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1章 灵符应圣院 “终于看完了……” 随着鼠标拉到底,李耶瘫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屏幕上的文字,久久不能释怀。 “甲子,梁王被兗冕,即皇帝位。百官舞蹈称贺。乙丑,命有司告天地、宗庙、社稷。丁卯,遣使宣谕州镇。戊辰,大赦改元,国号大梁。奉唐昭宣帝为济阴王,皆如前代故事,唐中外旧臣官爵并如故。以汴州为开封府,曰东都。以故东都为西都,隳长安……” 经过半年的熬夜研读,资治通鉴唐纪终于被他看完了。 晋阳起兵,李氏横扫六合取天下,建不世丰功。 开元鼎盛,万国衣冠拜冕旒。 安史作难,名城大邑荡为丘墟,礼崩乐坏,幸得汾阳之臣,力挽狂澜于既倒。四王二帝后,藩镇枭贼问鼎,社稷几近易于人手。黄巢入京,天街踏尽三公九卿骨。昭宗一家,颠沛流离受尽百般折辱后客死异乡。 大唐兴衰三百年,以如此结局谢幕,不忍卒读。可怜我香香的何皇后呐,被一群混账轮番玷污。 “大概也只有我这种心理承受力的人才承载得了这种残忍的历史吧。” emo了一会,李耶正要关电脑到被窝里流小珍珠,屏幕上忽然弹出一个火热的窗口。 “你相信历史可以改变吗?想当皇帝……吗?” 李耶哪里会被傻卵黑客的小把戏所迷惑,无论选什么都会打开一些奇奇怪怪的伤身网页,深知这一点的他当场就要强制退出浏览器,但指针移到x上时,他停了下来。 “想当皇帝……吗?” “yes!”一股奇特的心悸或者说某种鬼使神差的强烈暗示使他轻轻点了是。 结果窗口毫无反应:“玩我呢?睡觉。” ———— ———— ———— “轰隆隆……” 电光撕裂黑夜,淅沥沥的雨打得芭蕉叶哗啦啦作响。 木炭燃烧的噼啪声萦绕在耳边,隐隐约约还有女人充满诱惑的呼吸,李耶捂着脑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痛。 太痛了。 “家里好像还有布洛芬。” 他下意识探出手到床头柜的位置摸止疼药,但瞳孔对焦后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他一窒。 这是哪?压根不是在他的卧室! 一尊悲天悯人的道祖石像正坐在面前。 左斜上方的牌匾摇摇欲坠,刻着一行金小篆:灵符应圣院 廊檐梁柱可见之处都布满了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 眼下所处的地方貌似是个荒废的道观或者其他什么性质的宗教建筑。 而在他脚边,是一堆温暖的篝火。以及,一个面笼黑纱,跪坐在火边的女子。双手异常粗糙且遍布可怖伤口,指关节犹如鹰爪般凌厉,一柄缺口斑斑的残刀被牢牢扣在掌下。 雨声从院子里传来,衬托得此间更安静。 梦中梦? 好真实。 深吸一口气。闭眼,睁眼…… 这…… 李耶试图研究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种种迹象以及脑海里交错的陌生画面只让他确定了一个大概可能也许的答案:没出意外的话已经出意外了,神他妈的梦中梦! 根本就是穿越了。 眼下正是唐历大顺二年九月十五日下半夜,一场血腥战斗刚于宫内结束。 看了眼门外深不见底的黑暗,李耶有些不做主。 谁没想过穿越?但李耶也是叶公好龙,他有清晰的自我认知,如果不开挂,电视剧里难过三集,而眼前这种阴森森心慌慌的环境就很像那种电视剧。 借火堆的光扫了一圈,李耶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室内除他之外的唯一活物身上。 脏兮兮的黑纱遮住了她眼眸以下的朱颜,长发微微凌乱披散在肩后,夜风摇曳绿袍勾勒出令人遐想的曼妙曲线。额头两鬓冒着热气的淋漓香汗,略显疲惫的深沉喘息…… 深夜,道观,孤寡男女。 当条件同时满足,李耶下意识产生了一些浮想。 他撑着地面想要靠在墙上坐着,但胸口强烈的阵痛让他放弃了,这具皮囊似乎是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受伤了,可如今干坐着不是一回事,他认为有必要做些什么以预防危险。最起码,得把门关了,风雨大作的秋夜很阴冷。 黑纱女子似乎在假寐休息,没太在意李耶发出的小小动静。 然而,才伸手朝门推出的李耶立即如触电般收回了手。他摸到了一条湿润,富有弹性,尚有余温的小腿……血已变得黏糊糊,很粘。 凉夜忽然更瑟瑟了。 黑纱女子不知何时无声睁开了双目,清辉冷意扫了李耶一眼,又朝室外眯眯看去。 忽的闪电又响,照得灵符应圣院白晃晃一片。 对视间,李耶余光瞥见了外面——层层叠叠的尸体...... 院落中的青砖水洼中全是残肢断臂,男的,女的,服饰不一,殷殷红血融入雨水汇成了一条溪流。兵刃散了一地,毫无疑问,这里发生过一场短暂而残酷的残杀。 李耶剧烈哆嗦了起来,他不是中东长大的,满地人头的暴力画面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吞了吞口水,他僵硬的回过头——这个黑纱女人好像很不得了。 这时,李耶才勾起了那位正牌皇帝的残余记忆。 面前这位是他的女御,出自天水赵氏。官拜紫宸殿司言,掌文书审付,宣传启奏。善骑射,多次随前身郊猎,马球亦是中官里的鲜有高手,是逃到此地仅有的几个幸存者之一。 又看了看外面黑暗中的雨幕,坐在赵氏身边的李耶没来由地有了一种安全感,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斟酌着词句,想要询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这个皇帝如此狼狈。 却没等开口,嘭的一声暴力踹门声响起。两个女人从雨夜里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整个人魂不守舍,随着她们涌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腥臭。 “圣人快跑!” “杨复恭要造反,正发兵准备围宫!” “已有中书舍人被他们……” 惊恐的话音戛然而止,一个脸上遍布褶子的魁梧老宦官越过门槛,电光火石的一刀直接从背后捅穿了那个女御的心口,旋即猛力抽出,砍在另一个脸上。眨眼间,又添两具横尸。 李耶很快想起了眼前这个歹毒狗贼是谁: 内常侍梁援! 第2章 幽禁 中唐以后,宦官总宿卫之士并六军十二卫左右神策军数万人,威福自专,九世天子皆为所立。皇帝行事稍有不如意,即行提溜幽闭,面训打骂。前身不愿受制于人,三日前出贬巨阉杨复恭。杨氏不受诏,杀使者。又遣宅中亡命数十,在内鬼的接应下悄然入殿。宫中无带甲,事发猝然宿卫亦不及反应,一度急矣。在十几个亲信小黄门女御的掩护下匆匆逃至此地——灵符应圣院。甫一抵达,惊魂不定的皇帝便一头栽在道祖石像脚下,这才给了李耶附体的机会。而这梁援便是杨氏臂膀,院落里那些伏尸就是他引入宫的。 此时追来,目的不问可知! 果然,梁援神色轻蔑,训斥道:“太傅都督中外诸政事。巢乱以来,平凤翔,杀朱玫,退三镇问罪之兵,重振王室。使无太傅,不知几人称孤!劳苦而功高如此,汝不赏既罢,竟然还听西门氏谗言,要将太傅出贬。无情至斯,吾辈岂容桀纣窃位,使社稷安而复危?交出七玺,退居兴庆。否则,未来的结局可以预见。” 听着阴森森的口吻,李耶心脏砰砰直跳。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怎么办。 该不该按照这些恶奴的要求,退位让贤任由处置?答应了,失去皇帝的身份,就是砧板鱼肉。可要是不肯,现在孤家寡人被堵在这,恐怕下一刻就会血溅当场…… 就在此时。 “官家!”一个红服妇人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来,前身的记忆让李耶认出了她——皇帝的结发淑妃何氏。此时,何氏饱经苦难的脸上全是哀怨和痛苦:“内常侍不可!” 说罢,对李耶哽咽:“勿使惊恐,有事与内常侍商量,今人为刀俎,何拒为?” “倒是识时务。”梁援呵呵应了句,又逼问道:“汝是何心意?” 瞧着梁援愈发不耐的眼神和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两个报信宫女,李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历史上死得很蹊跷的几位唐朝皇帝,很快做出了决定:“且依你,朕退位,勿伤我左右。” 然后一把搂住黑纱女子的腰拉到身后,亲信本就不多,不能再送了。 于是找出玉玺授予梁援。 “逮住圣人!”宦官们大吼一声,手舞足蹈起来。 立即就有几名披甲武士大踏步涌入,铁钳般的大手从四面八方死死把住皇帝的肢体。 “都捉去紫廷院。”梁援当先带路,将李耶和何氏塞进一辆温凉车,四名孔武有力的宦官左右骖乘。嫔妃、侍从、诸王们亦从各处被武士驱赶到车后踉踉跄跄地跟着,朝紫廷院而去。 …… 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宫道间,梁援坐在皇帝对面,一语不发。 李耶脸上虚汗流个不停,何氏掩面低声抽泣。诸王、妃嫔、侍从气喘吁吁,跟不上温凉车,中官们直接挥舞藤鞭,当头喝骂乱打一气,催促他们跟上。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到了紫廷院。 廊回柱转处,已聚集起了密密麻麻的戴斗笠披蓑衣的武士。见温凉车过来,喧哗中让开了通路。梁援将李耶拽下来,如拖死狗般关进了深处宫室。很快,又有几个哭哭啼啼的妃嫔被送过来,与李耶关在一起。梁援亲手锁门并用熔铁浇了锁眼,窗户也一一用木板封死,又指派中官里数十健壮老练之辈持械看守,方才匆匆离开。武士鼓噪震天,纷纷跟上。 “呜……”深秋的雨夜很冷,宫室亦空旷,嫔御无衣被御寒,冻得嘤嘤号叫。 李耶蜷缩在角落打摆子,几近虚脱。 这个夜晚对他造成的震撼太大了,莫名奇妙来到晚唐,又莫名其妙险些当场丧命。 直到现在,他尚不清楚这一切的一切是何来龙去脉。但他清楚的意识到了一点,所谓宦官权力来源于皇帝这个理论并不适用于中晚唐,这帮人远比史书上的记载要骇人。与其说他们的权力来源于皇帝,不如说这个特殊时期的皇帝权力来源于这群兵强马壮的藩镇化宦官。 史官误我。 不过现在李耶也无暇多想,全身都是湿的,脑袋跟灌了铅一样。 他好像发烧了,意识渐渐迷离,昏睡了过去。 “官家……”何氏捂脸痛哭:“老天爷,大唐还不够多灾多难吗!” 她解开衣带,光滑的肌肤扑在李耶身上,试图以此让皇帝可以暖和一些。 “杀!” “灭了天威军!” “贼狗胆,想杀皇帝吗!” “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出城抢了延资库!” 延喜楼下,两派人马正在对峙,杨复恭原计划开往宫中的部队,遭到了天威军的阻拦。此时双方皆是军阵严实,长槊向前,随时可能打起来。 李顺节穿了三重甲,外面还套着櫜鞬服,持弓猫在一面盾牌后面。 在凤翔击败李昌符的军队后,他吸纳了一些军士,天威军现在足有万众,皆是劲卒,而且器械精良。至于“义父”杨复恭,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原本是杨氏的六百外宅郎之一,勇冠三军,号项王。后面吃了皇帝给的甜头,加上也不太看得惯杨氏的作为,于是心安理得的投靠了皇帝。今告义父谋反,明告义父擅杀朝官…… 巴不得老东西立刻就死! 老贼的神策军,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自神策军肇建百年来,李氏历代对诸军一直很不错。