种族,天下武人共聚一堂,不拼生死,只较武艺!以武会师,以武会友! -------------------- 第15章 代代天骄出少年 偌大的黄金殿,林星谋绕了又绕可算是瞅见了躲在东南角的人缝里猜选台了,林星谋刚朝人群走去就立马被新涌上来的人潮挤到了前方。 习武之人的体格一个赛一个强悍,林星谋就像是团乱入其中的棉花似的,他的素色鞋子已经被印上了好几个脚花儿,连发髻都有些凌乱了。 林星谋费力的往前挪动着,却被一肘子顶回了原位。 林星谋脚底一滑,狠狠摔在了地上:“嘶!” “快看!”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大喝:“陆程!!!” 人潮随着这么一声,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立即冲到了擂台下,林星谋刚一站稳差点就被密集的人群撞的飞了出去。 猜选台损失少了大半人,林星谋迅速上前抢占一席,他喘了几口气,将银两重重拍在了猜选台上:“五百两,我压宇文烁。” 收录人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似的:“您……可是说错人了? 林星谋抬头对上这人:“我没说错你也没听错,就是宇文烁。” 收录人揉了揉耳朵,确定自己是真的没听错后,又耐心的解释着:“是这样的公子,您适才说的这人此前从未参加过盛坛,目前也还没有人压过他,您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倒不如压这位路程公子。” 猜选台旁走进了一个人影。 “一千两,宇文烁。” …… 收录人无奈的笑了笑:“好罢,二位公子。” “莫兄弟,好巧。” 莫殷远远看见林星谋的时候还是惊讶的,他没想到他真的会来,更没想到:“林公子怎么压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嗯?混账玩意儿?此言何意?” 莫殷瞟了眼侧方,刻意大了点声量:“有些人来参加盛坛竟还要强行逼迫他人买自己赢,可不就是个混账玩意儿吗?“ 林星谋不解道:“宇文烁此人武功当是极好的,怎会需要逼迫他人买自己?” 莫殷的眼神有些莫测:“这混账还未曾在人前展露过功夫,林公子又怎知他武功极好呢?” “不过也无甚所谓,不论好坏始终是个混账玩意儿罢了。” 二人身侧一个的褐色身影立即消失不见,莫殷像是早就猜到了什么,嘴角笑意难掩,林星谋却是生了疑问,既然宇文烁未曾展露过功夫,那秦叙白又怎么知道这个人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疑虑太多反而扰人心性,林星谋强迫自己不去想。 莫殷朝擂台上望去,眉头微蹙,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几分,手中的玉箫也被攥紧。 “怎么了?”林星谋朝着莫殷视线方向看去,身着褐色衣服的男子进入了擂台,他对面的就是方才喧起轰然大波的陆程了,显然,对方自从刚刚上台就没有下去过,是一直站到了现在,面色仍是从容不迫。 莫殷语气有些不自然:“那个穿褐色衣服的,就是宇文烁。” 宇文烁神色平淡,朝对面的陆程行了个礼,路程是个笑面虎,笑意盈盈的对宇文烁回了个礼,哪里像是已经战乐数场比试的人。 比试一开始,陆程便提剑径直朝宇文烁面门攻来,宇文烁精准的找好角度微微向右侧身避开剑锋,左掌蓄力欲打向陆程腹部。 陆程剑锋一转,手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剑花再次对上宇文烁,宇文烁抬手抵住路程手肘内部,卸去他提剑手臂的力量,一膝将顶开了一段距离。 好强的力量!陆程的右手手臂从肘内部的麻意开始向整条手臂扩散。 宇文烁目光犀利,紧紧盯着陆程,细细感受着对方的一呼一吸,就像是一只死死注视着猎物一举一动的鹰,只需要一个破绽就足以将对方牢牢固定在手掌心拆吃入腹。 陆程同样不敢大意,前几场比试已经耗费了许多力气了,偏偏这场还碰到了个不好啃的,是一场难打的硬仗。 汗水在滑落的瞬间顶格,二人几乎是同时冲向对方,陆程握剑起势,只要宇文烁再靠近半米,他就有把握将剑招一分为二,前半部分迷惑对方,后半部分出其不意,快了!只差半步! 就是现在!陆程剑锋从正向转为左侧方的进攻,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是劈下,陆程眼前褐色一闪而过,剑落,未中。 第28章 宇文烁直接踏步高高越过了陆程。 “少爷!接枪!” 宇文烁在落地的瞬间反手接住了从台下飞来的枪,随即枪在手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残影,陆程立即提剑挡住,手腕处却是被震的差点将剑脱手,宇文烁仍在发力,陆程手的剑都被强大的迫力压的弯曲了,连他自己也承受不住这力道,竟被逼的单膝跪地支撑,这时,他那脸上的笑意已然被狰狞所代替。 陆程眼中血丝快要布满整个眼球,他死死咬着牙:“我……认输……” 宇文烁仍是一副平淡的语气:“承让。” 宇文烁收了枪,陆程立马松开了紧紧握着剑柄的手,瘫坐在地上喘着气。 “等等!”陆程强行撑着另一边膝盖站起身,挺直腰板抱拳道:“兄台力道极强,功法精湛,敢问兄台大名!” “南城,宇文烁。” 闻言,不止是陆程,整个黄金殿里的人全都不约而同的静下声来。 南城宇文家家主宇文哮,曾多次随陛下出境迎击北狄凉地,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一员虎将!可惜当年骠骑大帅临阵倒戈,宇文家也是受其影响,近些年来,宇文哮身患重病,宇文家也没有再出现过这样的猛士了。 也就是前段时间,陛下赐婚于宇文家嫡次女宇文明凝和大靖朝二殿下景春深,宇文家的名号才再度出现在了世人面前,如今,浩荡一枪风哮出,宇文儿郎震天下! 这天下,也该重新记起宇文家的名号了!宇文烁这一枪彻底打响了宇文家新一代名望的开端。 宇文烁在众人皆惊叹的目光中径直走下了擂台,来到了黄金壁前,仰视着最上面的那个名字。 莫殷暗自松了一口气,引着林星谋来到了宇文烁这边:“真是好生厉害的风哮枪,好生厉害的宇文烁啊。” 宇文烁直视莫殷:“我不厉害,我是个混账玩意儿,再说了,我再厉害也只是个混账玩意儿啊!” 这语气……那里还有半分刚才的高冷霸气?!林星谋在一旁看傻了眼。 “随口说说,你怎的还真计较上了,这位是林星谋,做茶艺生意的。” 宇文烁刚听到林星谋三个字的时候眼睛里微不可查的划过一丝厌恶,直到听到是做茶艺生意的时候才缓和下来,他想应该和那个松江府的不是同一人 林星谋轻笑:“也是松江府的那个林星谋。” …… 林星谋不想掩饰,直接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他的腰板挺得笔直,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耻辱的事情。 莫殷开口:“林公子在京都开了一间茶坊,京中很多人都回去坐坐,是一处培养闲情逸致的好地方。”这一番话,恰到好处的打破了这有些微妙的氛围。 宇文烁大笑了几声:“哈哈!连阿远你都这么说了,看来那些传闻是真的不可信了!行,林星谋对吧!过两日盛坛结束,我定要去你那个茶坊坐坐!” 林星谋看向莫殷,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这人脑子缺根筋??? 莫殷笑了笑没有回应。 林星谋问道:“宇文少爷在看什么?” 宇文烁抬头,伸手指向了黄金壁最上方的名字,秦渊。 莫殷的表情有些微乎其微的变化,叫人难以捕捉。 “你知道他吗?秦渊。”宇文烁道。 “我听说过他,是个很厉害的将军,只是结局挺惋惜的。” 宇文烁就这么深深地看着秦渊这两个字,眼里是常人看不懂的东西,这种东西同样出现在所有的习武之人眼中,像是敬佩,像是憧憬,像是信仰。 宇文烁叹了口气,大人们说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秦渊,他早不记得秦渊具体的样子了,外公说秦渊啊,那是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人,是个会在草原上仰天大笑策马扬鞭的肆意少年,是个会坐在房梁上把酒临风即兴作诗的翩翩公子。 “盛坛这个说法就是秦渊开创的,那年秦渊也不过才十七岁,就在黄金殿,开坛聚在世武者,执酒敬天下英豪。” “那一年的盛坛,秦渊一人一刀,就那么一直站在上面,站到了最后,是天下公认的刀道第一人,何等风光,何等霁月,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时至今日,依旧无人可与之比拟。”宇文烁说着眼中里的崇敬满的快要溢出来。 秦渊这个名字,不止是在宇文烁心中,在天下所有武将的心中都像是一台高不可攀的耀眼的天阶,不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秦渊此人依旧是为天下武将所追随所信仰的存在,便是孩童初学武,也会听到秦渊这个名字,听到秦渊的意气风发,那是天下习武者毕生追求的目标。 宇文烁却又像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口气:“反正我是肯定比不上他的,要是有机会和他一起上战场那可就圆了人生第二遗憾了。” 林星谋问道:“那第一遗憾呢?” “那当然是……”宇文烁立马伸手捂住嘴,眼神有些飘忽,说话都有些磕巴:“有……有些东西只能藏在心里,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莫殷冷哼一声,宇文烁后背突然有些凉飕飕的。 -------------------- 第16章 迷雾初生终入局 “今天便先这样吧,少爷我明日再来。” 宇文烁打了个哈欠,他并不打算在擂台上这么一直打下去,一日一局足够了。 第29章 林星谋点头示意知晓了,莫殷与宇文烁便朝着出口的地方离去了。 宇文烁这一枪,惊动了黄金殿,同样也惊动了某位坐稳高台之人。 “宇文烁?老二,你怎么看你这未来小侄子?”男人扶手撑着下巴。 “儿臣认为,有所妥却又有所不妥。”景春深恭敬道。 景春深面前的正是大靖朝开国以来最为“伟大”的君王玄德帝景长与,玄德帝面色苍白,声音也是沙哑无力,明明是算是盛年之际,却是满头霜白,眼角处更尽显沧桑。 玄德帝正了正神色,来了些兴致:“哦?说来听听。” 景春深思量片刻,抬头直视玄德帝:“儿臣以为,宇文哮与当年的骠骑大帅秦轩也算是同气连枝,宇文氏嫡长女宇文曦与骠骑大帅长子秦淮更是结为连理之好,而当年骠骑大帅临阵倒戈背叛大靖,宇文家却是将宇文曦驱逐,划出族谱,可谓是自断双臂为求自保。” 景春深停下言语,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玄德帝的神色,毕竟玄德帝最不愿提及的便是当年的北狄一战。 见玄德帝并无异样,景春深这才继续道:“这么些年过去了,宇文哮一直安分守己,可如今,他却放任宇文烁入京毕露锋芒,若说是藏拙藏不下去了儿臣倒以为不如说是试探,宇文哮是聪明人,聪明人懂得明哲保身,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些年父皇不曾向宇文氏表态,宇文哮难免摸不准您的意思,事情总归是要有个突破口的,而宇文烁就是宇文哮的突破口,同样的,宇文哮将他送进京都更是给父皇送了个突破口,人已经进了京都,是生是死皆由父皇定夺。” 大殿内气氛安静的有些压抑,玄德帝盘动着手中的佛珠。 过了许久,玄德帝缓缓开口道:“若是你,你杀不杀?” 杀不杀?杀谁?宇文烁还是谁?不论是谁,也只能是宇文烁。 景春深掀开衣袍跪了下来,将头狠狠磕在了台阶上:“儿臣以为,宇文烁此人不该杀,如今朝局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处处皆是隐患,况且北狄从未放弃过吞并我大靖的心思,朝堂之上,尚且需要宇文家的血液。” 玄德帝冷哼出声,茶盏与茶壶相碰出点点声响,将大殿的氛围压抑的更为凝重,景春深藏在手背后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玄德帝有两大逆鳞,一是帝师霍云明,二便是凉地那一战,在玄德帝面前提起前者的全都当场身首异处,提起后者的有的意外横死,有的侥幸活了下来却全都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景春深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这些年玄德帝做的,所有人皆有目共睹,所有人皆心知肚明,所有人……皆闭口不谈。 他在试探,试探玄德帝心中可还容得下这天下,可还容得下黎民百姓。 玄德帝停下手中动作,目光看向了殿外的柳树,沉下声音:“你觉得朕所为,可是明君所为?” 景春深微愣,他斟酌着,他面前的人是天子,天子威严,尚且非他所能承受:“父皇所为,前无古人,父皇当为治世之君。” 玄德帝撑着龙椅起身,缓缓走向跪着的景春深,脚步声踩进了景春深心里,一步一步触人心弦。 玄德帝伸手将景春深扶了起来:“老二,你还看不懂吗?” 景春深低下眉眼,不再直视玄德帝:“儿臣不懂,请父皇赐教。” 玄德帝引着景春深朝殿外走去:“政治是由鲜血堆积起来的,朕的脚下已然是累累白骨,或是奸佞小人或是忠君之士,百年后朕魂归故里,即便这些人都想来找朕算账,可那又如何?朕依旧是时代的胜利者,历史的书写者,想要达到目的,定然会有必要的牺牲,而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大靖也好北狄也罢,有何区别?若能开创盛世,管他凉地还是北狄,朕定当亲自大开城门将他请进来。” 或惊世骇俗,景春深望着玄德帝的背影,他知道玄德帝想要的是什么,可他也知道,玄德帝做不到,他自己做不到,或许千秋万代过去也未必有人能做到。 风起,京都再度被笼上了一层薄薄的云雾,而这次,在云雾彻底变成牢笼之前,又将由谁来撕开这层荆棘,为这片土地带回新生的烈日? 玄德帝抬手轻抚上柳树的树干:“老二,你错了,宇文哮并非明哲保身之人,他并非是在试探,他就是要打破京都里这份虚妄的平衡,挚友之死,丧女之痛,这些人早就按耐不住了。” 林星谋回到了梅院,今日种种历历在目,不由得产生了许多看法,对盛坛的,对宇文烁的,对秦渊的。 林星谋本想着将今日所见所感一一记叙下来,可也许是夜色弄人,尚未抬笔,便已沉沉睡去,也不知是周公急着寻林星谋不得还是仙鸟于梦镜无人诉衷肠。 林星谋迷迷糊糊中又回到了盛坛,只是也许是身在梦境中,这里的盛坛和现实大不相同,没有猜选台,却有着满座高朋。 林星谋在梦中寻找莫殷和宇文烁,他大喊着却无人理会,他伸手想要触碰摩肩接踵的人潮,可他的手却径直透过这些人,而这些人也毫无障碍的穿过了林星谋的身体。 随即,人潮立马消失又全部都围在了擂台下,与现实不同的是,这些人个个双手抱拳直面着擂台之上。 而擂台上,站着一位用红绳束着头发的英气少年,林星谋只能看到少年的背影,那一抹红色给索然无味的梦境增添了一抹鲜艳,抓人眼眸,扰人心曲。 第30章 少年抬手将手中的刀刃竖直插入地面,双手背向身后,嘴里不知说着什么,林星谋听不清,而台下人的眼睛里皆是充满了向往。 林星谋鬼使神差的朝少年跑去,他想看清少年的脸,如果梦里也能通感的话,林星谋的心一定快要跳出它原本属于的位置了。 林星谋加快脚下步伐,就在快要触碰到少年束发的红绳时,少年立即化作飞烟散进了天地间,而林星谋周边环境也在不停的扭曲着变换着,最终化为了一片焦土,焦土之上则是遍野尸骸。 就在不远处,林星谋看到了那一抹不同于鲜血的红色,他想要去看清这抹红色,可他的脚却被焦土中伸出来的无形的手死死抓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林星谋无法,只能这般无力注视着那抹红色,他看见那抹红色一会儿闪亮着一会儿又暗淡下来,如此往复着,折磨着,最终,彻底消散……林星谋的梦境也随着这抹红色的消散而破碎。 睡意未消,却已醒来,梦中世界仍旧难以分辨。 是谁?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是姑娘还是少年?为何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你到底怎么了? 林星谋的心乱了,他努力回忆中梦中的红绳……少年,少年年纪不大,他影却高大的如同一根挺拔的松树,足以矗立于天地之间,一举一动都展现着自信与坚定,而后来焦土之上……那抹红色……也你是吗?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烦死了!!!”林星谋径直躺在床榻上,想不通,不想了。 天还未亮,林星谋又沉沉睡去了,然而这次却宛若饮了一杯黄昏酒,无风无梦无他。 两日后,盛坛结束,今年的盛坛榜首竟然真的是宇文烁,虽说宇文烁一日只打了一场,可每一场都是与当天最为强劲之人进行的比试。 宇文烁这个名字彻底响彻了整个京都,整个大靖,如今,民间流传出了这么一句话:北有文豪莫修远,南有枪圣宇文烁。倒也是饭后闲谈时的一桩佳话了。 林星谋一大早就来到了泠尘行,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果然见到了前来的莫殷和宇文烁,其实林星谋不太明白,这二人一个常年待在京都一个留守南城几乎是足不出户,是怎么混的这么熟的? “莫兄弟,宇文少爷,请上行。”林星谋朝二人道。 入了雅间,林星谋替二人泡了壶茶水,宇文烁接过茶碗尝了一口,双眼放光立即将茶碗中剩下的茶水喝尽,莫殷在一旁嘲笑:“好茶需慢品,你这急得什么都尝不出。” 宇文烁放下茶碗,颇为不满道:“我尝出甜味儿了!” “哈哈,宇文少爷喝惯了边境上的酒水自然是习惯不了慢品茶的,不过宇文少爷喝茶倒像是喝酒一般爽快,看来我的茶水是能入宇文少爷的眼的。”林星谋打趣儿道。 莫殷有些惊讶的看向林星谋,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这人时,这人还是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样子,如今倒是“圆滑”了不少,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林星谋问道:“宇文少爷何时回南城?可以的话不妨留下多待几日,我也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京都的风景倒是宜人,跟松江府大相径庭,想来定是不同于南城风光的。“ 宇文烁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可惜了,事儿已经办完了,我得尽快回去不然我外公定会亲自扛着枪来赶我。” 林星谋满脸的不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莫殷偷偷的笑了起来,而宇文烁则毫无威慑力的瞪了莫殷一眼。 -------------------- 第17章 千金掷球觅良缘 到了晚上,林星谋送走了二人,在泠尘行坐了会儿便回到了秦叙白府上。 前两日下的注成倍的返还了回来,林星谋把钱全部锁在了一个小格子里,掏出本子,在上次记录过的地方又减去一笔。 林星谋伸了个懒腰正想好好睡一觉,房外却传来砰的一声,林星谋打开房门,原是一场烟火。 林星谋来到中央,欣赏着这场似盛大的乎永远不会完结的烟火。 林星谋自言自语道:“大靖朝不禁烟火的吗?” “平日里是要禁的,不过今日皇孙降生,皇宫内也是大设佳宴。” 林星谋回头便看见了站在阴影处的秦叙白,林星谋笑着朝他招手,将他引到了月光下。 “皇孙啊,是哪位殿下的啊?”林星问道。 “三位殿下之中只有大殿下娶了亲,你说会是哪位殿下?” “知晓了,那宫中设宴,你怎么不去?”林星谋不解。 秦叙白抬头看着烟火,眼睛里却是一片寂静,再怎么盛大的烟火似乎都映不进他的眼眸点不燃他的心火。 秦叙白笑了笑:“皇孙降生是天大的喜事,我日日见血,见着皇孙怕是要冲撞了皇孙的气运了。” 林星谋捡起一颗石子砸进了水池中,又兀自用手捧起了水池中的水:“你看,你这水池中本来是没有石子的,刚刚我扔下去的石子身上占满了地上的粘土灰尘,我把他扔进水池,水池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吗?没有啊,况且你是为天家办事儿的,见了多少血也是为天家见的,你就是去见了皇孙也是为皇孙保驾的,哪里会冲撞气运呢?” 秦叙白伸手抓住林星谋手腕,将他手中的水倒回了水池,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块儿手帕,替他将水渍擦干净,而后立刻将手抽回,又将手帕放回了衣袖中。 第31章 秦叙白打趣儿道:“今日有差事要办,不得空罢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竟真信了,我看你这脑子也没好多少啊。” 林星谋真想要再给秦叙白一巴掌,还以为这人终于肯好好做个人了,谁曾想嘴巴还是这么欠。 不过秦叙白没有再“口出狂言”了,他递给林星谋一对耳塞:“若是困了便回去睡觉。” 林星谋起先是挺困的,不知怎的现在倒是来精神了,他接过秦叙白递来的耳塞,却没有回屋,就这么站在月光下看着烟火,上辈子成日里为了生计忙于奔波,城市里也是禁止烟火,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下来看上这么一场盛大美好的烟火了。 秦叙白也没有离开,就这么一直站在林星谋身边,绽放在夜空中的烟火一点儿也不好看,还没有身边的傻子有趣儿,秦叙白想这个人这么喜欢安逸舒适的生活,往后便不叫他来东厂了,若是来了,那就不让门口放他进来便是了,若是有旁人找他麻烦,自己总归也是护得住的,这么想着,秦叙白唇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看着同一场一场烟火,二人心里想的却是毫无相同之处,不过好在二人也算都是欢喜的。 林星谋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梅院的了,他只记得他一躺下就立马失去了意识。 “怕什么?就是到了黄泉边奈何口,这一战我们也赢定了!” 少年的自信骄傲的声音萦绕在林星谋的梦境里,又是一夜春闺梦,梦里人依旧意气洒脱,却也依旧仿若身处迷雾,叫人看不清,碰不着。 次日清晨,林星谋几乎是一睁眼就从书架上拿出了笔墨,刚要下笔,脑子里少年的背影,声音全都模糊了起来,他只记得那一根红绳,林星谋烦躁的将笔扔在一旁,而后无奈的趴在桌案上。 水中月镜中花不过如此了,也不全对,林星谋想哪怕是水中月镜中花那也是看得见摸不着罢了,而记忆里的这抹红色却是看不见摸不着啊,林星谋的心被折磨的痒痒的,却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林星谋试探性的唤了一声袁烨,这次倒是立马就出现了。 “你先前去哪里了?我唤你你也不在。” 袁烨起身道:“督主大人吩咐我去办件事。” “原来如此。”人家没说,林星谋自觉不再多问。 林星谋今日闲来无事,在披霞道上瞎逛着,偶尔见着喜欢的花卉或者什么有趣儿的玩意儿也会买下,请老板送至秦叙白府上。 前方不知是发生什么了,众多男子挡在道路中央,个个伸出双臂,眼神满是激动之色,林星谋走近才知,原是一家富人姑娘在抛绣球选如意郎君。 林星谋费力的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突然,迎面抛来一颗绣球,林星谋担心砸到自己的脸,几乎是下意识的将球接住,而接住的瞬间,周围的喧嚣突然神奇般停止了,林星谋抬头一看,那姑娘竟一脸娇羞,连忙用扇子捂住脸。 林星谋一惊,这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万分之一概率的情况竟然让自己给碰上了?!林星谋慌忙中立即松手,绣球掉在了地上,身边的人群发了疯似的朝林星谋这里靠近争抢着地上的绣球。 那姑娘见林星谋这般不识抬举,朝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清了清嗓子:“方才那位接了我家小姐绣球的公子,还请上来一叙!” 林星谋心道不好,更加费力的往前方挤着,楼上的小姐皱了皱眉头,小厮立即会意,抄着家伙带着一群人一起下楼将人群散开,随即直接上手抓住了林星谋,强行将他拽上了楼。 林星谋吓得大喊袁烨却没人出现,这天杀的!!!林星谋心里一阵悲凉…… 上了楼,林星谋被粗暴的往前一推,他身形不稳倒在了地上,林星谋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艳的帘席,烛火微光,一只纤纤玉手从帘子里伸出来,轻轻拨开帘席,走出来了一个如诗如画般的女子。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女子端庄大方的朝林星谋行了个礼:“小女子夏罗衣,见过公子。” 林星谋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往身后退了几步:“夏姑娘,很是抱歉,我并非有意坏你择胥,这便离开。”林星谋立即转身朝门口跑去,门外的小厮拿着棍棒挡在门口,林星谋顿时停住了脚步。 “公子,您既然接了小女子的绣球,那便是小女子未来的夫婿。”女子缓缓开口。 林星谋心道不好:“罗姑娘,在下平日里风流惯了尚无娶妻之意,姑娘出身高贵,何不另觅良缘?” 夏罗衣默不作声的打量林星谋,随即又平淡的开口:“公子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接了绣球,若是公子不愿,小女子日后的名声怕是要就此毁了,不论公子生性放浪还是如何,小女子都认了,只是往后的日子里,还望公子垂怜。” 林星谋不解,毕竟讲真的,这绣球精准的几乎是就跟定位上了林星谋似的。 林星谋抬手擦了擦额间冒出的冷汗,暗自抚平了自己微微皱起的眉头。 林星谋握紧双手咬了咬牙,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我有病,花柳病。” …… 夏罗衣的脸色一下子冷到了极点,连眼神都有了些怨念。 林星谋继续道:“姑娘若是非我不嫁,我到也是无甚所谓的,只不过我家中已有多房妾室,个个舞姿曼妙小嘴可人,姑娘若是不嫌弃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第32章 夏罗衣攥紧手帕,眼神中的怨念消散,转而又多了几分委屈之色,还真是我见犹怜:“小女子自认清清白白,公子何故这般羞辱于我?” 林星谋也作着夏罗衣的神态,甚至还刻意抬手捂住了口部:“小男子自认从未招惹过姑娘,姑娘何故特意设计于我?姑娘莫不是一见到小男子便欣赏好感,就算是倒贴为奴为婢也恨不得要嫁给小男子?小男子竟不知自己竟有此等魅力,倒真是惭愧啊。” 泪水在夏罗衣眼眶里打转,似是收了天大的冤屈似的,然而她方才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诧异还是被林星谋捕捉到了。 “我确实初见公子便觉得欢喜,公子怎的这般揣测我?” 言毕,夏罗衣还真的落了几颗珍珠,见状,林星谋碾起兰花指,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那不存在的泪水。 林星谋刻意夹着嗓子:“夏姑娘可莫要诓小男子,小男子自知天生丽质,就是夏姑娘也是远远比不得小男子的,可是夏姑娘,你说你怕往后名声坏了,那姑娘为何非要强掳小男子上来,这可不是逼迫小男子娶你嘛?当然也许是因为姑娘太过喜欢小男子了,不过姑娘一边说喜欢小男子,一边又强行逼迫小男子……真是……” 林星谋掩面泣泪:“真是!虚情假意!心口不一!假模假式!花言巧语!!!” 夏罗衣:…… 门口小厮:…… 真是好一朵清新脱俗的白莲花啊!林星谋给自己的表演打了个满分! 夏罗衣冷笑一声,收了那泣涕涟涟的神情:“公子要如何才肯娶我?” 林星谋仍旧是一副心机白莲花的模样:“姑娘要如何才肯放小男子走?” 夏罗衣故作无知:“我已经这般低声气下了,公子还是不愿吗?” 林星谋摆了摆手,再夹怕是就要吐出来了,实在是恶心不下去了:“姑娘今日这出戏,演的很好,只是姑娘这般喜欢演戏怎么不去戏园子里演?专给我林星谋一人演,岂不大材小用?“ 夏罗衣眯了眯眼,可算没再继续下去了,她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不好玩,再好的戏不能让看客看入戏又有什么意义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我演的哪里有问题,林公子就是不信。” 哪里有问题?分明处处都是问题! 大靖朝女子虽然依旧饱受偏见,可是现如今女子的名节早就不在男子身上,而是在她们自己手中,要说名声林星谋是决计不信的,要说喜欢,笑话,喜欢还会让小厮这么粗暴的抓着自己?林星谋保证方才被小厮抓过的地方,布料之下绝对泛红了!若真是喜欢,就是再心急,也是绝对不会舍得伤害自己心尖之人的。 再者,方下下面明明有那么多青壮男子拥挤着假模假样的抢着掉在地上的绣球,可是那小厮一下来这些人跟退潮似的自己就散开了,分明都是演员! 今日这场抛绣球觅郎君,就是专门为林星谋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林星谋方才在下面喊袁烨,对方却未曾出来,恐怕也是这些人动的手脚!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夏罗衣撕下来那层柔弱的面具,她抬了抬手,门口的小厮立刻上前朝林星谋膝盖处狠狠地踢了一脚,林星谋被迫跪在了地上,小厮死死的抓着林星谋肩膀将他压在了地板上。 林星谋心想该死的,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林星谋强行保持镇静,转动着眼球观察着附近:“姑娘想找我大可以去泠尘行,何必特意如此?” 右边的小厮将林星谋的手按压在地上,夏罗衣毫不客气的踩上了他的手,还刻意转动着脚底,林星谋疼得直冒冷汗,抓心挠肺。 夏罗衣抓着林星谋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扯了起来,夏罗衣对上林星谋的忍痛眼睛笑道:“林公子花名在外,本姑娘平日里最痛恨就是你这种人,哪里会想找你?” 林星谋强忍疼痛,连表情都控制着不露怯色,大脑飞速运转着,讨厌浪荡公子,演的一手戏,京都哪里有这号人物? “林大公子,既然猜到这是刻意你设的局,你不过是孤身一人,怎么敢拆穿我?就不怕我一个不高兴,弄死你吗?”夏罗衣用力将林星谋的头刻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鲜血染湿了地板,林星谋脑子里嗡嗡的,真疼啊,连耳边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了。 夏罗衣收回手,嫌弃的擦了擦自己的手,像是多碰林星谋一下都觉得恶心。 -------------------- 第18章 睚眦必报景春深 “行了,差不多了。” 一道年轻的男声从帘席深处传来。 得男子出声,夏罗衣这才将脚也抬了起来:“哼,且留你一条贱命。”按压着林星谋的小厮退了下去。 夏罗衣将帘席掀开,里面站着的是一个衣着华丽带着黄金面具的男人,男人脸上只露出来一双狐狸眼,男人随意把玩着手中玉佩,轻飘飘一句话足以决定一人生死。 林星谋费力的抬眼,便是死也要知道是死于何人之手:“黄金面,景春深。” 景春深摆了摆手,夏罗衣也退了出去,房间里赫然只剩下林星谋与景春深二人。 林星谋瘫坐在地上:“不知二殿下这是何意?” 面具之后传来一声嗤笑,景春深没有回答,就这么默默看着林星谋,似乎很乐于欣赏林星谋狼狈不堪的样子。 林星谋被这双狐狸眼盯得头皮发麻,比起夏罗衣的美人白莲计或者直接动粗,林星谋更受不了这种沉默的审视,就像是无言的判刑,你跟本无权辩驳只有等待命运给出判决结果,而等待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明明只一分一秒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第33章 林星谋率先败下阵来,不过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大靖有大靖的律法,二殿下这么做是在动用私刑?还是说,大靖的律法已经由二殿下做主了?” 景春深饶有兴致的看着林星谋,倒像是想看看这人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不论是京都还是在松江府,我林星谋的名字何人不知?我若是无端消失,二殿下难道就不怕被人查到什么端倪吗?” 景春深将方才被小厮一起带上来的绣球扔在了林星谋脚边,红色的绣球粘上林星谋的血倒显得异常惊悚。 “你是死是活和本殿又有什么关系呢?”景春深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问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似的。 林星谋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景春深指向绣球:“林公子见当街抢走了夏姑娘的绣球,见着夏姑娘后竟然见色起意意欲侵犯夏姑娘,本殿不过是路过门外时见着了林公子正欲对夏姑娘行不轨之事,命人将林公子拉开而已,只是林公子却恼羞成怒大放厥词羞辱本殿,还妄图行刺本殿,于是就被就地正法罢了,这满街的行人皆是人证,至于你到底是死是活,于本殿又有何关系呢?又有谁会在意呢?” 林星谋瞪大双眼,他可算是见识到了,这就是强权,要你活你就该感恩戴德,要你死你更是别无选择,而对于这些掌权者而言,杀死一个人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足以让千千万万人为之举起手中的屠刀。 林星谋从心里开始痛恨这些人,近乎是咬牙切齿道:“二殿下说的轻巧,人命在殿下眼中不过是草芥而已,殿下有天大的权力来漠视生命,我反抗不了,只是殿下若非要我死,我也定是不从的。” 景春深看着动弹不得的林星谋,轻笑出声,那双狐狸眼里充满了嘲讽与蔑视:“从不从只怕是不由你说了算。” 林星谋暗自发力尝试着活动自己的腿,竟是真的半点也动不了,手脚的疼痛传到大脑,岂一撕心裂肺可言? 林星谋不想死,他的人生才刚刚走上正轨,他决计不能死!要活!一定要活下去! “殿下见过狼毒花吗?它的花朵的根系大,能够适应极度寒冷干旱的环境,同样的,它的汁液是有毒性的。” 景春深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兽:“所以呢?” 林星谋直视景春深,语气更加坚定:“所以,大不了一起死,有二殿下给我陪葬,也是小人莫大的荣幸了。” “就凭你?” “就凭我!”林星谋字字铿锵有力,他算着大概的位置和时间,将染了血的绣球扔向了窗外,林星谋偏执的笑道:“殿下,外面应当很快就会来人了,您知道我说的是谁的,您说我是死是活谁会在意,那就看看吧,会不会有人在意!” 林星谋在赌,赌景春深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景春深若真的已经可以随便编造一个借口就致自己于死地,实际上根本不需要等自己在京都待这么久,在自己刚来时,名声极差且没有半点儿基础的时候才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现在?如果说是因为有所顾忌,林星谋来到京都后最大的底气就是秦叙白也只有秦叙白,顾忌身为东厂督主的秦叙白说起来好像有几分道理,可对方是皇子,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借口,就算秦叙白有任何异议又如何?秦叙白还能为了区区一个林星谋就跟天家撕破脸面?这也太得不偿失了些。 但林星谋想,应该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林曲靖远在松江府,不论如果,如今他只有秦叙白这一个拿得出手的筹码。 排除这个,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了,景春深没有这么大的自由或者说他因为某些原因根本不能杀林星谋!看看这人设的局,要真的想杀掉自己哪里需要费这么大周折?正如景春深自己所说,他已经为林星谋写好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结局,他连面都不需要露,在门口随便晃晃等着林星谋的死讯传来这样不是更好吗?哪里需要亲自出面冒这不必要的风险? 林星谋看不见景春深的表情,可单就眼神来看,景春深的眼神一如方才,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林星谋慌了,莫非自己赌错了,这人真的就是个疯子,只是这时想杀自己罢了? 不!不可能!皇城之下,就是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 汗水随着脸颊滑落,又是无声的沉默,林星谋的精神快被折磨的崩溃了。 不知过了多久,景春深遗憾的叹了口气:“你还想证明什么?你以为谁会来?” 林星谋没有回答,血液流进林星谋眼眶中,林星谋的眼睛被染的猩红,活像个横死的怨鬼。 “想知道本殿为什么要杀你?” 不等林星谋回答,景春深自顾自的开口:“我们以前见过一次,那会儿你给本殿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林星谋大脑飞速运转着,他从未见过景春深,对他的所有认知也全都来源于他人之口,那就只能是“林星谋”了,这二人见过一面,那就只能是“林星谋”入京停学的那段时间了。 “林星谋”给景春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林星谋”都做过什么?往二殿下身上泼滚烫的热茶,把事先准备好的的沾了墨水的帕子往景春深身上擦,故意把二殿下绊倒在池水里,还胆大包天摘下了二殿下的面具! 这还真是些……深刻的印象啊…… 第34章 前人作孽后人受灾……林星谋连骂都不知道还能找谁去。 看着林星谋变化莫测的表情,景春深笑道:“想起来了?你当年可是让本殿产生了不小的阴影啊,本殿做人行事向来睚眦必报而且钟爱加倍奉还。” 景春深的声音越来越冷:“你说,本殿该如何处置你合适呢?” 林星谋呆愣着,景春深命门口的小厮端来一桶滚烫的开水,林星谋赶忙拼尽全力朝门外爬去,景春深让人将他按牢了,他舀起一瓢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一点一点的浇在林星谋受伤的右手上,右手接触到滚烫的开水立马红肿起来,而景春深的折磨是不容抗拒的,是细水流长的。 林星谋死死咬住牙关,他不能求饶,再烫再疼他也必须忍下去! 一瓢接着一瓢,林星谋的右手已经麻木了,他根本不敢去看自己的右手。 终于,行刑结束了……压着林星谋的手松开了,就当林星谋神经稍微放松时,一只大手又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压入盛满了热水的桶里,尽管水温已经略微下来了些,可是当水呛进鼻腔时仍旧痛苦难耐,热水侵袭进了肺腑,林星谋只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快要蒸腾了,额头处的伤口也在撕裂的叫嚣着。 林星谋的头颅被突然拽回了空气里,林星谋猛烈的咳嗽着,可未等他缓过来便又被按进了水桶里,如此这般,循环往复了数次之久,景春深才终于施舍般抬了抬手,小厮这才将林星谋拖到了地上。 “咳……咳咳咳……” 林星谋疯狂的咳嗽着,身体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溺水濒死的绝望仍然深深地包围着林星谋。 景春深走进俯下身来,那双狐狸眼里只剩下了满足之色:“畅快吗?” 林星谋逼迫自己冷静,可不论再怎么心理暗示,张开口的瞬间依旧是颤抖与恐惧:“畅……畅快,畅快极了……” 景春深大笑出声:“记住了,这是本殿专门为你设置的赏赐,往后若是本殿得空了,会再来看望你的。” 林星谋弯下身躯,将头埋的低的不能再低:“多谢殿下赏赐,小人定当铭记于心。” 景春深走出房门,连脚步都是欢愉的,待脚步声彻底消失,林星谋这才躺在地板上,他伸出完好的左右捂住眼睛,想起方才的自己,默默的问了一句:“你是谁啊?”然而注定无人能回答他。 鲜红色的血水滑落,可那真的是血水吗? 林星谋躺了许久,等意识终于清醒多了,腿脚也可以动了,这才撑着地板晃晃悠悠的起身,他将房内带着面纱的斗笠戴在头上,一瘸一拐的缓缓做出了房门,他的心不知道是何感受,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是回不去了。 林星谋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一家医馆,医馆里的大夫光是看到林星谋的手就倒吸一口凉气,林星谋淡淡开口:“您是大夫吗?” “是。” 林星谋小心翼翼的抬起右手:“还有头和腿,麻烦您了。” 年级有些大的大夫叹气道:“哪里哪里,公子受累了。” 是真的累啊,身心俱疲,一句受累却不知安抚了多少徘徊在清醒与沉沦间的灵魂。 “多谢您。” -------------------- 第19章 怒火中烧报以灾 林星谋的手已经肿胀的比平时大了两倍不止,大夫小心的为林星谋敷上膏药,真疼啊,林星谋强忍着不吭声,在给头部处理好包扎后,大夫又给林星谋脸部也敷上了和手部同样的药膏。 大夫仔细检查了林星谋的腿,还好并未伤及骨头,大夫给林星谋包扎完又嘱咐了了林星谋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林星谋行礼回应知晓了。 林星谋拖着处理的身体缓缓走到了秦叙白府门前,林星谋驻足许久还是走了进去,在路过院子中央的水池时,林星谋几乎连余光都控制的恰到好处,一丝一毫的视线都不分给水池。 林星谋回到梅院,推开房门,躺在了床榻上,一日之间,他的心起起落落,就是海水也该推起新的海浪了,可林星谋的心却就此沉寂,尊严什么的,连带着他作为人的那颗心,和他的头一起,磕在了望月楼的地板上,鲜血淋漓。 许是今日真的太过难熬,就连专食梦境的梦貘都看不下去了,竟然对他格外开恩,给他造了一个不知原属何人的梦境。 梦境里,林星谋看见熟悉的红绳少年在给自己包扎伤口,虽然依旧是看不清少年的面容,可这次他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少年的动作格外轻柔,像是生怕动作大了会弄疼他似的,不过林星谋很想告诉他自己一点儿都不怕疼,受伤的时候自己可是一声都没吭呢! 少年却是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林星谋的手,明明这般克制,却又像是恨不得吹散林星谋身体上的疼痛以及那挡在林星谋心间的那层薄薄瘴气。 林星谋幽幽醒来,看见了坐在床榻边上的秦叙白。 “睡得可还好?” 林星谋轻轻摇了摇头,脑子昏沉沉的,整个人像是不受控制的不住往下坠。 林星谋小声开口,声音却嘶哑的不像话:“有点晕。” 秦叙白探了探林星谋的脉搏,不可察的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伤成这样了?” “我……”林星谋本想开口,可是仔细想来还是不能说,景春深能弄他一次就能弄他两次三次,对方是皇子,秦叙白是臣子,不该被他牵扯进来惹上这不必要的麻烦。 第35章 “我昨日逛街,在一家酒楼不小心摔着了。”林星谋道。 秦叙白轻轻拍了拍林星谋的肩:“走个路都能摔,你今年有五岁了没?” 林星谋转过脸去不看秦叙白,这人真是的,自己都这么难受了,竟然还在玩笑揶揄他。 秦叙白伸手捻了捻林星谋的发丝,随即郑重的握在手心:“伤成这样叫人看着还以为谁欺负你了。” 林星谋微愣,心间一阵酸涩,他用左手将被子拉起盖过头顶,这焖重至极空气稀薄的感觉真不好受,不过好在不似溺水般痛苦绝望。 秦叙白:“说你两句你躲什么?往日里怎不知你脸皮竟然这般薄。” 林星谋焖不做声,这人说的话这么欠,却偏偏配上了这么温柔的语气,林星谋一时分不清这话背后的意思。 秦叙白把玩着林星谋露出来的发丝,左手隔着被子轻轻顺着林星谋盖在被子下的左臂。 “闷着多难受啊,你出来,我今日休沐,带你去城郊跑马场玩玩?不过你现下不舒服,肯定是不能亲自上马的,你平日里总爱种这个种那个的,我倒知道京都有一处花圃地,里面种的花很是好看,不如带你去那里看看?” “不去。”林星谋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了点鼻音,他也知道自己难受啊,可自己哪里都不想去。 秦叙白将声音放的更轻:“可是伤口太疼了?你出来,我给你吹吹好不好?吹一吹,病痛好似随风去。” 泪水顺着林星谋两颊滑落,被人羞辱他没哭,被人折磨他没哭,受人恩惠他也没哭,许是秦叙白的声音太蛊惑了,他终是忍不住了,心底有着莫大的委屈,一切都和自己没关系,却莫名其妙的全被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林星谋紧紧咬着牙,不肯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啜泣声。 在林星谋看不见的地方,秦叙白都快将右手攥的出血了,秦叙白的眼神越来越冰冷,语气却是依旧轻柔:“想喝点水吗?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喝了多少也会舒服些。” “不要太热。” “好。” 秦叙白倒了杯热水,放在林星谋床头:“过会儿凉了些记得喝了。” 林星谋没有说话,秦叙白收回手,又静静看了会儿林星谋,随即便轻轻起身,连脚步都格外轻柔,走出房门,秦叙白的眼神彻底冰冷下来。 秦叙白来到院子中央,站在水池旁淡淡开口:“平叔,填了。” “是。” 秦叙白走直正厅,正厅里跪着的正是袁烨。 “查到什么说什么。”秦叙白沉下声音。 袁烨后背都在暗自冒冷汗:“林公子被夏罗衣设计引到了观月楼,出来后便去了医馆……” 秦叙白抬眸,手中的毛笔被单手折断,袁烨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秦叙白。 山雨欲来风满楼,秦叙白将手中断了的毛笔掷了出去,从袁烨耳边穿过留下一阵风声直直钉入了门板:“本督让你跟着他看着他,你练功不精被人拖住本督尚且不多问责,让你去查他是怎么伤的,你就给本督查出这么点东西来?” “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他见过秦叙白审讯犯人时的样子,他也知道,秦叙白真的怒了,袁烨将狠狠头埋下,无形的威压压的袁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滚去领罚。” 袁烨舒了口气:“是,大人。” 秦叙白闭上双眼,脑中全是昨日得知林星谋不见时的场景。 昨日秦叙白一归家便命平叔备好马具,想着今日可以带林星谋去马场玩玩,他甚至想到了林星谋可能根本不会骑马,但是没关系,自己可以教他,他去了梅院却没有见到那个平日里都会在梅树下泡茶或者悄悄记录着一些秘密的林星谋。 不多时,袁烨神色慌张回来了,却是独自一人:“大人,披霞道上属下不慎被人缠住,林……林公子跟丢了。” 秦叙白当时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京都城能发生什么?跟丢了是什么意思?他的心不受控制的慌乱起来。 秦叙白派了很多人去寻,最后,林星谋自己回来了,林星谋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上,手上全都包扎了起来,走路时还是一瘸一拐的,他看见了林星谋路过水池时身体不自觉的抖了抖。 那时的秦叙白快要失控了,这些都是谁干的?! 谁敢伤你?! 秦叙白悄悄跟上了林星谋,他看见林星谋回到梅院后直接倒在了床榻上,好疼,真的好疼,他的心早就被冲化了锋利的冰棱,哪里受得了那壶甜茶的消沉? 待到林星谋呼吸变得平稳了起来,秦叙白这才放缓脚步坐在了床榻边,这人睡着了眉头都是紧皱的,秦叙白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 秦叙白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儿,他就这么一直守着林星谋,他都想好了等林星谋醒了跟自己告状以后该怎么收拾那些人,可这人醒了却愣是什么都没有说,自以为滴水不漏的维护着自己的自尊,而秦叙白所有的计划全都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秦叙白一直希望林星谋能像个男人一样不要轻易弯下自己的脊梁,可如今他做到了,秦叙白却一点儿都不满意,甚至烦躁的想要撕开林星谋的这层所谓的坚强。 秦叙白睁开双眼,眼睛里是汹涌的怒气,似是来自地狱的修罗终于在此刻觉醒,他自顾自开口:“夏罗衣,还有……景春深。” 第36章 望月楼内,夏罗衣整理着自己的妆容,对着镜子欣赏了许久,便是与西施貂蝉做比,也是难分胜负的,夏罗衣勾唇,起身正要走向房门外,房门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踹开了。 “何人放肆!”夏罗衣皱眉大喝,这望月楼上上下下高手如云,没有她的允许何人竟能直接闯到这里来?! “放肆?本督面前,你也配说放肆?”秦叙白踏入房内,对上夏罗衣讶异的眼神。 夏罗衣立即凝聚心神::“督主?您要见罗衣只需派人通报一声,何必如此?” 秦叙白冷笑出声:“景春深没有告诉过你,林星谋是由本督罩着的吗?” 夏罗衣瞪大双眼,二殿下只是说这个林星谋是个成日里流连花街柳巷的纨绔公子哥,这点也是她所知道的,可是林星谋和秦叙白是什么关系?二殿下从未与自己提起过! 秦叙白拔除焚昔,夏罗衣如临大敌,他们都知道,秦叙白的刀一旦出鞘必然见血! “督主且慢!罗衣与您皆是为殿下办事,殿下既然对林公子动手,那必然是有殿下的理由,督主便是将罗衣杀了也无济于事!” 秦叙白提刀一步一步靠近夏罗衣:“本督不杀你,景春深的那些喜好你也知晓,你这般忠于他,那本督便也学学他,将你对林星谋做的加倍奉还与你,你可要好生受着。” 夏罗衣立马朝着窗外跑去! 逃!快点逃!秦叙白就是个疯子! 秦叙白没有立即去抓夏罗衣,他就这么不急不慢的跟着夏罗衣,在夏罗衣以为自己快要成功逃离时,又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夏罗衣喘着粗气道:“秦叙白!你能耐你有种去找二殿下!冤有头债有主!你欺负一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秦叙白猛地踏着地面,翻身跃到了夏罗衣前方,夏罗衣身后也已经退无可退。 “急什么,收拾完你,本督自会给二殿下送去一份礼物。” “啊!!!” 秦叙白提刀刺向了夏罗衣的右手:“你也知道,本督没有不伤女人的习惯。”随即,秦叙白握着刀的手转了转,夏罗衣疼得面目狰狞,惨烈的喊叫声回荡在小巷里。 秦叙白阴森的开口:“他身上的伤还有哪些出自你手?” 夏罗衣崩溃的大叫着:“没有了!只有手!我只踩了他的手!” 秦叙白伸手将夏罗衣的头抓起撞向了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夏罗衣,你男人背叛你,你便痛恨起了全天下的浪荡子,本督倒是可怜你,不过你的不幸与旁人何干?你有能耐有种去砍了你那负心汉啊。” 夏罗衣双目赤红:“秦叙白!!!” 秦叙白继续开口攻心:“夏罗衣,你后来爱上景春深了吗?可他爱你吗?他眼里心里都是些什么你不知道?你真可悲啊,他给你一颗糖你就真的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人家根本不搭理你,你自以为是的忠心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是!你还真是可笑啊!” “你懂什么?!”夏罗衣疯狂的咆哮着,泪水夺眶而出,更显无力,更显疯癫。 秦叙白拔出焚昔:“我是不懂,我的话你当笑话听听,我也当你是笑话看看。”言毕,秦叙白一眼都不再施舍夏罗衣,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景春深所在的偏殿意外走了水,好在被发现的及时,一盆接着一盆水泼了进去,这才勉强止住了火,而被困在里面的景春深全身上下都被浇上了滚烫的热水。 青岩赶忙替景春深擦拭着,景春深的那双狐狸眼叫人看不清喜怒,语气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这才是你吧,秦渊。” -------------------- 第20章 风云变而祸乱生 晚间,景春深去拜见了玄德帝:“儿臣拜见父皇。” 不过几日,玄德帝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玄德帝微微抬眼看了看景春深,只说出一句话:“斩草不除根,反惹一身腥。” 景春深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黄金面具,露出了里面极为英俊的面容,景春深笑了笑:“禀父皇,秦渊已经快脱离控制了,接下来,可需要……” 玄德帝摇了摇头:“老二,这外头的柳树长的极好,抚朕出去看看吧。” 景春深上前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玄德帝,刚将玄德帝扶起来,殿外突然风怒雨来,恰有掀屋决堤之势。 玄德帝停下脚步,看着那颗柳树在阴风怒号中无力摇动着,玄德帝深深叹了口气:“风云既变,祸乱将起。” 而此时,远在南城的宇文府内。 宇文明凝呆呆地坐在梳妆镜前,镜中的宇文明凝面色蜡黄,哪里还有此前去京都献舞时的半分精致。 嘎吱一声,房门被一个老婆子推开,老婆子大步踏进房内,不耐烦的开口催促道:“二小姐啊,夫人都等你一个多时辰了,您就莫要再拖下去了,快些随老奴去罢!” 宇文明凝没有动身,她伸手拿过梳妆镜上的梳子,一下一下的给自己梳理着发丝,宇文明凝有些虚弱的开口:“母亲是想让我去京都和二殿下完婚吧。” 老婆子暗自白了白眼,小声嘟囔道:“一个过继到夫人名下的小妮子能嫁给二殿下本就是天大的福分了,还在这里甩脸子给谁看呢。” 宇文明凝斜视着这老婆子,纵使面色肌黄却仍旧不失气场:“阮嬷嬷也屈尊来我这儿这么多回了,想必定是十分辛苦。” 第37章 宇文明凝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水起身走向阮嬷嬷,将手中的茶水泼在了阮嬷嬷脸上。 “哎呀!”阮嬷嬷大叫着,用手擦着湿透了的脸和头发:“你!你真是大胆!我!我这就回去告诉夫人!看夫人怎么处置你!” 说完,阮嬷嬷就转身走出房间,刚出房门又停下脚步朝着放门口啐了口痰:“我呸!晦气东西!” 宇文明凝坐回了梳妆台前,从腰间拿出了一根碧绿色的玉兰发簪,她抬手轻轻擦拭着发簪:“阿姐,我之前去京都时远远的瞧见了渊哥哥,渊哥哥还活着,偌大的帅府竟然就只剩下渊哥哥一个人了,只可惜凝儿可能帮不了渊哥哥什么,阿姐教凝儿的,凝儿都记得,阿姐……凝儿想阿姐了……” 主屋内,那阮嬷嬷将宇文明凝方才的事狠狠地添油加醋夸大了几倍告诉了楚夫人,楚夫人大怒:“好啊!是要反了天了不成!”随即,便带着一众家丁来到了宇文明凝院子里。 “啊!!!”阮嬷嬷刚一推开房门便惊吓的尖叫了起来。 楚夫人上前一看,不得了了!宇文明凝倒在了一片血泊中,玉兰发簪插进了宇文明凝的胸口出。 楚夫人回神赶忙朝着身边人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 “什么?!宇文明凝自尽了?!”林星谋瞪大双眼惊讶道。 袁烨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没有真的死了,又被救回来了。” 林星谋啧啧出声,南城与京都相隔甚远,消息传进京都时已经过了两三日,这几日,林星谋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秦叙白每日回家都给他带了好多好多花卉回来,他心里也跟着舒服多了:“你这几天去跑哪里去玩儿了?竟也不带我,真不够意思。” 袁烨嘴角抽了抽,他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未尽职责,这些时日都在东厂受罚吧,不过自那之后,秦叙白便让他贴身跟着林星谋,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就可以提头来见了。 林星谋继续问道:“宇文明凝是二殿下的未婚妻,婚期当头为何要自尽?莫非……是知道了二殿下惨无人道的故事?!” 莫殷赶忙伸手捂住了林星谋的嘴:“公子慎言!” 林星谋眨巴眨巴眼睛示意知晓了,袁烨虽然不放心但还是放没有继续捂着林星谋,这人金贵,他现在可是彻底意识到了。 “秦叙白呢?他这几日在做什么?” 袁烨微愣,秦叙白在做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几天秦叙白并不在东厂,只是每日到了时辰依旧会回到府上:“大人有事情要办,具体事宜大人也并未跟我说。” 林星谋趴在石桌上,有些遗憾道:“好吧。” 林星谋百无聊赖的想秦叙白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些什么呢? 皇宫宣政殿内,玄德帝把玩着一枚已经生锈了的钱币。 “禀陛下,秦叙白已经到殿门口了。”蒋熙公公温声道。 “让他进来。” “是,宣东厂秦叙白觐见!” 秦叙白穿着官服,走进宣政殿恭恭敬敬的朝玄德帝行了一个臣礼。 “不知陛下召见微臣所谓何事?” 玄德帝撑着座椅站起身上前将秦叙白扶了起来,费力的弯腰替他拍了拍膝盖处的风雪。 秦叙白连忙往后退步,随即又立刻单膝跪下:“臣惶恐。” 玄德帝深深叹了口气,命蒋熙为秦叙白抬了一个座椅进来,天地之间能有与天子同坐的殊荣的怕是也只此一人了。 天越来越凉了,玄德帝命人给秦叙白上了杯热茶暖暖身子,茶水入喉却是半分也比不上林星谋的甜茶的。 “阿渊近日可还好?” 秦叙白眉头微挑,阿渊……明明该是最熟悉的叫唤怎么就那么陌生呢?如今就算有人在他身后叫起这个名字,他连头都不会回一下,毕竟秦渊这个称呼多少年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了,他早就忘记被人叫起秦渊时该是何反应了。 秦叙白放下茶盏:“回陛下,臣一切都好。” 玄德帝看向秦叙白的眼神里满是慈爱,似乎秦叙白还是过去的秦渊,玄德帝仍是他的景叔一样,从未改变。 玄德帝伸手想要抚摸一下秦叙白的脸庞,却再次被秦叙白向后侧身躲开了。 “许是有些时日未见了,阿渊怎的还与景叔生分了。” 秦叙白再度起身下跪:“臣秦叙白不敢攀附陛下,微臣永远是大靖的臣民,微愿为大靖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玄德帝始终保持的得体的微笑:“地上凉,阿渊快起来罢。” “微臣叩谢陛下。”秦叙白站了起来,却没有再坐到椅子上。 玄德帝算着时日,倒也差不多了:“阿渊看见殿外的柳树了吗?朕前些年在下面埋了几坛酒,今日难得你我叔侄相见,阿渊快去挖一谭来,朕今日定要与阿渊畅饮一番。” “臣遵旨。”秦叙白转身后便皱起了眉,饶是从前他也从未与玄德帝亲厚过,更遑论是如今的秦叙白? 满朝文武何人不知陛下最忌讳的便是十六年前的凉地一战,那场大战变数太多了,凉地军马在一次落败后突然如同神助一般得到了骠骑大军驻扎区所有的布防位置,若说无人相助怕是鬼才信,不过好在骠骑大帅练兵有方,秦淮将军更是晓勇非凡,在意识到事情有误时立即整改了战略部署,不过是被人泄露了无用的布防图罢了,骠骑大军根本不可能就此被凉地压制,后来更不可能会…… 第38章 最后怎么就成了骠骑大帅临阵倒戈了呢?不论如何,秦叙白活了下来对于一些人来说本身就是个不该存在的意外,同样的,秦叙白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玄德帝的一种威胁。 玄德帝此次召见秦叙白定是为了一些不适合由他处理的人或事,而玄德帝不适合处理的也只有当年的人或事了,近日又发生什么事情吗?怕是只有……几日前在南城自尽未果宇文明凝吧。 秦叙白在柳树下挖出了一坛酒,回到宣政殿,玄德帝还在咳嗽着:“阿渊快来咳咳……” 秦叙白双手将酒坛端上:“陛下咳疾未愈,不宜饮酒。” 玄德帝摆了摆手:“无妨,小酌两杯无甚所谓。” 玄德帝说是小酌两杯,可转眼间却是一坛下肚,玄德帝似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好在尚能自制。 “阿渊自小聪慧过人,朕召阿渊前来所谓何事阿渊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终于开口了,秦叙白道:“陛下可是再为二殿下的未婚妻而烦恼?” 玄德帝拍了拍秦叙白的肩:“数年前北狄与我大靖签下了三十年互不干扰的条约,如今不过才过去了二十年,而就在上个月,北狄的一支步兵却明目张胆跨过我大靖边境伤我大靖将士,我朝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朕听闻宇文家的小子很是晓勇,只是世态炎凉,大靖终究还是寒了宇文家的心,北狄之事恐有变数,朕如今是真心希望那宇文家的姑娘能与老二共结琴瑟之好,既能为我大靖增福增喜又能保我大靖长久不衰,何不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秦叙白沉默不语,北狄的步兵跨过了边境?这事为何他不知晓?满朝上下也从未有人提及过此事,怕是玄德帝有意压下,而此时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这些年,秦叙白像个笑话一样活着,他根本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交织了,玄德帝当然知晓,可玄德帝同样知晓,帅府儿郎,自幼便被教导万事以国为先以国为大!国在人在国亡人亡!如今北狄已经不再掩藏自己的狼子野心,秦叙白安能坐的住?这回,不论玄德帝说与不说,这趟南城,他是去定了。 “臣知晓了,陛下放心,臣会立即前往南城调查此事。” 玄德帝满意道:“好好,待阿渊归来,朕定要重赏阿渊。” -------------------- 第21章 南城路半途遇匪 是夜,秦叙白离开皇宫,回家的路上见着了几多异常娇艳的红玫瑰,便顺手买了下来。 秦叙白回到家中,看见林星谋搬了一副桌椅出来,月光虽然皎洁但毕竟无法照亮整个黑夜,林星谋点了一盏烛火,在桌前认认真真的写着什么东西。 秦叙白放轻脚步绕了一圈走到了林星谋身后,身体微微前倾:“至十一月八日,共计还秦叙白一百四十二金。” 林星谋被秦叙白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刚一转头就看见秦叙白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就着月光,格外明亮,一时间竟忘记了生气,连说出口的话也是毫无威慑力:“你偷窥我。” 秦叙白戳了戳林星谋眉心:“脑子还没好全?我只不过是看看你写了些什么,怎么就成偷窥你了?” 林星谋义正言辞道:“你未经过他人允许就擅自站在他人身后窥视他人秘密,这还不是偷窥?” 秦叙白笑意更甚:“那我也该是偷窥你写的账本啊,怎么就成偷窥你了?” 林星谋很是不满道:“这账本是我的所有物,你偷窥我的东西可不就是在偷窥我。” 秦叙白思量片刻:“你这话说着实无理,你这记账的本子是我的,你写账本用的笔是我的,用的墨水也是我的,要照你的说法,那你这账本也该是我的才对,我看我自己的所有物还有错了?” 林星谋故作伤心:“原来你竟是这么想的。”正欲假装掩面弃泪,而秦叙白将身后的红玫瑰拿到身前直直迎上了低下头的林星谋。 林星谋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月光之下,英俊潇洒的秦叙白手拿红玫瑰,送到了自己面前,这跟求婚有什么区别?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林星谋自己都震惊了,秦叙白是古代人哪里会知道红玫瑰的这个用意?他一开始虽然觉得秦叙白喜欢自己,可后来相处下来发现,自己生病他给自己送热水,这一送就是好几天,分明就是妥妥直男行为,便自觉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林星谋不做反应,秦叙白有些疑惑:“你不喜玫瑰?我当你是所有花卉都喜欢的。” 林星谋眼神有些飘忽,心虚道:“不是,下次别买红色的了。” 秦叙白当然不知道林星谋脑子里的想法了,他只是不解,这人那么喜欢红梅,种了满满一个院子,却不喜欢红色的玫瑰?不过不喜欢便不喜欢吧,下次买其他颜色便是了。 “我明日要出趟远门,你可要先回松江府去?我会让袁烨一直跟着你。” 林星谋微愣,他从未想过要离开…… 林星谋瞪大双眼:“你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我要出远门,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一人也是无聊,你爹在松江府日日都可陪着你,况且你在京都的泠尘行已经做起来了,待你回到松江府,生意只会更好。”秦叙白赶忙解释道。 林星谋双眼含泪:“你赶我走!” 秦叙白有些无措,这人哭什么,自己哪里是要赶他走了:“真的不是赶你走,你若是想,只要你来京都随时可以直接住进我府上,你的梅院我不会动的。” 第39章 林星谋似乎魔障了:“你赶我走……” 秦叙白不做挣扎了:“那你继续留在我府上,若是无聊,我提前支几个人陪你玩可好?” 林星谋没有回复,他感觉秦叙白像是在哄小孩儿似的,哪儿哪儿都有些别捏。 秦叙白有些泄气,语气却是依旧温和还带了点隐隐约约的笑意:“祖宗,要如何才肯满意?” 林星谋思量片刻:“你明日什么时候走?” “大约申时。” “行,那我明日再与你说。” “成。” 次日,秦叙白不到未时就出门了,此去历时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况且此去并非只为了宇文府之事,解决完此事,更重要的还是北狄……事关北狄,凶险万分,若遇不测,便还是不给林星谋留任何话了好。 秦叙白坐上了马车车架,吹着冷风,脑子吹得清醒了,心也跟着静了下来,想事情也变得通透了。 此行首要解决的还是宇文明凝之事,他许久未见宇文明凝,犹记上次见面还是战火纷飞时,那时,宇文哮因误判时局被凉地统帅耶律齐带兵困在了山下,而宇文明凝当时不过是个六岁女娃,却敢冒死跑到骠骑大军军营送来军情,这才救下来被重重大军围困的宇文哮,秦叙白记得他刚见到宇文明凝的时候,小姑娘很是倔强,除了骠骑大帅秦轩以外谁也不信,小姑娘明明累的气都喘不匀了,还强撑着身躯站着笔直。 虽然时过境迁,可秦叙白并不觉得这个一个女子会无故自尽,秦叙白尚不知道宇文家在这一局里扮演着什么角色,而景春深又扮演着什么?究竟是什么逼得宇文明凝不得不以死反抗? 秦叙自沉了沉眼眸,秦叙白正准备进入马车内,而刚掀开车帘。 …… 秦叙白近乎是咬牙切齿:“林星谋!” 马车虽然有些颠簸,但林星谋困意依旧,仍是睡着了,而秦叙白这一叫唤给林星谋惊的直接清醒了,待看清眼前人,林星谋有些尴尬:“那……那个……哈哈……我要是说我是不小心上来的,你信吗?” 秦叙白的脸色很难看,林星谋越看越心虚,他昨日就做好打算了,想着今日便他与说,可今日午时他便发现马车已经到门口了,那时他就猜到秦叙白可能要提前出发,可那人却没有告诉自己,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掺和这些事儿,可是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秦叙白要离开,去哪里呢?他也不知道,可他……不想他离开,很无理,可他就是这想的,于是便鬼使神差的上了马车。 秦叙白朝着帘外道:“路过松江府的时候停下,送林公子回家。” “是。” 林星谋急道:“你昨天说不赶我走!” 秦叙白迅速伸手掐住林星谋下颚,眼神凌厉:“我昨天让你留在府里了,你这般不想留下,那本督只能多费费力亲自送你回松江府。” 林星谋手脚并用的挣扎着,秦叙白松开掐着林星谋的手,直接将林星谋压在身下,一把扯下林星谋的腰带绑住了他的双手:“本督平日里是对你太好了,竟纵的你这般得意忘形,等到了松江府,定要叫你爹把你关起来好好学学规矩。” 林星谋像条蠕虫一样扭动着,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在抗拒着这种待遇:“秦叙白你发什么神经?!” 秦叙白没有多做废话,从衣袖里拿出一张手帕直接塞进了林星谋的嘴,决不能让这人说出一个字了。 林星谋瞪大双眼,满是震惊之色:“唔唔唔!!!唔!!!”这手帕是怎么堵住自己的嘴的?!林星谋在内心疯狂咆哮。 林星谋瞎折腾了半天,秦叙白始终不为所动,甚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也就不再挣扎了,发现林星谋没了动静,秦叙白这才瞥了眼林星谋,不过很可惜,林星谋并没有发现。 快到松江府了。 突然,马车猛地一停,林星谋的身体不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林星谋紧闭双眼,而预测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像是倒入了一个有些坚硬却不失柔软的物体上,有点儿硌却不疼。 林星谋睁眼,映入眼帘的秦叙白的衣服,他一抬头便磕到了秦叙白的下巴:“唔……” “嘶,祖宗,别乱动了。”秦叙白差点咬到舌头。 林星谋默默把头埋下,在心里悄悄念叨着:刚刚还一口一个本督,这会儿我又是祖宗了。 车夫惊吓道:“大人!有!有人拦车!” 马车外一阵短促有力的脚步声,马车顶上也有轻微的落足声,秦叙白把林星谋的身体往下按了按。 顿时间,一道强有力的刀锋划过马车,车帘被刀过所带起的风刃割的四分五裂。 面前一道浑厚的男声:“老子堵了你这么久,可算堵到你了,秦叙白!真是好久不见啊!” 林星谋见人后一惊,这人!这人不是黑龙寨的二当家仲元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仲元看见秦叙白怀里的林星谋时就像是苍蝇终于发现了有缝的鸡蛋,兴奋笑道:“哎哟喂!这不是林大公子吗?哟呵,你们一个没根的死太监一个得了花柳的脑神经,真是想不到啊!你俩竟然滚到一块儿去了!哈哈哈哈!怎么样林大公子,秦叙白这个死太监花样儿是不是很多啊!玩的你高兴吗?满意吗?啊?哈哈哈哈!”仲元越说越兴奋,越笑越疯癫。 第40章 林星谋的耳朵活像是被灌了什么毒药,恶毒到家了,林星谋真想上前撕了这人只会放屁喷粪的嘴,秦叙白像是知晓他在想什么,安抚似的拍了拍的林星谋的肩。 “本督可比不上伯通大当家花样儿多,他玩的你高兴满意吗?” 仲元面色骤变,一张本就带了条刀疤的脸显得更加面目狰狞:“死阉狗,你他娘的真是活腻歪了!” 林星谋在一旁听的像是要打开新世界大门了,这个黑龙寨真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里外都是亲……果然,都是一群彻彻底底的变态。 秦叙白捂住林星谋的耳朵,淡淡开口,语气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向了仲元:“你知道伯通死前都说了什么吗?他说啊,外边儿人是怎么都比不上你啊,毕竟你俩在x方面是真的格外契合啊。” 仲元像是狐狸被踩了尾巴似的,双目狰狞的盯着秦叙白,恨不得立刻将秦叙白拆吃入腹。 秦叙白笑道:“瞧你还急眼了,怎的?想为你那多情的大当家报仇?就是本督杀了伯通,来啊,快来杀了本督,杀了本督,你就能告慰你的大当家在天之灵了,快来啊,来杀了本督啊。” 秦叙白的声音像是天使的神音,充满了美好的诱惑,却又如同恶魔的低语,不断引人陷入欲望的荆棘。 仲元双目赤红:“秦叙白!!!我要把你的皮扒下来钉在墙上!我要用你的血肉浇灌大哥的坟头!黄泉路上,大哥定要再杀你一次!!!” 秦叙松立即开绑着林星谋双手的腰带,缠在了林星谋的眼睛上,同时,秦叙白拔刀一偏,攻上来的仲元被刀光晃了眼睛失了角度,一招落空便立即后退。 仲元啐了口痰:“呸!一起上!” “别乱动。”秦叙白低头对林星谋道。 窗本身就有护栏,秦叙白立刻起身踏出马车,将焚昔斜插入车门,刀刃之锋堵住了他人进入马车的可能。 见秦叙白弃了武器,马车上的土匪也抓住时机提着武器冲向秦叙白,秦叙白侧身躲开身后之人,电光火石之间,秦叙白抓住了右侧之人,咔嚓一声,卸掉了对方的手腕,惨叫声不绝如缕,秦叙白徒手将这人扔向了前方冲来的土匪,将前方之人挡了回去。 仲元猛地一脚踩上了前方被扔来之人的身体借力越了过来,一刀劈向秦叙白面中,秦叙白凭借强大核心向后一仰,一脚踹上了仲元的手肘内侧,仲元被这一脚震得差点握不住手中刀。 身边的土匪一个接一个冲上来,秦叙白全部一一化解,如果林星谋此刻没有被蒙住眼睛,他会看到比先前在盛坛上任何一场比试都要精彩的对决,不论对方有多少人多少武器,秦叙白总能精准找到对方的漏洞并且逐一击破,从容不迫。 仲元越打越觉得费力,秦叙白像是永远有着用不完的力气,随即,他放开攻向秦叙白的刀刃,秦叙白向左避开,仲元立刻上前握住刀柄,劈向了前方的马车。 秦叙白眸光一凝,以常人看不清的诡异步伐迅速出现在了马车前,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极其锋利的软刀将仲元挡了回去。 是的,那是软刀,不是软剑,对使用者自身的要求极高,那刀挥动起来可以像鞭子一样,速度极快。即使一击不中只要一抖就可以迅速发出下一击,让人防不胜防,然而秦叙白出手一击必中! “你这般在意你大当家,本督就大发善心送你去见他。”没人看清秦叙白做了什么,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仲元头已落地,而他人一瞬间的愣神便注定了同样的结局。 他们的头颅和身躯分开躺在地上,鲜血染湿了地面,画面里的秦叙白快要杀红了眼,却又转眼吐出一口黑血,软刀归位,秦叙白双手撑地。 先前的招数几乎全是借力打力,最后对付仲元那招是动了内力的,体内的毒素迅速蔓延,秦叙白强行运作功法与之抗衡着,竟是谁都不愿放过谁。 车夫已经在方才的混乱中逃跑了,还好那些土匪目标明确只有秦叙白,秦叙白强撑着身体站起身,缓缓走向马车,林星谋整个人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小小的一团,自己捂住上了自己的耳朵,秦叙白拔出焚昔,里面的人明显还是听到了抽刀的声音,整个身体吓的颤抖不止。 “没事了,都解决完了。” 林星谋听到了秦叙白的声音,这才展开身子,正要伸手拉下蒙住眼睛是腰带,秦叙白立即抓住他的手:“太脏了,离开这里再摘下来。” 林星谋触碰到秦叙白身上有湿润的液体,担忧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秦叙白轻轻放开手,语气轻松:“别咒我,这都是别人的血。” 秦叙白强行忍下喉间腥甜和心中酸涩,弹了弹林星谋眉心,软下声音:“终于知道怕了?前面就是松江府了,回家去吧,星星,我送你回家去,好不好?” 林星谋心头一紧,星星……回家……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这个人要送他回家,可他的家到底在哪里? 林星谋紧紧攥着秦叙白的衣服:“秦叙白……我也想回家了……你带我回家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我带你回家,马上就到家了,你……不要怕。” -------------------- 第22章 原是春闺梦里人 第41章 秦叙白轻轻拍了拍林星谋的后背,随即便坐到了车架上准备驾车离开此处,可马车没走两步,车身就从车架处断了开来…… 秦叙白赶忙往后撤了一步,这才没有摔下去,林星谋却是被震得不住往前倒,秦叙白立马伸手接住他。 林星谋歪了歪身子,轻笑道:“你这车驾的真不好。” 秦叙白理了理林星谋的头发:“那你驾车如何?” 林星谋思考着,他驾车如何呢?大抵是连刹车都控制不住,然后就冲向了护栏之外,再一睁眼便来到了这里吧:“也就比你烂一点。” 秦叙白挑了挑眉,如果方才是自己驾车的正常水平,那比自己还烂点…… “会骑马吗?” 林星谋:“不会。” 果然,秦叙白叹了口气:“之前不是说想带你去骑马嘛?现在实现也不算太晚。” 言毕,秦叙白扶着林星谋下了仅存下一半的马车,又撑着他上了马,秦叙白看了眼身上的血,微愣片刻。 “坐稳了,我牵着马带你走。” 冷风袭来,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林星谋胃里难受,却是强忍着,他蒙着眼睛看不见前方的路,但随着空气逐渐清晰,也知晓已经走了很久很远了。 一路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林星谋听见了人声,应当是到松江府入城处了,许是视觉受到了影响,他不大听的清人们在议论什么,只听到一些跟血有关的字眼儿。 秦叙白身上真的沾了那么多血吗? “你二人停步。”一个守城士兵朝着秦叙白和林星谋道。 秦叙白拿出腰间令牌,士兵见到立刻单膝跪下:“小人失礼,不知大人可需……”那士兵看见秦叙白嘴角不断溢着鲜血。 “这位守城大哥当是从未没见过我的,对吧?”秦叙白淡淡开口。 “明白了。”士兵立即起身退开。 进入松江府,秦叙白是沿着几乎没人在的小路走着,好在天已经黑了,就算有人也是不易被看清自己的。 人声稀疏,林星谋摘下了眼间腰带,看清了全身满是红褐色的秦叙白,他努力稳住声音,却仍是流露一丝颤抖:“秦叙白,你看看我。” 秦叙白一转头就对上了林星谋复杂的双眼,林星谋看着秦叙白的脸:“这些也是别人的血?” 秦叙白没有说话。 林星谋笨手笨脚的下马,脚下一抖差点没站稳,秦叙白赶忙伸手扶住他,林星谋反手抓住了秦叙白,细细检查着秦叙白的身体,竟然真是一处伤口都没有。 他为什么会吐血?可是伤在内里? 林星谋抓着衣袖替秦叙白擦拭着染了血的嘴角和面庞,可是鲜血早就已经干了,光是这么擦是擦不干净的,可林星谋还是不停地轻轻擦拭着。 心像是被人狠狠挖去了一块儿,林星谋越擦越麻木,却也越擦越难受…… 他后悔了,他不该自以为是的跟来的,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面对那些土匪,秦叙白会好对付一点的吧……哪怕只有一点…… 秦叙白玩笑道:“别擦了,我的嘴快被你擦破了。”秦叙白按下林星谋的手便又立即放开。 好疼……好疼啊…… 明明受伤的不是林星谋,可是莫大的疼痛却紧紧包围着他,为什么会这么痛? 远处的梅院里,一朵梅花正在悄然破壁开放,开的红艳,开的独自盛而不自知,林星谋知道了。 可他却不知道秦叙白心里又是如何。 林星谋抬手盖住秦叙白的眼睛,默默将头埋下,一泪落,落进了自己心头,荡开了层层涟漪,倒映出了一片盛放的梅林。 “秦叙白,我带你回家吧。” 秦叙白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愣神了片刻,随即便将林星谋的手拿了下来:“走吧,应该快到你家了。” 林星谋收拾着自己凌乱的心绪,他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下,他跟着秦叙白走向了自己的来处也悄悄握紧双手攥住了自己的归处。 到了林府,秦叙白就站在门前,一步未靠近,他站在原地,轻轻推了推林星谋的后背:“到家了,星星,回家去吧。” “秦叙白,你的钱我还没有还完。” “本就是送给你的,不用你还。” “秦叙白,我种在你家的梅花快开了。” “我记得。” “秦叙白……” “星星,听我的,往前走。” 林星谋缓缓往前走着,踏入大门,林星谋猛地回头,阑珊处,犹见灯火,不见那人…… 林星谋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怎么填都填不满似的,他转过头来,眼中雨雪,纷纷扬扬。 秦叙白站在墙顶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风声伤人,心亦痛,然满身污秽怎敢匿星谋? 星星属于夜空,属于星辰,却唯独不属于深渊,我有一生的罪孽尚未偿还,连叫你等等我……都做不到…… 林星谋回到来时的梅院。 夜已深,林星谋却不肯闭眼,强大的疲倦硬生生将他拉入了梦境。 梦里,红绳少年众星捧月,少年挥挥手,身边的人影全都消失不见,少年散开束发的红绳,长发垂落。 少年转过身来,这一次,林星谋看清楚了。 原来梦中人就是心中人,少年看上去比记忆中的样子要年轻些。 少年同样看见了林星谋,毫不犹豫的大步向他走来,少年笑如春风,眉眼处是骄阳般傲人的热烈。 第42章 少年伸出手想要拂上林星谋的脸,可就在此时,少年的嘴角和身上突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鲜红。 少年的身形不断成熟,逐渐与记忆里的样子相重合,而正要碰上林星谋的手也堪堪停住,随即他又亲手将林星谋推向了远方…… 何当得与渊明约,共醉秋风不愿醒…… 林星谋缓缓睁开双眼,心是从未有过的沉重,林星谋起身走出房门,天却是难得的大晴…… “林公子。”袁烨从暗处出现:“属下昨日上午奉命去调转户籍,晚间收到瞭望驿您的消息,往后,属下袁烨听凭林公子差遣。” 林星谋心里是一阵酸涩,何至于此?他何至于此啊? “知道了,多谢。”林星谋强压内心苦涩。 得新主认可,袁烨便迅速回到了暗处。 林星谋走向正院,还是和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变化,唯独穿插在西墙附近的水渠,看着格外难受。 “公子!!!”一道熟悉的女声 云笙见着林星谋双眼立马跟放这光似的明亮,她激动道:“公子您终于回来了!云笙这就去禀告老爷!” 林星谋拦住她:“不必,我随你去见爹。” 大堂内,林曲靖看见林星谋时微微愣神了片刻。 南城宇文明凝一事几乎闹得是人尽皆知,宇文哮有没有动手脚暂且不论,至少是根本没有试图压住消息,宇文哮怕是已经坐不住了。 秦叙白无疑是处理此事的最佳人选,玄德帝定会派秦叙白前往,只是……玄德帝想要处理的究竟是什么?秦家的血都快被这些个妖魔鬼怪吸干了,这还不算,即便是化为白骨融成灰这些家伙恐怕也不会放过他了…… “吾儿终于舍得回家了?快来,爹带你去纺斋吃饭。” 林曲靖引着林星谋去了纺斋,路上同林星谋讲了许多这些时日里来松江府里发生的趣事儿。 说着说着,林曲靖就想到了林星谋在京都开茶馆的事儿,面儿上愈发骄傲:“吾儿可知?你开的那茶馆泠尘行的名号都传回松江府了,往日里那些个私底下嘲笑你爹生了个……咳,现下全都闭嘴了!量他们也说不出什么闲言碎语了!哈哈哈!吾儿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哈哈哈!” 林星谋见他爹这般高兴,看来自己这些日子也并不是一无所成:“爹您放心,往后都不会有人再嘲笑您了。” 林曲靖面露满意之色:“好啊!哈哈哈!吾儿真是长大懂事了!越来越让为父省心了哈哈哈!” 到了纺斋门口,大门两侧雄狮威武,石狮口中含着金环,而入了门内,四壁上的名家字画和精美的瓷器陈列,更显文味儿。 两只行走金钱豹在这里显得格外耀眼夺目,老板立即亲自上前招呼:“二位请上行。” 老板将林曲靖父子引到了上房内,林曲靖点了许多林星谋爱吃的菜,待菜上好,林星谋无言动筷。 醉翁之意不在酒,林星谋在心底打算着今后要做什么,泠尘行的分号是可以继续在松江府开下去的,可然后呢?就这样安逸舒适的过下去,过个十几二十年就把秦叙白忘了,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林星谋做不到,他就像是这个时代的边缘人物,刚刚踏进了一只脚然后就秦叙白推了回来,而秦叙白自己却又深陷漩涡中心,林星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最初去满春楼的时候自己体会到了,被抓到黑龙寨时就开始明白了,后来在望月楼受人羞辱时更是深有感受,而现如今,这还真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噼里啪啦,楼下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和许多人哄闹的声音。 “不就是一顿饭吗?你横什么横?!本公子还能给不起一顿饭钱?!”一道浑浊的声音环绕在纺斋。 林曲靖皱了皱眉:“真不安生。” “爹您认识说话这人?”林星谋放下碗筷。 “可那是太认识了,唐彦他儿子唐萍,年纪轻轻的成天到晚跟没事儿干似的,东惹惹事儿西惹惹事儿,一会儿调戏这家姑娘一会儿又看上那家小姐,依你爹看这人一身膘就是长期不运动还吃的比猪多才的养出来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毫无家风家教。”林曲靖毫不留情面的鄙夷道,看来对唐彦和唐萍都极为不满。 不过…… 这话林星谋听着总有点被内涵了的感觉…… 林星谋表情有些莫测,不过他爹的样子实在是看不出任何言外之意。 “爹,您之前说嘲笑您的人里面包括唐彦和唐萍吗?” 林曲靖一听到这个火气就大,激动的差点把筷子都摔了,几乎是气的口不择言了:“可不就是这俩父子吗?!脸皮真是一个比一个厚!那个嘴更的是一个比一个贱!这辈子怕不是猪狗投的胎,屎吃多了咽不下,满口喷粪!” …… 林星谋沉默深思片刻:“了解了,爹您放心,我一会儿就给您把场子找回来。” 林星谋心中正郁气难消,正好了,有一个算一个,这次回来林星谋定要叫这些人统统闭嘴! -------------------- 第23章 松江府星谋公子 林星谋站起身,走到了二楼的围栏边儿上看着底下的闹剧,那个身着华丽却身形肥胖的应当就是那个唐萍了,林星谋格外注意着这人。 底下依旧是争吵不休。 第43章 老板皮瞥了眼地上摔碎了的碗器,挥了挥手命人讲这些碎片收着端了起来:“唐公子财大气粗,自然是不会像那些个泼皮无赖似的吃霸王餐,唐公子这一顿是一百二十四两,加上这些摔坏的碗器一共是二百五十两,烦请唐公子付账。” 唐萍涨红了脸,若是往日,别说区区二百五十两就是上千两他也是说拿就拿出来,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还在扯皮。 林星谋看着这滑稽的场面,没忍住笑出了声:“都是家财万贯的人了,怎地还这么抠抠搜搜。” 林曲靖冷笑出声,跟看笑话看似的:“这那里是抠,分明是根本就没钱,八成是读书全都读进狗肚子去了,课业也是糊弄了事,被唐彦那厮没收了银钱。” 林星谋了然,闹剧也看够了,他漫步走下台阶,来到了一楼中央。 “唐兄的饭钱,本公子出了。” 林星谋的声音格外响亮,众人皆被这一声吸引了目光,唐萍更是瞪大双目,:“你!林星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松江府第一纨绔公子哥回来了!!!不对,现在那里还算是什么纨绔公子,众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皆是屏息凝神看着这场登上了新角色的戏剧。 唐萍惊讶的看着林星谋,眼中情绪很是复杂,这些日子自己爹没少在他勉强念叨林星谋出息了什么的,他听着仍是一脸不屑,如今再看到这个曾经的废物点心,竟还真生出几分不一样的感觉来。 唐萍狠狠咬了咬牙,将身上的价值不菲玉佩扯了下来,强撑道:“用不着你,本公子有的是钱,这云翡玉佩价值千金,拿去。” 老板并不接下,甚至是看都没看一眼,淡淡开口道:“唐公子莫不是忘了?纺斋一律只收现银,您这玉佩便是价值上万两黄金,纺斋也是不收的。” 店门开到这份上,哪里还在乎这点儿银钱,规矩是规矩,立在哪里当然不是摆设,纺斋不缺钱不缺客,讲究的就是一个道理。 林星谋差点嗤笑出声,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随即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出来:“好了好了,唐兄不过是出门急了忘带银钱了,老板这也太不不饶人了,今日在场饭钱,全由我林星谋出了,各位尽兴。” 全场顿时哄然,能来纺斋用饭的不敢说全都是家财万贯,不过基本上也都是小有富足,但是能说出包下整个场子的甚至连一只手都数不满。 唐萍也是震惊至极,不过随即一想,林星谋要包下全场,那这样一来自己的脸面怎么说也不算丢的太大,回家后也不用拉下脸面去跟自己爹服软,这么想着,看向林星谋的脸色都温和了些。 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始呢,林星谋怎么可能就这么便宜了唐萍,林星谋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随即便佩服的朝着唐萍道:“不过未曾想唐兄竟然是这般有原则之人,不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他人插手,往日里竟是我看轻唐兄了,实在是羞愧至极,既然唐兄这般坚持那在下也不强求了。” 唐萍脸色骤变:“不是!我没有!我……” “我知道唐兄在意面子,唐兄放心,今日之事在下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林星谋打断唐萍。 今日这里这么多人,林星谋不说出去也有的是人会说出去。 而至于唐萍此人品行如何,在场之人皆是心知肚明的,虽然林星谋往日里总是能干出一些惊世骇俗之事,但人家至少不吃霸王餐,出手给钱也是真的豪气,和姑娘家的事儿也向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从来没传出些什么强强民女的笑话出来。 一时间,满座哗然,唐萍更是有口难言,他死死盯着林星谋,恨不得在林星谋身上盯出几个窟窿出来。 林星谋则是大度得体的笑了笑,唐萍骂了句娘直接拿起端着的碎碗片朝着林星谋冲去:“人面兽心的狗东西!老子杀了你!” 林曲靖见着这一幕差点急得从二楼直接跳下来:“唐萍你敢!” 林星谋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就在唐萍快要靠近林星谋时,袁烨从暗处现身,一掌拍开唐萍手腕,一脚猛地踹上唐萍胸膛,唐萍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 林星谋故作惊叹的往后退了几步:“唐兄为何突然这般?可是在下何处做的不和唐兄心意?唐兄直说便好不必有任何顾忌,何必如此?” 身边的人费力的将唐萍撑起,唐萍一站稳立即将身边搀扶着自己的人甩开:“我呸!林星谋你这个混账东西,去京都待了几天你就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是吧!你xx算个屁!少在老子装!你xx就是狗!永远改不掉吃屎!装胸无点墨模作样恶心的要死!” 林星谋叹了口气,将身上的灰尘拍了拍,朝着满座鞠了一躬:“在下往日里着实是太过无礼,给诸位添了许多麻烦,往后在下会一一改正,若是在下行为举止有何不妥,还请各位大方直言,在下定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一片沉静,不知是何处发出了一道拍掌的声音,随即整个纺斋立马掌声累起,甚至还爆发出了赞扬的声音,林星谋以退为进,他们说得对,这里是松江府,和京都不一样的是,这里是林星谋的主场。 唐萍朝林星谋啐了口唾沫,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空间,立即朝着大门离去,众人看着唐萍离开的样子哄笑出声。 用完饭,二人离开纺斋,林曲靖眉头始终紧皱着。 第44章 “爹?” 林曲靖用劲儿拍了拍林星谋的头,林星谋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爹您干嘛?” “我也懒得问刚刚出手之人是谁了,为父且问你,若有下次你可还会这么做?” 林星谋揉了揉头部:“会。” 林曲靖又欲打向林星谋,林星谋立即侧开身体嘻笑着。 接下来的几日里,林星谋在松江府折腾起了泠尘行的分店,一切还是按照京都的样式来,只是那水渠林星谋看着实在难受,便在水边放起了雾气,倒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林星谋身处中央也舒坦了许多。 久而久之,松江府竟传出来个星谋公子来,还真是好一个星谋公子啊,林星谋知晓时,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日子在指缝里流转着,泠尘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热,林星谋忙的都快要朝九晚九了,不过这样也好,回到屋子一躺在床上就会立刻入眠,只是不知是不是太久未见还是那人不想见他,林星谋竟是一夜都未曾梦到过心中人了。 林星谋强行压下思绪,他尽力不去想,尽力不去念,如此这般,日子也就还算轻松。 而与此同时,北方的一片草原上。 “汗腾格里的勇士们!我们已经蛰伏太久太久了,而那些自以为是狡猾至极的中原人,却在不断的屠戮着我们的妻儿!践踏着我们的同胞!我们还要当懦夫吗?” “不!” “乘上马匹,拿起弯刀,踏平中原!” “最伟大的腾格里大汗已经指示我们了!中原已经没有将领可以与我们汗腾格里的勇士相匹敌了,我们马踏中原的日子就要来临了!踏平中原!让这些无耻的中原人为他们的可悲可耻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 “砍下中原皇帝的头颅!喝干他的鲜血!还我汗腾格里往日辉煌!” “去吧!最矫捷的神使,去告诉哈日珠!该让中原人意识到我们汗腾格里的恐怖了!沉寂多年的神明啊!旭日东升的哪一刻,就该是我们汗腾格里的勇士重归中原的日子了!” 一只强壮敏捷的海东青迅速飞向了天空,朝着南方的京都前进的,掀起了层层浪潮,搅动着诡谲风云。 天黑了,起雾了,该睁开眼睛了,不要无视每一场风雨,不要放弃每一张战旗,不要小看每一名战士。 岷珠山脚下,莫名出现了大片古老的悲鸣,悲鸣的声音始终环绕着岷珠山,又为岷珠山所封锁着,始终传不进远方故都的城门,亦传不进远方旧人的耳中。 伟大的岷珠山山神啊,求您广开恩惠,我以鲜血浇灌你,以骨肉滋养你,以丹心铸造你,求您解开这无尽的枷锁,让冬日的寒风吹进来,将我的祷告带去心中的故乡,带给心中放不下的故人。 哪怕黄泉碧落,永坠阎罗,我甘愿将灵魂双手奉上,只求伟大的山神大人能够张开双臂,让我的声音给那边的人带去一抹红色的光照。 我与地同泣,与天同悲,上苍啊,我已困在此地多年之久,你可愿睁眼看看我,莫要叫我的血泪流入一去不返的泥沼,莫要叫我的故人坠入无可挽救的地狱,十八苦难我来受,阳关道上过故人。 -------------------- 第24章 蜉蝣之身何存焉 松江府的一小道角落里,一个衣衫滥语面黄肌瘦的乞儿跪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朝着面前路过的人摇尾乞怜着,乞儿像是失了神智,不知疲倦,头颅低了又低,腰身弯了又弯。 不过很可惜,从他面前碗里的一二铜板便可看出,他一日的辛劳根本维持不了家中三口人的一顿吃食。 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日子本来平平和和,一日,松江府却是乱民暴起,然而不只是松江府,几乎是大靖的各个都城全都同时掀起了民乱。 为何?路有酒肉臭,朱门冻死骨。 倒也并不完全如此,还有点像是早有预谋般的大型民间集聚活动。 林星谋穿戴着斗笠穿梭在瓢泼大雨里,路边儿上却全是淋在雨中的乞儿,可明明昨日并没有,似是一夜之间入笋子般突然冒出来的似的。 乞儿们个个骨瘦如柴,身体暴露在雨水的打击下显得更加萧条,其中几个见着路过停下脚步的林星谋立即拥了上去。 “贵人!贵人救命!贵人求您行行好!” “求求贵人您大发慈悲赏赐贱奴点吃食!” 一声声乞讨将周围的乞儿全都吸引过来,林星谋也是不忍,刚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糕点就被一抢而空,几个抢着了的笑得癫狂却立刻被他人一拳打到在地,如同恶犬一般的相互撕咬争夺。 林星谋惊道:“别打!我这里还有!” 闻言,身边之人皆如饿狼般露出了饥火烧肠的眼神,人群朝着林星谋冲来,林星谋被撞倒在了地上,身上的物饰全部都被一抢而空。 袁烨留意着力道,费力的将这些人推开,然而人太多了,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般,一大批一大批的乞儿朝着这里涌来。 袁烨大骂一声,抓起地上的林星谋,运着轻功上了房梁离开:“怪了,这些人不像是难民,倒像是被人伙同刻意为之!” 到了林府,林星谋赶紧洗漱换好衣物,不出所料,第二日还是感冒发热了,林曲靖来到梅院看望他。 “为何要去管那些人?还把自己惹得一身病痛。”林曲靖心痛道。 第45章 “我没想那么多,爹,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曲靖叹了口气,看向了外边的风云,往事涌上心头,难免惆怅:“这些人不是松江府本地的,全是凉地那边流过来的。” 林星谋惊讶:“凉地?那地方不是早就被收复了吗?大靖管辖着,怎么还会出现这么多灾民?” 林曲靖轻笑:“灾民?那些人自称贱奴,吾儿可知,陛下登基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废奴籍,陛下在这上面大修法度,尽管有些地方依旧会存在奴役,可是明面上绝对不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林曲靖继续道:“如此,不只是松江府,整个大靖,各地几乎是同时都发生了民暴,这那里是什么灾民难民,造此势者其心可诛。” 林星谋震惊不已,他以为大靖朝正处和平盛状之时,哪里会出现这种乱相? 林曲靖安抚着林星谋:“吾儿莫忧,此事陛下定已知晓,此间之事,看着便是了,这些天吾儿就在家里好好休息,莫要再出门了。” 林星谋沉默不语,所有地方都是这样…… 那你呢?你现在在哪里? 你……可还好? 林星谋垂下眼眸,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爹,你知道秦叙白在哪里吗?” 林曲靖肉眼可见的愣神片刻,眼神里竟有一闪而过的惋惜:“应该是在南城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京都的时候,他曾经帮过我一些事情。”林星谋打着马虎眼。 林星谋思索着,南城……为什么要去南城? 南城宇文府,宇文府……宇文烁,宇文……明凝!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是秦叙白?林星谋这些日子里一直想着念着这个人,可是从不敢念及这个人的名字,一旦念及,自己忍了这么久的思念便会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将他整个人都淹没掉。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让秦叙白去?东厂还要管这个吗?到底是为什么? 林星谋想不通,他不懂这个时代,他不懂政治,他什么都不懂…… “爹,我想读书。”林星谋抬头,直直对上林曲靖的双眼。 林曲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他将腰间金条拿出来递给了林星谋:“要钱直说,爹苦不着你。” 林星谋自认也是爱财之人,可他现在真的很无助,他心心念念之人正不知身陷何种囫囵,他坐不住了,再也坐不住了。 林星谋不断着重复着一句话:“爹,我想读书。” 林曲靖见他这魔怔的样子,也是担忧的不行:“好好好,吾儿想读书那就去读书,吾儿怎么突然想要读书了?” 林星谋苦笑着淡淡道:“外头的人都管我叫星谋公子了,有谁家被这么敬称的公子还大字不识一个?爹,我不想这么下去了,若是有一日有人问我乱民暴动的看法,我却只能说出个可怜可怕吗?爹,我已经耽搁很久了,不想一辈子都耽搁下去了。” 林星谋的话虽非本因,但这确实也是心中所顾虑的,身边人都对自己很好,他们一个一个的把他推到安全地带,让他当个无拘无束的富家公子,可林星谋的心早就沉沦了,哪里还能心甘情愿作壁上观? 来吧! 风霜雨雪尽管来,我就在这里,你若是不来那我就自己闯进去! 林曲靖看到了林星谋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他心里了然,他最初得救于林星谋的一无是处,没人会希望自己儿子是个废物,可是他又庆幸于林星谋的一无是处,后来林星谋有了出息,他心里是满满的自豪与骄傲,可同时又多了几分恐惧,林星谋一旦改变了,天家还会放过他们吗?这也是为什么在纺斋里他并不愿林星谋冒头。 这些年,不只是林星谋,林曲靖也活的跟个孙子似的,可儿子不愿意当任人玩笑的孙子了,那就不当吧,好友故去他冷眼旁观闷不吭声,如今,有人已经受够了,他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林星谋了吧。 林曲靖定眼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吾儿真的长大了,好罢,吾儿想读书,那爹给你找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林曲靖踱步思考着,随即像是终于想起来了什么,猛地一拍额头:“吾儿可知道那霍云明?” 霍云明? 林星谋闻言一惊:“帝师霍云明?他不是早就离世了吗?” 林星谋轻轻打了打林星谋的头:“霍云明是去世了,可是他同胞的兄长仍在世啊!霍云明的兄长名恕字成风,当年这两兄弟的才华简直是闻名天下,霍云明入世,而霍成风避世,那霍成风更是早已遁入空门,法号无偌。” 林星谋沉思着:“可是,这等人物凭什么教我读书?” 林曲靖回忆往昔,那年,霍成风带着一人来到松江府,向他求了一两碎银只为给那人请一副药材,那时的林曲靖早已家财万贯,眼都不眨的直接给了他百两银子,只可惜,那人早已伤及根本,回天乏术,霍成风对他说若是往后遇到任何麻烦,北城浮生寺,报无偌的法号就可以找到他。 “无偌大师座下已有一位弟子,法号无欲,俗名景昀。” 林星谋瞪大双眸,景昀!那不正是大靖朝三殿下吗?三殿下竟是无偌大师的学生!而且还出家了! 林曲靖看出林星谋心中所想,不过皇家之事,林星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第46章 “无偌大师广修善缘,遇到三岁稚子也会提点一二,吾儿不必担心,那无偌大师身在北城浮生寺,为父这便送去书信一封。” 次日,林星谋便坐上了去往北城的马车,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灾祸,沿途还遇到了同样远行的莫殷。 “莫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莫殷面露急色,连说话都有些急促:“有些急事儿要办,林公子一路顺风,来日我定还要去你那泠尘行喝茶。” “好,莫兄弟快去吧。” 也不知是何事这般紧急,莫殷立即朝着与林星谋相对的方向奔波而去。 几个日夜过去,林星谋终于到了北城。 林星谋在路边歇脚吃了几口粥菜,便立即赶往了浮生寺,寺庙门口有一个僧人在扫地,寺内宁静而致远,将一切的凡尘喧嚣全部隔绝在外,踏入这里,灵魂仿佛都得到了净化。 门口的僧人听闻是林星谋到了,便朝他拘了一礼漫步将林星谋引了进去,这寺庙里真是别有洞天,菩提树叶轻飘飘的落下,一股若有若无的云雾笼罩着整个浮生寺,路过的僧人似乎全都被放慢了一倍,而林星谋身处其中却是烦闷至极,内心更加浮躁,虽然一直忍着不去催促带路的僧人,但是心里却是恨不得能够立刻飞过去。 引路的僧人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燥意,缓缓开口道:“施主莫急,无偌大师平时这个时辰应该在小睡,浮生寺内风景尚可,施主何不放慢脚步,多多观察观察也许能够略微抚平施主心绪。” 这僧人就连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林星谋听着快要疯掉了,他敷衍的回应着,现在的他是如何都平静不下来去看风景的,他想要赶紧步入这个时代,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 僧人只轻轻摇了摇头,继续缓步前行着。 -------------------- 第25章 浮生寺里念浮生 终于,僧人将林星谋引到了一谭小溪处,林星谋看着溪水,竟是不受控制的双腿打颤。 “烦请施主在此地等候,无偌大师就在前方的屋子里小睡,过大概半个时辰便会醒来。”僧人言毕,朝着林星谋拘了一礼便慢悠悠的离开了。 林星谋站在溪水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直视前方绝不往下偏移一点,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林星谋在内心告诉自己要坚持住。 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况且自己什么苦都没吃怎么可以因为区区一谭溪水就出师未捷身先死? 鲤鱼打挺,菩提叶落,明明已经入了冬,林星谋额间却仍是冒了汗,林星谋干脆直接坐下闭上了眼睛,心里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快到了,睁开眼却是不见来人,林星谋想着也许是无偌大师今日格外困倦,多睡了会儿也未可知,便再次闭上了眼。 浮生寺里日头高照,应当是到了正午,林星谋睁开双眼,仍是未见有人来。 林星谋心里愈发急躁,这人不来,那我便去,林星谋小心翼翼绕着谭边走向了前方竹林深处。 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也不知住在里面的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人,林星谋心中猜测着,却仍是不敢妄下定论。 林星谋走了许久,终于在竹林尽头看见了一间竹屋,竹屋大门紧闭,林星谋站在门口斟酌着到底该不该敲门,初次见面就扰大师清梦定然是万分失礼。 林星谋坐在竹屋门前,他捡起一根竹枝在地上瞎画着,笔画凌乱,毫无章法,一看便知下笔之人内心是何等的狂躁。 嘎吱一声,终于,竹门从里面被推开了,林星谋立马起身站直,竹门里走出了一个胡须已经斑白了的僧人,这位僧人的行动不似先前的那般缓慢,恰似山间之明月,江山之清风,林星谋心中了然,这为僧人应当就是他此来要见的无偌大师了。 无偌大师见到林星谋并未惊讶,反而倒像是早有预料般朝着林星谋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跟着进来。 林星谋连忙进到竹屋里来,屋内竟然养了一只通体碧绿的八哥,无偌大师不言,林星谋心中就是有着滔滔江水也不敢随意倾泻。 无偌大师的动作虽然不慢,但是好像有着永远都做不完的事情,林星谋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自是万分焦急。 不知过了多久,无偌大师终于做完了手边的事情,余光扫到林星谋,好像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似的:“林施主的信贫僧收到了,没想到小施主来的这么快,贫僧都还未做准备。” 林星谋立刻展颜:“小子自知启蒙过晚,哪里敢拖,一到北城便立刻来拜访大师了。” 无偌大师点了点若有所思,大师将蒲团拿了出来,示意林星谋随意。 林星谋照着无偌大师,有样学样,将双腿盘起坐在了蒲团上。 无偌大师淡淡开口:“小施主想读书,那贫僧倒要问问小施主,究竟为何而读书?” “为了不被人所看轻,为了不给父亲蒙羞。” 无偌大师摇了摇头,指了指窗外的竹林:“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论他人如何看待小施主,小施主只要保持自身便不会为其所困绕,据贫僧所知,小施主的茶馆开的很是火热,林施主也并未觉得小施主有何处让他蒙羞,小施主若是要为此而读书,贫僧认为倒是也不至于此。” 林星谋低下头,究竟为何而读书,说罢左右不过一个秦叙白,可是…… 第47章 “为我大靖繁荣兴盛付出自己的绵薄之力。” 无偌大师抬眼对上林星谋双眼,在这双眼睛里探寻着报国志气:“小施主眼中却有国家之情,可小施主自知启蒙晚于他人,如今朝中人才济济,哪里就缺小施主一个?便是缺,也是武将难寻,小施主有这份心是好,只是官场有官场特有的秩序,小施主心地善良,官场未必适合小施主,这份报国之情怕是难酬。” 林星谋沉默不语,心中倍感沉重。 “小施主周身郁气积结,这浮生寺内倒是比外头要安静一些,小施主不妨四处逛逛,佛像就在前方,小施主若信也可以去拜上一拜。”言毕,无偌大师缓缓闭上了双眼。 林星谋知晓,大师这是不肯收下自己了,他静静坐在蒲团上,思绪万千:“大师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无偌大师并未睁眼,缓缓开口道:“小施主心中真正所想。” 林星谋心中真正所想吗? “若我心中只为一人呢?” 无偌大师缓缓睁开双眼重新审视着林星谋,林星谋眉眼间尽是难言之隐:“小施主可知?为天下乃是大义,为一人又何尝不是?” 林星谋微愣,随即明了,是了,为一人又何尝不是大义呢?自己心中所顾虑的从始至终都是虚妄之物,他所藏匿起来的从来只是自己的不敢宣之于口罢了。 “大师,我心中有一人,我不知他身在何处,所做何事,所爱何人,我看着那人只是觉得无力至极,可我不愿置身事外,我为的大抵应是这世间无力之人无力之事。” 无偌大师点了点头,将手腕处的一串菩提递给了林星谋,林星谋接过,戴在了自己手上。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贫僧知晓了小施主究竟为何而读书便也知晓小施主该读些什么书了。” 林星谋颔首认真听着,他知道,这将会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小施主若要顾一人,便先要顾己,要顾己便需修身戒明污,待到心外无物时,方可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届时,小施主不论要做什么,皆可平心静气,不浮不躁。” 林星谋惊住,自以为将烦躁的心绪隐藏的滴水不漏,原来早就被看穿了,方才引自己进来的那位僧人定然也是感知到了才会与自己说上那番话,可惜自己并没有听出来,林星谋这么想着,心中羞愧不已。 无偌大师继续道:“小施主心中有凡尘,便无需剃度燃顶吃斋念佛,往后浮生,小施主在课业之余可以随意进出浮生寺,只一点,星谋需记牢心中所念,切莫忘却本心,如此,方可学有所成,所求才皆能如愿。” 林星谋起身朝着无偌大师行了一礼:“学生谨遵老师之命,不敢逾矩。” 林星谋知晓,从这一刻起他将与上辈子的自己彻底划断联系,自己只是林星谋,大靖朝的林星谋。 林星谋收起了自己所有的伪装,只做一个学生现在该做的事情,林星谋恭恭敬敬开口道问:“老师,学生有疑,如今的大靖究竟是如何的大靖?学生枉活了二十年,竟是一概不知一概不晓。” 无偌大师起身,领着林星谋来到了竹门外,冷风轻轻的吹着,无偌大师走在了林星谋身前:“先皇盛孝帝登基初年,改国号为靖,都城名为闽,先皇在位时,五大世家近乎垄断官场,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北方有北狄时时进犯,南方有凉地虎视眈眈。” “皇室之内,又以暯王与骁王为首划分为两派,斗的不可开交,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然幸有虎将秦轩带兵常驻岷珠山将北狄首领铁母勒所率领的北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在岷珠山境外二百里范围内划下了靖北界,后钰王也就是如今的玄德帝登基封其为骠骑大帅。” “陛下登基后大修法度,然凉地觊觎大靖之心日益高涨,数次派兵来攻,骠骑大帅奉旨前往镇压,却于紧要战点前临阵倒戈,意欲与凉地连手反攻大靖,幸而定北侯暮冀发现端倪通报陛下,骠骑大帅却被凉地反将一军而灭,此后,定北侯率领大军平定凉地,自后,天下安宁。” “两年后,定北侯率领大军扎根凉地,次年,定北侯带兵谋反,其子暮泽主动献降,同年,大殿下景程潇身负重伤,无双将军秦渊奉旨前往镇压东定侯,仅一年,战乱平定,秦渊失踪,大靖内外回归平静。” 林星谋听的震惊不已,骠骑大帅,定北侯,秦渊……这与自己所知道的史实有太多出入了。 林星谋眉头紧锁,考量着其中关系,却仍是有所不解:“老师,那宇文家呢?” 无偌大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递给了林星谋一片竹叶:“宇文家主宇文哮是骠骑大帅手下第一将领,其女宇文曦与骠骑大帅长子秦淮乃是夫妻,后来骠骑大帅谋反,宇文家是唯一一个反抗的声音,不过没过多少,就没了声响,宇文家主将族谱上宇文曦的名字划去,只留下一个宇文烁,原来应该是姓秦才是。” 原是如此,林星谋明了,只是宇文哮若是真的想与骠骑大帅彻底划断联系又何必留下宇文烁,一起划出族谱不闻不问不是更好?想来心中多少还是念着往日情分的。 无偌大师继续领着林星谋往前走:“老师现在与你说的这些,你不必过于挂在心上,你如今要做的便是定心养性,其余的,老师往后自会一一说与你。” 第48章 “学生知道了。” 无偌大师将林星谋领到了佛堂,佛堂下跪着一个年轻的僧人,无偌大师缓缓开口:“无欲,师弟到了,带师弟四处走走,熟悉一下寺中环境。” 无欲起身,朝着无偌大师行了一个僧礼:“是,老师。”随即,便朝着林星谋走来:“师弟,随师兄出去吧。” “好。” 无偌大师留在佛堂内诵经,林星谋则随着无欲在浮生寺里闲逛,林星谋悄悄打量着这位三殿下,气质高挑,整个人都呈现出一股淡淡的气息,林星谋不知堂堂大靖朝三殿下怎么会来浮生寺出家做和尚。 无欲淡淡开口:“我记得少时是见过师弟的。” 林星谋一愣,对了,还有听学这一茬儿呢,那时的林星谋……林星谋现在也是来听学的,这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林星谋扶额轻叹,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平心静心:“师兄勿怪,师弟少时贪玩,若有何处做的不好,还请师兄多多海涵。” “师弟少时何处做的好了?”无欲理所应当开口道。 林星谋不语,虽然他也是这么觉着的,不过给师兄留下的印象这般糟糕,林星谋不气恼,无偌大师说得对,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如今要做的就是修身养性,学会平心静气,他人如何看待自己并不重要,自己铭记本心便是极好的。 二人路过水池,林星谋脚步略顿,面上是明显的抗拒,无欲却像是没看出来似的:“师弟可是累了?怎么不走了?这清池可是好物,光是看着边有平心静气之效用,师弟快些过来吧。” 听闻这清池有平心静气的能力,林星谋强忍下身心不适,逼迫自己来到清池边直视清池,无欲身形一晃,狠狠挤了一下林星谋,林星谋本就双腿打颤,这一挤直接把他挤的掉下了池水。 池水冰凉,林星谋全身僵硬连水都不会游了,林星谋不断交换着却又呛入更多水,窒息的绝望逐渐涌上大脑,灵魂深处的恐惧再次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见林星谋快要失去动静,无欲这才将林星谋捞了上来,林星谋一上岸就向远处蹒跚着,还止不住的咳嗽着。 无欲叹气:“师弟平日里走路还需小心,若是再遇落水身边无人那可怎么办?” 林星谋盯着无欲,自己怕不是跟这人有仇?自己也没得罪过他啊,即便是原主和他也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啊。 林星谋不多做纠缠,在心中默念平心静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往后的日子里,林星谋对于自己这个师兄无欲是能避就避,好在无欲也不是很想见到自己。 林星谋每日勤勤恳恳的吸收老师所传授的,偶尔到也能引经据典了起来,连礼仪也是学的精通,这才明白当初秦叙白为何不让自己双手乱晃了,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 第26章 忠肝义胆归何处 数日前,京都皇城内。 景春深快步走到大殿下院外,语气里竟是少有的激动:“父皇把秦叙白派去南城了,皇兄可是早就知晓了?” 景程潇正悠然的喂着鱼,隔着大老远就听到景春深的声音,却也不急着回复。 “皇兄还真是一日比一日清闲了。”景春深走进。 景程潇放下手中鱼饵,悠悠然开口:“皇弟素来行事稳重,今日怎的这般急躁?派秦叙白去南城一事,父皇很早就与皇兄商议过了,皇弟何必如此担心?” 景春深抬手将鱼饵打翻入池塘,鱼儿争先恐后的来抢着吃食,却也不怕胃口太大反倒撑死了。 景春深怒目:“父皇年纪大了思虑事情难免有不周之处,皇兄更应该尽心尽力协助父皇,可皇兄却是纵由父皇放虎归山,皇兄难道不怕秦叙白此番离去,再回来便是马踏京都?” 景程潇浅笑:“这池中鱼儿何其无辜,皇弟一怒便就要撑死他们。” 景春深沉默良久,终于平静下来:“皇兄当真不知其中厉害?” 景程潇收起笑容,面露严肃:“皇弟以为,秦叙白此人如何?” “武功卓绝的将帅之才。” 景程潇轻笑出声:“好一个武功卓绝的将帅之才,皇弟也知道秦叙白是当将帅的,既如此,皇弟又在担心什么?” “将帅之才焉无异心?”景春深好笑:“皇兄忘记了吗?骠骑大帅不是这天地间顶好的将帅之才?定北侯不是?可他们都做出了叛国一事!秦叙白是秦轩之子!秦叙白认定了凉地一战是景氏皇族动的手脚,他心中安能无恨?皇弟费尽心力才将他控制在京都,如今皇兄就这么轻易把他放走了?此番放他前去南城,皇兄是真的不怕纵火烧身啊,宇文哮早就不满受制于我大靖,定会誓死追随旧主之子,秦叙白此时若是再与北狄勾结,届时,我大靖便是腹背受敌!真到了那时,我倒想看看皇兄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高枕无忧稳坐钓鱼台!” 景程潇淡然的看着面前的景春深,他这个皇弟很聪明,善于权谋,精于人心,可偏偏却又是最不懂人心的:“皇弟何时变得这般天真了?北狄一战,皇弟真的以为骠骑大帅叛国了吗?那场大战皇室没有插手便是对心怀不轨之人最大的纵容。” 景程潇叹了口气:“皇弟心中只有恨,看人也总会把人往最坏处想。” 景春深冷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49章 “皇弟忘了吗?大靖十八年定北侯举兵叛乱,为兄遭狄人偷袭身受重伤,宇文哮借病不肯出兵相助,朝中已无将领可与之抗衡,是秦叙白,是秦渊,是他带兵沿路烧了定北侯军队的粮仓,绝了他们的后路,声东击西四面包抄这才挽救下了皇弟今日所见之大靖。” 景春深眼神阴冷,心底的笑意几乎是快要溢出来:“所以呢?是暮冀告诉父皇骠骑大帅临阵倒戈的,秦渊当然想弄死暮冀了,这又能说明什么?” 景程潇摇了摇头:“凭秦渊的本事要弄死暮冀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可在这几年之间,定北侯活的好好的,便是一次刺杀都没有碰到过,你说秦渊这几年究竟在做什么呢?怎么偏偏就在那时动手了呢?” “皇弟眼中只有利益,对错之分全在于权益大小,皇弟可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忠肝义胆?” 景春深笑出声来:“皇兄在同皇弟说忠肝义胆?哈哈哈!真是笑死皇弟了,那是什么东西?皇弟只知道为达目的就应该不择手段,政治是由鲜血浇灌成长的,牺牲更是必不可少。” “皇弟魔怔了。”景程潇似是见怪不怪了:“任何牺牲都该是越少越好,若是不择手段的杀人就叫做牺牲的话,那这世间还会有何人甘愿为我大靖效力?秦渊本不该回来的,平东定之变后,他便是离开大靖留在岷珠山,也好过回到京城,被拔掉獠牙,卸去双臂,做一颗供人差遣的旗子。可他还是回来了,尽管他清楚的明白回来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可他仍是回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皇弟,秦渊此人是有忠骨在身的,你可以利用他,你甚至可以杀了他,可你唯独不该猜忌他,大靖不缺鲜血,可绝不能让鲜血寒了战前将士们的心。” 景春深双眼泛起血丝,他不懂,他就是不懂!只要能达到目的,用尽一切手段有什么不对?秦渊为什么不会这么做?是因为他蠢!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愚蠢至极!可笑至极!一事无成!一败涂地! 景程潇斜视景春深,冷冷开口道:“就算真如皇弟所说,那皇弟既然这般不放心秦渊,又怎会安心留他在身边做事?” 景春深微愣,随即笑了笑:“皇兄此言何意?皇弟好生迷糊,竟是半点也听不懂。” 景程潇靠近了些,沉下声音:“几个月前,松江府的探子来报,皇弟不妨猜猜探子都跟皇兄说了什么?” 景春深兀自攥了攥拳头:“皇兄的探子,皇弟怎么会知晓说了什么?” 景程潇轻笑:“那探子说秦渊中了毒,皇弟猜怎么着,这毒竟然是皇兄下的!皇兄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给秦渊下了毒,皇兄这些年可是从没主动关注过秦渊的一举一动,又何来给他下毒一说?皇兄真是好生无辜啊。” 景春深敛了敛神色:“谁知道呢?大抵是皇兄太好欺负了,皇兄可定要将这背后诬陷之人抓出来好好惩治,莫要给他人再次诬陷的机会。” 景程潇没有说话,只淡淡瞥了眼景春深,他这个皇弟啊……真是被父皇教的…… 这时,门口走进了一个身着白衣,头发用发冠挽起,面容雌雄难辨的男人。 “易大人来了。”景程潇恢复温和的表情。 易吹河点了点头,直直面向景春深:“下官冒昧前来是有要事要与二殿下商议的。” 景春深定眼与易吹河对视,凝了凝心神,又戴上了独属于他自己的那副面具:“大人既有要事,那便随本殿去正堂罢,莫要扰了皇兄清静。”言毕,便同易吹河一起朝外头走去。 景程潇轻轻仰头看了看天空,他看见白云正在一点一点消散。 屋内走出一女子,女子面容姣好,仪态万方,端庄雅致。 “烛娘,可是方才吵到你了?”景程潇有些抱歉。 烛娘笑着摇头:“妾身方才在里面都听到了,二殿下也是为了大靖着想,况且二殿下所言并非毫无可能,殿下又何必如此?” 景程潇上前搀扶着烛娘,小心翼翼的带着手中人在院子里悠悠散着步,景程潇打趣儿道:“烛娘这是只听了皇弟的话,为夫的话是半点没听进去,秦叙白此人是有七分可信的。” 烛娘担忧道:“那还有剩下的三分呢?” 景程潇展颜:“这不是还有为夫吗?那年是为夫是不慎遭人暗算,这才使得大靖处于被动之态,如今若是北狄再敢来犯,为夫定当请战出兵,定会彻底荡平北狄。” 烛娘面露难色:“我总是劝不住你的。” 景程潇将烛娘的手轻轻贴上自己的心口:“烛娘莫忧,为夫定会平安归来。” 烛娘将头靠进景程潇怀中:“烛娘倒是希望永远不要有战火纷飞的这一天,这样不论是百姓还是殿下都可以永远平平安安的。” 此时,南城宇文府终于迎来了等待了数年之久的那个人。 楚夫人连忙上前迎接:“督主大人舟车劳顿,妾身特意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大人还请上座。” 秦叙白淡淡道:“楚夫人客气了,宴席便罢了,早些陛下交代的事办完我也好早些回去复命。” 楚夫人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那是,大人此来定是要办正事的,不过……小女如今身子抱恙,恐怕是不能出来见大人了。” “伤的这般严重?”秦叙白观察着楚夫人的表情。 楚夫人汗颜:“小女性子顽劣任性,做事难免失了分寸。” 第50章 秦叙白敛了敛神色,记忆里的楚夫人永远保持着一副懂得“曲意逢迎”的样子,如今亦然。 “既然二小姐不能亲自回话,那楚夫人可否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讲解?” 楚夫人拱手:“自然,一个多月前,小女进京赴宴,特意准备了一支舞蹈,一舞毕,小女幸得陛下赐婚,只是连我也不明白凝儿究竟是哪里想不通,一听到陛下赐婚便饭也不吃了,整日里一个字也不说,时间一长连身体也消瘦了,我这当母亲的看在眼里苦在心里。” 楚夫人说着竟是不忍掩面泣泪,这心中苦究竟是几分真几分假? 楚夫人压住内心的悲凄:“后来,与二殿下婚期将近,我便派人前去劝解凝儿,谁曾想……谁曾想凝儿竟然……竟然……”话为言尽,已是面目泪水。 身边的嬷嬷连忙上前扶住楚夫人:“夫人您莫要难过了,身体为重啊!大小姐已经走了,二小姐如今卧病在床,您若是也倒了,这!这可要如何是好啊?” 秦叙白皱眉,这些人真是演的一出好戏,楚夫人此言似是什么都说了却又什么都没说,还有这个嬷嬷……宇文府哪里还有什么大小姐?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全在听者。 府里闹得这般无序,是何人在隔岸观火? “家主现在在何处?”秦叙白不加一丝情绪问道。 楚夫人撑着嬷嬷稳住身形:“这段时间,南城涌入了大量凉地乱民,家主现下正在凉地处理此事,我前日便给家主送去书信,再过两日家主便该回来了。” 秦叙白点了点头,其实按理来说他在离开松江府后三日便该到南城了,可这一路上,他也遇到了无数难民,秦叙白沿途查办着,最终只查出来一点——凉地。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凉地早年与大靖一战,损耗巨大,按理说是不该在元气未复时闹出这么大阵仗的,这些年北狄一直蠢蠢欲动,就连秦叙白也以为最先冒出问题的应该是北狄才对,可凉地却在这个节骨眼儿玩儿这么一手,反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面。 秦叙白此来,定是要将事情全部搞明白,宇文家常年镇守凉地,凉地这回弄出这么大动静,且不说这得耗费多长时间,光是这么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宇文府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未免太不合寻常了,不过这一切,都得等到宇文哮回来再说了。 -------------------- 第27章 此间怨恨最难算 南城云雾生,风云多变幻。 是夜,秦叙白换上夜行服,趁着值夜换人攀上了房梁,白日里看不出来,到了晚上站在高处往下一扫才发现,整个宇文府说是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蜘蛛网也不为过,而守备最为森严的竟不是主院而是侧院。 这宇文府里谁住的侧院用得着这么大规模的守备?防的究竟是外人进还是里人出?宇文府的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秦叙白细细记忆着受备换防的位置和时间。 晚风吹过发丝,沙沙作响,夜空中高挂着一颗星星,惹得人格外心痒。 嘎吱一声,侧院内的屋子从内打开,走出了一个身着素色的姑娘:“二小姐已经睡下了,小姐入眠难,听见一丁点声音都会醒来,麻烦几位莫要发出声。” “尹怡姑娘放心。” 尹怡点了点头,便朝着屋外走去了,门口的护卫瞥了她一眼便放她出去了。 尹怡独自走到了一道阴影处,在黑暗的覆盖下,草色完美的掩盖住了她素色的衣裳,一道黑影划过,尹怡一惊,猛地抬头,便看见了站在高处的黑衣男子,男子带着斗笠叫人看不清面容。 尹怡暗自皱了皱眉,悄悄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黑衣男子脚步轻缓的跳进院内,只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你的易容术很是不错,不过给你个建议,下次易容,最好把耳后肤色填匀了。” “尹怡”闻言一惊,这么细致的地方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头? 黑衣男子冷冷开口:“是你自己卸了,还是我来?” “尹怡”冥神思考片刻,对方身份未明,能够在戒备森严的宇文府里自由穿行,功夫绝对是顶尖的,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尹怡”还是卸下了自己的易容术。 “尹怡”真正的这张脸,在月光下却是面色惨白,嘴唇也是隐隐有些发紫。 “公子好眼力,在下宇文明凝,敢问公子夜闯我宇文府所谓何事。” 宇文明凝即便被揭穿了也不露怯色,语气毫不发虚,病怏怏的面容却露出了凌厉的眼神,身躯站的如同一颗松树般笔直。 黑衣男子抬手摘下了斗笠,俊美的面容暴露在月光下。 宇文明凝面色一凝:“渊……督主大人。” 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秦叙白心中感慨万分,如果不是在如今这个局面下,这个姑娘应该会活的万分灿烂才是:“本督奉陛下之命前来调查宇文府二小姐自裁一事,二小姐,说说吧。” 宇文明凝站在暗处,有点叫人看不清神色:“母亲应该都与督主大人说过了吧。” “楚夫人说的是楚夫人说的,二小姐说的是二小姐说的,况且楚夫人也没告诉本督二小姐为何想不开要自裁。” 宇文明凝淡淡笑了笑:“不为何,小女不愿嫁人,奈何陛下赐婚,又有父母之命,小女只能以死反抗。” 第51章 秦叙白敛了敛神色,这话说的倒有理,但是放在宇文明凝身上,怎么想怎么不合理,若是不愿,何必进宫献舞? “二小姐这般不情愿,怎地又活了下来?”秦叙白语气轻飘飘的。 宇文明凝抬眼,她想不明白秦叙白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既然能活为何要死?” “那二小姐寻什么死?二小姐若是死了,那还真就成全了以死反抗,可如今二小姐既然没死,那么这婚便是非成不可了,最多也无非是往后延个一两月,宫中的太医可好过南城的大夫。” 秦叙白故作不解:“二小姐想死却不死,想活却寻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宇文明凝定神看了看眼前这人,与记忆中的样子相差太远了,果然岁月可以改变一个人太多太多了。 宇文明凝沉默片刻后开口:“督主大人这些年远在京都,不知父亲心中所想,父亲要我嫁给二殿下,为的便是那脆弱不堪的君心。” 秦叙白凝神:“继续。” “父亲想要的,督主大人应该也猜到了,父亲心中有恨意有怨气,经年累月下来,已经够了,装不下了。” 恨意?怨气?谁没有? “那二小姐呢?二小姐心中如何想?二小姐想要报仇吗?” 宇文明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轻笑出声:“我也恨啊……怨啊……我倒是想要为阿姐报仇,可我不想做父亲母亲亦或是陛下的棋子,我和父亲一样痛恨景氏皇族,所以我进宫了,但是要以我自己为筹码去赌,赌赢了,我是以身试险的巾帼女子,赌输了,我便是妖媚祸水逆臣之女,我不愿意,我确实痛恨景氏皇族,可我不愿承担这一半可能的千古骂名,我就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啊,可你们偏偏都觉得,我多有骨气似的,真是……”一点都不懂我。 父亲,母亲,渊哥哥,还有……阿姐……都一样,都不懂我…… 宇文明凝有些悲凉道:“阿姐教过我的……阿姐教过我,以女子之身行走世间,更应挺直脊梁,不可不读书,不可供他人玩乐,要始终坚守本心,铭记女子之荣,要做这世间的风,来去自如,自由自在。”宇文明凝说着说着竟是无语凝噎,她强迫着自己开口,却是愈发哽咽:“可是那是阿姐啊……阿姐是母亲父亲的嫡女,阿姐可以,我是谁?我算什么?我努力记着阿姐说过的话,学习着阿姐的一言一行,久而久之,我都快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烁儿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像阿姐,我看着烁儿好像就看到了阿姐……”也看到了东施效颦的自己…… 可惜宇文明凝不愿意仔细清楚的瞧一瞧自己,即便口中这般说,心中这般想,可她依旧站的笔直,那脊梁骨是一分没弯下来。 宇文明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明白,秦叙白不是秦渊,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同样死在了大靖与凉地的那场大战里,一去不返。 她用悲悯的眼神看着秦叙白:“秦叙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秦叙白释然道:“我不恨,不怨,我所痛恨的早就已经亲手将其解决,如今,我已无人可恨,无人可怨。” 宇文明凝满眼震惊:“如此……愿你永远不恨不怨,释怀的……活下去。” 秦叙白无言转身离去,过往之事,他终究还是不愿过多提及,是真的释怀了吧…… 次日,天色雾蒙蒙的。 宇文哮终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见到秦叙白时,纵然已过中年仍是难掩泪下,宇文哮拍了拍秦叙白的肩膀:“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宇文哮的面庞已经被风雪黄沙摧残的无比沧桑,秦叙白心中难免还是流转着一股酸涩:“家主。” 宇文哮猛地怕了拍秦叙白的手臂:“叫什么家主!十几年未见,连叔叔都叫不得了?” 秦叙白强行压下心中情绪,平静道:“家主可否将凉地之事一一道来?” 宇文哮放下手,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这一刻,屋子里的氛围变得异常奇怪,是了,二人现在哪里还酸是什么正经叔侄? 宇文哮道:“阿渊是来兴师问罪?” “凉地乱民在大靖范围内大量流动,可是南城竟然默许了凉地乱民的通过甚至并未上报此事,烦请家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宇文哮眼中失望不再藏匿,很是无所谓道:“凉地乱民装作各界人士,没发现。” 秦叙白皱眉:“南城军队多久出一次晨练?” “一日一次。” “这不是没有荒废吗?这还发现不了凉地乱民的伪装?依本督看南城军可以换换血了。” 宇文哮重重吸了口气,常年饱经风霜的眉眼已经不自觉的染上了凌厉之色,只叫人望而生畏:“督主常年安居京都,不懂边境之难,督主光凭一张嘴就足以判定世间一切,当然了,这不怪督主,京都繁盛至极,奢靡至极,足以让人忘却一切,督主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秦叙白抬眼直视宇文哮:“家主可还记得,自己食何人俸禄?为何人效忠?” 宇文哮大喝:“我食的骠骑大军之俸!忠的秦轩骠骑大帅!” “家主真是扣的好大一顶帽子,骠骑大军是大靖的骠骑大军,骠骑大帅是大靖的骠骑大帅,家主此言,是要诬陷我军谋反还是要坐实我父谋逆之说?” 第52章 秦叙白眼神坚定:“我记得自己是谁,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宇文叔叔,你可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宇文哮双眼泛起血丝,几乎是紧接着秦叙白的话语结束便立刻道:“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大靖不仁不义,景长与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他也不看看是谁扶持的他坐上的那个位置!没有秦轩兄他景长与永远只是个不被看好的钰王!可他呢?他是怎么回报秦轩兄的?他是怎么回报骠骑大军的?!一个将士!可以战死不可辱!暮冀轻飘飘一句临阵倒戈,他景长与还真的敢信?!任由凉地兵马摧残骠骑大军!既如此,那我宇文哮就是坐实了他们的谋逆之说又如何?” “秦渊,你是大帅之子!你的血性呢?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是杀了暮冀!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给仇人卖命!你寒的是大帅的心!是你兄长的心!是十六万骠骑大军的心!” 恨意已经包围住了整个屋子,秦叙白摇了摇头:“错了,宇文叔叔,你错了。” -------------------- 第28章 人世几回伤往事 “错?”宇文哮的双眼已经容不下恨意以外的任何东西了:“我哪里错了?秦渊,大帅忠心了一辈子,结果呢?!连尸骨都不知道埋在了哪片焦土之下!秦渊,我错在哪里?你告诉我我错在哪里了?!” 宇文哮恨啊!他们付诸一切,可结果呢? 景长与却是问都不多问一句,任由一切发生,这分明……这分明!这分明是在借凉地之手除掉他们!忠肝义胆……全都做了土!!!全都喂了狗!!! “暮冀该死!景氏皇族也休想独善其身!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宇文哮道的疯狂道的痛苦,胸中憋屈了十六年的恨意与冤屈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秦叙白的心像是被人强行拽着,撕扯的生疼,往事涌上心头,不受一番鲜血淋漓是过不去的:“我父帅一生忠勇,于沙场浴血奋战!为的是我大靖边境永安!为的是我大靖子民永安!我父帅将定北侯视为手足同胞!战场上数次救其性命!为的什么?为的就是一分信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全盘将后背托付!为的就是能够顺利平定凉地!那时,我们已经烧掉了凉地兵马的粮草,终于……时长两年的战乱终于将要重归平静,我军行至岷珠山时,定北侯却带着兵马从另一方来到了岷珠山,谁能想到……我父帅……我兄长……我军同胞……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刀刃下……” “什么意思?!” 宇文哮抓住秦叙白双臂,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秦叙白双目赤红:“我军在岷珠山脚下时就已经彻底步入陷阱之中了,而这时消息又被封锁,大靖根本收不到前线的任何军报……更遑论救援?宇文叔叔,错了啊……全都错了啊!” 宇文哮几乎崩溃的喃喃自语:“不是凉地兵马灭掉的骠骑大军……是……暮冀……是他背叛了大帅……” 陛下不是听信了定北侯的话,而是无法之法,凉地一战,定北侯的威望甚至已经超过了昔日的骠骑大帅。 来不及了…… 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往日种种,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尘烟纷纷,全部浮现眼前,如今回首,惊觉满目疮痍…… 何以解忧?何以释怀? 痛…… 痛…… 痛…… 秦叙白七岁那年 —— “把你们埋进胸里的头抬起来!一个个的,跟吃了哑巴药似的,垂头丧气的,哪里像个男子汉!” “大帅!大伙儿吃了败仗,兄弟们心里憋屈!” “有什么好憋屈的?”秦轩抬手重重拍了拍说话将士的肩膀:“你们没听过吗?胜败乃兵家常事,吃败仗就叫吃饭!你们自己去河边儿照照镜子好好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二个的唉声叹气无精打采的,你们现在吃的叫搜饭!” 有将士不服:“大帅!那些狄人我们哪里打不过?只需要再等一等,错一错他们的锐气,他们定然耗不下去!还不都是……反正,兄弟们不服!” “不服什么不服?不服去给本帅围着岷珠山跑圈去!跑不完别回来!去不去?” 岷珠山横跨了整个大靖,光靠一双腿跑的完那就有鬼了,那将士明显的怔愣住了:“大……大帅……这根本不可能跑完啊!” 秦轩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谁说的跑不完?本帅就跑完了,什么时候跑的完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本帅说不服!” 那将士眼中多了几分崇敬与向往,思虑片刻,还是耷拉着个脸站回了队伍里。 秦渊站在不远处的帐篷前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幼年的秦渊穿着一身特制的小号战袍,头发用红绳高高束起,整个身体小小的一团,那双眸子却是格外明亮。 “阿渊在看什么?”秦轩从帐篷里走出来。 秦渊尽力控制着情绪:“没什么。” 这会儿的秦渊再怎么说也只是个七岁孩童,眼神里的烦闷和语气里的不满终究是逃不过秦轩的捕捉。 秦轩“噗嗤”一声笑出来:“阿渊又要当小大人了?” “大哥哥是真的是没事儿可干了,成日里就只知道拿我打趣儿。”秦渊扭头不去理会兄长。 第53章 秦淮笑得更大声了,自家弟弟是怎么看怎么看不够,又好玩又可爱。 “阿渊刚刚都皱眉了,是在想些什么?”秦淮扯了扯秦渊发丝问道。 秦渊始终不去看他,含糊其辞道:“我皱眉怎么了,我皱眉就说明我在想什么了吗?那我是在想今天天气不好,所以我要皱眉。” 秦淮好笑道:“哎哟,这晴空万里是怎么惹到我家小阿渊了?瞧瞧!都把我家小阿渊惹哭了!” “我哪里哭了?!”秦渊猛地回头证明自己没哭,言毕,又立刻将头转回去。 秦淮绕到秦渊面前蹲下身来,双手握住秦渊双臂,生怕自家宝贝弟弟一个不开心又转到另一边儿了:“好好好,阿渊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会哭呢?那阿渊可不可以告诉大哥哥,阿渊在心烦什么呢?” “大哥哥不许告诉父帅!”秦渊一记眼刀威胁道。 秦淮将右手松开竖起三指:“大哥哥向阿渊保证!绝对不会告诉父帅!” 得到大哥哥亲口保证,秦渊这才放心开口道:“前天侯爷带着一只军队巡逻时遇到了北狄意欲偷袭的人马,北狄军队在我们这里没有后援没有粮草根本撑不了多久,哪里需要跟他们硬碰硬?拖他们几日,我军一兵一卒都不用出就能赢!可是侯爷却直接带兵冲上去结果反被套路,可父帅却不罚侯爷,还这般说冲锋的将士!怎不叫人生气!” 秦淮看着自己的弟弟,自己弟弟这么小就懂这么多了,内心一阵感慨:“有时候大哥哥真的希望弟弟可以蠢一点天真一点,这样就会少去好多烦恼。” 啪啪两声,秦渊伸出两只小手,在秦淮脸上狠狠拍了两下。 秦淮被弟弟这一举动整的有点懵:“阿渊?” 秦渊一脸嫌弃:“大哥哥可不可以蠢一点?这样大哥哥就永远讨不到媳妇儿了。” 秦淮脸上竟是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条黑线,不过很明显,自家弟弟是一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在一股脑的诉说着内心的不满。 秦淮打断他:“父帅办事一向公平公正,阿渊与其担忧此事,不防担忧担忧自己吧,阿渊下月就要去京都国子监听学了,阿渊如今识得几个字了?” 秦淮不提还好,这一提秦渊就郁闷:“大哥哥明明是家里先生教的!为何父帅偏偏要将我送去那国子监?离家这么远……” 秦淮抬手弹了弹秦渊的眉心:“家里先生惯着阿渊,纵的阿渊竟然是一个字都识不得,几日前父亲问阿渊功课,出了战谋以外阿渊可还答出哪句了?” 秦渊低着头小声嘟囔道:“我要当将军……才不用学这些无用之书。” 秦淮摇了摇头,将秦渊埋着的小脸掰起来:“阿渊想当将军,要的不只是军功,阿渊不读书怎么长谋略,大字不识又怎么看地图和阵法?这不会那不会的,阿渊凭什么当大将军?” “我知道了!”秦渊双手并用挣开秦淮的大手。 “知道做不到,就是不知道。” “我做得到!”秦渊坚定大声道。 秦淮点了点头:“那阿渊现在就去找府里先生识识字,国子监里的少年人个个文采斐然,如果阿渊甘居人后那便也就无所谓了。” “我要读书识字!读书也好,武艺也罢,我要做就都要做第一!” 有时候秦淮都不知道秦渊小小的身子怎么说的出这么大的话,不过自家弟弟在武学上确实天赋异禀,他在这个年纪都不如秦渊呢,不过读书……还是有待提升……有待提升…… 秦渊下定决心要读书后就立马趁热打铁回到家中去找先生了,秦淮目送弟弟离开后便走进了秦轩的帐子里。 “父帅,侯爷这事您要怎么处置?” 秦轩沉默了片刻,随即抚摸上身后挂起的大弓,抬了抬眼:“不处置。” 秦淮上前:“父帅此番,怕是难平将心。连阿渊都明白的道理,父帅岂会不知?” 秦轩转身看着秦淮:“上个月,你宇文叔叔送了封信来,说是探子来报,凉地布防在大靖边缘的人墙主动退了出去。” 秦淮瞪大双眸,按理来说,大靖今日这般繁盛,凉地绝不可能主动退防,这些年,凉地与大靖边境南城纠纷不断,一种叫做平衡的东西如今正岌岌可危,凉地突然来这么一手究竟是为何?反正,绝不是什么好事便对了。 南北城遥遥相距,若是凉地出了什么岔子,远在北城的骠骑大军若要支援定是少不了时间和精力,如此这般,大军内确实是不宜在此时与定北侯闹出任何离析了。 秦淮沉下声音:“父帅,凉地可是要动手了?” “现在还说不准,不过离这一天,也过不了太久了。” “对了,你弟弟在何处?”秦轩问道。 “阿渊回家读书识字去了,阿渊年纪虽小却也是有自己的傲气在的,父帅不必过分担忧阿渊的学业。” 秦轩像是听到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气的猛地一拍桌子:“我每日给他只布置一道课业!一道课业!他答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好吃好玩好喝好看……简直是他娘的牛头不对马嘴!狗屁不通!这叫我怎么不担忧?!这次说什么都不兴惯着他,我已经和国子监的李大学士打过招呼了,必须天天盯着这小子,一节课都不许睡不许逃!” 秦淮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很是无奈:“父帅这话得当面和阿渊说啊。” 第54章 秦轩愣了片刻,随后又理所应当道:“这怎么行?这话若叫阿渊听到了心里不得委屈死?你这个做大哥哥的得学会把为父的话精炼总结然后转述给弟弟。” 秦淮:…… 秦淮在心里暗暗念叨着,小阿渊啊,天高皇帝远的,这次连大哥哥也救不了你了啊。 而此时正在家中读书的秦渊哪里知晓自己下个月起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还在认认真真的跟着先生记着一个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字。 -------------------- 第29章 少年游乐国子监 秦渊看着书本上的字,只觉字字跳动字字飞舞,他想不通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他把自己的小脑袋埋进双膝里,心中一阵唏嘘,可是海口已经夸出去了啊,如今这般又要如何是好? 教书先生无奈的笑了笑,轻声道:“小秦将军,这篇文章已经认了一半了,就快了。” 秦渊仍旧不为所动,可是一想起大哥哥的话,又自觉羞愧难当。 秦渊缓缓抬起头,小小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满脸的惆怅:“我还不是将军,我要当将军,我要读书。” 秦渊似是终于想通了般,费力的抬起眼看着桌案上的书本,跟着教书先生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一个字一个字的记。 秦渊知道自己大哥哥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引经据典了,也不知晓京都国子监里的同辈人是不是也能这样,反正他是不能的,甚至是远远不够的。 不管如何,秦渊攥紧小手,绝不能比他人差! 是夜,秦渊倒头趴在桌案上睡着了,以前不论是如何他都不会相信琴书倦,鹧鸪唤起睡南窗的,如今倒觉得,读书真是这世间最难最难之事。 次日清晨,秦渊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高大威猛的身影。 “父帅!” 秦渊见到父亲后立刻清醒过来,赶忙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头发站起身来。 秦轩慈蔼的点了点头:“去京都读书一事,大哥哥都与阿渊说了吧。” 秦渊老老实实如实交代:“都说了。” 这副不情不愿的表情,想来心里还是多有反对的,秦轩抬手揉了揉秦渊的小脑袋,在外头多么威严,在家里对着一团小圆子总归还是严厉不起来。 “小阿渊就这么不情愿去京都读书吗?” 秦渊抬头,他看着父帅这个样子就知道父帅肯定心软了,不过铁打的自尊不允许他退缩服软,况且自己已经答应大哥哥了,不就是读书吗?有什么好畏畏缩缩的! 秦渊眼神不再畏惧,坚定道:“阿渊情愿!阿渊要读书!阿渊会好好读书绝不给父帅和大哥哥丢脸!父帅觉得阿渊能拿到第一吗?” 秦轩表情有些为难,说不能吧,怕伤到小娃娃自尊心,说能吧……良心上又实在过不去,况且秦渊下个月就要去国子监了,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 秦轩咳了一声,打了个马虎眼:“我家阿渊这般聪慧,阿渊只要肯努力,万事都是可以做到的。” 秦渊闻言高兴的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脸上的笑蜗格外可爱,秦渊连忙把昨日里记的文章拿起递给父帅:“阿渊都记下来了,父帅随便考!” 秦轩眼神一亮,昨儿听说阿渊回家读书了,自己心里还不信,今天这一看,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活见鬼了。 秦轩连忙接过文章一看,是周易第一篇啊,虽说也不难背,但秦轩还是小心翼翼的选了句最简单的:“初九。” 秦渊自信开口答道:“潜狗,无用!” 秦轩:…… 至少还对了一个潜字不是吗?秦轩这么安慰着自己,还得控制着表情不能打击到阿渊的自信心。 秦轩暗自叹了口气,罢了:“阿渊啊,到了国子监也不必事事争第一,识得两三字,能吟一句诗就好。” 秦渊拖长哦了一声,秦轩见了是心都快化了。 一月的时间迅速在指尖溜走,秦渊来到了京都,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来京都,与北城风光是各有各的特色。 来京都城的第一天,秦渊住进了提起支好了的宅院里。 夜晚降临,秦渊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中央数着星星,只是夜空中只有一颗星星,数来数去都只能数出一个一,不过秦渊知足了,因为在北城是很难看到星星的,一颗也很难。 次日,天还未放晴,秦渊就被书童叫起来去国子监报道:“小公子!今天是您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啊!要是给先生们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如何是好啊!” 秦渊困意蒙蒙的揉了揉眼前,打了个哈欠:“人家不叫先生,叫大学士。” “好好好,大学士大学士,小公子快些收拾吧。” 秦渊费力的收拾好自己,出门前又被叫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竟是连鞋子都穿反了,书童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等到了国子监门口,秦渊这才清醒了些,一走到里面就可以感觉到整个国子监都充满了一种书香卷气,秦渊站在里面,困意竟是突然蠢蠢欲动,秦渊直觉不好,立刻伸手怕了拍自己的脸。 “可是北城秦渊小公子?” 秦渊转头望向声音来处,看见了一个手拿书卷,年纪有些大的先生,应当是这国子监里的哪位大学士吧。 “老朽李明川,带秦小公子去学房吧。” 第55章 秦渊摆正姿态,朝着李大学士行了一礼:“劳烦您了。” 李明川将秦渊引到学房,一路上给秦渊讲了国子监的规矩,秦渊听着一个头两个大,不能迟到早退都还好理解,可是这国子监竟然还有早课晚课?!早课用来读书背书,晚课用来完成一天下来大学士们布置的课业。 而且更离谱的是,秦渊昨天特意提醒书童叫自己起床,可是竟然还是错过了今日的早课?!而晚课则是天不黑都别想下学的…… 李明川见秦渊不回答,想到之前大帅所说的这个秦小公子是没怎么听过学的,想来国子监的作息也是有些为难他了:“在国子监听学确实会有些辛苦,秦小公子可还能接受?” 秦渊挣扎的支撑起与下眼皮不停打架的上眼:“还可以不接受吗?” 李明川无奈的笑了笑:“自然是不可以的,国子监内为每一名学子都备好了床铺,秦小公子早上若是担心起不来也可以直接歇在国子监。” 秦渊敷衍的应了一声,认命般垂着头听着李大学士讲着规矩。 来到学房,原本朗朗的读书声都在林大学士带着秦渊进来的这一刻停下,秦渊能感受到自己身上那二十几道不加掩饰的目光。 “秦小公子,中间的位置,去坐吧。” 李大学士一开口,众人立刻主动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桌案上的课本,秦渊走到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上午过去了,秦渊这才明白在国子监听学是真的“辛苦”,身心俱疲,每节课之间只间隔了一柱香的时间,一个上午下来竟然整整上了五节课! 不过最让秦渊感到绝望的是,自己完全听不懂根本跟不上……可是同僚们似乎全都听得津津有味,李大学生的问题也都能答得上来,这可伤到秦渊的自尊心了。 好在国子监也没有过分变态,中午还是有一个半时辰可以用饭休息。 “欸!你就是骠骑大帅的小儿子吗?”后桌兴奋的那笔戳了戳秦渊。 秦渊转头:“是我,我叫秦渊,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后桌像是遇到了什么罕见的遗世珍宝似的:“秦渊,那你父帅是不是很凶,对你就像对待军营里的士兵一样啊?” 秦渊皱了皱眉,很是不解道:“我父帅对我很好,会哄我给我放孔明灯,而且我父帅对待士兵也很好就像对待兄弟一样。” 后桌两眼一眯,眼神打量着秦渊,明显不信秦渊所说。 秦渊不以为意,别人怎么想总归自己管不了:“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我叫沈枫,字成仁,木风枫,秦小公子怎么叫我都行啊!”沈枫侧着身子,笑意盈盈的。 秦渊点了点头,随机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将自己桌案上的课本拿了起来:“沈枫,李大学士在课上讲了一些问题我听的不是很明白,正好想向你请教一二。” 沈枫整个人明显一愣,随即大笑开怀,秦渊有些懵了,不就是请教课业吗?又无甚可耻的这人笑什么?莫不是在嘲笑他? 秦渊正要开口问询,身旁的其他同学恰好开口为他解惑:“秦渊小师弟初来国子监有所不知,这个不成功在读书上可谓是一窍不通,小师弟问他还不如去问问国子监门口的石狮子。” 沈枫气的将桌上的毛笔扔向了说话这人,浇的这人是满脸墨水,沈枫怒道:“好你个祁世美!你我半斤八两还好意思说我?” 不成功秦渊倒是能理解,可这祁……世美???秦渊在一旁听的是一头雾水。 “不成功你少在小师弟面前毁我清誉!况且谁跟你半斤八两!”祁世美一边儿擦着脸一边儿连忙对秦渊解释道:“秦渊小师弟莫要听他胡诌,我姓祁名华字士楣,师兄我可是名满京城的大人物,小师弟可以出去随意打听,我祁士楣的名号那叫一个响亮!” 沈枫呵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的拆穿他:“真不要脸,别人名满京城都是文采斐然,你呢?还不是因为你叫祁世美!” “不成功!你完了,你看我今天还给不给你抄课业!” 闻言,沈枫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软了神色:“别啊祁华兄,你大人有大量,何必与我这等大字不识一个的小人计较呢?” 祁华冷笑一声。 秦渊坐在位子上,感觉有被冒犯到…… 咕噜咕噜,秦渊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秦渊开口打断道:“那个……中午饭堂吃什么时候开饭啊?” 沈枫与祁华皆是一愣,国子监有饭堂?他们怎么不知道? 沈枫笑道:“秦渊啊,国子监可不包饭啊,你初来京都应该还哪里都没去过吧,走!师兄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秦渊其实一直不明白,虽说自己确实入国子监比这些人晚,可怎么说也是同一学房,自己怎么就成师弟了?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秦渊一站起来就发现……自己比这俩人整整矮了不止一个头…… “咦?方才你跟李大学士站在一起还不是很看得出来,差这么多吗?”祁华很不识趣道。 秦渊:…… 沈枫不解问道:“入学国子监需得满十岁,秦渊小师弟今年有八岁吗?” 秦渊心里有些发虚但还是别扭的强撑着开口:“当然有了,我再过个一两年就长很高了!” -------------------- 第56章 第30章 绘月楼仗义出手 许是小秦渊长的太过可爱,太具有迷惑性了,沈枫和祁华看着秦渊跟看自家弟弟似的,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生怕哪里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二人将秦渊带到绘月楼,沈枫道:“不晓得小师弟吃不吃的惯过京都的饭食,不过小师弟既然到了京都,那师兄可得好好尽尽地主之谊,京都城里就这属绘月楼菜品一绝!小师弟一会儿可得好好尝尝!” 蒜香鱼头,糖醋烧鸡,滚水茄子……这一盘盘菜上来,香气直逼天灵盖,秦渊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瞬间两眼冒光,不得不说,两位师兄看着不靠谱,吃饭吃饭的品味还是顶顶好的。 经过一上午的锤炼,秦渊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埋头苦吃,两位师兄也是如此。 吃着吃着,隔壁包间里却传来了一阵咒骂声:“你他娘的装什么清高?!本公子看得上你是给你脸面!” 秦渊立即放下碗筷,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沈枫问道:“小师弟怎么不吃了?饭菜不合口吗?” “不是,沈师兄听到隔壁的声响了吗?”秦渊皱眉问道。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放肆!真是不识抬举啊你,给本公子滚过来!你今天不把本公子的鞋子舔干净别想安安稳稳走出这个包厢!” 沈枫面露难色:“这……这是……” 祁华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小师弟莫要趟这谭浑水了,下午还要听课,安心吃饭罢。” 秦渊沉默不语,兀自站起身走到墙边上,将耳朵覆上墙面细细听着。 墙另一边的声音却是愈加难以入耳,还时不时的传来男子的低低呜咽声。 秦渊听不下去了,双拳紧握走向隔壁,祁华立即上前拉住他:“小师弟莫要冲动!这隔壁应该是孙丞相家的公子哥,是我们惹不起的啊。” 秦渊挣开祁华的手,声音坚毅:“在其位该做的是谋其职,是丞相的公子又怎么了?丞相的公子不是更应该尽心尽力报国卫民吗?肆意残害他人就对了吗?这难道不是在仗势欺人?” 祁华摇了摇头:“小师弟说的在理,可是小师弟要知道,权势本身就是仗势欺人,我们能管好自己就够了,那里还管得了别人?” “我在北城的时候,就从未见过有谁敢仗势欺人,京都城是天子脚下,还能没了公道没了王法吗?!” 祁华急道:“小师弟慎言!” “祁世美!我都听不下去了。”沈枫拍桌而起。 沈枫上前走向秦渊:“小师弟,这个孙佑我们确实得罪不起,不过你若是下定决心要出这个头,师兄大不了豁出去了!” 秦渊摆了摆手,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不想拉别人下水:“我自己可以。” 秦渊立刻跑向隔壁,过了这么一会儿,谁知道隔壁会不会又做出什么事儿来。 沈枫正要跟上秦渊,却被祁华死死拉住:“祁世美你拉我干什么?你真要让小师弟一个人去?” 祁华恨铁不成钢道:“你才是要干什么!秦渊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秦渊不考功名你不考功名?要巴结秦渊你刚刚表现的也够了!真得罪了孙佑我看你以后在京都城怎么混!” 沈枫瞪大双目,这些他岂会不知?只是…… 沈枫咬牙:“祁士楣,我看错你了!” 祁华一愣,他不懂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他们这些人那个身后不是代表着一整个家族?京都城鱼龙混杂,平日里便算了,可若是遇到些真正的达官显贵,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需再三斟酌。 按理来说,他们还真得巴结秦渊,要是能跟骠骑大帅攀上关系,那得是多少年才能修来的福分啊! 祁华倒也想出头,可隔壁是孙丞相的儿子孙佑啊!孙佑又不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他们这些人哪里插的了手?秦渊要管那是秦渊也管的了,因为秦渊的身后站着的是大靖唯一的骠骑大帅! 可他们呢?他们算什么? 他们读书本就是为了来年能够金榜题名为家族争光,可要是一旦得罪了丞相之子,前途科举什么的,全都等于无用功了。 包厢的另一边里。 孙佑见到突然冒出的秦渊,冷笑一声:“哪儿来的小矮子?赶紧轰出去!” 几名小厮立即冲向秦渊,秦渊侧身躲开,绕到桌子旁边,将凳子推倒在地,踢向了冲上来的小厮。 随即,秦渊身形一转,随手抓起一个菜盘,沿着桌角猛的一砸,菜盘顿时四分五裂。 秦渊手持锋刃,眼神凌厉,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孙佑靠近,这模样哪里像是个七岁小儿。 见状,孙佑浑身一抖,立即撇开脚下的人朝着门外跑去:“小屁孩儿你给我等着!”倒在地上的小厮立刻起身“佝偻”着身形跟上孙佑。 “等着就等着!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渊是也!报仇的时候可莫要找错了人!”秦渊朝着门外大声喊道。 地上的男子用力撑着地面起身:“多谢小公子相助。” “没事。” 男子面色凝重担忧道:“小公子仗义出手,小人很是感激,不过小公子不该将自己的名号报出来,只怕来日他人定会来找小公子麻烦。” 秦渊无所谓道:“要找我麻烦就找我麻烦好了,这样那个孙丞相的儿子就不会找你麻烦了不是吗?” 第57章 男子一愣,随即朝着秦渊行了一个大礼,浅浅微笑道:“秦渊小公子恩义,小人铭记于心,来日定当报答公子!” 秦渊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不用你报答,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秦渊走出包间,沈枫正在门口一脸焦急的等待着:“小师弟可有受伤?” “没有,可是要到回国子监的时辰了?” 沈枫怔愣片刻,随即默默开口道:“是的。” 三人一回到国子监就被一位大学士叫到了正院,正院里,李大学士高做正堂,底下站着哭诉的可不就是方才在绘月楼里的孙佑吗? 当时话说的有多嚣张,现在哭的就有多凄惨。 孙佑见着秦渊,竟是哭的更凶了:“李大学士,就是这个秦渊,他打了我家小厮,还拿锋利的瓷片恐吓学生!” 秦渊笑了,是真的笑了,秦渊从前见得大多都是军营里的将士,兄弟们若是闹了矛盾都是用拳头来解决的,这种明明是自己闹事在先还要装委屈倒打一耙的秦渊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见但却是最恶心见到。 秦渊紧紧盯着孙佑,将心中话全如实说了出来:“我不是在恐吓你,你要是跑的再慢一点,我一定阉了你。” 孙佑一惊,朝着李大学士的放心靠近了几步:“李大学士!” “好了!”李明川皱着眉头用力拍了拍桌子,他看向秦渊,对方却是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沈枫祁华,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一直和秦渊在一起,你们说。” 沈枫看了看孙佑又看了看秦渊,神色不决道:“我和祁华以及小学弟三人当时正在绘月楼吃饭,却突然听见……” 祁华打断沈枫道:“突然听见隔壁包厢里穿出来孙佑同学赞赏菜品的声音,秦渊师弟却突然闯了进去,再后来学生就看见孙佑同学跑了出来……也不知秦渊师弟与孙佑公子有过什么过节。” 孙佑立刻面露大喜:“李大学士!就是这样!快处置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沈枫侧头死死盯着祁华,祁华面色不变,眼神直直盯着地面,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是紧紧攥住。 李大学士神情一凝,抬眼望向秦渊:“你可还有话要说?” 秦渊抬头与李明川对视:“李大学士可会公正严明,按事实办事?” 李大学士淡淡开口:“老朽自会秉公执法,只要你实话实话定会减轻惩罚。” 秦渊冷笑,真是好一个国子监,好一个李明川啊:“如此这般,那学生无话可说,随各位处置好了,毕竟欺男霸女的哭一哭就可以掩盖所有罪行还能随意给人扣上一顶帽子,那学生该说些什么好呢?最好什么都不说安心受着便是,对吧?” 秦渊眼神坚定挺直脊梁:“学生无罪,但凭李大学士处置。” 李明川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可是受过骠骑大帅托付的,只是这孙佑…… 唉……这个秦渊,怎的也不知看个脸色?收一收自己的小性子! 李大学士淡淡开口道:“那便发你抄礼仪二十遍,后日交过来,你服是不服?” 秦渊学着一旁的沈枫翻了个白眼,语气很是“真诚”:“服啊,李大学士这般秉公执法,学生真是服的五体投地,服的都不能再服了。” 言毕,秦渊简直是一秒都不想多做停留直接转身走出正院,和这些个虚伪至极的人待在一个房间里连空气都是臭的。 还是北城风景好,秦渊想念北城的家乡了,虽然北城的夜空没有星星,但是北城也没有这些腌臜事儿腌臜人,有最疼自己的父帅,最会哄自己的大哥哥,总归是叫离家的远行人最为舒心安逸的。 秦渊心里实在堵得慌,看了眼身边没什么人后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过了片刻,又悄悄走了回来把石头搬回原处。 -------------------- 第31章 包羞忍耻非秦渊 秦渊回到学房默默忽视掉所有视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位置,秦渊打开课本翻到礼仪,笑死,他连字都认不全。 秦渊沉沉思考着,抄是肯定不会抄的,不交也是不可能不交的,既如此……秦渊哼笑起来,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了。 不多时,沈枫和祁华也来了,沈枫从秦渊身旁走过,装作不经意般悄悄扫了一眼秦渊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看自己,沈枫攥紧了双手加快脚步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祁华则是无比坦然的坐下翻开书本,手上还在不停地写着什么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李大学士姗姗来迟,下午开课的时辰已经过了,李大学士不再浪费一分一秒,给座下细细讲解着,不过秦渊全都当耳旁风了。 小孩子总是有些小性子的,讨厌谁就不听谁讲的课,秦渊更是其中典型,整个下午他都处于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时不时与脑子里岷珠山的草场做伴,时不时幻想着爬上树腰逗吓大哥哥,好不快哉。 一个下午就在秦渊的云里雾里中度过了,国子监晚课前也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用饭休息,秦渊实在是没胃口便留在学房里构思着二十遍的礼仪。 不过流年不利,秦渊不去主动惹事儿,事儿却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秦渊!二十遍礼仪抄了多少了?”孙佑说罢却又不解气道:“啧,怎么才二十遍,便宜你了。” 秦渊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孙佑,就是余光扫到这人秦渊就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 第58章 见被秦渊忽视,孙佑竟是直接走进学房:“你在绘月楼里不是很神气吗?你现在装什么怂?!我还当你们北城的人有多厉害,就你这个怂样,你爹这个骠骑大帅在战场上肯定也是只有被打到屁滚尿流的份儿!” “啪”的一声。 秦渊将毛笔狠狠折断,孙佑被吓到浑身一抖,秦渊抬眼阴狠的盯着孙佑,眼里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秦渊就这么一直狠辣的盯着孙佑,孙佑被这眼神盯的是毛骨悚然,也不知道这样的小孩儿,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威压。 秦渊冷冷开口:“你爹是丞相?” 孙佑结结巴巴开口:“当……当然!” 秦渊冷笑道:“你爹知道你在外头干的事儿说的话吗?” 孙佑神情中的一丝躲闪被秦渊准确捕捉,秦渊继续道:“我父帅征战沙场,是为大靖而战,你说我父帅被打到屁滚尿流?你的意思是大靖要败了,要被狄人踏破城门了?不知道你爹或是陛下听到你这番惊天动地的言论会作何感想,我还真想知道你一个区区丞之之子有什么底气说得出这种话来!莫不是丞相被策反了?你这个做儿子的耳濡目染,跟着狄人一起巴不得我父帅战败大靖割地?” 孙佑被这话砸的目瞪口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爹忠心耿耿怎么可能……” 秦渊打断孙佑,讽刺道:“你爹忠不忠心关我屁事儿?管好你的嘴,再口无遮拦说出一些没脑子的屁话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别说你只是一个丞相之子了你就是皇子我也照割不误!” “你!”孙佑呆呆站在原地,手心直冒冷汗,他原本只是想给秦渊一个下马威,谁知……竟是块儿难啃的硬骨头! 秦渊看着这人丑陋的嘴脸,心中愈加讨厌京都城了,这些人比想象中的更恶心…… —— “小阿渊,大哥哥之前告诉你的可都记住了?” “阿渊记住了!” “那阿渊可知去了国子监之后要注意什么?” “谨言慎行,不可出风头,不可以给家里添麻烦。” “错了,小阿渊,你记好了,京都不同于北城,京都的人和北城的也是不一样的,小阿渊此去京都定然不可能事事都顺心如意,不过阿渊也不要怕,想做什么也不必担心掣肘,放手去做便是,不论发生什么,阿渊身后还有大哥哥,有父帅,还有整个北城,若是受了委屈也不必隐忍,北城将士冲锋陷阵,不是为了让小阿渊去看人脸色的,阿渊心中也莫要有顾忌,骠骑大军今日的荣光都是靠真刀真枪厮杀出来的,没有什么能够轻易动摇我军根基,小阿渊只管去罢,万事都有家里给阿渊撑腰。” “知道了,大哥哥真烦人,话真多。” “哎呀!大哥哥成老妈子了!被小阿渊嫌弃咯!” …… —— 窗外的鸟儿掠过枝头吱吱的叫着,鸟儿都可以向枝头倾诉……秦渊扭过头,心中泛起阵阵酸涩。 到了晚课,秦渊看着手中李大学士布置的课业陷入了沉思,一篇古诗文默写,一篇文学作品阅读,好像不是很难,而秦渊刚一抬笔……却是一字难落。 无所不能的秦渊小将军这下可犯难了,秦渊心想,上天既然已经给他开了一扇门,那总得给他关一扇窗吧,不然对其他人也太不公平了。 想是这么想,可是课业还是得写啊,他听说不写课业的话会被罚抄双倍还会被告知家里人,一想起自己离家时夸下的海口,秦渊是就是把牙咬碎都得把课业写了。 理想很完美,现实很骨感,晚课都放课了,秦渊除了打了一张草稿以外是一字都写不出来。 出了国子监,书童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着秦渊出来后,双眼放光连忙上前问询:“小公子!第一天上学感觉如何?可有交到什么朋友?” 秦渊将食指竖在唇前:“不要问,非要问我也只能说是一切都还任重而道远。” 书童似懂非懂的歪了歪头。 回到院子里,秦渊洗漱完便再次坐到了桌案前。 “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秦渊靠着椅子仰天长啸。 秦渊低头横向咬着笔杆,字面意思他到也不是完全看不懂,但是这内涵表达的是什么……秦渊快把脑子抠破了最后写下了一句:披开云雾见到你的那一天,就像是等到了云雾散开见到了明亮的月亮,内涵表达为终于见到了心仪许久的姑娘,很开心很高兴。 至于另外一篇文学作品阅读,还好讲的是戍边的将士,这些秦渊几乎是日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需要怎么思考就有满腔的言语快要满怀溢出来了,基本上将整张纸都写满了,甚至还发表了许多自己与文章不同的独到的见解。 次日清晨,秦渊差点儿又要迟到,几乎是踩着点儿进到的学房。 秦渊做到位置上,却发现桌案上铺满了书写工整的礼仪篇目,秦渊有些懵,这? 坐座的祁华低声对秦渊道:“昨日是师兄对不住小师弟,二十遍礼仪师兄已经悉数抄完,小师弟快些交给李大学士吧。” 秦渊眉头一跳,将桌案上的礼仪收捡好放回了祁华桌案:“师兄喜欢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喜欢写直接写不就好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此举究竟为何举?只在听者如何想。 第59章 秦渊哪里需要祁华帮抄?再说了,这二十篇字要如何写他都已经构思好了,交个礼仪算怎么个事儿? 今日的上午的课程是一位杨大学士来上的,杨大学士的教学风格幽默风趣,秦渊听的如痴如醉。 到了午时,沈枫默默走到秦渊身旁,犹豫片刻开口道:“小师弟,要一起去吃饭吗?” 秦渊侧身看了看沈枫的神情:“不了沈师兄,京都的饭菜是有一点不太吃的惯,我回小院子吃饭就好了。” 沈枫有些尴尬:“额哈哈……好吧。” 秦渊说完就离开学房了,很好,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不长眼的,秦渊舒适的脚步都要飞起来了。 秦渊勉强能够理解沈枫的小心翼翼,只是理解归理解,自己不可能要为所谓的小心翼翼而付账。 秦渊回到院子里,开始提笔写下“礼仪”,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工了,毕竟秦渊会写的字不多,同音字里不会写的就拿同音字来代替,当然了,有些字也会刻意如此。 而秦渊觉得哪里写的不好,不能完美的表达自己意思的便直接叉掉在后面重新接着写,再加上秦渊的字写的又大又歪曲,于是乎就这么写下来,二十篇里实际上真正写满了字的还不到五篇,不过这也足够表达秦渊的真实想法了。 秦渊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回到国子监便立即将“礼仪”交到了李大学士的桌案上,他还特意等了许久,下午的课程都快要开始了都没等到李大学士,秦渊这才不得不怀着遗憾离开了。 而当李大学士回来看到桌案上的“礼仪”:学生近日方知,原来礼仪二字,更多应当浮于表面,万般皆错,唯大学士所为方对,学生行为失当,言语失拦,不曾想竟意外伤到孙子……孙成子……孙成翔之子,倍感自责,学生对孙成翔之子孙诱所造成的伤害实在是难以偿还,只能惩治的写下学生的歉意,真的肥肠抱钱,学生真的补是故意的,孙诱师兄一定要大人有大量,毕竟俗话说那什么成翔肚里能装满很多屎,孙诱同学是成翔之子,必然肚子里也能装很多,脑子里应该也可以装很多,李大学士行为狗正言尽,学生受益颇多…… 看完这二十篇歉意自责“礼仪”的李大学士:…… 李大学士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硬是直接撕了这些惊世骇俗的“礼仪”。 身边的陆大学士见着这一幕还有些惋惜道:“秦小公子应当用心写了很久的,方才还在这里等了你许久,怎的就这么撕了?” 李大学士双手颤抖的拿起一张秦渊亲笔书写的“礼仪”残页递给陆大学士:“来,你品品,你好好品品他这用心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陆大学士接过残页一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难为了……” -------------------- 第32章 初见帝师霍云明 此时的秦渊已经回到学房,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秦渊的神情都是向上的。 杨大学士没有来到学房,走进学房是一个将头发干净利落的束起,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 男人看了看在座各人,数了数数量随即开口道:“不错,这次没有逃课的。” 秦渊不解,这是什么课?有什么好逃的? 男人拍了拍双手:“好了,都别坐着了各位公子哥儿们,出来吧。” 周围竟是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哀叹声,还有几人小声议论着,言语里尽显抗拒:“射艺课谁敢逃啊?上次有人逃课,程先生直接把人抓回来盯着人跑了整整三个时辰!” “这有什么办法?程先生的课你又不是不知道,结课十支箭,有一只射不中靶心就要跑一个时辰!一个周内必须跑完所有时间……这简直是惨无人道!” “你在说什么?” 这位说话的同学的声音是随着情绪起伏跌宕不知不觉的越来越大,这不,还被程浩先生给听到了。 程浩叉着双手靠在门板上:“就是你,结课的时候你第一个。” 这位同学仰天长哮,心里那叫一万个后悔! 射艺?秦渊还真没想到国子监还教这个!他还以为国子监只教一些诗书礼仪什么的,竟然还有武艺一类的课程! 然而秦渊不知道的是,岂止是如此,大靖的文人科举里除了三场考试之外还有一项武考,虽然不似武举那般要求,但是也必须得达到一定水平,否则连科举都会受到影响。 秦渊跟着同僚一起来到国子监后方的一处空地,空地前方摆着六个靶子,靶子中心红标比正常的要大上整整一圈,许是考虑到学生的水平,也并没有多做为难,不过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老规矩,十支箭,该教的之前我都教过了,直接开始吧,你,那个惨无人道的,你来。” 被点到的那位低着头神色慌张的走过去缓缓拿起弓箭,刚一转身就差点把自己绊倒。 这人镇定缓了口气走到了标线的位置,拿弓的手都在颤抖,程浩啧了一声:“抖什么抖?!再抖就去举铁,抖不死你!” 闻言,那人拉弓的手抖的更厉害了,这一箭飞出去宛如脱缰的野马,愣是连靶子都没碰上。 “可以啊,你这箭射的,别说武考射的鸟了,连不能动死人你都射不中吧。”程浩冷笑。 那人羞愧的将弓箭放下,自觉跑步去了。 第60章 “下一个,谁来?” 沉默良久,竟无一人主动战出来,程浩走了过来,周围的气压变得格外低沉,程浩在众人间缓缓穿梭着,随机指向一人:“你,你来。” “我?”秦渊看了看附近,确定附近只有自己一个人。 “就是你。”程浩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弓箭:“试试看。” 秦渊平稳走上前,比秦渊自己都要重的弓秦渊轻而易举的就举了起来,扣上箭,拉弓,放手,一气呵成,正中靶心。 秦渊嘴角笑意难掩,也不打算掩藏,射箭可不就是他的主场吗?秦渊接着拿起三根箭矢,拉了一个完美的满弓,三箭齐发皆是正中靶心,中间的那一箭甚至直接把原来的靶子上的箭射了个对半开。 秦渊顺着手感,将剩下的箭连续射了出去,皆是连中。 北城有小儿,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好!”程浩投去赞赏的眼光,年纪轻轻箭就射的如此之妙,将来来必成大器:“你叫什么名字?” 周围人皆是一惊,只因程浩此人从不记得学生名字,叫人只管称呼你,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程浩问学生名字。 “秦渊。” 程浩先生眸光一闪,原来是骠骑大帅的小儿子,骠骑大帅勇猛非凡,如今看来,秦渊将来定是绝不会逊色:“果真虎父无犬子,秦渊,我记住你了。” 秦渊有些不舍的放下弓箭,这才是他心中真正想要的,秦渊走回位置上,看着后面的人一个一个拿起那把弓箭。 无人知晓,在一个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出现了一只鸿雁,鸿雁肆意洒脱的飞翔着,恨不得立刻冲破天际,叫全天下人都看到他的雄伟! 秦渊的心里似是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的燃烧着,火焰不断蔓延着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住,热血沸腾,将破晓! 一节课下来,只有秦渊一人不用罚跑,其他人皆是唉声怨气。 秦渊兀自走到放置着弓箭的桌子旁,正要伸手再次触碰自己的心中念,却被突然出现的男声打断:“秦渊,陛下召你入宫觐见。”李大学士喘着粗气,一收到陛下圣御就立刻来寻秦渊了。 秦渊微愣,缓缓收回了手,跟着李大学士走出这里,国子监门口,一位公公已经备好轿撵。 “哎哟!这便是大帅家的小公子吧,真是气宇轩昂,气质不凡啊!” 秦渊有些别扭,宫里人说话都这么客套吗?秦渊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秦小公子,还等什么?快上轿撵罢!”蒋熙公公笑着轻声催促道。 秦渊坐在轿撵里有些局促不安,在北城都是骑小马或者走路,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轿撵,微微的抖动叫他很没有受力感,秦渊紧紧抓着座位两边都金丝木柄。 一路上秦渊在思考陛下怎的突然就要见他了?可是要问话?问什么话?自己如何回答才既合理又不逾矩? 秦渊心里有一大堆疑问,父帅或是大哥哥也没有教过自己这些啊,思绪万千,秦渊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暮色微暗,轿撵停在了皇宫门口,伟岸的宫殿,数不清的台阶以及中间盘踞着的巨龙,秦渊看的是心头猛然一紧。 “秦小公子,宫中不便轿撵行走,烦请您挪步,微臣引着您走。”蒋熙公公轻叩轿撵。 秦渊在心里舒了口气,走下轿撵:“有劳了。” 秦渊跟着蒋熙公公往宣政殿的方向漫步走着,一路上,秦渊发现这皇宫之中的柳树几乎是处处可见,而且生的格外好看。 快到宣政殿时,秦渊远远的瞧见大殿门前有种着一颗及其高大的柳树,柳树的身子有些歪曲,枝条却是直直垂下。 而就在柳树旁不远的水池边上有一颗巨石,石头上坐着两个人,一人低头带着笑意朝着另一人说絮絮着什么,另一人神情淡漠,只是淡淡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却是一字不回。 待到秦渊走进,石头上的人这才停下絮语,看向秦渊的眼神中仍带笑意:“阿渊。” 秦渊略微呆愣的抬头,蒋熙公公在旁边小声提点着:“小公子快些行礼,这位可是陛下。” 秦渊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喜怒皆形于色之人竟是当朝玄德帝! 秦渊连忙俯身行礼:“臣秦渊参加陛下!” 玄德帝眼中笑意更甚:“阿渊快免礼,说起来朕与你爹还是拜过把子的兄弟,阿渊叫朕一声景叔都不为过。” 小秦渊有些无措,叫的话会不会有点显得攀附皇权?不叫会不会惹陛下发怒?这到底叫还是不叫? 纠结片刻,秦渊试探性开口道:“景……景叔?” “哈哈哈!”玄德帝大笑出声:“阿渊方才自称臣,如果景叔没记错的话,阿渊今年也才七岁吧,现在就想要为我大靖效力了?那阿渊以后想当什么官?” 这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秦渊小小的脑袋都快转破了,索性懒得想了,抬头直视玄德帝将心中的想法如实托出:“我想当将军!” 玄德帝拖着下颚思索片刻:“好啊!阿渊想当将军,那就等阿渊再长大一点拿了军功,景叔就封阿渊做这全大靖独一无二的将军!” 秦渊双眼放光,所谓君无戏言,不论玄德帝此言真假,此时的秦渊都是当真话来看的,如今得了陛下承诺,秦渊更加坚定心中所念了。 坐在陛下身旁的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玄德帝微愣,随即转头看向那人,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之色:“先……先生?” 第61章 这人竟被被玄德帝称作……先生?! 这天底下能被玄德帝称作先生的!那就只有一个人!霍云明!!! 传闻中的霍云明少年登科,是实实在在的状元郎,霍云明年少时便受邀入宫做了当今陛下的教书先生,陛下也曾亲口承认:“若无先生之教诲,定无今日之景长与。” 霍云明没有理会玄德帝,抬眼淡淡的看着秦渊:“孩子话。” 秦渊有些不解,孩子话应该是幼稚的意思吧,可自己说的都是实话而且都想了好久好久了,每次看到父帅和大哥哥,自己心中都是无限的艳羡,那里幼稚了? 霍云明的双眼就像一潭死水,似是掀不起一丝波澜:“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开云雾见到你的那一天,就像是等到了云雾散开见到了明亮的月亮。” “我学业不精,都是愚见。”秦渊将手背到身后摆弄着,自己的课业怎的还有幸被帝师看到……他何德何能啊……真是羞愧至极…… “小公子的理解很好,何必妄自菲薄?”霍云明平静道。 闻言,秦渊与玄德帝都是一惊。 霍云明继续道:“秦小公子天资卓越,霍某一介布衣,不知道秦小公子可愿听霍某说教说教?” 秦渊无比震惊的看向霍云明又瞟了瞟陛下,陛下的脸色不比他好多少。 霍云明侧身朝着玄德帝开口道:“恳请陛下应允。” 玄德帝神色复杂,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能诉诸于口的,朦朦胧胧间才最是滋味儿:“好,都听先生的。天色也不早了,阿渊今日就在宫里歇下吧,具体事宜明日再说。” 秦渊脑子还很懵,堂堂的帝师霍云明是要亲自教自己读书?!这都是什么情况?! 不论如何秦渊现下也不能驳了这两位的面子:“是。” -------------------- 第33章 无人知我心中忧 “先生,您这是为何?” 霍云明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陛下少时曾说起过一个叫做岳飞的忠义之士,秦渊年纪虽小,但依臣看来却是值得栽培之人。” 霍云明抬眸,眼中银光一闪:“陛下不这么认为吗?” 玄德帝眉头微蹙,微不可查的悄悄叹了一口气:“先生觉得,学生可是会做出那莫须有之事的君主?” “臣不知,臣……不知。” 玄德帝神色悄然暗淡:“阿渊的学业,先生受累了。” “此乃臣应尽之责。” 夜色渐浓,柳树的枝条明明碧绿却又像是泼了墨般叫人心里发酸。 秦渊来到偏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身环境,雕栏玉砌,极美极华丽。 秦渊细细盘算着今日之事,霍云明自己是没有见过的,瞧今天这情形想来陛下也是不知的,再者,这世上真正文采出众之人多了,霍云明还真的能为自己一句解读就看上自己天赋卓绝?秦渊还真没有这个自信。 秦渊怎么想都想不通,索性干脆不想了,任他如何,明日愁来明日忧。 想通后,秦渊径直躺在格外柔软舒适的床榻上,翻了几个滚儿,抱着枕头渐渐入眠,晚风轻柔的飘过殿内,给梦中人带来一丝安眠的慰藉。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在国子监的几日可是快要为难死秦渊了,这不,一遇到可以睡个饱觉的机会,迷迷糊糊的秦渊还是下意识的逮住不放,也不知究竟是梦难醒还是人贪眠。 不知睡到几时,秦渊悠悠转转的醒来,小脸儿有些微肿,双眼惺忪。 秦渊揉了揉眼睛,晃晃悠悠的起身,桌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纸条,字迹极为工整雅致,纸条上写着:醒后速来敬阳殿,霍云明。 秦渊恍然清醒!这才忆起如今自己身在何处,霍云明哪里会像自己一样睡到不知今夕何夕!定是已经等了自己许久了,秦渊自觉无德无能叫堂堂帝师等自己,连忙将自己收拾得体。 秦渊迅速跨出偏殿,正欲前行却又突然停下脚步……那什么……敬阳殿在何处? 兜兜转转,秦渊在皇宫里绕了许久,竟是不见一个宫女侍卫,秦渊少见的犯了难:“难办啊!” 秦渊顺着来路绕回了偏殿,快到门口时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霍先生!” 霍云明回眸:“昨日休息的可还好?” 秦渊挠了挠头有些汗颜:“抱歉霍先生,您久等了。” “你这般年纪觉多才是好的,另外,不必叫我先生,我是来说教的,不是来教书的。” 秦渊有些不解,说教和教书…… 霍云明轻声道:“秦小公子,你今日要背诵的课业我已经给你送进去了,晚些我回来抽查,小公子还需要自行领会其中内涵,届时一并说与我听。” 秦渊规规矩矩的点了点头:“是,霍先……” “小公子直接唤我霍楠便是。” 秦渊双目震惊,帝师的大名……自己岂能随意叫唤? 霍云明不多言说,话传达完后便径直离开了偏殿,秦渊目送霍云明离去的背影,这位传说中的帝师,连走路都不带一丝风声,是真的清风明月,不染尘埃啊! 秦渊尚未感慨过久便看清了桌上垒成小山的书本,等等?!这……这些都是他今天要背的?!不是!开什么玩笑?秦渊瞪大双眼翻看着小山,哦不,翻看着课业,页页满篇…… 第62章 一想到霍云明今晚就要来抽查课业,秦渊顿时脱力瘫坐在凳子上,那可是帝师啊……自己如何能蒙混过关?!可这些……就是背一个月也背不完啊!况且这里面还有许多秦渊尚且不识的字! 罢了……罢了…… 这至少这说明了霍楠……霍楠帝师重视自己。 晚间,霍云明来到偏殿随便问了几句,很可惜,秦渊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秦小公子可愿意为陛下倾尽所有?” 秦渊微愣,为陛下吗?秦渊回想起北城的日子,大家每天好像都很累却也都是愿意累的,大家为的是陛下吗? “我愿意。” 霍云明轻笑着摇了摇头:“怕什么呢?我又不会告诉陛下,秦小公子心中既有大义又何必有所畏惧?” 霍云明沉默片刻:“他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你也不必怕他。” 他?玄德帝? 这时的秦渊尚且听不懂霍云明所言究竟何意,一言不发。 霍云明默了许久,道:“我送你两个礼物吧。” …… 月明星稀,霍云明离开了,而秦渊没想到的是,这会是他见到霍云明为数不多的时日里最长久的一次。 五年后,霍云明突然暴毙宫中,传闻那日陛下在敬阳殿内大开杀戒,凡是伺候过霍云明之人全都被赐了毒酒,而在此之后,阖宫上下乃至朝堂之上皆对霍云明三字闭口不谈。 霍云明是怎么死的,无人知晓,就连秦渊也不知,记忆里的霍楠永远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比水还淡比风还轻,最初,人们在饭后闲余也会悄悄惋惜,不过很快就没有多少人记得了,霍云明,这样的一个人连死了也是淡淡的。 不过在某些地方,仍有人浅浅牵挂浅浅愁,浅浅忧虑挂心头。 五年之久,秦渊也学会了许多,明晓了许多,皇宫里没有皇后,没有很多妃嫔,没有想象中的阿谀奉承。 秦渊静静坐在夜色下,给远在北方的乡中人写诉着思念—— 父兄在上,见字如晤。 秋水之长天,悠悠无绝。每至夜阑人寐,月挂中天,念从中来。千里之遥,吾心念父兄,一线之牵,难以割舍。愿风传吾思,月寄吾情,使父兄知吾心之所向。 愿岁月静好,边疆安定,无忧无灾,父兄康健。 寥寥数笔,难表吾心,难寄相思。 阿渊笔。 京都城的风光如何惹人醉,南行的大雁终有一日会飞回北方。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城东定府内。 “侯爷,您本为乱世枭雄,当年更是有舍命护主之功,乃是大靖陛下亲赐东定侯,如今却蜗居在这北城之中,他秦轩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难道您真的甘心屈居那秦轩之下?” 雨滴从屋檐丝丝划过,暮冀双目掩闭,叩着雨声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铁母勒已经被大帅逼得无路可走了?不过令本侯没想到的是,一向自诩光明磊落的□□也会做出这等挑拨离间的事情来。” 屋外顿时爆发出一声雷鸣,□□大笑出声:“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兵者诡道也吗?秦轩那个家伙自大到了极点,侯爷难道不这么认为吗?十六万骠骑大军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谁说得准哪天不会就这么散了?侯爷何必就这么干守着?秦轩还在,骠骑大军还在,侯爷就永远只是侯爷。” “这天下不是非大帅不可,亦不是非我暮冀不可,□□,大靖能打败北狄一次,就能打败北狄第二次第三次,与其在本侯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好好劝劝铁母勒休要再肖想我大靖土地,乖乖夹着尾巴做人说不定我们陛下还可以放你们这些狄人一条生路。” □□露出隐隐的獠牙,语气里全是嘲讽:“景长与也没有多器重侯爷啊。” 