逢年过节的赏赐,丰厚的俸禄,足令富甲天下的河北的各镇衙军都忍不住要杀人越货。即便这两年诸侯攻伐,盗贼蜂起,国用艰难,但李氏依然百般筹措负担着神策军七万余人的庞大开支,未言减兵。 够好了。 但从李顺节看来,神策军变味了。 代德之世,神策军弟子皆关内、陇西、北地良家子,武艺战阵娴熟,性行朴实。无论抗击吐蕃还是讨伐藩镇,表现都可圈可点。甚至就连圣人避难,也是首先考虑神策军的营地。 何其信任? 即便元和、长庆、乾符年间,神策军还能远赴河南河北逆击强藩。 十几前讨李克用于代北,尚可正面重创大同叛军,力败李克用父子追亡逐北。 何其坚韧? 可最近这两年嘛…… 先帝返京时,神策军一共五万四千余,全是在三川募的蜀人。蜀人封闭,不闻中原之世,未受天恩,岂能为皇帝效死命。每有官员赴任则派兵护送,少则几百,多则上千,陆陆续续下来散出去两万多人在全国各地。未得补充,李克用、王重荣清君侧,神策军临危受命开赴沙苑,客场作战二镇百战之兵,安得不败!其后,又数战李昌符、朱玫之辈,几番折腾下来,算是彻底完了犊子。 现在这七万余人,如他麾下的骄横老兵占了三成,如遇藩镇作乱尚可一战,剩下的七成可谓是来者不拒,罪犯、无赖子、流民,什么都有,又大多都是没打过硬仗的嫩苗,怎么指望? 是以此时面对“义父”们的部属,虽然人马众多声势浩大,李顺节并不怯。 敢动手,就让义父知道地板为何那样红。 待击溃此间神策军,他就要亲自领兵去攻打义父的宅邸以雪耻辱。 “嗖!”正思虑间,不知是形势过热还是某个新兵头太过紧张,一只箭飞上了天。 “杀皇帝啦!” “打起来了!” 两方军士纷纷张弓对射,刀槊互捅。 “孽障!” 李顺节大为恼火——鄙人还没下令呢,怎么儿郎们就动起手来了? 目无将帅,什么德行! 也罢,李顺节深吸一口气,振臂高呼:“奉诏以讨军容杨复恭!敢为贼而不平者,皆死!” 第3章 圣人宜自爱 “如此说来,这场风波起于西门氏、杨氏争权。” 拂晓,紫廷院深处宫室中。李圣人放下喝得干干净净的水碗,抹了抹嘴巴,说道。 “禀大家……”那出自名门的黑纱女御赵氏跪坐在蒲团上,此时因冷得紧以至于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其实,内外都不认为杨复恭会造反,他也没有反的理由。杨氏世代拱卫列圣,也是他兄长东征西讨,巢贼才得以平定……只是后来,田令孜被赶跑,中官们失了威权,便恢复了以前四分五裂的情况。其中西门氏自灵武以来盘踞宫中一百五十年,势极强,先帝又厌恶西门氏兄弟,就推杨复恭与之分权。杨复恭与李克用交好,可让西门氏不敢妄动……” 还有这等秘情,李耶也顾不得会不会显的自己弱智了,试探着问道:“那我听西门氏之言出贬杨复恭不对?” “这……”赵氏一滞,确实不对,但直说君王对错又显失礼。 “论丢人现眼,今晚还不够么?反正已现了大丑,大可畅所欲言。”另一边,几位妃嫔眼见着圣人若有所思,破罐子破摔不要脸……索性也你一言我一语补充起来。 原来,中唐以后宦官也形成了世家,代代传承。如西门氏、杨氏此类佼佼者,则牢牢占据了枢密使、军容使、两军中尉这些军政要职,号禁内四贵。权力是有限的,一方得势,其他方的势就会减少。田令孜被驱逐后,杨复恭上位。 先帝驾崩后,杨复恭策定新君,尽收军政大权,俨然贰天子。其他宦官自然眼红,暗地里阴谋对付他。杨复恭也愈发骄横,不经制度而自出赏罚,内除异己,外结藩镇。皇帝的舅舅得罪了他,暴毙河里。对于去职的政敌,使盗贼半路劫拦,将行资抢得一干二净。堂堂宰执,风烛残年的老人,落得个风餐露宿,走路回家,闻者无不愤怒。 对待皇帝则视若无物,在宫里竟然大摇大摆坐着轿子从皇帝面前施施然路过。久而久之前身也受不得了,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跟大臣诉苦,被杨氏得知后,又被骂得面红耳赤。帝王被家奴耳提面命,动辄呵斥,前身又是个刚硬受不得委屈的主,愈发恨得牙痒痒。矛盾至此,无疑给了有心人煽风点火的机会。几天前,窥伺已久的西门氏兄弟伙同大小宦官一起找到皇帝,表示可以帮忙干掉这厮。诏书你大胆下,臣等撑场子。杨氏有兵,难道我们就没有吗! 前身立刻心动了,但人手里数万人马不是吃素的,于是退一步让杨复恭去凤翔监军。宦官离开皇宫就等于要了半条命,杨氏如何肯?想自己为国夙兴夜寐靡有朝矣,皇帝也是自己送上大位的…… 于是,杨氏立刻就生出了被背刺的滔天愤怒,继而击杀传诏使者,公然给了皇帝一个大难堪。宫里骂皇帝没人知道,可这种场合干这种事,谁不得指指点点几句? 换言之,前身出贬杨氏便是其今夜骤然发难的导火索。 所以先前的问题就有答案了——出贬杨氏是一个重大的政治错误。 李耶越听越清晰,以至于心呼侥幸……须知他问这些女御也只是因无人可问,想着试一试,却没想到还有这般收获。这些女御小黄门位卑,不易似皇帝一举一动受人关注,往往能得到更多秘闻,看问题有时也就更全面。至于李耶的收获在何处? 恰恰就在西门氏争权。 杨氏此番发难的导火索是怨恨皇帝没看,但其肯定清楚,如果没人撑腰,木偶皇帝哪来的胆子“造反”?所以,杨氏今晚的核心意图就昭然了——杀西门氏人等,这才是根本。 不然为何杨复恭只把他软禁在这却不直接废了?多半是因为受阻进不来,只能让狗腿子内中协助,不令李耶落入他人之手。一念及此,李耶知道命暂时是保住了。 孰料正当他松一口气的时候,几个女御又爆出消息。 “此时,若无意外,杨氏当已在长安各处与西门氏等人拉锯交战。只须等到天明,他们便会分出胜负。西门氏胜,则为杨氏第二,恐一如前代故事。不胜,则事大急。” 李耶登时无语,敢情最好的结果是落到别的宦官手里当出气筒? “除非……” “除非什么?”李耶追问。 何氏情绪低落,擦了擦眼泪:“除非李顺节入宫护驾。此人,本杨氏假子。幸官家暗中图谋早早收得其心。如今,他既开罪杨氏,亦不受西门氏青睐,能依靠者,惟皇帝一人而已。” “他在何处?” “据传杨复恭欲入延喜门,当在此阻挡乱军。不过……”黑纱女子接过话茬,憔悴又无可奈何:“不过,武夫耳。四年前先帝西狩凤翔,其竟火拼岐师,乱军一度窜入行宫。又素嗜杀,部属多有所戮。出入朝堂,则兵甲簇拥,剑履上殿,奏事不称臣。” 几人相顾无言,李耶彻底无奈。 要振作就得有恭礼尊上的臣子作为手足,可晚唐这破环境,还有老实巴交之辈吗? 这江山,还怎么中兴? “嗖!”李耶忽然听到雨声中夹杂着一些嗡嗡声,似是利箭破空的动静。 “嗖嗖嗖嗖!”几支箭射到窗户上,又深深往里钻了钻,才消耗完全部的动能。 大明宫外杀人盈野,乱箭甚至射进皇宫钉到了囚禁皇帝的紫廷院。几个妃嫔吓得小脸一白,几以为又要发生什么血腥的政变了。 “贼人要杀皇帝,护驾!”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拔刀张弓声不绝于耳,李耶正待细听是何动静,随即便是震天响的喊杀声,不知是哪路部队和看守他的神策军打了起来。 “诏讨贼臣!杨复恭大势已去!” “先入紫廷院掳得圣人者,朝廷不吝封侯之赏!” 李耶头晕目眩,怎么又要来掳他? …… 延喜门外,杨守妏一马当先,调头冲入宫道,身后跟着大群且战且退的武士。 唉! 杨守妏悔恨无极,本以为天威军兵不满万,李顺节又赏赐不力,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谁料,西门重遂一众中官竟也派出兵马赶来助战,联起手来反对义父! “天威军追来了,快走!”卫士赶上来急急道。 “无能!”杨守妏痛骂:“个个鲜衣怒马,拿着数倍于人的赏赐,半天拿不下个李顺节,义父养你们何用?何用!土鸡瓦狗,臭鱼烂虾,乌合之众!如今怎么交差?” 卫士皆不答,只拥着杨守妏狼狈逃命。 此番信誓旦旦领兵围宫,结果落花流水春去也,杨守妏哪还敢去见杨复恭:“去鄠邑!” 紫廷院,守卫此地的神策军勉强抵挡一阵后见中官跑路,亦哄哄而散。 李顺节提着长槊在廊下站住脚步,问道:“圣人如何?” “冻坏了,也受了惊吓,昏了头,淑妃等哭泣于内,甚是哀伤。”幕僚进言道:“窃以为群情汹汹,天家受难,不宜再使兵戎见于天子。但献衣食,安上心,则人臣之道也。” “什么娘的人臣道道道的!吾击退贼人,非人臣耶?”李顺节恍若未闻,又问:“宰相何在?” “左右神策军闻延喜门之战,欲为乱,正集结开远门,待天明便出掠延资、大盈、飞仙诸库。老贼使使以抚,众不听。门下侍郎刘崇望刘公已赶往平乱,其他宰相还没消息。” “然后呢?” “不知,恐为乱兵所杀。” “且不理会!”李顺节将擦拭干净的长槊扔给亲兵,看了看囚禁圣人的残破宫室:“乱军既败,便将圣人放出来吧。吾要觐见,让他下诏褫夺老贼官职,号召群臣吏民,斩草除根。” 嘭嘭嘭! 门窗三下五除二就被破开,为首军汉暴力一脚踹开大门,哗啦啦涌进一群如狼似虎的武士。 “这便是圣人!” “儿郎们大破贼人,皇帝可有赏赐?” “啧,圣人的妃嫔果真美艳,不知亵玩起来是何滋味。” “参见陛下,哈哈哈!” 军士们打量着被关在角落里的皇帝一家子,笑嘻嘻的交头接耳起来。 被一群粗汉当着面指点老婆很润,皇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黑纱女子脸色一紧,握着残刀走到李耶面前冲众军说道:“你们军使现在哪里?” “吾在此,汝何人?”武士们闪出一条道,李顺节从里面走了出来。 “紫宸殿司言赵氏。” 赵氏拱手,说道:“军使勤王保驾,善。杨复恭、西门重遂之辈专事军柄,权欲熏心,互相攻杀之余,将皇帝当成质子奇货抢来抢去。今杨氏落败,其余中官尚逞凶腋肘。还请军使发兵,若能为国除此大害,则社稷之福。军使但有所奏,有司……” 她顿了顿,看了眼皇帝。 李耶心领神会,点点头承诺:“事成之后,卿但有所请,无所不准。” “吾无此意!” 李顺节挥手打断,不耐烦的说道:“老贼害我,今只欲斩其阖府!圣人可有学士在侧?速速草一诏书,授我勒兵以讨之。老贼军心动荡,急击务失!待悬其首于国门,中官自惧。” 黑纱女子闻言无奈摇头,李耶愕然失语。 本以为来了个拨乱反正的“忠臣”,谁曾想竟反过来命令皇帝…… “讨之不得,则何如?”沉默中,赵氏沉吟道:“杨氏虽败延喜门,根本犹在。” “吾既已逆击,何以束手?”李顺节虎目圆瞪反问道,声振楼宇:“今日之事,有臣无贼。不然老狗缓过气来,聚兵相攻,吾亡无日矣。届时何处容身?他日中官恃威凌上,谁来赴难!” “圣人不授名份,吾自往南衙问宰相。” 一通话说完不待回复便转身而走,夹刀带棒听得李耶找不着北。 “臣等杀贼,祸福未可知也,圣人宜自爱。”幕僚告诫了一句,便也跟着李顺节扬长而去。 …… 李耶神色凝重。 史臣曰:宦官参政,汉、唐、明而已。汉之势大,幼主老仆为盟而夺权。明之势大,帝王之欲无厌以穷四海,而人民不附,君臣离德,不得已用宦官。唐之势大,操兵柄,威天下。 ——《石渠阁读唐书论》 “唐王朝的宦官政治是不敢想象的。中唐以后,宦官总是分成两派乃至更多,互相争杀不休。这是制度决定的,也是武人跋扈不可信的国情影响的。但在控制皇帝、操纵军政、打击藩镇相权方面,宦官们保持着高度一致。其权力甚至世袭罔替而继承,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集团。这让唐朝宦官必须面对一个严重的问题:失去政权则失去全部。因此在危难之际,宦官需要保证皇权得以延续,以延续家族的既得权利。而统治者面对藩镇割据、叛乱频繁、社稷岌岌可危的局面,亦须依靠宦官自保。这种畸形关系更加助长了宦官气焰。所以总体看来,其权势是随着唐朝统治的日益衰落而反比变化,其凶残程度也就在晚唐达到了极限。” ——《中晚唐宦官权势之研究》 “大顺二年九月十五日之夜的这场未遂政变,使唐朝新锐的统治者意识到:宦官可恶,但凭借其势力,尚可保证中央权威,在不得罪宦官的前提下,皇帝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但军人长期以下克上所形成的残暴风气已经直接极大动摇了唐朝的政权,节度使被底层军人裹挟,行事但有差错就会丧命。皇帝被节度使裹挟,政令稍不合心意即行提兵问罪;军人为满自己之欲求节度使,节度使为满军人之欲所以求朝廷。军人之心,日益骄固。当整个社会都为军人而存在,而服务,而包裹,也就注定政权会被军人所摧毁。天下势,臣盈,则君竭。” ——《唐朝兴衰史反思》 第4章 是何天子? 风雨初歇,霞光熹微。 氤氲水雾笼罩着三宫诸殿,上御延喜楼陈兵自卫,赶来的朝官讨论起昨夜乱象。 “是夜,都门闭,诸军逆战,死者逾万人,流血成川。” “杨复恭退守府邸,召玉山军等入援。” “李顺节与外宅郎君交战,不能胜。乱军鼓噪,或有杀掠人民而逃城者。” “神策军大乱,抄略坊市仓库。” 微风拂面,李耶负手而立,正观察着城门下来往的人们沉思。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则昌,逆而亡。 所谓势,看似虚无缥缈,实则真真切切存在着,此消彼长随时变化。 枭臣兼并中原,自曰九鼎已得,江南、三川、辽东、陇西总是可以飞书而定。实际上这些地方山川形胜,雄关大城极多,人民坚韧,是极难以暴力致讨的。彼受命,则天下归心。名不正,好残酷之政,则虽有强将劲弩、百万执戟而四海难平。 这叫做势,人心向背就是大势。 财富不为国家所用,用于权者自买部属之心。六师征伐不出天子而出于家奴,自相残杀以夺利。政治不为王政,爱小人,而为党同伐异固己;是故长安每一次内乱都在自失其势。 自失宦官之势、朝廷之势、李氏之势。 天地间的势只有那么多,此消彼长所以天下共主号令日难,诸侯有臣心而不宾。 当然,李耶并非是什么历史大触,但这场内乱的后续还是大体明了的。 杨氏经营已久,还有数镇节度使为外援,即便宦官联起手来反对也不能将其覆灭。历史上,激烈一战后,碍于群情激愤,杨氏出奔汉中。旋即,山南、龙剑、东川“同拒朝廷”,停两税,不受诏书。朝廷既失数十州郡财赋,再为关内诸侯小觑。甚至有人嘲讽:“圣人贵为万乘,竟不能戮复恭之一竖?尊极九州,不能庇元舅之一身,护妻子一家?” 是何天子? 终于惹来了野心家的窥伺。李茂贞、李茂庄、韩建等皆上表,以山南诸镇容匿叛臣为由,请授招讨使旌节。其实意图不过是想兼并杨复恭假子占据的土地。在这些人的如火侵略下,所谓朝廷成了长安太守。 在李耶看来,杨氏可杀可不杀。 面对南衙北司一致的仇恨,昨夜又遭重创,已是死狗一条再难翻身。接下来要处理来的问题是,如何应对李茂贞之辈以讨逆为名举兵诣阙,问道山南。其次,杨氏一旦殒命,神策军分崩离析,其麾下藩镇也会一如历史上那样“同拒朝廷”。 虽恨中官,但这不是李耶想要的。 眼下西门氏与杨氏不分胜负,最妥善的对策是立即停战。可这帮人已然杀得血流成河,就算李耶能捏着鼻子认了之前的折辱,中官们会乖乖听他的话而罢兵吗? 此事,该何解呢? “禀大家,太尉杜让能、门下侍郎刘崇望求见。”赵氏上前来奏。 “宣。”李耶立即将二人召了上来。 太尉杜让能朱颜鬓微霜,道:“臣闻宫中有变,所以觐见。” 李耶沉吟道:“赖顺节赤心,小乱已平。公等何事?” “臣闻中官作乱,竟将圣人当成奇货,抢来抢去,大明宫内外伏尸遍地。”杜让能凄然不乐。 李耶叹息:“身制人手,为之奈何?” 嗯? 杜让能心下起疑,在他印象里的圣人,可是受不得委屈的,又岂会在被折辱幽闭后如此风轻云淡?莫不是昨晚几度受惊昏厥,伤了神志……难道天命真的已经不再眷顾大唐了吗! 想到此处,他有些悲伤。 但老头素来的理智还是盖过了一时的感性,拱拱手,说起了此来正事。 “今杨氏退守宅邸,诸军仍鏖战不休,以致长安大乱,不知圣人何以制之?” “中官威福自专,我几度险些丧命。顺节虽及时救难,亦是出于自保,对我颐指气使,宛如提线。吾不惠,竟不知所为。”李耶幽幽叹了口气,反问道:“太尉无所遗算,可有良策?” “不能再打了,杨氏固当诛,然……” 现场只有君臣三人,杜让能直言道:“臣窃以为国家多事,兵连祸结,二十余年。诸侯有代立之心,以生征伐之祸。巴蜀易手,河洛震荡,杀人盈野。诏书所能制者,山南、岭南、河西数十州而已。祖宗之业危矣!环伺关中,茂贞等皆非善类。大顺以来,聚兵甲,收豪杰,称孤道寡,欲兼有梁、汉之地。杨氏罪固当诛,但还须假其兵威,使枭臣不敢轻问鼎重,否则旦而授首,则变夕起卧榻。山南叛,东川举。茂贞等必趁势而起,而臣量国财军力,王师累败,不能致讨强藩。凤翔又近京师,易以自危而难于后悔。因此,杨氏暂不可动。” 门下侍郎刘崇望也颔首道:“诚如太尉所奏。杨氏或死或走,都会使神策军瓦解,所辖藩镇叛乱,茂贞趁机做大。多事之秋,不宜生乱,维持现状为上。待圣人自操兵柄,来日还有转机。且,留着杨氏,亦可使西门氏之辈不能随心所欲。圣人作那渔翁,从中取利。” 是这个道理。 可关键是,这帮人现在就没一个听李耶指挥的。 杜让能早已成竹在胸,奏道:“中官不必管,他们内斗起来,若是发现不出胜负,便会罢手。须考虑者,惟李顺节。他背叛杨氏,杨氏不死,他定惴惴不安。” “不如设下一计?”刘崇望手指虚点,老脸莫名其妙的抽了抽。 杜让能瞧着他的笑容,揣摩到了对方的用意,沉吟一二,缓缓吐出几句话:“不如设下一计,假中官之手,将顺节诏入宫中,赐其死……顺节死,其众必怒伐西门氏。” 李耶明白了。 这样做,一来可以挑起军人对西门氏的仇恨,削其势力。二可平杨复恭风波。宰相们能考虑到藩镇会借中官作乱这个理由兴兵,杨氏亦能。而此贼这遭实力大损,短时间内当不敢再轻举妄动。最后,也可以除掉李顺节这个剑履上殿的武人,免得日后被其反噬。 但…… 李耶长吁短叹:“顺节救吾于危难。吾又新立,岂可坐视功臣受戮?谓天下何!” 这个事情,还得想想。 良久。 杜让能又建言道:“或曰,并非一定如此。如不诛之,可授顺节一镇为帅,既安其心,又驱狼而吞虎。” “善!” 这正符合李耶的意愿。就这么暗算了,让人怎么看?而且也太可惜。须知长安群狼环伺,李茂贞等皆卑凌王室。何不择一弱小,诏顺节取而代之?至于这人选,李耶已有考虑,便是华州刺史韩建。辅畿上城,民殷而户实,当能令顺节动心。 当然,诏书只能让李顺节赴镇名正言顺。 具体成不成功,还得看李顺节能不能令韩建心甘情愿挪窝。或文来,或武来。 “既如此,诏顺节罢兵,入宫来见。”杜让能说道。 李耶点头默认。 …… 第5章 羞辱 昭仁里。 密密麻麻的军人将每一条街道都挤得水泄不通,一波波的喊杀声铺天盖地,吓得仕民魂不附体,哀求这帮杀才赶紧走。李顺节策马扬鞭,正指挥天威军冲击杨府。 “圣人急诏军使入宫,说是要事商议!”卫士禀告。 “不去!” 立马又有幕僚挤进人群密语:“朝廷欲授军使节钺为帅!下吏闻杜太尉亲口所说!” “当真?”李顺节侧目逼问:“那老东西素来吝啬,吾数求节度皆为所拒!” “千真万确。”幕僚补充道:“太尉言,军使勤王保驾,当予重赏。太尉令军使火速罢兵,入宫看地图。请即就行!” “哈哈哈哈哈!”李顺节转怒为喜:“那还杀什么老贼?让西门重遂对付去吧!” 杨府。 杨复恭徘徊庭院中,忧思满面。 折辱天子,是历代中官都在做的事情,况且他自问还不算过分。圣人的要求不算过分,他也竭力满足。至于骂,还不是因为圣人蠢不可及! 刚被自己推上大位,就整天听那些史官讲述前代故事——宦官如何如何罪大恶极,对自己如临寇敌。 执政不到一年,又不听好话,力排众议,同意韦昭度伐蜀。结果十数万大军围攻成都不下,韦昭度为武夫恫吓,弃了兵权狼狈遁回,朝廷靡耗无计却徒为王建那厮做了嫁衣裳。 错失巴蜀,何其可恨! 本以为这能给圣人一点教训,不料又为朱全忠蛊惑,竟昏了头出兵伐晋!落得个数万健儿埋骨河东的下场。李克用上表问罪,圣人唯唯诺诺不知所措,亦是自己出来擦屁股。苦心经营的神策军元气重伤,不得不招募市人无赖子充数。朝廷亦威严扫地,更加为诸侯小觑。 令人愤怒。 还有朝官议论纷纷的孔纬。 此人罢相,他派盗贼劫了行资,闹得满城风雨。但这还不是因为这厮鼓动讨李克用?招致如此大祸,仅仅只是罢相,岂解他心头之恨?实属罪有应得。 就这桩桩件件,即便不想骂圣人,可问题是行吗?三天不骂,就会上房揭瓦。 还有这次,又昏了头,听信西门氏谗言,要置自己于死地。 “呵呵……” 自问于国也算兢兢业业,李氏小子却如此相待,这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说我任人唯亲,可国事至此,武人无常,土地又怎么敢交给无甚亲疏的人呢?”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隰则有泮呐……” 他想起了亡故的兄长。 兄长若还在,自己这个位子定然就是兄长的了,兄长一定会比自己做的要好得多。 兄长虽亦是中官,却慷慨悲歌,爱人,人亦爱之。手下将士逾万,兄长却如臂使指,号令莫有不从。及死,军人自发戴孝,甚至连只是短暂指挥过的河中军都痛哭不已。 以今视之,不如兄长远甚! 想到这,杨复恭居然莫名伤感起来。 但府外激烈交战的动静又让他回过神来想起了李耶可恶的嘴脸。 “当初真是看走了眼,立了这么个无情无义的蠢货。” “大人,李顺节不知何故,匆匆引军退走了!”一名外宅郎跑进来眉开眼笑的禀道。 “怎么可能?”杨复恭哪里肯相信,痛骂道:”这逆子!弑父之志可决然,到了关头如何会罢手!” “据传,是被诏书给勾走了。”外宅郎跟着骂道:“这三姓贼,杜太尉怎么可能许他持节一镇?怕不是让人赚进宫宰了。圣人真是瞎了狗眼,把这厮当个郭令公,配吗。”| “杜太尉?他可不会出手解围。”杨复恭若有所思,眼前浮现出了李耶的面容。 ....... 巢乱以来,东西二都屡遭战火,锦衣内库为灰烬,含元殿上狐兔行。入目所见的宫室,无不是缺梁少柱,几近倾颓,亭台楼阁仿若遗迹。裂缝丛生的地砖上,尽是鲜血浸透后形成的黑痕,触目惊心。昔日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大明宫,竟阴森森让人白日发寒。 上凄然不乐。 “夫我唐之受命也,千年惟永,百蛮响化,海外来王。但否泰无恒,故夷险不一。三百算祀,十七帝王。虽时有行叛,莫不才兴兵革,即就诛夷。其间沸腾,大盗三发,安禄山、朱泚、黄巢是也。今枭臣各据,吾不能制,不知头颅谁有之?” 宦官骑脸输出左右抽耳光是生理上的羞辱,遍地虎狼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左也焦,右也焦。 是进亦忧,退亦忧。 随行皆沉默,赵氏安慰道:“枭贼以乱兴,必以乱亡。厚土载物,上天终不去唐,圣人振作,定可若建中故事,使幽而复明,海内然后复安。愿圣心勿虑。” “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李耶意兴阑珊。 兜兜转转,终于来到长春殿。 因此间无甚财货,只是一座类似道场的建筑。中和年攻长安,李克用率先打破金光门,随后部众散入长春殿洗劫。见无甚可取,军人们便去了别处。是以保存的较为完整,不那么寒酸。这次非“常参”又非“节日”的紧急会议,西门重遂便定在了此处。 昨夜联合起来掀翻杨复恭后,中官们一朝得势,甚是高兴。丰德庙使、御食使、门钥使、国宝使、斩击使、诸军持节中尉等要员,皆亲赴现场,正围坐一起,商量如何定余波。 “哈哈,杨氏独霸朝野,排斥我等,孰料以后又是我们的天下了?” “外宅郎所据藩镇,须得尽早择神策军使者以代之。” “其府库之富远超度支,何不取来以授健儿?” “哼,李顺节那厮仗着圣人依仗,天威军凶悍,剑履上殿,奏事不称臣,视我等如无物。” “想个罪名,坐而杀之,兼其兵马?” “闻圣人受了惊吓,昏了头,在寝室哭泣,如此窝囊,不似李氏皇帝呀。” “怎么还不来,派人去催一催他!” …… 唯独西门重遂大喇喇的,似仙人卧以手撑头靠在那,假寐养神,对话题不插一言。 “宫监……” 眼看着中官们越说越离谱,到场的朝官面面相觑,却没个敢吭声的。