暮冀缓缓睁开双眼:“我主乃前无古人之创世明君,我主定会将天下归一,我暮冀甘作开明盛世之脚下石,虽万死而不辞。” “只怕大靖根本看不上侯爷,别说是脚下石了,就是尘中泥也是比不得的,侯爷乃是一方之侯,只不过这北城可是姓秦啊,侯爷既然甘作他人向上的筹码,我也无话可说了,那便预祝侯爷得偿所愿。” □□转身走向大雨里,缓缓消失在了夜里,暮冀重新闭上双眼,眉头却是微微皱起,藏在暗处的双手已经紧握到发白。 暮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父亲,怎可叫□□就这么走了?此事定当立即禀报大帅!” 暮冀依旧紧闭双目,不为所动。 “父亲!” “儿子不明白,父亲究竟在犹豫些什么?” 暮冀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之色,暮冀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凝望着夜色中突起的狂风骤雨,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英雄吗……谁不想当英雄?” 可是英雄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他不是秦轩,没有强健到令人望而生畏的体魄,没有敏锐到足以捕捉任何风吹草动的能力,秦轩……就像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所有人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秦轩才是真正的枭雄,是岷珠山的王!是守护着北狄与大靖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没有人可以撼动秦轩,没有人能够超越秦轩…… “此等小事就不必惊扰大帅了。” 暮泽双目间布满了血丝:“可是父亲!□□此番前来游说定是北狄起了祸心!若是不及时上报大帅早做防备,他日祸起,遭殃的只会是黎民百姓!” 第63章 暮冀淡漠的身影融入了扭曲着的浓浓夜色:“秦渊应该快回北城了吧,阿泽,你年纪虚长秦渊,若是军中相遇,可莫要欺负了他。” 暮泽咬着牙紧握双拳:“秦渊的父亲是骠骑大帅,秦渊的兄长是秦淮大将军,秦渊是如今陛下唯一可以是控制北城的筹码了,只怕陛下不会轻易放秦渊回来。” “阿泽,你不懂,陛下不会困也困不住秦渊的……” 用不了多久,北狄必会惹出动静,届时,骠骑大军在前方浴血奋战,若稚子被束于京都,寒的岂止是骠骑大帅的心啊…… 夜雨朦胧,不知何时起,风云变动,整个北城都陷入了一片呕哑的昏暗之中。 -------------------- 第34章 未若柳絮因风起 两月后,秦渊来到了京都城郊外的一处跑马场,也只有这里才可以给予远行离家的雁儿寥寥慰藉。 秦渊侧身翻上马背,缰绳紧紧握在手中,双眼坚定的望向前方,五年的规约没能磨灭掉他心中岷珠山的影像,反而一日一日的打磨着他的心性,少年跨坐在马背上,五年来日日夜夜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具象化了,经年累月的热血在这时燃烧沸腾到达了顶峰,唯有肆意!唯有驰骋! 纵千古,越八荒,我自扶摇而上! 秦渊眼中的光芒愈发热烈,不同于出入京都时的尖刺锋芒,如今的少年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从心而生的一种不容忽视的傲气。 少年初成,踏马自由洒脱的奔腾着,周身只剩下了夏日炙热的骄阳,红绳在风中不羁的飘扬着,和它的主人一样,恣意潇洒! 秦渊纵马行向远方,一个黑色身形却突然出现挡在前方,秦渊用力拉起缰绳,驾马直直跨过黑衣人。 黑衣人却是跳起腾空踏树借力追上秦渊,好身手,秦渊唇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黑衣人迅速翻身再次挡在秦渊面前,秦渊这次没有跨过这人,而是勒马停下。 黑衣人猛地踏地跃起,拳头直直对向秦渊面门,秦渊侧身躲开反手擒住黑衣人的右手,正欲一拳打向黑衣人胸口,黑衣人却像是早有预知般提前伸手挡在胸前。 秦渊眉头微挑,双腿暗自发力,马儿立刻向前冲去,黑衣人一惊猛地用力抽出右手,一章拍向马头将身体腾起,马儿被这一掌拍的不受控制的低下了头,脚步微跄,秦渊立刻侧重踩着马背翻身下马。 秦渊侧了侧头:“一见面就动手,大哥哥真狠心。” 黑衣人微愣片刻,随即双眼弯起月牙,伸手将黑色蒙面布撤下露出了里面秦渊思念了整整五年的面庞,熟悉的面庞变得更加成熟稳重,熟悉的身躯也变得高大威猛了。 秦淮笑道:“阿渊好厉害啊,大哥哥都差点接不住阿渊最后一招了。” 秦渊看着眼前的大哥哥,心中涌起阵阵酸涩,双眼更是不自觉的泛起点点露珠:“大哥哥是来带阿渊回家的吗?” “是啊!大哥哥知道阿渊想家了,所以特地来带阿渊回家了!” 秦淮伸手比划着秦渊的身形:“阿渊长高了好多,大哥哥差点儿都没认出来。” 秦渊双手环起:“谁叫大哥哥从不来看我,大哥哥认不得我,我却是认得大哥哥。” 秦淮笑着拍了拍秦渊的头:“大哥哥也想来看阿渊啊,最开始不是怕让阿渊分心学业嘛。” “那后来呢?” “后来……”秦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直接的抬了起来,秦淮右手握拳挡在唇前咳了一声:“晚些大哥哥再与阿渊说。” 秦渊不满的踢了秦淮一脚,秦淮笑意更甚,忍不住抱起离家多年的宝贝弟弟,秦渊奋力挣脱开秦淮:“大哥哥不知羞!” “哈哈哈!阿渊长大了还知道害羞了,不错不错,哈哈哈!”秦淮的笑声在这方圆之地环绕着。 兄弟二人五年未见,谈笑许久,秦淮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弟弟,五年了,如今的弟弟全身上下都展现出一股自信,这股自信来自父兄更来自他自身。 大雁就该展翅高飞,送秦渊来京都,果真是正确的选择,只是那位帝师……秦淮犹记那人曾经的风采,如今却是一杯清酒随了风去,惜罢!惜罢! “阿渊,大哥哥要先去见陛下,晚些再来找你。” “我知道的,陛下今日来性情有些急,大哥哥见到陛下莫要慌张。” 秦淮轻轻拂上弟弟的脸,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了:“阿渊都知道提点大哥哥了,看来以后大哥哥可以仰仗阿渊了。” 秦渊一如当年白了秦淮一眼:“又打趣我。” 秦淮笑意不减,心中暗暗盘算着许多事。 —— “父帅,五年之期已过,京都仍没有传来要让阿渊回来的消息。” 秦轩把弄着手中锋利至极的软刀:“那年送阿渊去京都时就已经想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了,不是吗?” 秦淮深深叹了一口气:“父帅,您不让阿渊藏锋露拙,就是在向陛下表态。五年来我与父帅日日盼着阿渊回来,如今时候到了,阿渊却很有可能回不来……若早知如此,父帅,我断不会送阿渊去京都,阿渊也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是岷珠山下长大的雁,若叫他一辈子囚禁在没有天地方圆的京都无异于断了他的双翼,没有雁儿不渴望飞翔,阿渊本来就是最出色的鸿雁,绝不能成为大军用来稳固帝心的缰绳。” 第64章 秦轩将软刀收入鞘,递给了秦淮:“去带给阿渊吧。” 秦淮一惊:“父帅?” “带阿渊回来吧。”秦轩重重的拍了拍秦淮的肩膀,双目铮铮:“记住了,要回来,完完整整的一起回来。” —— 皇宫宣政殿内。 玄德帝高坐明堂,正提笔书写着什么。 秦淮稳步从殿外踏入,肩颈挺直单膝跪地:“臣秦淮参见陛下。” 玄德帝抬手示意秦淮起身:“阿淮也长大了,此来京都也不提前通报一声,朕都没来得及为你接风洗尘。” 秦淮缓缓起身,抬眼直视玄德帝:“回陛下,臣此番前来乃是有要事相报,若是提前告与陛下,恐途中消息泄露。” “原是如此,究竟是何等要事竟让阿淮这般谨慎?” 秦淮双手抱拳:“臣半月前发现一名北狄探子,这探子口中无舌,经脉处尽是催命剧毒,只需一滴血便足以叫人魂归天地。臣还发现……这名探子身上身上竟是纹满了钱币。” “剧毒,钱币。”玄德帝怒起拍案:“这分明是在暗示朕是毒蛇猛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秦淮连忙单膝跪地:“陛下息怒!臣已将其就地正法,而最叫臣惶恐的是,自那之后未过几日,北狄竟派出整整两千无舌毒人,我军善战却难以防毒,虽已将之诛灭但却是死伤千人。家父如今正在北城与众医师一并研究此毒,臣此番前来所只为两件事,最重要的便是便是请求陛下加派能医随微臣前往北城共解此毒。” 玄德帝压下胸腔里的怒火:“阿淮放心,朕即刻便派遣太医前往北城,北城所需物资,京都也会全数派去。” “臣替十六万骠骑大军叩谢陛下隆恩,臣等甘愿为陛下而战为大靖而战,惟愿陛下千秋万代,惟愿我大靖长盛不衰!” 玄德帝神色复杂,微微叹了口气:“阿渊在京也有五年了吧。” 秦淮心头一紧,自己说这些正是为了提醒陛下此事,秦淮不敢大意,一字一句都得小心斟酌:“是,陛下,阿渊在京都五年劳陛下费心。” 玄德帝轻哼一声:“费心的不是朕,是先生啊。” 秦淮眸色一缩,一字不发。 “阿淮应当还没见过阿渊的字吧,阿渊的字可真是像极了先生,比朕都像。” 秦淮低头锁眉,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秦渊的字在家书里他已经见过了,可比陛下还像…… 玄德帝抬手扶住额角,心中万千思绪,万般无奈:“阿渊也想家了,阿淮回去的时候带着阿渊吧。” 秦淮不敢松气:“臣领旨。” 玄德帝放下手,神情平复:“都这么久了,早些回去吧,如此轩兄也能早些安心罢。” 秦淮不语,起身提起衣摆双膝跪地,玄德帝微愣:“阿淮这是?” 秦淮语气坚定:“臣秦淮,恳请陛下赐婚。” “哦?阿淮看上了哪家姑娘?”玄德帝来了兴致。 “臣心悦南城宇文府曦姑娘已久,曦姑娘性情豪爽实乃是女中豪杰,臣心中钦佩不已,而今臣有了微末功绩傍身,前些日子终得曦姑娘应允,次来京都,特求陛下赐婚。” 玄德帝神色莫测:“南城宇文家的姑娘……既你二人心意相通,那朕便点了你这鸳鸯谱又何妨?若是辜负了人家,朕定要拿你是问。” 秦淮眉眼间是止不住的喜色,秦淮俯身叩首:“能娶得曦姑娘是臣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臣愿奉之一生,唯求曦姑娘平生欢喜无恙,安康自在。” “去罢。” 秦淮起身走出了宣政殿,玄德帝淡淡阖眼唤来蒋熙:“你看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是赐婚?秦渊归北?亦或是北狄无舌毒人? 蒋熙低身小心翼翼开口道:“秦淮将军字字铿锵,臣看不出其他来。” 玄德帝冷哼出声,蒋熙连忙跪下俯首。 字字铿锵,却是字字踩在玄德帝的底线边儿上,北狄包藏祸心是真,确实得仔细防备着,秦渊左右不过一个孩子,纵他是武艺奇才又如何?一个孩子还能翻了天不成?便是还给北城又何妨?当务之急是得时刻注意着北狄,毕竟北狄如今可是时刻都有可能来犯,至于骠骑大军…… 玄德帝眸色暗淡:“娶谁不好,偏偏要娶北城宇文家的女儿。” 蒋熙跪地隐隐发抖却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不论秦淮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什么考量,如今大靖东西畅通,南北却是各有忧患,而偏偏玄德帝能倚重的武将又只有秦轩和宇文哮,这二人分守两地,如今却大有相连之意,玄德帝神情晦暗不明。 可若真的有了异心,又何必把秦渊送来? 玄德帝望向殿外的柳树,柳枝随风飘荡恍若浮萍之身无可依存,终是深深叹了口气,强行控制住心中的黯然升起的重重疑虑。 -------------------- 感谢在2024-04-17 23:53:49~2024-04-19 23:1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诉余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诉余年 4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远游鸿雁终归巢 “什么?!” 秦渊随着秦淮坐上了回北城的马车,秦渊还沉浸在自己即将拥有一个嫂嫂的消息中震惊不已。 第65章 秦淮被秦渊这一声吼的连忙捂住耳朵:“鬼叫什么?你大哥哥今年都快二十了,娶个亲怎么了?” 秦渊仍无法相信:“哪家姑娘会嫁给你?” 秦淮用力拍了拍秦渊的头:“什么话啊!嫁给你大哥哥怎么了?你大哥哥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战功赫赫的,你说你大哥哥差在哪里了?” 秦渊撇了撇嘴:“大哥哥老是欺负人。” “我哪里欺负人了,顶多偶尔逗逗我家小阿渊罢了,再说了,大哥哥难道不疼你吗?”秦淮笑道。 “咦~大哥哥真不要脸。” 秦淮笑意更甚:“阿渊啊,你未来嫂嫂可厉害了,连你大哥哥都差点打不过她,而且人也好看,性子也豪爽,真真是哪里都好,你大哥哥可是在大海里捞针捞了好久好久才捞到你未来嫂嫂的。” 秦渊看着自家哥哥这个花痴样,活像是见了鬼了似的:“嫂嫂到底是谁啊?” “是宇文叔叔的大女儿,宇文曦,阿渊应是没见过她的,回家后阿渊就能见到未来嫂嫂了。”秦淮目光明媚。 宇文叔叔的大女儿?秦渊微愣,思量许久:“大哥哥,陛下真的同意了吗?” 谈及陛下,秦淮笑意收敛:“真的。” 秦渊担忧道:“大哥哥其实不必找陛下赐婚的,陛下心中本就忌惮北城,曦姑娘是宇文叔叔的女儿,大哥哥跟陛下这么一提反倒更加引起陛下疑心,这婚事甚至很有可能根本成不了,大哥哥还不如直接娶了曦姑娘,如此,陛下就是生疑也不能如何。” 秦淮淡淡的笑着,眼睛里的东西秦渊尚且看不懂:“阿渊知道吗?若是先斩后奏,疑心的可就不只是陛下了,怕是整个大靖都会以为我秦家是真的大有包围京都之势了,求陛下赐婚是你嫂嫂的主意,得了陛下亲赐良缘,便也无人再敢多说什么。你大哥哥我啊,好不容易遇上了这么一个人,哪里舍得叫她同我一起备受世人猜忌,倘若陛下不允,那我便去宣政殿外头跪着,陛下一日不允我便跪一日,直至陛下允了为止。” 秦渊了然,心里是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大哥哥连娶个亲都得有这么多顾虑,太憋屈了。 秦淮揉了揉秦渊的脑袋:“阿渊不用怕,大靖需要我们,陛下不会如何的。” “我不怕,就是觉得憋屈,太憋屈了!”秦渊脸上是大写的不满。 秦淮大笑出声:“哪里憋屈了,娶你嫂嫂的事情怎么叫憋屈呢?这叫深思熟虑进退有度,等阿渊也有喜欢的姑娘了,阿渊自然也会为她前思后虑的。” “我才不会!”” “那是因为阿渊还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啊,我家阿渊心思直想来定是个情种。”秦淮打趣儿道。 秦渊别过脸去不再理会秦淮,阿娘走的早,秦渊小时候没见过父帅和阿娘相处的样子,只是夜深人静时,父帅也会拿出阿娘的画像久久地看着,那么高大的父帅,也会在抚摸着画像中阿娘的面庞时潸然泪下。 如今秦淮也要有妻子了,秦渊要有嫂嫂了,秦淮很喜欢那个曦姑娘,秦渊想自己以后是要当将军的,他虽坚信自己定会无往不胜,可战场上又有谁敢说满话?若是真的有一日自己身遇不测,还是不要拖累人家姑娘的好,所以秦渊想自己还是不要喜欢上任何姑娘吧。 秦渊问道:“这五年里,北狄可有什么动静?” 事关北狄,秦淮正色道:“铁母勒倒是闲的慌,都无聊的研究起了毒要来,弄了一大批的无舌毒人来骚扰我军。好在你嫂嫂精通医术,那毒的成分已经弄明白了,解药也快配置出来了。” “那这位太医?” 秦淮耐心解释道:“阿渊,怀疑就像是一颗种子,一旦种下便一定会生根发芽,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带一位太医无非是给陛下留一个眼线让陛下安心罢了。” 秦渊点了点头,有些东西,秦渊心里明白可他不愿想不愿信,霍云明一直告诉他陛下是很好的人,是一位可以信任的君主,最初,他也心存疑虑,可时间久了,他慢慢的就开始信了,所以当现实被掰开了嚼碎了摊在秦渊面前时,他几乎是本能的抗拒,或许这就是霍云明是给陛下留下的后手吧,不可否认,霍云明这招真的很管用,至少短时间内,秦渊心里是不可能去揣测陛下的。 局势大抵理清了,秦渊收回心绪,以后的事还有的是时间慢慢理漫漫清,如今,终于快回到想了整整五年的家,秦渊心口像是被裹了一层蜜,甜甜的,却又带了一丝不知从何而起的惶恐。 路途遥远,秦渊的心欲跳欲裂。 “阿渊公主打算几时成婚啊?” 阿渊……公主???不是,怎么又扯回这事儿了?! 秦渊斜视着秦淮,道:“秦淮长公主放心,定然是在长公主有生之年。” 秦淮挑了挑眉道:“那我可得长命百岁,大姐姐可想知道公主妹妹会嫁一个什么样的少年郎。” 秦渊作样子呕了一下,道:“还来劲儿了是吧?秦淮长公主?” 见自家弟弟还是这般不经逗,秦淮笑意更甚:“公主妹妹不好吗?我家阿渊现在活像是被送去和亲的公主终于可以回家了,焦虑的哟。” 秦渊一愣,原来大哥哥都知道了吗? “父帅担心陛下不放人,特意让大哥哥来接阿渊,阿渊不必怕,有家里扛着,什么都不必怕。”秦淮温柔的抚平秦渊的心绪:“马上就回家了,回到家阿渊就什么都不用顾忌了,谁的脸子都不用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第66章 “嗯。”秦渊的声音带着鼻音。 秦渊缓缓低下头,泪水爬满了眼眶,世间有三喜,家国长安,与爱偕老,游子归乡。 也不知为何,秦渊连梦都梦不到北城的光景,五年了,记忆里的一切都逐渐开始模糊,他怕自己真的会忘记,成日里翻着北城的书籍,只是京都的官员记载的都太生硬了,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秦淮从腰间解下软刀递给秦渊:“这是父帅寻遍北城匠人专门为阿渊打造的,就等着阿渊取名呢。” 秦渊伸手接过软刀,轻轻抚摸着刀身道:“归,就叫归。” “好。” 秦淮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儿:“话说阿渊喜欢男孩子吗?” 秦渊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大哥哥:“我不喜欢!!!” 秦淮也不知为何,轻轻谈了一口:“那还真只能作罢了。” 几个日夜过去,马车行至北城,人声喧闹而又亲切。 “小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大将军早就去京都了,大抵也就在这几天便可回来了吧。” “哎呀,这怎么都过了五年了啊!还记得小将军从前最喜欢吃我家的芙蓉糕了,每次来都要吃上好多。” “呸!恬不知耻!你做的芙蓉糕噎人的紧!小将军最喜欢的分明是我家的梅花糕!” “嘿?你可劲儿吹吧!小将军肯踏足你这儿破地方不过是因为你头顶反光!小将军瞧着好玩罢了!” “你!” 马车停止两家相邻店铺门前,秦渊掀开帘子探出脑袋:“二位姐姐莫吵了,芙蓉梅花皆宜,我都很喜欢,若是能再配点茶水那就更好了。” 两位女子皆是一愣,马车上的这个人! “小将军?!”二人同声惊喜道。 周围人都在这一声中向马车投去了目光,秦渊眼含笑意,还是熟悉的北城,熟悉的人。 周围的人群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朝着马车聚拢,各种人声此起彼伏。 “莫挤莫挤!”秦渊连忙道。 秦淮也将身子探出马车,朝着人群拱手道:“这些日子惹诸位忧心了,明日帅府将设有喜宴,届时,还望诸位多多赏脸。” “好!” 人群中不知从何处爆发处这么一声,接着,秦渊竟是听到了许多……离谱的言论。 “小将军真是越生越俊啊!等小将军再长大一点,真想嫁给小将军!” “得了吧,你就这么想大龄出阁?” “你懂什么?说不定小将军就喜欢成熟的呢?” 秦渊坐在马车里听的双脸通红,秦渊把脸埋进双膝,秦淮小声笑道:“阿渊公主好俊啊。” “烦不烦!” 鸿雁北归,帅府内,灯火通明。帅府门前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始终远望着,远望着…… “父帅!” 秦轩闻声,身形微微愣了一下,回来了? 秦渊迅速跳下马车,飞奔向眼前高大的身影,只留下一片残影在微风中堪堪消散。 回来了! 秦渊扑了个满怀,秦轩抓紧了他,怀里的雁儿长大长高了,眉眼处仍是从前的样子,从未改变,这一刻他才确定,是真的回来了。 秦轩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哽咽:“阿渊啊,累不累啊?父帅给你道歉好不好啊?” 秦渊抬头对上秦轩的眼睛,伸出双手托起父帅的脸颊,不敢在京都流露一丝出来的全在此刻倾泻而出:“阿渊可累了,阿渊不要父帅道歉,阿渊要父帅,要大哥哥,要永远留在北城。” 秦轩看着怀中的秦渊,心疼啊,真疼啊! 故园渺何处,归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 秦渊回到了熟悉的院子,一草一木,一呼一吸全都是记忆里的样子,秦渊舒适放松的躺在床榻上,好风好夜亦好眠,直教满船清梦压星河。 -------------------- 第36章 醉里吴音相媚好 次日清晨,艳阳高照,花正红。 整个帅府,红灯高挂,家丁忙碌的穿梭在各地,正院内,流水席设了一轮又一轮。 秦渊见着了只觉惊叹不已:“这也太隆重了吧!” 秦淮却是觉得远远不够:“这算什么?再说了,今天还有别的事儿要办呢,就是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才是。” 秦渊看着自家哥哥这个兴奋的样子,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哪有人家接风洗尘挂红灯笼的? “大哥哥,可是喜事将近?” 秦淮不自觉的勾唇:“那可不……不是!你说什么?” 秦渊故作伤心道:“我还以为今日是特意为我设的宴,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叫人心寒。” 秦淮有些心虚,但在弟弟面前,面儿上还是自信坦率道:“阿渊啊,你不觉得这叫双喜临门吗?” 秦渊撇了撇嘴:“是是是。” “不过大哥哥今日就成婚,既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提前给京都南城送请帖,会不会有些草率了?” 秦淮嘴角抽了抽:“阿渊怎么会这么想呢?” 秦渊拧着眉一本正经道:“不然我要怎么想?大哥哥莫不是顾忌着陛下所以才这么仓促?只是宇文叔叔那边会不会有些不满?大哥哥既然是诚心要娶曦姑娘那理应给足了诚意才是,大哥哥都已经得了陛下应允了,如此这般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第67章 秦淮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看面露沉重之色的秦渊,道:“大哥哥在阿渊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大哥哥心都快碎了。” 秦渊掷地有声道:“曦姑娘既愿意嫁给大哥哥,想来也是信任大哥哥的,大哥哥这般也不怕伤了曦姑娘的心吗?” 秦淮戳了戳秦渊的脸:“可若大哥哥今日不成亲呢?” 秦渊震惊的瞪大双目,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不成亲?!你喜宴都设好了你不成亲?!你这是要把宇文叔叔和曦姑娘的脸踩到土里去啊!你要是敢这么做,我以后可不认你这个哥哥!” 秦淮轻轻敲了敲秦渊的脑袋:“阿渊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哥哥今日只是订婚呢?” “你订婚就能踩着南城的脸了?!” …… 等等! 秦渊猛地回神,是订婚!不是成婚!周身突然升起一丝硝烟的味道。 秦淮面色暗沉:“给你三秒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秦渊有些尴尬,大脑飞速运转着补救的方法:“大哥哥是这般的气宇不凡温文尔雅英俊潇洒仪表堂堂丰神俊秀!想来也只有大哥哥可以娶得曦姑娘这样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貌比西施的姑娘了!” 秦淮“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竟不知,阿渊这五年都学了好些甜言蜜语,看来我未来弟媳是得被你哄上天去了。” 秦渊自觉闭嘴不去理会秦淮,自家哥哥真是一如既往的……没脸的很。 午时,宾客满座,座下的许多面孔秦渊都有些生疏,不过接下来走进的秦渊可就认识了,不只是秦渊,传闻中的浩荡一枪风哮出,宇文家的儿郎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轩大哥!路途有些远,来迟了,大哥莫怪哈哈哈!” “亲家何时来何时才能开席啊!哮弟何时来都是来的巧。” 未来老丈人都到场了,秦淮连忙上前招呼:“叔叔请这边儿上座。” 婚尚未成,这声叔叔叫的合情合理不逾矩,宇文哮满意的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秦淮的肩膀:“你小子!真是好极了啊哈哈哈!” 宇文哮刚一座下余光就看到了端坐在前方的少年郎:“这是阿渊吧!” 秦淮笑道:“叔叔好记性,正是小弟。” 秦渊听到后方大人在谈及自己,转身朝着对面行了一个大礼,秦淮默默在心里给秦渊竖了一个大拇指,够给面儿。 宇文哮站起身朝着秦渊招了招手:“阿渊快过来让叔叔好生看看。” 秦渊乖乖的规规矩矩的走过去,脸上保持着谦和有礼的笑容。 宇文哮仔仔细细打量着秦渊:“可以!这骨子够厚,将来长开了定是条好汉!” 秦渊笑出虎牙:“我现在就是好汉!” 秦淮在宇文哮身后不停给秦渊使眼色,秦渊见状立马把笑容调整好,继续保持着世家公子该有的仪态。 宇文哮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欸!这般拘谨做甚?叔叔又不会吃了你。” 宇文哮猛地拍了拍秦渊的后背,秦渊被这几下拍的差点没吐出来:“叔叔……真是好生勇猛。” “哈哈哈!”宇文哮大笑出声。 秦渊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冲着秦淮瞪了好几眼,秦淮默默侧过头去假装看不见。 晚间,宴席开场,满座欢语,秦淮陪着未来老丈人喝了一杯又一杯,觥筹交错间,酒意上头,宇文哮紧紧握着秦淮双手:“臭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我宇文哮的女儿志在四方,你不许囚着她,你得给她天地让她去闯!让她去肆意!听明白没?” 秦淮反握住宇文哮:“秦淮此生不负曦姑娘,莫说天地,曦姑娘便是要闯这苍穹,秦淮也必定全力支持!” “好!你小子可记住了你今日所说,若敢食言,老夫我一枪劈了你!” 秦淮笑得畅快,泪水不知何时涌上眼眶,良人即得,何以相拟? 秦渊见状悄悄上前撑着秦淮,低声道:“大哥哥,你还行不行?” 秦淮握了握秦渊的手臂,小声回应道:“你哥没有不行的,阿渊快些先回去,一会儿叔叔们喝高了得来灌你了。” 不过很可惜,秦淮这话还是说晚了,秦渊正欲默默离席便被一人叫住了:“这位便是秦渊弟弟了吧,秦渊弟弟去京许久可算回来了,来,我敬秦渊弟弟一杯。” 秦渊心叫不好,自己……还真的不会喝酒,面前这人看上去却是年长自己几岁,今日又是哥哥的喜日,自己倒是不好推脱。 秦渊缓缓伸手,正要碰到酒杯时,另一只从侧方伸来的手先他一步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今日是我和淮哥的喜日,暮世子不敬我?” 说话的女子,英气至极却又不失礼节,可不就是宇文哮长女宇文曦吗? 暮泽连忙举杯敬了宇文曦一杯,秦淮见着宇文曦,就差将眼珠子都镶在人家身上了:“曦儿!” 秦淮快步走至宇文曦身旁,抬手挡在嘴前,压低声音道:“不是说我来应酬吗?这儿酒气太重,莫熏着你。” 宇文曦暗自拧了拧秦淮,又给秦淮使了个眼色:“还看不出来?一堆豺狼虎豹就等着你喝飘,还不快点带小弟离席。” 秦淮立刻清醒了许多:“曦儿说的是。” 秦淮刚一侧头,嗯?人呢??? 秦渊早不知何时站在了高台上,身边站着的正是方才向秦渊敬酒的暮泽:“许久未见,秦渊弟弟这是不记得我了?” 第68章 这人说话的感觉和京都的一些人是一个调调,秦渊心下了然:“暮世子气宇不凡,站在人群里都是十分扎眼的,我哪里会不记得,暮世子前来赴宴辛苦了,酒水呛人,世子可需兑口水缓一缓?” 暮泽轻笑出声:“秦渊弟弟莫要揶揄我,酒水再呛人也好过人心,秦小将军不该回来的。” 秦渊面色不变:“世子何意?” 在夜色的映衬下,暮冀神色显得愈发阴狠:“小将军心中还是真的毫无大义可言啊,小将军难道不知?你此番回来,只会将帅府乃至整个北城推向风口浪尖。” 原是如此啊,秦渊上下打量着暮泽:“世子大义,世子怎的不去京都呢?” 暮泽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道:“我若是小将军,定会为了北城黎民以及军中将士老老实实留在京都,绝不给前线父兄添一丝麻烦。” “世子认为自己是麻烦,那又关我秦渊何事?”秦渊冷笑道:“世子就这般不信陛下,不信大靖?世子可知瞻前顾后一事无成的道理?我就当世子是为了北城考量,姑且认为这是世子一人的想法,世子大可随意鄙夷我,我不在乎,我只知父兄在沙场奋战,我亦为北城之子,我在京都便是父兄与陛下心中的难以磨去的隔阂所在,君臣离心乃战场大忌!世子口口声声说着北城的黎民和将士,那世子可懂北城的黎民和将士心中想要的究竟是是什么?是信任,是能让所有人甘愿为了大靖浴血奋战抛弃一切的信任!如今陛下已然将信任全盘托出,世子若还是心存疑虑,恕秦渊无话可说,世子请便吧。” “放你回来就叫信任了吗?只不过是把北城往深渊又推了一步罢了,不然陛下派医师跟来做什么?那放在北城的探子又算什么?秦渊,你太天真了,陛下对北城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信任!” 秦渊平静的看着暮泽,他终于明白了,霍云明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陛下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了:“权衡之术罢了,世子若要较真儿可就没意思了,世子可容许我问问,侯爷就没有在我帅府附近放探子吗?” 暮泽愣在原地,秦渊笑道:“侯爷于我军可是手足同胞啊!世子可否告诉我,侯爷为何不信我父兄呢?可是只要我去侯府待一辈子,侯爷就愿意永不对我军设防了吗?世子若是觉得可行,那我立刻随世子前往侯府,如何?” 暮泽握紧双手,他当然知晓不可能,只是……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快开始了,秦渊……不该回来的啊! 暮泽双目爬上血丝,为什么要回来?如果秦渊不回来,他父亲何至于?!为什么要回来…… 秦淮走上前,打破了空气中微妙的对峙:“阿渊还在同暮世子谈心呢?时辰不早了,阿渊快回去休息,明日若是起不来父帅定要拿你问责!” “知道了。”秦渊拱手退下,自己方才所言真假掺半,可唯有一点他是确信的,外患当头,陛下绝不会动北城,绝不会动帅府,所以他大可将信任全权交付给陛下。 秦淮朝着暮泽点了点头便回到了酒席中,暮泽望着夜空,内心是无法言喻的悲凉,秦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忠君……一个比一个讽刺啊…… -------------------- 第37章 烽火狼烟家万里 不到半年,秦淮和宇文曦便成婚了,这一天,整个北城红烛高挂,鞭炮齐鸣,响彻云霄。 大靖朝大半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假偶天成,喜结良缘。 秦渊趁着人都集聚在了正堂,自个儿悄悄攀上了房梁,拉开了手中提前备好的信号烟花,随即,北城的各个方位全都同时升起了鲜艳的孔明灯。 愿大哥哥大嫂嫂良缘永缔,无病无痛,美满一生。 这一天,帅府内饱含着温情的气息,连大堂内的弯弓也发出了阵阵高吟。 可也正是这一天,婚礼尚未进行至一半,北方边境处的烽火狼烟再度升起,古老压抑的号角声被重新吹响,狠狠地叫醒了在座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的动荡不安,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些自称汗腾格里勇士的家伙终于要跨过岷珠山来到这边了。 水寒风似刀,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淮哥,去吧。”宇文曦看见了秦淮望向北方时双眼中骤起的刀锋:“不用后悔,我都知道的,夫君,快些去吧,那里需要你。” 秦淮双手紧握的快要嵌入皮肉里,双目赤红,刻入骨血里的战意在耳边不断唱响着。 晚风愈加萧瑟,刺骨的寒风摄入心魄,空气中都隐隐约约的带上了风沙的味道,汗腾格里苏醒了,岷珠山山神死守防线,宿命中的敌人在二十多年后的今日再次会面,席卷而来的将会是一场漫长的雨雪,而雨雪过后,新生也将重新来临。 这一天,将会是北城所有人心中最难忘的一天。 千里之外京都城的天空也被乌云覆盖着,没有人想要战争,二十多年前的大战让大靖失去了太多太多了,大靖疲倦了,北城也疲倦了,而在鲜有人关注的一处房梁上,少年抬头仰望着风云变动的夜空,却是透过了迷雾看见了一颗星星,星星在少年的眼眸着璀璨闪耀着,映入了少年的赤子之心。 黄沙满地,北方边境的一处平底上一夜之间架起了无数的帐营,点点星火汇聚在一起点亮了整个北境。 秦轩握住了手中沉重的大弓,朝着北方射出了豪迈的一箭。 第69章 “可算憋不住了,来吧,二十多年过去了,让老子看看这些秃鹰都涨了什么本事!” 第一战,北城和汗腾格里围绕着岷珠山打了整整三个月,最终,以两军分守两侧而告终,史称夺岷役。 “这些狄人真是养了群好兵器,毒人都被当成了炮火,砍不得射不得,毒素粘到身上就会立刻渗入血肉腐烂骨髓,和之前见到的完全是两个模子。” 秦轩嗓子被风沙糊住,啐了口唾沫:“咳咳……怎的?还指望人罢家底都漏给你?梦去咳咳……” “父帅,您的身体……”秦淮用力撑着秦轩,只有他知道,一个月前北狄派来引诱他们的毒人打了他们多大的措手不及,八千人的军队几乎是全军覆没,他们所有的计谋兵法在毒人引火自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宣告失败了。 铁母勒一改往日激进作战方式,不再和擅长持久战的骠骑大军周旋,只等骠骑大军步入战区,立即抽身换上毒人自爆,毒人自爆过的地方周边数理内寸草不生,土地也失去了肥力。 空气中隐隐流淌着的瘴气里全是损人心神的慢性毒药,久在前方战场的秦轩亦是深受其害。 秦轩抽出手臂:“慌什么?这次活捉的毒人隐秘送去帅府,隔离好切记传到城中。” “父帅放心,曦儿那边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是父帅,铁母勒本可以持续追击却选择了退回山后,恐有诈。” “我能不知?“秦轩愤恨的拍了拍桌案:“岷珠山上的监察寮和瞭望塔全被那些秃子投了毒,别指望从他们那里弄到什么消息了。” 秦淮沉思片刻,后退半步单膝跪下:“父帅,让我去吧,如今狄方战情我军是一无所事,可我军情形对方却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我们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了。” “防毒战甲研究出来了?你是要去送死还是送人质?” 秦轩阖眼叹了口气:“阿淮,我们站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骠骑大军在昔日的吹捧中失了眼睛,如今你我终于看到了,铁母勒已经变了,北狄兵马已经变了,可我们呢?我们依旧停在原地,逆流者昌,顺流者亡,如若还是一成不变的遵循守旧,我军的路也就到头了,前路渺茫,阿淮,你说该怎么办?” “打!”秦渊坚定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进来,秦渊快步走了进来:“铁母勒退守岷珠山背不是为了搞什么幺蛾子,他们养的那些毒人已经疯了,一个个的根本分不清主人敌人,见人就咬。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秦轩微怔:“你上哪儿知道的?” 秦渊自觉跪下,双眼却是目光灼灼:“秦渊藐视帅令,擅自前往山后探查敌情,愿听凭大帅处置!” 秦轩眉头瞬时皱起,抄起桌案上的砚台朝着秦渊脑门猛地砸去:“谁给你的胆咳咳!战前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你咳咳……你这是知法犯法!咳咳……” 秦渊目光如炬:“秦渊知道!秦渊也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父帅可知我在那边看到了什么?狄人几乎每个营帐都有一大盆毒液,人人用之擦洗身子,久而久之,两军甚至不用正面交锋,只要靠近他们都会立刻毒发身亡!” 不用正面交锋……光是靠近……秦淮怔愣在原地,父帅如今……可不正是这样吗?! 秦轩气血上涌:“你!咳咳……你又焉知狄全部是在诓骗于你?你又岂知你带回来的情报不是铁母勒精心设计就等我军入瓮?” 秦渊抬手,朝着父兄用力磕了三个头。 “你做咳咳……你做什么?” 秦渊将双腰间软刀拔除双手抬起:“秦渊知晓,所以,秦渊恳请父兄允我一人独自潜入北狄军营。” 秦轩猛地拍案而起:“胡闹!你怕是昏了头了!我军十六万兵马还用得着你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去当内探?!你给本帅滚回帅府,没有本帅的允许休得踏出帅府半步!“ 秦渊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秦淮上前正欲搀扶秦渊,秦渊兀自躲开了:“父帅,您送我离开过了,这一次,我不会走,您若非要我走,那便断了我的双腿卸了我的双臂罢。” 秦渊抬起头,少年的脸上不似同龄人的天真烂漫,不似父兄印象中的柔小可爱,少年早就在京都日复一日的无形淬炼中长出了鸿雁的身形,再也不是需要站在父兄身后受着庇佑的雏鸟了。 “我军同胞铁骨铮铮不可践踏!父帅,我姓秦,我身上流的的是帅府的血,父帅不会退,兄长不会退,我秦渊,不退!” 秦轩沉默的看着自家小儿,国难当头……可是……究竟何至于此? 是了,帅府的儿郎没有软骨头。 罢了……罢了…… 秦轩眼角跳动着,心中酸涩难言:“你执意要去,本帅不拦你,只约法三章,第一,本帅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每周必须传一次情报出来,不论有用无用。第二,即便是身份暴露遭受酷刑也绝不可透露我军任何情报。第三,若是实在受不住了……” “我会立即自戕。” 若是受不住了……放一束烟火,父帅来接你回家…… 秦渊将软刀收回腰间,起身掸了掸衣摆,伸手卸下了一身的护甲,全身上下只留下了黑色的里袍和束发的红绳,少年眉眼如画却不妖。 秦渊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营帐,前方会是什么?秦渊自己也不清楚,可秦渊知道前路凶险,但是自己一定要去,北狄没有人见过自己,这天底下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值得骠骑大军信任,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做这双眼睛。 第70章 秦淮在身后一步一步跟着秦渊,直至秦渊走出骠骑军营,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视线内。 秦淮咬牙转身回到了营帐,凝视着以岷珠山为界的战略部署,每一个驿点他都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可这都将是阿渊即将要走的路啊!是怎么看都不可能看清楚的:“阿渊啊……这才回家多久啊?”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谁家儿郎归家又离家?我家儿郎,我家儿郎……总是我家儿郎…… 秦渊一步一步踏至山底,塞外的风沙格外干燥,秦渊的脸已经干的快要缩水了。 “大哥!大哥,这里是汗腾格里的驿站吗?”秦渊紧紧抓着驿站门口狄人的衣袖,双眼满是渴求。 “你是中原人?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我弄死你。” 秦渊立刻抱住这名狄人的腰腹,声嘶力竭道:“我不离开!求求大人救救我!北城……北城的人都中毒了……我怕啊,求求您了!大人您行行好救救我吧!” 这名狄人提膝狠狠顶着秦渊的腹部:“哼,狡诈的中原人,还想蒙骗我!你是北城的人,难道不知道毒是怎么来的吗?” 秦渊捂着腹部脱力跪坐在地上,汗水部分流进眼睛里,辣的秦渊睁不开眼睛,部分顺着脸颊流进滑落在地上,又立刻消失不见。 “咳咳……大人……不是这样的……”秦渊的声音愈发哽咽:“我阿娘也中毒了……可是……可是!是秦轩!是他派人把我爹娘抓去试毒的!是这个道貌岸然的秦轩!都是他害死了爹娘!枉我阿爹那般崇敬秦轩,还给我冠了秦姓……真是……真是不如猪不如狗!都是狗屎!我恨啊!我恨啊!!!大人,求求您,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我要杀了秦轩为我娘亲报仇!只要能让我杀了秦轩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您了,大人我求求您了!!!” 这名狄人仔仔细细打量着瘫坐在地上的少年郎,少年郎的双手在不停的打颤,眼眸中则是充满了恨意和怨气。 狄人讽刺般的笑了笑:“得,当牛做马你干不干?” 秦渊激动的攥住这狄人的裤脚:“干!别说是当牛做马了!只要您肯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就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这名狄人大笑出声,满意道:“你们这些中原人说话倒是好听,不过你要报仇我可帮不了你。” 他指了指驿站里边道:“这里面倒是有人能帮你,不过他要不要帮我可就不知道了,你进去吧。” 秦渊惊喜的望向驿站里面:“谢谢您!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秦叙白会一直铭记于心!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 第38章 入骨毒素知祸福 驿点就在前方,秦渊几乎是用尽全力冲了进去,这一刻,不论是出自秦叙白还是秦渊,他都不能慢下一步。 驿站里坐满了身穿戎装的北狄人,这些人个个身旁带着一柄弯刀,秦渊喘着粗气,刚刚踏进驿点便被这些来自四面八方浓烈到不容忽视的目光逼停了脚步。 秦渊定定站在原地,默默低下头调整着自己的气息。 不用眼睛看秦渊都能感受到,审视……越来越强烈,来自游牧民族的审视像是顿时有了形态,一点一点的攀上秦渊的脊梁骨,同样刺激着秦渊的精神。 “中原来的小猴子?” “呵,头都不敢抬,中原的孙子,孬种!” 谨慎,必须谨慎,一呼一吸都不能出半点差错。 秦渊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已经快数不清了,不是害怕,是兴奋,是不可遏制的兴奋。 “我……我不是孙子……不是孬种……” “呸!腿都抖成什么样了,不是是什么?” “我不是!”秦渊猛地抬头直视说话这人,随即全身都不受控制般的缩了一下,又迅速将头低下。 见着这一幕,在座的狄人全都嗤笑出声。 废物,笑话,还掺杂了一些秦渊听不懂的狄语,大抵都是这么个意思。 很好,就是这样,继续保持住。 “你们……你们和北城那些伪君子一模一样!我当你们都是什么英雄豪杰,全都是蛀虫!毒蛇!”秦渊紧闭双眼,朝着前方大吼道。 一名高大的男子猛地飞身上前对着秦渊就是一脚。 “砰!”秦渊被这一脚踹的差点直接钉进门板里,鲜血从嘴角不断往外溢出。 “咳咳……毒蛇……蛀虫……”秦渊似飞雪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双目冲血,嘴里不停呢喃着这两个词。 男子缓缓走上前,单手轻易地把倒在地上的秦渊提起抵在门板上:“中原人,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好给你立冢。” 秦渊暗自调整着经络,顺着体内略微有些紊乱的内息。 秦渊淡淡呼了一口气,道:“立冢?我不死,你要给我立冢,那便是冤冢,会遭鬼白无常讨伐的。” 男子冷哼一声,松开手任由秦渊掉在地上:“你不死?你死不死你说的不算。” 秦渊狰狞道:“你杀了我的身体,我就一直在天上盘旋着看着你,我神不死,我身不死,你杀不了我。” 男子弯腰瞋视着秦渊:“我哈克是汗腾格里的勇士,雄鹰自会庇佑我,你是什么东西?苍蝇?蚊子?你要看着我,神使要撕了你,你身既死,你神亦死。” 第71章 秦渊微愣,定眼正视着这名自称哈克的狄人,北狄有三支,赤腾格里大汗铁母勒,白敕勒王□□,长鄋瞒王萨仁。 而这哈克正是鄋瞒王萨仁手下第一勇士,秦渊心叫不好,和这种人玩儿横的没用,再横也横不过他们口中的神使,秦渊默默调整着策略。 哈克一眼不再看秦渊,转身走回了位置上,周围的狄人自觉起身退开位置,待哈克坐下,手平稳放置后才陆续落座。 秦渊撑着地迅速起身站稳,深吸一口气缓步向前一步一步走着,每走一步,周身的视线就密集一分,像是快把他撕裂了似的,秦渊无视这一切,目光灼灼的盯着哈克:“您是汗腾格里的勇士,您有神使庇护,我没有,我爹娘离世,家破人亡我什么都没有,可我想活!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北城放弃我,大靖舍弃我,我不愿再以此为荣,我要活,我只要活!” 哈克淡淡斜视秦渊:“为己弃国,叛徒。” 不能走!不能停! “生我者爹娘,养我者爹娘,杀我者大靖,杀我爹娘者大靖,我叛国?我是在拨乱!我实在反正!” “混淆视听,你心可诛。” 不能走!不能停! 秦渊一步一步向前靠近:“我未曾害人,我爹娘未曾害人,他们死了,我连报仇都是错吗?我心可诛?我早已无心!我无心可诛!” “我生已无依,死亦无遗!” 言毕,秦渊快速伸手抓起靠在椅边的一把弯刀,猛地架上脖颈一划。 嘀嗒…… 空气在这一刻禁止,凝固。 鲜血滑落,哈克抬手挡住了秦渊自戕的轨迹:“大仇未报,就这么去见你爹娘?懦夫。” 秦渊狠狠咬了咬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来:“北城要我死,大靖要我死,你们也要我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可我不甘心又如何?我救不了我自己!我又谈何复仇?!” “不是要活?若我我允你活,允你复仇,你待如何?” 秦渊神情一愣,在眼眶里踌躇许久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不能走!不能停! “天地为证,日月为盟,衔草结环,永世不忘!” 哈克仔细凝视着秦渊的双眼,走投无路,避无可避。 “汗腾格里的勇士从不食言,我承诺你的都将全部允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秦叙白!我叫秦叙白!” “好!秦叙白,你不是中原人,你是汗腾格里的鹰。” 秦渊挺直腰杆站在原地,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皓月当空,黄沙万里,一只鸿雁飞过了岷珠山的顶峰,在没有人发现的地方,开启了他的使命。 没有人知道这将会是一场长达多久的战争,□□的折磨与灵魂的割裂,坚韧不屈是远远不够的,而鸿雁势不可挡,云雾之外,大有天地。 他终将带着所有人,越过一切歧路,抵达风浪之外的蓬莱仙山。 哈克带着秦渊来到了驿点的底层,这底下竟藏了灌满了毒物的毒池,连空气都充斥着一股子酸涩腐臭。 “每一个效忠汗腾格里的勇士都要接受汗腾格里的考验,只有扛过去的勇士才可以成为大漠孤烟里的雄鹰。” 秦渊强忍下隐隐作乱的不适,道:“那要如何考验?” 哈克走进毒池边,秦渊在心里想,如果这时把哈克推下去,成功的概率会有多少,再者,这池子毒的死人吗? 哈克拿起池边的水瓢,轻轻舀了一瓢池中物,转身朝秦渊走来,秦渊看向这池中物,眼里满是崇敬与向往。 哈克郑重的将手中水瓢递给秦渊:“喝下它,大漠的神使将庇佑你。” 秦渊毫不犹豫的接过水瓢一饮而尽,怪异恶心的味道包裹着秦渊的五脏六腑。 “好!“哈克许久没见过这般豪爽率性之人了:“秦叙白,你且在此处待上三天,三天后我会来这里看你,诚心愿你能够受的住这万毒噬心之痛。” 秦渊目光坚定,朝着哈克行了一礼:“秦叙白定不辱您的期望。” 哈克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向了入口处,哈克离开时并没有将入口封锁。 过了许久,直到哈克气息彻底消散至无法察觉,秦渊仍是紧绷着精神,一刻不敢疏忽。 万毒噬心之痛……毒已侵入百骸,但秦渊尚且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秦渊尝试着催动内息,一股细细麻麻的扎心之感涌了上来,秦渊立刻停下运功,原是如此,这毒当是会随着静脉运转不断攻心,经脉运行愈是通畅,毒素流转愈是迅速。 秦渊心下了然,盘起双腿坐在地面上。 按照哈克的说法,只要熬过三天就可以成为“雄鹰”了,可是照秦渊所了解的,北狄从来没有这么个仪式。 这一整潭毒池绝不可能是在一朝一夕间完成的,必定是准备了许久,北狄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做出了行动,而他们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些毒人又是怎么练成的?可是由这池中物所炼化的?秦渊脑子飞快思索着无数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池水的底部倒挂着无数无舌之人,他们还算是人吗?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秦渊闭上双眼深思冥想,这驿点底下全是一片漆黑,只有点点烛火微微照亮着可行之地,不知过了多久,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了起来,渐渐的,细细的钻心之感传来,起初秦渊还可以忍受,不过很快,钻心之感变成了蚀骨之痛,秦渊依旧紧闭双眼,眉头却是不由得皱了起来,额头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液。 第72章 地下不知天几时,秦渊攥紧了双手,心脏像是快要跳出来似的,入骨的疼痛不断刺激着秦渊的大脑,像是有上万只毒虫在吸着他的血,生不得,死亦难,莫过于此。 秦渊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离开的口子就在那里,生之天阶就在那里,秦渊,你去啊!你不是要活吗?离开就能活了!你快走啊!快出去啊! 不能走!不能停! 秦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叫亲者痛仇者快!你一无是处! 我不走!我不停! 秦渊,没有意义的!骠骑大军会败的!就算这次赢了又如何?下次呢?下次就会赢吗?秦渊,不要执迷不悟了!何必和活着过不去呢?秦渊!你来吧!出去吧! 我军不败!我军必踏过荆棘!无往不胜! 我不走!我不停!我不退! -------------------- 第39章 世事变卒有转机 梦里不知身是客,秦渊的大脑里有两个自己,一个偏执一个坚定,两个自己吵得天昏地暗,叫秦渊好生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刺眼的光照进了地下,整个池面的全貌都变得清晰了起来,秦渊缓缓睁开双眼,适应着突然的光亮。 “秦叙白?” 哈克的声音回荡在这里,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秦渊正欲张口回应,可一字未发出便觉口干舌燥。 哈克走近一看,这才发现还端坐在地上的秦渊,见他还睁着双眼,便立即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子,伸手用力掰开秦渊的嘴,将里面的药丸灌了进去。 “秦叙白,你做的很好。” 哈克抓起秦渊往外头走,重回人间,秦渊的身体尚且有些不能适应,药丸一入体,便立即化开,秦渊能感受到,自己的经络正在不断恢复畅通,疼痛感也在不断消减,秦渊轻轻的呼吸着,心口处的撕裂感也在不断缓解。 秦渊尝试着放松自己的神经,果然,毒素一解,秦渊的大脑也不再被迫的清醒,甚至主动的陷入一种疲倦的模糊中。 梦里,秦渊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就在北城,他跑到一家梅花糕点铺里买了好多梅花糕,隔壁的芙蓉糕点铺的老板娘说芙蓉糕也很好吃,两家店的老板娘就这么吵了起来,秦渊笑着也去买了芙蓉糕,但是糕点太噎人了,秦渊就着水才勉强咽下。 两家店铺对面是一家卖酒水的店铺,老板殷勤的招呼着他去尝尝,小秦渊没喝过酒,那是他第一次喝,那会儿秦渊只觉得太辣了,要是有什么能比水有味道,又能比酒淡一点的就好了,不过,北城好像没有这种东西,北城的男儿女子都是喝酒的。 秦渊还梦到京都了,京都的星星真亮啊,真好看,如果可以,真想把这颗似乎独属于他的星星带回北城,这样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星星了。 一响贪欢。 梦虽好,却短暂。 意识回笼,秦渊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篇绒白,秦渊立刻清醒过来,迅速起身下榻。 秦渊打量着周身环境,应该是在一处帐篷内,秦渊掀开门布,山腰落日,雁背斜阳。 晚霞的余晖毫不吝啬的洒在千里的营地上,不过秦渊没有心思欣赏这副晚霞落日图,他只觉得震惊,北狄……何时有了这么庞大的军队了?! 为什么他们一直愿意和北狄耗,因为他们耗的起,北狄是游牧民族,三支内部本身一向不和,多年来和大靖的纷争更是让三支内部矛盾不休,北狄怎么可能平白汇聚集起这么多士兵?三支……怕是早就已经达成了某种协定。 秦渊眉头紧锁,在他们不曾注意过的地方,如今的北狄……是真的大有吞并大靖之势了。 “如何?”哈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渊连忙转变神色:“很壮观,我军的规模真是庞大至极。” 哈克有些骄傲道:“那是必然,我们汗腾格里的勇士个个都是有野心的好汉,马踏中原的日子很快就要降临,你大仇得报的日子也进了。” 秦渊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里的向往与期待足以说明一切。 哈克向秦渊大致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秦渊终究只能算个新来者,哈克并没有想秦渊透露太多,不过这也够了,秦渊已经知道很多了。 不过问题又来了,消息怎么传的回去啊? 北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对自己放下警惕心,秦渊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动静,可是单就三支同心,至少是暂时同心就必须立马告知父帅,战略必须提前做出改变,否则我军必会像面对毒人时一样陷入被动之境。 秦渊抬头看着介于红黄之间的天空陷入一阵沉思,大漠的神使盘旋着,若是有什么东西能像这些鹰一样自由的飞跃岷珠山就好了。 等等!这些鹰可以飞跃岷珠山!凭什么就不能给我军带去情报?! 秦渊随意捡起几节带有韧性的树枝绑在一起,做成了弹弓的形状,拿起一颗石子朝着天空中的一只相对来讲不那么雄壮的鹰就是一射,石子刚好打中了飞鹰的眉心,飞鹰脱力掉在了地上,大漠的鹰都是具有欺骗性的,秦渊等了片刻,确定了飞鹰是真的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了这才上去去将它悄悄捡进了帐篷里。 秦渊用绳子将飞鹰的爪子束缚在一起,大漠的神使是不会遭到北狄人的囚禁的,可一旦飞鹰越过了线,骠骑大军一定会将其拦截,毕竟飞鹰可是北狄最好的侦察兵。 第73章 秦渊用只有秦家人才能看得懂的暗语将北狄的变数悉数写了下来藏在了飞鹰的身上,接下来,只需要静待飞鹰越过那座山,远方的人就自会知晓一切。 很快,秦渊确信父帅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那只飞鹰回来了,细看才会发现,飞鹰的翅膀上断了几根,那是我军惯用的手法。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秦渊和大军都是这么联系的,只不过那边从来不会有任何回信,飞鹰身上的断根痕迹是秦渊得到的唯一回应。 大约过了一年左右,两军战况终于有了逆转,骠骑大军已经两次破敌,在最近一次战役里,敕勒王□□更是险些命丧。 这一战,鄋瞒王萨仁也是身受重伤,哈克跟着萨仁一齐出战,如今哈克正在萨仁营帐里商谈战术。 “王,此战实在怪异,我方本来已经将秦淮一军引至岷珠山前方,毒虫也趁机被安插至了秦淮回军必经之路,按照往日作战情形,被牵进前方,他们必定会立即撤退以防毒虫自爆,可这次秦淮他们却像是早有预知一般,竟在前方与我方胶着了整整三天三夜,甚至还把我方带回毒虫所在准确位置,毒虫自爆损的却是我方自己的勇士!王,此战无理!” 萨仁脸色泛白,沉着眼叫人看不清情绪,道:“所以呢?内应找出来了!” 哈克单膝跪地,双眼无力的盯着地面,道:“禀王,并未。” 萨仁冷哼一声:“哈克,你觉得我方内部有内应吗?我方内毒虫占了大半数,剩下的,还会有内应吗?” 哈克一惊,萨仁这是在…… “王,您的意思是……三支……” “一年多以前,你在山驿点手了个投诚的中原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哈克抬起头直视萨仁:“禀王,那个中原人叫做秦叙白,父母双亡,在我方的这些年,我并没有让他参与任何大事,他每日都会按时参与训练,成绩一般但是格外努力。” 萨仁沉思片刻,道:“叫他来见我。” 哈克了然:“是。” 不多时,正在跟着大军练刀的秦渊便被叫停,哈克带着秦渊走向萨仁的帐子。 秦渊有些兴奋问道:“王可是要派我去执行什么任务?” 哈克有些无法回应秦渊的期待,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秦渊一直是这个样子,尽管可能训练中总是不如意,但是他很乐观,只要有一点复仇的希望就绝不放弃。 “嗯……王有话问你,你如实回答就好。” 秦渊笑的灿烂:“好!我一定好好表现,不叫您和王失望!” 哈克低下头,耳垂微不可查的有些泛红。 “王,人带到了。” “嗯。”萨仁缓缓睁开双眼,默不作声的打量着秦渊。 “哈克,你先出去吧。” 哈克用余光看了眼秦渊,道:“是,王。” “早就该见见你的,只是前方战事吃紧,还没来得及,不过如今见了也不算晚,秦叙白。” 萨仁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沉重感,这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秦渊有些局促的挠了挠头,道:“王说的哪里话,还是我来见您才是,秦叙白初来军营未能来拜访您是我的疏忽。” 萨仁缓缓开口道:“近些日子,我们和中原人的战斗都以失败告终。” 秦渊一惊:“怎么会?!哈克那么骁勇!毒虫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败?!” “是啊,怎么会败呢?”萨仁仔细打量着秦渊:“中原人,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没?” 秦渊一愣:“我怎么会知道?” 言毕,秦渊突然反应过来了:“王是在怀疑我?” 秦渊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被萨仁精准的捕捉到,秦渊先是景惊讶,随即像是早有预料般无奈的笑了笑,默默低下了头:“是了,我是中原人啊……王,请您处置我吧,这一年多,得大军庇佑,是我之幸……”秦渊说着,语气不受控制的哽咽起来。 “请王处置我!”秦渊抬头,不自觉的落下两行泪水:“只是……请王莫要以内应的身份处置我,我是中原人……可生非我所愿!只求王能给我留一份尊严!最后的尊严……” 萨仁看着秦渊默默松了一口气,而心里的某个猜测更加可信了:“秦叙白,方才是我失言了,你如今哪里还是什么中原人,你是我汉腾格里的勇士,顶好的勇士。” 秦渊双目含泪却难挡激动之色,萨仁见状,问道:“秦叙白,你觉得秦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秦渊抬手擦掉泪水,思考片刻后,道:“我没见过秦淮,只是听哈克他们提起过,我觉得他大抵是一个很笨的人吧。” 萨仁微愣:“秦淮可是大靖的将军,你为什么觉得他笨?” 秦渊面色诚恳,道:“哈克说我们很多次诱敌深入,秦淮每次都会中招然后北我们的毒虫毒死很多人,可他这次还是中招了不是?只是我们这次放毒虫的位置不好,应当再前一点就可以……” 秦渊顿时瞪大双眼:“不对!我方毒虫一向都是从后方上,可这次却是换了地方,可……原来如此!王,怪不得您会怀疑有内应!” 萨仁不语,是了,内应,这等事一发生,所有人率先怀疑的都是内应,以及这个中原人,而真正的幕后主使恰好可以当着黄雀坐享其成。 第74章 萨仁忍不住冷哼出声,铁母勒,□□……这两个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秦渊微怔,试探性开口问询:“王?” “无事。”萨仁轻轻叹了口气。 -------------------- 第40章 久违故人今相逢 “秦叙白,你曾经也是中原人,你对中原人的了解会比哈克还要多,打了这么久了,谁都打不下去了,过几日,秦淮会前来议和,我会让哈克前去对接,你也一起去吧。” 秦渊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急切:“是!” 秦渊离开帐篷,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的神情依旧难掩激动。 不过,议和?战机就在眼前,大哥哥要在这时候议和,秦渊不信,大哥哥一定有别的计划。 次日清晨。 “秦叙白,你过来。”哈克大声叫住了正在晨练的秦渊。 秦渊微愣,随即迅速跑向哈克:“哈克,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哈克有些欣慰的拍了拍秦渊的肩膀:“好样的!明日便要前往驿点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早点说,我好给你解释。” 秦渊眉眼向上,嘴角弧度也是清晰可见:“没有!” “哦?”哈克有些意外。 秦渊坚定道:“骂就对了!” “你小子!”哈克忍俊不禁的打了秦渊一拳,秦渊呵呵的笑着。 “不过你可不能一上来就骂,你先在一旁看着,我给你使眼色了你就骂!心里的憋屈全都骂出来!” “是!” 旦日,山前驿点。 秦渊安分的跟在哈克身后,秦渊把头低下,这一刻,他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激动,连鲜血都快要沸腾起来了。 哈克冷哼一声推开门,里面稳坐东位的正是秦淮,秦淮看见来人,微微点了点头,余光却是不受控制的停留在哈克身旁那人身上,一丝一毫都难以隔离。 秦渊却在这时将头高高抬起,朝着秦渊投去一个不屑的表情,秦淮微微皱了皱眉:“这位是?” 哈克嗤笑出声:“这是我汗腾格里的新鲜血液,秦叙白。” 秦淮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两方议和,哈克勇士带一个不明不白的人来做什么?” 哈克伸手拉开椅子坐下,抬眸直视秦淮:“因为我听不懂中原话。” 秦淮抬手在桌面上不轻不重的敲打着,听不懂?鬼才信,北狄一向把中原话当成鸟话,反正不是人话。 秦淮目光淡淡的,抬手示意身后人将地图平铺在桌面上,身后将士将卷起的地图横向放在秦淮这侧,右手压住地图一侧,另一只手向左侧一滑,地图的另一侧刚好停在了哈克前面,整张巨大的岷珠山地图就这么被摊摆开在整张桌面上。 秦淮语气轻飘飘的却不容他人忽视,道:“哈克勇士敢带着一个身份成疑的人前来我军驿点,勇气可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哈克勇士此来相比萨仁王也有停战之意,哈克勇士不妨敞开心胸,你我推杯几轮,好好商讨此事,如何?” “免了。”哈克目光似刀,恨不得用眼刀刮了秦淮的皮肉,剃了秦淮的骨头:“即便我主有意停战,秦轩就真的会停?” 秦淮淡淡的笑了笑:“若我父帅不想停战,我此来又是为何?” “为了杀我,或者说为了掳我套取我方情报也未可知。”哈克阴森道。 秦淮抬起右手抵在椅子扶手上撑起下巴,道:“若是如此,萨仁王岂会放心派你来,还不给你安排人手,若真是如此,哈克,你已经成了萨仁王的弃子,北狄的弃子了。” 哈克怒起拍案:“竖子狡猾!休要挑拨离间!” “我在挑拨离间吗?”秦淮淡淡问道,语气却像是在陈述着什么不争的事实:“哈克,你明明知道此来会是什么下场,可你来了,这是忠义,萨仁王难道不知你来会是什么下场吗?可他还是让你来了,这是什么你知道吗?这叫弃车保帅,而你呢?一个被抛弃了的棋子,还在替你那可笑可耻的主子找借口,真是……可悲啊。” 哈克目光如炬,双全更是紧握到嘎吱作响:“你们这些无情无义是非不分的中原人眼里只有利益!我主从来不愿战!汗腾格里的妻儿还在大漠上等待着雄鹰归家!有能耐你就绑了我,我既来了就没打算回去!用我一人,还两军休战!哈克,不亏!” 哈克说的义愤填膺,秦淮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大声放肆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克哈哈哈!我想错了,你才是真的可悲又可笑啊!哈哈哈哈哈!” 秦淮笑意不减,道:“你当你是什么香饽饽,绑了你两军就能休战了?哈克,问题从来不出在你或是我身上,就算萨仁王愿意为了你停战退军,那□□呢?铁母勒呢?你的死活对他们言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会因为一个哈克的死而停战吗?哈克,你去看看吧,岷珠山脚下尸骸遍野,收尸都认不出来谁是谁!□□和铁母勒有因为你口中的勇士之死而勒下马蹄吗?!从未!哈克,你真的不明白吗?北城从来都是被动方,挑起争乱的究竟是什么?!你真的想要入主中原吗?萨仁王真的想要吗?!想的……从来都是□□和铁母勒吧,而你们,只是他们随时可以牺牲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只要能上来,谁都可以被他们的马蹄毫不犹豫的践踏。而这些,早就违背了老大汗的意愿了吧。” 第75章 哈克瞳孔猛地一缩:“老大汗……” 如果说玄德帝景长与造就了盛世大靖,那么老大汗便是开创了北狄的巅峰,可惜的是,老大汗死了……死在景长与手下! 哈克近乎是目眦欲裂道:“你们这些中原人怎么好意思提及老大汗!” “我为何不敢提?”秦淮猛地起身:“你们说中原人背信弃义,哈克,我们做了什么?当年陛下与老大汗明明已经达成了休战的协议,是你们违约了,我问你,哈克,我们那里背信弃义了?从始至终都是谁在不断破坏立下的条约?!” “老大汗死了!”哈克怒吼出声:“老大汗死在了你们的京都!景长与就是个混蛋!骗子!他杀死了老大汗!若非如此……若非如此!我北狄与你们大靖怎么变成今天?!” “笑话!”秦淮伸手从腰间拿出了一纸合约扔向了哈克:“你看!你好好看看!这上面的条约哪一条对大靖不利?陛下杀老大汗的意义在哪里?杀了老大汗还能得到比这些更好的了吗?!” 哈克双手颤抖的捡起落在桌面上已经泛黄了的纸页,上面的自己已经暗淡却是字字坚毅,当年写下这纸合约的人该是何等兴奋难已自制? 纸页上只写下了几句话却足以叫万事安泰:咨今立此靖北之约,大靖与北狄永不开战,永结至交之好,商业互通,贸易往来无关税之束,婚姻相连,永结琴瑟之好,文化相融,永结礼乐之联…… “这……这!”哈克震惊不已:“这放在当年……必为天下人心所向!” 秦淮一拳狠狠打进桌面:“你也知道这是天下人心所向!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陛下为何要杀老大汗?” 哈克铮铮的盯着秦淮布满血丝的双眼,一时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何……他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何?! 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的老大汗究竟是怎么死的?!又有谁能来告诉他?! 秦淮继续开口道:“哈克,大靖无一人不希望此约成立,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你回去告诉萨仁王,北城等着他,大靖和北狄都在等着他。” 哈克沉思片刻,道:“好!秦淮,我且信你所言,半个月后还在这里,我会来。”言毕,哈克起身朝着屋外走去,秦渊却像是被无端定在了原地,一步都踏不出。 “秦叙白?”哈克抓住秦渊的手臂。 秦渊咬牙,忍无可忍般甩开哈克的手,径直冲向了秦淮:“你们这些骗子!” 秦淮有些意外的朝后退了几步,随即又侧身躲开冲上来的秦渊,秦淮身旁的护卫连忙上前制住秦渊,护卫抓住秦渊的肩膀将秦渊上身压在桌面上。 秦渊“唔”了一声,越挣扎肩膀处传来的疼痛越剧烈:“骗子!骗子!” “秦叙白!秦淮,叫你的人放开他!” 秦淮却是不紧不慢道:“不急,我与哈克勇士已经达成共识,此人却在此时暴起,实在居心叵测。” 秦渊咬牙切齿道:“我呸!你说的冠冕堂皇,可你们不还是做尽了小人之事!你们为了配出解药就拿无辜百姓做药引,恶心!” 秦淮一愣,不解问道:“我们何时拿无辜百姓做药引了?小兄弟,你姓秦,那便是本家人,我秦淮可拿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此事!” “你胡说!我亲眼看到了!就是你们骠骑大军的人干的!我爹娘把我藏在衣柜里……我亲眼看见穿着你们军服的人拐走了我爹娘!你的项上人头有什么用?你的项上人头能还我爹娘吗?!能吗?!” “此仇不报,我宁做鬼!” 秦渊顿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护卫的束缚,朝着秦淮一拳打去,秦淮单手接住了秦渊的冲拳相击:“小兄弟,此事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奶奶个腿!”秦渊猛地抽回手,继续朝秦淮攻去。 秦渊用着从北狄处学来的拳法一套一套的对着秦淮用力攻击,秦淮略微有些意外,哈克却突然即可上前抓住了秦渊的手臂:“秦叙白,走!” 秦渊望向哈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哈克只是握紧了着握着秦淮手臂的手,秦淮无力的垂下眸,收了手上对抗的力道。 哈克收手,朝秦淮道:“手下之人私自行事,还望将军见谅。” 秦淮微微笑了笑:“无妨,只是这位小兄弟……” 秦渊立刻扭过头不去看秦淮,秦淮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管小兄弟信不信,你父母之事,我们绝对没有做过。” 秦渊忽视在场所有人,径直走出了房门,哈克朝秦淮点了点头,脚步有些急促的跟着出去了。 人都走了,秦淮这才不舍的将视线投向门外,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看到了,自家弟弟双眸含泪的样子真的……很痛很痛。 “阿渊,你做的很好,大哥哥替你骄傲。” -------------------- 第41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秦渊走出了房门,手中紧握着方才混乱中从地图下方拿出的纸条,哈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渊迅速将纸条收进衣袖。 “秦叙白!” 秦渊调整好情绪转身面相哈克:“所以,你也在骗我吗?” 哈克有些急道:“我没有骗你!” “秦淮说的是真的吗?” 哈克不语,秦渊冷笑出声,心下了然:“看来……是真的了,所以到底是谁……杀了我爹娘?” 第76章 哈克低下头,依旧不语,秦渊魔怔般不断问道:“是谁杀了我爹娘?是谁杀了我爹娘……是……□□?还是铁母勒?” 哈克无力开口道:“我不知道是谁……” 秦渊双目赤红:“那我到底算什么?我都在……做什么?” 秦渊不断呢喃着,心中所坚信的在这一刻崩塌,秦渊绝望的摇着头,想要把这一切剥离脑中:“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秦渊转身跑离这里,哈克就这么一直站在原地不为所动,他心中也明白,是□□或者铁母勒的人扮成了骠骑军队的样子大肆捕抓北城百姓…… 哈克费力的抬起似有千斤重的头颅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自己所向往的汉腾格里逐渐失去了他最初的颜色,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容,不断指引着他们……走向无法回头的陌路…… 无法回头…… 真的无法回头了吗? 不!还可以!还可以! 哈克好似用于在荒漠中找到了一壶清泉似的奋力奔向萨仁王的营帐,回头路!回头路!就在身后啊! 萨仁王似早有预料般平稳的坐在帐子里,哈克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萨仁王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王,秦淮的意思是,和!” 萨仁王撑着桌子站起身,淡淡开口道:“哈克,你带着长狄四万勇士回鄋瞒山。” 哈克微愣:“王……那您呢?” “老大汗是怎么死的?”萨仁王轻轻开口问道。 哈克低下头沉默不语,萨仁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要去见铁母勒。” 闻言,哈克担忧道:“王!铁母勒和□□早就狼狈为奸!您怎可一人前往!” “哈克,长狄不需要再掺和这场乱战了,但这一战还远远没有结束,我也……停不下来了,不论我方内部如何,哈克,大敌当前,若我真的退了,骠骑大军就真的会退吗?只要我还在,北城便会以为三支依旧稳若金汤,哈克,带着长狄走,我死后,你就是长狄的新王!鄋瞒山的新主!哈克,活下去,带着长狄四万勇士,活下去!鄋瞒山自会庇佑他的子民,去吧,哈克,去吧!” 哈克单膝跪地,哽咽道:“可我又……怎么可以走?” 萨仁王上前扶住哈克:“我可以死,但鄋瞒需要新的雄鹰,哈克,你即是雄鹰!” 哈克紧紧咬牙,心中是无尽的悲凉。 岷珠山依旧皓月当空,迷雾却逐渐消散开来,终将……守得云开见月明。 哈克来到练兵场,长狄整整四万勇士全熟集结在此,数量上不比赤白两支,可个个都是鄋瞒山里训练出来的好儿郎,不比任何人差,哈克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秦渊,他走了?回北城了?回去吧……这两年就像一场梦,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长狄勇士!随我,回鄋瞒!”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秦渊直直站在驿点的顶端俯瞰着这一切,秦渊看着四万大军浩浩汤汤的离去,也悄悄在心里略微舒了一口气。 秦渊跳到平底上,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拿出了藏在衣袖里的纸条,纸条上写着:毒已析!将破晓! 秦渊释怀的笑了笑,运起掩饰了两年之久的内力将纸条粉碎成了灰烬。 是了,将破晓! —— 萨仁王来到了铁母勒的营帐里,高位上坐着的正是腾格里大汗铁母勒,铁母勒右手方坐着的便是敕勒王□□。 “铁母勒,战情紧张,秦轩已经快打过来了,下一步怎么做?”萨仁王只是铁母勒。 铁母勒用着沉重的嗓音道:“急什么?你看这满营的毒虫,任他来!” 萨仁王震惊的看着站了几乎一个营的毒人,眉头紧锁:“哪里来的这么多毒虫?北城那边也不可能抓到这么多!” □□轻笑出声:“好了,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秦轩敢踏进这里一步,那就是尸骨无存!” 萨仁王暴怒:“你们疯了吗?!这些……这些都是汗腾格里的勇士!你们……你们怎么敢!” 铁母勒微微皱眉:“萨仁,为汗腾格里成为毒虫是他们的最伟大的价值。” 萨仁王忍无可忍道:“你这个……畜牲!” 铁母勒斜视萨仁,道:“你光明磊落,那叫你的长狄上战场吧。” 萨仁王面色狰狞,双臂青筋暴起,可就在这时,一阵阵的炮火声在帐外响起。 “怎么回事?”□□立即起身走向帐外,一把锋利的刀却在此时从他面前划过,□□立即后仰,谁知这刀竟然在空中弯了个身向下一挑,□□不慎,软刀归刀锋一转横向看向了□□的头颅,须臾之间,归入鞘,头点地。 “几位好生热闹啊,怎的也不叫我来一起聊聊?” 少年英气的声音落入在做所有人的耳中,萨仁王申请猛地一愣,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炸开了花,他有些不可置信却仍近乎是咬牙切齿道:“秦!叙!白!” “小人见过萨仁王。”秦渊抱拳朝着萨仁王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中原军礼。 铁母勒双拳紧握,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弯刀劈向秦渊,秦渊侧身躲过,铁母勒刀锋一转,秦渊立即抽出归迎击,刀锋交汇,乒乓作响。 铁母勒咬牙道:“萨仁!你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 萨仁王一怔,终是抽刀一齐攻向秦渊,秦渊身形一转,将二人引向了帐外,剧毒扑面而来,二人届时一愣,铁母勒心叫不好却是为时已晚,秦渊却是恍若无事般径直站在毒瘴里。 第77章 毒气入体,二人身形一软,又迅速退回帐内,秦渊收刀缓缓跟着走了进去:“说来还要多谢萨仁王信任。” 萨仁王阖眼一眼都不愿看到秦渊:“你要杀便杀。” 秦渊微微摇了摇头:“我不会杀您。” 铁母勒则是不断思索着出路:“你叫秦叙白是吧,秦轩许了你什么好处?” 秦渊挑眉:“好处?大抵是天下太平吧。” “大汗,您愿意给出和平吗?”秦渊铮铮的望向铁母勒。 铁母勒冷哼出声,秦渊淡淡的笑了笑,拿出了腰间的一纸条约:“大汗,您熟悉吗?” 萨仁王愣愣的看着这张条约:“这是……这是!” 秦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和当年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张条约上写的是三十年罢了。” 铁母勒则是死死盯着这张纸,恨不得立刻将他焚成灰烬:“你想说什么?” 秦渊把条约工工整整的摆在桌面上,微笑道:“请大汗签订条约,还两国子民长治久安。” 铁母勒一言不发,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少年郎,似是要把秦渊的样子永远的刻进骨血中。 秦渊保持着笑容,语气却多了几分强硬的东西在里面:“请大汗签订条约,还两国子民长治久安。” 铁母勒额头青筋暴起:“你就不怕我北狄兵马叫你有来无回?” 秦渊摆了摆手无所谓道:“大汗不妨想想我为何能进来罢。” 秦渊在驿点时就已经打晕了站点的探子,整个岷珠山早就已经被骠骑大军包围了。 秦渊拔刀,将归狠狠钉入桌面,表情不再温和有礼,眼神凶狠的不似凡间人,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道:“请大汗签订条约,还两国子民长治久安。” 铁母勒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咬破了手指按在了老大汗的手印上,此刻,天空中的迷雾彻底褪去,初生的烈日照亮了整个岷珠山。 等待长达数十年的靖北条约在这一刻得到了实现。 秦渊拱手:“大汗心怀苍生,深明大义,秦渊佩服不已。” 铁母勒恶狠狠的盯着秦渊,语气却是格外的平静:“秦渊,我记住你了。” “秦渊荣幸之至。” 秦渊收起条约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出北狄营帐,穿过了毒瘴回到了舒适的空气中,父帅和大哥哥就站在山的那一端注视着他,这一刻,秦渊不再掩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苍山为证,天,已破晓! 北狄营帐内,铁母勒愤恨的一拳打进桌面:“卑鄙的中原人!” 萨仁王呆愣在原处,罪孽已经无可挽回,萨仁王默默背对着铁母勒,朝着帐外骄阳,挥刀自刎。 鲜血染红了土地,魂魄归回了故土。 愿鄋瞒山长存,愿鄋瞒山勇士长存。 而此时,归山路上的哈克收到了前方的情报,哈克死死的咬着牙双目赤红:“秦!渊!你我此仇不共戴天!我哈克在此立誓!血债血偿!永世不忘!” 没有人知道的是,在未来的十数年中,京都城里莫名出现的一个叫做秦叙白的人成了整个北狄不敢轻易对大靖发兵的理由之一。 -------------------- 第42章 再入京论功行赏 京都城内。 “陛下!捷报!捷报来了!秦渊小公子身入敌营与大军里应外合成功与北狄签下了三十年”互不干扰的条约!”蒋熙兴奋的连忙向玄德帝禀报。 玄德帝轻轻点了点头,轻轻呢喃着:“三十年……” 玄德帝神色有些莫测,如今的北狄能坚持不扰大靖十五年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三十年已经是如今的极限了,可三十年……也足以北城壮大了啊。 玄德帝淡淡开口道:“宣秦渊入京,代北城论功行赏。” “是!” —— 北城内,秦渊肆意的躺在帅府的房梁上,双眼轻轻闭上,享受着阳光大片大片铺洒在身上,将整个人的身体都照得暖洋洋的。 秦淮抬手躺着刺眼的阳光,朝着房梁上的秦渊道:“阿渊!你都躺了半天了!再不下来就要烤焦了!” 秦渊唇角笑意正盛:“又不是烤全羊,烤焦了就焦了,况且这才半天呢,等太阳打烊了我再下来。” 秦淮打趣道:“唉,阿渊被烤焦了,那看来我北城是无人可前去京都听封赏咯!” “嗯?”秦渊立即起身:“大哥哥说什么?!” 秦淮笑道:“陛下特指要阿渊入京论功行赏,阿渊喜欢晒太阳好过入京听封,那大哥哥这就修书一封回禀陛下阿渊不愿去。” “什么啊!”秦渊连忙翻身下地跑到秦淮面前:“我要去!” “不晒太阳了?” “我都晒了半天了!” “太阳还没打烊呢。” “太阳明天后天都会出来!” 秦淮嗤笑出声:“好了好了,马车给你备好了,快些去吧,秦渊将军。” 秦渊愣住,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确定问道:“大哥哥?” 秦淮伸手比了比秦渊的身高:“阿渊又长高了好多,阿渊此去可不就是要做将军了吗?阿渊不开心?” 秦渊激动的说不出口,只得环住大哥哥大笑开怀。 秦淮笑意不减,有些不适应的掰开身上的狗皮膏药:“行了行了,腻得慌,快去快去!” 第78章 秦渊再一次坐上了前往京都的马车,只是这次的他,心境却大不似从前,上一次,他坐在马车里,满心满眼都只剩下抗拒,京都风光他是一眼没看,而今,他依旧坐在马车里,却是尽情的欣赏着车外的京都,记忆里的京都还是这么豪华,这么风光,这一刻他似乎懂了那些文人墨客挤破脑袋都想要登上那科榜的缘故了,大抵也是想慢下来好好欣赏欣赏窗外的无限风景吧。 京都风光无限好,只是行人多,路人少。 秦渊叫停了马车,买了一户清酒,酒水入喉,依旧滚辣却是烫的秦渊心痒痒。 秦渊下了马车,一步一步的走向记忆里的皇宫,沿途,路过美景,他就会停下脚步,驻足观望,有什么珍馐,他也会买上一些一饱口福。 这会儿,秦渊突然觉得,要是没有勾心斗角的腌臜事,京都确实也挺好。 到了皇宫,秦渊看见一早便候在门前的蒋熙,秦渊笑道:“蒋熙公公别来无恙啊!” 蒋熙见了来人,连忙上前招呼道:“哎哟!秦小公子!小公子真是人中龙凤啊!今时不同往日,微臣可要提前恭喜小公子了!” 秦渊拍了拍蒋熙拱起的手:“公公哪里话,劳烦公公引路了。” 蒋熙这才引着秦渊朝着朝堂上走,七年前也是蒋熙公公引着他,如今依旧是这副场景,秦渊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臣秦渊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德帝眼中笑意难掩:“阿渊快些起来罢。” “谢陛下。” 秦渊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群臣的目光,这次,他挺直了脊梁。 玄德帝朝身侧的蒋熙使了个眼色,蒋熙立马会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骠骑大帅秦轩戍边有功,特授予一等功,秦淮将军行兵有道,封赏马匹千余,布匹千余,北城秦渊,勇猛得当,智勇无双,特封无双将军,永守北城,钦此!” 秦渊心跳的快要错位了:“臣秦渊,谢主隆恩!” 将军无双,天上地下唯此一人。 “你听说了吗?大靖多了个无双将军!” “这谁不知道?那可是一人潜入北狄的秦渊啊!” “呸!秦渊是你能叫的吗?!” “哦对对对!是秦渊将军!” “秦渊将军年纪轻轻就有此功绩,将来定可为我大靖股肱之臣!” 北城秦家,一门三将,风光无双。 玄德帝在宫中设宴,为秦渊接风洗尘,满座上下皆为朝廷重臣,秦渊应对自如,尽显世家之仪,一举一动都处理的恰到好处,丝毫不逾矩。 此后,秦渊便成了京都城人人标榜的少年郎该有的样子。 不过,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秦渊可谓是将偷鸡摸狗的事儿都做全了。 “小将军!我求求您了,您找点正事儿做吧!”帅府管家何叔无奈的对秦渊道。 秦渊大笑出声:“何叔,我就是想给父帅和大哥做顿饭,您何必跟防贼似的防我啊!” 何叔扶额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小将军,您这个月已经炸了厨房六次了!您就别逮着一个地儿造了吧!您放过厨房吧!” 秦渊伸出一根手指立在何叔嘴前:“何叔,做人不能半途而废,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 何叔近乎崩溃道:“您说的在理,那您就不能换个方式吗?您每次烧菜都不放油!还总是用大火烧!这锅不干到炸就有鬼了啊!” “欸!何叔,我这是在研究新菜式,等我成功了,第一个请你吃!” 何叔仰天长泣:“您这泼皮的劲儿那里有个将军该有的样子啊?!” 秦渊趁机悄悄溜进了厨房,何叔低头时秦渊已经不见了,而没过多久,厨房里传来了一声巨响,何叔绝望的大声喊道:“秦渊!!!” 秦渊满脸黑灰的打了个喷嚏,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盖不住。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秦渊逐渐生出了大人的样子,唯有那明亮皎洁的双眸从来未曾改变过。 京都城内文人清谈大会举办,今年清谈出了个叫做莫殷的新贵,这人秦渊倒是认识,当年他在京都跟着霍云明读书时见过这人,这人不知是何缘故后来也跟着霍云明听学了,不过秦渊与他也没见过几次,虽说不熟,但秦渊总觉得这人心思重,不好对付。 北狄这些年也是安分,秦渊平日里除了研究新战法外,整个人别提有多清闲了。 这不,这次京都城的清谈大会,秦渊也悄悄溜进去了。 清谈大会,迁客骚人,多会于此。 秦渊戴着面具混迹在此,席中正有一人在大谈文武之分,秦渊得了兴致,听得极为认真,不过这人说的,倒是惹得秦渊皱起了眉头。 席中那人道:“自古以来,文人皆是雅字之代表,武人皆为粗字之代表,纵有豪迈一说但终究不过是粗之雅称。” 这人对面那人身着青衣,乍一看朴素无华,细看却又不失卓卓风骨:“仁兄此言差矣,武将守江山,无武便无安,我朝向来文武并重,仁兄若以粗比拟武,只怕甚是不妥。” 那人继续道:“修远误会了,我所言之粗乃谈吐之粗,行举之粗,而非胸怀之粗。” “你的意思是,武人都是无礼的糙汉对吗?”楼上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出言道。 那人微愣:“兄台何人?戴着面具做甚?” 第79章 “你管我呢?你只说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便罢。” 那人眼神有些飘忽,刚才只是为了说胜莫修远,哪里真的是这个意思,只是现下已是骑虎难下:“咳……是又如何?” 戴着面具的男子冷哼一声,道:“这样啊,那我看你言谈不过脑,行举不标准,你可定是那粗鄙之人!” 那人有些恼怒:“你怎可说出这种无端之话来!” 面具男子轻笑:“你也知这是无端之话?那你不还是说出口了!不对,我说的那里是无端之话了?你为口舌之争可谓是说话毫无逻辑,那不就是言谈不过脑,再者,如若我没记错,你刚才朝着那位莫修远行礼时少弯了三分腰,我想你定然不会是瞧不起人家,那就只能是你行举不标准了,你可不就是粗鄙之人?” “你!你!”那人气的伸手直指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惊讶道:“你可是文人雅客!你怎么可以伸手指着我?!” 那人连忙收回手,咬牙道:“你究竟是何人?” 男子翻身下楼,抬手掀掉脸上面具,露出里面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免贵姓秦,秦渊是也,你方才所论之武人,我很不赞同,你可要与我辩上一辩?” 那人见到秦渊面色明显一怔,整个大靖何人不知这秦渊乃是天下英才之典范,秦渊自身更是武将之楷模,他……他如何辩得? 莫殷淡淡开口道:“清谈雅论,畅所欲言,这位兄台并非有意,秦渊将军不比与他计较。” 秦渊微微蹙眉,望向莫殷:“畅所欲言?”这意思是不论是谁在清谈大会上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可以被原谅? 莫殷朝秦渊行了一礼,语气平缓:“还望秦渊将军莫要与我等计较了。” 秦渊差点没笑出声,他大抵知晓莫殷此举为何。 罢了罢了,何必掺和这些事儿?糟心的很,秦渊戴上面具转身离去。 -------------------- 第43章 少年盛名风光好 秦渊在京都城闲逛着,在一处街角看到了一群泼皮无赖正在骚扰着一个抱着襁褓幼儿的妇女,而这妇女身旁分明有带着刀的巡城守卫,却是对此情形视而不见。 秦渊立刻上前拉过妇人,随即一脚踹开正欲上前的地痞流氓,那人被秦渊踹的飞了出去,其他人见状顿时不敢轻易上前,秦渊冷笑出声:“好端端的人不做,偏要做些泼皮无赖。” 这群人正欲逃走,秦渊立即翻身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不多时,官府门前便出现了一群鼻青脸肿的被一根绳子绑在一起的人。 秦渊在暗处看见官府的人把他们关押了起来,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那妇人连忙下跪感谢秦渊:“公子大恩,小人无以为报。” 秦渊一惊,迅速扶起这位妇人:“大娘使不得,快请起。” 秦渊伸进衣袖里掏了掏,最终只掏出十几两银子,全数塞给了这位妇人,那妇人连忙摆手:“不可不可!我已受恩公恩惠,这银钱我真的受不得!” 秦渊却是坚持道:“这钱大娘您必须收,我刚才有些心急,处理的并不算好,我也不清楚这些人何时会放出来,若是放的早,想来他们仍会来找您麻烦,那这便是我的罪了,这钱大娘您拿着,将来不论去什么地方或者做什么事也算是有一点保障了,就当是我的果了。” 这名妇人双眼含泪,纠结许久还是收下了这笔钱:“恩公您怎么称呼,来日有什么需要,若我能帮上一定会帮您!” 秦渊思考片刻,道:“我来自北城,您记住北城就好了。” 妇人感激的朝秦渊弯了弯腰,随即便离开了。 秦渊走出小巷,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红绳在空中格外惹人眼,秦渊心中却是思虑万千。 前方却又不知是生了何事,许多人都围在一起,秦渊也迅速跟了上去。 “你少装!你偷了别人的钱,你还装起委屈了!”一玄衣少年怒气冲冲的对着地上一个哭泣的小儿道。 小儿泪如雨下,声音哽咽的不像话:“我没有!我没有!” 小儿垂泣,引得不少女子心疼。 “喂!你说他偷钱,你有什么证据?” 玄衣少年指着小儿手中包子:“这便是证据!” 路边的女子嗤笑出声:“不就是个包子吗?小孩子说不准都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就算拿了你一点钱,你又何必跟他计较?” 玄衣少年气的面色通红:“不是!他偷我钱!我还有罪了?” 少年转身对上小儿:“你若是饿得不行,你好生与我说我还能吃了你?小小年纪便学他人偷盗,长大后你还真要做贼不成?” 闻言,那小儿哭的更凶了,路边的女子看不下去了,从衣袖中掏出一两银子砸向玄衣少年:“够不够?差不多得了吧你!你身着华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你们这些人哪里懂得穷苦百姓的苦?等你饿到受不了的时候我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和别人说你饿的快死了能不能给我点钱!” 玄衣少年气愤道:“我哪里不知这个道理?!可我说的是偷窃一事!” 女子懒得与这少年废话:“行了行了,散了吧散了吧!” “不是!走什么?!” 少年脖颈初也染上了绯红,而当他一转身,原本在哭泣的小儿却已经不见了,地面上的那一两银钱也是消失不见。 第80章 秦渊悄悄跟上了那名小儿,可谁知,方才哭的声嘶力竭的可怜小儿却在一群衣着破烂的小儿面前炫耀着自己今日的壮举,秦渊看着,却也不知该做何法。 秦渊正欲转身离去,却看到方才那名玄衣少年刚好赶到此处:“好你个小骗子!叫我好找!” 那小儿见着玄衣少年,吓得差点平底摔倒,连忙带着一堆小弟向另一方逃跑,玄衣少年迅速上前拦住小儿去路,秦渊见状,正要开口,玄衣少年便蹲下了身,将钱袋里的钱分了一些给几个小儿。 “我又没怎么你,你说你哭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日子再难过也要有个底线,若是往后有难处,就来京都袁家报我袁斌的名号,莫要再去偷窃了。” 秦渊站在原地有些差异的看着袁斌处理几个小儿,袁斌起身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秦渊:“有事儿?” 秦渊摆了摆手:“我没事儿啊。” 袁斌警惕道:“没事儿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秦渊有些好笑的看着袁斌,这人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心思不坏就是嘴太笨:“你是个好人。” “你有病?” 秦渊有些懵:“我没病啊。” 袁斌怒道:“没病你骂什么人?!” 秦渊:??? “那个,袁斌公子,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好人……为何会是在骂人?” 袁斌白眼都快翻上天去了:“鬼知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秦渊有些无奈道:“我骗你做甚?” 袁斌却是懒得回答秦渊,转身踏地翻出了墙,秦渊见着不忍赞叹:“好身法。” 秦渊来到一家酒馆,酒馆内人多嘴杂,秦渊听到了不少趣事儿,其中还包括刚刚看到的事儿。 “我跟你说,刚刚在披霞道上,袁大好人又在行善了!” “哈哈!什么?!他又好人没好报了?” “可不是!欸!不过这次还真不好说是做好事还是怎的,反正啊,霉的嘞!哈哈哈!” 秦渊听着大抵琢磨出了一点东西,大概就是这个袁斌公子是个烂好人,但是每次都差上一点东西,久而久之,就成了人们口中的袁大好人了,秦渊这才了然,怪不得那人先前说自己骂他,这还真是无心之举啊! “你们笑够了吗?!”这些闲言碎语,袁斌在楼上听的是一清二楚。 谈笑的人也只敢背后说说,见着袁斌后跟被踩到了尾巴的老鼠似的连忙离开酒馆。 