太尉杜让能考虑筹措了一下言辞,说道:“兹杨氏一事,恐声势闹大,予强藩干涉口实,危及国门。” 中官们这才勉强消停下来。 神策军能恫吓朝官和圣人唯喏就范,可于李茂贞这等强藩而言,一张虎皮而已。 万一被其看出虚弱,以诉杨氏之罪为名诣兵阙下,或问道山南攻外宅郎,兼复梁、汉之地……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中官们想要的结果。 圣人害怕他们,他们害怕节度使。李克用、王重荣之讨田令孜,敢不鉴乎! 长春殿渐渐落针可闻,只有这位宰相踞座扬声侃谈。 “大顺以来,李茂贞厉兵秣马……” 杜让能话不打顿,俨然早有准备:”吾闻其已有六万众,皆劲兵。又暗结盟党,兼并之心,竖子皆知。国人久言,李茂贞欲王关中。如今虽看似良人,不过碍于朝廷军力尚在,虚实不知,不敢妄动。若被其看出端倪,安能乖顺!如因杀杨氏而使国家失土丧权,则虽有功,本末倒置。他日大军西来,必有所诛,神策军可护得住公等?” 西门重遂悠悠睁开了眼,瞥了杜让能一眼,也没在乎最后这句话暗含的嘲讽,状似轻松又似随意道:“杜相所言,正是我所焦虑的事呀!老贼既已斗败,便是死狗一条,我倒无所谓死活。可李顺节叛了杨复恭,惧怕后难,不肯罢休。我等拿他不得,杜相去劝劝?” “吾欲授其华州,拔为节度使以……”杜让能忽然断了话茬,朝着殿室某处拱手。 “陛下。” “哦,原来圣人来了。”西门重遂笑了两声,指了指旁边的主座:“留着呢,坐吧。圣人让人教得君不君,今日用心学一学,免得日后又惹出祸来,还要把老奴送了命消灾哩。” “哈哈哈!”中官们嬉笑起来。 “别又昏了头,今日讨这,明日讨那。” “臣等练个兵不容易,杜相经营财赋也是极难,都与圣人丢到水里么?” “陛下……”杜让能正要说话,却见李耶无力地摆了摆手,默默走到主座上跪下。面上稳如老狗,心里却咒骂不已:这帮子挫鸟,没一个好货色。可别让我逮到机会翻了身,杀光这帮死太监! 第6章 想出笼 “说到哪了?” 西门重遂摸着下巴:“授李顺节华州刺史?这厮傲慢无礼,杜相难道不怕他到镇以后,翻脸变卦,做那李茂贞之辈?须知,李茂贞还是先帝的执戟郎将外放的哩!” 李耶听了不禁觉得好笑,哪来的逼脸说别人无礼? 不过道理诚然。 李茂贞早年是成德节度使辖下军人,被派入关中防秋,巢乱时投奔凤翔监军西门思恭,随即入神策军。先帝播越,以之为护驾先锋使。平定李昌符之后,便将凤翔给了这厮。 历史教训如何,也是众所周知。 “况且……”西门重遂沉吟少许:“韩建军力尚可,又治理有方,人称之。贸然移镇,怕是会惹出祸。” 说到这,不知想起了什么不痛快的事,立马翻脸,拍案嚷声痛骂:“我倒是忘了!这贼王八奥援多,若是四处遣使说情,定然拒诏书,不受代!好,就让李顺节去跟他争,正反全是歹人,死了谁都好!” 话说,此时就显出李耶一个原神玩家的无能来了,你让他低声下气装怂他没问题,让他放下身段拉拢人心也做的出来,学着影视剧耍点小手段也行,可真让他来处理政治……尤其是一个不好就会激起弥天大祸,一堆人跟着掉脑袋的问题……他反而不敢参言了。 万一这恶奴一语成谶,让那韩建联合起奥援来同拒顺节,威逼朝廷,再致颠沛。恶奴们倒是有兵自保,自己一家子怎么办,往哪跑? 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 “顺节……罪不至此。”一念及此,李耶反而替李顺节打起了掩护。 西门重遂却神色大不悦,眯着眼睛打量起李耶:“不找个地方把这厮安置了,岂有宁日!” “未必。” “主仆”二人对视了几息,西门重遂拍了拍手,正待说些什么,殿外响起一声炸喝。 “吾何罪!”李顺节在甲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踏进殿来。 一手按剑柄。 一手拖着的却让李耶咽了咽口水,那死狗般被拖着的正是凌辱他的中常侍梁援! 而不待李耶感到痛快,李顺节却又做了一件让李耶措手不及的事来——其利器在手,竟没多说一句话便直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群中官的注视下,一剑砍飞了梁援的头。 人头咕噜噜滚到了李耶座位前,血溅得宰相杜让能满脸都是。 然而殿中诸人除了李耶下意识起身闪避外,余者包括一干朝官在内,无半分波动。 这些家伙到底见识过什么? “这狗贼乃杨氏党羽,送西门宫监当贺礼了!”李顺节抖了抖剑上的血,一一从皇帝、中官、宰相的脸上扫过:“太尉允吾为节度使!吾欲求一大镇,你们看看哪里方便!” 李耶张口结舌,心下升起一个念头:自己还没融入这个时代嘞! 大顺二年,九月二十。 诏以天威军使李顺节使持节华州刺史。 “灾星……” 紫宸殿一处阁楼,李耶放下剑,这病恹恹的躯体,让他搏命杀人的念头熄了。那西门重遂壮如公牛,只消一耳光便能让他头晕目眩爬不起来。 “你叫‘蝶儿’?” 转而打量起身边的几个女御,风格各异呐。 “贱名是。”‘蝶儿’跪坐在对面回答道。 “是哪方人士,全名呢?” “无名,被淑妃捡到身边的,不知哪方人士,年十四。” “小婢全名司马蓝,河东郡夫人书伴,北京晋阳县人士,年十九。” “中常侍刘季述膝下养女,是故姓刘氏,年二十三。” “……” 成分复杂,怎么感觉都是来监视自己的眼线? 随即又看向门口的两个黑衣小黄门。这两个小黄门看起来比较成熟,二十七八的样子。之所以李耶会问这两个小黄门,则是昨晚从紫廷院被李顺节捞出来后,只有这俩来接人。 难得。 “回大家,奴婢刘子劈,年二十五。齐人,被巢贼掳至军中,充炊奴。王师收长安,判有罪,受腐刑。” 哦,原来是黄巢军里伙食团的童工啊,这等喽啰也被有司判了罪? “回大家,奴婢萧冯,兰陵人。年二十九。襄王之乱平,斩伪宰相萧氏于岐山。奴婢亦受伪官,于是得腐刑。” “萧氏子?” 李耶这下有些震惊了,这让他想起了一桩旧事。 光启二年,朱玫作乱,再致播迁。嗣襄王煴,肃宗玄孙,有疾,从上不及,为玫所得,与俱还凤翔。硃玫以田令孜在天子左右,终不可去,言于宰相楚国公萧遘曰:“李氏孙尚多!” 遘曰:“主上无大过恶。罪在令孜,人谁不知?废立重事,伊霍所难,不敢闻命!” 玫出,宣言曰:“我立李氏一王,敢异议者斩!” 于是被绑上贼船,光启三年三月癸未,萧遘被斩岐山。 这是有唐一代为数不多死于斩刑的宰相之一,那这个萧冯腐刑入宫的原因也就清楚了。 “你……是楚国公何人?” “少子。”听到李耶这个称谓,萧冯眼中异色一闪而过。 不过这也让李耶牢牢记住这俩黄门了。 一个黄巢军里的童工。 一个萧氏大族,楚国公的小儿子,若无国难此时只怕早已登科,哪会在此当牛做马。 难怪被中官们排斥。 不过这也说明此二人在宫中算是背景干净的。 鬼使神差的,李耶念念有词:“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在场几人除了‘蝶儿’,貌若有所思。 萧冯低头看着地板,余光瞟着圣人:笼中人,想出笼。 第7章 是日何时丧,吾与汝俱亡 飒飒西风满院栽,黄菊开得热烈。 天一日胜过一日寒冷,灰蒙蒙的朦胧尚笼着宫宇。李耶梦中惊醒,轻轻掀开被褥起身,以免扰到手边睡得正沉,面带泪痕的妻子何氏。这几日风声鹤唳,何氏难得睡个好觉。 “哎。”李耶无声摇了摇头。 女官上前,轻车熟路找出一身灰白色常服为官家穿上。 “今日无常参,可要召见南北大臣?”赵氏早已来到紫宸殿上值,正在整理文书,见皇帝走出,问道。 李耶想了想,拒道:“不欲见。若有宰相入奏,为吾礼送之。” 身边这些侍从是什么底细都还不清楚,见什么见。万一聊起来哪句话不对,恼了西门重遂,免不得又被抓去狠狠面训。 “唯。” 赵氏点点头,又抽出一摞丝绢:“今日臣拣选进奏院递状,事涉西川、两河。” “左右盗我权力,军事皆不得由己……”李耶来回踱步,低声喃喃。 赵氏不动声色走上紧紧把住皇帝的手,凑到耳边密语道:“主上慎言,当幽矣!” “吾有数。”李耶欣慰地拍了拍赵氏的白嫩手背,在蒲团坐定:“捡重要的念。” “唯。”赵氏也坐下来,说道:“宣武军新奏。孙儒恃其兵强,移牒藩镇,数行密、全忠之罪,曰:‘俟平宣、汴,当引兵入朝,除君侧之恶。’于是悉焚扬州庐舍,尽驱丁壮及妇女渡江,杀老弱以充食,数败行密。全忠因之,请授旌节,为淮南招讨使,领关东诸侯共讨儒。” 李耶眉头顿时蹙起:“朝臣可有决?” 赵氏言简意赅:“闻西门宫监与杜太尉会议,以全忠供奉不绝,不可失其财赋,皆欲授之。” 那还说个球! “下一个。”李耶无力摆手。 “陇西郡王急攻云州,赫连铎奔吐谷浑,既而归于幽州,与诸部上表,共诉李克用之罪。河东进奏院亦上奏章,概言赫连铎谋逆,并表部将之功,请镇大同军,授防御使。” “他这不是已自专任命了么?还来问我做什么。 “知会朝廷……”赵氏汗颜,尴尬不已,自动跳到下一篇:“剑峡三川行营招讨使建之入成都,自称留后,署百官。不从者,皆捶胸而杀之,积尸于市,群情震恐,众莫敢犯。建上表,语出不逊,略罪朝廷赏罚不公,既而请授剑南节度使,拜使相,不然,则封剑门……” 不然就封了剑门关,不再跟朝廷来往,好大的口气。 “这个贼王八!” 嘭的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嗡嗡作响。要不要把大位也让给你? “此事,决不可行。”李耶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关中,王业之根本。巴蜀,国之后院。焉得让人而自毁?建既以逆取,又无恩于蜀人。今窃据留后,谁服之,怕不是兵变将起。” 李茂贞就在边上,不敢得罪。 贼王八远在四川,还惹不起么。 是叛臣,就来长安砍我。 赵氏叹气道:“木已成舟,恐不得不与,听说西门宫监已经准备下诏了……” “下诏……”这天下,还姓李么?李耶彻底呆住:”就到这吧。” 角落里,起居官默默录毕皇帝言行,似乎已经入定。 “这算史书么?”李耶不禁好奇会如何描写自己。 起居官强项得紧,只一句话便打发了皇帝:“非君王将相所能问,史臣亡则国书出。” “可为信史。”皇帝飘然而去。 出得大殿来,见是萧冯、刘子劈两个中官抟手候在廊檐下。李耶也不多言,挥挥手,二者心领神会,一左一右走到皇帝背后跟着。 刘子劈急急问道:“大家何所欲?” “去龙首殿,打会马球。”西门重遂那帮人看得紧,李耶不敢妄动,干脆寻欢作乐韬光养晦,暂消戒心。 旋即,数十健壮黄门便策马从飞龙院赶来,一路拥着皇帝大呼小叫北去。 先帝是马球高手,身边养了很多孔武有力的宦官专事马球,而返回长安后眼见国势江河日下,抑郁不已,失了娱乐心思。而前身不好飞鹰走狗之事,这些飞龙官被冷落成了养马的。 今天见皇帝兴致突来,一个个嬉皮笑脸,似乎又找回那种被器重亲爱的感觉了。若能带大家赢上几场,说不得也会像乾符年那些前辈一样,靠这个封官晋职。 “奴婢打了十年马球,先帝每出行,奴婢则执缰驾车!”一身高接近两米,胖得如头年猪的胖子高声嚷道:“大家自可放心,胜券稳操!” “奴婢也打得好,也想和大家一边!” “……” “好好好!”李耶来者不拒,扬言道:“谁能为我赢上三场,我便去向西门宫监求官!” …… 这一子随着杨复恭失势,西门氏以枢密使出位,朝堂上又掀起一番波澜。 中常侍梁援被于处决皇帝面前,假子皆坐诛赐死,杨复恭见西门氏之辈除此以外没有进一步发难,也就默契当做不知。形势得到降温,宦官们又恢复了往日斗而不破的局面。 主持伐蜀军事失败的韦昭度遭了大罪,虽深居简出不露面,还是被西门氏夺去相位。中书侍郎兼兵部尚书徐彦若,因交好杨复恭,亦被西门氏怒改御史大夫。 四个宰相一下去了两个。 作为补充。 户部侍郎崔昭纬因与西门氏有旧,拜相。礼部尚书李溪得太尉杜让能鼎力推荐,亦拜相。 说白了。 西门重遂横归横,却不敢将异己清除一空独霸朝野,这才高拿起轻放下。他能扳倒杨复恭,固然有势力强大的缘故,更多的还不是因为杨复恭那厮专断蛮横,惹得人人切齿? 在这之后,庙堂上的格局,便是太尉杜让能实际上号令南衙。 