秦渊在一旁看着,笑着摇了摇头。 秦渊倒觉得,虽然这个袁斌可能确实倒霉了一点,但是心总归是不坏的,也没必要这么嘲笑人家,袁斌也不知是怎的,秦渊刚刚的笑容在他眼中也成了嘲笑:“又是你!你也在那里笑!还说你不知道!” 秦渊无奈,自己真的很无辜:“我没有笑你,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袁斌最看不得旁人这个样子,气愤道:“你虎口处有茧,你是习武之人?” 秦渊有些惊讶,观察的挺细致:“是。” “好!你出来,我们打一架,用武人的方式了解此事!” 好巧!秦渊先前看着人身形不错,也想和这人斗上一斗:“成!” 袁斌拔出剑朝着秦渊攻来,秦渊只躲不攻,他默默的观察着袁斌的箭法,心中暗自赞叹很是不错。 “你躲什么躲!”袁斌的每一招都被秦渊躲了过去就像是拳拳都打进了棉花里似的。 秦渊本想出自礼貌的笑笑,不过一想到这人好像很介意别人对他笑,于是直接翻身立在了袁斌剑刃上,秦渊侧身束起二指抵上袁斌眉心:“承让。” 袁斌一怔,他根本没有看清这人刚才是怎么踏上来的,现下,又不等他反应,秦渊迅速落到了地上。 袁斌神色一改,表情都多了几分敬重:“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好说,秦渊。” 闻言,袁斌呆愣在远处,久久回不过神来,秦渊伸手在袁面前挥了挥,袁斌猛地抓住秦渊的手,秦渊微愣:“你干什么?” 谁知,下一秒,袁斌竟是直接双膝跪地:“将军在上!求您受了弟子吧!” 什么鬼?秦渊的表情变得奇怪到无法言喻:“不是,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 袁斌却是往前跪走两步环住了秦渊的双腿:“秦渊将军啊!我久闻您的大名许久了,苦于始终没有机会能见您一面!今日我终于有幸得见真容!求您收我为徒吧!您不收我我就不起来了!” 秦渊打量着周围,连忙道: “你搞错了,我其实是秦淮,我家阿渊还在北城,你若是想拜师,自去北城找他吧。” 袁斌微怔,随即立刻松手起身打量着秦渊,道:“你是……秦淮将军?” 秦渊有些心虚,但面儿上仍是无比坦率:“正是,我次来京都便是为了看看京都城的清谈,如今清谈也看了,这便要离开了。” “那正好啊!”袁斌激动道:“那我随您一同去北城吧!” 秦渊:…… 不是……搞什么啊?! “不行!” 袁斌问道:“为何不行?” 秦渊绞尽脑汁道:“因为……我家阿渊心气高,况且你是练剑的,我家阿渊只用刀,你们不是一路人。” “我可以用刀的!”袁斌忙道。 第81章 秦渊脚趾抓地,搬出秦淮的架子来:“不行就是不行,休要撒泼胡闹!” 袁斌执着道:“我说行就是行!说不定秦渊将军看我骨骼清奇就乐意收我为徒呢?” 秦渊无语:“你该去拜算命的。”言毕,秦渊真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腾起,脚步快的叫人根本看不清。 秦渊回头一看,那人果然跟不上,这才放慢了脚步,这一天天的,净吓人! -------------------- 第44章 盛坛初立凌云志 秦渊在京都城里留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看到了许多从前在京都时没有见过的好风景,也看到了许多意气的少年郎。 秦渊顿时觉得,大靖有这般多的好儿郎怎的都受困于浮世烟尘? 秦渊心中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个想法,秦渊来到皇宫,玄德帝见到秦渊时有些意外:“阿渊怎的突然来了?” 秦渊笑道:“陛下,臣想求您一件事儿。” 玄德帝眼中闪过一丝打量:“阿渊想要什么?” “臣想借黄金殿一用。” 玄德帝诧异道:“阿渊要用黄金殿做什么?” 秦渊斟酌片刻,道:“臣想让天下武将有处可去,得遇伯乐。” 玄德帝神色淡漠的看向秦渊:“阿渊想做什么做便是了。” “谢陛下!” 秦渊离开了宣政殿,蒋熙在一旁却是悄悄为秦渊捏了一把汗,让天下武将有处可去,得遇伯乐……这话谁都说得,偏偏秦渊说不得。 “你听,他这是在怪朕不能叫天下武将安心吗?”玄德帝明明是在发问,语气却是确信到不能再确信。 汗液浸湿了蒋熙公公的里衣,蒋熙试探性开口道:“陛下,秦渊将军年纪尚轻,说话难免不注意失了分寸……” 玄德帝神色复杂:“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啊,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蒋熙闻言立即闭嘴。 玄德帝缓缓起身走出宣政殿,抬手抚摸上门前歪着身子的柳树:“云明先生,您是在考验学生吗?” 霍云明在时,景长与以霍云明的话为约束,霍云明不在,他便以霍云明为约束。 天色逐渐晦暗,秦渊正好把黄金殿的字题出来,接下来,只需静待几日。 次日午时,整个大靖都收到了一个消息,本月十二,京都城黄金殿将举办盛坛大会,邀天下习武之士参与,秦渊留。 远在北城的秦轩收到这个消息后不忍叹了口气:“这小子,这几年惯坏了,行事越发没轻没重了。” 秦淮看着传来的书信则是轻轻笑了笑:“父帅何必担忧?阿渊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阿渊幼时您就不让他藏锋,如今大了自然锋芒难掩。” 秦轩扶额道:“他那时是幼童,再怎么折腾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如今他都成将军了,还这般莽撞那还得了?” “父帅可是怕了?” “我怕什么?他就是把天都捅破咯也有我这个当父帅的给他担着!” 秦淮大笑出声:“这不就是了,小阿渊这也勉强算是第一次主办宴会吧,父帅可要前去捧个场?” “我一把老骨头了去什么去?” “那好吧……” 秦轩打断秦淮道:“你这个当哥哥的去就是了。” 秦淮:……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秦淮无奈:“是……” 不仅是秦淮,大靖不少收到消息的能人异士都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赶往京都城黄金殿,无双将军的邀请天下会有何人不应?就是旁人,这个热闹谁不想凑? 十五,黄金殿内挤满了人,好在秦渊这几日都歇在黄金殿,这才避免了拥挤的人潮,秦渊刚走出房门,便看到了一个高大而亲切的身影:“哥!” 秦淮应声回眸:“阿渊,大哥哥来给你撑场子了!” “撑场子?”秦渊狐疑道:“那为何不是父帅来?” 秦淮有些难过,真是两边难做人,秦淮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小阿渊长大了,嫌弃大哥哥了。” 秦渊狠狠拍了拍秦淮的头:“你今天给我正常点。” 秦淮震惊的看向秦渊,他刚刚竟然打他的头?!还让他正常点?! 秦渊继续严肃道:“平日里你贪玩也就罢了,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去,注意你的言行举止,莫要给北城丢人。” 秦淮瞪大双眼:??? “师父!”袁斌见着前方“秦渊”的背影,迅速奔上前站到“秦渊”面前。 秦淮一脸懵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你是?” 秦淮余光扫向袁斌身后的秦渊,秦渊正双手合十不断朝他使着眼色,秦淮心下了然,这小子,肯定是惹了什么麻烦事儿,不过这到底什么情况?! 袁斌激动到声音都有些破了:“师父!我一直久仰您的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您的真容,真是三生有幸!” 原来是仰慕者啊,秦淮调整好神情道:“咳……得小兄弟钦慕乃我之幸事,只是小兄弟为何叫我师父?” 袁斌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一直钦佩您,也一直听父辈提起您的故事,故而一直想要拜您为师,前些日子听秦淮将军说您是刀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勤修刀法,您可要看看我这段时日的成果?” 秦淮将军?! 秦淮阴森的望向秦渊,秦渊默默将头转过去,秦淮冷哼一声……这样是吧,很好:“是这样的小兄弟,我这个人吧,收徒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弟子一定要比我大哥帅,你看我大哥,简直就是一个丰神俊朗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好男子啊!小兄弟,我觉得你比起我大哥,还是略逊一筹,等你张开了,比我大哥还要高大了,我就收你为徒!” 第82章 秦渊在袁斌身后死死地盯着秦淮,秦淮学着秦渊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袁斌则是有些迷茫的看向这俩兄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他总觉得单就身形而言,秦渊将军有点像是哥哥,秦淮将军才像是弟弟啊 ,袁斌摇了摇头,应当是自己多想了才对。 大会即将开始,秦渊走到殿中:“承蒙诸位厚爱,秦渊不胜荣幸!” 众人皆是在这一刻停下了言语,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中央的意气少年郎,袁斌则是震惊的看着亲友圈,有侧眸看了看秦淮,秦淮朝他微微笑了笑:“小弟顽劣,小兄弟见怪了。” 袁斌连忙摇头道:“无事无事,是我先前行事莽撞了。” 秦渊朝着四方拱手道:“古来文人有清谈,今日我等武将便有盛坛,邀天下之豪雄共武盛世之大靖!秦渊在此,敬天下英杰!祝盛世英豪,祝永昌大靖!” “祝盛世英豪!祝永昌大靖!” 这句话在黄金殿内不断回荡着,在每一个习武之人的心中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秦淮看着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不敢说自己在这个年纪能有这等风采,更不敢说自己在这个年纪敢做出这等事,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弟弟,心里的自豪快要满的溢出来了,这一刻,他是真的可惜父帅未能亲眼见证这一幕,尽管他知晓,也许曾经的父帅也这有般肆意过。 秦家有儿郎,领无数英雄竞天高。 风轻轻拂过,吹起了红绳,点燃了秦渊心中怒放的十万株梅树,秦渊抽出腰间软刀:“北城秦渊,请诸君赐教!” “我来!”一位青衣男子翻身上台:“京都璇余,早闻秦渊将军盛名,请将军赐教!” “京都辛冀,请将军赐教!” “南城萧腾,请将军赐教!” …… 这一日,满座豪杰近乎全数上台,而秦渊始终站在那里,脊梁挺直,气息匀称,同样也是这一日,秦渊这个名字,成了整个大靖人人标榜的除了秦轩秦淮之外的又一武将巅峰,乃当之无愧的刀道第一人。 少年屹立于群峰之巅而不倒,新生的鸿雁飞过了重重迷障,长成了最为自由洒脱的样子,他肆意的在云颠穿梭着,飞翔着,无人可挡,连他自己也阻挡不了。 刀已出鞘,势不可挡。 此后不久,玄德帝亲自出面来到黄金殿,在最为华丽的黄金壁上,亲手用朱砂写下了第一届盛坛的排名,顶端之上,赫然刻着秦渊两个字。 将军无双,实至名归。 “哥,我厉害吗?”秦渊笑意盈盈朝着秦淮问道。 秦淮不加掩饰道:“厉害,厉害极了!” 少年站在阳光下,笑容好似比那初生的烈日还要光芒万丈。 这时,一直讯鸽从遥远的南方飞了过来,秦淮熟练的伸手拦下讯鸽,秦淮打开信笺,眼中的兴奋之色愈加难掩。 “大哥哥,怎么了?” 秦淮激动的攥住秦渊的双手,这一刻,他比所有人都要兴奋:“阿渊,我!我要当父亲了!” 秦渊震惊的瞪大双目,片刻后终于回神:“我!我要当叔叔了!” “啊啊啊!”也不知是谁难掩激动的叫了起来,兄弟俩莫名的抱在一起,又莫名的同时喜极而泣。 秦淮擦干泪水,连忙找了一架马车驰往南城:“凝儿现下在南城,我得去陪着她!” “我也要去,大哥带我!” “带带带!”秦淮正喜不自胜,就算秦渊想要掀了天他都是支持的:“阿渊啊,你说大哥哥和嫂嫂给你未来侄儿取个什么名字好啊?” 秦渊思索着:“定要好听又要有好寓意的!” 秦淮恨铁不成钢般敲了敲秦渊的头:“尽说废话!说点有用的来!” 秦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道:“我说的哪里做数,还得看嫂嫂啊!” “那倒也是。”秦淮笑意更甚:“凝儿喜欢什么就叫什么好了!” 秦淮心里喜滋滋的,马车上,竟是难得的多次泣泪,看的秦渊是一怔一怔的。 -------------------- 第45章 岁月悠悠祸又起 北城东定侯府内,暮冀从尘封多年已经落了灰的古铜色箱子里拿出了一把刀和一章巨大的大靖地图,暮冀轻轻吹了吹刚拿出地图时蹭到的的灰,随即将整个地图展开挂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又拔除刀狠狠地钉入了地图上的北城。 “父亲,您在做什么?”暮泽的身体微不可查的颤抖着,看向暮冀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房间里没有点灯,暮冀站在一片阴影里沉默的看着地图上南方的一片土地。 暮泽得不到父亲的回应,心中愈加焦躁难安:“父亲!” 暮冀缓缓转过身来望向暮泽,他的整张脸都变得阴沉而又憔悴:“阿泽,过两日,你去京都请林尚书来北城一叙吧。” 暮泽暗自在心里缓了口气,可紧握着的双手却不敢轻易松开:“父亲要与那位林尚书谈些什么?” 暮冀眼中银光一闪:“林曲靖此人只认局势,若他不愿来也不必勉强。你去了京都办完事后……去哪里都好,不必回来了。” 暮泽咬牙:“父亲……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阿泽,父亲再教你一个道理,无血不政。北城是姓秦却不是只能姓秦,而北城又何不能成东城?时不顺我,我便乱了这时,天不佑我,我便掀了这天。” 第83章 暮泽无力的看向自己那接近疯癫的父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惯性的将头低下,他怪不得大帅,怪不得秦渊,怪不得父亲,他无人可怨,无人可恨…… —— 马车行至南城,秦淮飞快的冲进宇文府,刚一踏进府内,秦淮又立即顿住,慢下脚步。 “冷静!秦淮,你要冷静!” …… “冷静个球儿啊!”秦淮不再压制,以最快的速度飞了进去,秦渊此时才刚刚赶到门口。 “曦儿!”秦淮人还在屋外,声音先撞了个满怀。 “叫什么叫!”宇文曦笑骂。 秦淮一进门便小心翼翼的将宇文曦揽进怀中:“曦儿,未来的一年里可要苦了你了。” “可我不想吃苦,这可怎么办?” 秦淮思索片刻后,运起手掌在宇文曦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转了几圈又绕回了自己腹上:“来,那就让为夫来怀吧!曦儿可要记得为为夫请稳婆啊!” 宇文曦伸手狠狠揪住秦淮的耳朵:“你再贫一下试试?” “哎哟”秦淮连忙扶住宇文曦的手腕:“是为夫错了,为夫定会安心养胎绝不给曦惹麻烦,曦儿快饶了为夫吧!” 宇文曦嗤笑出声:“秦三岁,你是真的皮痒了?” “痒,不止皮,心也痒,就盼着曦儿能给为夫挠挠。” 宇文曦冷着脸不说话。 “曦儿?” “咳……”房门处传来一声沉稳的咳嗽声。秦淮心下一惊,极其缓慢的回过头,门口站着的正是一脸撞破了什么密事的宇文哮和一脸看你怎么办的秦渊。 秦淮:…… 秦淮连忙向宇文哮行礼问安,又微微侧头望向秦渊,那表情活像是在说你怎么不提醒我? 秦渊回以白眼,心道:你自己光顾着调情,地板都快被我踏烂了你都听不见,我能有什么办法? 一阵沉默后,宇文哮开口打破了空气中微妙的尴尬:“阿淮啊,这段时间就在南城住着吧。” “是!”秦淮恭敬回道。 之后的几日里秦渊在南城到处闹了闹便回到了北城,他想出了一个新战法,说不定在关键时候能发挥出惊人的效果。 这日,暮泽也来到了京都城,暮泽赶到了林曲靖暂宿的茶馆里,林曲靖是迟迟没见到,却见到了一个七八岁的稚童。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稚童好奇的问道。 暮泽耐心回答道:“在下北城暮泽,求见尚书大人。” 稚童顿时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东定侯世子!我认识你,我叫林星谋,我爹就是户部尚书!” 暮泽微愣,林星谋,这位近来在京都可是名人,他这一路上也听了不少这位小公子的传闻。 暮泽放低身形,轻声道:“原来是林公子啊,那敢问林公子,令尊现下可有空?我父亲与令尊乃是旧相识,想与令尊小叙一二。” 林星谋眼睛瞪的大大的,小小的脸上尽显天真:“这样啊,那你来的不巧了,我爹昨日就进宫了,现在还没回来呢,不如世子大人去皇宫里找找?” 暮泽眉头微蹙,他无故出现在此,若是贸然入宫寻找林尚书只怕会惹人生疑,可是时间却不允许他过多停留。 暮泽将语气放的更加柔缓:“林公子,我就宿在您对面,如若令尊回来了,可否麻烦您替我转告一声?” 林星谋笑得灿烂:“好呀!” 暮泽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有一件好事了:“那辛苦小公子了。” 林星谋高兴的将双手合起,脸上笑蜗格外明显:“不辛苦,我听我爹说东定侯世子很厉害,你可要记得我啊!” “我定会一直记得林公子的。”暮泽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单就这几日里他听到的故事,就很难叫人轻易忘记林星谋啊。 暮泽起身前往了对面的客栈,林星谋站在原地笑意盈盈的看着暮泽的身影进入客栈,待到暮泽的身影彻底消失,林星谋缓缓收敛了笑容。 北城暮泽,林星谋面无表情的不知在心里想着什么。 “你搁门口站着放哨还是放风呢?” 林星谋歪着身子回头,撇嘴道:“爹爹你可算睡醒了,我都快饿死了。” “嘿!”林曲靖从伸了个懒腰从茶馆里走出来揪了揪林星谋的耳垂:“小祖宗,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给我惹是生非还想要吃饭?就得饿着你,不然你不长记性!” 林星谋双眼含泪,耍赖似的坐在地上,双手叉腰,满脸都是大写的委屈:“我要吃饭!爹爹你不准克扣我!” “小混蛋你瞎说,你摸着良心说你爹哪里克扣你了?”林曲靖蹲下身刮了刮林星谋的鼻子。 林星谋扭开头:“我不管!我说你克扣我你就是克扣我!” 林曲靖无奈,道:“罢了罢了,你是祖宗,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林星谋朝着林曲靖伸开双臂:“爹你抱我嘛~” 林曲靖看着自家小儿子这个样子,整颗心都顿时化成了一滩水,哪里还记得这小混蛋在皇宫里都干了些什么胆大包天的破事儿,万般祸事都被放在了一边:“来来来!爹爹抱抱!” 林星谋就这么挂在了林曲靖身上,林星谋打了个哈欠:“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吃松江府的饭菜!京都城的不好吃!” 林曲靖笑道:“得得得小祖宗,这不就回去了?回去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呗!走起,爹爹带着星谋把家归!” 第84章 坐上了回松江府的马车,林星谋掀开帘子看了眼对面的客栈,眼中笑意正盛,什么北城南城的,管你们要干什么,少来沾边就是了。 次日,暮泽再次来到了茶馆,等了整整两个时辰都没有等到林曲靖,还是店家说林曲靖昨日就带着林星谋离开了暮泽才意识到着了道了,林曲靖分明一直都在! 暮泽握紧双拳,心中愈加焦躁,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啊…… 乌云悄悄涌了上来,京都城顿时陷入一片阴影里,细细的雨丝沉默的撒在大地上,有人欢喜有人忧愁,世事变幻如云浮。 花开花落又一年,南城降生了一个公子。 “南北城又多了一个好儿郎!你说这秦小公子未来可会比秦渊将军还要出色?” “秦渊将军已是天下无双,秦小公子能不能超过秦渊将军不好说,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位秦烁公子将来也定会是我大靖朝一员虎将!” “哈哈!在理在理!” 宇文府内。 “烁儿真顽皮,怎么可以这么折腾你阿娘?快给你阿娘道歉!” 宇文曦侧头看着秦淮抱着秦烁,秋冬季里心中燃气一阵暖意,唇角也不自己的勾了起来。 秦渊得知侄儿出生恨不得立刻飞到南城,只不过现下战法研究的紧,实在抽不开身,当他来到南城时,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秦渊看着这小小的一个团子,有些不敢接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捂到团子了,秦渊手忙脚乱道:“这……这怎么抱啊?” “阿渊你这不行啊!”秦淮熟练的抱起小团子:“就这样托好就行了。” 秦渊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接过侄儿,侄儿抱在怀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阿渊啊,烁儿抱起来什么感觉?” 秦渊细细感受片刻,道:“软软的。” 秦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阿渊要不要也生一个软软的小宝宝?” 秦渊看了看怀中的秦烁,真的好小啊,怎么可以这么小,不过自己应当是不会成亲的,更遑论生子了:“我不生,我抱烁儿就可以了。” 秦淮笑得更大声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阿渊你不知道,你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但是阿渊一点儿都不软,生下来就是个硬骨头。” 秦渊睨了秦淮一眼:“那大哥生下来的时候一定是块儿硬石头,砸都砸不开。” 秦淮有些疑惑道:“阿渊怎么不叫大哥哥了?” 秦渊别过头去,语气里满是别扭:“我都多大的人了,哪有人这个年纪还叫大哥哥的……” 秦淮笑着拍了拍秦渊的头:“你再大我也是你大哥哥!” 短暂的温情随着一支长箭的到来彻底打破了,长剑射入了墙壁上,秦淮眸色一凝,上前拆下箭上绑着的纸条,展开纸条看到内容,秦淮面色猛地一怔。 “大哥,怎么了?” 秦淮沉默了片刻,看了看秦渊又看向了秦渊怀中的秦烁,终是开了口:“南城边塞,凉兵过境。” 秦渊神色一愣,随即皱紧了眉头:“宇文叔叔呢?” “岳父已经带兵前往了。”秦淮微微叹了口气,神情郑重:“阿渊,速速报信给父帅。” “好。” -------------------- 第46章 败马号鸣向天悲 这一年,宇文哮判局失误遭凉兵围困,宇文明凝带信日夜不停赶往北城求援,秦淮带兵前往支援,内外相合,大破凉地。次年,凉王耶律齐帅兵突袭,兵过境内八十里。同年,秦轩入京请命前往南方支援,玄德帝应允并派遣东定侯暮冀留守北城。 “耶律齐!”秦轩大喝:“你屡次犯我大靖国土,莫不是欺我军无人?” “秦轩小儿,这些年你也神气够了,可天会倒,地会裂,你又能神气几时?” “神气几时我不在乎,反正比你久就对了!” 耶律齐露出了一抹难辨的笑容,像是天神在怜悯步入深渊的世人:“秦轩,你是难得的帅才,死了也是可惜,我奉劝你立刻离开南境,否则,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阵阵马蹄声从南面传来,整个大地都随之一阵,天空中弥漫着血红色,狼烟烽火在南方徐徐升起。 秦轩大笑出声:“成了!” 秦轩和秦淮在前方拖延,秦渊带兵从侧后方深入敌营,一把火烧了凉兵的粮草,把整个营帐都拆了个精光。现如今,秦渊带着兵马从后方与父兄形成了包围之势。 秦轩一刀劈开了眼前的迷雾,沉下声音:“老规矩,刀留下,滚。” 耶律齐笑了,他的笑声愈加阴狠,在黑烟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可怖。耶律齐把长刀狠狠插入地面,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叫人难以捉摸的笑容:“我们走!” 凉兵浩浩汤汤的向南归去,耶律齐驾马路过秦渊时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了这个满身傲气却又足够有耐心的少年身上,少年英才。 耶律齐就这么一直看着秦渊,眼中尽是戏谑的贪婪,他朝着秦渊说了一句话,只是风沙太大,马鸣太杂,秦渊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秦渊仔细分辨着耶律齐的唇形,秦渊的心莫名飞速跳了起来,他眉头紧锁,向身边副将问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副将仔细回忆片刻,摇了摇头:“太吵了,属下并未听清。” 第85章 秦渊眉头一跳,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走!快走! 秦渊心中愈发焦躁不安,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秦渊感觉自己快要碰到那层真相了,可是总有一团雾气挡在眼前就然看不清前行的方向。 秦渊暗自在心中复盘着这场透露着诡异的大战。凉地本为荒地,人口本就稀少,兵马更是少的可怜,资源的匮乏使得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富饶宽广的大靖身上,可大靖实力强盛,凉地若要与大靖开战,不论是从兵力还是物力上都是远远无法匹敌的。 然而就在去岁,凉兵过境,主动打破了南方维持多年的平衡。这一仗打下来,不论怎么看都是凉地损失更为惨重,那他们主动打这一战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给了他们敢于主动向大靖开战的勇气? 秦渊心中顿时疑窦丛生,在不曾关注过的地方,究竟忽略了什么? 走!快走! 心底的声音愈加强烈,也愈加惨淡。 秦渊身上冒出了阵阵冷汗,他强行定下心神,带着兵马前行与父兄汇合。 行至驿站,秦渊端起一碗酒毫不犹豫的灌了下去。 “阿渊,你怎么了?”秦轩看向反常的秦渊,眼中有些担忧。 秦渊沉思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父帅,五年前北狄进攻大靖,是因为研制出了毒人妄图争霸大靖,那凉地呢?凉地没有毒人,什么都没有,他们究竟为何会突然向大靖开战?” 秦轩神色一凝,沉默的思考着。 秦淮开口道:“阿渊可还记得半年前我军丢失的布防图?我军自北狄一战后布防便随时更变,布防图丢失一事于我军而言可大可小,而就在方才,我军将士在敌营处搜到了丢失的布防图。” 秦淮仍是不解:“可这不过是一张半年前的布防图,耶律齐岂会自负到以为凭借区区一张布防图就能败退我军?” “因为丢失的不只是半年前的,还有更多更早以前的。”秦轩沉重的开口道。 秦渊心头猛地一紧,还有更多以前的……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我军最初的布防图全都被凉地窃了去,而若非父帅应对及时,我军大有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可是凉地怎么可能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我军那么多的布防图?有!内!探!秦渊瞳孔猛地一缩,他并没有在人前说出口,父帅朝他使了个眼色,秦渊心下了然。 秦渊埋下头继续喝酒,酒水碰到了唇却并未入口,纵使心中疑虑暂明,秦渊仍是不敢放松警惕。 驿站外头下起了点点薄雪,雪落在人身上轻飘飘的,却也凭借着自己绵薄的力量在这世间留下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水痕,可又有谁会知道?这一丝水痕又是否会掀起一场惊心动魄的血雨腥风? 北归途中路过的每一个城市都是人声喧闹,格外惹人眼。黄沙道上来来往往的商人旅客也是格外的多,秦渊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些人,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可他的眉头依旧跳的厉害。 塞外的风沙格外干燥,引得秦渊心中更加烦闷。 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 “父帅。”秦渊忍不住开口唤住秦轩。 “怎么了?你这一路上心很乱。” 秦渊心中实在怪异的很却是有口难言:“我不知道……父帅,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吧。” 秦轩软下声音:“这不是在回家吗?” 不对!不对啊! “父帅,我们走内城吧!” 秦轩笑着拍了拍秦渊的背:“想什么?十几万人走内城不得把路都给堵了?走个十天十夜都走不回去。” 秦渊当然知晓,可是走在塞道上,心就是不安,很不安…… 大军行了三天,这天夜晚,大军终于行至了岷珠山脚,冬日里的雪下的是一日比一日大,整个岷珠山都覆在了绵延的白雪之下。 暮冀带着兵马前来接应:“恭贺大帅得胜归来!” 秦轩下马走上前:“这些时日北城一切辛苦暮兄了,两年里北狄可有异动?” 暮冀拱手埋下头:“大帅放心,一切都好。” “那便好。” “如果大帅没有回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秦轩微微皱眉:“什么?” 暮冀直起身子抬头直视秦轩,语气坚定而又阴森:“我说,如果大帅没有回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秦轩凝起心神:“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哈哈哈!”暮冀仰天大笑,双眼猩红:“骠骑大军临阵倒戈,秦轩引凉兵进入北境,众将士听令!凡见逆军,就地诛杀!” 此刻,东定军全部亮起了武器朝着骠骑大军冲来,同时,商道上来往的人全都在此时掏出了事先藏好的兵器,这些人……全都是由凉兵伪装的! 鲜血散落,在地上荡开了一朵又一朵娇艳的红梅。 “暮冀!你疯了吗?!”秦轩震怒,正欲拔刀,可内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空空如也:“你做了什么?!” “一点见不得人的小东西罢了,冬日里的雪真好啊,既美丽又能□□,这还是大帅您当年教我的,您已经忘了吗?” 秦轩不可置信的望着暮冀,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不怕隔阂,就怕兵刃倒戈!可是……可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会变成这样! 第86章 骠骑大军在步入岷珠山境内时就全数吸入了散在空气中的毒药,内里全空后……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凭什么?!凭什么!!! 秦渊咬牙在人群里厮杀着,从未有过的恨意装满了心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他们就苦苦挣扎了一夜…… 秦渊双手已经快要冻僵了,却还是撑着一口气紧紧握着归抵挡着没有穷尽的明枪暗箭。 “大帅!!!” 战场里不知哪里爆发出了这么一声,秦渊全身一抖,他看到了……他看到…… 秦轩的头颅被暮冀一刀斩下,鲜血喷涌,秦轩的身体被暮冀一刀贯穿,尸身被暮泽狠狠摁跪在地上,刀身猛地向下一用力,秦轩的身体从中间分裂成了两半。 四周的厮杀声,马蹄声全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秦渊的大脑里回荡着阵阵鸣叫,秦渊抬腿向前行了一步却又立刻脱力跪倒在了覆盖着大雪的焦土上,父帅的头颅被人踩了又踩……踏了又踏…… 他的心好似一瞬间停止了运动,一切都变成了一片雪白,看不清……听不见……只有父帅……只有父亲…… 血……已经不知道是从哪里滑落的了……痛吗?感受不到了……可是心却在撕裂……可是真的好痛啊……好痛啊…… “父帅……”秦渊无力的轻轻呼唤着,就像小时候那样。 “父帅,爹爹……” 秦渊将归插入地面借着力颤抖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颠簸的走向父帅,靠近父亲…… 父帅……父亲……要……爹爹啊…… 秦轩的头颅在一片混乱中被一双不知是谁的手拿走了,秦渊重重的呼着气,双目狰狞的望向那双手,不见了!不见了!!!秦渊不顾身体瘫软拼尽所有力气疯狂的朝着方才那双手所在的地方奔去!不能走!不要走!!! “父帅!!!”秦渊朝着那个方向撕心裂肺的咆哮着。 “暮冀……暮冀!!!”迟来的意识在这一刻彻底清醒,意识回笼,恨意翻涌:“去死!去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恨啊!恨啊!!! 秦渊找不到暮冀,他朝着漫天飞雪嘶吼着,宣泄着,心底的信仰在一丝一毫的粉碎着,焚烧着:“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不痛?怎么会不痛!!! 秦渊用尽余力疯魔一般朝着四周用力挥刀:“去死啊!!!全都给我去死啊!!!” 一只箭矢在背后朝着秦渊射来,秦渊早已迷了神志,连敌我都已经失了分寸,霎时间,秦渊被一人重重扑倒在地,刀锋划过皮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格外清晰。 秦渊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哥……哥哥……” 秦淮摆正身体将秦渊整个人遮挡在身下,他迅速伸出一只手捂住秦渊的嘴,鲜血从脸上滑落,掉在了秦渊的脖颈处,秦渊双目通红的望着秦淮,秦淮同样这般望着秦渊,秦淮柔声却充满了颤抖与哽咽:“阿渊乖,阿渊不要说话……阿渊……阿渊再乖乖等一等……等天亮了……阿渊就赶紧走吧……一定要走啊……” 泪滴滑落,秦淮哭了……可他不愿让弟弟看见,将下巴覆在了秦渊头顶,可泪水还是浸湿了秦淮的发丝,秦淮的口中不断呢喃着:“一定要走啊……一定要走啊……” 秦淮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后背,温暖的血液顺着冰冷的盔甲流淌在了秦渊身上,秦渊触碰到大片大片的湿润,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无声的呜咽着,无声的嘶吼着。 哥哥!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人!!! 哥……哥你怎么了?你起来啊!你快起来啊!!! “阿渊……一定……要……走啊……”秦淮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散…… 不!!!不!!! 秦渊的心被彻底撕裂了……大哥哥……大哥哥……阿渊都叫你大哥哥了……你哄哄我啊……哄哄我啊……求求你了……哄哄我吧…… 大哥哥……父帅……大家……都没有声音了…… 什么布防图?!什么内探?!分明都是用来哄骗我们的引子! 秦渊终于分辨出来了……耶律齐说的是……你们自找的…… 恨意在疯狂叫嚣,心中坚守之物究竟是为了什么?刀刃指向了身边的同伴,可执刀之人究竟是谁?手足一个接一个倒下,不是倒在敌人手里,不是倒在冰天冻地里,为什么?迎接我们的不是荣耀!是夺命的鬼! 我们心甘情愿奉献一切,可是屈辱冤孽无端套住了我们的脖颈,我们成了连畜牲都不如的烂泥。 血色弥漫了天际,焦土淹没了万千英魂,地狱的使者在唱颂丧歌,漫天飞雪盖不住累累尸骨,血泪换不来胜利,牺牲换不来清白,星辰笼罩在上升的黑烟里,飘散在遍野的哭嚎里。我所忠诚的塌碎了我的脊梁,我所信仰的嘲笑着我的无能,我脱力倒进同袍的血肉骨骇,仇视着愚蠢的自己。 究竟该怎么办?没人能回答我了…… 父帅……大哥哥……将士们…… 都死了,就这么……死掉了…… 马蹄声渐行渐远,秦渊听见了耶律齐还有暮冀的声音……他们……他们!!! 他们忘恩负义!!!他们恶心至极!!!他们卑劣的渴望着我们的死亡而又无耻的吞噬了我们的功绩!!! 第87章 最后……连他们都走掉了…… 力气渐渐回笼,秦渊用力却又小心的托开秦淮僵硬的身躯,他跪坐在雪地里不舍的抚摸着秦淮满是冻僵了泪痕的脸,他无声的啜泣着…… 秦渊拖着冻僵的身躯向军旗挪动着,旗帜被鲜血刻满了忠肝义胆。 忠肝义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真可笑啊…… 脸颊划过的是血还是泪? 谁家儿郎哭花了脸? 马儿在呜咽,大雁在悲鸣,山神在控诉。 岷珠山成了我们的埋骨之地,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了吗? 不甘啊!不甘啊!!! 大地在颤抖!天空在撕裂!十六万英魂在怒吼!它穿过迷雾,越过山峦,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上苍啊!我甘愿献祭□□与灵魂……让他们所有人全都下地狱来陪葬吧…… 黄泉之上路遥遥,忠肝义胆飘渺渺。 来吧……死掉吧……所有残害我们的人……所有人……全都一起死掉吧…… 这一日,鸿雁被迫折断了羽翼……痛入骨髓……终身难忘…… —— “北城失守!凉兵入关!” “大帅呢?大帅在哪里?!” “是大帅……是大帅把凉兵引入北城的!” “跑!快跑啊!!!” 大靖十三年,大靖十三年,骠骑大军怀不轨之谋,凉地一战临阵倒戈,后被凉地军马反将而亡,同年,东定侯暮冀一举下边疆,靖寇难,再举下边疆,斩敌酋,三举下边疆,收故土,沿途施粥以济民。 “臣暮冀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德帝稳坐高堂,把玩着手中钱币,连余光都懒得分给暮冀,玄德帝一言不发,暮冀就这么跪在地上,可即便是跪在地上,暮冀周身的气势却是分毫不弱,整个宣政殿内顿时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对峙。 暮冀抬起头定眼直直望向玄德帝:“臣已斩逆贼,平凉地,陛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玄德帝微微勾起唇角,转头看着暮冀,神色晦暗不明:“朕的吩咐?朕怎么没有收到任何前线的消息啊?怎么是由你来告诉朕谁是逆贼?” 暮冀直视玄德帝,语气平淡:“逆贼妄图勾结凉地颠覆我大靖,提前截断了所有驿报,其心可诛,不过臣已经将其就地正法,陛下大可放心。” “暮冀啊。”玄德帝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讽刺至极:“你真是让朕感到十分意外啊,看来朕不得不担上个莫须有了啊,不过你做的不错,此后,朕就封你为一品东定侯,代替秦轩永驻北城,另外,帅府你就别拆了,岳飞之死,屋檐都不能留下的话那也太可笑了。” 暮冀双拳紧握,代替秦轩……永驻北城……帅府不能拆……真讽刺啊…… 暮没有再低下头:“臣,谢主隆恩!” 暮冀起身离开,玄德帝敛了笑意,面色阴沉的不似人间人,倒像是阴间的孤魂野鬼。 “先生,我现在该怎么办?” 蒋熙在一旁听的亦是一阵热血上涌,这如今的北城……怕是真的得姓暮了…… “陛下……节哀……” 玄德帝抬手捂住眼睛,嗤笑出声:“节哀?你错了,秦轩死了,骠骑大帅没了,我该笑才是啊,我该……笑啊……” -------------------- 第47章 只留清气满乾坤 消息传到了南城,宇文哮气的双手发抖,恨不得立刻提着风哮枪冲去北城寡了暮冀,再去京都弑了那混账的君王。 楚夫人在一旁拦住宇文哮:“大帅段然是不可能做出这等谋逆之事来,可是家主可曾想过,这等荒唐之事能够发生背后究竟是谁的手笔?大帅为大靖奋战数年,陛下心中纵有猜忌但也绝不该在战时设计大帅,此时定有端倪,家主切莫冲动行事。” 宇文哮双目赤红,一枪深深钉入门板:“夫人说的是……可他景长与的猜忌不就是设计之人最大的底气吗?!大帅死了啊……阿渊也没了……阿淮也……夫人啊,我若不能为他们讨一个公道!那曦儿呢?曦儿又该怎么想?” 楚夫人愣在原地,曦儿…… 宇文府祠堂内。 宇文曦站在列祖列宗面前,面色白的吓人,怀中还抱着熟睡的秦烁,她小心的将秦烁递给了身旁的嬷嬷:“辛苦您替我照看烁儿了。” “夫人这是哪里话,都是我应该该做的。” 宇文曦目送秦烁离去,恨不得将每一眼都深深刻入骨子里,待到秦烁身形彻底消失,她仍是不愿收回目光。 宇文明凝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宇文曦,她不知道阿姐要做什么,却又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阿姐?” 宇文曦不舍的回头望向宇文明凝,她俯下身轻轻抚摸着宇文明凝的脸庞:“凝儿今年的生辰礼,阿姐已经为凝儿准备好了,凝儿很快就会收到了。” 宇文明凝心中顿感不安:“阿姐,你要做什么?” 宇文曦轻轻的笑了笑,煞白的脸显得更加沧桑:“凝儿,你记住了,宁作刀下鬼,不为强权跪。你要站直,挺直脊梁,什么都不要怕。” “阿姐……” “凝儿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凝儿重复一遍给阿姐听。” 第88章 “宁做刀下鬼,不为强权跪。要站直,挺直脊梁,什么都不要怕。” 宇文曦笑着拍了拍宇文明凝的头:“我们凝儿很好看,长大了也定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凝儿还要记住,美人因气广身立而美,凝儿要好好的,出落成这世间无二的女子。” 宇文明凝坚定的点了点头:“阿姐放心,凝儿绝不做任何人的附属品,凝儿有主见,只做自己!” “那就说好了,凝儿可不能忘记了。” “凝儿绝不会忘记!” “凝儿去阿姐房里挑一只喜欢的发簪吧,就当是给凝儿近日里学业进步的奖励了。” 宇文明凝激动的望着宇文曦,迅速跳着跑出了祠堂。 宇文曦轻轻叹了口气,心中郁气难消,她起身缓缓走向了宇文家的族谱,宇文家的族谱不是记在纸上,而是刻在石壁上,经年不朽。 宇文曦站在石壁前去,找到了自己的那一栏,她伸手轻轻抚摸上了宇文曦这三个字,少时,父亲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了祠堂,在族谱上刻下了她的名字,自那之后,宇文曦一生都以此为荣,如今亦是。只不过,她要去做一件事,家族的百年荣耀,她啊……总不能因为自己而给家族蒙羞吧……尽管她从未认为他们是羞是辱…… 宇文曦拔刀在石壁上狠狠划去了自己的名字,在上边儿刻下了宇文明凝这四个字:“凝儿,阿姐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宇文曦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坐上了前往京都的马车,几日后,宇文曦身着孝服,头戴白簪的出现在了朝堂之外,她直直的站在大殿之外,将一把锋利至极的长刀呈至手心。 “秦家妇,求见陛下!”宇文曦的声音万分洪亮,整个朝堂都能够听清她的声音。 玄德帝沉默的望向殿外,随即给身旁的蒋熙使了个眼色,蒋熙颔首走至殿外劝说着宇文曦:“宇文姑娘,您就回去吧,莫要让陛下为难了。” 宇文曦目光如炬,大声道:“我不是什么宇文姑娘,我早已脱离氏族,我如今只是北城帅府的少夫人。秦家妇,求见陛下!” 宇文曦重复着这句话,却始终得不到传见,宇文曦冷笑一声,径直走入朝堂大殿。 “秦夫人!不可啊!”蒋熙急道。 宇文曦不去理会,继续往前走,门口的守卫亮剑挡在宇文曦面前,宇文曦冷冷的望向这些人,手中刀光一闪,守卫的剑全都在霎时断成了两半。 宇文畅通无阻的走进大殿,却没有下跪行礼,只是拱起双手:“陛下,想见您真是不容易。” 玄德帝抬眸望向宇文曦,道:“你要如何?” “臣妇不要如何,臣妇只是希望陛下记得,我军不是逆贼。” 宇文曦直视玄德帝,她又何尝不知此事蹊跷之多,可是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有迹象的,而她自己也早就成了这之中的一环了。 玄德帝神色复杂,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宇文曦大声盖过全场:“臣夫自幼时起便随军上阵杀敌立功无数,不求别的只求若有一日魂归天地,能有一处葬地,能立一块墓碑。臣夫之父,三十多年里打下了岷珠山数千里的边境线,守得大靖数十年太平,功盖千秋,乃万世之豪雄。臣妇之弟,少年英才,平北狄,创盛坛,予天下武将遇伯乐之途。陛下乃盛世明君,臣妇不为别的,只求陛下明白,大帅不是逆贼!臣弟不是!臣夫不是!” “他们都是可载入史册的功勋之臣,臣妇只求诸位能够睁眼看看,这天下可还是真正的民之天下?英雄毁节,好若利刃断锋高桥无底!臣妇不求诸位能还我军来,只求诸位心中能够记住,我军自始至终清清白白,从未逾矩。” 宇文曦说完便转身走出大殿,大雪飘落在她的身上,阳光同样洒在她的身上,可是他们不会回来了啊……凭什么啊……凭什么死的人是他们……遭受千古罪名的人还是他们…… 功绩万千都埋葬在了这场大雪之下,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可我夫却成了逆贼……我夫一家都成了逆贼…… 数十年的忠心,甚至还比不上一条狗,真是可笑啊…… 宇文曦抬头直直的望着太阳:“我们无罪,谁都别想把这莫名的冤孽强加在我们身上。” 泪水划过,宇文曦毅然提刀划过脖颈,鲜血飞扬最终全数洒在了大地上,整个台阶都被染上了血红色。 阳光洒在沾着鲜血的地面上……讽刺至极…… 鲜血好似印在了地面上,永远留在了殿前,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没有人会忘记这一刻,绝美而又凄凉的一刻。 玄德帝瞳孔一缩猛地起身,却不得不停下脚步,他站在皇位之上,漠然看着红梅一朵一朵的绽放在大殿之外。 无能为力,多少年了,又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无能为力。 玄德帝握紧了双拳,再次坐回了皇位上。 没有办法了……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日,帅府内剩下的所有人全数自尽,鲜血染红了天际,孤雁在啼泣,有一个长发散尽的身影跪坐在一片血泊之中,仰天哀嚎。 宇文府内,宇文哮一枪洞穿了整棵老树:“暮冀!景长与!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此债难平……此恨无解…… —— 北城东定侯府内,暮冀平静的望着整片整片的凉地,暮泽面色阴沉道:“父亲,您不仅解决了大帅,还反将了耶律齐,您还真是……厉害啊。” 第89章 暮冀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阿泽啊,这样不好吗?” 暮泽低着头站在阴影里,好吗?他不知道……他如果直到一切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那他一定会阻止父亲!他……阻止的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可以…… 暮泽看向站在阳光下的父亲,父亲整个人如沐春风,简直像是年轻了十岁似的,可暮泽心里却是说不上来的痛苦,而在未来的日子里,这将成为他永生的梦魇。 “阿泽,抬起头,曙光已经到来了,你我父子再也不用站在任何人的光辉之下苟且,你我就是光辉!” —— 松江府内,林曲靖望着满天霞光,心底是说不上来的酸涩,故人啊终究都变成了如今的模样,那年意气风发的秦轩……就这么没了,是怎么没的啊? 林曲靖想的是,陛下真的太狠了,那是秦轩啊!所有人都是一起走到今天的,可是有人变了心,陛下忘记了曾经的一切,暮冀…… 林曲靖的想法同样也是其他许多人的想法,是陛下过度忌惮北城帅府,南方凉地入侵只是一个引子,就是为了引秦轩上钩,再利用暮冀……秦轩啊……下辈子别做英雄了,做个普通人吧…… “爹爹,你在干什么啊?” 林曲靖回眸望向林星谋,心底有些叹息:“星谋啊,你爹不求你能有多大出息,只要你能每日开开心心的,只做个没心没肺的寻常人就好了。” 林星谋摆了摆头:“可我是林尚书的儿子啊!我生来就不是寻常人!” 林曲靖重重拍了拍林星谋的头:“你爹就是个挂名尚书,你顶多就是个商贾之子,不许神气!” 林星谋疼得“唔”了一声:“知道了!” 之后的几年里,玄德帝每年的哪一日都会为暮冀送来一张战旗,骠骑大军的战旗。 暮冀愤恨的看着这一张张战旗,每一张战旗上都印着一个血手印:“景长与……攻心之术你还真是用的炉火纯青啊!” 暮冀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地图,他以为他终于摆脱了秦轩,可这些年,他却好似从未摆脱过秦轩,午夜梦回,也会有冤魂恶鬼来向他索命,只是他不怕,他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靖若要把我往土里踩,那我便翻了这大靖!看看谁才是主!谁又是土! -------------------- 第48章 物是人非空断肠 大靖十七年,东定侯举兵八万战领凉地,驻扎凉地。 皇城内。 “父皇,东定侯此举怕是早有异心。”景程潇端起一杯滚烫的茶水浇在了地面上,眼中平静至极。 玄德帝轻笑一声,道:“老大,去准备一下,鱼已经进了笼子,该收网了。” 景程潇起身恭恭敬敬道:“是,父皇。” “若还有疑问,问便是了。” 景程潇抬眸:“儿臣想知道,父皇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那东定侯,儿臣以为侯爷于君于国都可谓是忠心耿耿。” “忠心啊……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忠心。”往事涌上心头,真是好一番彻骨凌寒:“你知道秦渊吗?” 景程潇有些诧异,秦渊?曾经的无双将军?只是可惜…… “儿臣知道。” 玄德帝不知在算着什么,道:“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朕记得阿渊十七岁的时候曾在黄金殿执酒敬天下英豪,那叫一个风光无双啊。” 景程潇犹豫片刻,道:“父皇,四年前的凉地一战,并未找到秦渊将军的尸骨,您可是在想若那人还活着……” 玄德帝轻笑一声:“十六万人的尸骨啊,找不到……便找不到吧,朕倒希望他真的死了。” “父皇?” 玄德帝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若是活下来了,那便要承受着生不如死的痛处,阿渊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啊。” 景程潇此时并不明白玄德帝在感叹什么,一个逆贼之子,不论过往再如何风光霁月,如今也都是一杯黄土随风去,又有何好感叹的。 玄德帝缓缓阖眼:“你退下吧,万事小心。” 景程潇拱手退下:“是,父皇。” 京都城外的一处黄沙道上。 一队马匪来到了一个供人休息的破烂驿站。 为首那人把刀狠狠拍在桌子上:“拿酒来。” 小厮见状,连忙进屋拿酒,小厮将酒水恭恭敬敬端了上来,那人粗鲁的接过猛灌了几口。随即,又将酒瓶重重摔碎:“什么烂酒!你干什么吃的?!” 小厮低声道:“爷,您也知道我们这儿就是一个穷酸地儿,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酒啊。” “呸!老子马上就要去当兵了!还没有好酒,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小厮慌慌张张道:“哎哟!爷,您可别,这酒钱我也不收您的,你看我再送您几乎酒可以吗?” “几壶?谁稀罕你的破酒!”那人拔刀架在了小厮脖颈初。 小厮吓得是一动不敢动,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大爷!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 “比起酒,不如用你的血来为我等践行罢!” 啊啊啊! 惨叫声充斥了整个驿站,可是发出惨叫声的人却不是小厮,而是方才那架刀之人,那人架刀的手已经落在了地上,鲜血溅到了小厮脸上,小厮双腿打颤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上:“你……你!” 第90章 小厮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黑衣人,黑衣人面带斗笠,叫人看不清容颜,可黑衣人周身都散发出一股不容抗拒的肃杀气息。 那马匪惨叫连连:“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好大的胆子!” 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柄锋利的长刀,黑衣人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将死之人。” 言毕,黑衣人在所有人都没有看清的情况下一刀斩落了马匪的脑袋,其他的马匪呆愣在原地,随即又立刻同时朝着驿站外跑。 黑衣人手中刀锋一转,飞快的越到前方侧身堵住了去路:“黄沙遍地是金银,贪财的鬼无命的人。几位,该上路了。” 黑衣人手中银光一闪,几人全数倒地不起。小厮恐惧的望向黑衣人:“不要杀我!我就是个卖酒的,求求你不要杀我!” “长路漫漫,聊以薄酒慰人心。你的命我不感兴趣。” 言毕,黑衣人又立刻消失在了黄沙之中,驿站外狂风骤起风沙凌乱,好在不冷。 黄沙道上出现了那个黑色的身影,长刀收入鞘,黑色的身影在暴乱的狂沙中依旧屹立不倒,他朝着那个巨大的都城一步一步靠近。 纷乱将起,来!还命来! 黑衣人踏入京都城,周身是吵杂的人声,规矩的马车轴过声,还有微风吹过树梢带起的沙沙声。黑衣人抬起头看了看前方皇宫的方向,停在了身旁的一家饭店门前。 “话说那东定侯骁勇善战,一刀便将敌首斩落,好不威风凛凛!那过往的秦轩,也是如何都比不得!再说那东定侯世子暮泽更是武艺高超世间少有,就连那秦渊也未必能出其右!” “我呸!你说的什么那是烂书!秦渊是谁你知道吗?你见过秦渊在盛坛的风景吗?!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哪里放什么屁!”说话这人,衣着华丽,正是袁斌。 说书先生轻笑一声:“您说的在理,可这逆贼终是逆贼,再怎么风光也不过是过往云烟,这做人呐,还是得向前看。” “满嘴喷粪!”袁斌跳上前台,一脚踹翻了说书先生面前的桌案。 “哎你!粗鄙不堪!” “粗鄙?”袁斌气笑了:“那你爷爷我就粗鄙给你看看!” 言毕,袁斌把整个楼阁都翻了个顶朝天,连楼阁里的饭客都吓的连忙离开了楼阁。 袁斌看着始终坐在下方的黑衣人开口道:“你怎么还不走?我告诉你!少在这里听这人瞎说!” 黑衣人抬眸望向袁斌,随即起身离开了楼阁。 这一眼,叫袁斌有些错愕,好熟悉,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不对啊,这眼睛全是冷意和恶怨,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有杀气的眼神? 黑衣人走在大街上,身边的人全都绕开了他,谁都不想粘到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 黑衣人径直走上了绘月楼,楼台之上坐着一个带着黄金面具的贵人,贵人见到来人,立即起身行礼:“景春深,见过无双将军。” 黑衣人伸手摘掉斗笠露出了里面成熟而又阴森的面庞:“二殿下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将军?不过是个远行人罢了,殿下叫我秦叙白便是。” 景春深不留痕迹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秦叙白,前段时间东定侯带兵驻扎在凉地后,这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掉了的秦渊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说是有事相求。 景春深笑道:“皇兄是父皇心中的储君人选,不论您想要做什么,皇兄都是最好的选择,您为何要选我?” 秦叙白淡淡抬眸:“二殿下想做储君?” 景春深眯了眯眼,沉默不语。 秦叙白淡淡道:“我对辅佐储君没有兴趣,我想要的,只有殿下能给我。” “您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要暮冀的命。过不了多久,暮冀就该动手了,届时,希望殿下可允我入军。事成之后,殿下往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可以帮殿下。” 景春深沉思片刻,道:“若有一日,我有了夺储之心,您也会助我?” 秦叙白冷笑出声:“殿下说笑了,你不想夺储。” 景春深笑了笑,伸手摘掉了黄金面具:“承蒙信任,您是如何知晓东定侯即将动手的?” 秦叙白望向窗外的皎洁天空,道:“我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人,他们全都说要去当兵了。” 景春深微微皱了皱眉,兵?大靖朝什么时候开始征兵了?这征兵的分明是……凉地! “我随后便派人去黄沙道拦截。” “不必了。”秦叙白冷冷开口道:“我遇到的都杀了,我没遇到的也活不了几时。” 景春深微怔片刻,随即浅浅喝了口茶水,默默继续打量着秦叙白,秦渊此人向来都是活在旁人的口述里,如今亲眼见到倒是叫人诧异,他不似父皇说的那样意气,那样骄傲,他的眼神很淡却又带着一丝不容他人忽视的寒意,仿若只要你放松警惕哪怕只有一顺,这个人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将你一刀封喉。 秦叙白回首道:“殿下要问什么问便是,我知无不言。” “您要以什么身份入军?”景春深问道。 “我若要以秦叙白的名字入就不必来大费周章的来找殿下了。” “知晓了,那您这些日子里可有什么需要?” 秦叙白把玩着手中茶杯:“帮我找个东西。” 第91章 “何物?” 秦叙白平静的开口:“一颗头,骠骑大帅的头。” 景春深微愣,道:“好,只是骠……只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了,只怕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可以找到的。” “多久都无所谓,劳烦殿下。” “那就请您等候了。” “好说。” 秦叙白起身正要离开这里。 “秦先生。”景春深叫住秦叙白。 秦叙白停下脚步:“殿下还有何事?” 景春深严肃问道:“您恨大靖吗?” 秦叙白回头看了看景春深:“我说不恨,殿下信否?” 景春深沉默不语,秦叙白继续道:“你恨陛下吗?” 景春深愣在原地,秦叙白轻笑一声随即便走出了房门离开了绘月楼。 大靖的陛下,他的父皇,他的……杀母仇人……景春深神情莫测,恨吗?他自己也不知道。 -------------------- 第49章 报仇雪恨终有报 大靖十八年,东定侯举兵叛乱。同年,大靖朝大殿下遭北狄内探偷袭,身受重伤,宇文哮称病不出。 皇宫内,景春深朝着身边人道:“秦先生,请吧。” 秦叙白抬眼看了看这座熟悉的宏伟宫殿,他一步一步踏上这高层台阶,每一步都缓慢至极,秦叙白垂眼看着这一台一台的路面,仿若看见了隔着五年的时间宇文曦曾留下的鲜血,刺眼无比,尘封的伤口被一丝一丝的割裂开。 疼啊…… 不论过多久,还是疼痛难忍…… 秦叙白凝下心神,抬头继续朝着宣政殿走去,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了,只不过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 秦叙白径直走进宣政殿,神色淡漠:“臣参见陛下。” 玄德帝看着来人,目光忍不住停留在这人身上。秦叙白依旧是从前的样子,如今已经彻底长开了,可他全身上下却又完全不似从前。玄德帝立刻站起身走上前去,他抬起手想要抚摸上秦叙白的脸庞,秦叙白侧身躲开了。 玄德帝收回手,后退了一步:“阿渊啊……怎么才回来啊?” 秦叙白垂眸不去看玄德帝,他心中明白玄德帝没有掺和到那件事里,可是帝王的猜忌本身就是敌人最大的底气。 “臣惶恐。” 玄德帝将手背到了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阿渊,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吧。” 大靖十八年,将军秦渊奉旨领兵前往镇压叛军,同年,东定侯世子于黄沙道被捕。 一年后,暮冀驾马逃奔至岷珠山下,咬牙切齿道:“秦渊!你竟然还活着!你怎么就没和你父兄一起去死呢?!” 秦叙白提着长刀下马,一步一步朝着暮冀靠近,他冷漠却又不容抗拒的开口宣告着暮冀的死刑:“因为该死的人是你,我就是来杀你的。” “哈哈哈!”暮冀仰天长啸:“你们秦家的人还真是冠冕堂皇啊!凭什么只有你们秦家人才配永坐高位?!我是东定侯!我踏平了凉地!我亦是盛世豪雄!” “是你踏平的凉地?”秦叙白一刀劈向暮冀,暮冀提刀挡击却被秦叙白这把诡异的长刀真的全身一麻单膝跪在了这片土地上。 秦叙白一刀捅进了暮冀的腹部,他俯下身贴在暮冀耳侧:“不是我军磨掉了凉地的大半兵马,平凉地,就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贼!无耻的贼!你偷走了我军的功绩,你还偷走了的我父帅,我的大哥哥,我们的一切。” 暮冀虚弱道:“你们活该……你们……自找的……” 你们自找的!!! 秦叙白怒起拔出长刀,又将刀抵在了暮冀的脖颈上:“暮冀,该还债了!” 一刀落,肮脏的鲜血染红了刀刃上刻着的焚昔二字,秦渊将刀身一横,鲜血滑落。 “干净了。” 终于……干净了…… 秦叙白听见了,那遥远的声音…… 秦叙白往前走着,走到了古老的战场上,他跪在这片土地上,俯下身,轻轻的吻了吻这片土地。过往的鲜血淋漓都在此刻落下了帷幕,泪水低落在这片土地上,孤雁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整个岷珠山下,空旷的大山被他唤醒了,散落在四处的英魂也听到了故人的声音,他们应和着秦叙白的哭笑,发出了陈旧而深沉的悲鸣。 我的故人啊,请你站起身。 我的少年啊,请你抬起头直起腰。 我一直在前方的山顶,请你往那边走吧。 就在落日余晖的指引下,穿过这片大山吧。 就在战歌的号召下,去迎接你的新生吧。 往前走,莫回头。 往前走,星辰引。 往前走,把家归。 大靖十九年,东定之乱平定。 京都城。 诏狱内灯火幽暗,黑暗就像一双无形的双手,让人呼吸都感觉到一丝压抑。 一个身形消瘦面色蜡黄的男子被挂在木架上。 景春深站在这人面前,缓缓开口道:“师兄,你父东定侯暮泽叛乱,人证物证具在,你可还有话要说?” 暮泽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景春深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来:“师兄,谋逆是死罪,你求求我吧,你求我我就放过你,好不好?” 暮泽轻笑出声,像是地狱里的爬虫,笑得阴森又窒息,这样的笑在他的那张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脸上倒显得异常恐怖:“景春深,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还要我如何?” 第92章 春深露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师兄啊,这不是你自己求的吗?不然你又为何要自投罗网?哦对了,易家的那个易吹河,我记得他可是师兄的至交啊,他可厉害了,竟敢在殿前替师兄你求情,结果呢?差点儿落了个同党的罪名,不过还好师弟我知晓师兄一向重感情,特意向父皇说了两句好话,父皇去这放了他,师兄可得好好谢我啊!” 暮泽睁眼死死地盯着景春深:“景春深!你这个魔鬼!你就是个疯子!!!” 景春深轻笑出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让东定侯谋反的,不然师兄你告诉我你爹究竟是为何要谋反?还有当年的凉地一战,师弟心中也是疑虑重重,就等着师兄为师弟解惑呢。” 暮泽冷哼一声,这些人,是真的恶心啊……不过自己又能好的到哪里去?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那年□□找到父亲,父亲心中已经动摇了,自己若是能几时稳住父亲或是坚持将此事告知大帅事情又岂会变成今天这般?! 再者,父亲联合耶律齐设计于大帅,自己若能早做阻拦…… 若一年前能够说出一切……父亲是不是就不至于…… 做人啊,做成自己这样……真够失败。父亲一辈子都逃不过秦轩的阴影,自己一辈子也逃不过挣扎的命运…… 嘎吱一声,牢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了,秦叙白手上提着一个用黑色布包裹着的东西缓缓走了进来。 暮泽见到来人,震惊不已:“秦渊!你活着!你还活着!” 秦叙白没有理会暮泽,将手中之物随手丢在地上,黑布褪去,里面装着的正是东定侯暮冀的头颅。暮泽沉默的看着父亲,随即,他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大笑出声,笑得肆虐而绝望:“哈哈哈!天道轮回!天道轮回啊!!!” 暮泽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为什么啊……为什么啊?!秦渊!为什么啊!!!” “你们自找的。” 秦叙白说完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大牢。 大靖十九年,东定侯世子暮泽卒于狱中。 秦叙白来到了一家药铺,房间里充满了浓郁苦涩的药味。 秦叙白朝身边大夫问道:“怎么样了?” 大夫轻轻叹了口气:“袁公子伤的太重了,老夫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啊。” 秦叙白点了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了,您先出去吧。” 大夫拱手退了出去。 秦叙白走到床榻边,床榻上的袁斌面色冰冷,那里还有半点先前傲气的样子:“秦……秦渊将军,你还真是骗得我好苦啊……咳咳……” “你说你是秦淮将军……害我又出溴……” 秦叙白缓缓开口:“抱歉,无奈之举。” 袁斌释怀道:“算了算了,谁叫你是秦渊啊,本公子不跟你计较。不过那东定军的刀法比起你实在是太烂了,几十个人才砍到我一刀,要是你的话我肯定两招都撑不过去,不过那些家伙还真是聪明,竟然刀上抹了剧毒,可惜了……这世间往后再无本公子这般风华绝代之人了。” 秦叙白已经无法悲痛了,他淡淡的看着袁斌,道:“你可有什么愿望还未达成?” 袁斌笑道:“我还没认你做师父呢。” 秦叙白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就随口……” “可以。” 秦叙白继续道:“我的功夫是家里传的,我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你若是不介意,要认我便认吧。” 袁斌愣住了,他没想过秦渊真的会答应,只是…… “我开玩笑的,你可是秦渊啊!我都快死了,就不给你身上多留人命了,背着多重啊,这样你以后……也会轻松点吧……” “秦渊将军,我有一个庶出的弟弟,他和我不一样……他很懂事,也不会闹事……如果可以……希望您在空暇之余,替我照看照看他……” 秦叙白抬眼:“好,我会替你照看他,代他长大,我会帮他把籍贯改到主房门下。” 袁斌闭上眼,轻轻的笑了笑:“多谢你,秦渊将军。” 大靖二十年,东厂新任督主秦叙白上任,设瞭望驿,以雷霆手段制衡朝中余留旧族势力。同年,大靖朝大殿下与商女成烛成婚,普天同庆。 往后的日子里,秦叙白也会偶尔回到北城,回到帅府,吃着曾经吃过的梅花芙蓉糕,躺在曾经躺过的房梁上,欣赏着曾经欣赏过的落日晚霞。 旧时的景象仍在,只是旧人却已不在,偌大的帅府赫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身影,他再也没有戴过红绳,归也被他永久的束在了腰间。 万古长空,铁马冰河入梦来…… -------------------- 第50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 回忆就像是潮水,把整个人都包围在了一阵又一阵的起起落落里,只叫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秦叙白收回心绪,过往种种,皆应随风去:“家主,我知您心中有恨,我无法劝您放下,只是家主,骠骑大军从未有过谋逆之举,您若执意要坐实了歹人强按在我军头上的罪孽,我……无法袖手旁观。” 宇文哮脱离的瘫坐在椅子上,他不断的回忆着过去的一切,可是……可是…… “这些年,他们可有为难于你?” 秦叙白已经定下心神,他淡淡道:“为难倒不至于,若说毫无防人之心也是不可信。” 第93章 “别回去了,阿渊,边境没有束缚,没有人会日日夜夜防着你,阿渊,留下吧。”宇文哮劝说道。 是了,不论南城北城,于秦叙白而言都会比在京都要轻松舒适太多了,可是京都却比在边境要清醒许多。 京都城里的暗流涌动影响着的不只是京都也不只是边境,而是整个大靖! 况且,北狄的那只过境的兵马就像一根扎在秦叙白心间的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来临。 秦叙白摇了摇头,道:“北方还有要紧事要办,家主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北方?可是指的那支骑兵?” 秦叙白有些意外,这个消息连他特意安插在北城的瞭望驿都没有收到,宇文哮又是怎么会知道此事? 宇文哮恍然大悟:“通了!几个月前,北狄那边的发生的事情几乎是在同时就传到了南城。如今看来,这身后之人当真是居心叵测。” 北狄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了吗? 那支骑兵是在试探,但不是在试探大靖,而是在试探宇文哮,北狄想知道宇文哮如今对大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偏好,宇文哮并没有将此事散扬出去,但也没有借此向北狄发出任何探子,正好叫北狄也琢磨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秦叙白皱了皱眉,道:“还望家主继续保持现状,先莫要让北狄之人探查出什么异常,我随后便会前往北城,家主且先按兵不动,有何消息还请立即送往瞭望驿。” 宇文哮轻轻叹了一口气:“阿渊放心,我都明白。我不会让当年之事牵扯到如今的局面来。” 秦叙白拱手道:“家主大义,在下佩服。还有一事,我此来还为了府上二小姐之事。” “凝儿……曦儿将她教的很好,识大体,有主见,终是我这个做爹的对不住她。” 宇文哮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景氏皇族,为此,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至于宇文明凝,她成了宇文哮这盘棋里最大的变数,棋局尚未开场,便被搅得一团糟。 秦叙白思索片刻,道:“二小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她和大小姐一样都是有自我的女子,家主不必束着她,天地之大,让她自己去闯便是。” 宇文微愣,这句话,还是当年秦淮与宇文曦定亲时,宇文哮对着秦淮所说的。 只是时过境迁,有些人没有回来,有些东西也已经回不去,有些话也就淡忘了,身边的人同样也被淡忘了。 宇文哮仰起头望着深棕色的房顶:“十六年了,我做了十六年的棋,早就已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忽视了他们。” “阿渊啊,你这些年回去过吗?” 秦叙白如实道:“回去过。” 宇文哮叹了口气:“自从暮冀占了北城我就没有去看过了,如何?北城还和以前一样吗?” “不一样了,很多都变了。家主若是得空去看看,一定也认不出来了。” 暮冀上台后,整个北城除了帅府几乎全都变了个样,后来秦叙白再去北城时,找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找到曾经的卖梅花芙蓉糕的店铺。 两家店铺原来挨在一处,两家老板娘每日的吵骂声都已经成了街坊里固定的戏码了,不过后来两家店面被分开了,一东一西,两人连面都碰不上,更遑论吵骂了。 宇文哮低声叹息:“不去了,旧人都没了,看着完全不似从前的北城也只会空添悲寂,不去了……” 秦叙白没有说话,与宇文哮不同的是,秦叙白以为,只要还能看看旧时的风景,已是人生一大幸事。 “阿渊,你还没见过烁儿吧,烁儿现下正在凉地,可要去看看他?” 秦渊沉默片刻,烁儿啊……他上次见到宇文烁,还是在他刚刚生下来的时候,那时他还跟秦淮一起打趣儿来着。 这些年他私下底也有在悄悄关注着宇文烁,只是这么多年了,还是莫要给故人留下什么容易遭人拿捏的把柄较好。 “我知道他在今年的盛坛拿了头筹,人就不见了,也没个理头的。往后若是有机会,自会再见的。” 宇文哮垂眸,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何时出发了?” “明日。” “好罢,凉地的事情,我会去处理,阿渊你……有任何事千万记得告诉叔叔,叔叔当年没能护住自己的女儿,如今,叔叔定会护住你。” 若是从前,秦叙白一定会感动的不能自已,不过现在,他甚至失去了应和这种话的能力:“家主放心,我能自保。” 晚间,秦叙白驾马行往北方。 凉地境内。 宇文烁坐在星空下,朝着身边人道:“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来,怎的?这才多久没见就这般思念我了?” 莫殷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我对你真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恨不得日日都能见到你。” 宇文烁侧身:“那你不如就留下好了,你在京都待着有什么意思?” 莫殷笑了笑:“那你在南城待着有什么意思?怎么不来京都待着?” “我倒是想,我外公不肯啊。” 莫殷鬼使神差道:“你就不能叛逆一回?不当乖宝宝了?” 宇文烁微愣:“我从来都不是乖宝宝啊,我不是混账玩意儿吗?” 莫殷狠狠的推了一下宇文烁,愣是将毫无防备的宇文烁推倒在了地上:“你是你外公家的乖宝宝,我这里才是混账玩意儿。” 第94章 宇文烁有些意外,这人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反常,往日里他是决计不会这么跟自己说话的。 宇文烁试探性开口道:“所以,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你一来南城就四处打听我的消息,还说不是来找我的?”宇文烁起身凑近莫殷:“修远哥哥,你心口不一啊。” 莫殷向后倒了一点:“混账玩意儿你又要犯浑是不是?” 宇文烁突然伸出手拉着莫殷往前拉了回来:“修远哥哥,说你是来找我的,糊弄人的也行。” 莫殷被迫与宇文烁贴近,气息交互间,他隐约听见了宇文烁错乱的心跳声,宇文烁的眼睛里装满了明媚的星河,叫人忍不住不断主动往下坠。 “我……”莫殷不受控制的一步一步走入宇文烁为他设置的甜美梦乡,可心中的某个隐藏的声音却在不断拉扯着他的理智。 宇文烁的声音有些委屈:“修远哥哥,你若不是来找我的,那莫不是来找别人的?” “我在南城只认识你。” “那你为何不肯说?” 为何吗?莫殷也不知道,可是理智告诉他,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他还有事情要做,他不可以放任自己…… “混账玩意儿,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宇文烁心中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就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可他眼中星河却还是难忍的暗淡了几分:“不为什么,就是想听修远哥哥亲口说出来而已。” 莫殷冷道:“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了?” 宇文烁抬眼望向莫殷,又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了莫殷泛红的耳垂:“我只当你是喜欢的,你喜欢的,我都想给你。” 莫殷猛地挣脱开宇文烁的钳制:“我不喜欢!” 宇文烁再次凑上去:“你知道吗?修远哥哥,你每次谎话耳朵都会不自觉的红起来,像是在告诉我你的心口不一。” 莫殷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一把无名火:“你能不能不要再自以为是的揣测我在想什么了?我说了我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我又何必要欺骗于你?你也少在我这里犯浑!你要是实在闲的慌就让你外公给你找门亲事!” “莫修远!”宇文烁大喝。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不论是我在想什么还是我想要什么,你分明全部都知道。你要我成亲?可我心中有你!你要我如何娶他人为妻?!” 莫殷被宇文烁这一席话震的大脑里嗡嗡作响,一整个方寸大乱:“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宇文哮上前抓住莫殷的手:“我有没有在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莫修远,你第一次见我就骗我说你被人抢劫,我好心救了你你却拿我当笑话。后来你诱骗我去京都,害我被外公打了好几杆子枪。可就是这样……我偏偏就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你了,莫修远,我就是喜欢你,你就说你要怎么办吧!” 莫殷僵在原地,他一时还真没法回应,他听到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可是……不可以……偏偏他也说不出口…… “你放开我。” “你今天不给我答复我就不放开你了。” “宇文烁……你不放开我,我永远都不会再理你……” 宇文烁死死咬着牙,仍是紧紧抓着莫殷生怕被他再次挣开:“不理我就不理我,总好过总被你戏弄。” 莫殷无力的叹了口气,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一切,心中那点儿见不得人的私心……什么都不是。 “宇文烁,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宇文府如今唯一的公子,而我是旧族子弟,旧族子弟不能入仕这是陛下钦定的铁律,可我还是饱读诗书考取功名你当我为的是什么?我为的不就是为了家族能够永葆盛名吗!宇文烁,你说你喜欢我,可你有想过我吗?!你今年才多大?你只顾自己的一时兴起,你连你外公都不敢忤逆又凭什么要求我为你跨出这一步?!宇文烁……你太天真了……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你……” 宇文烁呆愣在原地,他没有想过这些……从未想到过…… 宇文烁缓缓放开了束缚着莫殷的双手:“我……你能不能……等等我?我知道让你等我很不公平,那你能不能先不要娶妻?” “我娶不娶妻干你何事?” 宇文烁急道:“我很快就会有功绩!有了功绩我就能出去立府了!” 莫殷冷笑出声:“你立府又于我何干?你立府了就能让我不受世人非议了吗?!” 宇文烁呆呆的望向莫殷:“我……” 莫殷笑得心底有些疼,可他还是忍痛将话说完:“宇文烁,我不喜欢你,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喜欢你,我一定会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往日里若我的言行叫你误会,我向你道歉。往后,你莫要再说混账话犯浑事了……” 宇文烁有些无助的收回想要覆上这人脸庞的双手,这人金榜题名时,他才刚刚降生……他错过了这个人过去,可他不想再失去这个人的将来了。 宇文烁咬牙,心中暗自作下了决定:“若我可以叫这天下所有人都不再置喙,叫旧族子弟也能重返官场,你……可愿看看我?” 莫殷扭过头去:“痴人说梦……” -------------------- 第51章 游神祭祀北城云 第95章 一年后。 北城红楼院内。 一个肥头大耳却又衣冠楚楚的男人朝着身旁一身素衣的男子道:“林老板,合作的事情,您真的不在考虑一下吗?” 林老板放下手中茶盏,病并未抬眼,只轻轻道:“大家都是生意人,图的不都是一个利字?郑老板做事谨慎心多眼多,我哪里好和郑老板做生意?” 郑谦愈哎哟一声,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来:“林老板这是哪里话,整个北城谁人不知林老板的茶艺一绝,若能得您合作,必是我红楼院最佳之选啊!” 林星谋侧眼瞥了郑谦愈一眼,淡淡开口道:“原来是这样吗?” 郑谦愈连忙接着道:“那是自然!林老板年轻有为乃是这世间少有的人才啊!” 林星谋将手放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郑老板过誉了,不过郑老板,这事儿也巧了不是,我今日来找你乃是为了一件事。” 郑谦愈双眼放光,兴奋问道:“林老板有何要事?” 林星谋拍了拍手,门从屋外被猛地撞开,一个被五花大绑衣着凌乱的男子被袁烨毫不留手的大力扔了进来。 “唔唔!”男子不断挣扎着,嘴里被塞了硕大的一块而抹布,一直呜呜作响,也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男子惊恐的望向浅笑着的林星谋,害怕的立刻收回视线,又向郑谦愈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林星谋带着笑意开口道:“哎啊,郑老板啊你是不知道,我不过偶尔才会去泠尘行小坐一会儿,可这人竟然每次都能堵上我,还一直跟踪我。我可是本分人,遇到这事儿吧也怕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只好请他小叙一二,可谁知?这人竟然说是受了郑老板的意,郑老板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做出这等事来?我这一听可是第一个不信,这不就立即把人带来见郑老板了。” 郑谦愈面色有些慌张,他连忙撑着桌案站起身走到那名男子身前,朝着这人狠狠踹了好几脚:“什么东西!竟敢对林老板无礼!还诬陷我?!去死吧!狗东西!” 林星谋敲了敲桌面,袁烨立即伸手挡住郑谦愈加失控的拳头。 郑谦愈面带狠色,回头朝着林星谋气喘吁吁道:“林老板,此人居心叵测,不如打死算了。” 地上那人绝望的盯着郑谦愈,嘴里始终在说着什么。 林星谋抬眼看了看地上那人,轻轻道:“要打死一个人多容易啊,郑老板,我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出家人,你打死他多少也带着我的这一份,郑老板还是莫要叫我为难了,随便打发了便是。” “这……好吧。”郑谦愈面露难色,朝着地上这人投去阴狠的目光:“算你命大,还不快滚!” 袁烨伸手给这人松了绑,这人先是有些震惊,随即又闭了嘴如获大赦般立即朝着门外一瘸一拐的跑了出去。 郑谦愈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调整着自己的表情,露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得体的笑容:“林老板,让您受惊了。” 林星谋眉眼轻松:“郑老板这是哪里话,是我给您带了个麻烦事儿,您不介意就好。” 郑谦愈尴尬的笑了笑,道:“那不知林老板打算什么时候来教授我这楼里的姑娘茶道呢?” 林星谋微微偏了偏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教你这里的姑娘啊?” 郑谦愈瞳孔一缩:“您?” 林星谋轻笑一声:“郑老板啊,既想要我的手艺还想要我,做人不能这样啊,什么都想要,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郑谦愈被戳穿了心思,神色都变得慌乱起来:“这……林老板……我就是有些仰慕您,绝无僭越之心啊!” 林星谋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郑谦愈靠近,他的脸比那春日里的牡丹还要娇艳,如今,这张脸上还多了几分叫人抓不住的雾气在。 林星谋的声音像是掺了蜜的糖水:“但愿郑老板此言非虚。” 郑谦愈竟一时看呆了神,恨不得将一双眼睛就这么安在林星谋脸上。 袁烨在身后直接一记手刀劈晕了郑谦愈,事后,还拿出一块儿布嫌弃至极的擦了擦手:“我受不了了,这人太他娘的恶心了,公子您竟然忍的下去。” 林星谋活动了一下僵硬许久的脖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你还是修行不够,要知道忍辱负重方能有所成就。” 袁烨朝着地上昏死过去的郑谦愈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对这种胆大包天蔑视王法的奸商有什么好忍的?他就差把这些姑娘都买了吧?!忍他又能有什么成就?” 林星谋摇了摇头:“这个郑谦愈在北城还是有些势力的,我在北城毕竟没有多深的根基,强龙不压地头蛇,总不好当真在明面儿上撕破脸。” 袁烨愤恨道:“可他还调戏你啊!” 林星谋嗤笑出声:“这岂不是说明本公子魅力卓绝叫男人也垂涎三尺?” 袁烨震惊的望向林星谋:“公子……我当你是只喜欢女人的……” “这是你的自我臆断。” !!! 袁烨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地上的郑谦愈,他犹豫片刻后为难的咽了咽口水:“要我把他绑起来送到您房里吗?” ??? 林星谋跟看奇葩似的看着袁烨:“我不好这口的。” 袁烨如今犹记大人吩咐,事事皆可顺着林星谋,只要保他平安便是。 第96章 袁烨在心中挣扎了很久,狠狠吸了口气还是认命般道:“那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我去倌院给您挑选……” 林星谋无语的望着袁烨,不是?搞什么啊?! 林星谋在心中冷笑:“行啊,你去给我找个身形高大武功高强还酷爱嘴贱的。” “小倌不都是细皮嫩肉温声细语的吗?哪里有你说的这样的?”袁烨一个头两个大。 林星谋摆了摆手无所谓道:“那本公子可不管……等等,你怎么知道小倌是什么样的?” 袁烨一脸不屑理所应当道:“那和青楼的姑娘不是一样的吗?” 林星谋故做震惊:“啧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袁烨你竟然还去过青楼?!” “什么啊?!我没有!!!” 林星谋收了混账样:“行了行了,不闹了,我自己都快要吐了,这人不会有事儿吧?” 袁烨道:“没事,顶多睡两天。” “那成,走吧。” 北城街道上,华灯喝彩。 有一只队伍穿梭在街道上,队伍中间那人穿着一身怪异服饰,戴着一张诡异至极的面具,在中央不听着转着跳着异族的舞蹈。队伍里的其他围绕着他,也在不停的转着,跳着。 “你听到了吗?山神在唱歌啊!” “哪里有声音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到的话,那就是你心不诚,心不诚,不可活。”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心不诚,不可活……” 林星谋坐在泠尘行的二楼上,平静的看着街上的这场无处不透露着一丝癫狂的表演。 林星谋端着茶水淡淡开口道:“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 “属下之前有调查过,就是普通的民间祈福游神求平安。” 林星谋放下茶水,将手撑在围栏上,微微蹙起了眉:“什么祈福游神活动需要持续个小半年?这些人还在不停的传播着什么山神啊什么信仰啊,说是披着祈福游神名的邪教还差不多。” 袁烨问道:“公子可是要查清此事?” 林星谋思考着,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北城这十多年来基本上可以说是无人管束,什么牛鬼蛇神都慢慢的滋养了出来,今日是游神明日就可以是什么信徒传教,与其等到势不可控,还不如主动出击把灾祸扼杀在摇篮里。 不过…… “你脑子落茅坑里了?你我双拳难敌他们无数手,查清此事就凭就你我二人?不如自戕算了。” “你我四拳打他们足够了” 林星谋表示自己很感激:“你竟然敢把我的两只猪手都算上我还真是不胜荣幸。” 袁烨一脸我就知道:“那公子您的意思是?” “你一人去。” …… “我的意思是不必着急,静观其变,这半年里这些人除了游行也没做出什么其他事儿来,凡是都要有个过程,只要他们有什么心思,必然会做出其它特别举动,在此之前只要看住他们就行了,无需打草惊蛇。” “公子说的是。” 林星谋瞥了袁烨一眼:“人前装装就行了,人后少说场面话。” …… 袁烨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一丝熟悉的气息,风过后,那缕气息又迅速随着风消失不见。 林星谋静静的望着底下的风景,不觉一阵困意上涌:“回去了,睡觉。” “您今日不看书了吗?” 林星谋扶手打了个哈欠:“大靖史实我看了几百遍了早就能背下来了,明日再提醒我吧。” 袁烨有些惊讶:“您都背下来了怎么还让我提醒您看?” 林星谋缓缓起身,道:“那书上写的顶天了也就三分真七分假,不论想知道什么总归只能自己摸索,多看看总是没错的。我晚些还要起来给老师泡茶,你要是闲的没事就去随便逛逛。” “我知道。”袁烨口上答是,却是不会真的离开,有了上次的教训,他现下是一步都不敢走远了,不然大人若是知晓了,定是又要发火了。 林星谋走下楼,看到了一个桌案上一杯一口都未动的清茶,而坐席上却是空空如也。 一位茶师傅上前对林星谋道:“老板,这位客人来过很多次了,每次来都会点上一杯茶水,可每次都只是闻一闻就走了。” 林星谋微微皱眉,茶水已经凉了,林星谋这才上前端起那杯茶闻了闻,又浅浅尝了一口,并未感觉有什么问题。 林星谋朝着那位茶师傅道:“下次那位客人来,记得问问他可是觉得茶水有哪里不合心意,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好及时做出相应调整。” “好的,老板。” -------------------- 第52章 不见南山不采菊 回到浮生寺,林星谋倒头就睡,梦里他终于又一次梦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只是那个人却是背对着他全身都是血。 林星谋想要上前去拉住他,可他的双脚却仍被冰封在了地面上,大雪飘落在他们的身上,林星谋无能为力的看着那个血红色的背影越行越远。 林星谋开口大声唤他:“秦叙白!秦叙白你回头啊!我是星星!你回头啊!!!你回头看看我啊!!!” 可不论他怎么喊,那个人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一意孤行的往前走着,然而他身上的血也是越来越多,逐渐染红了他的整个身体,在地面上都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血迹,画出了一条艳丽的鲜血之路。 第97章 “你回头啊……” “我还是……不配站在你身边吗……” “我……想你了啊……让我再见见你吧……一眼也好……一眼就好……” 梦醒时分,枕颈尽湿。 林星谋在心中唾骂着梦神的残忍,若是如此……倒不如不要让他梦见那个人。 这一年里,他很少有因为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而牵动自己的心了,而每次偏偏都与那个人有关。 林星谋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痕,收拾好仪容,他望向屋外的菩提树,须臾片刻,再次恢复了内心的平静。 汀烟轻冉冉,竹日静晖晖。林星谋走出屋子,前往了竹林深处。 无偌大师站在一颗竹子下吟诵者什么,风轻轻吹过,带动了沙沙作响的竹声,无偌大师双手合十,静静的凝视着无言而又飘渺的寂寒。 林星谋缓缓走上前去,恭恭敬敬道:“老师,清风惹人眠,学生今日有些贪睡故而来迟了,还请老师责罚。” 无偌大师淡淡道:“你心不静了。” 林星谋谦卑的低下头:“老师好眼力。” 无偌大师轻轻摇了摇头:“我并非用眼去看的你,你的步伐太重可速度缓慢,倒像是在刻意压制。不过你既选了压制,那便是懂了何为克制。” “学生受教了。学生今日倒是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只是学生愚钝,还望老师能为学生解惑。” “你说罢。” 林星谋拱手道:“学生今日在街道上看到了一群身穿祭祀服饰的人,那些人跳着异族之物,口中不断念叨着山神之类的话语,而据学生所知,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半年之久。这种情况学生闻所未闻,不知老师是否为学生解答。” 无偌大师抬眸看了看林星谋,随即开口道:“山神的说法古往今来只有两种人会用,一种是北狄人,一种是当年的骠骑大军。星谋觉得你见到的会是哪一种?” 林星谋沉思片刻,北狄这些年说安稳也安稳,说不安稳也不安稳,但若要林星谋来说,他到觉得不是北狄,毕竟北狄这些年从未做出过什么反常之事,袁烨也从没收到过有任何狄人来到北城的消息。 可若说是当年的骠骑大军……当年的凉地一战,骠骑大军全数战死,若有幸存……林星谋倒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了,若是有活下来的应当会恨死大靖了才是,那就不该在这时装神弄鬼,赶紧建立起兵马或是和北狄合作早日掀了大靖政权才是。 林星谋抬起头:“学生愚钝,学生以为都不是。” 无偌大师随手摘了一片竹叶,放在手中任微风将其带走,又缓缓飘落在地面上。 “星谋在浮生寺也待了有一年了,该回去了。” 林星谋惊讶道:“老师?” 无偌大师浅浅笑了笑:“风浪将起,星谋啊,该回去了。” 林星谋不懂无偌大师为何会在此时叫他回去,但他知晓一定和这些游行之人相关。 游行……祭祀……异族…… “老师,是北狄对吗?学生这一年里从未听到过北狄的消息,可是学生想树大尚且招风,大靖如此繁盛,又怎的不会引得他人动心?老师,北狄其实早就有过行动了,只是您从来未曾告诉过我。” 无偌大师淡淡的望着林星谋,这个人刚刚来到浮生寺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燥热的火气,如今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如何伪装自己,也学会了审察时势,明善恶,辨人心。 无偌大师轻轻叹了一口气:“北狄的老大汗,是一个可以用英雄来称敬的人,他在世时一直推崇大靖文化习俗,也一直在谋求两地和谐共生。他离世后,铁母勒成为了新的腾格里大汗,自此之后,硝烟不断。” 林星谋心下了然:“所以,这场长达半年的游行,是想迷惑世人,曾经的骠骑大军仍有幸存之人,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向大靖复仇,他们想要利用骠骑大军来使得整个大靖都陷入惶恐之中,因为不论如何,曾经的骠骑大军都是军事顶尖的存在。可是这些消息应当是没有泄露出去的,不然陛下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派人来清理这些游行之人。” 言毕,林星谋有自觉不对:“可是既然这些北狄人都已经做出了这么一个引子了,又为何没有将消息传到京都?” 无偌大师思考片刻,还是开口道:“北城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凭借一己之力堵住了那些人所有散播消息的出路。” 