而其他三个宰相,全得判三司判度支。 搞钱! 牢牢控制皇帝及军队的西门氏一众,一面忙着填补杨复恭失势后散出来的权力真空,一面应付调停各地战事,以及节度使们争地盘要名分的问题,焦头烂额,没空争锋。 除以上之外,杜让能又大面积提拔了一批翰林、舍人、御史、令之类的官,并发文召集了一批赋闲在家的先朝老臣,授予使差。另外,又选了一批世族子、世族女送入宫中。或充侍从,或为女御。目的除了让皇帝身边多些人手,也是尽可能避免皇帝跟宦官们单独厮混。中官们巴不得皇帝整日飞鹰走狗玩女人,对这些膏粱的到来没有丝毫波动。 …… 不过,这并不能解君忧。 虽说现在是个笼中人,但社稷兴衰关系到他一家子的小命。 首先是财政。 成都的贼王八已经给朝廷放话:不让他当节度使,就要闭关锁国,不与秦塞通人烟。 巴蜀易手带来的打击几乎是灾难性的,不然四个宰相也不至于集体判三司搞钱。 而关中这帮鸟人,辟如拓跋思恭、李茂贞,上税完全是看心情。 而富裕的河北早就半独立了一个世纪多,除了逢年过节给皇帝发个红包,便是一个铜板也无。 真正的财源还得是长江流域,具体说就是看扬州转巡院、淮南两浙水陆催发使之类的外派财政大臣给不给力,这些地方的节度使经不经得起考验,能不能将东南财赋弄回长安。 好,就算这些都没问题。 可现在孙儒的食人军团刚吃空了扬州,正投鞭断江,挥师南渡…… 一句话,钱。 不然西门重遂那厮把杜让能几个财臣当个宝似的? 如今,这草台班子就靠京兆养着,关中之民还养得起几年。 剩下的便是军队了。 七万多人马,全在中官手里,没了这张虎皮,王行瑜这帮贼胚敢喊出“欲为尚书令”的话来。 而李耶这个“圣人”被西门氏之辈捏在掌心关在笼子里,压根没办法提出自己的想法。 唉! ……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西门重遂愁眉不展,嘴角抽抽显然怒火正中烧得紧。 朱全忠这厮,前讨盐铁使为宰相所拒,现在又来要淮南招讨使,怎么脸就这么厚呢! 吞蔡州,收洛阳,取齐地,如今又盯上了江南。 如此富庶腹心之地,吾岂能授你! “可若是不与,万一这贼人性起停了贡赋……”左军中尉刘景宣仰天长叹:“汴州经年进奉甚巨,失此财货,不知如何度日?” “休提进、奉二字!”西门重遂一挥手,恼怒不已:“天下诸侯,何止数十方镇,今输两税者,竟十之一二?索要旌节,曰‘戎火驱使’。一旦计成,则圣人何人?帅、帅,狗脚帅!” “全忠累上表章,屡索此职,还是姑息给他吧。”刘景宣劝道:“多一敌不如少一敌。” 良久,西门重遂方才下定决心,道:“且拖他一阵!有求必应,当朝廷是给他盖印草诏的?” …… 殿外,李耶在陪他打马球的飞龙官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吾欲求飞龙使,请圣人为奴婢讨之。”开口的中官是先前的年猪胖子。 “这样一来,我们以后也有握兵监军的机会了!” “大家,奴婢也要当中常侍。” 想到胖子马上就要被任命为飞龙使,一时间众中官都有些羡慕,围着李耶叽叽喳喳。 直到西门重遂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踞坐蒲团上,神色不豫,看见脸颊发红、额头冒汗的圣人,不禁一乐。 “圣人倒是好兴致呐!打马球去了?” 这才对嘛,就得让皇帝吃喝玩乐,不然一闲下来就要想着接见大臣,过问国事。 “不过,圣人刚受了惊吓,这娱乐还是要谨慎。别暴崩而亡,搞得天下人还以为我干了什么,皆归罪于我,老奴可就冤枉喽!”西门重遂‘好意’地提醒道。 听得一群飞龙官面面相觑。 李耶定定的站在那,低着头一句话没说,牙齿却几乎咬出血来。 “说你两句,还有错了?”西门重遂哼哼了一声:“什么事。” “好教枢密使晓得!”胖子站出来大声道:“圣人许诺我等,若是能带他赢上三场,他便来代我等求官。” “求什么官?”考虑到是飞龙院的骑射具精的武宦,西门重遂瞟了眼圣人,随意的问道。 李耶唯唯诺诺的从胖子等人身上一一指过。 “授他飞龙使。” “授他中常侍。” “授他监军。” “授他谒者。” “……” 谁料西门重遂勃然作色,硾床叫骂:“你豚油吃昏了头!” “任命自有制度,何也轻许承诺!” “他们来当了这些官,别人又往哪里安置?怨恨之下闹起事来你可吃得消!” 越说越气,他干脆走下来,拍打着皇帝低垂的脑袋:“你说说,那杨复恭到底看上你哪里?立你当来这个皇帝?老大不小了,也该晓事了!整天做出些疯事来,要气死老奴么。” “今日起,关你半个月,不许你见外人。”见皇帝没反应,西门重遂推搡着他:“听到了么?” 李耶咬牙答道:“谨记在心。” “那便带圣人回去罢。”西门重遂摆手冲刘子劈和萧冯吩咐。 “另,你们陪圣人打马球,辛苦了,人赏万钱。”对于求官不得的飞龙官,西门重遂慰劳道。 宦官们却一声不吭,拥着皇帝扬长而去,临走眼神都变得怨毒。 出得殿来,年猪胖子将官帽扔在地上,狠狠跺了两脚:“谁人稀罕你几个臭钱!” “就是。” “才帮着他掀了杨复恭,竟连半个谒者也舍不得?” “跟着他还不如跟着田令孜老狗。” “以后不听他的了。” “……” 飞龙官们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全然没注意到前面的圣人。 “大家哭了?……” 不知是谁观察到了这一细节,人群顿时沉寂,飞龙官们头一回手足无措起来。 回到紫宸殿。 刘子劈与萧冯一边关大门,一边对殿内侍从喊道:“宫监令,半月不许大家见外人!如有大臣来,皆拒之。” 赵氏正在收拾书房,闻言急急走出,把着刘子劈的手,问:“不是打马球么,怎又恼了枢密使?” 二人皆不答,只是看着李耶。 “怎么了……”赵氏又走到皇帝身边坐下,柔声道:“什么事不悦,可与臣说说。” 却见皇帝掌心鲜血直流,竟是将玉戒生生捏成了碎末,以血作墨在桌案上缓缓勾出几个字来。 “是日曷时丧,吾与汝俱亡!” “祸矣。”赵氏失色,左右扫了一圈见无人看到,方才松一口气,赶忙拿袖子擦拭了。 第8章 猪倌 皇帝被幽禁! 紫宸殿。 杜让能、刘崇望联袂而至,神情大不豫:“圣人何在?” 黄门刘子劈拱手道:“枢密使有令,半月不许大家见于外人,请回吧。” 杜让能闻言,跺了跺脚,眯着眼问道:“若一定要见,则何如?” “太尉宰执国家,还望不要与我等小人为难。” “那汝去禀告西门宫监。”杜让能也不跟黄门纠缠,笑道:“代老夫转告一句话。” “太尉但言。” 杜让能招手把刘子劈唤到身边,蚊鸣般道:“田令孜隔绝中外,自授罪名,故诸侯伐之,身死人手。君君,臣臣。臣臣,君君。君不君则臣不臣。臣不臣则君不君;可记下?” 刘子劈的心抖了抖,连忙回应道:“小人已熟记于心,定一字不落转告枢密使。” 不但枢密使,他亦是那场祸事的亲身经历者。 田令孜之为恶,天下恨之,威逼先帝曰:不去此贼,则兵终不可退! 闹到后面,节度使们见先帝迟迟不赶走田令孜,竟商量起来重新换了个皇帝。何其大厉? …… 待刘子劈离开,二相在殿外静候未久,廊檐转拐处一个小黄门急趋而来,抟手道:“圣人刚才已摆驾去了彤悦馆,太尉……” 知道圣人不在殿中,杜、刘转身便大步离开。他二人行事果决,素来互为搭手,恶拖泥带水。从紫宸殿到宫东北角的彤悦馆,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彤悦阁在巢乱中被焚,去年才得以重建,用来存放典籍图册。因此,又在馆外挖了圈渠,引入活水作为防火。 秋日的下午,落叶缤纷,和风熏熏,更为彤悦馆平添了几分画意。 可就是这样的地方,竟有数百军汉就地踞座,槊、刀、甲、旗随意扔在脚边,嘴里一边狂嚼大吃,一边又拿出钱来赌博,高声吆喝,搞得一片乌烟瘴气。哪还有丝毫北军卫士的样子! 在他们略远处,一队绿袍黑衣中官眼神阴翳,手按在腰间仪刀把上,不知对谁不满。 几个新入宫的世家子女远远坐在阴处盯着日光下澈,不时望一眼彤悦馆楼上。长吁短叹,怔怔出神。 忽听得脚步及近,睁眼一看却是杜让能、刘崇望二相缓缓而至。 守宫丞王坚推了推杜绿衣,紧张道:“令尊太尉来也!” “嗯?”杜绿衣霍然起身,小跑到杜让能面前,正要行父子之礼,却没等抬手,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耳中嗡嗡直响。 “吾使竖子入卫尉寺,充侍从,所用何意。”杜让能浑浊的眸子逼视着。 杜绿衣捂着脸,低声道:“卫天子……” “天子何在?”杜让能怫然怒,宛如一头老匹夫:“此志士愤痛之时,小子无所作为则罢,还施施然赏起流觞曲水来。按制度,付刑狱,鞭三十。汝可受得住?” “受不住……” 杜绿衣隐隐有了哭腔,自陈道:“非是儿渎职,儿入宫便与同僚跟随圣人左右。圣人既无谕令差使,亦不与郎官说话。所亲爱者,惟司言赵氏等寥寥几人。圣人被带到彤悦馆后,西门宫监亦不许我等上楼。敢问父亲,侍从虽有护圣诚心,今又何以卫天子?” “跟你说这些何用,你还不懂……”杜让能摇头叹气,复问道:“天子何在。” “在楼上。” 待二相离开,在场侍从如释重负,拍了拍杜绿衣的背,以作安慰。 “太尉方才对杜兄的惩治,也是在杀鸡儆猴呢。”有仕女耸耸肩。 …… 彤悦阁不大,下三层都是堆放卷宗书本,只在顶楼开辟小堂,用于临时休息之地。 李耶就在这里与赵氏、西门重遂等中官看书议事。 杜让能叩门脱掉鞋帽走进来时,一眼便看见西门重遂与圣人相对而坐。西门重遂壮硕的躯体靠在那,懒洋洋的。圣人则坐在窗户边上,一卷木简摊在膝盖前,午后阳光静静落在字上。 杜让能勉强松了口气。 还以为圣人被幽闭起来受了什么苦,原是在此读书。 西门重遂这厮,总算还有点良心! 二相心里不满,装作没看到屋里的中官们似的,只齐齐拱手:“圣人。” 李耶坐在窗边沉默不语,一半脸被太阳照着,一半隐于暗。余光偷瞟了西门重遂一眼,见其没有反应,便继续看起木简来。赵氏不知该坐该站,峨眉蹙成一团。 西门重遂倒是比谁都耐得住。他不吭声,皇帝不敢发话,两个宰相就得一直弯着腰。 赵氏知道,枢密使这是要在杜太尉身上出一口刚才被带话威胁的恶气,也是刻意要杀一杀朝官们的风,心头不禁一阵愁。什么时候了,还斗!非要闹得枭臣打进长安把皇帝掳走? 终于。 西门重遂打了个哈欠,吧唧了几下嘴巴,像是才看到人似得:“哟,杜相、刘公何时来了?” 边说又拿包着足衣的脚捅了捅坐在对面看书的皇帝:“不让老臣落座么。看了半日,可有所获?老奴只会打仗杀人,若有不解,二位宰相在此,正好传道授业。” 李耶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脚臭,简直比狐狸猪倌还臭,心头又是一声咒骂,狗脚的西门氏!随即吱声道:“免礼。” 杜让能一张脸黑成锅底,几欲夺门就走,不受此折辱。可想到皇帝还受着,又只得坐下,扯话茬道:“圣人好学,振作自强。不积小流,不以成江海。待通读了历代史书,再精研韩非子、谷梁、孝经、诗、昭选等,治国非难。若有不解,臣责弘文馆,择吉日经筵。” 李耶放下木简,疑惑道:“这般浩如烟海,要读到什么时候?” “常人非苦读十数年不可得,圣人,英才强智,不消太久。” “唉!太尉此言谬也。”李耶摇摇头,指着案上汉简:“这汉书我本以为卒有所思,孰料读着都不明所以,甚是吃力。” “读那汉书作甚?”西门重遂嗤笑了两声,插嘴道:“今武人难制,动辄作乱,何不读兵书?耶的汉书,娘的汉书。哪日叛军骤起,要掳你去做那献帝,有甚用?” 君臣俩索性都不搭理他,杜让能兴致盎然岔开话题道:“帝王,不但要览史为今用。诸子百家、我朝制度、中外官吏、四海人民、州郡风土、寻常政事亦当涉猎。若是这些不清楚……” “太尉说些什么话?” 西门重遂突然打断道:“圣人不须治学为大儒,何必劳苦!太尉提点的这些东西……”他停顿了下,复又言道:“有太尉与我等辅佐。圣人若实在关心政事,等不忙了,我使人捡些往日诏奏送去就是。哎,这帮武夫的表章,不看为好哟,伤透老奴脑筋。” 杜让能沉默了,笑意全然不见,口出诛心之言:“这是西门宫监的意思,不是朝官的想法。” 