林星谋震惊道:“这怎么可能?!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北城,那就会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把消息送出去才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做到过太多不可能的事,又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比北狄人还要了解北狄人。” 林星谋始终无法相信有人可以做到这种事情:“老师,这人是谁?” 无偌大师不禁有些感慨,事过境迁,他终究还是回来了,只是他现下还不愿意现身,不过也对,暗处永远隐藏着常人看不到的机遇。 “旧人,一个……很强大的旧人。” 林星谋心中仍存担忧:“可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无偌大师平静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一切只在个人的选择。” 是了,选择,一切都在选择。 无偌大师抬手轻轻点了点林星谋的眉心:“星谋该学的也都学了,不该学的自己也偷偷的学了,回去吧,北城已经不适合你了。” 第98章 林星谋垂眸:“可我不愿置身事外。” “你已身在局中,不过是回到最适合你的位置上罢了。” 林星谋抬眼直视无偌大师:“老师要我不骄不躁,不得忘却本心。学生记住了,学生也明白一个道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学生当然可以退居后方稳坐平台,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学生自知才学微薄也不能为北城做出什么益事,可学生也明白星火燎原,学生不愿退更不能退。” “老师曾问过学生究竟为何而读书,学生只为一人,如今也不曾变,只是学生在意之人心中装着的是这天下。学生确实自私至极,他要天下安泰,那学生便只好用尽自己所有之一切助他一臂之力。” 无偌大师无奈的看着林星谋:“路就在那里,你随时都可以回去。” 林星谋坚定道:“老师,我身已入局,早就回不去了。” 无偌大师拍了拍林星谋的肩:“老师一直没有问过你那人是谁,如今老师到想知道究竟是谁会叫你这般坚定?” 林星谋回想起心中那人,唇角不自觉的弯起,道:“他叫秦叙白。” 无偌大师愣在原地,眼神顿时凝聚起,随即又迅速放松了下来,看林星谋的样子,他大抵还不知道那些事。 不知道也好,就是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反添糟心。 无偌大师复杂的望着林星谋,他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如何扯上关联的,只是……那人身上背了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冤孽了,他的心中可还能留得住儿女情长? 若要追赶上那人,林星谋怕是得吃不少苦了…… 林星谋见无偌大师神色不明,连忙解释道:“老师,他所为东厂之人,可他心中仍存善念,是个极好极好之人。” 无偌大师阖眼:“天下万物皆有缘法,你……莫要强求。” 林星谋微怔,莫要强求? 林星谋正色道:“老师您误会了,学生从前虽然是混涨了些,但学生是真的不喜欢霸王硬上弓啊,况且他功夫那般好,学生就是想也不一定能啊!” 无偌大师:…… 这人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罢了罢了…… “你若是不愿走,剩下的日子就多出去转转吧。”无偌大师犹豫片刻,道:“北城靠近边境处有一个上了封条的宅子,门匾很早就已经被下了,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留下的,星谋不是在研究曾经的大靖吗?若是有心,可以去看看。” 林星谋还是第一次知道北城还有这么个地方,连忙感激道:“多谢老师告知,学生明日完成课业便去看看!” 无偌大师点了点头,转身缓步走向了木屋,风大了,该休息了。 林星谋沐浴在春风里,心间是一阵舒爽,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将心中人诉诸于口,真是……太畅快了! -------------------- 第53章 旧时成门今尘门 次日,林星谋早早将写好的字帖放在了无偌大师房前,又朝着无偌大师房门拜了一拜便转身离开了浮生寺。 林星谋缓缓走在北城的大街上,他记得无偌大师曾经说过,曾经的北城没有今天这么混乱,那时的北城在整个大靖仅次于京都城的存在。 林星谋一直在研究曾经的大靖,他发现,大靖朝存在以来最大的变化就在于那场凉地之战,那场大战之后,北城易主,靖军易主,可东定侯反了,短短五年之内,北城再次彻底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如果要问整个大靖变化最大的地方那一定是北城。 而秦叙白也正是在东定之乱平定后才登上了政治的舞台,可是为什么会是秦叙白?他翻遍了大靖朝所有的史实,在此之前却没有一个字记录着秦叙白,林星谋隐约觉得,秦叙白不是平白上位,东厂更不该无端生变,一切都来自于变化,当年的东定之变,甚至还可以再往前推,凉地之战,北狄之战,可偏偏这些,史书并没有办法告诉林星谋真相,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解读着每一本史书,试图在这些真真假假的文字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一年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相被埋的这么深……这么深…… 林星谋将脚步放的越来越慢,他想好好看看这座城市,说不定那个地方就是曾经的样子呢? 不知过了多久,林星谋终于走到了北城靠近边境的地方,林星谋怎么会知道这里是边境附近?因为这里连一家店铺都没有,这条街上显得还有几分荒芜,林星谋看到了那个贴了封条的大门,林星谋想这么大的房子,这家人曾经一定是个大家族。 林星谋将手轻轻放在大门上,一阵阴风突起,却又迅速消失不见,像是在宣泄着古老的凄凉。 手掌处传来的陈旧触感一点一点侵入林星谋的心绪,他的心越跳越快。 进来!快进来!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引诱着林星谋,林星谋强行定下心神,进是一定要进的,这条街荒废多年,北城又无人管制,他便是正大光明的撕了封条也无人会发现。 林星谋缓缓收回手,向后退了两步,朝着大门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冒犯了。” 随即,林星谋走上去,小心翼翼的沿着边撕开封条,用力的推开了这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早已萧条的树枝以及已经破败不堪的庭院,可尽管如此,整个大院却传出了一种声音,一种……严肃的声音。 第99章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林星谋踏过大门,满地的枯枝落叶都在向他诉说着悲寂,林星谋鬼使神差的走进了正堂,正堂之上高高挂着一张大弓,大弓已经落满了灰尘却依旧充斥着肃杀的气息。 林星谋正欲抬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可刚刚触碰到大弓的指尖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林星谋连忙收回手捂住耳朵。 是谁?你到底是谁? 林星谋走出正堂,来到了庭院里的一颗枯树下,这里立着一张已经生了蛀虫的桌案,桌案上是一张写了字迹的纸张,林星谋难掩惊喜,他小心翼翼的俯下身辨别着早已泛黄模糊的字体。 林星谋尽了全力却也只认出来堪堪几个字:“初九……乾龙勿用……周易?” 周易有言: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世而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乾龙也。 大抵讲的是品德高尚,不为外物所扰,坚守本心,随心应对。 这上面的字已经糊的看不清笔锋了,连可以比对的人都没有,不过林星谋想写下这些字的大抵也是个如周易中的龙一般之人吧。 来……来…… 脑子里的声音再次清晰,林星谋微怔,来?来哪里? 林星谋在庭院里绕了一圈,他发现这家里应当是有个小孩儿的,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用树叶编织而成的蛐蛐儿以及一个没有做完的小秋千,这旁边还有一根绳子,不过这绳子身上全是泥,已经看不清本来的色泽了。 林星谋缓缓走向院子后边儿,刚一踏入后院,林星谋顿时僵在原地…… 墓碑……这里赫然立着的是数座小型墓碑。 在所有墓碑之前有四块儿无名的墓碑。而在这些之后,是根本数都数不清的无数座墓碑,林星谋只觉得光是看着就快晕过去了,这得是死了多少人?后面的墓碑则是以数字来计,为何不以名字立碑?什么人才不能用名字立碑? 林星谋震撼的缓步走到墓碑的尽头,最后一块儿墓碑上刻着的是十六万零五十…… 十六万零五十…… 死了……十六万零五十个人…… 十六万…… 这个数字林星谋太熟悉了…… 骠骑大军正是整整十六万人! 那另外的五十个人呢?是这座府邸…… 曾经帅府里的人吧…… 林星谋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逆贼的名字是不可以立碑的,若是被人发现定会被掘骨三尺。 那么这些没有人名的墓碑又是何人所立?当年的幸存者吗?可当年真的还有幸存者吗?莫不是宇文哮?不可能,宇文哮即便要立碑也决计不会是立在遥远的北城。 是谁?你究竟是谁? 林星谋不敢想当时的这个人以何种心境立下的这些墓碑,他又为何要为这些历史上的叛逆反贼立碑? 林星谋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秦渊! 能为骠骑大军全数将士立碑的,只能是秦渊! 当年的秦渊可不就是幸存者吗?后来也正是秦渊平定的东定之变!再后来……他就死了……可他真的死了吗?又有谁亲眼见到了? 林星谋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若秦渊真的还活着……那他人在哪里?尽管他平定了东定之变,可他毕竟是帅府旧人,陛下真的会放过他吗?大靖真的会放过他吗? “秦渊。”林星谋不自觉的念出了这个名字。 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结了起来,像是听到了旧主的名字,一切都在挣扎着……重生着……飘渺着…… 在帅府的高墙之上,站立着两个身影。 “大人。”袁烨单膝跪地,再见旧主,感慨万千。 秦叙白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后院的那个人身上:“本督寻思着他也没让你跪过,你一见本督就跪是几个意思?” 袁烨不语,还是跪在房顶之上。 秦叙白冷冷开口道:“再不起来你就永远别起来了。” 袁烨心中纠结许久,默默站直了身体:“大人,您这一年一直在北城吗?” “管的宽。” 袁烨默默低下头眼中泛起一阵红意:“多谢大人。” 秦叙白微微侧头:“不至于,本督答应你哥的已经做到了,你若是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本督放你走,他这边本督自会安排。” 袁烨抬起头:“属下不愿走,公子心善,属下愿意追随公子。” 秦叙白挑眉:“属下?本督有听到他说过,你不是任何人的属下。” 袁烨微怔,这都听到过?这一年……秦叙白都在哪里做些什么?林星谋的任何事情,他好似全都一清二楚。 秦叙白将目光放回了那人身上,他淡淡开口道:“记住了,你没有见过本督。”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袁烨感觉秦叙白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丝……难过? “是,大人。” 林星谋还沉浸在这副撼人的场景里久久无法回神,他走到了墓碑的最前方,朝着满座英魂虔诚的鞠了一躬:“诸位,走好。” 林星谋流连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这里,林星谋像是个意外闯进另一个时代的游魂,而他终于将双脚踏进了这个时代的漩涡边缘。 林星谋走出帅府,心中仍是一阵唏嘘,曾经风光无双的帅府竟然变成了如今了无人烟的荒冢,真是叫人感叹啊…… 第100章 林星谋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帅府,缓缓合上了帅府大门。 秦叙白站在高处,目送着那人渐渐远去的身影,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次这人离去的背影了,他好不容易把他送走了,可他还是来了。 秦叙白转过身去不再看那人。 岷珠山的另一边又发起了躁动,秦叙白死死盯着山脚,细听着一切风吹草动,鸿雁的耳朵可听八方,不论杂音有多少,他再也不会听不清了。 而在山的那一端。 黄沙暴起,一间驿点内,身形宽硕的男人拿着一张画着各种机械的图纸,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他身旁的铸器师满头大汗道:“王,这件武器做工太过繁杂,而且很多材质都不属大漠,若要制成此物,还是需要去中原。” 铸器师口中的王起身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图纸扔进了火炉中,图纸瞬间焚为灰烬。 铸器师着急道:“王!我们只有这一张图纸啊!” “不急,这件武器的细节还在修缮,先按之前的做。” “是,王。” 这位王大步踏出了驿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秦叙白,我们回来了。” -------------------- 第54章 祭祀真时真亦假 北城内,林星谋站在路旁看着又一次出现的游行队伍。 “袁烨,能不能弄晕两个?”林星谋问道。 袁烨望着游行队伍思考片刻,道:“公子您看上哪两个了?” …… 啪的一声,林星谋一巴掌拍到袁烨脑门上:“洗洗你的脑子吧。” 袁烨伸手揉了揉脑袋:“那你究竟要如何?” 林星谋压低声音:“弄晕一两个,我们伪装成他们跟着去看看,有什么消息你立马放灯给瞭望驿。” 袁烨沉思许久:“可是你我双拳难敌他们无数手,若贸然前进只怕是会有危险。” 林星谋又拍了拍袁烨的肩膀;“你我四拳打他们绰绰有余。” 袁烨:…… 祖宗,这真是个祖宗…… 袁烨无语道:“公子稍等会儿。” 林星谋跟袁烨混杂在人群里,这时,一辆马车行了过来,袁烨看准时机在这一刻隐藏在人群里一脚绊倒了一个游行之人,又是一脚将这人贴着地踹到了马车之下滚到了人群的后方。 漂亮!林星谋在心里给袁烨竖了个大拇指。 袁烨朝他使了个眼神,林星谋会意,朝着马车之后走去,那人正要起身,林星谋借着人群的遮掩“一个不小心”将那人踩回了地面上。 同时,袁烨若无其事的从人群前方走来,低下身把这人往右边的小巷子拖。 林星谋啧啧称赞:“你们东厂的人办事儿真是效率啊。” 袁烨一手拖着这人一手捂着这人的嘴,还得抽出嘴回复林星谋:“公子说笑了,你刚刚的水准已经可以来东厂考核了。” 林星谋笑道:“那还是算了,本公子是半个出家人。” 袁烨懒得理他,拖动的位置差不多了,袁烨一记手刀将这人劈晕。 袁烨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才一个人,要不我再去搞一个?” 林星谋忍不住扶额道:“你当敲人这是买菜啊,发现一个不够就再来一个?他们应当已经发现少人,你再去可就暴露了。” “知道了,那我先去跟着,您等我消息。” “等等!”林星谋拦住袁烨:“你去什么?我去,你在暗处跟着,刚刚好。” “太危险了,再说跟去的地方也不一定有我可以隐藏的空间。” “打住,你再废话就跟不上了。”林星谋一边说道一边扒地上那人的衣服。 林星谋抄近道跟上了游行的队伍,旁边的祭祀者看了他一眼,林星谋迅速融入队伍转了起来,那人这才收回视线。 林星谋跟着队伍转了不知道有多久,整支队伍绕着北城行了快一圈儿了还不见停,林星谋感觉自己的头都快昏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旁边的祭祀者纵使往林星谋这边儿瞟,林星谋最初还没什么感觉,只是这频率实在是叫他有些心虚。 终于,林星谋跟着队伍来到了一个行人较少的小道,为首那人抬起手,整个队伍随即一桶跟着停下了脚步,林星谋身边那人像是眼神有问题一样还一个劲儿的往前走,直直撞上了前面那人。 前面那人扭过头来狠狠瞪了这人一眼,这人低了低头往后退了几步,林星谋这下也不忍打量着这个人,这个人……新手? 为首那人将整个队伍带入了一间房子内,林星谋小心翼翼的跟着走了进去,房子不大却也刚刚好装下这一队伍人。 为首者道:“今天就到这里,两人一间房去休息吧,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出来集合。” 两人一间房?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啊,正好可以让袁烨把那人打晕一起装进来! 林星谋悄悄打量着周围的人,随即走到了之前撞到人的那位祭祀者,林星谋抬手正欲拍拍那人的肩膀,那人却几乎是在一瞬间便侧身躲开了。 那人语气有些紧绷:“有事?” 练家子?林星谋思索着,这人在游行时屡屡注意着自己,他最初以为这人可能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可这人偏偏看不懂为首者的手势,说话的感觉还挺局促,不管如果,这人单就目前来看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101章 林星谋平静道:“你和我住。” 那人沉默片刻后,道:“好。” 林星谋往楼上走,那人就隔着一定距离跟着林星谋,咚咚……一阵轻轻的敲击声。 林星谋随着敲击声的指引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身后之人就在不久后也走进了房间,那人脚步沉重而缓慢,在进入房间后也并没有说话,而是反手将房门关上。 林星谋将窗户打开,随即转过身来。 那人紧紧的贴在门板上,看上去比林星谋还紧张似的。 林星谋缓缓往那人的放心靠近,开口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隔着脸谱,林星谋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林星谋感觉得到这个人,有问题。 那人突然握紧双拳朝着林星谋攻来,林星谋迅速往右边退开,那人侧身正欲继续,袁烨飞快的从窗口跳进房内,一脚踹开了那人的手。 林星谋道:“动作小点。” “明白!” 那祭祀者明显怔愣了一顺:“等等!” 袁烨却不等他,握剑的手一转直接用剑柄打掉了这人的脸谱,真容暴露,那人抬脚踢向袁烨手肘,袁烨剑锋一转,将这人出腿的脚轻轻一划,那人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袁烨将剑狠狠插入这人头边儿上的地板:“想活命就给我把嘴闭好,你敢多说一个我砍断你一根手指。” 林星谋缓缓走上去蹲下身来:“你不是祭祀者,你是谁。” 那人愤恨的盯着林星谋:“要杀要剐你尽管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林星谋掰着手指头数道:“一二三……八九十……哎啊,十根手指头还不够砍的,那就把脚趾一起砍了吧。” “是!”袁烨拔除剑,伸手将这人的手狠狠掰开。 男子面露惊慌道:“等等!你问我话我回答你你还要砍我手?!” 林星谋浅浅笑了笑:“答非所问,我不喜欢听废话,动手。” 袁烨抬剑,正要刺上这人手指时,这人急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林星谋冷声道:“你再废话试试看?我废了你。” 男人咽了咽口水:“我是易吹河!” 林星谋轻笑:“我不认识什么易吹河,动手。” 袁烨再次提剑。 “我乃是大靖刑部侍郎!” “住手。” 剑锋擦着易吹河手指插入了地板。 易吹河瞪大双眸震惊道:“不是你们来真的啊?!” 林星谋道:“玩笑都是开给死人的,活人当然玩儿真的。你说你是大靖的刑部侍郎,有何证据?” 易吹河急道:“我衣服里面有令牌可证!” 林星谋朝袁烨使了个眼色,袁烨拆开这人的祭祀服饰,摸到了这人腰间令牌,这腰牌乃是玄铁制成,袁烨朝林星谋点了点头。 林星谋了然:“袁烨,怎可对侍郎大人无礼?还不快扶侍郎大人起来。” “是。”袁烨伸手将易吹河粗鲁的架了起来。 易吹河震惊的望向林星谋,不是?!你玩儿变脸呢?! 林星谋伸手摘下脸谱,露出了里面姣好的面容,易吹河盯着林星谋:“你也不是祭祀者,你是谁?” 林星谋毫不犹豫道:“我姓秦,大人可以叫我秦星。我是北城的居民,半年来这些祭祀者在北城大肆传播□□,说些什么……要信仰山神,心不诚不可活,我家里人都快要疯魔了,我这才不得已前来一探究竟,袁烨是我的好友,他得知我要来放心不下,这才跟来了。” 易吹河:“原来如此,我就看秦星公子你面相大善,也不像是什么会装神弄鬼的。” 林星谋有些意外,他信了?!他还真信了?!这个刑部侍郎功夫不咋地,心还挺天真,林星谋很好奇这个易吹河是怎么干上户部侍郎的。 林星谋微笑道:“侍郎大人怎么突然来北城了?可是陛下要管缮北城了?” 易吹河摸了摸鼻子,道:“我此来并非受意于陛下,前些日子与二殿下商讨北城相关事宜时我突然发现自己从未来过北城,我所说的好像都是纸上谈兵,便想着来北城看看,谁成想竟碰上个祭祀游行,这才想了个法子混了进来。” 二殿下景春深?林星谋暗自在心里给这个易吹河上了个警钟。 林星谋面露激动之色:“原来如此!那还望侍郎大人回去后能将北城情况如实反应,希望北城能够早日回到繁盛之期。” 易吹河笑道:“你放心好了!二殿下人很好,待我将北城之事禀告二殿下,殿下定会向陛下说明此事!” 林星谋仔细的打量了易吹河,这个人看上去是真的没有在说谎,否则他的演技就是拿十个奥斯卡也不为过啊,可这人嘴里说出的话怎么就那么难以让人相信…… 林星谋疑惑道:“侍郎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易吹河沉思道:“现在暂时还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先继续跟着他们吧,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林星谋谦卑道:“侍郎大人所言极是,那我便全权仰仗大人了。” “你放心吧!交给我准没错!” 林星谋看着这人一脸莫名其妙的自信,心中是更没底了。 -------------------- 第55章 会向瑶台月下逢 次日清晨,林星谋早早醒来,隔壁床榻上的易吹河还沉浸在睡梦中,林星谋心中更疑惑了,真的……这人就真的不怕有人半夜来砍他吗? 第102章 林星谋犹豫片刻,还是将易吹河叫醒。易吹河醒后一脸呆滞:“早啊。” 林星谋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侍郎大人早好。” “没事儿的话我在趴会儿。”说完,易吹河再次倒回了床榻上。 林星谋:…… 林星谋起身带上脸谱装上祭祀服饰,他缓缓打开房门,一阵乒乓声吸引了林星谋的注意,林星谋站在楼道上,底下的祭祀者正对照着一张图纸在打练着什么东西。 林星谋看着放在一旁已经打好的部分物件,这材质应该就是铁,这些枪匣……没错!就是枪匣!林星谋在现代的时候是一个资深射击游戏爱好者,他绝不可能认错! 林星谋几乎是在一瞬间彻底清醒了过来。这个时代连火铳都没有发明出来又怎么可能会有枪匣? 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有制造枪械的知识?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个时代……还有穿越者!而且这个穿越者,很有可能还不是大靖的人! 这个想法的产生让林星谋心中警铃大响,林星谋对这个穿越者一无所知,他很有可能比林星谋来的还要早。林星谋回忆着过往的一切,这个时代的古诗词和现代几乎是相通的,林星谋如今只庆幸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只有现代人才会做出的事,至少可以确保自己的身份是未被发现的。 这下麻烦可大了,对方连枪械都了解的一清二楚,鬼知道另一个穿越者在现代的时候干的什么工作。 林星谋回屋摇醒了易吹河,易吹河一睁眼就看到这么一张脸谱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林星谋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侍郎大人莫慌!” 听到熟悉的声音,易吹河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林星谋的手臂表示自己没问题了。 林星谋严肃道:“侍郎大人,他们有动作了。” 易吹河闻言,连忙收拾好自己同样换上了祭祀的穿戴,走出房门望着底下的场景:“他们在打什么?” 林星谋藏在脸谱后的眉头紧锁着,语气却还是轻轻的:“我并不知,只是这些东西我之前并未在北城看到过,想来应当不是什么大众常用的。” 林星谋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不是大众常用的,那就是给特殊人特殊用的了。 易吹河狠狠锤了锤护栏,朝着下方大声道:“喂!” 林星谋震惊的望向易吹河:“大人你做什么?” 易吹河拍了拍林星谋的肩:“你们在干嘛?缺人手不?” 底下的人都在同时停下了手中动作,一个浑厚的男声带着笑意道:“缺,你下来,我教你。” “好!”易吹河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下楼。 林星谋不可置信的看着易吹河,不是……他有病吧!这他娘的是双面间谍吧! 林星谋趁着大家的视线都在易吹河身上,往后缓缓退了几步,袁烨贴在房内墙壁上小声道:“公子,人都在下面,消息已经传给瞭望驿了。” 林星谋点了点头,低声道:“一会儿看着他点儿,好歹是个侍郎,要是一个不小心交代在这里保不齐京都那边会怎么样。” “公子放心,我盯着。” “你注意着这里,我去别的房间看看。” “公子千万小心。” 林星谋贴着房门外侧小心翼翼的望隔壁房间靠近,溜进房内后,林星谋仔细的翻看着每一个角落又谨慎的将翻找过的地方全都归回原位。 林星谋就这么翻遍了所有房间,终于,在其中的某一个房间内的地板里面找到了一张图纸,林星谋看着图纸上的内容,枪匣……枪管……每一个零件除了材质和一些细节的地方,大体上跟现代的枪支都差不了多少…… 这下好了,林星谋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林星谋将图纸折起小心收了起来,又将这个房间仔细搜索了一遍确认没有忽略掉什么重要的东西便将东西归位离开了房间。 楼下,那位雄壮的祭祀者向易吹河讲解着如何打制,易吹河听的还挺像那么回事:“我懂了。” “那你试试。” 易吹河挑起锤子,打的有模有样,那名祭祀者道:“你刚刚是忘记怎么打了?” 易吹河面不改色道:“起太早脑子晕。” 祭祀者笑出声:“这样啊,那你继续睡吧。” 易吹河好像没听清一样:“你说什么?” “我说,那你就继续睡吧!”言毕,祭祀者突然暴起,将手中锤子狠狠砸向易吹河,易吹河侧身躲开,楼下的所有祭祀者立刻同时向易吹河奔来。 袁烨本在楼上给林星谋把风,见到楼下情况生变,便立即跳下楼拔刀和这些祭祀者对上。 最强壮的祭祀者口中阴狠说到:“来都来了,那就把命留下!” 易吹河拽了拽袁烨:“后退!” 易吹河从怀中掏出两颗炸药,朝着身前的祭祀者扔去。 吱吱…… 袁烨警惕道:“什么声音?” “我也不知……”不等易吹河说完,一阵天旋地转,整个地板在一瞬间彻底坍塌了,几人全都同时掉入了地下。 “唔”易吹河吃痛:“这什么鬼地方?” “要你命的地方。”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雾气散尽,一个身着山神袍的白发老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而方才的那几个祭祀者则是不知道何时便站在了老人家的身后。 第103章 易吹河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身边的袁烨小声道:“抱歉啊,我没想到还有地下……” “别废话了,你扔炸药不也没扔到人?”袁烨真相先掐死自己的猪队友。 易吹河歉意的低下头。 白发老人缓缓开口道:“少年,放下刀,老夫可以给你个痛快。” 袁烨冷哼一声:“老不死的你活了挺久见识挺短,小爷我拿得是剑!” 言毕,袁烨提剑冲上去,可谁知,那老人竟然两指便接住了袁烨道剑,袁烨用力却是半分也再进不得。易吹河看准时机就在此刻上前,却被老人身后祭祀者一脚踹飞了出去。 同时,老人一个用劲儿,袁烨手中剑立刻被强大的内劲儿折成了好几段:“老夫都说了,这是刀。” 袁烨迅速出拳打向老人面中,老人却是轻易的握住了袁烨道拳头,老人右手捻掌打向了袁烨胸口,袁烨被震的差点晕了过去,老人松开握着袁烨拳头的手,身旁的祭祀者连忙上前将他拖到了易吹河的位置旁。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娃。”老人弯着腰缓缓走上去:“老夫且问你,这是剑还是刀?” 袁烨朝着老人啐了口血痰:“死瞎子,这是剑!” 老人眯了眯眼,弯下身去捡起了地上的断剑,随即将碎片掷向了袁烨,易吹河迅速抬手,碎片扎进了易吹河的肩膀里,易吹河双目赤红却是死死咬着牙。 “你干什么?!”袁烨怒道。 易吹河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是我自大了,害你受险是我之过。” 老人大笑出声:“哈哈哈!老夫再问你一次,这是剑还是刀?” 袁烨死死盯着老人,咬牙切齿道:“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人笑得越来越猖狂越来越疯癫。 “砰”的一声,老人的笑声停止了,老人转身望想了身后的祭祀者。 就在方才,林星谋正要下楼整个地面顿时坍塌了,林星谋刚刚步至第一个台阶,台阶也跟着塌了下去,林星谋跟着众人一起摔了下去,好在炸药造成了庞大的迷雾,林星谋这才有了机会藏在祭祀者里。 他拿着一根铁锤找准机会猛地砸向了老人头部,不过……这老人只是停下了笑声,头上却是一点儿皮都没破,林星谋心叫不好,老人却在下一时立刻上前给了林星谋一掌,林星谋没有练过体,这一掌将他震出去了整整四五米的距离,林星谋倒在地上,腹腔内一阵翻江倒海。 “没有功夫。”老人看都懒得看林星谋,转过身打量着袁烨和易吹河,这两人的脸谱早在打斗中脱落:“易吹河。” 易吹河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老人冷冷道:“我不仅认识你,我还认识暮泽。” 易吹河双目一缩:“你说什么?!你认识他?你知道什么?!” 老人阴森的冷笑着,他的表情好似扭曲的驱虫,恶心又怪异。 林星谋的大脑在听到暮泽这个名字时清醒了一分,暮泽……这个人是谁?怎么会认识暮泽? 老人像是终于笑够了,施舍般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你问我我也没法告诉你啊。” “你!” “哈哈唔……”老人笑道一半突然被强行噤了声。 “聒噪。”一个成熟冷淡的男声传来。 熟悉的声音在林星谋的大脑里炸开了……一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刀出现在眼前,血滴滑落,那把刀不知从何处出现莫名的架在了老人脖颈处,执刀之人面色冰冷,双眼阴狠的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似的。 老人咬牙道:“你果然回来了。” 见到来人,袁烨彻底松了一口气,抓起身边的易吹河离开了底下。 秦叙白冰冷道:“老东西,你活的挺久。” 老人神色一凝,大喝:“还不快出来!” 沉寂许久,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老人震惊不已:“你不是已经……” 话未说完,头已落地。 “山神!”周旁的祭祀者嘶吼出声,又同时发了疯般的朝着秦叙白冲去,秦叙白刀锋一转挽出一个及其绚烂的刀花,四方冲上来的祭祀者全都在这一击下倒地不起。 秦叙白面色阴狠的走向对面仅存的一名祭祀者。 刀锋划过,脸谱和祭祀服饰被强大的风刃割裂成了两半。 林星谋呆呆的愣在原地,脖颈处被风刃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血珠流淌而出可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秦叙白看到脸谱后的面容顿时僵硬了身体,他看到林星谋的伤口,所有的控制在这一刻彻底破碎,心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秦叙白立刻上前捂住林星谋的脖颈,他将头低下,嘴里不断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秦叙白感觉到手背处一阵温热,他怔怔的抬起头,他看见泪水从林星谋的眼眶里涌了出来,他的心被撕扯得生疼,他将焚昔递给林星谋:“你砍我吧,给你砍我一刀好不好?不疼了不疼了……对不起……” 林星谋心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不疼……可他很疼:“你快掐死我了。” 秦叙白这才意识到自己握的有些重了,连忙松下手,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林星谋脖颈处的伤口,不深……还好不深…… “别看了,没事。”林星谋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他忍了这么久,绝不可以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轻易的表露出任何的情愫。 第104章 秦叙白扶起林星谋:“我送你回浮生寺。” 林星谋怔住:“你怎么知道我住在浮生寺?” 秦叙白微愣,林星谋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去过泠尘行,只点茶不喝茶。” 秦叙白沉默不语。 林星谋心中还是难掩酸涩:“你来北城多久了?” “一年不到。” 林星谋抬眼:“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北城的?” “一直知道。” 是了……东厂是有瞭望驿的…… 秦叙白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见他……为何不见他? 林星谋没有问出口,只平静道:“知晓了。” 秦叙白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林星谋迅速调整好情绪,微笑着淡淡开口道:“不是要送我回浮生寺吗?怎么不走了?” 秦叙白回过神,可林星谋这副样子却叫他觉得陌生无比,他变了,一年前,他一定会死死缠着自己问出个所以然来。 秦叙白道:“这就走了。” 秦叙白扶着林星谋走出了这间房子,重新站在阳光之下,林星谋感觉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是梦吗?可是身边人的触感却是那么真实。 林星谋预想过无数次的再见,他做好了无数种准备,可偏偏天不遂人意。 林星谋轻轻道:“秦叙白,好久不见。” 秦叙白柔下声音:“好久不见,星星。” -------------------- 第56章 推杯换盏动心魄 “那些祭祀者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什么山神又是什么东西?”林星谋问道。 “一些外来者,山神最初指的是岷珠山的庇佑之神,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军中将士对骠骑大帅的一种尊称。” 林星谋心下了然,北狄果然是想利用曾经的骠骑大军来迷惑大靖,而目的……林星谋想到了怀中图纸,北狄地处大陆北方,铁矿资源匮乏,要想打造做工精细的枪械那必然只能来到大靖。 可北狄又凭什么确认大靖会相信是骠骑大军之人所为?除非……秦渊还活着!秦渊一定还活着!他既然活着那就极有可能是被大靖囚禁了起来。 “秦叙白,你们东厂大牢里有没有关什么重要的人?” 秦叙白抬手抚平林星谋的眉心,道:“关在东厂的人没有不重要的。” 林星谋垂下眼:“东厂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我想向督主大人打听一个人。” 秦叙白道:“好说,你想打听谁?” 林星谋压低声音:“我想知道曾经的无双将军秦渊现下正在何处?” 秦叙白顿时绷紧神经:“你要打听那人做甚?” 林星谋随意的摆了摆手:“史书看多了,越来越仰慕这位将军,实在是想见他一面罢了。” 秦叙白有些复杂的看了看林星谋,道:“你仰慕谁不好非要仰慕一个逆贼,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就可以立刻把你抓起来严刑拷打。” 林星谋哈了一口气:“你们东厂果然是权利大的可谓是手眼通天了,我不过对你说了句心里话,你竟是要抓我呢。” 林星谋说话时,尾音不觉得的往上走,秦叙白听着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痒意:“给你开个后门,牢房自选,可还满意?” 林星谋道:“满意极了,不过本公子一向金贵,你们东厂的那些牢房我是一眼看不上,你的那间侧房我看着到很是不错。” “你要睡我的屋子,那我睡哪里?” 林星谋语气轻飘飘的,无所谓道:“你是东厂的督主大人,整个东厂都是你的,你想睡哪里就睡哪里,莫要来和我抢就是了。” 秦叙白下意识道:“成,过两日就绑你去京都东厂侧房,你想逃都逃不掉了。” 林星谋抬眼问道:“可有好吃好喝的招待本公子?” 秦叙白笑道:“杂草铁水应有尽有,管够。” 林星谋故作焦虑道:“看来跟着督主大人是真的没有什么出路啊,也罢。不过砍头都有断头饭吃,我也不指望督主大人能请我吃饭了,我自己泡杯茶,劳烦大人为我饯行了。” “正好,我许久未喝……” “不过督主大人不喜喝茶,我也就不为难大人了。”林星谋打断秦叙白道。 秦叙白没有立刻接话,他忍不住的多看了眼林星谋。 林星谋并不知道,他的这点儿小伎俩在秦叙白眼中就像是娇贵的小孩儿在闹脾气,闹就闹吧,他是林星谋,他可以闹。 秦叙白将语气放的更轻了:“我喜欢喝你泡的,林大公子,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喝到林大公子你亲水泡的甜茶?” 林星谋再次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谈话间,已不知不觉行至浮生寺门前。 林星谋心下一紧,咬了咬牙道:“想喝我的茶那就随我进去,督主大人敢是不敢?” 秦叙白目视前方:“佛门重地,不得杀生,我又有何不敢进?” 林星谋带着秦叙白走进浮生寺,沿途路过的僧人朝林星谋这边投来了一道道目光,林星谋微笑回应,秦叙白看着心里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秦叙白突然觉得,这个人就该肆意热烈的笑着,就该穿着最华丽张扬的服饰才对。 进了林星谋房内。 “你随便坐,我去给你拿一副茶具。”言毕,林星谋走出房门。 第105章 秦叙白微愣,他的房内没有备着茶具吗? 秦叙白环顾四周,是和林星谋的衣着一样的素净,秦叙白起身在一处匣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不多时,林星谋便端着一副上好的茶具回到房内。 “过来坐下。”秦叙白朝着林星谋道。 林星谋有些不解,但还是走过去放下茶具坐了下来。 “抬头。” 林星谋毫不犹豫的照做。 秦叙白也不知是怎的竟是被气笑了:“叫你抬头你就抬,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林星谋闻言朝着秦叙白又靠近了几分:“来,脖颈给你,你来杀我吧。” “有点疼,不许哭。” 林星谋叹了口气:“你真是霸王,一边儿要杀我了还一边儿不许我哭。” 秦叙白不理他,将刚刚从林星谋房内找到的药膏敷在指尖,轻轻的涂抹在林星谋的脖颈上,心中却是一阵后怕。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林星谋微怔,秦叙白的动作太温和了,温和的让林星谋不禁怀疑这真的不是梦吗?如果是的话,请不要让他醒来,永远都不要醒来…… “这么疼吗?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秦叙白轻轻吹了吹林星谋的脖颈。 林星谋猛地一缩:“好了吧。” 秦叙白愣了愣,道:“好了,过来包扎完就行了。” “我自己来。”林星谋夺过秦叙白手中纱布。 秦叙白静静的等着他,可看他缠了许久还是缠不好,秦叙白伸手打算帮他,林星谋却是迅速撤身躲开了。 林星谋有些慌乱道:“我可以。” 秦叙白伸出的手僵在原处,真想把他抓过来啊。秦叙白默默收回手背回了身后紧紧握住。 缠了半天可算是缠好了,林星谋道:“我好了。” 秦叙白看着林星谋包扎的跟个乱飞的鸡毛似的,心中哭笑不得。 林星谋垂眸看了看熟悉又陌生的茶具,暗自在心里提了个神,便开始久违的手艺。 林星谋聚精会神的进行着每一步,直至快到热水入壶,林星谋的双手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便迅速将热水倒入了壶中。 林星谋努力忽视着心中的不适感,将茶水泡完。 最后,林星谋将泡好的甜茶小心翼翼的倒入茶碗中,生怕溅出来一滴。 热气不断腾起上升,林星谋的后背冒出了层层虚汗,茶水入碗,林星谋这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林星谋的表情控制的很好,秦叙白看上去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林星谋突然想起什么,心血来潮道:“督主大人听过换盏吗?” 秦叙白神色顿时暗淡了几分:“红楼院的手法,你去红楼院玩儿了?” 林星谋将手肘抵在桌案上撑起脑袋,淡淡开口道:“督主大人知道换盏啊,可要来玩玩儿?” 秦叙白道语气依旧轻柔却是带了些寒意:“你去红楼院玩过吗?” 林星谋浅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去没去玩儿过很重要吗?” 秦叙白抬眼:“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爱玩儿这些。” 林星谋嘴角笑意更甚:“全大靖的人都知道我爱玩儿,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过要给你留点儿脸,只要不把姑娘带到家里来,怎么样都随便我。” “你没有去过。” 林星谋缓缓阖眼:“以前你在,我不好去这些地方。后来你不在了,我就是去看看又怎么了。” 秦叙白语气冰冷:“你没去过。” “大人不妨猜猜我在红楼院都看了些什么?”林星谋轻笑,抬眼对上秦叙白晦暗不明的双眸。 秦叙白不语,林星谋伸手拿起茶碗:“看来我这茶,督主大人是嫌脏了。” 林星谋将茶碗放入口,秦叙白却突然伸手摁住了他的后脑,秦叙白的面庞在林星谋眼前无限放大。 秦叙白抬起上身向前咬住了茶碗的另一侧,他压低身体,摁着林星谋后脑的手往前倾倒了几分,茶水顺着茶碗缓缓倒进了秦叙白的口中,流淌进了秦叙白的心间,荡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是了,这才是他真正想喝的茶水。 林星谋彻底怔住,大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换盏换盏,以口为盏,无推杯只换盏。 林星谋第一次见到换盏,确实是在红楼院,那时他只觉得恶心,可现在,他分明听见自己的心正在毫无章法的跳动着,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燥热了起来。 林星谋清晰的听见了秦叙白的吞咽声,明明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可林星谋却看到了一大片一大片娇艳的梅花林,窗外竹影摇晃,风声鹤唳,都在试图着掩饰林星谋的慌乱。 茶已见底,秦叙白松开嘴,伸手拿开了茶碗:“还想玩儿什么?推杯还是知交?我陪你。” 心跳声正疯狂肆虐般侵袭着林星谋的双耳,他听不见秦叙白在说什么。 秦叙白轻笑出声:“不会玩儿还装会什么呢?星星小骗子。” 意识逐渐回笼,林星谋的心绪已经无法平静了,可面儿上还是保持着原样:“不好玩儿。” 秦叙白收回手坐回了原位,重复道:“嗯,不好玩儿。” 林星谋不肯低下头始终强行保持着身经百战的清淡样儿,却不知他这副样子秦叙白看着心底都快乐开花儿了。 第106章 不过才过了一年,还红楼院,还换盏,这天真的小骗子除了能骗骗自己还能骗得了谁啊。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说着,缺月不知何时挂上了枝头。 -------------------- 第57章 偌大江湖泛轻舟 “亥时已到,你该休息了。” 林星谋微愣,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时间,可秦叙白又是怎么知道他亥时入眠? 林星谋问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秦叙白微微挑眉:“你这话说的问题可就大了,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无偌大师?” 林星谋脸上飘过一阵黑线:“是你想的有问题,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秦叙白向前抬起上身,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林星谋的眉心:“我听不懂啊,你再说的清楚点儿说不定我就听懂了。” “本公子一字价值万两白银,督主大人不如先还个账?” 秦叙白轻轻笑道:“那本督这得是欠了你多少钱啊,本督的钱早就全都送给你了一分不剩,欠着吧。” 林星谋不信:“督主大人手中的油水哪里只这么点?” 秦叙白后仰:“本督是清官,从来没有搜刮过谁家的油水,本督的钱全是祖上传下来的,只有那么多,没了就真的没了。” 林星谋有些意外,千两黄金对于官场中身居高位的官员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可对于一个家族而言,林星谋没听过什么姓秦的大家族,这千两黄……秦…… 林星谋不忍抬眼看着秦叙白,语气都多了几分探究:“祖上的钱不留来娶妻?” 秦叙白淡淡道:“千金散尽还复来,大不了从头再来。我若要娶妻总归还是娶的起的,必不会委屈了那人。” 林星谋身体微微前倾:“旁的人这个年纪孩子都不小了,督主大人还不娶妻?” 秦叙白抬眸:“我命里犯煞,克妻。” “可惜了。” “可惜什么?” 林星谋望向窗外,道:“我还想喝你的喜酒来着,可惜喝不到了。” 秦叙白垂眼,喜酒…… “喜酒只为幸事助兴,人生有三大幸事,家国长安,与爱偕老,游子归乡。大靖繁盛亦是我之幸事,你若要喝喜酒我可以日日陪你喝。”秦叙白道。 林星谋心不在焉道:“我不会酿酒。” 秦叙白思考片刻,道:“北城有一家酒馆,就在梅花糕铺子右侧。” 林星谋转过头来:“督主大人很了解北城。” 秦叙白定眼看着林星谋:“大靖的一切我都很了解。” 秦…… 只是一个姓罢了…… 林星谋感觉自己真是魔怔了,刚刚有一瞬间他竟然以为秦叙白就是秦渊,若真是这样,那大靖该牢牢把他囚禁在京都才是,哪里还敢让他回北城? 真是糊涂了,自己所为的不就是这人吗?如今这人就在眼前,还要想些什么呢? 林星谋浅浅笑了笑:“时辰到了,我要睡觉了,督主大人可要我分一半榻给你?” 按照常理秦叙白应该拒绝然后自觉当个安分的梁上君子,可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先躺会儿,床榻暖好了唤我。” 林星谋瞥了一眼秦叙白便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这个老太监,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忍得了他这张贱嘴? 林星谋闭上眼睛放空自己不去想这人,真是的……净折磨人。 夜晚的蝉儿在兴奋的鸣叫着,树影婆娑,林星谋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夜的大脑格外清醒,过了这么久竟也没睡着,他只得放缓呼吸。 一阵稀疏声隐隐约约回荡在耳边,一双有些凉意的双手覆上了他的脖颈,林星谋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好在烛火已熄,那双手的主人并未发现有何不对,那双手温柔的拆开林星谋脖颈处的纱布,轻轻的擦了擦伤口周边的药物,又缓缓给伤口重新包扎好。 那人的动作跟晚风似的很轻很轻,倒像是生怕扰着了他似的。 林星谋心间是难以言表的情愫,这个人啊…… 秦叙白缓缓收回手,又放轻脚步走向桌案,桌案上的水壶中剩下的水还略有温意,秦叙白目光阴暗,他拿起水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又端起茶具,悄悄放在了一个不容易看到的地方。 秦叙白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寒意,犹豫许久,抬步走向了屋外,将轻掩房门。 林星谋在屋内缓缓睁开眼,抬手覆上重新包扎好的脖颈,又缓缓闭上了眼。 屋外月光空明,寥无星辰,却有星星。 秦叙白抬头望着夜空,北城的夜,故乡的夜。 最初,连他自己也以为,是真的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回来了。如今虽也不算,但好在勉强有了个正当理由了…… 秦叙白覆上腰间的归。 你想回来了吧…… 归…… 秦叙白走向竹林深处,无偌大师正站在竹门之外,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秦叙白见着人,恭恭敬敬行礼道:“晚辈秦叙白,见过无偌大师。” 无偌大师轻轻抬眼,道:“秦施主还记得贫僧。” 秦叙白站直身子:“自然记得,本来早就该来拜会大师了,不过有些难缠的尾巴实在不好引来叨扰大师您。” 无偌大师细细分辨着秦叙白眼中神情:“秦施主是在担心叨扰贫僧?” 秦叙白认真道:“晚辈知晓大师不喜俗世,若非必要绝不会前来给大师惹尘。” 第107章 “秦施主这是遇到了何事?” 秦叙白正色道:“近几年,北狄愈加不安,事端频生,不出两年,恐纷乱再起。北城之事,只怕要劳烦无偌大师多多担待。” 无偌大师打量着面前的秦叙白:“秦施主果然是云明的学生。” “大师慎言。”秦叙白拱手道:“晚辈不过有幸得霍楠帝师指点一二,师徒之说自是算不得。” 无偌大师淡淡道看着秦叙白:“你倒是为他着想。” 秦叙白轻笑一声:“大师说笑了,霍楠帝师才比天高,晚辈怎敢污了帝师名声。” 当年的秦渊不懂霍云明为何要教自己读书却又不肯认下自己做学生,后来霍云明去世,秦叙白才慢慢明白了,秦渊和莫殷不同,莫殷的家族是先帝时期的五族之一,乃是旧族之人,霍云明传授莫殷本就可为陛下添加仁爱之名。秦渊是骠骑大帅之子,少时的他本就锋芒毕露,稚子之牙,犹可说也,可若冠上了帝师学生的这个名号,有些东西可就不一样了。 可尽管如此,霍云明还是选择了教导他,传道之恩,不可忘怀。 不过可惜,该来的还是来了…… 霍云明没有成为推倒帅府的那双手,帅府还是倒了。 秦叙白缓缓开口道:“此事,有劳大师了。” “高位坐久了,你的心也变了。”无偌大师抬眸。 秦叙白笑了笑:“大师错了,大师以为人都是会变的,我倒觉得今夜的月亮一定比明日的好看,当下的才是最好的,大师以为我变了,可我却觉得我从没变过,一如我看大师,依旧是当年清心寡欲的大师,依旧是当年揽尽生前身后名的霍成风。” “年轻人,你太狂妄。”无偌大师语气有些寒冷,却倒有了几分凡世之人的气息:“狂妄的果你还没尝够吗?竟是还不懂得藏锋。” 秦叙白掸了掸落到衣肩的竹叶:“缘法因果吗?若真是我的果那自会有人来收我,我等着。大师觉得我狂妄,那可真是折煞我了,晚辈不认。” 无偌大师凝视着秦叙白,也对,这人年少时才是真的狂妄至极:“你要我帮你看着北城,那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当世武将第一人?我且试试你。” 言毕,飘落的竹叶顿时停在了原处,一道凌厉至极的风刃像是划破了时空迅速出现在了秦叙白,秦叙白后仰闪过又迅速起身两指钳住无偌大师击来的掌刃,无偌大师掌心一翻,秦叙白化之为掌与无偌大师推置着。 无偌大师抓着空隙一拳打向秦叙白面中,秦叙白向右侧身躲开,无偌大师继续接着竹叶的遮挡强攻,秦叙白全都一一化解。 秦渊在心中已经摸清了无偌大师的出招路数,这路子倒像极了父帅曾经说起过的一个人。 秦渊眼光一凝,转身迅速压低身体闪过无偌大师横向一拳,在下一拳即将到来时准确预判,抬起右手挡住无偌大师的拳头,手掌一翻包住拳头,向右一拉,左手凝起二指直指无偌大师眉心。 无偌大师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天意如此……” 秦叙白暗自调理着体内快要暴乱的气息:“晚辈可过了大师这一关?” 无偌大师不语,抬手捉住秦叙白的手腕,死死的掐着他的脉搏。 “大师?” “涂弥毒十分厉害,你的功力应该已经足够压制它了,气却这么乱,来之前杀了多少人?” 秦叙白淡淡道:“三千。” 无偌大师蹙眉道:“北狄入境者也就三千,你全杀了?” “全杀了。” 无偌大师有些讶异:“身上倒是毫发无损……” 无畏杀伐万军中,纵横腾挪自如行。力拔山兮气盖世,唯我独尊战逍遥。秦渊……秦叙白,真乃天生的将帅之才。 无偌大师垂下眼:“进来。” 秦叙白跟着无偌大师快步走进了竹屋之内,无偌大师打开了地板处的一个暗匣,暗匣里装了九十九两银子和一个小瓷瓶子,无偌大师拿出了那个小瓷瓶子,又将暗匣仔细收回了地板。 “解药,一日一颗,服用个几日经脉通了毒也就清了。” 秦叙白愣住:“此毒无解,大师哪里来的解药?” “那是你看的大夫医术不行。云明既然肯教导你那必是将你看做学生的,我这个做兄长的亏欠他太多了。你既然做了决定,那便按你的选择走。” 秦叙白抬手郑重的接过小瓷瓶子,再多疑惑也得闭下嘴:“多谢大师。” 无偌大师神色复杂道:“北城的事情我会注意着,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大师请说。” 无偌大师眼中银光一闪:“我要铁母勒的尸体。” 秦叙白微微怔了怔,铁母勒的尸体最终一定会回归大靖,不过……也有的是办法。 “好。” 无偌大师舒了口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不早了,秦施主早些回去休息吧。” “晚辈告退。”秦叙白拱手退了出去。 无偌大师轻轻弯了弯腰身,缓缓走向竹屋的一道屏风后,屏风后的台子上立着一块儿陈年的木牌,木牌上头赫然刻着三个字,偌轻舟。 “那年你以仅仅半刀之差输给了名扬天下的秦轩,之后不是一直想找机会和秦轩再次一决高下吗?你现在也应该见到秦轩了吧,赢了还是输了?我今天帮你试过了,你就连他儿子也是打不过的。偌轻舟……你一个乞丐跑去当什么斥候……” 第108章 -------------------- 第58章 星辰与渊共沉沦 秦叙白回到林星谋屋前,皓月当空,林星谋安安静静的坐在一颗菩提树下,后背靠着粗大的树干,头微微抬起望着寂静深邃的天空。 林星谋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只是时光总是会流逝的,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也已经这么久了,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照着镜子也是看不出的,唯有天空中的这轮皎月,倒是像极了另外一个时代的月亮。 林星谋不禁想起另外一个穿越者,他来到这个时代多久了,那人可会像他一样举头望月? 林星谋自嘲般笑了笑,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啊,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我竟是不知星星还有晒月亮的喜好,月亮好晒吗?” 林星谋低下头,看见了站在门前的秦叙白:“你说我是星星,星星不就该伴着月亮吗?你还说我,你不也是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晒月亮?” 秦叙白走向林星谋:“比起月亮,我还是更喜欢晒太阳。” 秦叙白缓缓走到林星谋面前,蹲下身轻声道:“怎么不睡了?可是那水太烫了?” 林星谋微怔片刻,却只是道:“睡不着,总有蚊子挠我脖颈,不舒服。” 秦叙白轻笑:“那星星是真的心善啊,竟然没打死那只惹人生厌的蚊子。” “那你呢?怎么还不睡?” 秦叙白眼中有些叫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在:“你没唤我啊。” 林星谋这才想起这人先前说的那句床暖好了唤他来着。 林星谋身体微微前倾:“督主大人,我不是你的暖床人,您可莫要这般使唤我。” 林星谋感觉这个人像是有什么毛病,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无意又刻意的撩拨自己,挠的人全身都怪难受的。 秦叙白眼中笑意难掩:“那你要如何?” 林星谋身体继续前倾,在就快要靠上秦叙白时停下,眼神中多了那么一丝玩味,他倒要看看,秦叙白究竟想怎么样。 “我要……” 秦叙白被勾的几乎是不自觉道:“你要什么?” 林星谋淡淡笑了笑,真叫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缓缓的开口,语气里是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娇气:“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吗?” “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秦叙白轻轻道。 “那我要你的命,你也会给我吗?” 秦叙白微怔,良久未语。 林星谋真正想说的话到嘴边强行换了一个问题,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不过我不想要你的……” “现在不能给。” 林星谋有些没听明白:“什么?” 秦叙白思考了很久,郑重其事道:“我的命还要留着替大靖做事,若有一日祸乱将起,我得为国尽我之力,你若要我的命,那我便努力活下去把命给你留着,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把命交到你手上,好不好?” 林星谋有些恍惚:“你什么意思?” “星星,你不愿做我的暖榻人,那我的身后人呢?” 风声萧萧,吹乱了林星谋的思绪,他始终听不懂秦叙白在说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懂了。 林星谋猛地抓住秦叙白的手臂:“你要我给你送终……” 秦叙白轻柔安抚道:“不是送终,你是可以结束我的那个人。” 林星谋垂下眼,他虽不知为何,但他知道秦叙白不喜他这副样子,可他疼,所以他也必须一起疼,哪怕只有一点点…… 林星谋缓缓开口道:“你会死吗?” 秦叙白不假思索道:“你若要我的命,我一定活下去。” 秦叙白抬起手,轻轻抚上了林星谋的眉梢,一点一点的抚平,一点一点的化开:“星星,你可以看着我,我不会吃了你。” 林星谋知晓,这个人心中有国,绝不可能为了自己停下脚步,他也绝不会让秦叙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放下大靖,就连他自己都已经脱不了身了。 林星谋抬起眼直视秦叙白,他不知道这个人在这一年里都经历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的过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秦叙白眼中究竟算什么,只是既然自己出现了,遇到了,那就陪他走一程,陪这个时代走一遭吧。 林星谋定下心神,道:“你出现在这里,应当不只是为了祭祀之事吧,我当时在楼上看到那些祭祀者在打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什么特殊的武器一样。” 秦叙白微愣,随即即刻正色道:“星星,这件事谁都不能说包括无偌大师,记住了吗?” “秦叙白,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吗?”林星谋咬牙,道:“这一年里,我精修礼仪,通读史书六经,你以为我是学这些来为了当绣花枕头的吗?北狄就快来了,不是吗?” 秦叙白不语,直直的看着林星谋,他变了,真的变了太多了,从前的他不喜欢掺和任何麻烦事儿的,如今却是非要往里头蹦。 秦叙白低声道:“我送你回松江府,明日启程。” “你已经送我回去过了,这一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走了。”林星谋坚定道:“秦叙白,我什么都不会问你,你也不能真的把我当傻子,北狄很有可能有能人相助,那人精通各种机械武器,若没有专工之人,待到北狄真的造出了这等杀伤之力的武器,于大靖而言将是毁灭性的伤害。” 第109章 林星谋从怀中拿出了那张折叠着的图纸,林星谋将图纸展开紧紧拿在手中:“除了一些精细的部分还有待完善,这几乎是一件完美的作战武器,有了它,北狄的军事实力甚至可以大大提高整整一倍不止!” 秦叙白皱眉道:“这张图纸哪里来的?” “祭祀者房间地板里扒出来的,只有一张,我全都找过了。秦叙白,我已经走进了这盘局,你赶不走我的” 秦叙白凝视着林星谋,心间是一阵一阵的疼,他伸手拿过了图纸,又将图纸撕成了无数碎片。 林星谋有些惊讶:“撕了做甚?北狄可以造出这等武器,大靖也可以啊。” 秦叙白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图纸本就是从大靖来的。” “什么?!” 秦叙白轻轻敲了敲林星谋的眉心,道:“枪械是陛下特意交由大殿下负责设计制造的,一年前,尚未完工的图纸被北狄内探盗走,这才有了你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大殿下?!”林星谋震惊道:“那……大殿下是何时接手制造枪械……不对,大殿下有没有什么时候开始做出过什么不太正常的举措?就比如说什么人人平等,什么民主之类的话,或者就突然很反常。” 秦叙白淡淡道:“并未,大殿下一直知礼明仪,从未作出过什么不符身份的举动。” 林星谋心中更加疑惑了,行为从未有过偏差吗?这就不对了啊……得找个机会亲自试探试探才行。 秦叙白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道:“我过两日要离开北城回趟京都。” 林星谋怔住:“回京都做什么?” 秦叙白轻声道:“北城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我得回京述职。” 林星谋心下了然:“不是说要绑我去京都东厂大牢吗?可还算数?” 一片菩提叶落在了林星谋肩膀上,秦叙白抬手为林星谋轻轻扫去:“真想去的话我带你走。” 林星谋毫不犹豫的拆穿了秦叙白:“你是打算在松江府抛下我,我跟你走就有鬼了。” 秦叙白有些惊讶:“聪明了。” 林星谋默默低下头,心在快速的跳动着:“多久归来?” 秦叙白沉默许久,其他任何地方他都可以来去自如,可唯有北城……若无理由他便是来了也不能现身…… 林星谋一阵一阵的心悸,他缓缓抬起头:“多久归来?” …… “多久……归来……” 秦叙白依旧沉默着,他伸出手正欲覆上林星谋的脸颊却又缓缓收回了手。 多久归来吗…… 秦叙白想,不出意外,大抵就是北狄再次派兵来犯的时候了吧…… 而那时候…… 他也不再是秦叙白了,也再也……见不了他了…… 他最好的结局,应该就是死在即将到来的大战里,这样对谁都好……对谁都好…… 林星谋伸出双手覆上秦叙白的脸,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秦叙白,我也不想做你的身后人,我不要别的了,我只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活。” 秦叙白轻轻向前靠了几寸,额头抵住了林星谋的额头,呼吸交错间,耳畔莫名的铃声乱人心曲,秦叙白缓缓开口道:“好,我活。” 大军埋葬岷珠山那一日,秦渊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他要活下去,他得报仇!十六万人的血债他必须得报! 这一日,作为秦叙白的他终于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了,他不能死,他得活下去,他的命是星星的,他得活下去然后回来见他。 林星谋心中的话好像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千言万语具堵在喉间却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最终,只能道:“为什么不娶妻?” “不想耽误别人。” 林星谋阖上双眼,道:“若是别人愿意让你耽误呢?你会怎么说?” “我会对那人说,世界之大,再等等属于你的良人吧。” 林星谋紧紧闭着眼,认命般道:“如果那人是我呢?” 秦叙白的心顿时错了一拍,他怔愣许久,道:“你不是仰慕秦渊吗?” “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你是不一样的,秦叙白,你是不一样的。” 秦叙白努力过了,可也许是夜太静,月太亮,心底的躁动始终压制不下来,可他偏偏也不愿这人遇见别人,就这样吧……自私也好,怎样都好,秦叙白无力道:“秦渊和秦叙白,哪个好?” 林星谋毫不犹豫道:“秦叙白,我只要秦叙白。” 秦叙白麻木的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将林星谋紧紧揽进怀中:“如果我十七岁的时候遇到了你,我一定狠狠耽搁你。” 林星谋环抱住秦叙白,语气里都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遇不到的,你的十七岁里永远遇不到我,只有现在,秦叙白,你我只有现在。” 秦叙白不语,他没法做出回应,他只能将林星谋的头摁在自己心口,心跳声强有力的肆虐着侵入林星谋的耳朵,渡进林星谋的大脑,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星星,送你一个礼物。” 秦叙白说着,将腰间缠了一辈子的归卸了下来,亲手系在了林星谋腰间:“这把软刀叫做归。” 林星谋仔细看着腰间的物饰,确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哪里是把刀了,刀柄呢? 第110章 秦叙白握着林星谋的手摁进腰间的一处暗匣,刚一摁下去,刀柄就自动弹出,刀锋微微露出,只一眼便可知此之刀锋利堪比干将莫邪。 秦叙白又握着林星谋的手将刀柄按了回去:“若是遇到危机时刻,归是最出其不意的存在。再者,遇到任何麻烦,便带着归去南城宇文府找宇文哮,亦或是入京面圣也可。” “你的面子好大。” 秦叙白紧紧贴住林星谋的额头,他们确实只剩下现在了,哪怕只有一丝的温存也容不得半分浪费。 “我的特权,全都送给星星了。” 这一日,秦叙白将自己的过去全数交到了林星谋手上,自此,天地间终于完整生出了一个真真切切的秦叙白。 -------------------- 第59章 浮生寺内新客至 未过两日,秦叙白便启程返京了,林星谋知道他为何这么急,京都那边一定收到了北城的消息,若是耽搁久了,必定要惹人生疑了。 林星谋抚上腰间软刀,昨日秦叙白便教过自己要如何使用这把刀了,林星谋仰头望着那人喜欢的太阳,真耀眼啊,那人就该和太阳一样耀眼才是。 此番一别,又是不知何时再见。 不过好在,终于有个念想了。 “公子。”袁烨从外面跑了进来。 林星谋点了点头:“那个易吹河怎么样了?” “无甚大事,不过我把那人送去了医馆时竟还碰到了一位大人。” 林星谋有些讶异,北城哪里来的大人:“你且细说。” 袁烨回忆道:“我把易吹河送去医馆后不久便见到了二殿下,二殿下看上去像是赶来的,鞋子上都沾满了泥泞。” “景春深?!”林星谋震惊道:“大靖皇子,怎可随意离京?还能真是为了这个刑部侍郎不成?” 林星谋思索着,照袁烨的说法,景春深应当确实是急着赶过来的,不过按理来说,二殿下无召不得私自离京,此番前来应当是越隐蔽越好,却是这般大意叫袁烨都瞧见了…… 景春深此来绝不是为了易吹河!去见易吹河顶多就是临时起意,看来这个易吹河也还算是有点份量。 不过景春深来北城究竟是为了什么?林星谋凝神思索着,秦叙白已经走了,北城可还有什么大人大事? 莫不是…… 三殿下?无欲? 林星谋叹了一口气:“此间事,真是闹人。” 次日,浮生寺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佛堂内。 “皇弟在这浮生寺停留了许多年了,怎么还不回来?” 无欲淡淡看了眼景春深便闭上了眼:“施主请回吧。” 景春深绕着无欲走了一圈,将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翻:“你这是何苦?皇兄也不会怪你。” 无欲缓缓睁开眼:“施主,我道心已静,往日前尘,了无牵挂,你请回吧。” “了无牵挂?”景春深轻笑出声:“你的心思,皇兄都明白,只是皇兄又不会借此如何,你又何必将自己日日都困在这佛前。” 无偌阖上眼:“施主误会了,贫僧在此礼佛乃是为大靖诵福,倒是施主你凡心太重,此行路途遥远,施主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景春深温柔道:“皇弟啊,这么多年了,皇兄和父皇都甚是思念你。” “贫僧与施主乃至大靖陛下都并无血缘关系,这声父兄,贫僧担不起。” 景春深神色漠了漠,道:“若要叫皇弟这般说,我们三个都并未父皇亲生,那这二十多年的栽培养育便都成了假吗?” 无偌轻声道:“不论是皇室还是官场,贫僧都并无兴趣,施主又何必执着于过去而不肯释怀?” 景春深嗤笑出声:“皇弟说错了,皇兄早就放下了,皇兄前来不过是想请皇弟回去共谋大业罢了。” “皇室大业,自有陛下做主,他人要做,便是越俎代庖了。” 景春深笑道:“父皇一向鼓励我们去争,皇弟在怕什么?” 无偌缓缓睁开双眼,淡漠道:“陛下亲自教授施主学业,便是将施主当成了国之栋梁来培育的,施主究竟在争些什么?” “国之栋梁……”景春深笑得诡异至极:“大哥才是吧,我不过是个阴沟里的老鼠,最是见不得光了。” 无偌微微蹙眉:“施主若自认为如此,旁人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景昀,我要的从来不是那个位置,海晏河清天下大同谁不想要?可是有些东西只有权利才能赋予,若是当年骠骑大军直接踏平了北狄,那还会有今日之祸事?景昀,回来吧,把躲在黑暗里的家伙全都碾死,如此,这天下便可永世长存。” 无欲紧紧盯着景春深,道:“施主可知,北狄没了铁母勒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铁母勒,踏平北狄,同样意味着大靖也要损失数万将士,劳民伤财,朱门酒肉臭,真正寒的只会是边塞百姓和将士的心,北狄三支内部不合,却也只是没有到达必须联手之际,可倘若大靖真是做到这个地步,北狄三支必会同气连枝反咬我大靖,届时,若南方出现了任何漏洞,我大靖便是真的腹背受敌。” “施主想要长久的和平,可是和平一定会有牺牲,而牺牲的……从来不是京都城里的功勋贵族,只会是南北两城。施主久居京都,可见过北城如今的景象?陛下所求的,从来不是成为独居一方的霸主,而是让这天下成为容得下天下人的天下。” 第111章 “没有强权又何来天下?!”景春深道:“没有一方霸主的威胁又何来真正的和平?是人就会有私心,私心就是最大的变数!” 无欲摇了摇头,无奈道:“施主说的是,只是施主,物极必反,大靖若真有一日成了如施主所说的那般,那么早晚有一日,被大靖压在夹缝中生存的国都与民族必会联手推翻我大靖……政治也许没有真正的和平,可是有些东西是可以去维护的,要打那便来打,可若能不打,没有人会愿意去死。” 景春深眯了眯眼,道:“你究竟为何要留在北城。” 无欲淡淡开口道:“若有一日北城沦陷,希望以贫僧之薄命,能换得京都增援,莫要让当年惨状,再临北城。” “你真是疯……” “殿下!”青岩从外面快步跑进佛堂内。 景春深蹙了蹙眉:“何事?” 青岩先是瞟了眼无欲,随即靠近景春深,覆手在他耳边道:“陈民逃了……” …… 景春深眸间闪过一丝怒火又迅速恢复正常:“皇兄今日还有事,晚些再来看你。” 景春深说完便转身走出佛堂,无欲淡淡的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轻笑,终于没有任何波澜了。 而此时,林星谋屋内。 一素衣男子正被袁烨狠狠压在地面上,男子死死盯着站在面前的林星谋,眼中不知在纠结些什么。 林星谋蹲下身轻轻道:“陈大夫啊,许久不见了,怎的突然到访也不曾派人通报一声,我还当是什么泼皮无赖呢。” 陈民双目赤红,这么久了,这人倒是变得让人险些认不出了。 “秦叙白在哪里?” 林星谋眯了眯眼,笑道:“我都一年没见过他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陈民急道:“他身上有毒!” “你身上才有毒,你满嘴喷毒。” 陈民:…… 陈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林星谋,我真的没有在说笑,秦叙白身上中了涂弥毒,此毒只有功力强大之人才可用内里压制,秦叙白身为东厂督主,几乎是日日都要见血的,这毒要是再不解,他会死的!” 林星谋心间狠狠地颤了一下,道:“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陈民思索良久,咬牙道:“这毒……是殿下下的。” “哪个殿下?” “还能有哪个殿下?只有二殿下啊!” 林星谋强行定下心神,道:“说的倒是吓人,你应该是景春深的人吧,若你所言是真,怎的要平白告诉我这事?你又为何要平白给秦叙白解毒?” 陈民急促道:“我有我的理由!林星谋,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告诉我秦叙白在哪里,我必须立刻去见他!” 林星谋仔细的观察着陈民的每一个微表情,道:“袁烨,人先绑起来,去安排一辆马车,一会儿你跟着他去,要是有任何动作,直接宰了。” “是,公子。” 言毕,袁烨便将陈民五花大绑了起来,随即便离开了屋子。 “说吧,你知道些什么。”林星谋冷冷道。 陈民沉默不语。 林星谋继续道:“不说就有用了吗?你不仅知道那什么涂弥毒,还知道在浮生寺里可以找到我。陈大夫,你是跟着景春深来的吧,你突然出现在我这里,他不会发现吗?” 闻言,陈民脸上神色简直叫一个变化莫测。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两年前,秦叙白奉殿下的命令前往松江府处理大殿下安插在瞭望驿的人手,不过到了才发现,那里的人个个身手高强,不过好在去的人是秦叙白,谁知当时的瞭望驿早就被布满了涂弥毒,秦叙白进入的那一刻就已经中毒了……后来也是因为身体的功力必须全部用来压制毒素,这才不得不将人引到你们林府……” 林星谋心下是一片一片的冰冷,面上确实不改其色道:“继续说。” 陈民咽了咽口水,道:“那些人不是大殿下安排的……是二殿下……” “景春深要做什么?” “督主大人势大,难免要防……” 林星谋冷哼一声:“那你为何要救他?可别告诉我是因为你觉得秦叙白是个好人,又是大靖的栋梁之材,你于心不忍。” 陈民默默低下头,道:“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他原来是……”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响起,林星谋盯着房门处:“噤声!” 陈民立刻闭上了嘴,汗水一点一点近湿了后背,景春深……就是个疯子!!! -------------------- 第60章 安能辨我是浮沉 门外人敲了许久始终得不到回应。 砰的一声! 门直接从外头被一脚踹开了! 来人进到屋内,这才看到刚刚从床上晃晃悠悠下身的林星谋。 林星谋打了个哈欠,看到来人,先是有些惊讶:“二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春深上下打量着林星谋,随即朝着身旁青岩使了个眼色,青岩便开始搜着林星谋的房间。 景春深笑道:“有个不听话的小东西跑掉了,我来你这里找找,林公子不会介意吧。” 林星谋紧紧锁眉:“我介意也没用吧。” 景春深歪了歪头:“你说呢?” 青岩仔仔细细搜了许久,并未发现任何不对,朝着景春深摇了摇头。 第112章 景春深眯了眯眼,道:“许久未见你,你近来可好啊?” “一切都好,劳殿下挂念。”林星谋咽了咽口水。 景春深盯着林星谋,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人本殿动不得,那就你来还吧,说不定动你还会有点什么不一样的效果。” 林星谋抬头对上景春深,冷道:“殿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林星谋死死凝视着景春深,那个人是谁?秦叙白吗? 秦叙白……涂弥毒…… “早就听闻林公子茶艺一绝,今日既然碰上了,那便请林星谋为本殿泡上一壶吧,青岩,去烧热水。” “是。” 林星谋冷笑:“殿下也没点儿新花样啊。” “无所谓,黑猫白猫只要抓得到老鼠都是好猫。”景春深轻声道。 “殿下这又是何必?” 景春深淡淡开口道:“这做人啊,要懂得感恩才行,咬主人的狗,拴不住,只好找别的东西来栓了。” 狗…… 不多时,青岩提着一壶滚烫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水壶回来了。 林星谋不去看那水壶,强行压下心中愤意道:“浮生寺没有茶叶,殿下请回吧。” 景春深本来也有事,并不打算和他纠缠过多:“好说,跪安吧。” 林星谋轻轻的笑了,笑容始终挂在脸上,道:“我所学之礼仪告诉我只可跪君跪亲跪亡者,殿下非君,而草民亦不敢妄自攀附皇室血统,殿下若非要我跪,怎么看都是不合规矩的,殿下不是想喝茶水吗?草民只好以水代茶,敬殿下了。” 林星谋伸手接过水壶,眼睛始终盯着景春深,他将水壶高高抬直景春深面前,从左边一点一点洒到了右边。 滚烫的热水铺洒在了地上,升起阵阵热气,倒像是墓前阴森的迷雾迷烟。 林星谋淡淡笑道:“殿下,热水好喝吗?” 景春深冷下脸:“你不怕本殿弄死你吗?” “草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殿下,您大费周章亲自来到北城就只是为了杀草民未免太过不值了。” 景春深嗤笑:“你威胁本殿?” 林星谋拱手:“草民不敢,只是殿下应该也不希望今日之事传到别人耳朵里吧。” 景春深阴狠道:“杀了你,不就没人知道了。” “殿下,天高皇帝远,您要杀我应该在京都才是,如今时机已过,为时已晚。”林星谋靠近几步沉着道:“我若是有任何差错,外头的人会立刻将里面的人全数杀尽,浮生寺遭遇窃贼伤人,北境边外出现了一名无头尸体,殿下你觉得我写的画本子好不好看?” “好看极了,比本殿编的都好。”景春深笑道:“不过你是谁啊?你算什么东西?你死了就死了传出去又如何?本殿被人发现又如何?外头的人真的敢杀了本殿吗?有的人轻于鸿毛,就是死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林星谋垂眸,笑意不减:“殿下说笑了,民乃国之本,殿下轻民,便是动摇国本,我一人固然死不足惜,佛前杀人,殿下大可试试看。” “本殿最不信的,就是这些装神弄鬼虚无缥缈的东西。”景春深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林星谋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可是不可以…… 景春深看到了林星谋腰间的归,心底一沉。 那个人一向睚眦必报,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况且万一林星谋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谁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做出什么来? 北狄随时都有可能生出祸事,届时那个人一定会去,前方将士正在冲锋陷阵,大靖绝不能在此时伤了他们的心。 林星谋可以是栓住那个人锁链但决不能是大靖用来逼迫那个人的武器,祸乱在即,不可莽撞,来日方长。 “青岩,走了。” 景春深带着青岩离开了林星谋居处,林星谋站定在原处,面上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待人走远,林星谋这才缓缓开口道:“出来吧。” 陈民这才费力的从床底的暗道处爬了出来,他掸了掸衣摆道:“你何必跟他犟?如此一来,他是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林星谋毫无情绪道:“他说的都是对的,袁烨不敢真的杀了他的,那你说他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弄死我?” 陈民怔住,正欲开口,林星谋却打断道:“因为秦叙白吧。 “哈哈……哈哈哈……”林星谋笑得越来越淡。 他寒声道:“真好笑啊,你们要他俯首称臣却又把他的忠踏在脚底,还妄图叫他知恩。世态炎凉皆可欺,是了,我林星谋无功无名人尽可欺,可我不是任何人的囚笼,倘若真有一日你们要用我来困着他拘着他……生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左右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不在乎。” 林星谋转过身来:“你说他决计不会放过我?我也决计不会放过他们,一群阴沟里的垃圾货色,腹内皆草莽的蚊虫都可身居高位随意掌控他人生死,这些位置,旁人坐得,我林星谋有何做不得?你们都错了,我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不做砧板上的鱼肉,我也要荣等高位,忘恩负义也好,遗臭万年也罢,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骸走到今日的,谁又比谁干净的到哪儿去?” 陈民不可置信的望着林星谋:“不可能的,官场之中势力盘根错杂,你根本不可能挤得进去,就是勉强挤进去了也只会被那些虎豹豺狼吞吃殆尽!” 第113章 林星谋笑道:“人人都在逃,人人都想安坐舒适圈。人生有命,卧龙得雨放鹤冲天,谁甘心做那蓬蒿人谁做去,我若扶摇必要揽星携月,我的茶只敬适者,他人便是连沫都碰不到。” 陈民沉默许久,道:“五族势力几乎已经不复存在了,朝中如今是全是新贵豪强却也不比当年的五族势弱,林尚书虽也位高却是早已退出朝堂之事,你又能怎么做?” “行必有道,当年的五族势力遍布大靖,朝中腐败不堪,百姓穷困潦倒。不论如今朝中出了多少新贵,陛下绝不会放任成灾,我朝科举不论出身便是为了寒门仕商皆可为朝堂注入新鲜血脉。陛下与先帝的不同在于,先帝早就已经无法控制五族,而陛下却始终掌握着朝中若有若无的平衡,朝堂需要新贵压制旧族势力,陛下同样需要东厂内阁压制新贵势力,可一旦东厂内阁势大那也比然会造成阉党干政,而一旦如此,便会重蹈先帝覆辙,陛下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 林星谋凝下心神,定言直视陈民::“陈民,我暂且信你所言,你若有半字虚假,我必杀你。” 陈民怔了怔,他仔仔细细的审视了一番林星谋,面前这人神闲气定与当初在松江府见到时的撒泼耍浑简直判若两人。 秦叙白……秦渊…… 你可后悔将这人扯进大靖如今的是是非非…… 不到晚间,袁烨便带着陈民坐上了前往京都的马车。 林星谋行至竹林深处,叩响了无偌大师的竹门。 “进来吧。” 林星谋轻轻推开竹门走了进去,朝着无偌大师恭恭敬敬行礼道:“学生此来,是想向先生告辞的。” 无偌大师缓缓睁开双眼:“要去何处?” 林星谋抬眸:“朝堂。” 无偌大师蹙了蹙眉,叹息道:“朝堂之中生者无鬼怪多,你不适合那种地方,便是去了,也只是徒增忧愁。” 林星谋只问道:“老师,何谓朝堂?” “朝堂,纯良者鲜血淋漓,谋算者机遇逢生。” 林星谋答道:“学生明白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只是学生以为,朝堂非纯良者之朝堂,非谋算者之朝堂,非权贵者之朝堂,乃天下人之朝堂。学生最初从未想过进入官场,可是学生想要的东西光凭如今的学生是如何也得不到甚至根本靠不近,浮萍者强权者脚下泥,强权者浮萍者颈上刀。学生别无选择,学生不愿再去依附任何人也不愿再去拖累任何人,学生只能靠自己,学生来都来了,走不掉逃不了,不论是粉身碎骨还是踏至青云,且让学生一试吧。” 无偌大师无奈叹了口气,终是如此…… 上一辈人拼命给这一辈人换来了较为安稳的大靖,可上一辈的人又逐渐滋养出了过去的局势,这一辈的人…… 也会走上那条路吗? 无偌大师缓缓起身走上前抚上林星谋的头发:“如今朝中,有丞相孙项一支,东厂督主秦叙白一支,内阁大臣蒋熙一支,刑部尚书易琛一支,大理寺卿陆程飞一支。五支势力中内阁并无实权,蒋熙公公只听命于陛下,东厂秦叙白效命于二殿下,余者,皆站大殿下一队。” 林星谋微怔:“秦叙白效命于景春深?!” 林星谋有些不解,若是如此,景春深为何要给他下毒?!为何秦叙白告诉自己的可信人中并无景春深?! 无偌大师轻轻拍了拍林星谋的肩膀:“其中具体缘由我也不知,不过目前看来,秦叙白究竟站位如何还有待观察。旧族势弱,新贵权大,东厂内阁手段最厉,陛下心中忌惮新贵,你日后去了京都,与旧族中人浅交也未尝不可,不过也切莫交集过多,陛下心中未必就真的容得下旧族。” “学生明白了。” 林星谋心中大惊,无它,只因当今朝堂中并非是新贵势力堪比旧时五族,而是新贵势力中竟无一人手握边境兵权,这也意味着,新贵并未完全成熟,宇文哮态度难辨,而大靖军队也面临着无主之境,倘若北狄来袭……大靖又有谁可带兵出战? 无偌大师叹了口气:“老师未曾入过朝堂,官场之事,林尚书当最为清楚,不过林尚书未必会允许你插手此间事,万事当心……若实在难熬,便告诉老师,老师自会想法子帮你。” 林星谋退了几步,朝着无偌大师行了一个大礼,他将头埋下,藏住眼眶红意:“山高水长,竹枝李桃,星谋万谢老师。” 无偌大师缓缓闭上眼:“去罢,去罢。” -------------------- 第61章 塞下秋来风景异 林星谋走时行的官道,安全。 沿途还可欣赏到城中看不到的大漠风光,当是别有一番滋味。 “草上孤城白,沙翻大漠黄。”林星谋从前只觉得文人们大多不过附庸风雅,哪里来的那么多闲情逸致,如今亲眼见了,竟是不忍念出这么一句诗。 “哟!您是哪家的公子啊,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位大漠的行路人朝着林星谋问道。 林星谋有礼的微笑道:“我姓林,正要去南城。” 行路人笑道:“原来如此,您去南城做什么啊?” 官道是安全,但也难保不会有什么马贼土匪的半路杀出来,林星谋注意着分寸答道:“时运不济,家道中落,在南城还有一些远房亲戚,这不,只好去投奔人家了。” 第114章 “这样啊。”那人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林星谋淡淡笑了笑,没有多言,黄沙满地,风沙迷眼,还是快些行路的好。 不多时,阵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林星谋坐在马上也感受到了大地的颤抖。 林星谋心底打颤,不对,这得是来了多少人? 林星谋回过头来,看到了不远处衣着陌生的人马,他们手中个个带着锋利至极的弯刀。 林星谋心底一沉,这是…… 北狄…… “是北狄人!北狄人跨境了!” 人群中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了这么一声,人群随即立刻散开跑的跑,冲的冲,林星谋亦是如此。 这还真是时运不济,北狄这些兵马看上去大概也就前余,可是……这也不是他可以应付的。 跑!快跑! 北狄马匹都是经受过训练的上等马匹,个个行若赤兔,北狄的兵马迅速席卷而来,将整个官道上的行路人全数围住。 林星谋心下是一阵一阵的悲凉,林星谋告诉自己,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焦躁!要冷静!必须冷静! 北狄这一队伍中为首那人说的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诸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人群中不乏有烈性的:“跟你们这些北狄人走有什么活路,左右都是一死,那你不如现在杀了我!” “这可是你说的,我成全你。”为首者勾起唇角,随即立刻驾着马高高跨过面前几人,迅速来到方才说话那名男子跟前一刀封喉。 林星谋攥紧了手中缰绳,北狄…… 死了一个人,人群立马噤声下来,北狄为首者冷笑一声:“一群鼠辈。” 所有骑在马上的中原人都被命令下马,人群乖顺的在北狄包围下迅速走向岷珠山的方向。 林星谋小心的打量着这些北狄人,据他所知北狄有三支,这些人行事随意却又谨慎,看不出是哪一只的。 正阳高照,人群逐渐跨过山,行至一间驿点前,林星谋皱眉凝视此处,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先前那名为首者进到驿点内,不多时,便出来招呼着林星谋在内的十几名过路人进去。 人群中的一位妇人竟是不忍啜泣出声,那人露出凶恶的表情来,活像是只要这妇人再敢发出一个音来就要吞了她似的。 林星谋站在人群中间的位置,进到驿点内并没有立刻观察四周,而是听着驿点内的声音,不过可惜,驿点内竟是安静的不像话,林星谋这才缓缓抬眼微微扫视着四周。 这上位上坐着一个眉眼锋利的男人,男人是北狄标准的壮硕体魄,再加上一种睥睨天下的气质,光是看着便叫人心底生畏。 之前那名为首者朝着上位者恭恭敬敬道:“王,人全带来了。” “嗯。”男人低沉的开口应道。 林星谋心中震惊却不敢轻易抬头,王?北狄只有一位大汗两位王,腾格里大汗铁母勒,敕勒王哈日珠,鄋瞒王哈克,此人……是谁? 王缓缓起身走下来,绕着十几名中原人转了一圈,随即开口道:“全部关起来。” “是!” 林星谋等人被强行带到了地下的地牢中,火光幽暗,林星谋仔细注视着脚下漆黑的路况,心到:这些人抓他们究竟是为何?北狄兵马已经过境,北城如何了?京都可有发现问题? 到了牢房门口,十几个人都被粗暴的推了进去。 领头者迅速将牢门锁好便转身离去。 牢房内,几名胆小的这才敢轻轻啜泣出声。 一名男子惊慌道:“这北狄人抓我们要干什么?他们会杀我们吗?” 一男子答道:“他们要杀我们早就杀了何必留到现在?谁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等着什么都不做吗?!” 林星谋抬眼道:“我们现下在别人的地盘上,受制于人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那还能怎么办?”那人像是精神紧绷到快要崩溃了:“我还不想死啊!我想活!我不想死啊!” 林星谋不语,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说到底他也是自身难保。 这么快吗?北狄已经按耐不住了吗?不可能,北狄的枪械应该还没有成熟,林星谋心想这些北狄人抓人应该与枪支有关,北狄人自己进入北城制造枪械风险太大,那如果让中原人自己来呢? 思及此,林星谋在心中给自己提了个醒,这于自己而言也未尝不是个机会,若是可以混进北狄,混个水摸个鱼,说不定还可以反将一军。 不多时,牢门被打开了,先前那人进来随意的环视一圈,命人将妇孺全都带走,又单独带走了一个看上去身形还算高大的男人。 牢房内的男子一个一个的被带走,这下,林星谋心中猜想又多了几分的把握。 最后,只剩下了林星谋一人了,那人回来后瞥了林星谋一眼,啧了一声道:“到你了,跟上。” 林星谋小心谨慎的跟在这人身后,他想自己这辈子是真的跟牢房过不去了,自己这都进过多少次牢房了。 林星谋心想,罢了,人各有命。 没过多久,林星谋被带到了一间打铁房内,房内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味道,林星谋的身体被迫感到阵阵不适,刻着雄鹰的座椅上坐着先前的那个王,林星谋不经意般悄悄打量着这人,这人似是有了察觉般道:“看什么?” 第115章 林星谋心下一怔:“回王,小人想看看,什么样的人才当得上鄋瞒山的王,奈何王如东升新辉,小人不敢多窥您分毫。” 哈克冷哼一声:“你怎知我是鄋瞒王?” 林星谋心想,谁知道你是哈克还是哈日珠,不过是哈日珠听上去像女子罢了。 林星谋只道:“小人方才说过,王如东升新辉,岷珠山后唯有鄋瞒王方有此此等夺目之姿。” 哈克仔细的打量着林星谋,道:“一样油嘴滑舌的中原人。” 林星谋心中微微愣了愣,一样?莫不是在他之前的人里也有他这样想的? 哈克冷起身声道:“打铁,会吗?” 林星谋坚定道:“小人可以学。” 哈克又道:“杀人,学吗?” 林星谋微愣,道:“您想让我杀谁?” “一个中原人。” 林星谋思索着,斟酌许久道:“若您愿意教,小人愿意一试。” 哈克一步一步缓缓又沉沉的靠近林星谋:“我凭什么信你?” 林星谋直视哈克,道:“天地为证,日月为盟,衔草结环,永世不忘!” 天地为证,日月为盟,衔草结环,永世不忘…… 很多年以前,那个自称要为双亲报仇的人也说过这句话,后来…… 哈克冷笑出声:“你们中原人果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仅恶心还足够卑劣。” 林星谋冷汗直冒:“小人所言非虚,您大可试我一试。” “试?”哈克阴沉下脸:“试你的代价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再给你们机会了。” 哈克伸出手,打铁房内的其他人全都自觉退了出去,林星谋心下一沉,怎么回事? 哈克走至林星谋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你该死!” 哈克瞬间出手掐住林星谋的脖颈,窒息的痛苦再度涌上大脑,林星谋瞪大双目,双手死死地抓着哈克的手,双腿也在奋力挣扎着。 哈克的手越掐越紧,林星谋的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就快死了吗…… 不!不能死! 要回去!要活着回去! 林星谋死死咬着牙,双手也快要脱力,林星谋任由双手滑落,右手滑至腰间时,林星谋摸到了那个暗匣,别无选择了。 林星谋立即暗下暗匣,归的刀柄迅速无声弹出,林星谋猛地抽出归砍向哈克,哈克没意料到林星谋还藏着这么一手,明显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慌乱,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哈克迅速收手后腿。 归在哈克的肩膀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林星谋倒地猛地咳嗽着,宛若溺水之人终于上了岸,大口大口的汲取着不算新鲜的空气。 哈克看向林星谋手中的那柄软刀,刀刃上头赫然刻着一个足以让整个北狄都为之颤抖的名字——归! 哈克目眦欲裂,就是它!就是这把刀!就是这把刀杀了萨仁王!就是他!秦叙白!秦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克畅快的大笑着:“果然!你果然还活着!” 林星谋抬起头看着逐渐疯癫的哈克,眉头紧锁,尚未从燥热的空气中缓过来,是一个字都还说不出来。 -------------------- 第62章 万古长悲沉冤祭 哈克像是饿极了的飞鹰突然抓住了久违的猎物,贪婪的目光停留在林星谋身上:“你是谁啊?归竟然会你身上,你跟秦渊是什么关系?” 林星谋呛了许久,闻言仍是不免一愣,归?这把软刀吗?他是什么意思?秦渊…… 林星谋怔怔道:“我不认识秦渊。” “不认识?”哈克大笑:“哈哈哈!你不认识秦渊他为什么会把归给你?” 看着林星谋一脸茫然的样子,哈克这才道:“怎么?你还真不认识秦渊?我还当你们中原人个个都把他秦渊当个宝,你不认识秦渊,总认识秦叙白吧,你不会不知道秦叙白就是秦渊吧。” 林星谋的大脑好似瞬间炸开了花,把他整个人都炸的一愣一愣的,秦叙白……就是秦渊…… 这怎么可能呢? 秦渊是骠骑大帅的儿子,大靖怎么可能还敢任用他让他做东厂督主……东厂督主……涂弥毒…… 林星谋的耳边突然回想起无数人的声音。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他原来是……” “这做人啊,要懂得感恩才行,咬主人的狗,拴不住,只好找别的东西来栓了。” “死了,受了重伤,不治而亡。” “死都死了,活着的时候好坏都已经得尽了,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狗…… 有什么好可惜的…… 那毒根本不是用来防备东厂督主的,分明是用来束缚秦渊的……甚至连东厂督主都是用来制衡朝堂新贵的一颗棋子…… 可是……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他是……英雄啊…… 好疼……好疼啊…… 哈克继续道:“很多年以前,有个自称秦叙白的中原人来到了我们的地盘,骗取我们的信任,屠戮我们的勇士,残害我们的王。如今,你来了,你带着这把刀来了,不管你是谁,认不认识秦叙白,既然这把刀在你手里,那你多少对秦叙白是有点儿用的吧,那我就把你的四肢砍下,把你的身体塞进毒药罐子里做成人彘!再把你的手送给秦叙白,他若是肯砍下自己的手臂拿来,那我就在还给他你的一条腿,哈哈哈!哈哈哈!!!” 第116章 哈克的声音不断回荡在房间里,狠狠地砸进林星谋的大脑。 都想用自己来威胁他,都想用自己来捆住他。 林星谋回想起帅府里的无数座墓碑,他已经不敢想象那个人当时有多痛苦,那个人甚至……亲手给自己也立下了墓碑……他根本没想活下去的…… 大靖负了他,可他还是回来了…… 可你们都在猜忌他,都在利用他,都在羞辱他,甚至还都在榨取他! 大雁就该肆意的飞扬,纵横五湖四海,可这些人却偏偏都想用自己……来锁住他……套住他的脖颈……折断他的羽翼…… 傻子……你才是傻子…… 林星谋撑着地面费力的站起身,挺直了脊梁:“做梦吧,你们是谁啊,你们凭什么?” “他该死!你们这些肮脏的中原人同样该死!” “你们都想他死……”包括大靖……林星谋已经痛到不能自已:“不是要把我做成人彘吗?你来试试啊!” 林星谋笑了,他笑的明媚却破碎,像是星星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海,他用归奋力挑翻了身旁炽热的铁炉,大火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同样也迅速吞噬了林星谋的身体,林星谋独自站在火光里,泪水从眼眶滑落,凄美又绝望。 “我是林星谋,我不是任何人的牢笼,更不是任何人的锁链。” 大火弥漫着黑烟,呼吸越来越困难,一如曾经的热水般叫人痛苦而无助,可是林星谋的心却是更痛苦,更无助…… 下辈子,你能不能……不要再回来了…… 只安心的做一只鸿雁,鱼龙潜跃。 从今往后,愿你展翅高飞,没有一丝羁绊。 梦一场,行一遭。 烽烟焦土满地伤,踌躇空断肠。 红梅艳,血泪残。 人不见,独行雁。 伤心时来空对月,满腹愤恨无人寻。 岁月悠悠得见君,茶香靡靡心脾暖。 周公做媒,终不察,彼岸彷徨。 火光枯骨,可如君故? 红绳覆土,唳风掩泣。 莫问归期,来世纠葛。 杜鹃啼雪,人去曰归…… 黑烟灌入了林星谋的肺部,他已经没法正常呼吸了,意识消散前,他好像看到了一杆长枪……是谁啊…… 无所谓了,是谁都无所谓了…… 再也没人能困住他了…… —— 京都城。 “成了!终于成了!”景程潇兴奋至极。 研究了数年的枪支终于完成了,成品的图纸是怎么看怎么看不够。 成烛听到景程潇的声音,来到院子里:“殿下?何事这般欢喜?” 景程潇激动的上前牵住成烛的双手:“烛娘,成了!这枪支的构造图终于彻底完成了,有了它!大靖再也不用担心北狄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此番一来,一切都可以结束了。”成烛饱含爱慕的望着景程潇。 景程潇笑道:“为夫知道今年灯会上有你最喜欢的鹰灯,烛娘你等等为夫,为夫先去将此事禀报父皇,随后便回家陪你出去逛灯会,” 言毕,景程潇轻柔的抚了抚成烛的脸庞,随即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这时,一把极细的刀却从后贯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滴落,景程潇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目:“烛娘……” 成烛手上一用力,细刀被狠狠拔了出来:“殿下,该结束了。” 景程潇缓缓转过身,用最后的力气望着这个自己深爱的妻子,最终,他脱力倒在地上,成烛走上前蹲下身用力试图掰开景程潇紧攥着图纸的手,景程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图纸塞进了嘴里,一点一点的吞食下去。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仿佛是在说你要什么都可以,可是唯独这个不行,唯独这个我不能给你。 成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殿下高风亮节,是个极好的人,至于我啊……终究是配不上殿下的,殿下安去吧,我会为殿下立冢,下辈子,殿下就不要再遇到我了。” 成烛面无表情的轻轻阖上景程潇的双眼,将他的身体摆成睡眠时的样子,好像他真的只是睡着了,睡够了也就醒了…… 雨水一点一点的打在地面上,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成烛闭上眼,祭奠着他,祭奠着她。随即,她站起身睁开双眼,伸手摘下了头上所有的珠钗华饰,三千发丝直直的垂落下来,衬得她的脸多了几分不同于端庄的英气。 她的头发终是被雨水彻底浇湿,一只雄鹰穿过大雨飞向了她。 “神使,回去告诉腾格里大汗,哈日珠已经完成使命,会立刻会去调动兵马,助大汗共讨大靖。” —— 南城内。 宇文哮仰头望着这场不合时宜的大雨,大雨可以侵袭一切,可以让一场大战转变事态,可以洗去一切凶杀现场的痕迹。 “烁儿到哪儿了?” 楚夫人站在宇文烁身旁,道:“算来应该是已经到北城了,烁儿已经不是孩童了,家主可是还在担心烁儿?” 宇文哮深深叹了一口气:“北狄随时都有可能来犯,烁儿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刀枪毕竟难防,如今他却主动要去北城,这又要我如何不担心?” 楚夫人安抚道:“烁儿武功很好,家主大可放宽心。” “武功好就有用了吗?轩兄武功何其之高,阿淮和阿渊又何尝不是?我怕的不仅是来者不善的北狄,更是朝堂之中看不见的暗箭。”宇文哮无奈道:“若是北狄来了,阿渊必是要上战场的,如今朝中没有我方助力,输了便是万古之过,就算胜了……那些老东西也一定会沿路劫杀,绝不会让阿渊活着回来,不论输赢,他们都会要了阿渊的命。” 第117章 “这还真成了死局了吗?”楚夫人蹙眉,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家主,林尚书尚在!” 宇文哮摇了摇头:“夫人呐,他若是会出手哪里还会龟缩在那松江府,当年先帝离世,朝中动荡不安,暯王败了,骁王也倒了,他林曲靖也就是明哲保身才选择了钰王罢了。如今边境危机重重,朝中人人稳坐高位,还不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还有阿渊在,万一真的走到头了,大不了把阿渊给北狄送过去也能换得几年安生日子,此之后,若是烁儿真的有了功绩,那便也该轮到烁儿了,边境的血泪硕果……这些朝中的吸血鬼个个都想来分一杯羹却又一根毛都不愿意拔,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可他们从来都是不肯放过边境的将士……” “况且人言可畏啊……大靖朝的百姓们……他们就算真的能饶恕阿渊,可他们永远不会饶恕轩兄和阿淮,永远不会饶恕骠骑大军,这么多年了,光是唾沫都快盖过大军的尸骸了,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在诛阿渊的心啊……包括我……我又何尝不是逼迫阿渊的人呢?” 宇文哮低下头默默叹息着:“可他们都是无辜的啊,活下去吧……不论如何至少要让阿渊活下去吧,帅府……已经流不起一滴血了。” -------------------- 第63章 两难之境凄凉地 这场大雨也不知是怎的了,整整连下了三天,地面上都积起了一层厚厚的水。 屋外雷雨交加,京都城东厂正堂内的气压低的可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几名主管北城瞭望驿的官员全数单膝跪在地上。 秦叙白面色阴沉得让人心惊胆战,他死死的攥着手中密信,北城官道遭遇北狄袭击,一人死亡,十数人被俘,公子亦在此中,山前驿点焚烧殆尽,公子尸骨无存。 袁烨在一旁僵硬的站着:“大人……” 三日了……还找得到吗…… 秦叙白冷冷道:“三日前的消息,今日才送到,本督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们让你们得意忘形了是吧,三日……整整过了三日!你们他娘的就是这么办事的?!” “属下办事不周,督主息怒!”官员同声道。 “息怒?”秦叙白指尖已经泛白:“派去的人呢?” 几位官员哑口无言,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秦叙白冷眼阴狠道:“都他奶奶的哑巴了?不会说话舌头就都别要了!” 一个官员深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堪堪开口道:“回督主,我们的人……不被允许离开京都。” “砰”的一声!秦叙白面前的桌案被他一掌拍碎。 秦叙白愤恨的站起身:“为什么不报?!” 那名官员将头埋的更深:“属下知错!” “谁拦的你们?” “大理寺……” 秦叙白捏紧双拳,大理寺……路程飞……大殿下身陨,如今的大理寺几乎等于完全归属于景春深了,这些人…… 秦叙白恨的牙痒痒,帅府没了,大军没了,什么都没了,要是那个人也没了,那就一起死吧,谁都别活了好。 “非要来逼我……一个两个的全他妈的非要来逼我!” 秦叙白气的双目通红,数年以来的恨意在此刻全数翻涌上心头,地狱里的修罗已经无法继续忍耐,如果最后一层底线都被打碎,那么从十八层炼狱里爬出来的,将会是彻彻底底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不愿再退步,他要去找那个人,这一次,绝不退! “袁烨盯着陈民,其余人全部瞭望驿待命!” “是!” 袁烨看不懂如今的秦叙白,这个人身上始终遮盖着一层雾,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的看懂过这个人,他担忧道:“大人,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秦叙白心中怒意滔天,语气却是平淡的好似骤雨前的平安夜:“风雨杀人夜,今日我偏要离开京都,不怕死的就来挡我试试。”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卷地风来。 家家户户房门紧掩,秦叙白驾马在京都城内自由的穿行着,直奔那扇紧闭的大门。 就在他快要抵达那扇门时,一队又一队的人马迅速聚集在大门前意欲拦住他的去路,秦叙白死死地盯着为首的陆程飞:“滚。” 陆程飞握紧了手中缰绳,对待此人,决不可掉以轻心:“大殿下身陨一事还尚在调查之中,城门禁闭任何人不得出入,还请督主大人莫要与我等为难。” 秦叙白冷哼:“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出来是你大理寺失职!怎的?你怀疑是本督干的?” “下官不敢。” “不敢还不给本督滚开!” 雨水用力的打在身上,砸的人生疼,路程潇严声道:“殿下的命令,下官不敢有违,还望督主大人回头。” 秦叙白气笑了:“这么喜欢当看门的狗?” 陆程飞蹙眉:“大人慎言,下官奉命不得让大人踏出京都半步,还请大人回头!” 雷声巨响,秦叙白的脸在黑夜与暴雨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阴狠可怖。 “一会儿任何人不得出入一会儿又只是不得让本督离开,你还真是……一条忠狗啊。”秦叙白露出了一抹难辨的笑容:“这些年,大理寺卿的位置你也坐的够热了吧,那本督今日便杀了你,给你们大理寺好好换换血。” 第118章 秦叙白举起右手,藏在黑暗中的无数东厂高手全数出现在了秦叙白的身后,他们一袭黑衣,与黑夜为伴,与骤雨为伍,逐渐融为一体。 陆程飞连忙拱手道:“我等无意与督主大人为敌,只是还望督主以大局为重,下官代表全数京都子民恳请大人,回头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叙白仰头长啸,任由刺痛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你一个区区大理寺卿凭什么代表京都子民?大局?大局就是靠牺牲他人来满足你们的私欲!京都安稳太久了,死的人从来不是你们!你们说的倒是道貌岸然义薄云天,内里早就不知道破烂成什么鬼样子了,你们要我回头,我若回头,定要立刻回到那座山下!带着十数万无辜枉死的英魂向这天下人索命!” 陆程飞急道:“大人!您……” “我要找人!我只要找人!”秦叙白打断他:“再敢拦我,今夜大理寺全数阵亡!” “大人……求您回去吧……” 秦叙白不再多言,直接拔出焚昔刀腾起踏着马头飞身一刀抵在了陆程飞脖颈处,东厂的所有高手也在此时亮出武器直指大理寺中人。 秦叙白大喝:“大理寺听令!自退门者,活!冥顽不灵者,死!” “不可退!”陆程飞咬牙道:“督主不得杀,旁人皆可杀!” “旁人皆可杀?”秦叙白冷笑:“一群温柔乡里泡出来的软骨头,就凭你们,杀的了我东厂哪怕一个人吗?!” 秦叙白手腕用力,陆程飞的脖颈处立刻涌出一道鲜血。 “将军且慢!”蒋熙公公冒着大雨迅速赶到此地。 秦叙白咬牙切齿道:“蒋熙公公,你也要拦我?” “非也!”蒋熙公公连忙下马,在雨中朝着秦叙白恭恭敬敬道行了一礼:“下官是特意前来恭送将军的。” “你叫我将军?” “是。”蒋熙尊敬道:“北狄三支已经调遣兵马前往岷珠山,陛下方才已下旨请秦渊将军带领大靖八万将士前往北城准备迎敌。” “将军不是想走吗?”蒋熙大喝:“开城门!” 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 全都来逼他!全都来逼他!!! 秦叙白的心已经快分不清是痛更多还是恨更多了,他们要来了……可星星怎么办? 蒋熙催促道:“将军还在犹豫什么?恭请将军上路!” “恭请将军上路!”所有人在此刻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是啊……他该去迎接属于自己既定的命运了,可是……星星啊……这个世界都在逼我放弃你…… 蒋熙问道:“将军要找何人?将军请说,只要是将军要找的,便是掘地三尺大靖也一定会为将军找到!” 不能说……不能说! 星星可以带着归去找陛下去找任何故人,可是林星谋这三个字却是绝不能从他秦叙白的嘴里说出来。 蒋熙继续道:“大战在即,大靖百姓都在等待着将军,请将军想想北城!想想大帅!将军莫要犹豫了,恳请将军上路!” 秦叙白握刀的手抖得厉害,不多时,他认命般轻笑出声:“好啊。” 秦叙白收回焚昔翻身上马,大门被彻底打开,大理寺的人手也向两边散开了,暴雨不止,秦叙白的心已经快要麻木了,这辈子真的就这样了吧…… 星星……你在哪里啊…… 你等等我啊…… 等我赢了就来见你好不好? 又让你等我了…… 我后悔了…… 秦叙白带着数千名东厂高手驾着马奔向了遥远的北方,那座山下有他所熟知的一切,他注定必须要回到那座山,驱逐所有妄图踏过那条线的侵略者,为此,他必须忘记自己,忘记所有,了无牵挂…… 而他注定会倒在那座山下,或是倒在这条路上,活着这两个字从他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已经变成了奢望,不过好在,那时的自己也没有多想活下去。 如果没有看到过那颗在红梅下泡着甜茶的星星,他一定会心甘情愿的献祭一切。 可是他看到了啊,星星温柔的掉进了他的眼眸,深深的刻进了他的心里,他好不容易遇到了独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可是全天下都在逼他选择暗淡的黑夜。 好像在这条路上,连星星都是错的,是不该出现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山神,求求您保佑我的星星吧。 岷珠山下再次响起了阵阵虚无缥缈的悲鸣,和着雨声编织成了一支熟悉又寂寥的战歌。 雨声滂沱,黄土之下是一层又一层的枯骨,他们好像都在借着大雨倾诉着对故人的哀鸣。 只是可惜,没人能放过他。 新的战火再次燃起了边塞的烽火台,这把催命的火连不绝的大雨都无可奈何,唯有鲜血,唯有生命才可将它彻底浇灭。 这么多年过去了,鸿雁终究还是飞回了北方,如果这就是宿命,那不论发生什么,他们都难以在时光的洪流中留下哪怕一粟的光景,可是鲜血会永远替他们记得。 没人知道那座山下又会埋葬多少生命,汲取多少血液…… -------------------- 第64章 新旧争锋未肯降 半年后。 晚间,京都城徐府。 莫殷身着一身玄衣站在满府人前。 徐严嗤笑出声:“莫修远,什么犄角旮旯里的货色也要来插手户部的事情,你还当这天是由你们莫家做主的吗?” 第119章 莫殷平静的凝视着徐严,道:“徐大人真是折煞我了,这天从来都是陛下说了算,不论是我莫家还是谁家又算得了什么?” 徐严冷哼一声:“你不过是抓到了一条不轻不重的尾巴,就当是我送你的,还真以为孙项把你放眼里了?” “那下官还真是要多谢大人的尾巴了助我族重返官场,大人可切莫将下官放在眼里,就荣下官继续苟活吧。” 徐严鄙夷的看着莫殷:“清风明月莫修远?不过就是扒着孙项大腿的一条哈巴狗,莫氏一族百年清誉算是被你彻底毁了。” “大人言重了。”莫殷平淡道:“孙丞相乃国之栋梁,大人需得尊其为丞相才是。再者,一条尾巴固然算不得什么,不过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人在背后放长线钓大鱼?大人还是将尾巴收紧了好。” 徐严不屑的看着莫殷,一群落日西山的东西竟然妄想凭借着新生的烈阳重回高空,痴心妄想,只怕到最后连根骨头都剩不下。 莫殷恭恭敬敬的朝着徐严行了一礼:“下官先行告退,望大人安。” 莫殷走出徐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镶着金子打造而成的护栏,连帘子上都绣着价值不菲的银线。 “多谢丞相大人成全。” 马车里的孙项低沉的开口道:“不必,往后你去了内阁,心里得记着陛下,记着大靖。” 莫殷坚定道:“丞相大人所言,修远定当铭记于心。” 一阵晚风吹过,马车从莫殷面前缓缓开动,渐行渐远。 莫殷淡淡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百年清誉世家?不过是为了所谓的虚荣始终摆着架子不愿低头罢了。 大靖朝已经彻底变了样,曾经这些家族的兴衰荣耀也该重新谱写了。 次日清晨。 莫殷早早来到泠尘行内,小厮见着他立即引他前往雅间。 雅间内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里头坐着一个气质如疏月淡云般的男子。 莫殷刚行至门前便开口道:“星谋近日来咳疾可好些了?” 林星谋微微笑道:“陈民大夫妙手回春,已无甚大碍了。” 莫殷脚步有些快意的走进雅间,林星谋调侃道:“瞧你高兴的样子,看来是已经如愿以偿了,我该是要叫你莫大人了。” “你可不许叫我大人,说来这段时日是有些忙了,都还没来得及谢你。” 林星谋周身一股子清冷的气息,只淡淡道:“我不过随口说了两句话,修远的今日只在修远自己愿意做。” 好一个随口,一个随口就可以让他得到他数年以来都求之不得东西。 莫殷仔细注视着面前的林星谋,这才过了多久,这人经历了一番生死,怎的就变了这么多? “莫要与我说这些虚了,说吧,星谋帮我是为了什么?” 林星谋的眼睛恍若一谭暂时停下了运转的溪流,平静的不似凡间人,他道:“潇洒够了,想挣点好名声罢了。” “你这两年里的名声已经挺好……” “是我们的名声。”林星谋打断莫殷,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又带着一股难言的坚毅。 莫殷凝神,道:“新旧之争与你有什么关系?” “何为新何又为旧?”林星谋端起凉了的茶水,道:“如今的朝堂早就成了四支独霸的场面,真正的新只有这四支罢了,其余任何人都是所谓的旧族。” 莫殷抬眼,严肃道:“林尚书远离朝堂已久,他会允许你这么做?” 林星谋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道:“多年以来,朝堂也好民间也罢,一直戳着我爹的脊梁骨骂,修远以为我爹真的不想回来吗?” 林星谋眼神一利:“如今的四支垄断官场与曾经的五族又有何区别?朝堂之上哪里还有我爹的位置?他们从没给过我爹回来的机会,既然他们不肯还来,那我就只好自己来抢了。” 莫殷凝视着林星谋,他又何尝不知林星谋是在利用他来试水,不过也无所谓,只要能达到目的,这水就下的没错。 “你斗的过他们吗?” 林星谋轻笑:“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斗?修远能进入内阁,这必然是陛下的意思,要和他们斗的人哪里是我们,分明是陛下啊。如今朝中几乎是新贵只手遮天,陛下哪里会放心?” 莫殷在心里将林星谋从纨绔的形象里彻底扯了出来,道:“烟花柳巷,沉鱼落雁不好吗?” 林星谋轻轻的笑着:“文豪才子,清誉公子不好吗?” 莫殷端起面前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不在乎你究竟想做什么,同道便是友。” 林星谋毫无波澜的看着手中茶水,茶水逐渐平静,缓缓倒映出了他刚刚醒来时的场景。 …… “醒了!公子醒了!快去禀报老爷!” 好吵…… 云笙紧张问道:“公子,公子您感觉怎么样?可还有那里不适?” 身体的机能一点点回笼,林星谋正欲开口却是忍不住一阵咳嗽:“咳咳……咳……” 见状,云笙立刻焦急的给林星谋倒了一杯热水,林星谋刚刚碰到温烫的杯壁立刻缩回了手:“冷咳咳……冷……” “公子是觉得水冷了吗?云笙这就去给您重新烧一壶。” 林星谋急得直冒冷汗:“不……咳咳……给我冷水咳咳……” 云笙连忙将杯中温热的水倒掉大半,又兑上了凉水,林星谋这才困难的小口小口将水咽下。 第120章 “吾儿!!!” 林曲靖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梅院里,林星谋现在脑子是乱成一团糟,林曲靖这一喊还给他喊的清醒了几分。 林曲靖快步踏步进到房内,云笙等人自觉退了出去。 林曲靖小心翼翼的扶起林星谋,道:“吾儿来,把药吃了。” 林星谋正欲伸手接过药丸,林曲靖却按住他的手,将药丸递到了林星谋嘴边,林星谋将药丸咽了下去,没过多久,肺里都通畅了许多。 林星谋此刻有好多话想问,可是不能……至少不能问林曲靖…… 林星谋虚弱道:“爹,我怎么回来了?” 林曲靖红了眼眶,深深叹了口气道:“是宇文烁派人把你送回来的,你都睡了快一个月了,都快吓死你爹了。” “一个月了?!”林星谋不可置信道。 “浓烟堵了肺腑,吾儿能醒来爹都已经很满足了。” 林星谋看着林曲靖,这一年多不见,他爹的头发怎么又白了许多,许是血脉相连,他的心不自觉的痛了起来:“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北狄来犯与我儿有什么关系?” “北狄来犯?!” 林曲靖安抚道:“星谋莫管,如今好好养好身子才是大事。” 林星谋的心好似一瞬间跌入了无间的谷底,北狄来犯……那秦叙白呢?他在哪里?他…… 林星谋想起那日在浮生寺时,秦叙白与自己的说的话,他的心被揪着生疼…… 他甚至都不能将那个人的事情问出口,林曲靖绝不会告诉自己那个人的事情,更不会让自己和那个人扯上任何不必要的关联。 可是他还是好疼啊…… 凭什么啊…… 林曲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道:“星谋怎么了?哪里难受要跟爹爹说啊。” “爹爹,我想吃纺斋的饭了。”林星谋轻声道。 林曲靖立马应下:“吾儿等等,爹爹亲自去给你买。” 说完,林曲靖就将枕头竖起立在床头,将林星谋的上身轻轻的靠了上去,随即,便起身离开了梅院。 林星谋收回视线,无力的垂下眉眼,脑中不断思索着什么。 “公子!”袁烨从房梁上翻了下来:“您受苦了。” “秦叙白呢?” 袁烨低着头,林星谋也没催他,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大人……将军去了前线。” 林星谋始终垂着眼,整个人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不断拉扯着往下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战况如何?” 袁烨攥紧了拳头:“瞭望驿已经被内阁全权接手,前线的任何情报都在内阁处,就是东厂的兄弟们也无从得知。” 这算什么……这分明是要堵住一切,叫这全大靖的人都不知道前方奋战的人到底是谁! 从而……让秦叙白……让秦渊……更好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哈……”林星谋苦笑着:“大靖不会让他回来了。” 他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秦叙白肯定早就明白了,可他还是去了。 林星谋已经哭不出来了,原来悲痛到了极点是真的无法用言语或是泪水来表达了。 读了这么久的史书,真相究竟如何,林星谋心中已经了然了…… 十六万零五十条人命啊…… 累累血债沉沉的压在他的身上压了整整十七年了,就连他自己的命……都像是飞絮一样飘散在这天地间……无根无依…… 脑中思绪万千,林星谋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大靖不需要第二个骠骑大帅,更不需要一位风光无双的将军,大靖需要的只是一把足够听话的刀。 林星谋想要的是让秦叙白活下去,风风光光的活下去。 可是秦叙白想要的呢? 林星谋在心中不断盘算着,他需要一条出路,一条完美的出路…… “袁烨,帮我做两件事,第一件,调查几个人,出生籍贯师承生平等等越详细越好。” “公子要查谁?” 林星谋抬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莫殷,五……四支掌权人,易吹河,景春深还有暮泽,尤其查清楚后三者之间的关系。” “是,那公子要办的第二件事呢?” …… -------------------- 第65章 机关算尽林星谋 林星谋撑着墙壁一点一点的走出梅院,出来时他才发现,梅院的高墙都被加高了许多,林星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关,是不得不过了,也好。 林星谋缓缓来到正堂,坐了许久,林曲靖方回来:“怎么不在屋里休息着?” “走咳……走走。” 林曲靖上前将林星谋抚到桌前,林星谋看着带回来的饭菜微微敛了敛神,道:“爹爹想回京都吗?” 林曲靖微怔,京都?最好是永远都别回去了,他道:“吃饭吧。” 林星谋继续道:“爹爹真的不想回去吗?” 林曲靖好像没听到林星谋的话,用筷子给他夹了点菜:“你身子还没好,只能吃些清淡的,先对付对付。” “可是我想去京都了。” 林曲靖定住,停下了手中动作。 “爹爹不知道,北城有一家红楼院,里面的老板明里暗里都在讽刺林家就是个王八家族。”林星谋恍若无事般道:“先前我被北狄抓去,连北狄人都是这么说的。” 第121章 林曲靖低声道:“别人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不去听就好。” 林星谋微微垂下头:“要不我们回京都吧。” 林曲靖抬手抚摸上林星谋的头,轻声道:“星谋在北城都学了什么啊?和爹爹说说。” 林星谋抬眼直视林星谋,眼里藏着一丝易见的锋芒:“诗书礼易,为政之道。” 林曲靖蹙了蹙眉,他记得当时在信中写过,只需让他学一些礼仪,哪里还有什么为政之道? 林星谋平静道:“爹爹,我们该回去了。” 林曲靖收回手坐回了位置上,一言不发。 林星谋伸手轻轻扯了扯林曲靖的衣摆:“爹,再不回去,上头的人该来将我们赶尽杀绝了。” “陛下当前不会这么做。” “那二殿下呢?”林星谋反问道:“您又如何能保证二殿下不会?” 林曲靖沉着一张脸道:“二殿下再如何势大也夸不过陛下去,在陛下眼中我们这些人和帅府是一样的,我们若是没了,曾经拥护陛下的人也就彻底没了,秦渊还在前线,陛下想要稳住他就绝不会在此时动我们这些人。” 一样吗?还是不一样的吧…… 林星谋一直想不通陛下为何要让秦叙白成为朝堂之上可以掌握一方势力的存在,就算如此这般可以制衡旧族,可是秦渊这个身份本就不为新贵所容,只要秦叙白还在而新贵之中又没有强悍的武将,这就意味着掌握着边境大军的人永远只会是秦叙白或者是南城的宇文一族。 到底是为了对付旧族还是新贵?或是说,都可以。但是陛下凭什么这么放心的用秦叙白?陛下就真的不怕他会反了吗? 现在林星谋明白了,人这种生物太矛盾了,秦渊的身份让陛下吃定了秦叙白不会反,可是陛下也同样忌惮着他,于是陛下给他权势地位,可这份权势和地位是属于秦叙白的而不是秦渊的。 秦叙白就像一条锁链,一端是旧族,一端是新贵。而大战来临,这个世界上就不再需要秦叙白了,至于秦渊,大靖人人都盼着他赢,可同样的,朝中新贵更是人人盼着他死,秦渊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新贵最好的制衡,因为这些人绝不会让曾经陪伴着陛下一路走来的人重新站回陛下身边,更不会让大靖的兵马流落在他们的手上。 这些人…… 一边喝着秦叙白的血,一边还要咬断他的脖颈…… 林星谋凝起心神,道:“我们就是死了,前线就一定会知道吗?就算陛下真的不会动我们,那新贵呢?我们和秦渊不同,秦渊有的是价值,可我们算什么?杀我们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爹,我们如今的处境和所谓的旧族还有什么区别?” 林曲靖紧紧锁眉道:“当初陛下为了拔除旧族势力用尽了所有手段,可即便如此,如今的朝堂之上仍有旧族势力,旧族就是陛下心中一根不得不拔掉的刺,是这大靖人人见之诛之的存在,这其中的道理又岂是你能明白的?” 林星谋冷笑道:“唇亡齿寒!我不需要明白这些道理,我只明白新贵当权,他人皆是旧族。爹您还没发现吗?新贵对付的人早就不是旧族了,宇文府被压的连朝堂的门都进不来,秦渊怕是都不一定有命活着回来!至于爹您,即便您要回到户部,景春深手下的徐严他会把权利还给您吗?!只要彻底铲除他们势力之外的所有人,如今的新贵便是曾经的五族!而如今他们唯一可以对付的绝不是尚在前线与北狄作战的秦渊也不是边境唯一的防线宇文一族甚至不会是可以掩盖他们野心的旧族!是我们!只会是我们!” 林曲靖咬牙,道:“你知道秦渊就是秦叙白了吧。” 林星谋强行控制住微微凌乱的心神道:“我知道。” “那你这是要做什么?”林曲靖蹙眉道:“你知道吗?旧族势微,是秦叙白在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你若要这么做,便是要将他的心血毁于一旦。” 林星谋大笑出声,极尽讽刺道:“哈哈哈哈!谁管他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到底我若是成了,他还得谢我才是。” 林曲靖叹息道:“此事还有待商榷。” 林星谋执着道:“此事没得商榷。” “你还真想跟新贵抗衡不成?!”林曲靖无力道:“就算你爹真的豁出去了,那然后呢?如今的旧族说白了已经是强弩之末,当年的五族势力内部本就腐败,蛀虫频生,陛下又有霍云明开道,如今新贵如日中天,你我又有什么?拿什么跟新贵横?我且问你,你要如何对付新贵?” 林星谋撑着桌案起身后退了几步,朝着林曲靖跪下身来叩了一首,他将头埋在手背上,语气坚定道:“我有一盘棋,赠予天下人。恳请爹恩准星谋前往京都,星谋发誓,此事不成皆乃星谋一人之过,星谋会与林家断绝关系自裁谢罪。此事若成,爹与我便是当世霍云明!” 林曲靖抚面轻笑:“做霍云明有什么好,还不是死了,无人过问。” 林曲靖起身上前扶起林星谋,他也不知道林星谋怎么就变成如今的样子了,他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若去,爹不拦你,只是星谋啊,陛下是决计容不下旧族的。若是脱不了身了……爹来救你。” 林星谋不言,只是这么直直的望着林曲靖,他默默在心里对林曲靖说了一句对不起,从今往后,他也许还会对不起更多人,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过他也不算说谎,如果真的败了,哪怕是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也好,绝不会让林家遭难。 第122章 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旧族是不为天下人所容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林星谋才不在意新旧两方会变成什么样,谁输谁赢都无所谓,他就是要两方斗起来,斗的越狠越好,最好把皇位上的那个人拉进来一起斗,不触及高位者利益,焉能求得我所谋? —— 思绪渐渐回笼,林星谋浅浅的笑了笑,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莫殷问道:“金樽庭的流水不对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可星谋是如何知晓那金樽庭的背后人是那徐严的?” 林星谋轻轻放下手中茶盏,道:“我之前在京都给泠尘行选店面的时候看中那金樽庭了,不过想到这也是老产业得先打听打听,这一打听不得了,金樽庭背后原是有两个老板,一个日日泡在金樽庭一个几乎从不露面,也是听里头的吃酒人醉后说道那位老板姓徐,这京都城里姓徐的有钱人也就只剩他徐严了。” 莫殷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道:“你这泠尘行可是说话之地?” 林星谋轻笑道:“这店铺是我的,自是想说什么说什么。” 林星谋也没想到,他来京都后才发现,店契的名字已经是他林星谋了。 林星谋关切道:“修远虽说入了内阁但也切莫掉以轻心,徐严未必就真的不在意金樽庭一事。” 莫殷语气轻飘飘的无所谓般道:“星谋以为,我为何会在内阁当差?” 林星谋凝神,眼眸微垂,道:“内阁无权却最是靠近陛下,孙丞相总归还是不放心修远,但也是想在陛下身边安插人手,不过陛下既然真的允了,难说陛下是希望修远能够反过来对付孙丞相还是希望修远与孙丞相离心。” 莫殷平静道:“陛下高明之处就在于此,陛下想要的是我既能与孙丞相离心又能为陛下办事,偏偏内阁无权,旧族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否则满朝文武哪儿能全无异议。” “那修远自己呢?”林星谋抬眼,眼神中透露着犀利的光芒:“修远是想助陛下,还是孙丞相?” “星谋哪里是在给我选择啊,事已至此,孙丞相那边我是留不下了,倘若我真能再上一步,孙丞相也绝无可能冷眼旁观。反观陛下这边正缺人手对付新贵,尽管陛下同样不会看着我迁升,但至少在陛下这边我们有的是机会。” 林星谋笑而不语,他自认是算计不过霍云明的学生的,说多反而无益。 莫殷道:“星谋打算什么时候夺回户部?” 林星谋淡淡道:“不急,该来的总会来的,要我说这户部很快就会自己回到我们这里,修远可信?” 莫殷挑眉:“星谋又在打什么小心思?我该说你什么好?神机妙算还是机关算尽?” 林星谋还真在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道:“非要这么极端吗?若真要这么说的话,神机妙算我哪里算的过旁人,顶天了也就勉强称得上是机关算尽吧。” -------------------- 第66章 军饷暗度争权谋 北方,边境。 “切!他以为他宇文烁是谁啊?!仗着自己会耍枪就敢孤军深入!最后还不是得让将军去给他擦屁股!” “这谁说的准?搞不好他宇文烁就仗着自己是秦渊将军的侄子呢!他这个副将都说不定是怎么来的。” 大靖军营内,宇文烁被卸下了战袍,扣下了风哮枪,趴在刑凳上。 一位将士在一旁大声念道:“副将宇文烁,阵前不知轻重,违抗军令,罚四十军棍!打!” “唔……”宇文死死咬着牙,军棍落在身上是真够清醒的。 在不远处的一个敞篷外,站着一个高大孤寂的身影。 副官在一旁道:“将军,您可需休息片刻?” “京都那边还没批来军饷?” 副官汗颜,叹息道:“已经问过许多次了,户部那边的意思是大靖这些年开支的地方太多了,实在是批不下来。将军您之前拿出来充当军饷的也快……” 秦叙白目光望向行刑场,心中却是不断思索着:“再去催,就说再不批军饷,大军只能去当土匪恶霸了。” “是,将军。” 棍棒声一声一声的传来,秦叙白在心里默默的记着数,到了四十后棍棒声停下,秦叙白这才转身走进了营帐里。 秦叙白算着大军目前所剩的物资还能撑多久,一边儿算一边儿骂:“一个两个吃钱长大的,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够八万的大军吃上半个月一个月的,徐严孙子再批不下来,脑袋都给你劈了。” 不多时,一个略微有些沉重的步伐缓缓朝着秦叙白的帐子靠近,秦叙白抬眸静静等待着。 宇文烁缓缓走至帐外,大声喊道:“末将知错!” “进来。” 宇文烁站直了身体掀开帘子,走进营帐后单膝跪下:“末将知错了。” 秦叙白看着宇文烁低着头的样子,道:“错哪儿了?” “阵前不听将军指挥,擅自深入敌方拖累大军。” “放屁!”秦叙白厉声道:“你错在没能一枪穿了北狄将领!” 宇文烁意外的抬起头望着秦叙白,秦叙白呵斥道:“明日起每天连续挥枪千次,停一次十军棍,你服是不服?” 宇文烁复杂的看着秦叙白,道:“末将服。” “你腿被打废了?跪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我是指望我亲自扶你起来?” 第123章 宇文烁微怔片刻,随即立刻起身站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哪曾想北狄哈克竟然那么厉害,打了那么久都分不出胜负,后来直到小……将军来了,那是他第一次真正亲眼见识到这个人的厉害,也是终于明白了这个人凭什么担得起这刀道第一人的名号。 那哈克的弯刀诡异的不像话,而秦叙白的刀却好像什么都能化解,什么都挡不住。他知道,自己离这个人不论是武功作战还是谋略都还差的太远。 宇文烁的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犹豫了许久也没有开口。 许是他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秦叙白都看不下去了:“不会说话就把嘴巴缝起来,长着也是没用。” “我爹也和你一样嘴……”贱吗…… 宇文烁连忙控制住自己的舌头,这半年以来,他算是看出来了,不论是练兵还是对付北狄,秦叙白是真的够狠。 秦叙白的表情凝固住了,一言不发,宇文烁试探性的偷看了他一眼,只一眼,秦叙白这脸色冷的他实在是不得不低下头。 秦叙白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秦淮嘴贱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也是挺贱的。 宇文烁只觉得营帐内氛围怪的让人实在难受,半年里,他从没和秦叙白提过这些,他对秦叙白的印象只在于外公偶尔的感叹以及盛坛的盛况,对于自己爹娘……外公则是彻底闭口不谈,他也无人可问。 后来真的见到秦叙白了,他好像就真的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他这个小叔叔看上去也并不像外公说的那般……温和? 反正自己这个小叔叔只主动跟自己说过两次话,一次是问他是不是宇文烁,还有一次就是问半年前在岷珠山前的驿点里救了哪些人。 至于宇文烁自己,有的时候倒是想和他说话,但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喜欢说话,加之秦叙白治军手段实在是狠辣至极,宇文烁也不知是怎的,血脉里莫名其妙的对秦叙白产生了一丝恐惧。 “你爹的嘴对你和你娘不贱。” 宇文烁愣住,他抬起头看向依旧冷着一张脸的秦叙白,他小心翼翼开口道:“那我爹和您一样严厉吗?” 秦叙白平淡道:“他不严厉,他喜欢糖一样的教育。” “糖一样的教育?”宇文烁有点儿没明白。 “甜。” 宇文烁心里有点震撼,他还以为他爹要么是外公似的慈祥要么就是小叔叔一样的魔鬼,糖一样的教育……是什么样子的? “我爹对我……有什么期望吗?” “不知道。”秦叙白回忆着过去,秦淮确实没和自己说过这点。 宇文烁继续问道:“那我娘呢?” “不知道。” 宇文烁撇了撇嘴,近乎是无声嘟囔道:“什么都不知道……” 秦叙白睨了他一眼,道:“你可以问点我知道的。” 我哪儿知道你知道什么?不是!这都听得见?!这怕不是真的魔鬼啊! 宇文烁思索片刻,道:“那我爹娘长什么样子?” 秦叙白看着宇文烁的脸,道:“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你爹长什么样子,你娘比你二姨脸型锋利些,身形高一些。” 宇文烁在脑海里试图把这两张脸放在一起,这样也算是见过自己爹娘了吧。 宇文烁犹豫道:“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我……挺想见见你的。” 秦叙白敛了敛冰冷的神情,平静道:“事儿多,没空。” 宇文烁低着头,他明明跟这个人没有什么亲情的,可是也不知是怎的,眼眶莫名的红了。他深吸一口气,道:“若我们赢了,你以后会来看我吗?” 秦叙白心中无奈,先活的下来再说以后吧。 “有空再说。” “将军!将军!”副官喘着粗气迅速跑进了秦叙白的帐篷:“北城浮生寺内的无偌大师给我们送来了九十万两军资!” 无偌大师?大师一贯视金钱为粪土,铜臭味儿更是沾都沾不得,怎会送来这么多钱?秦叙白心中存疑。 “去看看。” 秦叙白快步来到物资库,他仔仔细细的检查着这些银子,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就在他开口最后一个箱子时,箱子里面摆放着一枝红梅和一封无名的信笺。 秦叙白珍重的拿出红梅,红梅的香气里竟还掺着一丝淡淡的茶香,是那个人泡的。 秦叙白又打开信笺,里面只有寥寥几字,梅绽,愿安,待归,星星。 秦叙白伸出手,一笔一划的描摹着那个人的笔迹,待到描摹了记不清多少遍后,又难舍的将信笺亲手投入炭火中焚烧殆尽,连带着那一枝芳香红梅。 还好你还在…… —— 京都城。 林星谋站在一院子的红梅中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袁烨开口问道:“公子,剩下的钱要怎么送去北城?” “送了一百万,到了九十万,之后继续送到的只会越来越少。” 袁烨愤恨道:“这群杀千刀的!” 林星谋平静的凝望着一树又一树的红梅,道:“莫殷那边怎么样了?” “东厂的兄弟说,莫殷还查出了点二殿下的秘事,具体的还不清楚。” 林星谋轻笑,景春深的秘事他不感兴趣,只不过这半年来,景春深动手的速度是真的半点不含糊,先是将四支之二全部收归门下,又是断了前线的军饷。只不过让林星谋没想到的是,易琛竟然没有站在景春深这边,还公然在朝堂之上与景春深叫板,林星谋还以为有易吹河在,易琛怎么也会给景春深两分面子,这么看来,朝堂之上对景春深有意见的还是大有人在。 第124章 “公子,那前线要那边怎么办?” 林星谋思索片刻,道:“快了,大靖很快就会拨下去的。” 不多时,梅院便来了一位熟悉的人。 “我猜到你那什么秦星的名号是假的,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原来你是林星谋啊。” 林星谋带好面具,微笑道:“侍郎大人见笑了,还望大人莫要与我这等小人计较。” 易吹河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我不至于为这点儿事儿跟你计较,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林星谋叹了口气道:“侍郎大人你也知道,我爹不过是个挂名尚书,我爹非要我来京都待着,我这来了也无事可做,到想去户部看看我爹从前办事儿的地方,谁成想竟是连门都进不去,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易吹河蹙眉思索片刻:“这事儿好办,我带你进去!” “这还是不劳烦大人了,我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林星谋推辞道:“进不进于我而言并无甚所谓,只是难免有些心寒罢了。” 易吹河怒道:“这还得了?!这个徐严,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林星谋拱手道:“侍郎大人莫气,我今日请大人来是想请大人喝茶的,大人应当还没喝过泠尘行的茶吧。” 易吹河憋着一肚子火,哪里还管的上什么茶不茶的,他道:“改日吧,我先走了,你改日空了定要再喊我啊!” 易吹河说完便火急火燎的转身离去了,林星谋在原地喊道:“诶!侍郎大人!” 林星谋喊了两句便噤了声,他望着易吹河离去的方向淡淡笑了笑。 明明知道自己骗了却还这么“天真”的赴面,自己不过随便说了两句话却气成这样,这是真傻还是假傻? 林星谋并不在乎易吹河是真傻还是假傻,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易吹河绝对不会放着户部这么大的一个香饽饽不去啃上一口,就算是把自己当去闹腾的借口也好,林星谋巴不得这些人能让全京都知道林家回来了。 袁烨担忧道:“公子,您就不担心他这一闹让新贵注意到你吗?” 林星谋答非所问道:“你说易琛为何不愿归属于景春深?” 袁烨思索片刻道:“我虽不懂这些,但是朝堂应该是有规矩的,至少皇子的权利是不能盖过陛下去的,易琛若是也归了二殿下,那陛下应当是要起疑了。” 林星谋淡淡道:“算你说对了一半,户部的油水得有大靖的一半吧,谁不想要这个位置?可是只要有景春深在又有谁敢去查?易吹河肯来见我,不过是因为我是林星谋罢了,有了我这个由头,易吹河大可将徐严查个底朝天。不过平衡本身就是制衡,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就错在易琛没能早点向陛下表态,即便他没有站在景春深这边,陛下也不会把这个位置交给他的,不只是他,新贵之中没有人拿的到这个位置。” 袁烨想了许久,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如此一来,林星谋虽然走进了这些人视野里可同样也走进了陛下的视野里! “等着吧。” -------------------- 第67章 军饷疑云何处寻 半月后。 宣政殿内。 玄德帝看着送来的一沓一沓的奏折,不用看都知道,全是弹劾徐严的。 易琛站在下方拱手道:“陛下,徐严身为户部主管却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甚至扣押了边境军饷挪为私用,实在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臣恳请陛下严惩徐严!” 玄德帝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开来看了看,神色平静道:“爱卿之子查出户部这么大的空缺,实乃国之栋梁,爱卿献策为国分忧,辛苦了。” 易琛低下头,道:“此乃臣与吹河应尽之责,不敢居功。” 玄德帝淡淡的瞥了易琛一眼,道:“那爱卿以为,如今户部主位空缺,何人堪当此大任?” 易琛手心冒着冷汗,却依然坚定道:“户部乃国之要位,当以陛下所任,臣不敢擅自以为。” 玄德帝轻笑,道:“朕以为徐严一案,吹河功不可没。” “臣替吹河谢……” “那朕便特许吹河协助爱卿共治刑部,爱卿意下如何?” 易琛微怔,随即立刻道:“臣,谢陛下!” 玄德帝抬眼道:“既如此,爱卿便退下吧,户部一事,朕已经有了打算了,刑部事烦,爱卿也是劳累,就莫要在此费心了。” 易琛尊敬道:“臣多谢陛下关怀,臣告退。” 易琛缓缓退了出去,行至殿外他才将头抬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晦暗起来。 共治刑部?陛下还当真是…… 易琛冷笑,他倒想看看,陛下究竟能有何打算。 宣政殿内。 玄德帝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钱币,目光飘向外头的柳树,淡淡道:“林曲靖还在松江府?” 蒋熙试探性揣测着玄德帝是心思,道:“是,林尚书还在松江府。” 玄德帝收回目光,道:“他这是真不打算出来了。” 蒋熙想到一人,道:“陛下,可那林星谋尚在京都,据臣所知,林星谋来京都是受了林尚书的意的,想来,尚书大人也并非执意隔岸观火。” “林星谋?易吹河去查户部就是借了他的名义吧。”玄德帝眯了眯眼,像是来了点兴趣道:“这个小滑头,从小就是个人精。” 第125章 蒋熙微微抬眼窥视着陛下的神色,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多少也能看出来点陛下的心意,他开口道:“陛下可需召见这林星谋?” 玄德帝侧头道:“人都快被老二吓死了,少去为难人了。” 蒋熙垂下眼,林尚书啊林尚书,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啊,来日可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啊。 次日清晨,早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徐严贪赃枉法,敛财吞食军饷百万,兹废其位,交与东厂。特封林星谋任户部侍郎,代为管理户部,不得有误,钦此。” 林星谋端正的跪在下方,道:“臣领旨,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星谋神色淡淡的,站起身后,在一众文武之间,显得格外养眼。 玄德帝随意的看了他两眼,看上去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下朝后,不少人围着林星谋恭喜,林星谋微笑着应对着。 不多时,景春深也凑了过来:“林侍郎,可否皆步一叙?” 林星谋站直了身体,正视着景春深,温和有礼道:“殿下请吧。” 林星谋走在景春深身后,二人就这么走到一旁,身后是他人的纷纷议论声,林星谋却是毫不在意。 景春深嗤笑道:“林侍郎真是好手段。” 林星谋拱手:“殿下说笑了,臣从未接触过官场,实在是惶恐万分。” 景春深望向林星谋空空如也的腰间,笑道:“本殿还以为,林侍郎是重情重义之人,未成想,林侍郎也擅审时度势。” 林星谋唇角微微勾起,淡淡道:“情义这种东西对臣而言并非必须之物,臣更在意的,还是当下所能把握之物,至于别的便是连草芥都不如。” 景春深眼中笑意不减:“侍郎好茶,本殿府上新进了不少好茶,晚些便给林侍郎送去,侍郎可莫要推辞。” 林星谋拱手道:“臣多谢殿下。” 新官上任,总是免不了场面一番,直至午时,林星谋才回了家。 袁烨问道:“公子,二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星谋缓了一口气,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意思意思,你若当真便没意思了。” 袁烨:…… 从过往的印象里可得知,景春深绝不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但也并非毫无人性,说白了就是更在乎利益罢了,这样一个人本身主观上就不可能相信林星谋在绝对的权势面前真的还会记着秦叙白,更不会发现被林星谋腰间被腰带盖住的归。 不过同样的,景春深也绝不会信任林星谋,与其说是示好,倒不如说是暂时休战。 林星谋阖了阖眼,大脑飞速运转着。其实从莫殷进入内阁起,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平衡!一定要重建平衡! —— 东厂大牢内。 “吞钱还需要人指使?我穷疯了不行?” 审讯官扶额道:“边境将士的军饷你都敢吞,说无人指使狗才信!” 徐严摆了摆手无所谓道:“老子就是敢你就说怎么着吧,你们东厂不是最擅长严刑逼供的吗?怎么秦叙白不在了你们就不敢了?有能耐你用刑啊!来啊!” 审讯官死死盯着好似不要命了般的徐严:“如你所愿,来人!” “这位兄弟莫要冲动。”林星谋快步走进道。 审讯官看向来人:“原是林大人,下官参见林侍郎。” 林星谋点了点头,道:“陛下有令,不可对徐严擅自动用刑罚,莫要被他牵了去了。” 审讯官蹙了蹙眉,侧头阴狠的朝着徐严道:“陛下的命令我等固然不得不从,不过这人实在嘴硬,这来的路上掉个胳膊缺条儿腿的与我东厂又有何关系?” 林星谋轻笑道:“这就激动了不是?不妨让我与他说两句话,说不定过会儿他就肯交代了呢?” 审讯官思索片刻,道:“侍郎大人请。” “有劳了。” 林星谋走进牢房内,其余人皆是自觉退了出去,房内赫然只剩下了林星谋与徐严两人。 林星谋就站在一旁淡淡笑着看着徐严,一言不发。徐严被他看着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道:“你就是林星谋?真是浸了毒的嘴,你什么时候来过户部?还我不让你进,你他妈来都不来我怎么让你进?!” 林星谋继续笑着看着他,仍是没有说话。 徐严心底莫名有些慌张,道:“我说了我没人指使!” 林星谋这才慢慢悠悠开口道:“我没说你受人指使啊。” “那你还不识相把我放了!” 林星谋好笑的瞥了徐严一眼,道:“抓你是陛下的事,审你是东厂的事,我哪来的权力放了你?” 徐严朝着林星谋啐了一口痰:“那你来干什么?!” 林星谋轻飘飘道:“闲来无事,来看看被遗弃的笑话。” 徐严不屑的瘫在地上:“呵,你一个烟花公子装的倒是人模人样的,还以为你真的有多大能耐,说白了也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别以为你当上了户部侍郎就能怎么样,这个位置没那么好坐,我看你能嚣张几时!” 林星谋淡淡开口道:“你看不了多久了。” “烟花公子就是鼠目寸光。” 林星谋略微往前走了几步道:“你莫不是真的以为在东厂管住自己的嘴,过几日放到刑部易吹河会救你吗?” 第126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林星谋继续平淡道:“我去没去过户部很重要吗?重要的是拉你下马的人不是我啊,是你所信任的易吹河以及……景春深啊。” 徐严目光一凝,随即又恍若无事的继续瘫着,道:“信他们?一条装模作样的毒蛇,一条脑子有病的疯狗,我信他们做什么?” 林星谋缓缓俯下身,道:“我看过你的信息,你没有任何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可你还是这么做了,想来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不过生意得互利才有的赚啊,如今你都成了人人唾骂的阶下囚了,可他们呢?在你有用的时候就护着你,把你当做敛财的工具,如今你没用了便毫不犹豫的舍弃你,变成了他们赚足脸面的踏脚石,不可悲吗?景春深恨不得你立刻死在东厂甚至都不需要过刑部,至于易吹河,徐严你不知道吗?他可是很期待和你见面啊,他有很多话想要问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严笑了,笑得越来越肆虐:“谁在乎啊?!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封口这点规矩谁不明白?” 林星谋轻声道:“你还是没懂,徐严,易吹河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他跟景春深不是一条心的,叫你什么都别说只放心等他救你吧,不过徐严啊,你还记得暮泽吗?” 听到暮泽两字,徐严神色猛地一震:“你怎么会知道暮泽!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啊。”林星谋笑的越来越阴森:“你说要是我告诉易吹河当年暮泽已经打算主动向陛下说明一切,但是被你强行带走交给了景春深,你猜猜,他会不会弄死你?也不对,他当是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 徐严封模般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景春深!是他要这么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不是你?”林星谋嗤笑:“景春深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威胁你去这么做的吗?你告诉易吹河是景春深指使的他会信吗?徐严,景春深就是把你当作一条没有用了的狗罢了,不论生死,从始至终你的用处就只是替他景春深遮羞罢了。” 徐严双目冲血的死死盯着林星谋,随即却又彻底疯了般大笑出声:“我没人指使!我没人指使!!!” 林星谋讽刺道:“你真可悲。” 徐严凝视着林星谋,笑道:“林星谋啊林星谋,你确实是个意外之喜,不过你错了,不论是易吹河还是景春深,确实没人指使我。你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不如去看看户部吧,那里有我送给你的一份大礼。” 不对! 林星谋心下大惊,徐严确实吞了百万军饷不错,那钱呢?钱去哪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严癫狂大笑:“都去死吧!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臭虫!一起死吧!全都去死吧!!!” 林星谋猛地上前掐住徐严的脖颈,咬牙切齿道:“你把军饷送给北狄了。” “送?”徐严眼中充满疯狂的恨意:“我这么爱钱的一个人,怎么会是送呢?林星谋,我是输了,景春深和易吹河也被你摆了一道,可你就真的赢了吗?大家都是槛花笼鹤 ,不过是为自己博一条出路罢了,你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东西在哪儿,如何?” 林星谋愤恨的盯着面前这个疯子,这些人,全他娘的都是疯子! 林星谋阴狠道:“你除了告诉我军饷在哪里你还有的选吗?这般笃定没人敢动你,易吹河和景春深也知道这事儿吧,想来他们的手段应该比我多多了,既然他们都不会杀你,那就让他们好好招待招待你,我就不陪你浪费时间了。” 言毕,林星谋起身就走,一眼都不再施舍给徐严。 “林星谋!你回来!!!” 林星谋对徐严的喊声充耳不闻,这么庞大数额的军饷放在哪里都太惹人眼了,他们都错了,军饷很有可能已经不是银子了,变成了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要得了这么多钱? 有一个东西!林星谋的心仿若顿时沉入了谷底,枪械!如果是为了大规模生产枪械…… 林星谋咬牙:“艹!” “公子,军饷怎么办?”袁烨焦急问道。 林星谋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道:“徐严的手应该还伸不了太远,召集目前所能召集的所有人,去查查城内外所有能炼器的地方,京都城外的驿点也要查。” 袁烨严肃道:“那户部呢?” 林星谋思索道:“易吹河已经查过了,要是有的话早就查出来了,况且看徐严那个样子,明显没被查到。” “是,我这就去办。” 林星谋气的脑子都快炸了,真是一群活生生的虎豹豺狼,没有一个好对付的。 -------------------- 第68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林星谋来到户部,叫人拿来了账本,这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这账上的亏空数额实在是大的吓人,就是林星谋都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林星谋气的将账本狠狠扔了出去。 “烂摊子!” 林星谋抛开自己的目的,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这个位置,钱多烧的慌吗? “来人!”林星谋大喝。 一队又一队的人从屋外迅速跑进来,林星谋指着桌案上的账本,道:“辛苦诸位通知下去,两日内,算清楚,一个一个亲自来找本官,若是中间算岔了,本官定当面指教。” 第127章 “是,大人。” 两日内,林星谋几乎是日夜不停的召见了户部内的所有人,连打扫的大爷都没放过,这问了一圈儿下来,还真是半点儿枪械的消息没找到,破烂铜臭的麻烦事儿倒是发现了不少。 林星谋看着徐严账面儿上亏空最严重的一处,竟然是金樽庭,金樽庭每日流水都得上千了,怎么亏的了几十万两真金白银的? 林星谋越想越不对劲,道:“袁烨,查的怎么样了?” “回公子,所有地方都翻遍了,没有消息。” 林星谋思索着,徐严绝不可能这么愚蠢,这账面儿上问题这么大倒像是故意搞出来混淆他人视听的。 袁烨担忧道:“公子,东西不会已经送到北狄了吧?那徐严没准儿就是想拖延时间。” 林星谋蹙眉道:“这么大批量的东西肯定走不了官道,去北狄各条路线也都有东厂看着,想送东西没那么容易。派点人去金樽庭正铺查查,不能多不能少,剩下的乔装一下在正铺四周和分铺附近藏着,有问题先别急着动手,跟上去再说。” 袁烨恭敬道:“是,公子。” 袁烨走后,林星谋又唤来了许多身形较为粗犷的户部官员,微笑道:“走吧几位,该去讨债了。” 刑部大牢内。 易吹河一身金丝黑袍懒散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不同的刑刀。 “还是不肯说吗?” 易吹河面前是一个披头散发,脸色发白,四肢都被绑在了木桩上的中年男子,仔细一看才会发现,这人竟然是徐严! 徐严怒吼道:“易吹河!你简直胆大包天,我可是朝中重臣!你敢动我,陛下绝对不会放过你!” “朝中重臣?”易吹河随手拿起一把小刀对着徐严的心头比划了一下,道:“你官至几何啊?陛下不会放过我?那还要看徐重臣能不能活着出去告我的状了。” 易吹河右手一抬,身边的狱卒便摆了摆手中的鞭子朝贺岭走去,惨叫在牢房中徘徊不断。 易吹河眼都懒得抬,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易吹河这才慢慢悠悠的开口:“东定之变的真相是什么?暮泽是怎么死的?” “呵呵……呵呵呵……”徐严悲寂道:“果然……你们不会放过我……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易吹河神色猛地一震:“你在说什么?谁不肯放过你?告诉我!是谁在威胁你是谁让你诬陷东定侯的?” “诬陷?”贺岭脑中混乱至极,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笑出声:“哈哈哈!谁诬陷他了?东定侯就是谋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任你再不信又如何?这就是事实!哈哈!!!哈哈哈哈……” 易吹河站起身,将手中小刀狠狠钉入徐严右肩处,道:“撒谎。” “啊啊啊!” 惨叫声不住,徐严叫着叫着便再度笑了出来:“哈哈哈……易吹河你次次识人不清,真是可笑啊!” 易吹河狠戾的将小刀彻底插进徐严的关节处,就这般折磨着他,那眼神活像是要讲徐严剥皮抽筋似的。 “大人!”一个官员从外头立刻跑了进来,先是被这一幕怔愣了一瞬,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凑至易吹河耳边小声道:“大人,林星谋来了。” 易吹河蹙了蹙眉,这个人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来做什么? 易吹河瞥了眼徐严,道:“让下面人把嘴巴管好,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大人放心,兄弟们心里都有数。” 林星谋在刑部四处晃悠着,也不知道林星谋来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刑部的官员愣是没敢拦着,林星谋先是没忍住把土都踹进小水池里,又是看哪颗树不顺眼了,非要让人拿剪子来立刻修剪了。 现在,他在一间屋子前看到了一条小白狗,这条狗也不知是怎么吸引到林星谋了,他硬是站在白狗对面移不开目光。 林星谋啧啧道:“想不到你们易大人还喜欢养小动物。” 官员汗颜道:“林大人,这三水啊我们大人极为上心,您……” “水?”林星谋微微笑道:“巧了不是,我和水可是有过不少过命之交。” “那您不如……” “差点在阎王爷那里过了我命的交集。” 放过它…… 官员满头大汗,咽了咽口水,谨慎道:“那大人您是想……要了它的命?” 林星谋瞥了一眼这官员,瞧这样儿,是得有多宝贝啊,林星谋轻笑:“你猜?” 官员连忙朝着林星谋行了一个大礼:“求大人高抬贵手!” 林星谋眯了眯眼,余光看到即将到来的易吹河,淡淡道:“我可是何处惹到你了?你怎的诬陷我?” “啊?”官员一脸无措的望着林星谋。 林星谋朝着赶来的易吹河道:“易大人,你这刑部怕不是不欢迎我,我就远远看了看三水,你手下这是诬陷我要杀了它呢。说来也是叫人难想,原来在这人眼里,我竟是比不得一条狗。” 易吹河早早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只道:“竟有此事?!” 易吹河狠狠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官员:“规矩都废了?为个畜牲竟敢对大人无礼,自去领罚!” “是……”官员畏畏缩缩的起身退了下去。 林星谋仔细打量着这个易吹河,果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128章 先前自己刻意吓那官员,看他恐惧的样子不似作假,更没必要为这条白狗跟自己作戏,想来易吹河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林星谋叹了口气,道:“倒也不必如此啊。” 易吹河大义凛然道:“不懂规矩的东西就该罚,免得乱了尊卑体统。” 林星谋心里冷笑,这是在点自己呢。 林星谋只当做听不懂,道:“前些日子大人说若是得空了,定要找您吃茶,大人可愿随我去趟泠尘行?” 易吹河故作叹息道:“没空啊,还要审那个徐严呢,嘴硬得很。” 林星谋闻言浅浅顿了顿:“徐严?还要审什么?他不是已经定罪了吗?” 易吹河扶额,道:“哪儿那么轻松?什么都不说,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啊!” 林星谋垂眸,神色有些焦急:“这该如何是好?” 易吹河暗自睨了林星谋一眼,果真是为了徐严来的,易吹河这下可以确定那些军饷应当也不在林星谋手中,那就只剩下了…… 易吹河蹙了蹙眉,那人的算盘多的一个脑袋都装不下,比起林星谋只会更不好对付。 林星谋摆了摆手,道:“先不管他了,易大人你有钱吗?” 易吹河一怔,什么玩意儿? “钱?我……有啊……怎么了?” 林星谋双眼放光,好像溺水之人终于抱住了一颗浮木般,道:“大人你是不知,这个户部的坑就是个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上,你可否先借我点钱啊,我很快就还你!” 易吹河嘴角抽了抽,道:“可以啊,当然没问题!你要多少钱?” “一百万两白银!” 易吹河:…… 林星谋上前用力抓住易吹河的双肩,语气兴奋道:“易大人你可真是太仗义了!我就和户部其他的官员说刑部的易大人一定会借我的!” 易吹河被这个数目震的呆呆道:“一百万……会不会有点……” 林星谋打断他,道:“不多不多,我知道易大人你心善,但是一百万就够了!剩下的我再去想其他办法!” 不多……真他娘的不多…… 易吹河有些抓心挠肺的烦躁,他的表情活像是要把林星谋狠狠的踹出刑部大门! 林星谋却似瞎了一般,继续高兴道:“大人你快命人把钱准备好,我带了十几个人来搬,就不劳烦你的人啦!” 说完,十几名户部官员立刻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窜了出来,自觉排成了两列,同时齐声大喝道:“多谢易大人!” 易吹河瞧这这阵仗,心道:人都特么提前备好了……这他奶奶的哪里是为了徐严?!分明是自己不想掏钱补户部的篓子!特意来讹钱了! 林星谋狠狠地推了易吹河一把,道:“大人快去吧!” 易吹河在心里疯狂咆哮:林!星!谋!你真他娘的是个孙子! 易吹河快步来到正堂,表情都被气的扭曲不已。 易吹河抬手用力一拳打在墙壁上:“他奶奶的!” 一位官员在一旁试探性开口道:“大人……这真要给吗?” “不给?”易吹河气笑了:“有不给的余地吗?那孙子绝对找着徐严那厮的账本了,平日里刑部的账也没少走过徐严那处。” 官员愤恨道:“那也绝对没有一百万啊!” 易吹河双目赤红:“账本在那孙子手里,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去备,赶紧把那孙子送走!通知下去,以后都禁止放这孙子进来!” “是!” -------------------- 第69章 画虎画皮难画骨 林星谋看着大堂内一箱又一箱的白银,是乐的都快合不拢嘴了,他的目光连一瞬都没舍得离开这些钱,他笑道:“你们大人了?怎么不来了?” 刑部官员在林星谋身后翻了个白眼:“大人还要忙着审讯,就不送您了。” “这样啊。”林星谋站起身拍了拍手:“那我们就不等了,走吧。” 林星谋一行人抱着一箱箱的白银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刑部,一路上,林星谋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哀怨的目光。 白银放至马车内,林星谋一行人走小路回了户部。 其实户部的账林星谋已经填的差不多了,但是吧,这空缺的巨头总不能全让自己来补吧,大家都有掺和那就大家一起来补好了,有福不能同享但是有难可以同当啊。 况且自己也把那军饷的消息透露给易吹河,就当是还了吧。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了。 易吹河和景春深绝对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景春深没有处理了徐严是因为他知道只有徐严知道军饷的下落,因此,易吹河同样绝不会杀了徐严,至于暮泽的事情,很明显的是景春深并不打算让那些事暴露在阳光之下,若是徐严真的说了,景春深那个疯子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至于林星谋自己嘛…… 终有一日,他会让所有尘封在焦土之下的英魂得到光明的超度,让秦叙白以一个人的身份,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回到这片土地上。 林星谋阖上眼放松着大脑,跟一群疯子算来算去,是真的挺费心的,你之前一定……也很累吧。 辛苦了…… 袁烨从外头快步跑进户部:“公子!” 林星谋来不及多休息,立刻问道:“如何?” 第129章 袁烨摇了摇头:“金樽庭没有问题,分铺也没有任何反常。” 林星谋紧紧蹙着眉,大脑被迫强制运转着,究竟漏了哪里? “这么久过去了,军饷肯定已经变成了枪械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徐严凭什么确定这批东西可以送的到北狄?徐严扣下了大军军饷,然后将军饷用去打造枪械,可是京都城内外根本没有一家铺子接过这活,那徐严究竟是怎么打造的枪械的?” 袁烨也闷头思索着,道:“之前负责枪械制造的是大殿下啊,那徐严又是怎么知道怎么打造枪械的啊?” 大殿下…… 林星谋突然想到了什么:“制造图!” 林星谋强行镇定道:“哈日珠潜伏大靖多年,先前北城所见到的制造图很有可能就是哈日珠传出去的,大殿下身亡成谜,十有八九和哈日珠脱不了干系,如果这批枪械还没有被送往北狄……大理寺!接手大殿下遇刺之事的是大理寺!” 林星谋心中燃气阵阵怒火,这群混蛋!此事景春深也当是不知晓的,大理寺没有将枪械一事透露出来,想必是得了他人受意的。 是谁?陛下吗? 不……不应该…… 陛下没有理由…… 军饷一事,前线只知道是被徐严吞了,至于这军饷究竟何去何从,秦叙白军中根本无人知晓!而若此时……这批枪械突然出现……后果…… 林星谋彻底明白了,徐严只是个幌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走了,而此时真正的军饷也就可以送走了! 林星谋什么都顾及不上了,焦急道:“快!去大理寺!通知所有人,守住京都对外的一切通道包括官道!严禁任何人擅自出入!” “是!” 不管是谁!做出此等卖国之事,全他娘的该死! 林星谋心中恨意难消:“这些人是真的不怕火势失控烧到自己头上啊,水枯了鱼还活的下去?北狄难道就会放过这些自作聪明的家伙吗?一帮吃饱了撑的蠢货!” 林星谋迅速赶到大理寺,行至门前,他又不得不顾忌着仪态,林星谋深深吸了一口气,放缓步子走进里堂,这里堂内竟赫然坐着陆程飞与孙项两人! 两人稳坐高位谈笑风生,好像与世隔绝的世外高人般,外头发生的一切风吹雨打都与他们毫无关系,林星谋眯了眯眼,他终于明白了老师为什么说朝堂之上生人无鬼怪多。 这些东西,哪里称得上什么人?分明都是些披着人皮的恶狼! 林星谋站在堂外,神色平静到了极点,恭恭敬敬朝里头行礼:“下官林星谋,见过孙丞相,陆大人。” 孙项瞥了眼来人,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林星谋一番,手中还在不停的盘着玉器。 陆程飞开口道:“这都快入冬了,林大人身子不好,快请进来吧。” 林星谋站直身体,缓步走进里堂,林星谋看着这二人的样子,想来景春深也未必压得住这两只洪水猛兽。 这样一看,景春深至少没做出过什么对大靖不利的事情。 林星谋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和这些人打交道,一丝出错便是彻底万劫不复。 堂内安静许久,陆程飞这才开口问道:“林大人怎么来大理寺了?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林星谋轻叹一口气,道:“说来也是下官的不是,徐严留下的窟窿下官实在是填不起了。” 孙项沉沉开口:“蛀虫之过,陛下心中有数,自不会牵到你,你无需担忧,填不下便先放着,往后多的是填的机会。” 多的是填的机会?户部油水日进斗金,可不是多的是机会吗?林星谋在心中冷笑,这是位置没讨得,干脆把自己架死好了。 林星谋赔笑道:“丞相大人这是哪里话,大家都是为陛下办事,食君之禄奉君之事。下官承蒙陛下信任,哪里敢糊弄过去,自是然得把差事给陛下办妥了才是。” 陆程飞笑道:“林大人的意思是是我们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 “陆大人这就多想了不是?”林星谋谦逊道:“大人若是吃干饭的,那下面的人便是吃馊饭的了,百姓岂不是连谷皮都见不到了。” 陆程飞似笑非笑的盯着林星谋:“林大人代掌户部,我们吃什么还不是得看林大人给我们吃什么。” 林星谋故作叹息道:“大人您也知道啊,徐严吞了不少东西,现如今户部的洞都还填不上来,实在是拿不出什么美酒佳肴啊,还要劳大人您体恤,多多担待才是。” “你户部的亏空我大理寺要如何担待?”陆程飞晒然道:“难不成林大人是想让大理寺来给徐严收拾烂摊子?那你找错人了啊,该去找刑部找易大人才对啊。” 林星谋抬眸:“易大人那边下官已经去过了。” “那林大人怎么还来我大理寺?莫不是看我大理寺好说话想来欺负我?大理寺不是什么红袖添香的地方,林大人何必来此地自找无趣?京都城内好玩儿的地方也不少,林大人何不换个地方玩玩儿?” 林星谋默默将手下滑至腰间,淡淡开口道:“大人说笑了,下官曾在北城的时候见到一种极为神奇的东西,那东西和弹丸相似威力却远盛于弹丸,两位大人见多识广,不知可曾见过这东西?” 闻言,孙项难得的正眼瞧了瞧林星谋,道:“此事你该上报陛下。” 第130章 林星谋继续温和有礼道:“此事事关重大,下官来前就已经派人进宫禀报陛下了,相信陛下自有定夺。” 陆程飞神色有一瞬间的愣神,微不可查的看了眼孙项,孙项则是依旧气定神闲。 陆程飞严肃了几分,道:“那林大人来究竟是为何事?” 林星谋淡然道:“说来也巧,下官先前查了查那金樽庭,徐严的人是一个没查出来,手下之人倒是看到了一个小厮跑来大理寺了,这不,想来问问大人,可是有什么消息忘记告诉户部了?” 什么小厮的不过是林星谋随口胡诌的,但是有一点,大理寺绝对有安插人在徐严的势力范围内,至于是不是金樽庭,林星谋根本不在乎,只要有,那就不防让他来诈一诈。 陆程飞颇有兴趣的盯着林星谋,正欲开口,孙项却道:“原来如此。” 言毕,孙项朝身后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立刻了然,随即快步走出了里堂,扫视了一圈周围后随手抓了个打扫的大爷来,粗鲁的将他拖进了里堂,又一脚猛地踢向了大爷的后膝。 咔擦一声,大爷瞬间跪倒在地,大爷的脸都胀的冲血了,明明疼得冷汗直冒却是一声不敢吭,林星谋心道不好。 他们要干什么?! 孙项冰冷问道:“可是这人?” 林星谋还来不及回答,孙项手下的护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砍了这名大爷的脑袋。 林星谋还没反应过来,大爷的头已落了地,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地板,深深地刻进了林星谋的骨骼里。 耳边不知是谁轻笑了一声,林星谋只觉头皮发麻,这些人…… 林星谋缓缓转过头来,眼神已经无法保持平静,他像是失了魂般在孙项和陆程飞两人间不断拉扯着。 陆程飞声音中仍带着笑意:“林大人不是说我大理寺中有人手脚不干净吗?本官做事一向利落,有问题那就当面解决,看林大人的样子,莫非不是这人?” 孙项的护卫转身正欲再去抓人。 林星谋大喝:“就是他!” 孙项抬了抬手,护卫便收了刀走回了孙项身后:“既如此,那就没事了?” 林星谋心中暴怒,这就是在草菅人命…… 陆程飞无奈叹了口气,道:“本官与丞相大人还有要事商讨,林大人还有何事不妨现在就说。” 草菅人命…… 林星谋漠然的看着陆程飞,像是在看一头地狱魔窟里的丧尸。 林星谋见过死人,他知道这个时代里杀人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事了,可是……这个人……不用死的啊…… 这偌大的京都城,除了四支,人人都是待宰的羔羊,草菅人命?人命是可以用钱买的,况且在他们眼中……哪里还有什么人命可言…… 孙项继续把玩着手中玉器,恍若无事般道:“林大人初来乍到,说话做事还需三思后行,谋定后动。” 否则害的……只会是旁人…… 林星谋垂眼冷笑:“多谢丞相大人教导,下官必定谨记于心。” 一名官员快步来到里堂,行礼道:“林大人,您的手下说东西找到了。” 找到了?分明是根本没动就等着他去拿,这两人,是在把自己当猴儿耍…… 陆程飞好笑道:“东西都找到了,林大人还不赶紧去看看有没有少些什么?万一数量不对,林大人岂不是又要来我大理寺找什么有问题的小厮了?” 林星谋僵硬的站起身,神情平静的可怕:“下官先行告退,二位大人安。” 林星谋转身朝着里堂外走去,至于地上的这个大爷,林星谋是看都不敢看一眼。 对不起…… 行至堂外不远,林星谋停下脚步,心中像是有千万条丝线在撕扯着自己,林星谋朝身旁引路官员手中塞了一个从别处拿来的玉坠:“劳烦小兄弟给那位大爷寻个归处。” 这官员先是环顾了四周,随即立刻将玉坠塞进腰间,轻咳一声:“都是兄弟,小人们都明白。” 林星谋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仍是难平,却也只能头也不回的朝着外头继续走去。 一步也不能停了…… 这条人命…… 自己是如何也忘不掉了…… 对不起…… -------------------- 第70章 喜鹊报灾噩耗传 林星谋行尸走肉般走至大理寺门前,袁烨见到来人立刻上前道:“公子!东西就在京都城外官道上的一处驿点内,已经全部送回户部了。” 林星谋轻飘飘的拍了拍袁烨的肩膀:“做的很好。” 林星谋费力的上了马车,他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了车身上,他轻轻阖上眼,努力对抗着身体的无力。 孙项也好,陆程飞也好,连景春深都不一定能完全控制的了的人那里是自己可以对付的。 徐严把军饷变成了枪械,陆程飞当是最早知道的,而当时他立刻封锁了京都,如今想来,怕是早在那个时候他就截获了这批枪械,至于徐严也成了一颗动棋被蒙在了鼓里。 若这批军饷还是银两那还好办,可偏偏已经变成了枪械,而这枪械就是块儿烫手山芋。 陆程飞自己是决计不可能将这批枪械叫给陛下的,毕竟这么大批量的军火出现在了他手上,尽管是从徐严那里弄来的也难保陛下会不会生疑,至于景春深……更是不交给他,如今景春深势大,这批枪械在他手中陛下更是会生疑,甚至以那个疯子的做派,难保他会不会拉陆程飞出来兜底,更难说他会不会用这些东西来威胁陛下。 第131章 那这批枪械究竟该怎么处理? 陆程飞选择了相信孙项,或者说是强行选择了孙项,毕竟有了孙项为伍,就算林星谋找不到这批枪械,在陛下那边也算有了点保障,况且哪怕陛下实在是忌惮新贵联手真的动怒要处理他们,受牵连的便也不只是大理寺,把孙项也绑在同一条船上,要死就得一起死!想活就得一起活! 好在这两人还没丧心病狂到真的要把枪械送给北狄一了百了了。 他们当然都想活,那这事儿又该怎么收场?这批军饷本就该是由户部来批的,当然是要让接手户部的林星谋来解决了。 从始至终,这批枪械都没有陆程飞或是孙项插手的痕迹,枪械出现在了官道上正好印证了是徐严派人将枪械送往北狄的说法。同样的,由户部出面解决了这批枪械,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他们也刚好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陛下也好,景春深也好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这场局……还真是天衣无缝啊,偏偏林星谋还找不到别的证据,况且这于林星谋而言也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他没有任何把握扳倒大理寺或者是孙丞相,若是强行以卵击石,别说两败俱伤了,怕是连他们的一根头发丝都拔不下来。 他们也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提点提点”林星谋,同时也侧面敲打了旧族,就凭他们这群渺小的蚁类还敢妄想撼动高照的旭日?简直是在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林星谋一开始的成功只是在于长久的布局以及刚刚好顺应了陛下的心思,而当事态一旦超出他的预期,自己根本没法和这些长年累月稳坐高位的家伙分庭抗衡。 他是真的不适合这里…… 林星谋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目,不过至少他也成功让新贵意识到了旧族正在一点一点的站起来,再不对付他们等他们彻底壮大起来可就真的来不及了。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林星谋的计划还是成功的。 林星谋冷笑:“来吧,有胆子就弄死我啊,弄死我,你们的死期也就快到了。我到要看看陛下能容你们到几时。只要你们弄不死我,我就绝不会让你们有半天安生日子过。” 回到户部,林星谋命人将枪械全都搬到了正堂,看着这堆枪械,林星谋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 袁烨问道:“可需把这些送往前线?” “不可。” 袁烨不解:“为何?” 林星谋靠在座椅上狠狠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平复着心绪:“因为我不仅代表了户部同样代表了林家,户部当然可以直接送去可林家不可以,我若是直接送了,便是旧族与他秦叙白有了联手之意,新贵会不会这么想还另说,毕竟秦叙白在他们眼里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对付旧族,可陛下深谙平衡之道,绝不会允许这等事发生,只要有了半点苗头便一定会在事态发展之前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袁烨弯了弯腰蹲了下身:“你做个户部的侍郎怎么有这么多考量?” “怎么说呢,若是陛下全权信我或是信……”林星谋轻笑:“陛下于国是个好君王,可再好的君王也难免会有疑虑之心。新贵也好,如今又起的旧族也罢,能够站起身来本质上还不是凭借着陛下的心意。当今大靖不是前朝,朝堂之上每个官员头顶都绑着一根弦,而牵着这根弦的始终都是看似豪无动作的陛下,平衡本身就不可能毫无波澜,有制衡才会有平衡,制衡的前提就是要底下人去争去斗以达到某种无声的对立。陛下看似什么都没做,可陛下却是默许了这种对立的存在。” 袁烨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麻烦的要死,那这批东西到底要怎么办?” 林星谋把桌案上的笔轻轻扔向袁烨:“合着我说的你是半点没听懂。” 袁烨侧身躲开:“你说的这些跟念经似的云里雾里的,我听得懂该得道飞升了。” 林星谋无力扶额道:“东西肯定要送,但得先交给陛下,得陛下点头了送才能送。” 次日清晨。 京都城各处瞭望驿同时升起了烟火,皇宫之内,陛下竟是罢了早朝,召集了内阁诸位能臣于宣政殿商讨要事。 林星谋午时来到皇宫时,宫内竟是一片死寂,许多宫人甚至都换上了素衣,林星谋缓步观察着宫内,今日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喜鹊竟是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 在林星谋的家乡,喜鹊早叫喜,晚叫财,中午叫了有人埋。 林星谋平静的站在宣政殿内等待传召,许久之后,陆陆续续出来了许多大臣,京都城并未听说出了什么事,林星谋也不知这是发生什么了。 不多时,莫殷也从里头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林星谋的错觉,他觉得莫殷的步子有些沉重,神色亦是如此。 莫殷见到林星谋,缓缓走到林星谋身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早陛下收到瞭望驿传来的消息后勃然大怒,应当是前线出了什么问题,陛下已经撤了内部不少官员了,你若是为了军饷一事而来,最好换个时间。” 林星谋心下一怔:“多谢。” 莫殷没有多言相劝,径直离开了此处。 林星谋站在原地,前线出了什么事能让陛下不惜罢朝整顿内阁? 林星谋思虑了许久,伸手摘掉了腰间覆盖着归的腰带。 须臾片刻,蒋熙公公一脸青紫的走了出来:“林侍囊,您扩进乃吧。” 第132章 林星谋有些震惊,这是得多气啊,给打成这样:“蒋熙公公,您这是?” 蒋熙陪着笑,无奈道:“您就憋问了,阔进吧。” 林星谋点了点头,随着蒋熙公公一同走进了宣政殿。 进来后,林星谋感受到了一道凌厉的视线,陛下往日里也算得上是温和,今日这是…… 玄德帝语气不善道:“还站着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待着?” 林星谋心下一紧,扑通一声立刻曲膝跪了下去,将头深深覆在了手背上。玄德帝有些意外的瞥了眼莫名跪在地上的林星谋。 蒋熙公公则是默默站到了玄德帝身侧的位置上。 玄德帝蹙眉道:“林爱卿真是年轻啊。” 林星谋感觉到自己的手背已经出汗了:“臣如今正是为大靖效力的年……” “膝盖真硬。” 林星谋:…… 玄德帝晦暗道:“反正林爱卿年轻,多跪跪也好补补膝盖。” 跪着补膝盖? “臣多谢陛下赏赐。” 玄德帝冷笑出声:“学坏了。” 林星谋咬着牙,先前从未感受到过的帝王威压在此刻全数压在了他弯曲的背上,似是要将他整个人都踏进地板里。 玄德帝侧眼睨了一眼蒋熙公公:“滚去收拾你的内阁。” “是,陛下。”蒋熙公公连忙拱手退了出去,退至门口陛下看不到的地方时,不忍仔细瞧了眼地上的林星谋,又快步离开了。 宣政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林星谋的感官却像是被无限放大,身体上的疼痛一点一点的折磨着林星谋。 过了许久,林星谋的腿都已经快要失去痛觉了,玄德帝这才慢慢悠悠开口道:“你在家里也会随便跪人?” 林星谋微怔,他缓缓抬起头,腰间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回陛下,您是君,臣理应跪您。” 玄德帝轻笑:“你适应的倒是挺快。” 林星谋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目光就这么停留在了玄德帝身上。 玄德帝盯着林星谋的双眼:“既然你要守大靖的规矩,那林爱卿的眼睛若是非要一直看着朕,按照规矩,爱卿的眼睛可就该挖了。” 林星谋回过神来迅速将头狠狠埋下:“臣殿前失礼,还请陛下责罚。” 玄德帝收回目光,平静道:“既然爱卿殿前失礼,那就罚爱卿将这大靖的礼仪规章抄上百遍。” “臣多谢陛下。” “来见朕做甚?” 汗水滑进了林星谋的眼睛,他强忍着不去眨眼,林星谋咽了咽口水,道:“回陛下,臣已将徐严贪污军饷一事查明,徐严用军饷打造大量军火妄图送至北狄颠覆我大靖,臣已将军火于京都官道拦截,兹事体大,臣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陛下定夺。” 玄德帝淡淡开口:“送去大靖军队。” “是。” 又是一阵沉默,玄德帝不开口,林星谋就不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玄德帝看了看一直跪在地上的林星谋,道:“林爱卿认识阿渊吗?” 提到那人,林星谋立刻提起精神:“回陛下,臣两年前曾见过秦渊将军。” “林星谋觉得阿渊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星谋斟酌片刻,道:“臣以为,秦渊将军是个好人。” “好人?”玄德帝冷眼:“好人可不好当。” “可秦渊将军却是这天地间最好之人。” 玄德帝定眼仔细瞧了瞧林星谋:“那林爱卿又是在做什么?” 林星谋撑着地,缓缓挺起腰身只是玄德帝:“臣所为,皆是为了大靖。臣相信,秦渊将军心中定然也是如此。” 玄德帝漠然开口:“朕记得阿渊与朕说起过林爱卿。” 林星谋微怔,秦叙白与玄德帝说起过自己? 玄德帝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北狄也有枪械,虽然比不得这些却仍是不容小觑,阿渊在前线为护大军主力不惜以身守防线,回到营帐时已经没气了。” 林星谋呆在原处,玄德帝还在说着什么,林星谋却是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没气了?怎么可能呢?他可是秦叙白啊……他那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气了呢? 这是假的!一定是为了使北狄放松警惕而放出来的假消息! 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他的命……是我的啊…… 林星谋想问清楚,可刚一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体上的疼痛在一瞬间消逝,林星谋的心好似再次坠入深渊,一阵阵失重感侵袭而来,他却得强撑着身体不能再有半分失态,林星谋的表情僵在脸上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过了好久,林星谋才找到一点自己的声音:“请……陛下节哀。” 玄德帝不再去看林星谋:“林爱卿既掌管户部,便亲自去前线一趟罢。朕已经派了陆程飞前往北狄暯城商谈议和一事,朕犹记得你爹当年以一己之力说服了骁王手下不少干将,你处理完军饷便与陆程飞一同去暯城商谈此事。” 林星谋缓缓叩首:“臣领旨。” -------------------- 第71章 独取星辰一瓢饮 林星谋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皇宫的了,他只记得回去的时候下了点儿小雨,雨水渐渐淋湿了他的脸,他好像是借着雨颤颤巍巍的落了几滴泪,究竟哭没哭呢?反正袁烨说他的眼睛很红,应该是哭了的吧。 第133章 看来冷冰冰的大雨还是有点儿人情味儿在的。不过雨都有人情味儿,人怎么都是一股腐臭味儿呢? 林星谋鬼使神差的走到了秦叙白府前,他就站呆呆的在这里。 “那位大爷可处置好了?” “放心吧公子,已经安排妥当了。” 袁烨撑着伞道:“公子是要进去吗?还是翻墙吧,走正门被旁人看到了恐怕要遭人口舌了。” 林星谋平静道:“陛下让我去前线,我来给他收拾东西,旁人没什么好多嘴的……谁敢多嘴,那就割了他的舌头吧。” 袁烨震惊的看着林星谋:“公子!您在说什么?” 林星谋仰起头,任由渐大的雨水狠狠地撕裂着他最后的几分人性,几分灵魂。他甚至即将彻底颠覆从另一个世界里带来的一切思想。 “这个世界是真的不公平啊,罢了……不公就不公吧,我自以命赌天命。都把我们当笑话看,那就来看看吧,谁能笑到最后,谁又是真正的笑话。既然身于黄泉,那就一起下来吧,最好谁都别放过谁。” 林星谋一人独自走进梅院…… —— 边境。 “陛下那边传回消息了吗?” 宇文烁本来还擦着风哮枪,闻言立刻正色道:“陛下那边只回了一个字,好。” 秦叙白点了点头,心下了然了:“之后就按计划,由你来负责指挥大军。” 宇文烁犹豫片刻,道:“你真的要一个人潜入暯城吗?会不会太危险了。” 秦叙白拆着身上的绷带:“少废话,矫情。” 宇文烁闭上嘴,一句话都不想再跟这人多说。 这人前几日贴身戴了一层铁甲,头上也带着硬甲,北狄的枪械制造的不够细致,打在人身上确实是会造成一定伤害,但对上铁甲却是完全打不穿。 秦叙白提前在身上藏好了血包,这才营造出了被北狄的枪械重创致死的假象,这样一来也就有了在暗处给北狄以致命一击的机会。 秦叙白活动了一下颈骨:“出了状况就放烟火,暯城不论白昼黑夜都是看得见的。” 宇文烁久久没有回应。 “哑巴了?” “你真的不怕死吗?!”宇文烁突然大吼道。 秦叙白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面前这个双目泛红的少年郎,少年郎正直朝气之年,秦叙白好似看到了曾经的秦淮,极其相似的面庞以及偶尔相仿的性子,只是宇文烁这副神情倒是像极了秦淮在那个雪夜里看他的最后一眼。 秦叙白站起身缓缓走到了宇文烁面前,他伸出手比了比:“还可以再长高一点。” 宇文烁执着道:“秦渊!” “我不是秦渊。”秦叙白用从未对宇文烁有过的轻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秦渊,我叫秦叙白,陛下派我出军时,任命的也是秦叙白。” “那我是谁?”宇文烁无力哽咽道:“我究竟是宇文烁……还是秦烁?” 秦叙白不言,只轻轻拍了拍宇文烁的肩。 宇文烁狠狠拍开秦叙白的手:“我在问你!我到底是谁?!” 秦叙白淡淡道:“你想做谁你就是谁。你外公还在南城等你,南城有很多你的家人和友人,打完这一仗你就可以见到久违的乡人了,不该开心吗?” 