西门重遂闻言瞪了对方一眼,旋即摆手道:“圣人乏了!太尉走吧!” 哪是在争论皇帝应该学什么关心什么,这是在争论皇帝要自己到台前参政处事! “讨川伐晋,一败涂地!”西门重遂坐直身体,瞪了李耶一眼,嚷道:“还经得起几次折腾?太尉常言天子不预政事。那吾且问问,南衙北司逾万官吏今年发不起俸禄过节,圣人可知何解?” “王建闭剑门,出警入跸不受诏,索要西川节度使,圣人可知何解?” “李克用之伐河北,成德军等皆上表诉其罪,又须何解?” “再且不说这等要害大事。凡公廨、度量、仓库、租庸、转运、升降常务,圣人通晓哪个?军粮、牧草、俸禄、兵械、甲胄器具一月耗财多少,如何采买分配。左右神策内外牙军,哪个不是桀骜难驯的杀材贼胚!一旦短了他们的用度,轻者聚伙闹事,重则问罪丹凤门,与你兵戎相见,你这皇帝又如何!如今岐蜀易手,天下还有哪里给你跑?” “枢密使!”杜让能起身大喊道:“圣人登基不过三载,何以知之?” 眼见着两人越说越直白,甚至带着火药味,赵氏与一众中官集体离席,跪伏在地,似是提醒李耶,又似是应和西门重遂般叫道:“圣人!” “啪,啪,啪。” 却见李耶轻轻拍了拍手,无所谓道:“枢密使说的不错,朕不惠,确实不知。枢密使号称内相,军国庶务,无所不精。朕此时此刻也有几个政事上的疑问,想要请教枢密使。” “哼,老东西。”西门重遂强压怒火,拍屁股坐下,应道:“问。” “国家大乱,盗发州郡,长安一岁决狱多少?” “此南衙有司裁决,无涉老奴。”西门重遂心安理得。 “枭臣各据,江淮路绝,藩镇一年解送几何?” “国家财赋,度支三司自专。问的都是些什么歪邪!”西门重遂努了努嘴,祸水杜引:“圣人的杜相攥着钱袋子,何不问他?” “武人专事威刑,素擅以下克上……”李耶却不问,斟酌着措辞,头一次迎上西门重遂的目光:“枢密使,掌受授奏制,传达中外,指挥公事,操兵柄。当此乱局,可有良策制武人?” “这些贼胚,见钱眼开。”西门重遂不屑道:“自是财货官位收买耳,何必问?” “哈哈哈哈!”杜让能摇头驳斥,发出灵魂拷问:“既以财货官位收买之,武人岂非货与枢密使?若有人出价更高,枢密使可敢断言,能尽留膝前假子。若是,则田令孜为何死于成都?” 王建还不是田老狗的假子,无冤无仇的临了泼天富贵不照样一刀宰了阿父。 这一下子让西门重遂汗流浃背了。 室内的中官们见状,小声互相讨论起来,时不时给枢密使支招提点子。 “够了!”这等世纪社会难题岂是片刻就能得出可靠之策的,出了丑的西门重遂挥手喝止窃窃私议的众人,狠狠瞪了一眼挑起话题的杜让能,咬牙道:“走着瞧,孔纬前车之鉴,哼哼。” 再回头去看皇帝,李耶却是一脸无辜,小声道:“枢密使……不知也无妨,我见枢密使文武双全,故而随口……” 嘭! 砸门声响起,西门重遂头也不回便大踏步挤了出去。 待目送中官们一窝蜂离开,杜让能坐定,语重心长的说道:“恕臣无礼。那厮固然该死,但说的这些,圣人确实须深入了解。翰林学士韩偓,有才名,老臣察其行事也稳重有略,性情履历也干净,便让其侍从左右,以备咨询。另,新入宫的世族子女为郎官者,上宜亲爱之。” 李耶此刻沉浸在西门氏吃瘪的快意中,点点头:“且都依太尉。” 杜让能沉思一二,又补充道:“近日不可再恶了西门氏一众,要害大事有臣等,不会出大的差错。圣人宜韬光养晦……除此,老臣听闻……圣人似乎很少见妃嫔?固宜爱之播雨露……” 腆着老脸说出这番话,老头也是面色发红。 可自己不关心,还有谁在乎呢,唉。 不过,今天下午小皇帝的表现倒是让他感到很意外,竟然心领神会和他打起配合,悄悄打击起西门氏的威权名声来。前两年遇到这种事,圣人可不会吭声,只低头让杨复恭痛骂。 杜让能对此很振奋。 孺子可教。 社稷当兴。 只要挺过这段动荡艰难时期,待朱全忠、时溥停止交兵,将江南财赋收到手…… “太尉,不知翰林学士韩偓什么时候到我身边来?”皇帝似乎对这个人很上心,追问道。 杜让能想了想,回道:“最早明日,臣便召他说此事。” 话音落地,似又想起了什么大事,起身凑到李耶耳边密语道:“老臣观圣人与赵氏甚是亲爱,君君,臣臣。善,但切忌,不可于人前表现,否则西门氏之辈察之,猜疑间恐杀之。” 李耶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真是一言中的。 自己若是对赵氏、萧冯、刘子劈等人过分亲密,让西门氏都感觉到这几个人与众不同了…… 岂非大祸? 这就是紫宸殿绝大部分侍从女御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原因吧。 正自思量间,又听杜让能密言道:“圣人若诚爱赵氏,何不耕耘为妃,正名顺言。” “我……” 杜让能却一副你懂的表情,又看了眼赵氏,随后起身拱手:“老臣告退,惟圣人自斟。” …… 赵氏不知太尉看自己是何原因,在李耶身边坐下,乌溜溜的眼神里流露出疑惑。 “勿问。”李耶摆了摆手,神色凝重:“太尉所言大事,宜夜成之,容我三思。” “大事?” 赵氏朱颜一沉,联想到刚才发生在彤悦馆的交锋……莫不是这君臣俩在策划什么“大事”? “今夜,司言不用回掖庭局。” “那臣去何处寝休?” 李耶面色如常:“到时候来我宫室,我告诉你。” 赵氏沉默了很久,才低低道:“臣女流之辈,上不得朝堂,以免落人口舌。所以危难时,臣只能护大家,护不得江山……” 李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脸上有些动容,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女人,伸手将对方双手攥在掌心,紧紧握住:“我还不知道你的具体名字呢?” “赵如心。” “家父英年早逝,族交世叔赫连白白将我带大,授我骑射。故又名,赫连如心。” 第9章 形势升温 十月初,纷纷小雪将长安带入了初冬。 赵氏来自天水,颇有家世,而河陇西之地素来也是优质兵源地。李晔本想让赵氏联络家中兄弟长辈,招募些健儿来长安,充入卫尉寺。这样既不必惹得西门重遂之辈恼怒猜忌,等有了用武之地,也好办事。孰料关中形势陡然升温…… 上月,诏以天威军使李顺节使持节华州刺史。 经伐晋一败后,韩建已然洞察了朝廷外强中干的本质,如今果然不受诏。言:“顺节何人?昔不过杨氏门下走狗,擅弄威权。”发兵沿渭水西进,军下邽,与李顺节相持野水原。 十月十三。凤翔李茂贞、邠宁王行瑜、冯翊李茂庄等皆上表。 口吻如出一辙:“朝廷功罪不论,阴行诡图,但观诸侯坐斗。华州刺史建无罪,不当致代。顺节,外宅郎是也,叛臣复恭之属,盖自臣等共击之。则社稷嘉福永受,圣人长乐未央。” 消息传来,长安风声鹤唳。 十九日,李茂贞等再上表请诛杨复恭,言:“兹贼盗军政,凌上辱下,请受族戮。” 外宅郎们见阿父被定性为国贼,山南、东川、龙州各地皆起兵“同拒凤翔”,以讨李茂贞为名。 京城人心动荡,各个城门都排起长队,仕民嗅到危机,急于逃匿山谷以避祸。 …… 而在做足准备工作后,李茂贞终于发起行动,派兵增援华州。凤翔军骑卒、斥候四处抄略,深入京畿,一度抵达咸阳附近,观察朝廷的动向。驻扎在京西醴泉县、泾阳县一带的各路神策军都被紧急动员起来,准备集结御敌。政变落败后,深居简出已久的军容使杨复恭嗅到亡气,遣押牙李产率耀德军迎敌,刚出长安城,军士群情凶凶,数百骑直奔凤翔投茂贞。 杨复恭闻讯,亲领大军屯驻金光门外。 当是时也,枢密使西门重遂等一众中官也严兵以守宫城,防止骚乱蔓延。 孰料西门重遂赏赐不足,士气低沉,怨恨起来,竟也爆发了军乱。武士自开远门出,大掠东西两市、波斯胡寺、千福寺等,千福寺大和尚下令关门,不意有军士翻墙而入,杀僧侣。 …… 紫宸殿。 或多或少受到外面的骚乱影响,宫里的气氛很慌张,侍从们如临大敌,害怕乱兵打进来。女御、宫娥皆被勒令不得离开掖庭局。百余名卫尉郎官全副武装,刀箭不敢离身,随时准备拥着皇帝跑路。至于中官,他们现在没功夫管李晔,军容使杨复恭、枢密使西门重遂、左军中尉刘景宣、右军中尉刘季述等北司要员,这会全统兵在外,以应对不可测的局势。 宫室内。 昏暗的油灯下,李晔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毫无疑问,为韩建“伸张正义”只是李茂贞起兵的借口而已。其真实目的,不言而喻是杨复恭假子们占据的广阔地盘。而李顺节部众虽然善战,但只有万人,定不是李茂贞对手。 “太尉!李茂贞猝然兴兵发难,托主持华州移镇公道之名,其意实在山南也。待与邠、同诸侯并力破顺节,此獠定会勒兵向我问罪。不知枢密使、军容使、两军中尉可抵得……”谁敢想象这些武夫竟然嚣张至此,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真真是拳头不硬就要挨打,何其窝囊。 下意识间,李晔才发现自己竟然为西门重遂这些恶奴担忧起来了。 不得不捏着鼻子借仇人之势以自卫,天底下还有比这等怪谈更讽刺的闹剧么。 灾祸骤临,现在该怎么办呢。 学习皇兄跑路避难?现在四川被贼王八占了,还能往哪跑? 叫人进京勤王?关中就数李茂贞这个贼胚势力最强,谁敢撸他的虎须!至于关外诸侯,杀得尸山血海,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还是说,效仿崇祯找准备根绳子,到时候杀了老婆孩子,找个老歪脖子树自行体面? 须臾之间,李晔脑海里闪过了很多想法。 最终还是怅然坐下,苦笑连连:“古往今来还有比我更窝囊的皇帝吗!” 第一个被腐乳的穿越者,放在整个小说界也是炸裂的。 骂也让你们骂了,关也让你们关了,但愿西门重遂这帮恶奴还能有点本事吧,不然大家都别活了。 “若茂贞得胜,肯定会要求陛下赐死杨复恭,以助其兼并山南。甚至……”杜让能捂着脸,深叹一口气,眼里是遮不住的灰色:“届时,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矣!虽杀晁错而不能弭七国。” “太尉。” 李晔沉默良久,又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事到如今,我能做些什么?我绝不会杀晁错以谢罪,此事勿要再提。你我君臣或许应该考虑一下,如果枢密使等兵败,李茂贞兵临城下,恃威而求王。这偌大长安怎么守?最坏不过提三尺剑与岐贼战死,何所惧。” 瞧着圣人眯着的眼眸,杜让能第一次发现小皇帝有了胆气:“守长安么……” …… 漆黑的天幕下,人叫马嘶,数条火把长龙蜿蜒前行。 士兵们扛着长槊喧哗,不欲行军,校官策马来回喝止以牙军威胁,众军方才息了声。 直道边上,一座草亭映入眼帘。 外设拒马,数十甲士簇拥着一张石桌,不时传出清脆的牙齿咬碎骨头的进食声。路过的军校幕僚无不两股战战,低着头飞快跑开。李茂贞坐在那,正在儿郎们的注视下咀嚼一块大骨。正打仗的路上,吃饮食比较粗陋,刚宰了两个反对他的腐儒。厨子的手艺该斩,做出来的庖汤塞牙!李茂贞拿着匕首,边割肉边抠牙缝。 这世道什么都是假的,兵强马壮地广才是真的。 自己不争取,指望朝廷平白给你么。 这两个孽障佐官,也不想想自己拿的是谁的俸禄,还敢反对我起兵?烹之。 至于幕府其他人怎么想,李茂贞不在乎。听话的武夫凤毛麟角,会写字的文人到处都是。 他的凶名已传遍关内,现在又给天子写了表章,吓得长安仕民和满朝公卿魂不附体。每每想到这里,李茂贞便痛快不已。爷的朝廷!娘的圣人! 吾带着数万人到长安郊外打猎来了,怕不怕?他都怀疑起自己的脑袋了,为何年轻的时候会对这帮鸟人毕恭毕敬?对着一个没卵阉奴口称阿父,真是耻辱呐。吾不智也! 此番起兵,先宰了李顺节那厮,再灭杨复恭。 关中恁多肥庶土地,凭什么让这个死太监的子孙们占着。 若能再杀个宰相助助兴,那就更好了! “呸!厄……嗝……”李茂贞口吐腥臭,摸了摸挺大的肚腩。 正待说些什么,一阵哒哒蹄声由远及近。 牙军们齐齐捉刀望去,未几,一名高大的骑士收住缰绳翻身下拜道:“大帅!