宇文烁轻笑,南城……说的是想做谁就是谁,还不是在拿外公和南城来说他。 宇文烁低下头呢喃道:“你要是死了,我给你立冢。” “不用。”秦叙白平静道。 “你不想魂归故里吗?” 秦叙白轻轻敲了敲宇文烁的头:“盼我点好能怎么你?按照计划,陛下八成会让陆程飞那只狐狸前往暯城,陆程飞此人狡猾至极但好歹心中还明白什么是国,必要之时还可以利用利用。” 宇文烁抬起头伸手死死的抓着秦叙白的双臂:“万一呢?万一你真死了怎么办?!大军怎么办?!大靖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哪儿有那么多怎么办?大军不是有你?”秦叙白好笑道:“大靖能有今日的繁盛不是因为有我,更不会因为没有我而失去它的荣耀。大靖可以没有秦叙白没有任何人,但大靖依然是大靖,大靖不会因为少了任何人而不再是大靖。” 秦叙白轻轻掰开宇文烁的手:“况且想回去的人又不只是你,我他妈又不是不想活了,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惜命。” 宇文烁再次低下头不去看秦叙白。 秦叙白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便绕过宇文烁放缓脚步走向了帐外。 走至营帐口时,秦叙白转过身来,语气里是这两年里难得的轻松:“以后有机会,我带我心仪之人来瞧瞧你。” 闻言,宇文烁不可置信的望向秦叙白。 或许是想到了某个人,秦叙白的脸上竟是真的带了几分笑意,不过随即又变得有些失意:“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的死讯,若是听到了怕是该悄悄难受了,也不知道哄不哄得好。” “叔母姓甚名谁?我派人照看着。” 秦叙白摇了摇头:“他还没说要跟我过一辈子,下次见面的时候我问问他,他若是应了我再告诉你。” 宇文烁不停追问:“那她家中是做什么的?” “当官的。” 宇文烁瞪大双目焦急道:“当今大靖官场不是旧族就是新贵,她若是站新贵那也还……” 第134章 秦叙白想了想:“他应该算是旧族吧。” 宇文烁:…… “她是貌比天仙还是性情伊人?” 秦叙白回忆了会儿:“我没见过生的比他还好看的人,至于性情,虽说偶尔有些恃宠而骄但也无伤大雅。” 宇文烁脸上飘过一阵黑线…… 旧族……美丽……恃宠而骄…… 没救了!这他娘的分明是被一些个有心之人用美人给迷昏了头!!! 秦叙白又继续暗自回忆着与那个人的一点一滴,第一次见到那人,那人也不知是怎么了活像有病似的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 后来送那人回松江府,那人捂住了秦叙白的眼睛,像只被人抛弃的小兽般委屈说要送秦叙白回家,其实那个时候,秦叙白的心为那人狠狠地颤动了一瞬,但也只能是一瞬,秦叙白知道那人哭了,他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他的一切反应在秦叙白那里全都一清二楚。 再后来到了北城,那个白发老者召集了整整三千北狄高手,秦叙白已经蹲了很久了就等他们主动出现,时机来了!秦叙白立刻将他们全数解决!不过毕竟是三千顶尖高手,秦叙白体内的毒就快要压制不住了,气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也正因为如此,他砍向那人的刀才没有伤的太深,否则…… 秦叙白不敢去想后果…… 可是在此之后,那人竟说他仰慕秦渊,那一刻,秦叙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悲。到了晚间,那人又说自己不愿意做他的身后人,可那人却偏偏明里暗里都在告诉秦叙白,他心中有秦叙白,这一瞬,秦叙白的心彻底坠入了一片叫做林星谋的星海里,万劫不复,他心甘情愿就此沉溺,永坠不起。 他没有办法再去克制了,他没法告诉林星谋让他再等一等属于自己的良人吧。于是,他伸出手揽住了独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深渊也好,火海也罢,他只要这颗世间独一无二的星星。 其实仔细算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短,但却也足够用一生去回味了。 “记住了,大军不能败更不能退。如有差池,十个宇文烁都付不起这个责。” 宇文烁立刻正色,恭恭敬敬道:“末将明白。” —— 京都城外官道。 马车上。 “林侍郎果真受陛下宠信啊。” 林星谋淡淡瞥了眼身旁的陆程飞:“自是比不得陆大人。” 陆程飞有些意外的看着林星谋,这人今日竟是格外凌厉。 陆程飞:“我家有个小弟,成立日流连烟花柳巷,我实在是头疼不已。听闻林侍郎早年醉卧美人乡,如今又是如何浪子回头走上了正道的?林侍郎可否给些建议?” 林星谋眼神淡漠:“我没回头,我还是要嫖。不过是家中长辈管教的严了,我收敛了点罢了,陆大人不妨恩威并施看看。” 陆程飞:…… “若是有用我怕是要打死他了。先前还想给他寻个夫人管管,但也怕误了别家好姑娘。” 林星谋轻笑:“陆大人还挺清闲。” 陆程飞晦暗不明的笑了笑:“林侍郎这是何必呢?那位戚大爷身患恶疾每日里到了半夜都会咳血,找了大夫瞧了许久也是不见好,本就无多时日可活了,只当是得个痛快。” “陆大人所言甚是。”林星谋低了低身子:“那日也怪我太过莽撞,竟在两位大人面前失了体统,倒是连累了那位戚大爷了。” 陆程飞只道:“哪里算是什么连累啊,到了底下还得感谢林侍郎给了个重新投胎的机会才是,林侍郎莫要挂怀便好。” 真是好一个莫要挂怀,林星谋在心中冷笑着。 “我还未曾去过边境,陆大人不妨与我说说那暯城罢。” 陆程飞微微严肃了几分,道:“暯城暯城,林大人可知这个暯字取自何处?” 林星谋静静的看着陆程飞,一字不发。 陆程飞眯了眯眼,这是离了京都露出本来面目了? 陆程飞无所谓般摆了摆手,道:“先帝在位时,大靖曾有位皇子,封的是暯王。暯王殿下晚些年失了方向竟与那北狄有了牵扯,当时的霍云明还尚在暯王麾下,霍云明也正是因此事方与暯王生了嫌隙。暯王殿下留在了北狄与岷珠山背交界处的一座城池,这座城就叫做暯城。听老人们说,霍云明早在宫中教导陛下时便与陛下设了一盘大计,为的就是能在此事套取信息以便于当是还是钰王的陛下能够长驱直入击败暯王。那时候还没有什么骠骑大帅,大靖中人都称秦轩为盖世枭雄,秦轩也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尚且只有三万人的骠骑军彻底打下了大靖与北狄之间千里的边境线。暯王也因此败了,霍云明回归了大靖,而钰王也就成了如今的陛下,不过暯城则是一直留存了下来,按照狄人的意思,这是中原人永生永世耻辱的证明。” 与自己所知并无出入,林星谋心下了然,早在出发之前他就做好一切准备,他多问一嘴不过是想确认陆程飞是不是希望自己当个安分守己的看客罢了。 林星谋淡淡道:“不好对付。” “帅府的人都死干净了,否则大靖绝不可能对北狄做出妥协。”陆程飞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倒是还有个宇文烁,不过他还太年轻,没怎么见过战场又不似秦渊少时那般老练,这个年纪里除了当年的帅府三将,没人对付得了北狄三支。” 第135章 林星谋沉默不语。 陆程飞睨了林星谋一眼:“林侍郎是要听睡着了?” 像是为了回应陆程飞,林星谋还真的缓缓阖上了眼。 陆程飞:…… -------------------- 第72章 鸷鸟不群迎北城 一路无言。 几个日夜过去,队伍行至北城。 寒风萧瑟,乌鸦嘲哳。天空竟隐约有了雪意,北城城内则是一片呜咽声,乞讨声更是此起彼伏。街道上的商铺店旗都破败的认不清字迹了,原先还肆意生长的北方绿植也全都在雾蒙蒙的迷烟中枯萎下来。 下了马车,林星谋看着与年前彻底变了样的北城,心中一片悲凉。 陆程飞对着大部队说道:“先找个地方落脚,明日启程。” 队伍在哀怨遍布的北城里行走着试图找到一家可以歇脚的客栈,不过很可惜,都快走在靠近边境的位置了竟还是没能找到。 到了曾经帅府所在的街道上,竟倒显得比后方“繁华的”主街还要清静安稳些。 行至帅府门前,队伍停下了脚步,陆程飞道:“帅府……倒也不是不可。” 林星谋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这是打算停在帅府里? 一位官员开口道:“大人,后方还有客栈。” “你看那客栈像是还能住人的样子吗?” 林星谋冷淡道:“泠尘行能住,只是房间没有这么多只能凑合。” 陆程飞挑了挑眉:“林侍郎在北城竟还有产业。” 林星谋斜视陆程飞:“陆大人在北城没有开店?” 陆程飞眯眼打量着林星谋:“北城乃是大靖战略要地,若无特情我为何要在北城开店?倒是林侍郎,无缘无故为何把生意搬到北城来做?” 林星谋就差当众翻白眼了:“我在北城浮生寺听学的时候我爹不给我钱怕我去嫖,我要是忍得住我就不叫林星谋了,我不开店的话我花什么?拿什么去嫖?脸吗?” 陆程飞:…… 队伍:…… 看你也不像是要脸的人…… 陆程飞嘴角抽了抽,道:“有劳林侍郎带路。” 林星谋将一行人带离了帅府,生怕让半点朝堂的污秽脏了帅府的清静,走的越远越好。 大战来临,第一个受殃的就是北城,到了泠尘行,林星谋都差点没认出来,不过好在确实还勉强能住人。 陆程飞四处打量着泠尘行:“看得出来,先前应该也是风雅之地,林侍郎好品味。” “陆大人谬赞。”林星谋平静道。 “其实既然无偌大师在,那何不妨住进浮生寺去,倒是更为舒适。” “好啊。”林星谋附和道:“反正我也许久未见老师了,正好三殿下也在浮生寺,陆大人与二殿下相熟,还可与三殿下说说话。” 闻言,陆程飞转过身来又用上那种审视的目光盯上了林星谋,林星谋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却是平静到不能再平静了。 先前袁烨说莫殷查到了点景春深的秘事,说是秘事还不如说是景氏皇族的秘闻,许多年以前,三殿下景昀莫名出现在了二殿下的偏殿附近,也是不知怎么了,陛下当即大怒狠狠斥责了三殿下二十大板。 自那之后,三殿下便彻底闭门不出,最后一次出门便是为了前往北城浮生寺。 这之中的细节便只能任由旁人去猜去说了。 至于林星谋是怎么知道的? 在浮生寺的一年里,无欲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对他态度极其恶劣,其余时候便是碰巧见到了,也算得上是温和有礼。第一次遇见的那个行为怪异的无欲就像是彻底消失不见了似的。 直到后来景春深出现在了浮生寺,无欲竟是破天荒的主动来见了林星谋告诉了他这件事,林星谋平静的听完了。 “师兄告诉我这些是想说什么?” 无欲缓缓睁开双眼,道:“老师应当告诫过你可以适当接触旧族但绝不可深交,是吗?” 林星谋有些意外:“师兄料事如神。” 无欲继续道:“你应该也明白,有些东西若是放任必会成灾。陛下若真的想要彻底铲除五族,如今朝堂之上哪里还会剩下五族残余势力?当年真正扰乱朝局的五族早就不复存在了,如今所剩下的五族是陛下留下的种子,用来对付新贵的种子。二殿下与陛下是一路人,只是方式不同罢了。二殿下身后几乎没有当朝新贵不是因为他争取不到而是因为他不需要看似如日中天的新贵,你若真要走进这场局里,旧族才是你入局的关键。” 林星谋敛了敛神道:“师兄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怎么看师兄都是想让我站在二殿下这一端。” 无欲平淡道:“站旧族,这一路上不会有任何皇室阻你,二殿下只是路上的一道屏障,” “师兄莫要唬我了。”林星谋轻笑:“不用师兄提醒我也早就想好了要以旧族之身入朝,但我不会站任何人,皇室的争端我不感兴趣。” “棋局之内必有阵营,林星谋,你没得选。” 林星谋浅浅垂下眸:“大家都说入了官场便要站好队莫要看走了眼,其实于我而言不论站谁都无甚区别,与其在皇子之间猜忌来猜忌去,我更愿意站在上面那边。这世间有权臣亦有谋臣,我自认做不了贤能谋臣也当不了专横权臣,但是我不喜欢当任何人的棋子,更遑论入局一说?权力本身就是在选择,执棋者才配拥有选择,再聪明的棋子,他的一举一动也都是在上面人的计算下进行的。大殿下也好,二殿下也罢,亦或是你三殿下,在掌握不了执棋的权力时同样也只是旁人的棋子。你们谁都没有权力给我想要的东西,我当然谁都不会站。” 第136章 无欲仔细探究着林星谋:“你的眼睛里是极致的渴望,你在渴望什么?” 林星谋笑了笑:“渴望之物人皆有之,师兄又何必深究?” “你当真下定注意了?” “多谢师兄关心,我已经决定了。” 思绪回笼,林星谋也学着陆程飞用那副审视的目光迎上他:“陆大人可要我来带路?” “不必了。”陆程飞收回目光:“林侍郎好好休息,明日就该到前线了。” 林星谋垂下眼:“陆大人也是。” 到了晚间,月亮挂上树梢,今夜北城的月格外清晰明亮。 在袁烨给了个消息后,林星谋暗自走出了泠尘行,他想再看看这座也曾繁盛过的城池,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秦叙白所说的那家酒铺,不过可惜的是里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林星谋缓缓来到帅府门前,上次来的时候只为探寻北城的旧模样,如今再来却只为看看那人的家,那人心心念念了十数年的家。 林星谋再次推开了这座陈旧的大门,这里的一呼一吸都带着风沙的味道,林星谋看着这座巍峨的帅府,心中感极而悲。 林星谋绕到了后院,他对着十六万零五十座墓碑郑重做了个揖。 世道不公,自有人愿以身相搏,以命相争。 惟愿诸位早日沉冤得雪,魂归天地。 林星谋转身离开了后院,再次看到了那颗枯树下沾满了泥泞的绳子,林星谋停下脚步,上前捡起了那根绳子,他用力搓了搓绳子上的泥泞,里头竟透出了一抹暗淡的红色,这抹红色林星谋却是再熟悉不已,梦里曾识君少时,一响贪欢。 林星谋竟是不觉红了眼眶,他小心翼翼的将红绳收进怀中,将梦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深埋心底。 他不信那人死了,可他又该去何处寻他? 林星谋让自己暂时沉湎于虚无缥缈的癔念之中,他只想问问那人,夜已深,何时入梦来? 思及此,林星谋快步回到了泠尘行,唯求一梦相逢。可终是天意难违,他们就像身处两个平行时空,连梦也成了一种奢求。 次日清晨,林星谋早早醒来,来到门口等待着队伍收拾好。 “林侍郎精神挺好。”陆程飞看向林星谋。 林星谋温和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有何喜事?” 林星谋问道:“陆大人以为既然陛下要我等前往暯城议和,又为何要给大军送去枪械呢?岂不多此一举?” 陆程飞正色几分,道:“若是谈崩了这场仗还得打。” “选在暯城议和本身就没有谈成的可能。” 陆程飞饶有兴致的看着林星谋:“林侍郎这是何意?” 林星谋神色平静道:“没什么意思,陆大人心中自是比我清楚。” “林侍郎昨夜去了何处?” 林星谋毫无波澜道:“陆大人觉得我去了何处我便去了何处。” 陆程飞仔细观察着林星谋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听说林侍郎两年前来京都时与秦渊将军交好,林侍郎难道不知秦渊将军与旧族之人可谓是势不两立,林侍郎如今这般所为就不怕寒了秦渊将军的心?” 林星谋好笑道:“这可怎么办?也许我与他注定就是水火不容吧,若要这么说,其实我与秦渊将军也并不是很要好。陆大人非要这么认为,我倒是无所谓,秦渊将军不在意就好了。” 陆程飞即刻道:“秦渊死了。” “深感遗憾。” 陆程飞想要看清林星谋,林星谋便直视陆程飞:“说到底,他人死活与我何干?少一分阻力多一分出路,不站在大靖的角度上来看,我还得庆幸他死了。” 陆程飞手中银光一闪,一把锋利至极的长剑架在了林星谋脖颈处:“你好大的胆子啊,若不是你身在京都,一举一动都在大靖的监督下,我差点儿都要怀疑秦渊之死还有你的手笔了。” 袁烨藏在暗处握紧了剑,只要陆程飞再有一点动作,他绝对敢直接劈了他。 林星谋伸出两根手指将脖颈处的长剑轻轻推开:“我哪儿有这本事,秦渊将军乃国之栋梁,我当然希望他活着,毕竟除了他,大靖又有何人能与北狄抗衡?陆大人与其在这里试探我,不妨想想暯城一行若是真成不了又要如何脱身是好。” 陆程飞收了剑,凑到林星谋耳边道:“若是实在脱不了身,那我也只好把貌胜天仙的林侍郎送给北狄了,想来北狄之中也有不少喜欢林侍郎这般知情识趣的。” 林星谋用同样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北狄人喜不喜欢浪荡子不好说,但像陆大人这般格外清纯的抓人狐狸总归是人见人爱的。” “林侍郎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陆大人,彼此彼此。” -------------------- 第73章 天罗地网暯城行 到了前线。 枪械送交到了宇文烁手上。 林星谋拱手道:“还没谢过宇文公子救命之恩。” 宇文烁冷冷扫了一眼林星谋:“我若知晓你是在替旧族办事,倒不如放任你死在驿点,省得将来还要费力解决你。” 林星谋轻笑:“修远也是旧族之人,宇文公子也这么想修远的吗?” 宇文烁沉默不语,转身径直走向了军营深处。 林星谋目送着宇文烁决绝的身影,虽说这小子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帮了自己一把,但是怎么看这人都是当真了的,解释是解释不清了。无所谓了,林星谋淡然的转身踏上了马车。 第137章 “走吧,该去暯城了。” 陆程飞啧啧称奇:“林侍郎真够冷静的,恩义道德什么的,林侍郎竟真能全然不顾了。” 林星谋无所谓道:“道不道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我和陆大人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陆程飞抬起手拖着脸:“是这样吗?” “陛下给陆大人下的是什么指令?”林星谋斜视陆程飞:“是让陆大人去议和吗?可北狄野心勃勃意图吞并我大靖,议和注定失败,那这之后呢?” 陆程飞玩味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林星谋继续道:“秦渊死了,大靖就一定会败吗?那陛下又有何必要将枪械送往前线提前暴露我军实力?又为何要让我跟着议和使臣队伍而不是送完就离开?” 陆程飞:“陛下乃是真龙天子,陛下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林星谋毫不犹豫拆穿道:“陆大人此行不是来议和,是要来灭了那个所谓耻辱的暯城吧。” 陆程飞顿了顿,随即缓缓开口道:“林星谋,你本可为世间风流人物,非要来趟这浑水做甚?莫不是嫌命太长。” “世间风流?”林星谋反问道:“陆大人眼中风流为何物?若我是这世间风流,您有为何苦于管束庶弟无方?这不叫风流,是下流。陆大人问我为何非要来趟这浑水,那自然是水太浑浊,鱼都快死了,再没有人来以身试险,那便是平生逆境,末路危机。” 陆程飞笑道:“明慎所职,毋以身试法。你们本为放逐臣,还妄想做那乱世雄不成?” 林星谋淡然道:“陆大人错了,我们没人想做乱世雄,我无青云志,我所求不过一隅安生,奸佞当权,是你们不肯给我一条生路,我就只好自去寻那阳关万里道。” “奸佞当权?”陆程飞冷下脸:“真正的奸佞到底是谁?莫家自以为是清誉氏族,实际刚并自用愚不可及,他们倒是清风明月,百姓苦饥寒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站出来?霍家满门登科却是近乎无人生还,纵他霍云明是帝师又如何?什么提前计划深入敌腹,分明就是陛下为了保他编纂的说辞!若不是陛下体恤旧情,他霍云明别说帝师了,就是个人人唾骂的暯王余孽!一杯毒酒穿肠过,死后还不是无处可归。你以为为何全天下人都巴不得旧族死无全尸?五族之中也就这两族还有点儿人样,其余的呢?轻携鸡犬走云巅,权钱美色衙堂暖,暯城之祸,宦官干政,税收失衡,围栏猎人,逼良为娼,这桩桩件件哪样不是这些旧族搞出来的?新贵再大大的过陛下?北狄来犯,除了徐严这种蠢货谁敢打边境一根头发丝的主意?你林星谋倒是好的很,还万里阳关道,这般喜欢旧族当道的日子,那你不妨就好好看看这所谓的暯城,好好看看旧族之下,这天下又是怎样的天下!” 林星谋平静道:“陆大人真是和的一手好稀泥啊,我只问陆大人,如今的新贵与曾经的旧族又有何区别?” “我等皆心向大靖,从未干出过祸害民生之事。” “那戚松大爷的命怎么算?”林星谋讽刺道:“您眼中的民,是大靖子民还是四支中人?您可否告诉我,为何那名前来报信的官员最终也身首异处?您可是要说这都怪我林星谋?您说的对,旧族再起只因我林星谋心怀不轨,百姓怨声载道只因我林星谋贿乱六部,就连戚松大爷和顾迹官员的死也只因我林星谋行举无端。” “轻携鸡犬走云巅,权钱美色衙堂暖?好!陆大人说的好极了!”林星谋忍不住拍手称赞,他继续道:“我只请问陆大人,如今的大靖难道就不是这样了吗?京都城内靡靡之音泛滥,北城满街全是嘤嘤啼泣!前方将士以血守国门,却是食不果腹饥寒交迫!你们还真当将士们热血不知寒?满朝文武私囊饱满,前线军饷空空如也!军饷的真相是谁拦了下来?徐严为什么敢做出通敌叛国贪污腐败之事?还不是因为他的背后是给他撑腰的新贵,全大靖最奢华的酒楼一年下来的亏空竟然有十数万两真金白银,那这些钱去哪里了?是飞到了六部的口袋里还是在你陆程飞的口袋里?徐严不是因为通敌叛国而伏诛的,他是替你们所有的新贵而伏诛。人人唾弃徐严,人人皆是徐严!你们根本不是在对付旧族,你们分明是打着对付旧族的名号铲除异己!你们费尽心思收拢官员,如今朝堂算不得冗官但户部所录之官员近乎全为你等新贵门下!你们视人命如草芥,藐法度于不顾!贪得无厌,道貌岸然可不就是你们?陆大人不会以为自己还是什么新贵吧,你们是当世之四族!我确实恨不得秦渊没入黄泉,可我也想问问陆大人,若秦渊没死,难道你们就会放任他活着回来?大家都是败垣空廊,分什么新旧之说?” 陆程飞死死盯着林星谋,道:“若是你没能知晓此行真正目的,我定会让你在暯城彻底长眠。” “不过很可惜,让陆大人失望了。”林星谋直视陆程飞:“议和只是一个幌子,陛下真正的意思是借口议和将枪械送往前线,再进入城内与大军里应外合夺下暯城。不出意外,大军应该已经派了不少人布局在了暯城之外吧。” 陆程飞冷笑:“想不到,你竟成了变数。” 林星谋不失礼节的抬起手行礼,温和笑道:“荣幸之至,下官不才,恭请诸君祭天。” “你死定了。”陆程飞的脸顿时阴狠下去,一双凤眼竟是瞪成了圆形,他阴森道:“就算暯城一行不能把你怎么样,回到京都,我必杀你。” 第138章 “下官就在这里,随时恭候。” 马车内的气氛顿时冷到了极点,林星谋的心却如雨后春笋般轻松释然。 渐渐的,队伍行过黄山满天的塞道,穿过了巍峨耸立的岷珠山来到了山的另一侧。 在这里,一切都透露着犀利而肃杀的气息。 很快,队伍到了暯城。 暯城门口的北狄士兵并没有拦下他们,林星谋还以为至少会为难为难他们,这是根本不把他们放眼里了。 行至城内,在他们下了马车后,北狄前来接待的使者这才从道路旁的铺子里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陆程飞大声道:“大靖使臣,见过诸位。” 北狄接待者并没有理会陆程飞,林星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身边还时不时传来一些陌生的狄语,想来也都是一些难以入耳的话。 北狄接待者中为首那人上前一步:“不知道你们今天就来了,没什么准备,你们现在旁边的客栈呆一天,明日我回来接你们。” 不知道还在这里守着,陆程飞却是温和道:“那就有劳诸位明日午时三刻前来此地了。” 北狄接待者随口应和了声就转身离去了,队伍中不乏有人窃窃私语,林星谋只淡淡睨了陆程飞一眼,明日午时三刻北狄的人若是没来,便算得上是怠慢使臣。 林星谋上了隔间,袁烨这才现了身。 “公子,您今日怎的突然和那只狐狸斗了狠?来日回了京都可就要有麻烦事儿了。” 林星谋答非所问道:“你说宇文烁以后为何要解决我?” 袁烨愣了愣,随即才想起早些宇文烁说的话,他道:“因为……大人?” “是。”林星谋沉着道:“可他入的是宇文家的族谱。” “这又能说明什么?” 林星谋缓缓阖上眼:“宇文府虽位于南城远离京都,可南城这些年并无任何纷乱,宇文烁也难算是塞外长大的儿郎,说到底也是世家宗族子弟,这样的人,更应该明白门阀官场的规矩。他要解决我,便是要对付旧族,可即便是当年日落西山的五族也能组建起庞大的暯城,我如今代掌户部,要对付毫无势力的宇文府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当他是为了秦叙白,可他能丝毫不顾及宇文府吗?” 袁烨瞪大双眼:“那他为何?” “因为秦叙白没有死。”林星谋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真正对付旧族的从来都是秦叙白。” 林星谋继续道:“那日我带着归去见的陛下,陛下却并没有告诉我实情。我没有跟陛下交底,陛下不信我,所以暯城之事陛下也没有告诉我。” 莫殷问道:“可陛下不信大人吗?” “信的吧。”林星谋垂下眼:“因为信他,所以更不能信行事全都站在了旧族这边的我,若我真有歹心,即便归在我手里,陛下宁愿让我死在暯城也好过让我活下去对付秦叙白。陛下一开始允了莫殷进入内阁,后来又让我接手户部,或许并不只是为了制衡新贵……” “那您又何为要激怒陆程飞?” “宇文烁坐守大军,那秦叙白呢?秦叙白炸死不就正好可以来对付暯城了吗?”林星谋蹙眉道:“旧族虽然有了兴起之势,却还远远没有没有达到可以和新贵分庭抗衡的地步,秦叙白绝不能在此时再次进入新贵的眼中。” 袁烨点了点头。 林星谋再次阖上眼,虽然真的很想再见见他,不过林星谋却也不希望秦叙白在这个时间点现身,哪怕这可能根本无法避免。 -------------------- 第74章 风云变幻美人计 次日,午时三刻。 使臣队伍已经摆好了架势就在人来人往的驿站之外排起了长队,路过者皆是议论纷纷。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行松松散散的北狄队伍姗姗而来。 为首那人道:“事物繁多,哪里怠慢了,使臣多多包涵啊。” 陆程飞微笑:“不急。” 林星谋在心中冷笑,当然不急了,再急就可以当街动手了。 “诸位使臣,请吧。” 北狄队伍带着他们行至一处较为华丽的楼房,进到楼内,一位身着北狄服饰英气逼人的女子坐在大堂中央,见到来人便缓缓站起身来。 陆程飞见到此人,微微顿了顿,随即行礼开口道:“陆程飞见过敕勒王。” 哈日珠道:“陆大人,倒也是许久未见了。” 林星谋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在大靖潜伏了数年却从未暴露过半分蛛丝马迹的女子,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同于北狄中人的气息,可这锋利的眉眼却是不容作假的狄人之相。 陆程飞问道:“王没有交过手下之人大靖的计时吗?” 哈日珠抬眼:“暯城是我汗腾格里的领土,为何要学中原人的计时?” “是啊。”陆程飞继续道:“您是汗腾格里的王,怎么可以用大靖的计时呢?可既然您是汗腾格里的王,那我大靖大殿下的头颅您又为何要拿走?不如让我带回大靖,小殿下也思念父亲思念的紧。” 哈日珠冷哼一声:“古往今来,从来只有胜者才配提出要求,败者就该接受来自胜者的处置。”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小殿下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 砰的一声!北狄的一名壮汉将一个套管狠狠摔碎在了陆程飞脚前:“中原人,认清你的位置!” 第139章 林星谋开口道:“王息怒,我等前来自是为了大靖北狄能够再度缔结靖北之约,王行事张弛有度,想来定是不忍看两族子民大打出手损失惨重。” “你是何人?” 林星谋恭恭敬敬道:“回王,在下林星谋,久仰王之盛名,今日得见,王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哈日珠搓磨:“让你们的人离开暯城二百里范围内,和约我可以签。” 陆程飞接道:“王果真英明。”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些人。”哈日珠莫测的盯着陆程飞:“那些人一日不走,你们便一日都别想离开了,暯城不及京都,不过要想在暯城动手脚,我还是劝你们,不如做梦。你们的那些花花肠子也收着点,我汗腾格里的将士们最厌烦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哈日珠朝着楼外离去:“达厉,送诸位大人上楼歇息,不得怠慢,等大人们明日想清楚了再来商谈此事倒也不迟。” 达厉顿住了要离开的身体,转过身来对着一屋子的大靖使臣,撇着脸:“还等什么呢大人们,上楼休息啊。” 上了楼,陆程飞叫住了林星谋。 “陆大人还有何事?” 陆程飞靠近林星谋走了几步:“你拦什么?忘恩负义之人竟然还懂得怜香惜玉?” 林星谋直视陆程飞,低声道:“陆大人已经确定了消息可以传的出去了?陆大人凭什么保证哈日珠不会怒起撕了在场所有大靖使臣?” 陆程飞冷笑:“我既然敢这么说必然是已经做足了准备,倒是你,我竟没想到林侍郎还有妇人之仁,我以为见了戚松的死,林侍郎早该彻底冷心冷情了才是啊。” 林星谋只淡淡道:“陆大人以为,哈日珠潜伏大靖数年靠的是什么?陆大人竟然会天真的以为这样一个人还会在意做戏时的棋子,哈日珠若真的对小殿下存有为母之心便该在立刻京都那时就带走小殿下而不是留到现在给大靖当做谈判的筹码,陆大人拿小殿下来逼迫哈日珠得到的只会是悬崖勒马后的醍醐灌顶。” “林星谋,你何不猜猜哈日珠为何不带不走小殿下反而却带走了大殿下的头颅?”陆程飞轻笑。 林星谋想到了一种可能,陆程飞笑得更加张扬随即转身回到了房间内,林星谋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是啊,为什么呢? 哈日珠又何为……同意签和约? 林星谋已经想明白了,还能为什么呢?接手大殿下遇刺一案的正是大理寺啊,小殿下当是在他们手里的,而陛下又选了陆程飞前来。 林星谋缓缓阖上眼,京都城内还真是……活人无鬼怪多啊。 但不得不承认,若真是如此,说不定还真的用不着动手。 只不过…… 林星谋收回躁动的思绪,也进入了房内,有些让人意外的是,这房从外头看应当也就一般客栈上房大小,这一进来才会发现,里头倒是大有乾坤,沐浴用的木桶甚至单独放至在了隔间的屏风后,这屏风旁边还有一个梳妆台,背后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林星谋走回主间。 林星谋唤来袁烨:“先去探探暯城有没有什么问题,晚些再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到外面,哈日珠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是,公子。” 林星谋后仰躺在了床榻上,其实议和一事,本身就充满了疑点。 照如今的势头来看,北狄明显占据了优势,大靖派出使臣议和合乎情理。 可北狄呢?如今现身暯城的只有哈日珠,若说哈日珠是为了小殿下才愿意前来议和的,可铁母勒和哈克怎么可能会放过此事这个一举攻下大靖的好时机? 但他们却还是同意了议和,他们应当是料到了大靖会藏着一手,那为什么要同意? 只怕是暯城里早已设好了天罗地网,即便他们是有备而来,恐怕至少还是得脱一层皮下来。 林星谋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正欲清洗一下风沙肆虐过的身体。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林星谋站定望向合上的房门。 林星谋戒备的缓缓走进房门,手已经放在了腰间,他轻轻打开房门,只要外头有一点动作,林星谋会毫不犹豫的拔刀杀了对方。 门外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面容姣好男人,看上去比林星谋倒要大上几岁。 林星谋平静问道:“何事?” 男人语气温柔中带了一丝魅气:“在下绪止,是奉达厉大人的命令前来伺候使臣大人的。” 林星谋顿时只觉头顶发麻:“不用。” 砰的一声! 林星谋一说完就立刻合上了房门,多听这人说一个字都觉得特别扭。 北狄中人且不说是不是真的打听了林星谋的喜好,就算是,林星谋也绝不信北狄人真能情愿做出来这种事情……倒像是要借机弄死他似的…… 过了许久,天都暗淡了下去。 林星谋身上实在难受得紧,这一路上风沙呛人也不曾好好休息,林星谋起身推开房门。 “使臣大人!” 林星谋一怔,往左边儿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绪止是一直没走。 林星谋在心中提了个醒:“你还有何事?” 绪止上前一步:“大人可是要沐浴?可要我来伺候您?” 林星谋竟是难得的有些烦了恶心:“不用,你若是实在没事儿帮我接几桶凉水便是。” 第140章 绪止担忧道:“使臣大人,快入冬了,凉水恐伤身。” 林星谋轻轻摆了摆手:“无碍。” 不消片刻,绪止便提着两桶水走了上来,与之前不同是的绪止的脸上戴了一副北狄特有的鹰制面具。 林星谋微微蹙眉,接过水便转身进入房间,林星谋能感觉到绪止就跟在自己身后甚至还想跟着自己进去,林星谋将水放下,转身立刻把门关上还把门上了锁。 这个绪止有问题! 现在袁烨不在,硬刚是刚不过的,林星谋刚刚在门口观察过了,只有他的房间送了人来伺候,这是对他有所了解打算从他这里开始攻克啊。 林星谋将水搬进隔间倒入了木桶,又回到主间确认外头的人进不来,若是要硬闯必定会惊动其他人,林星谋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林星谋褪去衣物,恍若平常般进入了冰冷的水桶中。 很冷,是真的很冷。 但是寒冷也足以刺激林星谋的心神让他获得一种格外的清醒。 林星谋在想,暯城之中应当是早就做足了准备,哈日珠还跟他们耗着说明她也不知道大靖安排了多少人手包围在暯城之外,可是林星谋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哈日珠既然知道自己的德行,那就更应该想到陆程飞绝不会信任自己这样一个“纨绔”更不可能将这些重要的信息告诉自己,派人来自己这里打探口风实在是无用之举。 那哈日珠此举究竟是为何? 陆程飞截下了徐严要送去北狄的枪械,可这枪械真的是从徐严手中截下的吗?看徐严的样子明显根本不知道此事。 哈日珠在大靖潜伏多年,这批枪械必然也少不了她的手笔,如今枪械这么久还没送到北狄,哈日珠必然已经知晓此事了。 自己如今身担户部要职,这一路上自己又是跟着使臣队伍,哈日珠派人来不是为了打探城外的人,而是为了……那批枪械! 大底思路明了,林星谋心中也有数了。 -------------------- 第75章 轻解衣裳与星辰 林星谋起身擦拭好身子便穿上了衣物,刚一来到主间便看到了肆意坐在他床榻上的绪止。 ! 林星谋猛地看向房门,竟然被打开了!但是看门扩的样子明显不是靠蛮力。 这个人…… 林星谋心底一沉:“虽说大靖北狄礼仪各有秋千,但我竟不知北狄礼仪竟然可以随意进入他人卧房?” 绪止没有说话,起身走向门口,将门轻轻掩上又将锁挂了上去。 林星谋紧紧攥着腰间的归,死死盯着这个绪止。 林星谋在想现在喊人还来不来得及…… “我是学过北狄的礼仪,但我怎么说也不能真的按照北狄规矩来见你吧。” 这个声音! 林星谋呆在原地,紧握着归的手顿时一松,他望向“绪止”脸上的面具,恨不得透过这张面具看清楚里面的那张脸,那张他期待了整整一年的脸。 “绪止”缓缓走向林星谋,他的脚步声很轻,可落入林星谋耳中却是震耳欲聋,连带着他的心跳声,一点一点的包围着林星谋,侵袭着他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 “绪止”走到林星谋面前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了下来,林星谋缓缓伸出手摘下了这个人的面具,他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念想的心中人。 秦叙白…… 林星谋好似依旧身在迷雾之中:“你是鬼魂吗?” 秦叙白轻声笑道:“嗯,我是来自地狱里的鬼魂,由于怨念太深故而从深渊里爬了出来,现如今我盯上你了,之后便要一直跟着你。” 林星谋抚上秦叙白的脸颊,温声问道:“你为何盯上我?” 秦叙白覆上林星谋手:“看你阳气重。” 林星谋上前贴近秦叙白,一字一句道:“那你来吸啊。” 呼吸声凌乱了人心,一时之间林星谋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秦叙白的还是自己的心跳声了,只一点相同,心动声响彻云霄,叫人欲罢不能。 秦叙白伸出手摁住了林星谋的后脑,向前用力摁了下去,温柔的夺取着他的一切。 林星谋的大脑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也什么都不想再想了,林星谋伸手环绕住秦叙白的腰,死死地贴着这个人,沉溺于这个人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愿错过。 鼻息交错,秦叙白轻轻放开了林星谋:“回魂了。” 林星谋眼中泛起了泪珠,他伸手托起秦叙白的双颊:“我梦到你了。” 秦叙白看着林星谋眼尾红意,心间的某一柔软地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梦到我什么了?” “盛坛。”林星谋将梦中的一切都回想了起来:“岷珠山,松江府郊外。” 心痛难当,泪珠滑落,林星谋踮起脚尖抵上秦叙白的额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却又要我这般心疼你,你说这该怎么办。” 秦叙白轻轻擦去挂在林星谋眼角的泪珠,柔声道:“我本名秦渊,是大靖骠骑大帅秦轩之子,我家中还有一大哥哥名为秦淮,我大哥哥亦是这天下之间少有的将帅之才。我幼时在京都随霍楠帝师读过五年书,而后随父兄上阵战狄,潜入北狄时化名秦叙白,我十七岁那年回到京都办了一场武坛盛会,之后凉地来犯,我军击灭凉地大半兵马,凉地撤军。回军途中遭东定军暗算,我父帅战死,大哥哥为救我而死,十六万大军全数战陨,大嫂于朝堂自刎,家中之人亦自尽而亡,我苟活于世只为复仇,得二殿下相助拿了个正当名头,定北侯是我所杀。后奉命担任东厂督主之职,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再后来就去了松江府清理瞭望驿,便遇见了你。” 第141章 林星谋阖上眼,静静的听着,虽然自己早就知道了一切,可亲耳听到秦叙白这般平静的说出来,心还是一阵一阵揪着疼。 秦叙白轻轻吻上林星谋眉心:“这般心疼我啊。” “你是要我疼死。”林星谋端详。 秦叙白揽住林星谋:“可是要我哄你?” 林星谋只道:“你定也是疼的,在朝这么久,他们这般为难你你竟然也不还手,可是在担心大军被强加的罪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坐实?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让死去的人能光明正大安葬的。” 秦叙白微愣,随即轻笑一声:“怎么还让星星哄起我了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没人能为难我,有仇我立刻报,满朝文武无人能动我更无人敢惹我,只求日后星星能手下留情,莫要让我在大臣面前太过难堪。” 林星谋道:“有陛下盯着,我哪儿敢让你难堪,我若是敢对你有什么歪心思陛下还不立刻把我脑袋摘了。” 秦叙白凑到林星谋耳边低声缓缓道:“那星星对我是什么心思?” 林星谋将头靠在秦叙白肩上,轻声道:“你对我又是什么心思?你当我是你什么人?暖榻人还是身后人?” 秦叙白逐字逐句道:“心上人。” 这三个字像是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重量砸的林星谋心烦意乱,林星谋死死地环抱着秦叙白,生怕这人又在不知不觉间离开了。 “星星还没说对我是什么心思呢,星星能不能快点告诉我,莫要折磨我了。” 林星谋将脸彻底埋进秦叙白怀里,唯有耳朵透露出了一丝绯红,他认命般道:“不正当的心思。” “有人来了,还在楼下转着。” 林星谋猛地一缩,声音顿时又放小了几倍:“谁?” 秦叙白仔细分辨着:“脚步实沉,刀器碰撞布料时太过粗杂,北狄的人。” 林星谋震惊的看着秦叙白:“这都听得出来。” 秦叙白轻轻弹了弹林星谋的眉心:“我也听得出来归的声音,不会认错星星。” 林星谋望向秦叙白的双眼,他隐约感觉秦叙白是想起了在北城驿站时的那次意外,他轻轻蹭了蹭秦叙白的脸。 林星谋低声道:“我去看看锁。” 说着,林星谋走向房门,秦叙白在身后一把拉住林星谋的手将人拽回了怀中,在他耳边厮磨道:“进不来的,星星还记得那个狄人叫什么名字吗?” “绪止?” 秦叙白继续道:“那星星得想个办法啊,北狄人都进了你的房门了肯定是不可能出去了,一会儿可别叫露馅了。” “我为何要叫……” 话还没说完,林星谋就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他的脸霎时红了一圈。 林星谋瞪大双眼,却要不停压制声音:“你……你不是太监吗?” 秦叙白无奈:“有时候我是真的拿你没办法,你见过有哪个太监会在书房里放那种书?偏偏你还总是拿这事儿来激我,我气都没法气。” 林星谋垂下头呢喃道:“你也没告诉我啊……” 秦叙白叹了口气:“我不是太监让你失望了?我也不知你竟是喜欢这样式儿的。” 林星谋感觉世界都颠覆了,他都已经想好了那方面的事儿了,可是现在告诉他秦叙白不是太监?!以秦叙白的性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甘愿在下面的啊…… “不是……那你这样……这还这么算?” 秦叙白没太明白:“什么怎么算?”; 林星谋憋的满脸通红:“你……你能躺下吗?” 秦叙白微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林星谋在想些什么,秦叙白的神情有些莫测:“没区别的。” “什么没区别,区别大了啊!”林星谋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秦叙白。 林星谋思量片刻,争来争去还不如听天由命算了…… 林星谋死死咬着牙:“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胜负,谁赢谁躺……” 秦叙白没忍住嗤笑出声:“其实你不想躺也可以。” “快点……” 林星谋在心里默念:天灵灵、地灵灵、观音菩萨,如来佛祖,齐天大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石头剪刀布!” …… 林星谋看着自己出布的手和秦叙白出的剪刀的手陷入一阵沉思…… 林星谋:……突然想废了自己这双臭手怎么办? 秦叙白没忍住再次笑出声:“可是要再来一两局?” 林星谋收回这只手,道:“咳……那就三局两胜,再来一两局吧。” 这回林星谋换了另外一只手,想来应当还有咒语的问题,这次林星谋在心中默默换了个咒语:点兵点将大兵小将我说是上就是上! “石头剪刀布!” 秦叙白:布。 林星谋:拳头…… 秦叙白将出布的手包住了林星谋紧握着的拳头:“看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林星谋正欲开口就也听到了那外头的脚步声,林星谋的心立刻紧绷起来,他想叫秦叙白先藏起来,话到嘴边却又想起北狄人都以为这里边儿的是绪止,若是叫他藏起来怎么听都是有问题的。 林星谋思索片刻,大声道:“叙哥你先别急啊!快告诉我你最喜欢吃什么东西穿什么颜色!来日等我回了户部定要给你备上两大箱!” 秦叙白突然掐住林星谋的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叫我什么?” 第142章 林星谋疼的差点没吼出来:“别掐我。” 秦叙白继续道:“叫我什么?” 林星谋瞪了秦叙白一眼,低声道:“那能怎么办?你真想让我叫别人?” 秦叙白死死抵着林星谋的额头:“祖宗,你自找的。” 秦叙白再次吻了上去,这一次他不再温柔,他粗暴的占领着属于他的领地,恨不得在每一处都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像是野兽的侵略又像是风雨的袭击。 林星谋伸手勾住秦叙白的脖子,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去留恋,那个地方一定是叫做秦叙白的蓬莱仙山。 秦叙白始终用力压着林星谋,逼迫林星谋承受着一切,他将林星谋压倒在床榻上,林星谋看清了秦叙白的眼睛,那眼神活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珍馐恨不得立刻将他吞吃入腹一般。 林星谋慌了,他撑起身子妄图逃离秦叙白的钳制却又被秦叙白狠狠压回了床榻。 秦叙白的声音里带着浓烈到不容忽视的气息:“躲什么?我什么事都依你顺你,你要赌我也陪你赌了,你输都输了,现在要躲是不是有些晚了?” “叙……” “不想死就别叫了。” …… “叙哥……” …… 暯城的夜远比大靖要暗的早,夜空中高高挂起一颗摇摇欲坠的星星,在夜空的包围下显得格外无助。 -------------------- 第76章 生死既定无可脱 林星谋一直知道秦叙白功夫好,如今却是身体力行的见识了究竟是有多好,跟不上……实在是跟不上…… 林星谋全身瘫软的靠在秦叙白身上,后者则是轻轻托住他的腰,没让他受到一点儿力。 林星谋小声问道:“人走了没?” “早走了。” 林星谋狠狠咬了一口秦叙白的脖颈,秦叙白没有反抗,任由那人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两行名属林星谋的牙印。 林星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谁让你不提醒我。” 秦叙白只道:“嗯,我的错。” 秦叙白伸手擦去林星谋脸颊上的汗珠,柔声道:“星星身体寒气太重,得好好调养。北城有特制的凉浴,我之后安排人给你送去京都。”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林星谋仰起头:“你在我背后做了多少?铺面,水池,归……你跟陛下说了我什么?” 秦叙白微微挑了挑眉:“陛下跟你说的?” 林星谋:“陛下没明说,我要你亲口说与我听。” 秦叙白轻轻吻了吻林星谋的脸颊,道:“我与陛下说,星星是贵人。” “贵人?”林星谋将头抵在秦叙白肩膀处:“若没你这句话,陛下是不是早就弄死我了。” 秦叙白坚定道:“不会的,陛下心中惦记着故人,不会伤你。” 林星谋轻轻叹了口气,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一向不喜我软弱吗?方才为何又要我哭……” 秦叙白轻笑:“不一样的,我幼时离家,父兄跟我说凡事都不必委屈了自己,不论闯了什么祸事,家里都会给我撑腰。我那时见你,你明明是有尚书父亲做保的大少爷,却能为了芝麻绿豆点儿大的小事就对我低眉顺眼的,我怎么看怎么别扭。我要你哭,只是因为……星星刚刚哭起来……。” 林星谋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伸手捂住秦叙白的嘴:“谁让你老是动不动就凶我还吓唬我……” 秦叙白按住林星谋的手,轻轻舔舐着他的手心,林星谋猛地抽手却被秦叙白死死按住。 “你别舔了……” 秦叙白直直的盯着林星谋,他的眼神炽热到仿佛只需看他一眼就能将人彻底融化。 林星谋手心传来的痒意渐渐弥漫至整个身体,林星谋咬着牙,颤颤巍巍开口道:“叙……叙哥……你放过我……你对我最好了……” 秦叙白动作不停,林星谋急的快要疯掉了,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燥热:“我真的错了……叙哥……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林星谋渴求解脱般的望着秦叙白,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着转。 见状,秦叙白这才松开了钳制着林星谋的手,他凑到林星谋耳边轻声诱惑道:“从今往后,星星若要求我放过你,那就哭给我看。” 林星谋沉默不语,秦叙白舔舐着林星谋的脖颈,林星谋心神一震连忙说道:“我知道了!” 秦叙白在林星谋耳边浅浅的笑着,像是恶魔酒足饭饱后的惬足。 林星谋算是看懂了,这人就是在欺负他。 秦叙白将林星谋拥入怀中:“星星何时离开暯城?” 林星谋微怔,随即立刻回神:“我当是要跟着使臣队伍的。” 秦叙白轻声道:“暯城底下处处都埋有大量炸药,哈日珠已经在遣走城中百姓了。” “什么?!”林星谋惊住,不过立刻反应过来:“她是想等外头潜伏的人入城后,在一起同归于尽?” 秦叙白只道:“同归于尽倒不至于,哈日珠是敕勒王,不过她是临危受命,那时她初登王位根基不稳,不得不受制于铁母勒,潜入大靖多少也有铁母勒的手笔,可她毕竟是白狄的统帅,她需要为白狄所有将士负责,她若身死,纵使连带着大靖使臣以及大靖的部分兵马,灭的只会是白狄乃至整个北狄的气势,此后白狄便会再次受困于铁母勒,她不可能这么做。” 第143章 林星谋思索道:“既然如此,要炸死我们自己却要全身而退,暯城内一定有可以离开的暗道!” 秦叙白笑道:“星星好聪明。” 林星谋打趣儿道:“陈民医术好,我脑子治好了。” “陈民?”秦叙白蹙了蹙眉:“他是我大嫂的同门师弟,他做事有自己的主意。” “我知道的。”林星谋道:“你既然来了,可是什么都处理好了?” 秦叙白贴上林星谋的额头:“也不算,做了点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林星谋点了点头,那就是什么不用担心了:“你怎么不去跟陆程飞说这些?” 秦叙白只道:“星星猜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不是来抢夺暯城的吗?” 秦叙白微不可查的抱紧了几分林星谋:“准确的说,他是来屠城的。” 林星谋瞪大双眸:“屠……全城?!” 秦叙白轻轻拍着林星谋的背部安抚道:“陆程飞是当朝新贵里唯一一个身后没有大家族支撑的存在,几年前朝里有一句说法,绵里藏针孙丞相,笑面阎罗易吹河,暴戾恣睢陆程飞。他走到今天只凭一个狠,好在他的狠还有点儿底线。” 林星谋蹙眉:“陆程飞敢这么做便只能是得了陛下的授意。暯城是暯王曾经的据点,如今俨然成了北狄的领土,陛下究竟是为了打击北狄……还是暯王?” 秦叙白只道:“不论是为了什么,暯城必定血流成渠,哈日珠在京都潜伏了这么久,大靖人的思维她不会不懂,炸药倒像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那北狄又为何要同意前来议和?” “因为别无选择。” 林星谋有些意外,北狄为何会别无选择? 秦叙白亲吻林星谋的发丝,柔声道:“老家都快被捅穿了,再不接受大靖的示好,那便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林星谋惊喜道:“这么快!” 秦叙白道:“北狄的枪械制造有问题,若非到了绝路决计是拿不出来的。” 林星谋伸出手抚摸着秦叙白的脸颊:“秦渊将军,名不虚传。” “看来我也算是得起星星的仰慕了。” 林星谋收回手:“还差一点,既然都快赢了还要诈死搞这么一出做什么?” “陛下旨意如此。”秦叙白轻轻握住林星谋的手:“陛下登基以来便不许将任何一族全数侵占,当年东定侯侵占凉地未曾请示过陛下,便才有了后来的事。我朝没有公主,便是为了议和不以女子为交涉。” 林星谋听着只觉这位陛下……陛下登基后大修法度,可这些法度……林星谋总觉得有点太超前了以至于尽管如今大靖已经改头换面,但是总很大程度上来看其实很多都成效甚微。 单就男女之别,这世上仍有很多地方存在吴莲之痛。 可一个生在大靖皇室长在大靖皇室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超前的思想? —— “你在家里也会这么随便跪人?” “你适应的倒是挺快。” “既然你要守大靖的规矩,那林爱卿的眼睛若是非要一直看着朕,按照规矩,爱卿的眼睛可就该挖了。” …… 林星谋想起,就连枪械制造都是陛下交于大殿下去做的,可枪械本身就不该在这个时代被提起。 林星谋突然有一个十分荒唐的想法…… 那个穿越者…… 若是如此,听陛下的意思,明显是看出来了自己也是穿越者,可……陛下会允许自己的存在吗?一个同样来自先进时代的人会给大靖带来怎样的影响根本无法估计,正如同玄德帝一样,他不仅来到了这个世界,甚至登上了这个世界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将现代的许多先进制度,技术都带来了这个世界。 尽管林星谋自己尚未做出过什么能够这般影响大靖的事来,可他同样也是穿越者……一个很有可能能够给大靖带去改变的人。 如果玄德帝在给这个世界下一盘极度超前的棋局,那林星谋一定会是这场棋局里最大的变数! 那日在宣政殿,是因为自己没有听出来玄德帝的弦外之音,这才逃过了一死…… 可若是陛下确认了呢……尽管没有确认,只要陛下还存有怀疑,那自己就一定会死! 见林星谋许久为有回应,秦叙白的:“星星?” 林星谋回了神,只道:“那你要怎么做?” “我自然得听令于陛下。”秦叙白继续道:“只是陆程飞要屠城啊,这我能怎么办?既然哈日珠已经将百姓迁了出去,那剩下的便都是自愿赴死的了。” 林星谋心下了然,北狄不愿议和,陛下不肯放过暯城,那就只能继续打,既然要打那就注定会有胜败了。 林星谋缓缓阖上眼,如今他却有了更多要考量的事情了,他回想着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里做出的事,这个时代的诗文与现代近乎想通,可有些人有些物确是不一样的,就像……流觞曲水…… 原来这么早吗…… 可陛下却没有在那个时候就解决了自己…… 不! 景春深! 景春深早在那个时候就来见过自己! 可他没有杀了自己,为什么?林星谋感受到了来自身后那人的温度。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在保护自己。 第144章 林星谋在心中冷笑着,怪不得当时在绘月楼景春深敢这么做了,原来他的人生早就在那个时候就注定好了结局。 秦叙白磨着林星谋的发丝,轻声道:“星星看到隔间的镜子了吗?” 林星谋点了点头,他的心莫名的生了几分悲凉,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秦叙白……” “我在这里。” 林星谋一遍一遍的唤着这个人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一生都唤够,却总是怎么唤都唤不够,不过好在那个人也一直在一遍一遍的应着自己。 林星谋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叙哥,我看见了,求你带我去吧。” 林星谋闭上眼睛,泪珠滑过脸颊落进了秦叙白的心里变成了世间最好的燃料点燃秦叙白身体里所有的欲望。 秦叙白死死摁住林星谋的腰肢:“这是你自己求我的,你今天逃不掉了,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林星谋勾住秦叙白的脖子,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留住些什么,他不再掩饰声音里的哽咽:“求你了叙哥,你抱抱我……千万别放过我。” …… -------------------- 第77章 旭阳将升天将晴 次日。 林星谋竟是罕见的贪了懒,楼下已经就位了只差他一人。 陆程飞在楼下等的是不停的敲着椅子:“去唤林侍郎。” “不必。”哈日珠叫停正欲上楼那人:“林侍郎想必是有些累了,休息休息也好。” 陆程飞蹙眉,淡淡瞥了楼上一眼。 过了许久,秦叙白拨弄着林星谋的脸庞:“星星,差不多该醒了。” 林星谋缓缓睁开眼:“下头急了?” “陆程飞急了。” 林星谋伸出双臂:“拉我。” 秦叙白像抱小孩儿似的将林星谋抱了起来:“可还要我伺候林侍郎更衣?” 林星谋也是怕走火:“那倒不必了。” 林星谋迅速收拾好自己,转头一看秦叙白依旧戴好了鹰制面具。 很快,林星谋拖着慢慢悠悠的步子从楼上一步一个台阶走了下来,看的在场的人都恨不得上前去狠狠推他一把。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北狄”中人。 林星谋走到下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般道:“昨晚折腾的有些晚,劳诸位久等了。” 此言一出,陆程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死死盯着林星谋,林星谋却恍若无事般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来。陆程飞看见了林星谋脖颈处的痕迹,就差当场拔剑斩了林星谋。 林星谋朝他投去一个抱歉的笑容,陆程飞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哈日珠笑道:“林侍郎果真是这世间少有的人物,晚些我还想找林侍郎商讨一些事。” 林星谋连忙说道:“巧了不是,我也有事情想要与王商讨。” 陆程飞紧紧攥着把手,周身气压低的连林星谋都感受到了。 陆程飞:“王,两国子民都还在等着这一纸和约。” 哈日珠点了点头:“那陆大人便让那些人退离吧。” 陆程飞抬手:“王,这些人并非听令于我,而听令于我的正在京都,只待王点头。” 哈日珠看向林星谋:“我没记错的话,林侍郎也留在了京都吧。” 陆程飞转头狠狠瞪着林星谋,林星谋只当没看见,温和笑道:“正是,若是王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林侍郎!”陆程飞厉声:“户部诸事繁多,林侍郎还是关注眼下事为好。” 林星谋摆了摆手:“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陆大人别心急啊。” 陆程飞迅速靠近林星谋,道:“你敢?” 林星谋轻声回应:“我有何不敢?” 林星谋身后的“绪止”目光一直盯在陆程飞身上,倘若他再往前靠半分…… 哈日珠托起脸,笑意不减:“既如此,便请林侍郎先留下吧。” 陆程飞死死凝视着林星谋,那眼神活像是恨不得将林星谋扒皮抽筋剔骨削皮。他缓缓站起身,带着一众使臣愤恨的离开了大楼。 哈日珠道:“林侍郎原是性情中人。” 林星谋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啊,我实在是喜欢叙哥的紧,王若是肯让叙哥跟了我,不论王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王。” 哈日珠正欲开口,林星谋又补充道:“但若是事关大靖……还请王容我难以从命。” 哈日珠轻笑:“林侍郎多虑了,谁不想要和平?” 林星谋渐渐平淡了笑容:“和平来自止戈,王可愿就此止戈?” 哈日珠凝望林星谋:“两国纷争不断又岂我方止戈有用?沙场烽火求的何止是利益?林侍郎,你要带走绪止我不会阻止,我只要你替我看一眼你们的小殿下,告知我他是否平安便是。” 林星谋有些意外:“王不想带走小殿下?” 哈日珠只道:“陆大人是去退兵还是在做什么?” 林星谋蹙眉:“我一直在此处,我又怎会知晓?” “那就有劳林侍郎,跟我走一趟了。” 言毕,哈日珠起身走向门外,林星谋定神瞥了眼身后便跟上了哈日珠,哈日珠带着林星谋缓缓走上了高墙之上。 站在楼顶方可看清,一大批一大批的大靖兵马正浩浩汤汤的踏进暯城。 哈日珠盯着城墙之下,神色越来越宁静:“林侍郎说和平需要止戈,那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挑起烽火非我之意,没人想看到战火纷飞家破人亡,汗腾格里的鹰翱翔天空从未后退,人人都惦念着草原的清香,可所有人都忘记了手中的缰绳,马儿丧失了理智残忍的碾碎着他所心爱的草地,已经无法停止了。” 第145章 哈日珠转身快步走下城墙,她召集着无数身形强壮的将士。 林星谋缓缓叹了一口气:“对不起了,王。” 秦叙白上前贴近林星谋:“楼阁。” 林星谋点了点头。 秦叙白握了握林星谋的手便要离去,林星谋反握住秦叙白:“秦叙白。” 秦叙白停下脚步:“很快就结束了。” 林星谋心中有万千话语却已来不及全部诉诸于口,他只道:“秦叙白,你不要怕,安心回京都便好,我是你的退路。” 秦叙白握紧了林星谋的手:“我知道。” 林星谋抚摸上秦叙白脸上的面具,他想再看看这个人,一眼也好,一眼就好…… “叙哥……我还想见你。” “很快,我很快就会回来。” “那你要快点回来啊,我真的……还想见你。” “我会很快回家陪星星。” “好……” 说完最后想说的,林星谋狠心松开了紧握着那人的手,亲手将他推向了前方。 林星谋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之上,他目送着那个人的身影,贪恋着那个人的身影,恨不得将那个人的一切融入骨髓。 林星谋深吸了一口气阖上双眼,不论如何……一切还没有结束。 林星谋唤道:“袁烨。” “公子。”袁烨跳上城墙,低着头不敢看他。 林星谋平静道:“去抓个人。” “是。” 林星谋来到楼阁,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陆程飞便出现在了楼阁之中,不过他的身体已经被炸药炸的遍体鳞伤。 林星谋淡淡瞥了他一眼:“陆大人好啊。” 陆程飞看见林星谋,眼中恨意翻涌:“林星谋……是你干的?!” 林星谋嗤笑出声:“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再说我哪儿有这本事?话说陆大人这是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会被伤成这样?” 陆程飞咬牙:“暯城内早就被埋满了炸药,却在我前往迷报处沿路炸开!林星谋,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星谋笑的越来越畅快,他还真没想到秦叙白动的是这么个手脚,不过看上去炸药应该是被缩减了不少,否则怎么可能才这点儿伤害。 陆程飞双目赤红:“知情不报若导致任何人员伤亡乃是杀头大罪!” 林星谋好笑道:“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陆大人为国尽忠,于暯城谈判议和却遭北狄偷袭而亡。我只是看见了陆大人的尸身,哪里会知道什么情报啊?” 陆程飞怒道:“林!星!谋!” 此时,袁烨提着一人从外头走了进来,袁烨将捆起的人狠狠扔在了地上:“侍郎大人,这人路上抓的,鬼鬼祟祟正往楼阁跑,我帮他一把。” 陆程飞仔细瞧着这人:“达厉?” 达厉朝着陆程飞啐了一口痰:“狡诈的中原人!都他娘的去死吧!” 林星谋冷声道:“你来楼阁做什么?” 达厉脸色涨红:“我去你奶奶的!你们这些中原人一个比一个奸诈狡猾!你们暗通秦渊带着大量兵马踏入暯城!你们根本没安好心!” 陆程飞不可置信道:“秦渊没死?!” “装什么装?!”达厉愤恨道:“比起秦渊,你们这些中原人才是真正的洪水猛兽!恶心的肉虫!” 林星谋蹙眉:“秦渊……陆大人,你方才可有见到秦渊?” 陆程飞冷笑:“他没死让你失望了。” 林星谋微笑:“陆大人说的哪里话,秦渊将军活着乃是大靖之幸,亦乃我之幸事。” 陆程飞道:“那你最好祈祷秦渊能够大退北狄……他迟早弄死你。” “荣幸之至。” 陆程飞一脚狠狠踏在达厉胸口:“出口在哪?否则炸药爆了你我都得死!” “那就一起死啊!”达厉疯狂道:“我汗腾格里没有孬种!拉着你们,黄泉路上一起死!” 陆程飞手中银光一闪,达厉的一根胳膊顿时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 惨叫声回荡在楼阁里,林星谋睨了陆程飞一眼,讲真的,他刚刚是真的想割下陆程飞的脑袋试试。 “还不说?”陆程飞眼中眸光一凝,又一发力,达厉的两只手臂全数离体。 林星谋不忍啧啧两声:“陆大人真是够狠。” 陆程飞转过身盯着格外平静的林星谋:“哈日珠告诉你出口了?” 林星谋故作吃惊:“对哦!王告诉我了,陆大人不提醒我差点儿还忘了。” “你!” 达厉死死盯着林星谋:“中原人……” 林星谋朝着地上的达厉投去一个抱歉的目光:“倒是让你受累了。” 陆程飞咬牙:“劳烦林侍郎带路。” 林星谋淡淡笑道:“陆大人请。” —— “许久不见了,王。” 哈日珠淡漠的望着眼前这人:“你果真厉害极了。” “不及王半分,王潜伏大靖多年,我也未曾注意到过您。” 哈日珠冷哼一声:“秦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当年你是怎么对付我们的,如今我便怎么对付你们。” 秦叙白:“不过很可惜,王选错了人,您该藏在陛下身边才是。” “景长与?”哈日珠厉声:“如果有机会,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第146章 秦叙白叹息道:“所以说可惜啊,该结束了。” “结束?”哈日珠轻笑:“是该结束了,秦渊,你也该结束了!” 哈日珠将腰间烟火投向天空,天空中瞬间展开了一朵美丽至极的格桑花。 过了许久,整个暯城却没有任何变化。哈日珠神色沉重,炸药呢?!大军呢?! 秦叙白不再等待,鸿雁飞向了云端,带回了重生的旭日。 -------------------- 第78章 星辰引路铸归途 几个日夜过去,马车渐渐行至京都城外。 陆程飞轻笑:“林侍郎就不担心我将此事告知陛下?” “此事是何事?”林星谋平静道:“陆大人奉命解决暯城,如今事情已经成了,我的任务是送枪械前往前线,至于暯城的事情与我林星谋还有什么关系?” 陆程飞冷笑:“你想的倒是美。” 林星谋扶额,哀叹道:“我做了什么呢?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可人儿罢了,我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干啊,陆大人即便告诉陛下也无济于事啊。” 陆程飞:“照这个势头下去,用不了多久秦渊就该回来了,你又能笑到几时?” 林星谋的声音越来越平淡:“这点陆大人说对了,我也确实笑不了几时了,不过在这之前,京都城里的蛀虫啊烂叶啊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咚咚咚! 一名使臣队伍的官员敲了敲马车口:“陆大人,那个北狄人一直嚎个不停,马上要进城了不如堵了口免得说出些什么要事?” 林星谋接道:“堵上吧。” “不许堵,让他说,暯城一行早晚会传出去。”陆程飞大声道:“那就让百姓也听听,林侍郎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林星谋面色凝重,心中却是不免大喜,陆程飞啊陆程飞……这还真是得好好感谢你了啊。 队伍行至京都。 百姓们皆是驻足围观。 达厉还在疯狂怒吼着:“你们这些中恶心的原人!你们和秦渊分明早有预谋!全都去死!!!去死啊!!!” “秦渊?秦渊不是早就死了吗?前线不是宇文烁在领兵吗?” “等等!这是北狄人?那是不是说快要赢了?!” “是秦渊?” “你管他是不是秦渊啊!只要能赢管他是秦渊秦淮还是秦轩!” 林星谋细听着马车外人群的议论声,心中欢喜更甚,就是这样! 到了户部门口,林星谋下了马车,朝着车上道:“陆大人,保重身体。” 没有人回应林星谋,马车直接开离了户部,林星谋缓缓露出了久违的笑意:“袁烨。” 袁烨总是不敢直视林星谋:“公子……” 林星谋只轻声道:“之前让你办的第二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袁烨这才想起,道:“公子放心,早就安排妥当了,全大靖的说书先生都已经打点好了。” 林星谋仰起头看着渐渐明朗的天空,勾唇道:“该收网了,才子佳人风花雪月亦或是文豪墨笔书生意气的故事讲的太多太多了,人们也都听烦了。通知下去,好戏该上台了。” “是!公子!” 林星谋缓缓踏进了户部,他知道光凭新旧之间的争端是不可能让他们名正言顺的回来的。新旧之争为的只是让旧族乃至陛下意识到再不让谁站出来一起压制旧族一切都将受到重置。 可这还不够,朝堂之上的鬼怪暂且放过了秦叙白可百姓的口诛笔伐才是无形之中最伤人的利剑!唾沫星子是真的可以淹死人的,可这说到底不就是一张嘴的事吗? 林星谋不敢说能为秦叙白建立起多么光风霁月英雄盖世的好名声,他只是想扯下所有遮掩真相的幕布,让枉死之人能够得到正名,让他们的功绩得到世人的目光,让真正的历史重归天下!让他们风风光光堂堂正正的回来!也让那十六万零五十座墓碑能够刻上属于他们自己的名字!英雄不该深埋黄土,英魂不该无家可归,林星谋想要的,是为这些被迫背上欺世骂名的人铺一条可以回家的路。 不论什么后果,不论什么代价。 生也好,死也罢。 回家的路是可以用鲜血浇筑的。 他愿意。 林星谋刚走进正堂,一位官员便连忙前来道:“林大人,东厂那边说有人找您。” 林星谋微愣,东厂? 林星谋思索着,自从秦叙白去了前线,东厂督主的位置就一直空闲着,这块儿肥肉谁都想要,东厂如今能说话的也没几个,谁会无缘无故要找自己? 林星谋只怕事有变数,立刻来到了东厂,门口的官员见到林星谋连忙行礼道:“林大人。” 林星谋道:“免了,何人找我?” “大人请随我来。” 林星谋跟着这名官员穿过了东厂正堂,走进了底下的大牢,林星谋有些意外,不在这段时间里京都是怎么了?谁被关到了东厂大牢? 林星谋被带到了一间十分亮堂干净的牢房门口,官员便自觉退了下去。 牢房里坐着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人虽身处牢狱却仍旧不失一番风雅之风:“挺意外的,在东厂报你名竟然还能换牢房吃肉喝酒。” 林星谋微微蹙眉:“修远这是犯了何事?” 莫殷缓缓站起身,神色平淡道:“孙佑认识吗?孙丞相儿子,他调戏我被我砍了一只手。” 第147章 林星谋微怔:“就这样?” 莫殷有些意外:“星谋的接受能力是真的提高了不少,当然不是,孙佑只是孙项用来对付我的一个幌子。” 林星谋还真有些好奇:“你这是做了什么,让孙项都动手了?” 莫殷浅笑:“先不说这个,这东厂之前因为黑龙寨的事儿我也被迫来过一趟,当时可比这会儿要难受多了。星谋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何报你的名字在东厂这么吃香?我说要见你他们还真的把你请来了。” 林星谋凝神,道:“我若是没点儿底牌还怎么在这京都城里混?” 莫殷走进牢门,缓缓开口道:“可这里是东厂啊,是……秦渊的地盘啊,星谋不是都站在旧族这边了吗?怎么还能让东厂成为你的底牌啊?” 林星谋轻笑:“骗骗人的手段罢了,说白了我和秦渊也没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啊,大家彼此各退一步,将来也好对付。” 莫殷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星谋又想骗我,那也要我愿意被你骗才行啊。我从小就看不惯秦渊,他这个人仗着有帅府撑腰可谓是无法无天,出头打架什么事他都敢做,国子监的大学士被他写的骂字气的吹胡子瞪眼,就是对着陛下他都敢当面出言不逊。可偏偏人人都护着他,霍先生不承认是他先生是为了保护他,陛下虽说忌惮帅府却也只要秦渊开口什么事都会满足,连黄金殿也说借就借了。可若秦渊不是出身帅府呢?他也来当当旧族子弟呢?他还能这般张牙舞爪横行无忌?” “后来帅府倒了,他竟然活着回来了,没了帅府撑腰,臭名昭著,成了大靖子民人人唾弃的东厂督主,但是……他依旧活的比旧族子弟风光。” 莫殷好笑的看着一言不发的林星谋,他继续道:“我做了什么?充斥了一些自己人罢了。孙项用他儿子来对付我,可你说好笑不好笑?陛下没有把我送去刑部或者大理寺,偏偏把我送来了无首的东厂,东厂啊……总归还是秦渊的地方啊……刑部也好,大理寺也罢谁都插不了手。可是为什么呢?陛下看似是在保我保旧族,可实际上呢?他是在给秦渊铺路!东厂主位空悬正是陛下留给秦渊的!他要秦渊活着回来!他就是要旧族继续存在跟新贵不停的斗!只有这样……只有这样那些新贵才可能会让秦渊活着回来!” “林星谋。”莫殷猛地抓住牢门:“你骗不了我,这也正是你站旧族真正的目的,你想秦渊活,你想救他!” 林星谋心脏猛地一缩,他强行定下心神:“修远魔怔了,在东厂好好休息休息吧。”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莫殷大喝:“我可以帮你!” 林星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淡淡望着莫殷:“你敢擅自增添旧族羽翼,自身都难保。” “怕什么?”莫殷平静道:“陛下都没说不行,急得人又不是陛下。星谋难道就不想知道我的人都做了什么吗?” “你做了什么?” “你让秦渊对旧族收手。” 林星谋蹙眉:“我说了不算。” 莫殷神情玩味:“那日是他亲自带你离开东厂大牢的,你一根头发都没少。” 林星谋平静道:“这能说明什么?” 莫殷笑意更甚:“星谋非要我说穿吗?东厂大牢,进来的人绝不可能审都不审一下就放了,东厂是陛下的刀更不可能无故听命于他人,星谋啊,你和秦渊……交情匪浅啊。你的话他多少会听一点吧。” 林星谋眸光顿时变得凌厉了几分:“我突然觉得孙项做的对,你真的太聪明,把你关在东厂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莫殷缓缓开口道:“可关我对秦渊没有好处啊,我被关着旧族就少一分助力,朝堂的天平就会偏向新贵,他们就不需要秦渊来压制旧族了啊,那秦渊就没有必要霸占着边境的统兵权了不是?” 林星谋嗤笑:“说得好像有你天平就平衡了似的。” “所以星谋才需要听听我的人都做了什么啊。” 林星谋凝视着莫殷,权衡片刻:“我会告诉他不动你们,具体怎么做就是他的事了。” 莫殷满意的点了点头:“孙项呢动了点不该动的东西。” “继续。” “瞭望驿。” 林星谋微愣:“瞭望驿不是交由陛下了?” “那陛下还能亲自管理?”莫殷理所应当道:“当然是由内阁接手了,先前秦渊传来的战报到手第一人竟不是蒋熙公公,而是他孙项啊。” 林星谋心头一紧:“我进宫那日……” “正是此事。”莫殷继续道:“陛下为此大怒,裁了不少官员。不过有意思的是,蒋熙公公……怎么说,我倒觉得他是知情不报,否则秦渊当时传来的死讯怎么就先到他手上了?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证据,只是我的猜测。” 林星谋大脑飞速运转着:“说孙项。” 莫殷摆了摆手:“我的人顺着这条线挖下去,发现原来军饷的事情徐严根本不算什么,徐严身后顶天了就是景春深,景春深此人……至少是以大靖为先,若是知道徐严敢吞了前线军饷定不会轻饶他,徐严背后的真正站着的人是孙项。哈日珠在京都多年,一直是跟孙项在进行对接,大殿下身陨销毁了图纸,哈日珠只能想办法从军机库入手,而掌管军机库的是孙项啊,枪械这种东西普通的打铁铺子也接不了这活,徐严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赚大财的机会实际上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只是孙项也没想到,这批枪械最终竟然被大理寺发现了,不过陆程飞没法处理这种大批量的军火,孙项也不好直接接手,这才轮到了你林星谋。” 第148章 林星谋思索着,道:“我在暯城的时候,哈日珠用……手段想让我就范,最初应当确实是为了枪械,后来却变成了想确保小殿下的安危。” 莫殷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道:“前日的消息,宇文烁带兵大北上破北狄,用上了你送去的枪械,哈日珠应该是知道了此事,自知枪械一事已经无望。” 莫殷抬眼:“不出一月,他们就该班师回朝了,只有一个月了。” 林星谋晦暗不明的笑了笑:“我把凉地一战和东定之变的真相散了出去。” 莫殷震惊道:“你疯了?!” “一年前的布局,没人知道是我干的。” 莫殷死死盯着林星谋:“可这些消息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这么做一旦被新贵或是陛下查出来,尽管有秦渊做保你也还是死路一条!” 林星谋笑的更在晦暗:“宇文烁为什么不姓秦?姓秦的话……会被大靖百姓一口一个唾沫淹死的吧。” 莫殷微怔:“你这么做的确能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些真相,让曾经的骠骑大军得到正名,可是意义在哪里?秦渊回来之后不论是死是活都注定是大靖千古留名的英雄,你拿命去搏些什么?” 林星谋只释然道:“死去的人不该被辜负,他们的功过不该被颠倒,他想要的也不是当一个英雄。况且,如此一来,有了天下人的声音,尽管如今的朝局依旧不平,也没人敢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动手脚了,所有的心怀不轨之人都得站老老实实在城门口风风光光的将他迎回来。” 莫殷还是震惊不已:“真相哪儿有你这么放出来的?当年的事情不管如何都是有了陛下默认,你这就是在打陛下的脸!陛下要是真的动怒没人能救你……” 林星谋轻笑:“不这么放出来还能怎么放出来?况且陛下本来就没打算放过我。” “什么?” “没什么。”林星谋吸了一口气:“话说你既然这么在意旧族,你怎么不先忍着孙佑那厮,回头再收拾回去?” 莫殷神色平静:“不想忍,有些东西我还是挺在乎的。” “也罢。”林星谋继续道:“你等着吧。” “林星谋。” “你还有什么事?” “我倒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尽说废话。” “说真的。”莫殷语气格外沉重:“反正你这么一搞京都城也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倒不如回松江府躲躲。” 林星谋低头轻笑:“没用的,就不给我爹惹麻烦了。” “你去躲躲这样陛下和新贵就不好查到你头上,这有什么麻烦的?” 林星谋实在无奈:“不是这个……” 莫殷不不可置信道:“你还干了什么掉脑袋的事儿?” 林星谋心中愈加悲凉:“我好像……也什么都没干……” 林星谋阖眼调整好状态,再抬眼已是平静至极:“你等我消息就是。” 莫殷不语,只复杂的望着林星谋。 -------------------- 第79章 仿佛梦魂归帝所 之后三日,林星谋在不停整理孙项和大理寺之间涉及北狄以及军饷的证据。 皇宫之内倒是迎来了一位久违的故人。 宣政殿内。 玄德帝看着这位故人,只道:“林曲靖,朕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再来见朕了。” 林曲靖的眼角多了许多皱纹,他轻叹一声道:“是不打算来见陛下的,只是臣毕竟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啊。” 玄德帝神色晦暗:“你可以再生一个。” 林曲靖心下一紧:“星谋他娘早就去世了,陛下就莫要取笑臣了。” 玄德帝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林曲靖面前:“我与林兄也已多年未见,林兄就不想与我叙叙旧吗?” 林曲靖汗颜:“陛下,斯人已逝。” 玄德帝冷笑出声:“你说你到底是胆小还是胆大?说你胆大你偏偏躲着不敢见朕,说你胆小你又敢跟朕说他死了。” “死去的人何止是他?”林曲靖继续道:“轩大哥也死了啊,只剩下秦渊了,您也是希望他能活着回来的吧。” 玄德帝缓缓开口道:“朕当然会让他活着回来。” 林曲靖俯下身:“小儿星谋只愿为陛下分忧排难,肯请陛下允小儿辞官离京,永世不得再入京都。” “林兄许久未来京都了,不妨好好看看如今的京都城与从前都有何变化。” 林曲靖屈膝跪在地上:“陛下,臣年少时也曾金榜题名登顶文豪,是陛下赏识臣,臣也曾替陛下舌战群儒揽尽天下能人贤士,臣自知功不及大帅万分之一,但臣自认往日芸芸岁月从未背叛陛下,臣愿将家财尽数充公,求陛下放小儿回家吧。” “家?”玄德帝莫测的笑着:“松江府是他的家吗?” “是,陛下。” 玄德帝把玩着手中铜钱,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淡淡开口道:“那你带他走吧,只要他愿意跟回家。” 林曲靖微微松了一口气:“臣谢陛下隆恩。” 户部内。 林星谋盘算着如何将这些证据交与陛下,如今他处境实在为难,要不让别人去? 林星谋又自顾自摇了摇头,这等子事交给别人别人也会顾忌着孙项和陆程飞,哪里敢如实道来?自己早晚还是得进宫一趟。 第149章 林星谋缓缓阖上眼,妄图在单行的命数里找到一条可以偏航的轨道。 袁烨进入正堂:“公子,林尚书来了。” 林星谋微怔,他猛地睁开眼:“我爹?” “就快到正堂了。” 林星谋迅速起身快步走向外头:“爹!” 许久未见,说实话林星谋确实还挺想念他这个便宜老爹的,只是自己这个老爹看上去是一回比一回憔悴了,林星谋的血液里不自觉的生出些许痛意。 林曲靖却来不及多说立马抓住林星谋的手臂就走:“有什么话路上说,赶紧走了。” 林星谋有些意外,他轻轻扒开林曲靖的手:“爹,我不能走了。” 啪的一声! 林曲靖一巴掌狠狠打在了林星谋脸上,林星谋懵了,他爹……还是第一次打他。 袁烨也震惊了,他站在林曲靖身后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曲靖怒吼:“你真不要命了?!” 林星谋心下一沉:“您去见陛下了?” “你还有空管我见没见陛下?”林曲靖怒气不减:“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跟我说唇亡齿寒,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布了这么大一场局你到底想干什么?秦渊他是你什么人啊用得着你为他做这些?!” 林星谋低下头不去看他:“我有数的。” “你有什么数?!”林曲靖气的深吸了一口气,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一旦让新贵知道这些消息都是你散出去的,你以为他们还会让秦渊活着回来吗?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 林星谋轻声道:“一年前,我让袁烨把大靖几乎所有说书先生都打点过了,用的陛下的名头。” “你真是疯了!”林曲靖几乎快被林星谋气的背过去了:“你怎么敢保证陛下就想让秦渊活?” 林星谋只道:“我不敢保证,但是他信陛下。” 林曲靖狠狠抓着林星谋的手臂:“他他他!他秦渊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命都不要了,我竟然还真的被你骗过去了,你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回松江府!” “陛下是不是跟您说,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带我走。”林星谋明明实在问,语气确实肯定到不能再肯定了。 林曲靖急道:“是是是!快走了!” 林星谋再次扒着林曲靖的手:“爹啊,我是真走不了了。” 林曲靖无力扶额:“陛下都这么说了就是不打算要你的脑袋了,你还有什么走不了的?秦渊早晚都会平安回来你又在担心什么?” 林星谋的心越来越凉:“爹,我不是孤身一人啊。” “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林星谋低下头:“我身后还有爹,还有老师,还有他啊……我怎么能走呢?他信陛下,我不能信啊……” 林曲靖叹了一口气:“你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没人别人知道就不会出问题。陛下不至于无端牵连旁人。” 林星谋无奈,他好像……真的没有退路了…… 若只是此事,林星谋当然也有法子可以解决。 可是他和陛下是一类人,来自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林星谋看似并没有给大靖带去什么变化,可他闯入朝局掀起新旧之争,甚至推动了大靖的秩序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已经……成为改变这个时代原先的脚步的人员之一了…… 从知道枪械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注定快要走到尽头了,枪械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他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个时代里出现了两个异世者,一个还是这个时代里最至高无上的强权。 陛下真的会放过他吗?陛下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他知道玄德帝最大的秘密,他知道枪械的起源,他知道大靖制度的真相,他活着就像一把利刃随时悬挂在玄德帝脖颈上摇摇欲坠,他的存在是陛下心中比旧族还有新贵都更加可怖的一根刺! 可他不是一个人,陛下说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走……可同样的,只要他敢走,要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了…… 林星谋缓缓抬起头:“爹,您该回松江府了,这段时间里您就不要再来京都了。” 林星谋朝着袁烨使了个眼色。 “你跟我一起……” 话未说完,林曲靖就已经倒了下去。袁烨一记手刀劈晕了他。 林星谋平静道:“别人我不放心,你亲自走一趟松江府,别让我爹离开了。” 袁烨有些犹豫,道:“公子,我的任务是保你平安,如果危及您,即便是您的命令我也不会听的。” 林星谋爽快的拍了拍袁烨的肩:“想什么呢?我还要去对付孙项和陆程飞他们,我爹要带我走那还有谁能去对付他们?况且我爹不是说了陛下不杀我了吗?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快去送我爹走,可不能让他偷偷跑回来啊。” “你没有骗我吧?”袁烨依旧怀疑:“你这两年太会骗人了我都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假话了。” 林星谋笑得:“我要是连你都骗我就是乌龟王八!” “也好。” 林星谋冷笑:“呵,你再说一次试试?” 袁烨格外真挚道:“王八活得久,千年都不在话下,这是最好的祝福。” 林星谋愣住,鼻尖莫名有些酸意,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知道了,快走吧,一会儿我爹该醒了。” 第150章 袁烨不语,扛起林曲靖走向户部之外,林星谋目送他们离开。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林星谋回到正堂拿起收拾好的证据。 皇宫,宣政殿外。 蒋熙公公见到来人,倒是有些意外:“林侍郎,您还没走啊?” 林星谋轻轻笑了笑:“我还有要事需要上报陛下,走不得,劳您通报一声。” 蒋熙公公深深睨了林星谋一眼:“您稍等。” 林星谋就站在宣政殿门口,他的心格外平静。 片刻后,蒋熙公公走了出来:“林侍郎,进去吧。” 林星谋点了点头,正往里头走走,见蒋熙公公没有跟上来,心里也差不多明白了。 林星谋见到玄德帝,跪地行礼道:“臣林星谋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德帝抬眼:“林爱卿是识大体的人。” “陛下谬赞。”林星谋平静道:“臣已将徐严贪污一案彻查,还发现了朝中部分官员与北狄有所往来,特请陛下定夺。” 玄德帝淡淡开口道:“你说吧。” 林星谋继续道:“臣发现,孙项身为大靖丞相掌管军机库却与北狄哈日珠有所交易,事关枪械军火臣不敢擅自做主,大理寺卿陆程飞假公济私,在此案中也有牵扯,臣恳请陛下明察!” 玄德帝瞥了眼林星谋:“察,朕必定彻查此事,你不必忧心。另外朕听陆程飞说,林爱卿在暯城做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林星谋答道:“臣实乃权宜之计。” “紧张什么?”玄德帝看着林星谋有些发抖的身体:“林爱卿此行有功,朕还当赏你才是。” 林星谋深深吸了一口气:“此乃臣应尽职责,不敢邀功。” 玄德帝只道:“阿渊快回来了。” “臣恭喜陛下!” “户部是有不少好差事。”玄德帝垂眼缓缓开口道:“林爱卿办案有功,之后也可以多办点儿案,自己处理了便是,莫要叫朕为难了。” 林星谋的心彻底平静下来,他将头埋进手背,轻轻阖上眼:“臣,明白。” 玄德帝挥了挥手:“去吧。” 林星谋起身告退。 行至殿外,他只是轻轻抬起头看了看大靖的天,还没认真看过呢。 -------------------- 第80章 命途多舛难淡然 次日。 林星谋准备了不少东西挨家挨户的访问了六部。 现下就到了刑部了。 易吹河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林星谋,一下子连自己都快装不下去了:“林侍郎又来做什么?” 林星谋笑意不减:“还钱啊!上次不是借了易大人一百万两白银吗?这不就来还了吗?一百万两,一分不少。” 易吹河有些意外,仔细打量着林星谋:“无妨。” 林星谋继续道:“易大人要不随我去泠尘行喝口茶听会儿书?” 易大人心里提了个醒:“久闻林侍郎茶艺一绝,我倒还真想尝尝。” “那您请跟我来。” 林星谋将易吹河引上了泠尘行楼上雅间,选了个最靠近底下听书的位置坐了下来。 林星谋让人泡着茶,道:“易大人听说这最近的风声了吗?” 易吹河无所谓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啊。” 林星谋轻笑:“那还真是可惜了。” “不过林侍郎就不担心吗?”易吹河问道。 林星谋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担心什么呢?” 易吹河浅浅抿了一口茶水:“秦渊将军就快回来了,这等风声一出,秦渊将军在民间的威望可就不一般了,林侍郎就不怕秦渊将军跟你算账吗?” “我和秦渊将军有什么账可以算啊?”林星谋笑意更甚:“况且该来的跑不掉,我就是担心又能如何?这不是还指望易大人能给我留条活路吗?” 易吹河咽了一口茶水:“这恐怕我真帮不了你,我还有事想向秦渊将军打听呢。” 林星谋好奇道:“何事?说不定我知道呢?” 易吹河好笑的瞥了眼林星谋:“我对秦渊将军的事情不感兴趣,这里头东定之变我倒是挺感兴趣的。” “东定之变?”林星谋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几年前秦渊将军倒是与我闲谈过几嘴!” 易吹河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这等事都还记得,那林侍郎还真是……重情重义啊。” 林星谋好像什么都没听明白,继续道:“秦渊将军说,东定侯回京不是史书上的时间,还说什么……东厂大牢?他好像确实知道所有经过,你说不定还真可以问问他。” 易吹河神色微变,东定之变东厂怎么会牵扯进去?那时的秦渊确实担任了东厂督主,可他所效忠的…… 易吹河咬了咬牙,道:“我突然想起来刑部还有点儿事要办,先走了。” 林星谋连忙道:“您这茶都没喝完呢!” “急事儿!” 林星谋淡淡笑了笑,自己还真是……可耻至极啊。 不过无所谓了,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林星谋起身离开了泠尘行。 下一个,该到大理寺了。 林星谋叫上了不少人搬了不少东西赶往了大理寺。 陆程飞冷笑:“什么风把林侍郎吹来大理寺了?可是又在哪儿看到我大理寺的人了?” 第151章 林星谋平静道:“大人还记得美酒佳肴吗?下官还记得啊,这不特地给您送来了。” 林星谋身后的官员将几箱庞大的“美酒佳肴”放在了大理寺的地面儿上。 陆程飞轻轻扫了一眼,道:“林侍郎这是有求于我?” 林星谋有些汗颜:“暯城一行,是下官狂妄了,下官一直想找机会给大人赔礼道歉,还想请大人莫要怪罪。” 陆程飞不语,静静的看着林星谋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林星谋继续道:“秦渊将军快回来了啊,还想请大人给我留条活路。” 陆程飞冷笑,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林星谋:“林侍郎能伸能屈,我倒是佩服。” 林星谋结结巴巴道:“那此事……就劳烦大人您了。” 陆程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秦渊如今的势头大的很呐,我怕是有心也无力。” 林星谋连忙道:“户部还有不少美酒,下官会尽快给大人送来。” 陆程飞轻笑:“上道。” 林星谋同样笑的混浊,他就默默的看着所有人走向既定的结局。 两日后,陛下下旨令远在北城的三殿下回京。 林星谋听到消息时并不意外,大殿下身陨,朝局新贵不论如何站队说白了也仍是景春深一人称霸。 陛下怎么可能会放任景春深不断做大,当然需要一些新生势力来平衡景春深了,管他到底是大靖的三殿下景昀还是浮生寺的和尚无欲,先拉回来对付着再说。 晚间,林星谋则是找个了没人的时机,亲自前去拜访了一番。 “师兄,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啊。” 景昀让人给林星谋搬了个座,他这刚回京都就听到了林星谋干的好事:“你真是越来越没个轻重了,贿赂六部仍不知收敛竟然还敢贿赂百官,明日上朝御史全得参你。” 林星谋无奈的摆了摆手:“我能怎么办,秦渊再有个两三日就要回到京都了吧,我不赶紧给自己找点退路,他非得弄死我不可。” 景昀凝视着林星谋:“你大可等我回京。” “来不及了,谁知道陛下会在这会儿喊你回京。”林星谋深深叹了一口气:“师兄明日可是要帮着那些御史一起参我?” 景昀思索片刻:“我要参也得去参收你贿赂的,你最好咬死了说是为了辨别贪官污吏,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林星谋故作吃惊:“师兄也太厉害了吧!不过师兄怎么会无故帮我?” “老师的意思。” 林星谋轻轻笑了笑:“多谢老师,多谢师兄。” “这么做了,你可满意了?”景昀盯着林星谋,像是要扯下他的这层假皮。 林星谋笑得:“满意极了。” 景昀垂眼:“那你可千万别忘了,你是为了辨别贪官污吏以身试险,若你敢再生事端,我保不住你。” 林星谋顿了顿,语气渐渐平静了下来:“多谢师兄成全。” 林星谋用手指沾了点儿已经凉了的水,趴在在桌案上画着那个人的身影。 “在画什么?” “没什么。”林星谋手掌覆盖上水渍,将那个人的身影强行模糊。 景昀看他画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斟酌许久,道:“其实老师挺想念你,你有时间可以去北城看看老师。” 林星谋淡淡道:“我会的。” 景昀继续道:“秦渊虽行事狠辣,但并非毫无征兆,天子脚下没人敢擅自行动,你不至于这么忧心。” 林星谋只叹息道:“师兄你是没见过秦渊,他岂止是狠辣,简直是杀人如麻,他的刀快的我肯本看不清。早知道当时在京都就不与他走近了,他那么睚眦必报的一个人……” 景昀微微蹙眉:“那你就不该来京都。” “什么?” 景昀只道:“京都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星谋笑着:“那哪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不知道。” 林星谋无奈:“这不就是了,哪里都不该去,只能在都不合适的地方里选一个最好的地方罢了。” 景昀看着林星谋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道:“你喝酒吗?” 林星谋问道:“喝什么酒?” 景昀眸光一闪:“不知道,看你想喝什么,相逢酒或是……断头酒。” 林星谋微怔,随即立刻笑道:“师兄你吓唬我,我都有皇子做保了还怕什么?还有一事想请师兄帮忙。” “说。” 林星谋微微正色:“小殿下如今可还安稳?师兄你有时间去照看照看呗。” 景昀只道:“哈日珠?” 林星谋不忍赞叹道:“师兄真是聪慧极了,想来师兄也定然是大靖的栋梁骨干!反正这都两件事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师兄也帮我办了呗?” “你说。” 林星谋肆无忌惮道:“师兄听过莫殷吗?他是状元啊!孙项儿子调戏他被他砍了一只手,现在被关在东厂大牢,他也算是我朋友了,您帮我把他捞出来呗。” 景昀蹙眉:“东厂是秦渊做主。” 林星谋理所应当道:“师兄是皇子,秦渊是臣子。” “我只能试试。” 景昀说完便给林星谋倒了一杯凉水,林星谋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明日就辛苦师兄了。” 第152章 景昀看着林星谋离去的背影,都快两袖清风了,贿赂百官哪儿有把自己家底都掏空的贿赂法? —— 黄沙道。 “你做的挺好。” 宇文烁笑道:“那不是必须的?” 