游奕使来报,前锋斥候已入境华州。李顺节与韩建战于野水原,顺节兵强,韩建已败退下邽据守。京西北醴泉、鄠邑、富平一线皆有神策军布防,深沟高垒,又焚烧村镇,驱民入寨,我军所略甚少。” “杨复恭是把手下能战的人马全派出来了么?”李茂贞将手里大肉一扔,凶光毕露,左右呲移着牙齿:“安敢犯我!” 骑士匆匆而去。 “大帅!”立即又有人挤进来,禀道:“朝廷派来使者。” “说什么?” “诏大帅退兵。太尉言,勿因小利,自毁英名,须知陇西郡王亦不会袖手旁观。” “哼!”李茂贞卷起油光锃亮的袖子擦了擦手:“退兵?这个老东西,从来猜忌我等王臣,这次就让他睁大眼开开世面。还有,再给天子上一道奏疏,告诉他,若能赐死杨复恭、西门重遂这帮祸国殃民的,我就退兵。小皇帝打李克用的时候不是挺硬气么,应该不会照做吧?” “哈哈哈!什么李氏圣人!彼李不如此李。”牙将们也哄笑起来,抽出割食起“庖汤”来。 至于李克用,谁也没放在心上。 黑鸦军再是骁勇善战,难不成还能从太原杀到岐山来? …… 晨曦清爽,渭水静静东流。 只是,旬日之间,两岸起了密密麻麻的毡篷,附近老百姓早都跑了。 “骑卒走前过桥,步军速速从浅滩淌水!” “伤残的,只要还没断气,背着过。” “去,踩水!” “过桥后,把桥烧了!” 忽然震天马蹄似奔雷,踏着积雪,掀起漫天的烟尘。 很快,河水对岸现出大群骑士。 “驾!”一部分冲上浮桥,一部分直接在浅滩甩起鞭子策马涉水,为身后步军找合适位置。 旋即只见大群甲士一边走一边卷裤腿,在骑卒的指挥下,如下饺子般从各个口子踏进水中。手里的槊当杆用,走两步插一下,以免踩到淤泥。河水这边已聚集起数百骑,呼喊驰骋,接应步军。不到一个时辰,陆陆续续渡了四千余名军士。桥被一把火点了,黑烟冲天。 “惜未得手,杀进华阴去抢一把!” “谁说的蔡人无敌?” “……” 望着渭水对岸,不知是谁带起头叫骂起来,道出了此时低落遗憾的士气。 这股人马,正是李顺节帐下天威军,经年来战功赫赫,骁锐非常。此番渡河出击,打得韩建部叫苦不迭,正当大伙以为就要击溃韩建拥着军使当那镇国军发财时,却收到了撤军的命令。华州,天下上郡,在韩建的经营下民殷户实,天威军上下都急吼吼的要进去劫掠一番,此时撤军谁肯甘心,李顺节数次派人催促,才把这帮杀材叫了回来。是以士气大跌,怨声载道。 军营里,李顺节按剑而跽。 最终却还是没绷住,电光火石拔剑出鞘,砍得面前桌案化做一堆稀碎。 “呀!” 华州失之交臂,李顺节整张脸都在剧烈地抽搐,一对眼珠子就像要挤出来了一般,甚是骇人。双手朝天凄厉怪叫几声后,嘴里蹦出几个怨毒的字眼:贼子李茂贞,安敢害——我!” 踞坐在下方的一群武夫捶刀折箭,亦是凶相毕露。 “儿郎们的家眷全在长安、万年,万一岐贼破城,大军就崩溃了。”这些牙将说话根本没规矩,也不忌讳。 “李茂贞十万步骑东来,而京师虽有神策军数万,听起来倒是煞人得紧,其实什么德行我等岂不知?指望他们守住长安,痴人说梦!” “那挫鸟哪来的十万大军?顶多五万。娘的河北狗奴真是没一个良人,全是贼!”李茂贞便是成德军人发迹,此时军中恨起来是想到什么骂什么。 “就算五万人,围城挑灯夜战,能守多久?” “长安,城周近百里,便是尽发男女为壮丁,怕是也站不满!” “老子不信这畜生真敢攻长安不成!” “那还有假?昨天晚上朝廷派来的告急使者便言,李贼已在咸阳一带神策军交手。岐州、太和关、奉天、武功,到处都在征集粮草。你以为李茂贞跟朝廷闹着玩呢?” “他已上表要求圣人诛杀杨复恭,不就是冲着老贼的地盘?” “圣人要杀得了老贼,还能被幽闭起来等着我们救?” “再不想想办法,长安一丢,儿郎们鼓噪起来,大帅的脑袋还保得住吗!” “嘭!”李顺节一刀背敲在墙上,打断了牙将们的示威。 当年在凤翔,就该连着李昌符一刀斩了这厮,又何来今日之危局。 “如今这局面也不消多说。”李顺节站起来,说道:“李茂贞我也是打过交道的,两面三刀虚伪至极,狡诈似狐,这回逼得咱们上下进退两难。我想了想,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全军老小都在长安城里,不回师勤王保驾还待怎样?待杀退乱军,圣人自当有重赏。” 他打了十几年的仗,什么场子都见过,此番说要回去倒也不怕。只是一则舍不得就要到嘴的华州,二则跟着神策军一起守城,他无甚把握。可现实问题摆在那,儿郎们的家小在长安。要是不管不顾,只怕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这些个匹夫,急眼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拔营吧!径往长安,若是敌军纠缠,不必理会。”李顺节疲惫的摆了摆手。 李茂贞、杨守亮、杨守忠、李茂庄、王行瑜、王行约…… 李顺节念叨着这一个个名字,气得七窍生烟,偌大关中不是李贼的盟友就是老贼的地盘…… …… 长安。 陆续已有凤翔军的斥候抵达,毫无疑问李茂贞也快到了。 蓬莱殿里烛火摇曳,照在独自盘坐榻上的圣人脸上,显得有些阴森。 第10章 群竖子 蓬莱院。 位于紫宸殿之北,太液池南岸,是唐宫的便殿之一,建于李治龙朔二年。此地藏有大量宫廷档案、卷宗、秘文,比如宦官监视朝官的记录,比如细作的谍报,是一个另类隐密的图书馆。多用于处理不宜在公开正式场合昭然于人的事,或者小团体宴会。 屏风后,壁画上长达五丈的太宗出行图里人影绰绰,似乎在注视走进来的人。 “吱呀。” 殿门被推开,太尉杜让能、门下侍郎刘崇望、户部侍郎崔昭纬、礼部尚书李溪四相联袂而至。 难得中官们倾巢而出在外统兵备战,李晔勉强召开了穿越来的第一次会议。 “坐吧。”李晔吩咐女御赵氏拿来蒲团赐座和茶水润喉。 壁画下只燃着两团广州进贡的南海鱼油,昏暗的烛光照在几位满脸褶子的宰辅脸上,确实有些阴森。代宗便驾崩于此,咽气躺着的地方,便是李晔背后残破的床榻。 “神策军羸弱,不堪战。”新晋宰相崔昭纬打破沉默:“杨复恭、西门重遂、刘季述、韩文约等,各有数百假子,充为军校。有志被排挤,留下的,不是中官门下走狗便是无赖。良家子去国远矣!如今须得御贼城下,不得指望群竖子。” 良家子,去国远矣! 好一个群竖子。 杜让能、刘崇望闭口不言,他俩虽然认为崔昭纬这个河北人不靠谱,但对于神策军的看法,都是一致的。这些幸进,危难时别说保卫皇帝,怕是连中官义父们都能痛下杀手。 “乱军直逼京师,六军既不可用,可有扶持之力,为我所用乎?” 礼部尚书李溪提议道:“陕、河中、金商,可使使召之。否则车驾只有再致颠沛了……巢乱以来,国事江河日下,扒了神策军的虎皮,竟连关中诸侯也不听令了!将致圣人四海为家,唉!” 堂堂皇帝,随时可能变成流民到处逃难。 谈到这,李溪忍不住掩面流泪,再也说不下去了。 “陕、商、河中,试试吧。”刘崇望接过话茬:“朔方、夏绥、泾原等,不可信。” 昔年收复长安,诸军入城后争相抄略妇女财货杀人的乱象还历历在目。且不说叫不来,便是叫来也是一群小李茂贞。金商、河中、陕累年战乱,受创最多,与朝廷也无甚恩怨。其次相对富庶,军人不太过贪婪。 倒是可以考虑。 “那便使使召之吧。”李晔也没抱希望,他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偷听:“勤王之师或不可信,或不来。而乱军势大,也无处可跑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眼下还得大发长安士民、豪族护卫、商旅游侠、牢狱刑徒,筑城囤水以自守。” “不可行……” 崔昭纬含糊道:“且不说长安城何其大,城周几近百里之长,要多少人才守得住。单是截断江河,停了供水……而且,还有邠、华、同三镇汇集而来,只怕不下十数万。前代初平故事与今日何其相像,若汉帝当初……” “我亦知之,不得已罢了。”李晔眯着眼,打量着欲言又止的崔昭纬:“若汉帝当初怎样?早早杀了王允以消李郭之怒,便可免遭大祸?” “未必。” 崔昭纬没再回答,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李茂贞此番便是以杨复恭荼毒朝野、杜让能擅移华州节度使为名。若杀了这两人,再以财货慰劳一番,许以山南之地,乱军自退。唐德未厌,群雄并起,李茂贞还不敢行曹魏之事,所求不过财、地耳。 “错,错,错。”皇帝有些泄气。 他不傻,大臣想干掉中官,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了。只是,他若杀得了这帮恶奴,早就动手了,还需怂恿?把杨复恭当成王允,说的倒是容易……人家现在就屯兵金光门外,动一个试试看?部众再是混账,掀翻庙堂杀个人头滚滚不要太轻松。 又或者杀杜让能消灾…… 人现在是南衙成千上万官、吏实际上的控制者,为了皇室又夙兴夜寐,一旦杀了,谁以后还拿你当个皇帝?他又不是朱由检那种毫无责任心的甩锅王,凭什么自斩手足! 再瞧着崔昭纬,李晔无言叹息。 所谓衣冠世家也不过如此,真大大不智也。要是真的有那么点用,大唐社稷何至于此呢? “这宰相……” 沉默中,李晔站了起来,背对着崔昭纬,语气变得从未有过的严肃:“崔侍郎就别干了,自今以后勿来见我,我也……不再召见你。” “臣何罪?” 被皇帝直呼你你你,崔昭纬连忙起身摘掉官帽,伏惟在地:“杀晁错以弭七国之祸,策也!舍左右而保腹心,无奈也!直言谋略,臣职分也。意在退乱军而护圣人周全也!即便失言,君臣之间,又何至于此呢?上明鉴……” “宰相者,内附亲百姓,外镇四夷,使三公九卿各安其事。”李晔盯着墙上的壁画,深深道:“建言无罪,但苟欲利天下,以卿之长,则不当致相。宰相须忠,亦须能。今日乱军逼宫,你暗示我杀人卖地以自保,他日枭臣问鼎,你当谏我禅让以活命。” 历史上不正是如此么。 “陛……下!!!”崔昭纬砰砰顿首。 “去吧…” “肇建以来唯闻太宗惧谏臣,未闻因言而获罪者也!”崔昭纬头破血流,令人不忍。 “去吧……” 杜让能、刘崇望、李溪三人惊讶的看着皇帝。 伴君如伴虎! 即使病虎。 固然不可因言获罪,但谁让你是西门氏推上来的呢,还出馊主意。 李晔并未直接褫夺崔氏的相位,但那句“自今以后勿来见我,我也不再召见你”已是令其徒有虚名了。 崔昭纬看了看皇帝的背影,失魂落魄的走了。 “事到如今,也什么好说的了。”李晔不再询问任何人的意见,总结陈词道:“太尉,请率卫尉、太仆寺官吏,将大盈、琼林、飞仙各仓库的财货、粮食、甲仗都运进皇宫堆放。你再去见西门宫监、两军中尉,商议能否收兵城内,准备御敌于城下。” “至于军容使……” 李晔眼前浮现出了杨复恭的可憎面目,但现在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斟酌了一番措辞,沉吟道:“遣使慰劳之,告诉他,朕还记着……他的拥戴之功。愿意进城就率军进城休整吧。如今风雨飘摇,想必西门宫监也不会多说什么。” “唯。”对于皇帝今夜的表现,杜让能深感欣慰。 成大事者,不以爱憎。 “刘公。” “臣在。” “今夜起长安不得进出一人一马,尽发城中士民筑城囤水以备难。若有无赖少年作乱……” 无赖少年这四个字…… 黄巢来,劫。黄巢走,抢。李克用等收长安,抢。朱玫入长安,再抢! 只要打仗,那就抢他娘的! 市场、国库、皇宫,无所不抢,抢完还放火。更有甚者,捉刀窜进人家行淫,男人直接砍了。碍于不良人,京城豪族皆招募勇士为护卫。少者数十,如杜让能这等累世公侯,还不知有多少。而神策军在京兆招的,大多就是这种流氓。 想到这,李晔做出了决定:“责成京兆尹,实行宵禁,夜而出行者,昼而鬼祟人家者,一概不问,族之。另外,有流言说皇帝已离开长安?明日我将御含元殿视朝,面见文武百僚。” 刘崇望点点头:“理应如此,以定人心。” “乏了。”屏风上的影子渐渐拉长,皇帝飘然走了,一阵凛风吹得蓬莱殿到处哐哐响。 …… 金光门外,杨复恭来回踱步。 