秦叙白抬起头看向京都城的方向,今夜也不知是怎的,京都城夜空里的星星比平日里都要黯淡。 宇文烁问道:“那你是不是该带我去见你的心仪之人了啊?” 谈及那人,秦叙白总是温和的:“他就在京都,差不多明日就能见到他了。” 宇文烁格外兴奋道:“她长什么样子?” “讲真的。”秦叙白顿了顿:“我觉得他比你娘还好看。” 宇文烁:…… 宇文烁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小叔叔嘴是真的贱得让人恨不得撕了他,他真的不敢想象什么样的人会受得了他小叔叔。 宇文烁想着想着竟没忍住开口说道:“她不会觉得你贱……健康的太过分了吗?” 秦叙白冷声:“他确实觉得我贱,满意了?” 宇文烁撇过头去,无声大笑着嘲讽着秦叙白。 秦叙白懒得理他,皓月当空,他只想早点见到他,本来是需要个两三日才能回来的,不过他记着那人说想见他,要他快点回来,这一路上是紧赶慢赶缩了快一半的时间了。 星星,就快了,再等等我。 -------------------- 第81章 殿前廷杖夺人命 次日清晨。 林星谋特地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什么玉石杂器的都没带。 林星谋卸下了腰间的归,他轻轻抚摸着归的刀身,又小心翼翼的将归收到了床榻底下的暗匣里。 林星谋深吸一口气,其实说到底,当这一日终于来临的时候,林星谋的心反倒不那么平静的。 林星谋踏出户部,独自一人走向了那座高不可及的皇宫。 京都城的街道上依旧人声鼎沸,喧嚣杂闹,行人依旧,只林星谋一个路人。 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林星谋一步一步踏上了一台又一台的阶梯,他不禁想知道陛下是如何登上那个位置的?他是否也有过从试图保留本心到最后一步一步失去自己被迫彻底融入这个时代…… 应该也是有的吧,他是时代的胜利者,如今他就坐在那个位置上睥睨众生,掌控着这个时代的一切。 林星谋缓缓走进大殿之内,满朝文武见了他都是鄙夷私语,林星谋却充耳不闻径直走向了自己的那个位置。 御史大夫很快便站了出来:“陛下!我大靖一向律法森严,有过必惩有贼必除!如今朝堂之上却出现有人公然贿赂百官!实乃文臣之耻,大靖之蛀!臣恳请陛下严惩贪官污吏!还朝堂一片清明!” 玄德帝淡淡道:“你说朝堂之上有人贿赂百官,何人?” 御史大夫大声道:“正是户部侍郎林星谋!” 玄德帝缓缓道:“林爱卿,他说你贿赂百官,你认是不认?” 林星谋站了出来,拱手道:“回陛下,臣不敢认。” “不敢?”玄德帝想前靠了几分:“你不敢?” 林星谋继续道:“这贿赂百官的罪名太大,臣实在不敢认,这位大人说我贿赂百官,证据何在?” 御史大夫当即拿出一颗巨大的夜明珠:“这就是证据!林星谋,你都把东西送到御史台门前了这还不是贿赂?” “这东西值多少钱?”林星谋轻笑:“您倒是高尚,我看您府前的那两顶金狮子可比这东西值钱多了,您要吏治清明怎么不先自省自省?” 御史大夫怒道:“此乃陛下赏赐之物!岂容你这等小人置喙?!” 林星谋冷冷道:“原来是陛下赏的啊,我还当是从哪儿吃进肚子的民脂民膏呢。” 御史大夫怔愣再原地。 这分明是在说陛下苛捐杂税搜刮民脂啊! 御史大夫震惊不已:“你!你放肆!” 景春深淡淡瞥了林星谋一眼,站出身道:“父皇,林侍郎在位期间彻查徐严贪污一案,依儿臣所见,功过可抵。” 孙项则道:“二殿下慎言,徐严贪污不过百万两白银,这林侍郎贿赂百官花出去的可远远不止这个数,功过相抵怕是将林侍郎一辈子的功德都加进去也是抵不够的。” 景昀也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论如何,林侍郎确实有过,定当严惩不贷。再者,凡受贿者皆应更惩,不论夜明珠还是金狮皆是价值连城,不可轻饶。林侍郎,你且说说都有些什么人。” 林星谋垂眸:“好说,在场之人大半,三殿下随便抓一个都有可能是。” 景昀站在林星谋面前:“本殿问你,为何贿赂百官?” 林星谋顿了顿,沉默着。 景昀厉声再次问道:“本殿问你为何贿赂百官!” 林星谋缓缓抬眸:“不为何,朝廷多腐败,烂叶根里生。臣不过是找不到何人贪腐,一个一个试试罢了。” “荒唐!”御史大夫怒道:“三殿下,照他的意思,这还是为察贪吏以身试险了不成?!” 景昀转过身去:“父皇,林侍郎若要贿赂官员,也当懂得循序渐进,一次贿赂百官未免愚蠢,百官之中又有多少像御史大夫单大人这般忠勇之人?只怕这剩下的才是真正的大靖蛀虫!儿臣恳请陛下彻查贪官!” 第153章 孙项嗤笑出声:“噗哈哈!三殿下,臣听闻林侍郎是您师弟啊,我等又焉知您这不是提前捏造事实徇私舞弊?” “徇私舞弊?”景昀面相孙项:“孙丞相若要与本殿谈及徇私,那本殿便要好好问问孙丞相了,令郎年纪也不小了,成日里在京都城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怎的如今还安然无恙的呆在丞相府贪玩享乐?本殿所言可有一句话是杜撰的?他林星谋是何品性在座诸位有目共睹,徇私?用得着吗?” 林星谋轻笑着,他林星谋是何品性? 景春深只道:“父皇,林侍郎毕竟初入官场,有所顾虑实属正常,也许只是……一时走错了路,也是情有可原!” 玄德帝冷哼一声:“有顾虑,一时走错了路?还真是够荒唐的。” 景昀抬眼:“父皇,群臣之中不乏有人受赂,可想而知这背后究竟是有多少人在敛财,而他们敛财究竟所为何事?若放任不管,只恐威我大靖安宁!” 景昀再次走到林星谋面前:“林侍郎,你为何贿赂百官!” 孙项笑道:“林侍郎啊,公然贿赂百官确实不像你的作风啊,可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如今陛下就在这里,满朝文武也都看着,谁在背后指使你的,大可直言说出来,陛下定会为你做主!” 林星谋讽刺道:“孙丞相这顶帽子太大,恕我头太小,戴不下。” 景昀死死瞪着林星谋:“本殿最后问你一遍,你究竟为何贿赂百官!” “好了。”稳坐高位之人像是终于看够了闹剧,出口打断:“林星谋,你公然行贿可是真事?” 林星谋垂着眼,只道:“是。” 玄德帝继续凌厉道:“那此事你自己又是如何觉得?” 林星谋抬眼,提着衣摆直直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世人为官皆应心向大靖心向百姓,普通百姓一年到头也未必赚的了二十两银子,在场官员随便眨个眼挥挥手便是白两千两万两!贪污一事实乃坏我国本,臣以为臣不配有任何借口,罪无可恕。” 玄德帝淡淡道:“你以为该怎么处置那些受贿之人?” 林星谋平静道:“臣以为,凡坏我国本皆如动我国土,当削官退位,广纳贤才。” 玄德帝仔细盯着林星谋的脸:“那你觉得,你这个行贿者又该怎么处置的好?” 林星谋沉默许久,道:“古来贪官皆为利往好比硕鼠食黍,朝堂败落因贪,百姓流利因贪,国家衰亡因贪。” “臣自知罪孽深重无可挽回,遂……”林星谋直视玄德帝,一字一句道:“自请杖毙!”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景昀大声道:“胡言乱语!父皇,次人已经魔怔了……” “说的好。”玄德帝打断景昀:“林星谋,你既然知道贪之一字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还是这么做了,那你便是知法犯法!既然你已有了悔过之心,朕便成全你。” “来人,赏廷杖。” “父皇不可!”景昀拱手:“自京都城立无故不可皇城见血,父皇此举是要破了大靖朝数十年的规矩吗?” 玄德帝只道:“他自己求来的恩赏,有何不可?” 林星谋的心此刻竟是意外的平静到了极点。 真可笑啊,人人都以为他贿赂百官是为了防备秦叙白却偏偏无一人敢说。 明明要他死,却顾忌着秦叙白必须让自己开口求死。 岂止是林星谋荒唐,这个时代都荒唐极了。 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竟真无一个是生人……就连他自己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魑魅魍魉…… 林星谋缓缓站起身,他在百官的震惊之下默默走向了大殿之外,等待着属于他既定的结局。 景春深倒是意外的很,这还能真是个正直官吏不可? 不消片刻,内阁的官员已经将廷杖架在了大殿之外百阶之下。 蒋熙公公缓步走上台阶,朝着林星谋行了一礼:“公子,请吧。” 林星谋点了点头,跟着蒋熙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这天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竟开始稀稀疏疏的下了点提早的冬雪,冬雪落在人身上,满庭皆寂寞。 林星谋看到了自己的终点,他突然想知道,死在大靖是不是就会回到现代?那自己还会记得这里的一切吗?也不要一切了,就记得爹爹,浮生寺的一切,还有那个人就好…… 那个人,还是见不到了…… 蒋熙公公递给了林星谋一根木根:“公子,咬在口中。” 林星谋只平静道:“我知晓的。” 林星谋接过木棍咬在口中,自觉攀上了廷架,冰冷的触感使得林星谋浑身一哆嗦,他握紧了木架,心中依旧平静,若说遗憾倒也有,但好在也只是遗憾…… 蒋熙公公缓缓走到了正前方,大喝:“打!” 一杖落下,林星谋感觉已经要神归天外了,很快第二杖第三杖也落了下来。 林星谋知道这些公公们施廷杖是有门路的,但他能感觉到这是真的要打死自己。 疼痛难忍,林星谋死死咬着口中木棍,抓着廷架的手青筋暴起,他紧闭双眼生怕落下一滴泪来。 太漫长了…… 渐渐的,林星谋的身体甚至开始麻木了…… 意识也一点一点的模糊了…… 京都城门口处。 秦叙白与宇文烁驾着马,百姓们虽不知这两人是谁,但也不忍对他们投以目光。 第154章 人声嘈杂间,秦叙白还能听到不少人提及当年的事情,不过这一回,不再是唾骂,倒多了些惋惜与感慨。 秦叙白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好像本该如此。 人群前方,有一个身影正在不断朝着秦叙白他们靠近。 那人容貌秦叙白倒是有几分熟悉,在宫里见过,谁手下的来着…… “大人!”那人见到马上秦叙白,加快了步伐大声喊道:“大人!公子殿前自请廷杖!已经开始了!” 秦叙白怔住,廷杖…… “让路!”秦叙白大喝,随即立刻纵马飞奔向宫廷。 宇文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情况,只快速驾马跟在秦叙白身后。 秦叙白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自请廷杖……星星吗?明明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是谁在逼你? 为什么?可是已经开始了,秦叙白来不及多想。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可以啊……不可以这样啊…… 快!要活啊!要一起活啊! 宇文烁看着秦叙白的马匹越骑越快,不禁开口道:“宫里的事你要去做什么?” 秦叙白正在暴怒的边缘不停徘徊拉扯着自己的理智,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救人。” 皇宫之中,大殿之内依旧可以听见廷杖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可从始至终受刑者却是硬抗着一声不吭,让人也分不出来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景昀死死盯着台阶之下,这是真下的死手…… 说到底他本身并不在意林星谋的死活,可是老师说林星谋不能死,大靖有一头被拴着锁链的猛兽,林星谋死了,猛兽的锁链便彻底断开,曾经被束缚着的猛兽会重出闸笼将所有人都撕咬致死。 林星谋已经听不清廷杖的声音了,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可疼还是真疼啊…… 他从来没受过这种疼……让人抓心挠肺却又无能为力…… 鲜血逐渐染红了他的衣衫缓缓流到地上,冬雪洒在上面像极了冬日里的红梅,孤芳不自赏,骚人阁笔费评章,却又胜雪一段香。 林星谋口鼻中也呛满了鲜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林星谋想快点结束吧……太难受了……快一点吧…… 真的撑不住了…… “滚开!” 随着一声大喝,一把锋利至极的长刀从后方飞了进来深深插入了林星谋前方的地板上。 站在他两侧行刑的内阁官员也全都被迫停止了杖刑。 林星谋的意识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他强行睁开双眼,焚昔…… 他回来了……不该是这个时候啊…… 秦叙白飞身下马,脚步如风。他挡在了林星谋身前,把朝堂之上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挡在了身后。 林星谋缓缓松开了口,沾满了鲜血的木棍掉落在了地上,口中的鲜血喷涌而出。 秦叙白不可置信的看着血肉模糊的林星谋,他想伸出手触碰他,手却是颤抖的停留在了空中。 见状,景昀快步走下了大殿,到了跟前:“秦渊将军,还请上前。” 林星谋的嗓子哑的不像话,他费力道:“将军的刀……在……户部……昔日里……是我对不住……将军恩情……” 秦叙白死死咬着牙,恨啊……恨啊!都去死吧!全都去死吧! 秦叙白猛地抽出地上的焚昔,重回地面的修罗被刺眼的阳光逼得失去了神志,再也没什么能够困住他! 林星谋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他拼尽全力抬起头望向秦叙白,眼中血丝遍布,泪水混着鲜血充斥着他的双目:“求将军……留我全尸……施我……体面……” 林星谋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最后还说了三个字,旁人听不见可秦叙白听见了,他说……回家吧…… 林星谋缓缓阖上了双眼,将头靠在了廷架上,很快,再无生息。 秦叙白一眼都不肯眨,他就只能这么看着林星谋,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的失去生机,一如当年的秦淮……一如当年的一切…… 宇文烁此时才进入皇宫,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面,他看见秦叙白后顿时呆愣在原处,秦叙白……哭了…… 景昀心头一紧,看到自己痛恨之人死去,为什么会是这种神情? 蒋熙快步走上台阶进入大殿之内,他迅速来到玄德帝身侧:“陛下,已经气绝了,可要留全尸?” 玄德帝平静的看着底下的秦叙白:“交由阿渊处理。” “是,陛下。” 秦叙白攥紧了手中焚昔,脑海中无数的声音在肆虐着侵袭着,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杀了所有人! 景昀猛地握住秦叙白的手臂低声道:“秦渊!你现在回北城便是荣归故里,你若是再往后走一步,便是骠骑大军所有荣耀全数付之一炬!” 秦叙白转头狠狠盯着景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景氏皇族,你们……怎么每次死的人都不是你们啊?” 景昀用力压着秦叙白,厉声低喝:“快点带他走,立刻马上!” 蒋熙走到下方,先是看了眼鲜血淋漓的林星谋,随即朝着秦叙白行礼道:“将军,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秦叙白恶狠狠的掰开景昀的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秦叙白转身猛地一刀劈向了大殿之上的砖瓦,刹那之间,大殿门口彻底倒塌,却无人敢说出一个字来。 第155章 秦叙白痛恶的盯着高位之上的那个人,玄德帝看懂了秦叙白的意思,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 第82章 生死一线归途怒 大靖四十年,秦渊帅兵八万大破北狄,天下一统。 同年,林星谋身陨。 京都梅院。 宇文烁焦急道:“快啊!你快点啊!” “你催什么催!大夫的命不是命啊!”陈民暴躁道:“你就是宇文烁?!少催我,我在治!你们这一家子真他娘的是有什么毛病,一个两个的每次找我不是快死了就是已经死了,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宇文烁反呛:“你少废话!到底能不能治好给个明话!我小叔就快杀进皇宫了!” 陈民翻了个白眼:“那他怎么还不去?” 宇文烁气氛道:“还不是我外公!八百里加急赶过来强行把我小叔拽走了,我看我小叔那样子是真的打算弑君了啊啊啊……” “臭小子,注意你说话的分寸!”宇文哮不知从什么时候悄悄走进房内狠狠揪着宇文烁的耳朵。 宇文烁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外公外公!我错了我错了!” 宇文哮连忙问道:“小陈啊,讲实在话他还能活过来吗?”秦渊真的太狠了,快压不住了啊…… 陈民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死透,被千年的人参吊着一口气,能活。” 宇文烁不禁问道:“什么人参?他什么时候吃了人参?” 陈民实在是被问的快烦死了:“受廷杖的人不是要咬着一根木棍?你不如去谢谢那个内阁的公公。” 宇文烁震惊不已:“我去!哪个公公这么敢!不怕被陛下发现赐死吗?” “你给我闭嘴!”宇文哮再次揪住宇文烁的耳朵:“还不快去给你小叔回话!” “我怕小叔还没冷静……会揍死我的啊……” 宇文哮气不打一出来:“那你就别告诉他让他以为人死了,任他去皇宫大杀四方!” “好好好!我去我去!” 宇文烁嘴上说着怕被揍,还是快速离开传信去了。 宇文哮活动着手腕,陈民瞥了他一眼:“您也是辛苦了。” 宇文哮无话可说,年纪大了,搞不过这些年轻人了。 “腿能保住吗?” 陈民蹙眉:“能留住命就不错了,腿只能尽力,不过身体肯定不可能还跟以前一样能抗病了,得小心养着。” 宇文哮叹了一口气:“那是自然,麻烦你了,这命一定得保住啊。” “您放心,没死透就能活。” 宇文哮点了点头,他放轻脚步离开了房间。说来也是难为人,他本来在南城听到了林星谋放出的消息还是很高兴的,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阿渊的安危了。他甚至准备了不少东西就等着阿渊和烁儿回来,可谁成想,林曲靖那个老乌龟早早给他送了一封信说什么秦渊垂危速去京都,给他吓得还以为是京都城那边又要干什么事儿特意避开了南城的消息网,他立刻就奔赴了京都,紧赶慢赶竟是赶上了秦渊拔刀劈了大殿,正杀气腾腾的冲上里头。 宇文哮见这分明是要弑君屠臣的势头啊,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宇文哮还是拼着一大把年纪上前强行控制着秦渊……现在冷静下来突然感觉老腰都有点错位了…… 宇文哮和宇文烁两个人强行把秦叙白带出了皇宫,秦叙白口中一直在说什么星星,星星,救星星跟要疯了似的。 林星谋的“尸身”被内阁送了出来,秦叙白一个劲的攀在林星谋身上怎么扒都扒不开。 还是陈民来了说还有救秦叙白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林星谋。 宇文哮生怕万一救不活被秦叙白听见了立马又要冲进皇宫杀人,这还特意借口陈民治病需要一个安静的坏境,秦叙白这才没有一直留在梅院。 说到底还好是有救了,不然还真是彻底完了,秦叙白是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顾了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所有人给林星谋陪葬。 大堂内。 宇文烁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走了进去:“能活。” 秦叙白擦着归沉默不语,宇文烁只觉一阵脊背发凉,他继续道:“那个……陈大夫说林星……那个谁咬着的木棍是千年人参做的,应该是哪个公公的手笔,要不我去道个谢?” 秦叙白冷声道:“道谢是害人,记着就行。” 宇文烁没反应过来,但也没问出口。 房内气压一瞬间有些怪异,宇文烁试探性问道:“你心仪的那个人……是他吗?” “是他。” 宇文烁已经确定了,他回想起来之前秦叙白确实问过他在岷珠山驿点的时候都救过谁,他说到林星谋的时候秦叙白的脸色确实缓和了不少,就连那天对大军训话也连带着温和了不少。 宇文烁突然又想起来,之前林星谋送枪械来的时候,自己好像……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宇文烁悄悄瞥了眼杀气未消的秦叙白,突然有一点后怕,怕是……逃不了一顿打了。 秦叙白问道:“你和莫修远很熟?” “嗯?!”宇文烁猛地一惊:“这这这!您怎么知道?!” 秦叙白强行压住腾腾作祟的怒气,他将腰间令牌卸下扔向宇文烁:“他在东厂大牢,景老三说星星要捞他,你熟你去捞。” 宇文烁连忙接住令牌:“他怎么会在东厂大牢?他犯什么事儿了?” 第156章 “景老三没说,你自己去问主簿。” 宇文烁心里有些急,迅速行了礼就跑了出去。 秦叙白轻轻擦着归的刀刃,景氏皇族不可杀,其他人全都可以。 刀刃泛起一阵银光,秦叙白的双眼渐渐变得血红起来。 半月内,秦叙白拿着户部的账本,一个一个挨着算账,没过多久,军机库易主,六部大换血。 宣政殿门外。 秦叙白带着归安安分分的站着等待传召。 景昀从里头缓缓走了出来,瞧见秦叙白,只低声道:“差不多了吧。” 秦叙白轻笑:“你猜。” 里头传来传唤声,秦叙白径直走了进去。 “臣参加陛下。” 玄德帝轻叹一声道:“如此这般可解气了?” 秦叙白直视玄德帝:“为何杀他?” 玄德帝沉下声音:“残害大靖,贿赂六部。” “不说算了。” 玄德帝缓缓站起身走到秦叙白身旁轻轻拍了拍秦叙白的肩:“死都死了,忘了吧。” 秦叙白学着玄德帝轻叹一声:“先生死都死了,您也忘了吧。” 玄德帝眸光一闪,随即立刻恢复平静:“阿渊不喜欢京都,那就回北城吧。” 秦叙白只道:“那我一定会召集兵马马踏京都。” “阿渊不会。”玄德帝缓缓走回位置上:“代景叔向你父帅道个歉。” 秦叙白不语,转身离开了宣政殿。 —— “什么?!” 莫殷被这声震的耳朵疼:“你有病?嚎什么嚎?” 宇文烁还是不可置信:“不是!陛下让我小叔回北城,他真不怕我小叔干出点儿什么事儿来啊?!” 莫殷狠狠敲了敲宇文烁的头:“你小叔就差把文武百官全都踢下去了陛下还敢让他留在京都?北狄都平了,秦渊也不能跟外族勾结,再说骠骑大军的名声摆在那里他敢做什么事儿?陛下现在巴不得赶紧把秦渊赶出京都,最好永远别再来祸害官场了。” “那不是活该吗?”宇文烁磕着瓜子:“还不是自找的,谁让他们敢动我小叔逆鳞了。” “你呢?” 宇文烁没听明白:“我怎么了?” 莫殷恨铁不成钢道:“你不回南城?” “不回。” “你外公不会打你?” 宇文烁笑道:“打就打呗,反正我不回去了。” 莫殷有些意外:“那你不跟你小叔去北城看看?” 宇文烁突然反应过来:“对哦!” 莫殷恍若无事般道:“我也要去北城一趟,我还得去拜访一下无偌大师。” “那你跟我一起去啊!”宇文烁兴奋至极:“我带你去见我小叔吧!” 莫殷只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小叔,不见!” 宇文烁执着道:“为什么?见过不能再见了吗?而且这不一样!这次是我带你去见,意义不同啊。” 莫殷别过脸去:“不见。” 宇文烁继续问道:“为什么?!” 莫殷无语至极,为什么?他和秦渊从小就不对付,这会儿自己跟宇文烁关系不清不楚的,见了秦渊莫名感觉辈分上就有点不对,见了不得尴尬死……偏偏宇文烁这个混账玩意儿什么都不懂。 宇文烁突然靠近,莫殷吓得连忙往后退:“你干什么?!” 宇文烁只道:“话说阿远这么在意家族,为什么不秋后算账?” 莫殷的脸莫名有些发烫:“我为什么不能当场算账?” “当然是因为……”宇文烁放慢声音:“你不想孙佑那个家伙坏了你的名声继而损害莫家的名声!” “宇文烁!”莫殷怒起:“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哈哈哈!”宇文烁笑的张扬又肆意,他笑道:“其实修远哥哥是不是害怕会被我听到什么不好的闲话啊?” “关你什么事?!少白日做梦!” 宇文烁突然郑重道:“阿远,我还是好喜欢你啊,你能不能别娶妻了,儿孙满堂就那么好吗?你看看我呗?我不是也挺好的?” 莫殷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震的有些迷茫:“你又犯浑。” 宇文烁只道:“喜欢不是犯浑,如果是那也只会是对你一个人,我喜欢不了别人啊。” 莫殷瞬间没了脾气,他淡淡的望着宇文烁,像是终于认命般道:“真是服了你了……” “那修远哥哥,你要不考虑考虑我?” “能退的吗?” “你不满意就可以退!童叟无欺!” “试试再说……” “包你满意!” -------------------- 第83章 爱恨交织难为堪 北城,浮生寺。 秦叙白来到竹门。 “大师,这段时间有劳您了。” 无偌大师脸上竟有了几分凡世之人的快意:“无碍,星谋可还好?” 秦叙白不是很意外:“大师知道?” 无偌大师抬眼:“星谋若死,你可还会守着心中之道?” 秦叙白思索片刻,实话实说道:“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在守什么,只是觉得父兄忠义,我不能污了父兄一生。可若他真的死了,那这世间的忠义有还有什么好守的?他都这么努力了,这结局却是这般不公,反正都在旁人翻手覆雨之间,那倒不如就此掀了它。” 第157章 无偌大师淡淡的笑了笑:“好胆色,如今星谋已死,你就莫要执着了。” “大师放心,晚辈明白。” 无偌大师点了点头:“去吧,别让他等了。” 秦叙白恭恭敬敬行礼道:“多谢大师。” 时光渐逝,有些人有些事,也该彻底做个了断了。 无偌大师转身走进竹林深处,进入了在一个常人注意不到的山洞里。 山洞里水声琳琅,空气间却充斥着一股子怪味儿。 无偌大师撕下了平日里清淡的面庞,淡漠的望着山洞里手脚都被铁链扣在石壁上的铁母勒:“我本来只是想要你的头,不过没想到秦叙白直接把你活抓了,也好。” 铁母勒死死盯着面前的无偌大师:“是你!霍成风!” 霍成风诡异的笑道:“你该认识的人不是我,话说这毒你可还熟悉?” “涂弥毒……偌轻舟!” 霍成风缓缓蹲下身:“你还记得他啊,真不容易,我还当这世间已经没人记得这个小乞丐了。” 铁母勒奋力挣扎着,只是内里被毒素狠狠侵蚀着:“这不是涂弥毒……这是什么?!” 霍成风笑道:“这就是涂弥毒,不过被我改了一点点。” “你这个疯子!”铁母勒不断嘶吼着:“偌轻舟已经死了!是茶涂毒害死的他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杀死的他,只是吧……偌轻舟为什么会无故毒发呢?”霍成风冷下声音:“很多年以前,老大汗亲自赴往大靖与景长与签订了靖北合约,大靖北狄永世不再争斗!偌轻舟奉命护送老大汗回到北狄,沿路途经过松江府,是你在松江府设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我不在乎你们北狄内部如何,可偌轻舟亦在此行之中,偌轻舟修为何其之高若非身中涂弥毒怎会轻易身亡?可他都死了啊,你又做了什么?万箭穿尸!偌轻舟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死后却遭如此对待,我心里很是不平,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找你加倍奉还,天道好轮回,如今机会来了,铁母勒,你且好好受着。” 霍成风站起身走向洞外按下了东门口的一个石制暗匣。 霎时间!数以万计的锋利铁制箭矢朝着铁母勒射去,鲜血淋漓,万箭穿心。 霍成风冷眼看着铁母勒气绝,随即彻底关上了石洞大门。 “偌大江湖泛轻舟,你既然喜欢这个名字,干什么非要去插手人间事?莫不都是哄我寻乐的……” —— 清池里,一个身形有些单薄的男子正淡淡的泡着,清池养身却是在寒冷,男子只浅浅穿了一层里衣却丝毫不见凉意。 秦叙白缓缓走到了男子身后,他难舍的看着男子的背影,脑海中竟是不忍浮现出那日在殿前的场景,男子身着素衣却全身染血,像极了一朵绽放的红梅。 男子像是早有预料,他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身后方的秦叙白。 林星谋淡淡的笑着:“来了啊,可要与我共浴?” 秦叙白看着面前鲜活的林星谋,竟是不受控制的缓缓走向他。 冰凉的池水浸入秦叙白的心,一点一点刺激着他的理智:“可舒服些了?” “好多了,都不痛了。” 秦叙白来到林星谋面前,他伸出手整理着林星谋脸颊处滑落的发丝:“你也知道痛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星谋抚上秦叙白的脸:“你心疼我,不可以说我。” “你仗着我心疼你,什么都敢做。” 林星谋眼中笑意更甚:“我就是这样,那你能不疼我吗?” “疼,怎么疼不能啊。”秦叙白轻轻揽住林星谋的腰:“那星星能不能也疼疼我,别让我心疼了。” 林星谋亲昵的抵上秦叙白的额头:“没有下次了,你也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秦叙白揽着林星谋的手渐渐用了点劲儿,林星谋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疼……” “我没有生你气,我只是恨你。” 林星谋微愣:“你不爱我吗?” “我爱你,可我同样恨你。”秦叙白紧紧贴着林星谋的额头:“我爱星星,可是星星啊,你是知道我有多痛恨那些伤害我的手足之人的,我爱星星,可是星星却这么伤害自己,我知道星星别无选择,可我就是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永远恨你。” 林星谋轻声道:“那你罚我吧,别恨我了。” 秦叙白将林星谋的头按在怀中:“罚你有什么用,你明知道我舍不得罚你,你就折磨我吧。” 林星谋抬起头轻轻吻上秦叙白的脖颈:“可我不想你恨我,我想你爱我。” “星星太贪心了,星星明明有我全部的爱还不肯要我的恨。” 林星谋缓缓吻上秦叙白的下唇:“不够,我可以要你的恨,那你也只能恨我一个人了。” 秦叙白俯身低下头咬住林星谋的脖颈,像是忍耐已久的鸿雁终于找到了筹谋已久的美食。 “我疼……” 闻言,秦叙白咬的更用力了。 林星谋疼的直打哆嗦:“啊……” 秦叙白厉声道:“你凭什么叫疼?你要我罚你就不许叫疼,我罚你什么你就得受什么。” 林星谋眼中渐渐布满了迷雾:“你欺负我。” “这就叫欺负你了?”秦叙白缓缓将手伸到林星谋身下:“我就是欺负你又如何?你自找的。” 第158章 “嗯……秦叙白……你不能……不能啊……” “我不能怎么?”秦叙白的声音越来越重:“你现在身子没好我不动你,可我不会放过你。” “秦叙白!”林星谋怒嗔:“我好难受……你疼疼我……” 秦叙白在林星谋耳边低声道:“我一直在疼你,你总是感受不到。” 林星谋像是荒漠中饥渴的人不停的寻找着名为秦叙白的水源:“你吻我好不好?你吻吻我吧,你吻我我就感受到了。” “没用的,林星谋,我不会吻你了。” 闻言,林星谋的心猛地一缩,他死死抱着秦叙白,眼中雨雪滑落:“你……再也不会吻我了吗?” 秦叙白狠下心,在林星谋耳边沉稳道:“是啊,我再也不会吻你了,你哭着求我也没用了,我会一点一点收回自己落在你身上的爱,把你从我心里一点一点的拔出来。” “不……你不可以这样……”林星谋用力勾住秦叙白的脖颈:“你是我的,你不可以不吻我,更不可以不爱我,我不许你不要我……” “你不许?”秦叙白冷笑:“你是谁啊?你凭什么霸占着我的爱又肆无忌惮的伤害我的爱人?” 林星谋抵着秦叙白的额头,眼泪一点一滴不停往下滑落:“我是星星,是你的星星啊……你罚我好不好?求求你罚我吧,不要不爱我……” 秦叙白的声音越来越寒冷,比这清池还要冷上万分:“你伤害了我的爱人,我是要狠狠罚你,然后再丢掉你,再也不要你了。” “不可以!”林星谋的声音哽咽道快要撕碎秦叙白的心:“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了叙哥,叙哥哥……求你原谅我,我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我的命是你的,我不会不要它了!” 秦叙白渐渐松开了揽着林星谋的手:“你说话不算话,我不会信你了,我会离开你永远不见你。” “不!”林星谋猛地抓住秦叙白的手,他慌忙的将秦叙白的手牵引至自己身下:“罚我!求求叙哥罚我!只要你爱我怎么罚我都可以,求求你了叙哥,我真的不敢了!求求你爱我吧,求求你吻我吧……” 林星谋忍着身体剧痛不停的靠近着秦叙白,他仰起头渴求着秦叙白的亲吻,温柔的也好,粗暴的也罢,只要是他的吻:“我要叙哥,我真的不能没有叙哥,只能是叙哥,别人都不行……我只要叙哥……” 秦叙白手上突然猛地一用力。 “啊!” “还疼吗?” 林星谋咬着牙:“不疼……喜欢……我喜欢叙哥给我的一切……” 秦叙白恶狠狠道:“记住了,你的命是我的,你敢死我就敢不要你,我绝不会让我的爱停留在一个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死人身上。” “记住了……”林星谋颤颤巍巍道:“我的命是叙哥的,我要活,我不能死。叙哥,求你了你吻我吧,我好想要叙哥。” 秦叙白摁住林星谋的后脑,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林星谋的脸上,却独独不肯碰到林星谋的唇。 林星谋勾着秦叙白的脖子对着秦叙白的唇深深吻了上去,他眼里有强烈的渴求,而那份渴求只在于秦叙白,也只有秦叙白才可以缓解他的一切渴望。 -------------------- 第84章 幼时荒唐定亲趣 清池附近的一处屋子拐角处。 “你过去点儿。” “你别挤我!” “真是的,堂堂宇文家小公子,竟然偷窥别人干这种事。” 宇文烁愤愤不平道:“你好意思说我?你也算是我小叔哦不,你应该是星星叔母的手下,你都好意思我怎么不好意思?” 袁烨白了他一眼:“你敢当面这么叫公子吗?” 宇文烁嘻嘻一笑:“小叔不在我就敢。” 袁烨脊背一阵发凉,回想起之前在暯城……突然有些后怕:“别看了,再看大人该揍人了。” 宇文烁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袁烨:“你怎么知道会被揍?” 袁烨别开眼不理会宇文烁。 宇文烁却是来了劲儿:“快说!你是不是早就看到过了!” 袁烨回想着当时在暯城…… 当时林星谋让他晚些去看看消息传不传的出去,他刚搞定手上的任务正扒着顶部瓦砖,突然听到公子屋里有什么怪声,好像还是公子的声音! 里头还有一个低低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 他担心林星谋遇险,刚刚掀开了一片瓦砖,一个锋利的瓷片就擦着他的脸划了过去,差点没把他头削掉,他就看了一眼…… !!! 袁烨惊得下巴都快脱节了,秦叙白正压在林星谋身上…… 他把林星谋挡的死死的愣是没让袁烨看到半分,他瞪了袁烨一眼,后者立即自觉盖上瓦片。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害怕,他犹豫了许久到底要不要跑,他是真的担心秦叙白一完事就要来灭口了…… 隔天他愣是不敢看林星谋,生怕自己多看一眼,林星谋身后的“绪止”就立刻给他脑袋来上一刀。 思绪回笼,袁烨竟真是一眼都不敢看了:“真别看了,真的会死啊。” 宇文烁不信邪:“都看了这么久了都没被发现,多看会儿也没事儿!啧啧啧,我小叔真坏,都哭成什么样了还这么欺负人我去!!!” 一颗小石子划破空气直直飞向了宇文烁的眼睛,宇文烁连忙蹲下身。 第159章 袁烨在一旁嘲讽:“都和你说了会死会死你不听。” 宇文烁呆呆的回头,那颗小石子竟是直接洞穿了无数根竹子还半点位置没有偏移,宇文烁咽了咽口水:“太……太狠了点吧……” “活该呗。” 宇文瞥了袁烨一眼:“你没看?你就是刚刚没看才逃过一劫!” 袁烨正大光明道:“我又不是来看他们干这档子事儿的。” 宇文烁突然反应过来:“你之前不是在松江府吗?你来干嘛?” “完了!”袁烨猛地回神,看的有点投入一个不小心忘事儿了! “林……林尚书来了……” “什么?!”宇文烁震惊不已:“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袁烨心里很无助:“谁让你拉着我非要我看还不让我过去!” 宇文烁感觉好像天都快塌了,他捂着耳朵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是这么严重的事儿啊!” 袁烨啃着手指:“看着看着就忘记了……现在去……会被打死吧……你是大人侄子你去说……” “你没看到那些竹子吗?”宇文烁怨气深重:“你不敢去我就敢去了?” 袁烨耷拉着脑袋一个头两个大。 宇文烁突然想起:“那林尚书现在在哪儿?” 闻言,袁烨突然呆愣在原地:“林尚书……来找公子了……” 宇文烁:…… 清池的另一侧。 林曲靖怒气冲冲的寻觅着逆子和拐带逆子的滔天大祸。 他看到清池里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虽说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但还是看得出来那个被搂在怀里的人…… 林曲靖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冷静……他一步一步缓缓走进清池。 秦叙白看见来人也是一惊,慌忙收手将林星谋按进怀里。 “叙哥?” 林曲靖听见儿子的声音,心里是一阵一阵的悲凉,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一件玩闹事儿。 那年秦渊刚刚出生,秦淮宝贝自己弟弟宝贝的不行,甚至还在大靖所有大人的名字中给弟弟挑选未来弟媳的世家。 也不知是怎的竟是挑中林曲靖了,当时他还在京都城,宫中办了竹枝会,秦轩带着秦淮一起来了。 秦淮一看到林曲靖就冲了上来抱住了他的双腿:“林叔叔,你好有钱啊!” 林曲靖嘴角抽了抽,他淡淡瞥了眼秦轩,秦轩无奈摆了摆手表示不是自己教的。 林曲靖笑道:“是不是你父帅不给小阿淮零花钱啊?” 小阿淮双眼笑意盈盈的:“没有啊,父帅自己都没有零花钱!” 秦轩:…… 林曲靖憋着笑:“那小阿淮是要跟叔叔讨零花钱花吗?要多少零花钱呀?” 小阿淮摇了摇头:“我不讨零花钱,我要讨弟媳!” 林曲靖愣在原处,他再次看了眼秦轩,秦轩朝他拱了拱手,活像是在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林曲靖耐着性子:“林叔叔上哪儿去给你找弟媳啊?” 小阿淮只道:“那林叔叔以后有了女儿可不可以给我家小阿渊当媳妇儿啊!” 林曲靖死死盯着秦轩。 秦轩无奈道:“真不是我和他阿娘教的,阿淮自己选的林兄做亲家。” 林曲靖皮笑肉不笑:“你为什么选我啊?” 小阿淮不假思索道:“因为林叔叔有钱又有权!” 林曲靖连忙捂住小阿淮的嘴,冷汗直冒,他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父帅要反了?” 秦轩很是无辜:“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林曲靖冷笑:“那你儿子这选亲家的标准是什么意思?” 秦轩指了指小阿淮:“你问他咯。” 小阿淮掰开林曲靖的手:“我阿娘管的太严了,我和父帅出门玩儿甚至买不起一口水喝,林叔叔有钱肯定不会吝啬我和父帅!林叔叔又有权,父帅有了林叔叔撑腰就可以升官多拿点俸禄了!我拿阿渊跟叔叔娶零花……娶弟媳,我家阿渊可乖了!不吵也不闹!我会把阿渊教成全大靖最厉害的将军!林叔叔你就答应我吧,不可以把我弟媳许配给别人家啊!” 林曲靖听完有些哭笑不得:“你阿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节省啊,要不你还是跟林叔叔讨零花钱吧。” “不要!”小阿淮皱眉:“零花钱不能天天讨!弟媳可以管一辈子!” 林曲靖:…… 秦轩:…… 林曲靖冷下脸:“万一我生的是个男孩子怎么办呢?” “我没意见啊!”小阿淮依旧笑的明媚,他转过身来拽了拽秦轩的衣摆:“父帅!我同意的!来之前你说只要我同意就好的啊!我同意了!你快下聘!” “这……”秦轩面露为难之色:“林兄啊,阿淮都没意见了,这事儿你看要不就成了?” “什么叫阿淮没意见就成了啊?!”林曲靖彻底爆发了:“好你个秦轩!这就是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就说你到底要干嘛?!” 秦轩大笑出声:“哈哈哈!小孩子说胡话嘛,你就别跟阿淮计较了。” 林曲靖怒气冲冲道:“我不计较!这事儿你也想都别想!” 小阿淮嗤笑道:“万一弟媳喜欢我家阿渊呢?叔叔不可以棒打鸳鸯啊!” 林曲靖对着小阿淮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暴脾气,尽力轻声道:“要真喜欢那就再说,现在我连儿子女儿都没个信儿,哪里还能预订的?” 第160章 秦轩连忙接话:“这可是林兄说的!小孩儿自己喜欢就结亲啊!” 林曲靖:…… 小阿淮继续道:“好的呀!我也没意见!” 林曲靖的脸顿时黑的跟个煤球似的:“我很快就去找霍成风家的那个小乞丐来,你给我等着!” “你找他又能怎么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许反悔!”秦轩立马抱起秦淮拔腿就跑:“阿淮干得好!我们走!” 林曲靖气的青筋暴起,大喝道:“秦轩!你这个没脸没皮的!你把阿淮都教成什么样了!” 秦轩大声回应道:“我回北城就喊阿淮他娘来京都城提亲!你别想跑!” “秦轩!!!我不同意!!!” 小阿淮靠在秦轩肩膀上:“林叔叔是大人!不可以说话不作数!零花钱要给我家阿渊留着!” 林曲靖:…… 这事儿当年给林曲靖吓得是成宿成宿不敢睡,差点就打算不生了算了。 好在小阿淮他娘是个有分寸的,没真来京都城提亲,后来林曲靖生出男孩儿来,两家人就也没怎么再提起过这事儿,再后来又有了林星谋在宫里的那一番奇葩破事儿,帅府也就笑笑没放心上了。 只是林曲靖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真被当年的秦淮一语成戳了…… 林曲靖又想起自家逆子这段时间里干的那些不要命的烂事儿,强行逼迫自己收住呼之欲出的脏话:“哎哟!竹房在哪儿里?我怎么找不到竹房了?” 说着说着,林曲靖就“老眼昏花”的转了个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听到自己便宜老爹的声音,林星谋的身体猛地缩了缩:“我爹来了。” “我知道。” 林星谋抱紧秦叙白,回想起自己那便宜老爹在自己面前提及过的秦叙白…… “我爹好像……不是很喜欢你。” 秦叙白轻轻拍了拍林星谋的后脑:“会喜欢的。” 秦叙白转过头阴狠的盯着在拐角处的两个人头,无声道:你们没学过怎么通风报信? 两个人头自觉汗颜,默默闭嘴撤回了两个人头。 -------------------- 第85章 红绳寄情衣衫湿 很快秦叙白把林侍郎抱上岸带回了房内便兀自前往了竹房。 竹房内。 几人坐在位子上,房内却意外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平衡。 林曲靖怨气深重的凝视着秦叙白,秦叙白怨气深重的凝视着袁烨,袁烨怨气深重的凝视着宇文烁,宇文烁痴痴呆呆的凝视着莫殷,莫殷没眼看无力闭眼扶额。 砰的一声!林曲靖还是没能忍住,一掌狠狠拍在了桌案上:“小子!我念着旧情给你脸了是不是?!” 又是砰的一声! 秦叙白站起身不过一秒就立刻朝着林曲靖双膝跪地。 这一举动把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袁烨默默撇过头去不敢看,宇文烁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秦叙白,莫殷也意外的睁眼瞥了眼秦叙白。 林曲靖本来的节奏被打乱,有些乱了阵脚:“你干什么你!” 秦叙白拱手坚定道:“是我勾引的星星,早在星星离家出走又被我拐到京都城的时候我就开始勾引他了,但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您不答应也得答应。” “噗!”宇文烁实在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秦叙白暗暗给了宇文烁一个眼色,继续道:“星星已经答应我了,我也非星星不可,求您成全!” 袁烨听着只觉头皮发麻,真的……大人你这样跟老丈人说话会被打死的……虽然你不打死老丈人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曲靖气的一个字都快说不出来了,这是什么态度?! 林曲靖深吸一口气:“你真的……你们一家人真是一样的霸王!” “星星不是餐。” 林曲靖怒吼:“你要硬上弓!” 秦叙白再次瞥了宇文烁一眼,宇文烁看了半天没看懂什么意思,还是莫殷实在看不下去了,踹了宇文烁一脚又朝林曲靖的方向给宇文烁使了个眼色。 宇文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走到林曲靖身侧轻轻敲着林曲靖的肩膀:“小爷爷您别生气嘛,我小叔很厉害的!我小叔可是大靖最厉害的将军!” 林曲靖气不打一出来:“谁是你小爷爷?!你跟你爹真是一个德行!” 宇文烁微愣:“我爹也叫您小爷爷?” 林曲靖:“我看错了,你比起你爹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殷再次无力扶额,混账东西…… 秦叙白认真道:“我知道您不放心星星,也知道自己以前对您有些冲撞,不过松江府已经被景春深盯上了,皇室的争斗涉及太广,您也不希望星星再次卷进这些无妄之灾里的吧,如今的北城虽说比不得松江府繁盛,但好在清静。” 林曲靖冷哼一声:“说得好像北城就没被景春深盯上似的,跟你这个滔天大祸待在一处才是真正的危险,我就不信了,景春深还真能放任你留在北城?” 秦叙白直视林曲靖:“景老三现下正在京都,他接手了北城的管辖权。景春深想动北城那就是当年想动蓟州的暯王,只要他敢有任何动作,陛下不会容忍。” “他是皇子!” 秦叙白道:“您还记得宁国公府吗?” 林曲靖微怔,宁国公府,宁杨……景春深的母亲,当年逼死霍云明的真凶之一…… 第161章 林曲靖蹙眉:“你要插手?” 秦叙白摇了摇头:“我不会插手了,他们皇室的事情和我无关,您大可放心,如今四海安宁海晏河清,我什么都不会插手了,我回北城前已经交付兵权卸下了京都城一切大小事务,倘若遇险,我也有我的手段护住星星。” 林曲靖一脸不屑:“你有什么手段?” “霍云明。” 林曲靖蹙眉,他仔细打量着秦叙白:“他已经死了。” 秦叙白只道:“明棋在我手里。” 林曲靖猛地站起身:“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秦叙白平静道:“我要有什么心思绝不会等到今日,我什么都不会做,您如若还有疑虑,我可随时将明棋交与您。” 林曲靖摆了摆手烦躁道:“那东西别丢给我。” 宇文烁悄悄问莫殷:“明棋是什么东西?” “你少管。” 莫殷也紧紧蹙眉,明棋是什么东西?是可以用以号令天下兵马的指令! 很多年以前,先帝驾崩前将明棋交给了霍云明,没人知道先帝究竟是想让霍云明扶植暯王还是钰王。 当年夺位之争,明棋的恐怖之处也就体现出来了。 总之,最后得了势的是钰王也就是如今的玄德帝。 当年霍云明身死,明棋却意外没了下落,这事被陛下压了下来,否则如今的大靖怕是得彻底乱成一锅粥了。 莫殷深深看了秦叙白一眼,当年骠骑大军全数埋骨岷珠山,世人的口诛笔伐,天底下所有的骂名帅府都担尽了,竟然还没有用明棋掀了这大靖王统,不过照宇文烁与他所说,若是林星谋真的死了……秦叙白可还会继续忍下去? 秦叙白埋下身:“请您放心将星星交给我。” 林曲靖咬牙:“交个屁!明棋在你这里你更是滔天大祸!” 秦叙白轻叹一口气:“讲真的,您不肯我也没办法,但是我和星星分不开了,您要是不介意林府多一双碗筷我也是愿意的。” “你放肆!”林曲靖气的一巴掌就要打在秦叙白脸上:“我抽……” “爹!” “抽……瞅你长的真是英俊帅气勇猛非凡与我儿甚是相配啊!哈哈哈……”林曲靖强行收住打向秦叙白的手转而珍重的将秦叙白扶了起来。 “噗……”宇文烁又一个没忍住。 林曲靖刚一回头…… 人呢?逆子呢?! 袁烨轻咳一声:“那个尚书大人……我就是突然有点儿想念我爹了……” 林曲靖死死盯着袁烨,秦叙白在身后给袁烨竖了个大拇指。 秦叙白连忙反手抓住林曲靖:“小胥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林曲靖气蒙了:“什么成全!我没成全!” 秦叙白愣是没脸没皮了一回:“欸,岳父大人都亲口说相配了那定是极为满意这庄婚事的,小胥家中人丁单薄但小胥定会请示父兄绝不会委屈了星星!” 林曲靖还以为秦叙白在秦家里已经算是脸皮最薄的了,如今他却感觉仿若不是在跟秦叙白对话,倒像是看到了很多年以前的秦轩和秦淮,他又转头看了眼一旁嬉皮笑脸的宇文烁…… 真是一个窝里生不出两种人,一家子不要脸! 林曲靖别过头去:“算了算了!我受不了你们这帮年轻人了!” 秦叙白立刻再次跪地:“我愿以命起誓……” 林曲靖连忙打断秦叙白:“少来这套!天不跪地不贵皇帝也敢不跪更别跪我了。” “我带您去看看星星。” 林曲靖默了片刻:“不见了……见了我立马反悔!” 秦叙白没再坚持,亲自将林曲靖送到了浮生寺门口:“人多眼杂,只能送林尚书到这里了,沿路晚辈安排好了,尚书大人放心。” 林曲靖点了点头:“风寒地冻,照顾好家人。” 秦叙白轻轻笑了笑:“劳您费心了。” 林曲靖坐上了回松江府的马车,秦叙白目送岳父离去,待到马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秦叙白这才回到了寺内。 秦叙白快步来到林星谋房中。 “我爹真不见见我吗?” 秦叙白放轻脚步走上前:“岳父说见了你就要反悔了。” 林星谋微怔,这口改的还挺顺溜的。 秦叙白俯下身轻轻抚摸着林星谋的腿:“该起来走走了。” 林星谋有些别扭:“有一点……就一点点疼……” “没事儿,我撑着你。”秦叙白轻轻扶起林星谋,将他整个人大半的重量都扛在了自己身上:“这样疼吗?” “一点点。” “那要不分心一下?” 林星谋看着秦叙白这个样子,总觉得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我还可以忍。” “可我忍不了了,之前小孩儿都在我就一直在忍。”秦叙白攥紧了林星谋的腰:“星星,可怜可怜我,分个心好不好?” 林星谋怔怔的望着秦叙白,他不知道这个人要搞什么花样,但一定不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东西:“我身体撑不住的……” “我没有这么过分。”秦叙白弯腰抱起了林星谋:“我一直想知道有关星星的那些传闻是真的吗?” 林星谋勾住了秦叙白,实话实话:“我不知道,可星星没有过,除了你。” “真的?” 第162章 “我不骗你,你看我像在说谎吗?” 秦叙白轻轻吻了吻林星谋的眉心:“你那日在暯城的样子确实不像在骗我。” “那你呢?”林星谋垂眼,暗自勾紧了秦叙白:“你好像什么都会……” 秦叙白抱着林星谋坐到了床榻上,他伸手一点一点抚平林星谋的眉心:“帅府在某方面的家教还是挺严的,只许有一个妻子,不可纳妾,不可情爱之上行为逾矩。我活了三十几年了,只有星星。” 林星谋反问道:“那你怎么会那么多?” “星星不是看过我书房里的书吗?”秦叙白眼中似是装满了星辰:“星星若喜欢,我可以继续学。” 林星谋迅速反应过来那本《娇儿你轻声》,心间一阵一阵的发痒。 “不了……” “真的不了吗?”秦叙白凑到林星谋耳边不怀好意道:“星星不喜欢吗?星星不是说只要是我给的都喜欢吗?星星骗我的吗?” “我没骗你……够了,现在这样就够了……” 秦叙白悄悄从腰间拿出那根红绳:“星星记得它吗?我从星星怀里找到的。” 林星谋看着那根红绳一时间有些恍惚:“我在帅府捡的,和我梦里一模一样。” “星星喜欢它吗?” 林星谋看着看着入了神,鬼使神差道:“喜欢。” “既然星星喜欢……” 秦叙白将红绳穿过林星谋身下:“它我戴了很多年,没想到星星会这般喜欢,就连做梦也会梦到它,那就让星星再多喜欢一点吧。” “啊!”林星谋猛地抓紧秦叙白:“叙哥……叙哥啊……” “星星不是求我罚你吗?我同意了,那就继续吧。” 林星谋死死咬着牙,脸上泛起了阵阵红晕。 秦叙白温和哄道:“星星,站起来。” “不行……我不行……啊啊啊!” “星星行的,星星一定行的,来吧!站起来!” 林星谋撑着秦叙白,一点一点的让双腿受力缓缓站起身,可他每站高一分,秦叙白提着的红绳就会向上多两分,这会儿林星谋就会失了力被迫跌回了秦叙白身上,身下则是一阵一阵的难受。 林星谋眼眶泛起泪珠:“你这样……我起不来……” 秦叙白摩挲着红绳,声音里是致命的毒素:“一点一点来,星星今天要是起不来那就一直练,练到站的起来为止。” …… -------------------- 第86章 岁月星辰瀚海阔 大靖四十三年,刑部易琛私屯兵马被捕入狱。 同年,易吹河叛逃京都。 次年,景春深卒于京都城外。 林星谋听到消息时震惊不已,易琛什么时候屯兵马了?易吹河又怎么叛逃京都了?他想起之前自己与易吹河说的话,突然心中涌上一阵不安。 旭日当空,秦叙白在身后拥紧了林星谋,两人就这么靠着依偎在一起晒着暖洋洋的日光。 秦叙白柔声道:“不怪你,易吹河叛逃是因为景春深在他面前把他爹肢解了,和星星没关系。” “肢解?”林星谋呆住:“为什么?” 秦叙白安抚道:“易吹河和景春深他们两个人一直说不清楚什么关系,景春深的心思也不能按正常人来想,当年我回京都的时候见过暮泽最后一面,他是个很矛盾的人,但那些事他没参与我便没杀他,应该是景春深动的手。暮泽是景春深师兄,和易吹河也是世交,小时候玩儿的挺熟。易吹河倒是想替暮泽翻案,当时在朝上陛下差点就同罪牵连了,是景春深保下了他,他具体怎么想的旁人没法猜。之后景春深倒是经常往刑部凑,不清楚他的目的。暮泽的死易吹河应该是知道真相了,易琛有没有私屯兵马不好说,景春深到底想怎么样应该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林星谋靠在秦叙白身上,说到底自己确实推动了一切的发生,但他并不觉得内疚,都是自作孽,也怨不得别人。 “那易吹河现在呢?” 秦叙白只道:“也许死了也许活着,南城那边说的是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已经疯了。” 林星谋还是不忍有些唏嘘:“还真成傻子了。” “等等!”林星谋突然反应过来:“那皇室岂不是就只剩下我师兄了!” 秦叙白轻笑:“不一定。” “嗯?”林星谋不自觉放轻了声音:“陛下还有私生子?” 秦叙白轻轻弹了弹林星谋的眉心:“陛下就没有子嗣,几位殿下都不是陛下所出。” 林星谋啧啧两声:“陛下……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秦叙白有的时候是真的不能理解林星谋的脑回路,说毫无道理吧,确实也符合逻辑,说很有道理吧,偏偏又清奇的不像话。 秦叙白最后无奈道:“就先这么想吧……” “什么意思嘛?”林星谋掐了掐秦叙白的手臂继续道:“快说!” “如果星星是女子,我一定会跟星星生无数颗小星星。” 林星谋震惊瞪大双眸:“陛下是弯的!!!谁能掰弯陛下啊?” 弯的是什么鬼?这两年林星谋总是说一些新奇的话语,秦叙白听的一愣一愣的。 秦叙白狠狠捞了一把林星谋的腰:“我上哪儿知道是谁?” 林星谋转过身来搂住秦叙白:“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嘛。” 第163章 再说了,连陛下也是断袖都知道了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人是谁? 林星谋思索片刻,陛下身边的男人……好像没有。 !!! 林星谋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霍云明是不是陛下的逆鳞啊?” 秦叙白轻轻捏了捏林星谋逐渐圆润的脸庞:“你说是就是。” “还有!”林星谋又想起来了一件事:“那个蒋熙公公为什么要救我?他不怕陛下发现了被牵连吗?” 秦叙白轻叹一口气:“霍楠帝师送了我两件礼物,一张旗,一个人。蒋熙先生是霍楠帝师在陛下少时留给陛下的,那会儿他还不是公公,有些东西在陛下心里还是不一样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林星谋听完简直称奇,明棋这种东西,送给那时的秦叙白是为了什么?究竟是用来给秦叙白保命的还是用来让帅府推翻玄德帝的?没人知道霍云明到底想做什么,至于蒋熙公公……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了竟然还会听命于霍云明。 林星谋突然很想认识一下这位传奇的帝师,还真是厉害到极致了,他不禁想知道要是那人还活着,如今的大靖会是什么样子,如今的陛下又会是什么样子? 林星谋扒拉着秦叙白的发丝:“你们都好厉害啊,你给我讲讲先帝时期的故事呗。” 秦叙白轻笑:“上一辈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就算知道一点也不好说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林星谋只道:“好吧。” 不多时,帅府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星谋立刻藏到了树干后面,秦叙白看着只觉哭笑不得,但也只是随他去了。 秦叙白看着来人:“看样子你挺忙啊。” 景昀轻叹一声:“我有办法?” “有事说事,没事我要送客了。” 景昀默默抬眼:“坐坐不行?” “不熟,不便。” 景昀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你一直在找的东西找到了,皇兄密室里发现的,只是已经腐了应该找到挺久了。” 秦叙白微怔,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一直没去找景春深拿回来也只是担心会被毁坏罢了。 “多谢。” 景昀问道:“皇兄真没找过你?” “他找我做什么?”秦叙白只道:“黑龙寨是我替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景昀沉默许久,黑龙寨,暯王余孽…… 哪里是景春深想要除了黑龙寨啊…… “皇兄不想要那个位置的。” 秦叙白抬眼:“我不谈闲。” 景昀扶额:“那你管管你那个好侄子行不行?” “我跟他说过闯了祸事报我名。” 景昀:…… 景春深还是第一次被这一家人的护短震惊:“不是,你侄子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非要读书你自己教他行不行?非要赖在国子监不走,他写的那些课业我也看过了是真的狗屁不通,李大学士一把年龄了也不容易,气的差点儿晕过去,骂完宇文烁又骂你,说你们真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秦叙白回想起少年时,道:“那李老头儿还在国子监啊,那你让那兔崽子在国子监多学会儿,多去那李老头儿面前露露脸。” 景昀:…… 再多露露脸李大学士就该告老还乡了!!! 一阵嗤笑声在传来,景昀侧头望向旁边的树干,林星谋连忙收回脑袋藏回树后方。 景昀望着林星谋的方向,大声道:“我带了点驱寒保暖的药,北城的冬日寒冷,秦渊将军上阵杀敌多年身上难免有些陈年旧伤,冬日里吃一些,身子也好过些。” 闻声,林星谋有些慌,秦叙白身上有伤?!他怎么不知道?! 林星谋探出头望向秦叙白却不小心和景昀对上视线又立刻缩回了脑袋。 景昀淡淡道:“你们这日子过的是真舒坦啊。” 秦叙白睨了眼景昀:“话里有话?” 景昀不忍问道:“我记得我这师弟挺聪明的,算计起人来也算是手段凌厉,怎么在你这里养了两年又变傻了?” 秦叙白望向林星谋,唇角不自觉的弯起道:“没了烦心事,要那么聪明做什么。怎样都好,我都喜欢。” 景昀:…… 景昀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来:“出来!” 一阵沉默…… 秦叙白轻笑:“你走吧,我家今日不接客。” 景昀突然有点想冲到树干后头把某个躲躲藏藏的家伙抓出来,不过想到身旁那人……还是算了…… “走了!” 景昀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在原地站了许久。 不多时,林星谋骂骂咧咧走出来:“我腿都麻了才走,我还以为这里是他家……” 景昀:…… 林星谋:!!! 林星谋磕磕绊绊道:“师兄……哈哈!你好啊!师兄你饿不饿?要不吃个饭再走?” 景昀脸上是一道黑线:“这儿不是我家。” “哈哈……师兄说笑了不是!”林星谋有些尴尬:“你都说这儿不是你家了那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哈!” 景昀不可置信的看向秦叙白,后者却是径直走向了林星谋:“站好了,我过来抱你。” 景昀:…… 事实证明,他真的不该来! 景昀是真的一眼都看不下去了,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帅府。 第164章 林星谋很快就挂在了秦叙白身上:“被师兄看见没关系的吗?” 秦叙白突然觉得景昀说得对,确实又变傻了:“他不需要看也知道你在。” “他还挺聪明。” 秦叙白:…… 林星谋继续道:“我还有好多好多童话故事没和你讲,你还想听吗?” 秦叙白吻上林星谋的唇,轻声道:“想听星星讲一辈子。” “可我没有那么多童话了。” “那就陪我一辈子。” 林星谋凑到秦叙白耳边,笑意暖暖:“你就是我的一辈子呀,叙哥是我在这个时代里最大的意义。” 秦叙白搂紧了林星谋,人总要有点活着的追求吧,好在他已经找到了,抓住了。 那时比一切金银财宝都要宝贵的星星,什么都换不走,什么都比不了。 “我是叙哥的什么啊?” “家,星星是我的家。” 岷珠山下陈年的声音停止了悲鸣,似是万古长青的山神得到了仙露琼浆的滋润,终于看清了故人阳关道。 天已破晓,星辰瀚海。 红梅满庭,清河压梦。 茶香靡靡,貘安眠眠。 愿归愿归,君子当归。 曰归曰归,君子遂归。 -------------------- 正文完 第87章 番外(景长与x霍云明) 我的先生,姓霍名楠字云明 。 云明先生才华横溢,是位令人敬重的先生, 我少时曾有幸随先生学诗书,习礼仪,论时政, 先生一生清正廉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 我曾偷偷写下对先生的敬佩之情,字字珠玑,字字啼血, 而后自觉逾矩,亲手将笔墨焚尽。 流年百转,仍不免日夜思念,思及深处,枕颈尽湿, 我逐渐模糊了先生的面庞,声音,妄图从梦中窥见先生, 只是不知先生是否仍对我失望,竟一夜不肯托梦于我。 物是人非, 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终成了春秋岁月中的一抹遗憾, 幸而,只有我一人知晓。 我回到少时同先生读书时的水池旁, 在一颗柳树下,挖出了一坛酒,一本自述, 万般无奈, 唯见三字:憾憾憾…… 凡人问询,难掩心伤, 怎一悔字可追? -------------------- 《不逾矩》全文存稿中 第88章 番外(春深处听雨吹河)上 宁春深清楚地及得,母亲生前经常独自一人在窗台上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母亲念完诗,总是会摸一摸窗台春雪,苦涩的笑一笑。 只是那个时候宁春深还太小,不懂母亲的难处,只会傻傻的问母亲为什么自己没有爹,那时候他压根不知道每当提起他爹的时候母亲心里有多痛。 他那是还天真的以为父亲会回来接他和母亲,他幻想过自己的父亲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傻傻的把自己想像中的父亲画了出来,可惜他不会画,没有人教过他怎么画画,他画好了一张,左看右看觉得不好,就把纸揉成一团丢到一边,重新拿一张纸,仔细想想还差哪里,便又开始了他的创作,不知道画毁了多少张纸,总是觉得哪里不好终于,一张画像被他百里挑一的选了出来,那时候他骄傲地跟宁府的下人们说:“这是我的父亲!” 只是他不知道,那画中人的眼睛画歪了明明憧憬的那么美好,可是就在宁府惨仔灭门的那一天,一切都毁了! 也同样是在那一天,宁春深见到了他的父亲,他曾在脑海里无数次描绘过的父亲,他明明应该是笑着的,但事实上,他却是板着一张脸,他明明应该是温柔的,但事实上,他却是冷血的,他拿着那把刀,那把沾着母亲鲜血的刀,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眼神中只有无限的冰冷。 也是这个时候,宁春深知道,原来母亲每次笑着跟他说父亲会回来的的时候,面上有多开心,心里就有多痛苦。 原来一直以来他所期待的和父亲见面的一天就是宁府毁于一旦的那一天。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回想着自己曾经竟然满怀期待地向母亲询问父亲的事,原来母亲的心竟也是被自己一步步摧残至此,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曾期待到底算什么?他曾想要的又到底有多荒唐可笑?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 这一天才是一切毁灭的开始。 那时,宁春深麻木无力的瘫坐在血泊之中,景长与踏着乌云黑曜一点一点的靠近景春深。 走到宁春深面前,景长与缓缓俯下身,在景春深耳旁出声:“你往后就叫景春深,我会给你一切,至于你自己,最好忘记你自己。” 景春深死死咬着牙,双目赤红的瞪着景长与:“你不配做我爹!” “我本来不是你爹,但你有办法吗?”景长与如恶魔般的声音深深笼罩在景春深的心头:“可你必须叫我父皇,恨吗?恨也没用,我让你活已经是对你莫大的恩赐了,记好了,只有人才配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往后在我面前,别让我看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此后,景春深被带进了皇宫,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数不胜数。 可是有一天…… 第165章 景春深在水池旁挑逗着一条小白狗,小白狗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像是这世间最纯粹的水晶玉石,又比那海市蜃楼都更要叫人难以寻味。 “好玩儿吗?” 闻声,景春深猛地回头:“陛下……” 景长与似笑非笑的盯着景春深:“叫朕什么?” 景春深咬着牙,他始终不愿将那个称呼安在面前的这个心狠手辣惨无人道的男人身上。 景长与:“过来。” 景春深犹豫着,最后还是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 景长与蹲下身来慈爱的抚摸着景春深的脸颊:“过几日朕就要给你们请先生来讲课了,你想去听吗?” 景春深默不作声的将手背到身后,心中所思所想全部暴露在了眼睛里。 景长与轻轻的笑着,随即一把掐住景春深的脖颈:“我的话,你又忘记了。” 景春深奋力挣扎着妄图摆脱景长与犹若牢笼的钳制,可他越挣扎,景长与的手就握的越紧:“只有畜牲才听不懂人话,你是什么?” 不多时,窒息的绝望彻底吞噬了景春深的神志,抓着景长与的手也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为什么啊…… 就在景春深已经自己就可以和阿娘团聚时,大量的空气又迅速侵入了他的肺腑,他好像又一次被施舍了活路。 景长与:“你喜欢那条狗?” 景春深还没从痛苦中缓过神来,却依旧是不受控制般道:“不……我不喜欢……” “你是谁?” “宁……景春深……” “我是谁?” “陛下……” 景长与抓住了那条白狗,像方才掐着景春深般死死掐着小白狗:“我是谁?” 景春深无力的看着那条白狗,这不是狗…… 这是他景春深啊…… 景春深:“您是……父皇……” “以后就这么叫,记住了?” “记住了。” 景长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就在景春深还没反应过来时,景长与手上一用力,那条白狗顿时绝了气息。 景春深呆愣在原地,他奢求般望着景长与,像是在等待着一个解释。 景长与人性道:“不是不肯服软吗?怎么为了一条狗就肯了?不是不喜欢这条狗吗?那你救他做什么?” 景春深无措道:“我……” “学不会就只能失去,懂了?” “懂了……父皇……” 景长与用一条狗教会了景春深如何忘却或者说是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 再后来,景春深遇到了一个来自松江府的小公子,小公子嚣张跋扈却又聪明至极,不过景春深学乖了,他没有还手。 景长与说:“林星谋是贵子,你要与他争斗?” “儿臣不敢,林公子是林尚书之子,乃大靖未来栋梁。” 景长与轻笑:“一天到晚把大靖挂在嘴边,你心里有大靖?” 景春深俯下身,面色毫无波澜:“儿臣是父皇之子,父皇是大靖的陛下,儿臣自当心向大靖。” 景长与:“随你怎么扯。” 慢慢的,景春深明白了,自己存在最大的意义就是供景长与玩乐,木偶?也不算,总之就是要事事顺着景长与心意来就是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反抗的…… 那年他在朝堂上公然救下了易吹河,不为别的,只是想挑战一下高堂之上那人的权威罢了。反正有易琛做保,易吹河总不至于真的会死。 未成想,那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所认为的“反抗。” 反而,自己倒是招惹上了一块儿狗皮膏药。 易吹河那个傻子,竟然敢带着一箱又一箱的厚礼来登门拜谢。 景春深对此烦不胜烦,易吹河跟脑子缺根筋似的怎么轰都轰不走。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什么,这个易吹河接近自己明里暗里都透露着一个目的,暮泽! 这些人啊,一个一个的,怎么不直接问呢?直接问的话,说不定自己慈悲心作祟就说了呢? 景春深实话实说:“我有点累,你别来烦我了好吗?” 易吹河微怔:“殿下,您可是身体不舒服?臣学过一点医术,让臣替您看看可好?” 景春深也没有多少耐心,也从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烦躁,反正在旁人眼里,这本来是皇子的威严:“我不知道暮泽的事情,你少来烦我。” “殿下误会了。”易吹河迅速搭上景春深的脉搏:“臣真的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政务再忙,殿下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景春深彻底冷下脸:“我真的很累,我现在没有心思和你猜来猜去,你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换个人去打听。” 易吹河身体僵了片刻,随机开口道:“您为何要帮我?” 景春深在心里轻笑,嘴上却是说:“因为本殿觉得你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你不该就这么搭进去。” 易吹河平静道:“多谢殿下。” 景春深:“不必了,你走吧。” 易吹河犹豫片刻,道:“殿下身体很好,只是气血略有不足,您要注意休息,谢谢您。” 景春深别过头去,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真的太傻了…… 真期待那人知道真相时的表情啊…… 第166章 一定会很有趣的。 那日安排好秦叙白后,景春深路过了刑部,他漫不经心的朝里面瞥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就像他的人生一样,都没什么特别的。 也不知是怎么了,刚走过刑部,他莫名其妙的停下了脚步,鬼使神差般走了进去。 其实说实话,暮泽横在那里,他不该和易吹河有交集的,不然未来指不定会酿出什么大祸,可他是景春深啊,他不能害怕的。 刑部的官员见到了连忙通报了易吹河,很快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傻子。 易吹河见到来人,道:“殿下,您可是有何事要吩咐?” 景春深轻描淡写道:“拜访,可以吗?” 易吹河愣了愣,随即道:“当然可以,您里面请。” 景春深却没有动,他想,只要是在人前,说不定也不会出事吧。 景春深:“本殿只是想拜访你,现在拜访完了,本殿先走了。” 易吹河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景春深总是路过刑部,然后顺理成章的进去“拜访”易吹河。 之后一次他去拜访易吹河的时候,易吹河却破了他们都心照不宣的“规矩”,易吹河主动遣退了其他人。 易吹河:“两百六十次。” 景春深没明白:“什么?” 易吹河继续道:“您一个月要来拜访我好几次,这几年里,您一共拜访了我两百六十次,人人都以为我是您的手下了,就连我一开始也以为您是想要招募我,可您每次却也真的只是看看我就走了,所以我想问问您,您究竟想做什么?” 景春深实话实说:“就看看你呗。” 易吹河蹙眉:“殿下,请您莫要揶揄我。” 景春深笑了笑,道:“我说实话你不信我能怎么办?那要我说我就是来招募你的?或者说我是为了向皇兄示威,告诉皇兄你们易家如今和我走的近,最好别打你们的主意?随便吧,怎么想怎么说都可以,我无所谓的。” “我有所谓。”易吹河抬眸:“殿下未来极有可能是荣登大宝之人,臣只是臣子,臣愿瞩目殿下登顶,却也只能瞩目殿下。” 景春深毫不意外的看着易吹河:“知道了。” 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大殿下才是陛下心中的储君人选,易吹河不想掺和进景春深这里是为了和大殿下站在一块儿吗? 无所谓了,景春深并不在乎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正陛下应当已经没有关注了吧…… 景春深回到宫里,他两个月没去刑部,自己还真有点儿不怎么适应了,不过也还好,不难熬。 不过景春深没想到,自己没去刑部,易吹河倒是找上门来了,是的,是真的找上“门”来了。 景春深刚刚睡完午觉睁开眼,易吹河就出现在了他房门口,易吹河面色不佳,景春深暗自在心里提了个神,他还有些担心是暮泽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过自己为何要担心? 自己是疯子,疯子不该会担心才是啊…… 对!没什么好担心的! 景春深凝神:“谁准你擅自踏足本殿寝宫?” 易吹河语气不善:“二殿下屡次三番没有邀请擅入刑部,我为何不能来?” 景春深轻笑:“你的人不拦我。” 易吹河:“你的人也没拦我。” “所以呢?”景春深敛了敛神色:“你来做什么?” 易吹河淡淡道:“拜访你,不可以吗?” 景春深思索片刻,道:“不知道。” “何谓不知道?” “你不懂什么叫不知道吗?就是我也不清楚的意思,听懂了?” “那殿下想让我拜访您吗?” 景春深微愣:“你什么意思?” 易吹河抬步走进房内:“没什么意思,臣想放肆,您会包容臣吗?” 景春深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他是真拿不准了:“你要杀我?” 易吹河停下脚步:“臣为何要杀您?” 为何? 因为……暮泽…… 景春深轻笑:“那你还能怎么放肆?” “能的。”易吹河继续走向景春深:“臣不会伤害殿下,殿下对臣一向宽厚,只要臣不伤害殿下,殿下就会容忍臣所有的放肆,对吗?” 景春深抬头面向易吹河:“你要如何放肆?” 易吹河缓缓俯下身不断贴近景春深,景春深被迫不断往后仰。 易吹河:“您很快就会知道了,只能先求殿下恕罪了。” …… 景春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疯子吗?可是疯子会有七情六欲吗?他还真的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和易吹河之间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好像……也不赖? 只是…… 有些东西就必须要处理干净了……最好什么都别那人发现的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是没有不漏风的墙的,火焰终究会将轻薄的纸片焚尽。 易吹河终究还是问出口了:“是你杀的暮泽吗?殿下。” 为什么? 为什么?! 景春深的神志正在一点一点的崩塌:“是我杀的,那你要杀了我吗?” 易吹河缓缓抬手覆上景春深的脖颈,咬牙道:“为什么?” 景春深好笑道:“为什么?你不觉得你问的很可笑吗?骠骑大军是被暮冀污蔑的,暮泽是他儿子,他当然得死了。” 第167章 易吹河继续道:“那一开始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 景春深:“好玩儿,因为你太好玩儿了,我实在是没忍住。说到底你也是忍辱负重啊,为了暮泽竟然甘愿跟我这个疯子搞到一起,你是不是喜欢暮泽啊?怎么为了他能牺牲到这个分儿上,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他是你师兄!” “所以呢?”景春深抬眸:“他是你什么人?” 易吹河咬牙:“和你不一样,他和你是不一样的。” 景春深自嘲:“可不是?他暮泽是谁啊,也算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了,我是谁啊?我是疯子,我是大靖的蛀虫啊,我就不该存在,来吧,你杀了我报仇吧。”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易吹河的手在隐隐约约的颤抖着:“景春深,你怕死吗?” 景春深沉默不语,怕吗?他早就想死了…… 易吹河颤抖道:“你能不能……再骗我一次。” “怕,我怕死。” “不是这个……” 景春深再次沉默。 最后,易吹河还是放下了手,转身离去。 景春深冷笑着,不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吗?本来就是你杀的暮泽……你什么都知道啊,你怎么可以难受?!你凭什么难受?! 景春深回到宫里。 景长与却在等着他。 景春深心底顿时咯噔一下,不对!不对! “老二,玩儿的开心吗?” 景春深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有情绪!不能!!! 景春深:“开心,谢父皇应允。” “我应允你什么了?” 景春深心神一震,景长与没有自称朕……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景长与冷哼:“你自己解决,还是解决自己?” 景春深握紧了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儿臣会解决好……绝不给父皇增忧。” “半个月,够不够?” “够了,多谢父皇。” -------------------- 第89章 番外(春深处听雨吹河)下 东厂大牢内。 易琛平静的凝视着面前的景春深:“殿下,您装的真够辛苦的,来吧,麻烦您给我个痛快的。” 景春深双拳紧握,面儿上却还是风雨不动:“您别说话了,一会儿会有人来问您话,您照实说就行,说完人就该走了。” 易琛睨了景春深一眼:“殿下,该结束了,宁小姐的事情也让您受累许久了,您大抵很快就会得到解脱了。” 景春深猛地抬眸。 易琛却是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会让您为难,只是殿下啊,您会救小儿的,对吧?” 景春深沉默良久,救易吹河?自己这回真的还能就得了他吗?他真的……还会信自己吗? 景春深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全力。” 景春深明白,尽力……其实也没什么用了,他也曾想过质问景长与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对他,不论发生过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后来,他应该是释然了吧,无所谓了,反正大家早晚有一天都是要死的,那就都死掉吧…… 可偏偏……半路杀出个易吹河来,说到底也是自己造下的孽。 罢了…… 景春深:“我会送你离开,一会儿问完你就换上那人带来的衣服赶紧走。” 易琛却只是笑了笑:“殿下是真的想救吹河啊,那殿下就更该杀了我了,陛下并不是在针对殿下,陛下真正的目的是新贵,让殿下来接手也只是为了让新贵明白跟着殿下是没有用的,要去投靠三殿下啊,不过至少我死了,陛下就会放松对易家的警惕,吹河也就能活了。” 景春深死死咬着牙,道:“我派人送你们去北城,有秦渊在,陛下不会大肆搜寻北城。” “秦渊同样不会允许我们去北城。”易琛抬眼:“林星谋死后我们才意识到他究竟想做的是什么,可一切都已经晚了,林星谋已经死了,秦渊如今恨透了京都,他绝不会允许逼死林星谋的凶手踏入北城半步。” 景春深迅速思索着对策:“他会,大帅的头颅在我手里,你们带着大帅去北城,他会让你们进去的。” “殿下还不明白吗?”易琛沉下声音:“骠骑大军的一切都不可能成为和秦渊谈判的条件,秦渊现在的名声放在哪里都会有无数追崇者,若是秦渊真的被逼急了,忍无可忍之下难说大靖是否还会姓景,到时候别说吹河,就是整个大靖都会是生灵涂炭!您难道真的以为秦渊他不敢吗?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秦渊了。您以为陛下为何会放他回去?留秦渊在京都他随时都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所有人,就算陛下要弄死秦渊,可如今秦渊名声显赫,要弄死他也绝不能是在京都!只有北城,可您看,这段时间里秦渊依旧活的好好的,秦渊绝对留有我们不知道的后手,北城同样也在看着这场戏,全都在等待着殿下您的决策。” 景春深无力的松开手:“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们怎么想的这些东西,大哥也是这样,你们想的总是这么通透。” 易琛:“殿下多虑了,生死当头,求殿下给我一个解脱吧。” 景春深轻笑出声,他知道易琛在想什么。 景春深:“可以,说到底你们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如你所愿,我会杀了你然后好好利用你,我会救易吹河。” 第168章 易琛凝神:“您真的会救吹河吗?” 景春深冷笑:“您不必试探我了,您不就是想拉着我一起死吗?好啊,黄泉路上我亲自来陪您解闷儿,您慢点走,记得回头看看我。” 易琛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景春深看了易琛许久,心底默默给自己手下的人命又加上一条,随即一刀直直刺向了易琛胸口。 …… 景春深将易琛的尸体带到了易吹河所在的牢房,他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流着鲜血…… “景!春!深!”易吹河怒吼:“我都已经放过你了!我日日夜夜都在说服自己原谅你!你真的是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景春深嗤笑:“是啊,我一直都是疯子啊,可你竟然还是原谅了我这个疯子,你才可笑啊。” 好痛…… 疯子也会痛吗? 景春深:“我都说了别来烦我了,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自食恶果了啊。不过你真的挺好的,也算是讨本殿欢心,要不你以后就留在本殿身边伺候本殿吧。” “景春深!”易吹河双目赤红:“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去死吧……快去死吧…… 景春深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怎么办啊?本殿就是死不了,你能把本殿怎么样?啧啧啧,都忘了这儿还有一位,易琛是你爹啊,话说你见过亲人被碎尸万段的样子吗?不如我让你见见,如何啊?” 易吹河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知道这些是陛下的意思,可景春深呢?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这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当年的秦渊了。 景春深:“你怎么不说话了?吓到了?你也会害怕吗?” 景春深说着说着,小刀已经砍进了易琛的身体。 “你给我停手!!!”易吹河奋起,却被铁链扣在原地:“景春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你就当是我伺候了你这么久,你现在收手好不好?” 收手?很多年以前,暮泽也叫他收手来着。 只是吧……动手的从来不是他景春深啊…… “恨我吗?”景春深嗤笑出声:“吹河,你恨不恨我啊?” 易吹河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我不恨你了!我真的不恨你了!小宁你放下我父亲,你让我父亲安葬吧好不好?” 小宁…… 景春深强行压制着快要崩溃的神经,转过头来,一刀一刀狠狠的砍在易琛身上。 鲜血一点一点的洒了出来,溅在了景春深的脸颊上,衣衫上,血红一片。 景春深的耳旁充斥着易吹河的嘶吼声,他不敢转身,渐渐的,他的眼眶里也泛出了点点泪花。 对不起……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什么都不完整了…… 景春深轻叹一口气:“你我相识一场,本殿还是很中意你的,大发慈悲留你一命,你可别不懂知恩图报啊。” 言毕,景春深立刻落荒而逃,他想快点逃离充满血腥气的牢房,他再也不想听到易吹河疯狂的嘶吼,结束吧……快点结束吧! 最后一步…… 只差最后一步了…… 只要易吹河杀了自己,再躲去南城,他就能活! 北城固然容不下易吹河,可南城就不一样了,南城宇文府纵使同样痛恨京都,可京都毕竟还有个宇文烁,只要易吹河杀了自己这个南城的眼中钉肉中刺!南城就算不会救助易吹河但也绝对能够容纳易吹河! 快啊! 易吹河,你快来杀了我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已经一个月了,易吹河还没有来杀景春深。 不行!这样下去玄德帝一定不会放过易吹河,都这样还不杀了景春深,那一定是易吹河和景春深之间还存在某种联系。就像之前的秦渊和林星谋一样,林星谋用命换来了秦渊荣归故里,可秦渊却是差点闹翻了天。 若是易吹河这都还能忍……就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当年的秦渊! 玄德帝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上演大靖! 景春深派人打听到了易吹河的位置,就在京都城郊外的黑龙寨内。 查到位置时,景春深几乎快急疯了,黑龙寨……暯王的手下…… 易吹河这是要反了…… 如此一来又要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景春深画了半个月的时间伪造好了一封信笺,易吹河来算账的信笺,又安排好了其他的各种琐事,便起身独自前往了黑龙寨。 刚到寨子门口,景春深便被一阵黑影拉了进去。 “唔”,景春深被粗暴的重重摔在地上。 “本来想一把火把你们都烧死,你倒是亲自跑来了,往日里我怎么不知道小宁这么急不可耐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景春深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易吹河,你快唔……” 易吹河一刀割掉了景春深的舌头:“你的嘴巴太会蛊惑人了,还是不说话的好。” 杀了我…… 疼痛难忍,景春深向前抓住了易吹河的裤腿却被易吹河狠狠甩开:“手也不想要了?” 鲜血大量涌出景春深的口中,他伸手捂住嘴却是根本盖不住鲜血,连带着他的手也一起被献血覆盖。 易吹河:“你是来找艹还是来找死?不如我替你决定了吧,我砍掉你的四肢,把你关起来永不见天日,这样你觉得好不好啊?” 第169章 景春深摇了摇头,不能这样,快杀了我把我碎尸万段怎么都行,然后丢出去让所有人都看到! “不好?”易吹河狠狠拽起景春深的头:“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还要我怎么对你你才肯对我有一丝留情?想必是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的,你景春深只在意你自己,你说的话没有一个字可以信。我父亲什么时候私屯兵马了?是陛下的意思你又为何要插手此事?!你又为何要这般对我父亲?!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该死啊景春深……你怎么还活着,你去死吧,你自己死掉好不好?你死掉吧,别让我动手了,我不想变成你一样的疯子,你自戕吧……” 易吹河将刀丢给了景春深,景春深抬头望了一眼易吹河,随即便埋下了头。 也好……这样也好…… 景春深拿起了那把刀,易吹河则是死死盯着景春深,景春深将刀举起正要插入胸口却被易吹河徒手拦了下来。 景春深微愣,可立刻,这把刀便捅进了景春深的心口。 “这里才会死,你杀了那么多人,连捅哪里会死都不知道吗?” 景春深呆呆的望向前方,好疼啊…… 很快,痛觉也渐渐的消失了,真好啊。 终于结束了…… 易吹河将景春深抱在怀中,感受着怀中人一点一点的丧失生气:“你自找的,你活该!你该死!你该死……” 易吹河一边大笑一边怒吼,不多时,又无力的哭了出来:“你这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 本来最开始是想写春深处听雨吹河的,后来发现是死局就不想写了 第90章 番外特别篇(重逢后浮生寺原稿) “督主大人,所以秦渊将军在哪里?”林星谋将话题牵入正轨。 秦叙白微微垂眸:“你真的仰慕他?” “这还能有假?” 秦叙白神色有些复杂:“你仰慕他什么?” 林星谋掰着手指头说道:“他武功盖世之高,他胸怀宽广,他目光长远……” “他叛国。” 林星谋反驳:“他若叛国又何必出征东定之乱?” 秦叙白阴狠道:“为逆贼反言,死罪。” 林星谋直视秦叙白:“人人都说骠骑大军叛国,可据我所知,北城的信息所或是驿点在东厂瞭望驿布过来前几乎处于瘫痪状态,当年所有的一切消息都是东定侯带来的,可在此之后不过五年时间,东定侯带兵驻扎凉地甚至意图自立为王,我一直在想东定侯已经是天下人皆艳羡的盛世英豪,就算是称了帝也必定会落的一个叛乱之君的说法,安安心心做个受人称敬的东定侯有何不好?最让人奇怪的是东定侯回了京受的封赏竟然是永驻北城,听上去确实是天大的恩惠,可东定侯本来就身在北城,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赏赐,永驻北城,倒像是要把他永远锁在北城,可为什么是北城?东定侯平了凉地,陛下又岂会没有料到东定侯进入凉地的这么一天?可陛下依旧选择了北城,其后,东定侯便顺理成章的进军凉地,再后来,秦渊就出现了。太顺了,一切都太顺了,像是有人在东定侯背后放了一双手一点一点的把东定侯推进了这条死路。执棋者算计了所有人,包括在凉地一战后从未出面的秦渊,秦叙白,你说这局棋背后的执棋人会是谁?” 秦叙白不语,紧紧盯着林星谋。 林星谋向前靠了几寸继续道:“而在这一切之后,你,东厂督主大人,你上任了,瞭望驿从此布满了整个大靖,而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也再也没有作过妖了,督主大人,您在这场局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秦叙白平静问道:“你希望我是什么角色?” 林星谋思索片刻,道:“我不知道。” “别管秦渊了。” 林星谋知道其中厉害,可他心中仍是不平:“那你能不管秦渊吗?” 秦叙白叹了口气:“我只为陛下做事,至于秦渊,谁要管他?他死了,我没有骗你,他早就死了。” “我不信。” 秦叙白抬眼:“就这么仰慕秦渊?” 林星谋目光如炬:“是。” 秦叙白起身走到林星谋,弯下腰直直的对着林星谋:“秦渊和秦叙白,你更仰慕哪个?” 林星谋有些慌乱:“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秦渊那个家伙自大又愚蠢,他害死了无数人他死了活该。你说你仰慕秦渊,你从未见过他,你的仰慕全在于你的想象,可我就在你面前,星星,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好?只有我才是真实存在着的。” “还是说……” 秦叙白越靠越近,林星谋被逼的不断往后仰。 秦叙白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你喜欢上了你幻想中的秦渊,所以没有人比得上秦渊。” “我不喜欢秦渊!” 秦叙白紧紧逼问道:“那你非要打听他,这么想知道真相吗?真相就是我杀了他,我亲手挖了他的心,砍了他的头。你还想知道什么?一并问了我一并告诉你。” 林星谋坚定道:“你没有。” 秦叙白不断靠近:“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我最看不惯的就是秦渊这种自以为是的脑瘫,我不仅砍了他的头,我还把他的头切碎了掰开,可惜里面没有我以为的泡沫,全是浆糊!你以为我凭什么上位?就凭我够狠!就凭我杀了秦渊!” 第170章 “秦叙白!”林星谋吼道。 一阵气血上涌,林星谋一下没控制住身体,竟直直的往后倒去,秦叙白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接住了快要倒下去的林星谋。 “林星谋,这是最后一次警告,注意你的言辞,否则,我一定把你绑回东厂严刑拷打。” 林星谋红了眼眶,他逃避的阖上双眼,道:“那你弄死我啊……弄死我……不就好了……” 秦叙白咬牙切齿道:“说你会听话。” 好疼啊,明明已经闭了眼,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掉在了地面上。 “秦叙白……你杀了我吧……我受不住了……” “我真的受不住了……” 秦叙埋下头,手上用力将林星谋抬了回来,揽进怀里:“你要我杀你,你真狠的下心。” 林星谋无力道:“你杀人很快,不疼。” 秦叙白死死揽着怀中人,任由他在怀里无声落泪。 “分杀谁,杀你,会很疼。” “为什么?” “因为我下不去手,会很慢……很疼……” 林星谋认命般道:“秦叙白。” “我在这里。” “我说……我选秦叙白……” “睁眼看着我。”秦叙白强行抬起林星谋的头。 林星谋不愿睁眼,秦叙白抬着他下巴的手力气越来越大,林星谋被迫睁开泪眼惺忪的双眸与他对视。 秦叙白阴沉道:“再说一次。” 林星谋缓缓开口道:“我选秦叙白。” 秦叙白抬手轻柔的擦去林星谋眼角的泪痕。 他又把星星惹哭了…… “恨我吗?”秦叙白开口道。 林星谋就这么静静看着秦叙白:“恨。” “那就一直恨着我,只许恨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一切都是纯粹的,若要恨,那就恨到底。” 林星谋愤恨道:“你凭什么定义一切?” 秦叙白强势道:“我是秦叙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是秦叙白,可你不是我,我怎么想你只在我。” “随便你。” “你不问我吗?” “我知道。” 林星谋自嘲般低下头:“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秦叙白松手将人放开:“我知道你恨我,林星谋,你要永远恨着我。” 林星谋的心像是被十万只蚂蚁撕咬着,连心疼都是小心翼翼的,真的好疼啊…… 林星谋轻轻推了推秦叙白,兀自起身走向床榻,林星谋躺在床榻上背对着秦叙白,一年前是这样……一年后还是这样……他就像个笑话……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秦叙白侧身看着林星谋落寞的背影,他给不了……他什么都给不了…… 但他得让林星谋保住命,他已经出不来了,可林星谋得活,也必须活下去。 “秦叙白,我梦见你了。” “梦见我什么了?” “我梦见你杀了我。” 秦叙白不语,这个人,就知道怎么让自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