他比谁都清楚,李茂贞是冲着他的地盘来的。强敌当前,朝廷为了消灾,九成会褫夺自己的官职,弃如敝履以正李茂贞讨伐之名,何况还有西门氏这一帮政敌?大势几乎去矣!部下纷纷劝说跑路,可他更明白,去了就别想再回来了。到了假子的地盘了看人脸色过日子,时间长了,假子们还会敬之如父吗,田令孜不就是这么被弄死的吗。 进退两难。 两难! 当初或许应该和皇帝和朝野打好关系,至少不要闹得被西门氏趁虚而入,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可惜。 悔之晚矣。 “阿父,切勿犹豫,趁乱军尚未到来,奔汉中,联合外宅郎反击岐贼!”杨守信急道。 他的五千玉山军还算善战,足以护得义父安全到汉中。 杨复恭沉默不语。 “阿父!!” “你们想走,就自己走!”杨复恭拍着大腿,怒道。 “阿父!!!”杨守信大步上来,捉住杨复恭的手,嚷声道:“儿岂吕布耶!只是再等下去,西门氏之辈急于自保,就该要矫诏赐阿父死了!难道阿父认为那无情皇帝会出面吗?他就算出面,能拦得住西门重遂吗。” 父子俩就要吵起来,幕僚张琯走了进来,拱手道:“军容,太尉杜让能来见。” 他来干什么?杨复恭不解,但这个关头还能来找他,殊为不易,于是叹道:“请太尉入座。” “就不坐了。”军帐外便响起一个沧桑的声音,杜让能径直入内,往日积怨颇多,他也不废话:“圣人有话要带给军容,怕别人来说,军容不信,于是老朽便来走这一趟。” “什么话?”杨复恭安坐榻上,面色从容,不见刚才半分焦虑。 “圣人在蓬莱殿说,他还记着军容的拥戴之功,若军容愿意,自可引军入城休整。” 杨复恭不信,嗤笑道:“他做得了主?” “军容手握大军,执意要进城,西门重遂为免火拼,想来也不会反对。”不待杨复恭吭声,杜让能便又言:“近日圣人变化很大,似是想通了很多道理。我来之前圣人已面语四位宰辅,称杀王允以谢罪李郭,绝不可。为此,还斥了提出此议的崔相,曰,我也不再召见你。” “当真?”杨复恭站了起来,眼里犹是质疑。 “杜某宰执天下将十年,何曾行诡计,诈骗于人?圣人还说,情分尚在,猛虎卧榻。主仆之间,不至于此。话已到来,军容浅斟自裁,告辞。” 杨复恭陷入了沉思。 若李氏小子确实是这么想的,自己反倒羞愧起来了。 …… 十月二十五日,战争加速。 奉诏去占地盘的李顺节进攻韩建受挫,正僵持呢,孰料岐、邠、同、华相继扯旗清君侧,李顺节所部大多是三辅子弟,在长安有家眷。一听说要被偷家,妻女可能沦为战利品,被人昼夜挞伐,玩弄得哭哭啼啼,最后下落不明。顿时惊慌失措连,裹挟着李顺节一路狂奔长安。军心骚动不已,流言层出不穷。 已有贼胚军校叫嚣着:长安守得住个球!给谁卖命不是卖,干脆投那李茂贞去也! 一会喊着别跟圣人一起送死。一会又说何不抢了长安,东奔中原,找个下家依靠?惹得李顺节大怒,一口气杀了十几个军校,头颅用斧钺砸成浆,方才堪堪遏制。 但恼怒匹夫跋扈,杀人泄愤之余,他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但忆起李茂贞那张老脸,以及士兵时不时对他的轻视,暗地里骂他是三姓家奴,还有得华州不成的遗憾,怒气再度上涌。 兵骄将横,便是投了李茂贞又如何? 老子得不到华州,这些孽畜军士也别想好过! 大局堪危,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跟心腹牙官吩咐:“若事不可为,怕是要被人摘了脑袋,早些召集信得过的兄弟们,万一战败,抢一把长安就东走汴州去投朱全忠。” “圣人呢?” “咱们都泥菩萨,还管他干球,圣人要是愿意去洛阳,带上他逃命就是。” …… 乱哄哄的天威军涌入城门,李顺节的心情也愈发愁苦了起来。 二十七日拂晓,尾随其后的华州刺史韩建、同州刺史李茂庄率大军抵达长安西郊,同、华两军近两万人在龙首渠沿岸下营。 下午。 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在北城重玄门十里外结寨造饭,冒着烟雾的灶台蔓延开来几有两千之数。 二十九日黄昏。 数条长龙在夕阳的照耀下,以纵队急行军,自天边映入眼帘,一眼竟然望不到头。岐人意气风发,大呼小叫,李茂贞站在一辆四马拉动的盖车上,咧着大嘴嚯嚯的笑着,肥胖的身躯几乎要将铁甲撑破。他早就可以到了,专门磨蹭了几天,以最大程度施压。 哈哈。 也不知道杨复恭现在是什么心情。 朝廷怕不怕? 小皇帝恐怕已然两股战战,又要准备“乘舆播越”了吧? 只是如今这四面,到处都是我散步的骑卒,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人面……人面不知何处去了也,桃花依旧笑春风,笑春风~”望着宛如缩头乌龟壳的京城,李茂贞咧开大嘴:“来人呐,遣使入朝,将我的礼物送给圣人,告诉他,此行只为杀国贼,让他勿要惊恐。” 说着,将手里的一尊铜龟扔了出去。 “再待两年,讨个秦王当当!嚯嚯嚯嚯……” 忽尔,军校一阵鼓噪。 “快看快看快看!” “上御光化楼了!” “那便是圣人,他在看我们!” “怎样,老子心情好了叫他一声皇帝,心情不好唤他李晔,又待如何?” “射他一箭!” “……” 第11章 红温 黄昏。 天边云海翻腾,残阳半隐,红霞满天,仿佛天空着了火。 余晖撒落龙首渠、连营、光化楼,照得一片血芒。 “呜……”沿城下寨的同、华、邠、岐四镇叛军,几乎是不约而同吹响牛角。屯驻各座都门的神策军也陆续涌上城墙垛口,举目望去。 这片刻动静给人的感觉很滑稽,就像叛军和城内的守军打了个招呼。 “虎,虎,虎!” “嗬嗬!” “天子就在光化楼上,一齐朝他射箭,射死他。” “打进长安,抢宰相家的贵女!” 未几,大队骑士开出辕门,呼天抢地,骚动不已。虽然是轻骑兵,但骑术是真的好。一手持旗,一手握弓,马肚边上则挎着竹制箭筒。只靠腿驾驭坐骑,却是进退打转,收放自如。就跟马背上长大的一样。是了,兵连祸结二十余年,骑术不好的早就丢了命,差的能有几个。 哒哒哒。 马蹄溅起冲天烟尘,令这些骑士宛如腾云驾雾一般。 “散开队形。” “百步内射箭,射完左走!右边交替!” 嗖。 嗖嗖嗖。 贼骑分批次有序的交替进入百步内向城楼放箭。 光化楼上。 杜让能、刘崇望、李溪三相与北司的中官们拥着皇帝站在大盾后,通过缝隙仔细观察着叛军。 贼势滔天! 朝官当中如杜让能这等大佬,经历的场面多。凤翔之乱,乱军冲杀行宫,这老头跑得比乱军还快,窜进行宫一把揪住僖宗就跑,半路遇到叛军拦路几声炸喝。南撤途中叛军在后面追,他还心不慌手不抖的下达处理政务。总体而言,宰辅们还是稳得住。 中层官僚在藩镇干过活的不在少数,兵变也不陌生,只要不是冲自己来的,还好。 遭罪的是新人。 尤其是那些登科未久的年轻人,刚在长安扎根,就遇到这种事。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脸煞白煞白,嘴角下意识哆嗦。 “杀杀杀,杀!!!”叛军射完几轮箭,又甩起鞭子在光化楼下纵横驰骋,宛如放马,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情非常好,嬉皮笑脸,高声叫嚷。 “巢贼抢得长安,咱就抢不得吗!” “打进去,挞伐皇妃美人!” “哈哈哈哈!” “……” “四镇作乱,某是无力了。尸位素餐,致兹大祸,罪也。”杜让能听得满脸通红,险些昏倒,被属官扶了一把,安慰道:“国发大盗,这是谁也不想发生的事,相公不必过于自责。” 立刻又有舍人凑到杜让能耳边密语道:“贼势滔天,中官不能退敌,不如许以好处,诏河东、汴、河阳大镇入卫?” “勿言。”杜让能斥了一声。 这力倒是够大,可却是好借不好还。 那李克用、朱全忠之辈,都是野心勃勃的歹人。 来了不走怎么办?来了要把皇帝抢到自己地盘上去怎么办? 糊涂! “下一诏,言:有得李茂贞头颅者,以凤翔节度使赏之?相公以为怎样。”又有属官献策。 杜让能瞪了这人一眼,没说话。 李茂贞杀人如麻,专事威刑,众莫敢犯。未得大败,谁敢叛之?现在尚有转圜余地。诏书一下,双方便是不死不休。万一叛军杀入长安,吾等死则死矣,何故置圣人于危难? 唉! 蝇营狗苟,鼠目寸光。 庸官,庸官。 瞧着宰相脸色不悦,属官们面面相觑,干笑了几声,正待说些什么缓解尴尬,不远处的西门重遂红温了。背着手儿,胖胖的身躯在圣人面前走来走去,跺脚大骂:“这些匹夫,亏得吾兄监军凤翔时赏出去那多财货,孽畜李茂贞,使无我兄提拔,焉得镇凤翔?河北狗奴收了好处,逢节过年少不得还要进贡一番。操守无堪,狼心的狗肺!” 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李晔忍不住安慰道。 怪谁? 李茂贞能发迹,就是走了西门重遂哥哥西门思恭的门路。西门氏家族本来也是养条狗看门,以保持在朝堂上的话语权。 哪曾想。 养狗噬主了。 再看这红温老胖子,哈哈。 见李晔脸色平静,还反倒安慰起自己来,西门重遂斥了一声:“圣人倒是心大!” 说完,他看了看挤成一团的假子、神策军都头们,决定以重赏招募勇士:“楼下的这些骑卒甚是可恨,谁能为我射杀之?射一骑,赏美女两人,上等绢三百匹!” 看得出来是真急了。 一般都知兵马使的赏格才两百来匹,西门重遂为了一群喽啰直接溢价一倍有余…… 神策军的军校们表情木然,就像佛堂里的雕像,默不作声,低着头看脚底板。 站在楼上开弓,射百步之外的骑卒,大伙有这么好的箭术这么好的气力,还能在神策军么…… 有心杀贼,无力开弓呐。 至于出城去和贼骑面对面比试手艺…… 谁爱去谁去。 反正我不去。 “竟无一人???” 等了许久还是没人吭声。 西门重遂张口结舌,脸阴沉下来,一把夺过藤条,照着军校们的脑袋当头打下:“饭桶。我养你们何用?何用!不开弓,是怕得罪了李茂贞吗?是不是有异心?是不是想投降?我打你。若不是公卿都看着,不宜见血,这次就宰了你们这些混球。” 军校们挤成一团,捂着脑袋,一声不吭,任其鞭打。 一口气连抽了十几鞭子,西门重遂才稍稍收住火,反手把藤条扔到皇帝怀里,仰天长叹:“气死我也,早晚被这群孽畜活活气死。” 正待拥着李晔回宫,眼不见为净,却听李晔淡定道:“谁能射杀楼下的那些骑贼?” “我来!” 话音未落,朝官人群里涌出一个深目汉子。 “小臣光禄寺太官丞刘仙缘,请为圣人射杀楼下恶贼!” 李晔正待发问,侍奉一旁的翰林学士韩偓释道:“此门下侍郎刘崇望族侄,除光禄寺太官署从八品下——太官丞,掌供祠宴朝会膳食,牲畜屠宰烹饪。素有凶名,人畏之。” 原来是个出身不凡的“庖厨”。 却不知刘崇望把自己族侄安排到光禄寺去当厨师长干么? 杀猪宰羊你是行家,这射骑卒的技术活…… 不过看面相,确实不好惹,深目高鼻,一脸凶相,浑身腱子肉,手上满是粗皮。 谁敢想象这浑人居然叫刘仙缘? 果然。 刘崇望斥道:“天子当前,竖子不可大放厥词,退下。” 他了解自己的侄儿,杀人杀猪不在话下,骑射也是不怵于人。若非过于暴戾难制,自己又岂会将其弄到光禄寺安置。这事倒是能干,但西门重遂召勇士无果在前,奉圣人的旨意出了风头,这不是打西门重遂的脸么。惹得嫉恨,恐遭谋害。 但刘仙缘这半个骄横武夫显然没把西门重遂放在眼里。 老子在长安当官,尊你一声枢密使。惹得老子性起不在光禄寺干了,你是个球? 哪天投了藩镇,杀光这帮没卵货。 “不可造次。”担忧侄子被谋害的刘崇望又说道。 想起楼下那些骑贼的轻视嘴脸,刘仙缘怒火再度涌上心上,一甩手,怒道:“季父,你不懂!” “唉。”刘崇望无奈叹息。 看到这一幕,李晔信心十足,吩咐道:“既如此,请为壮士拿弓。” 近侍刘子劈取来强弓。 刘仙缘一把夺过,直接拉了两个满月:“这弓,还行。” 西门重遂心下惆怅,这等勇士,若能为我所用,岂不一大臂膀。 …… 楼下。 神策军缩在壳里不敢出来,骑卒们辱骂得口干舌燥,都有些意兴阑珊了。 马速降了下来,还有的把甲都脱了下来。 一直穿着。 累。 还有些则从马肚边上取出水、肉干,一边大嚼痛饮补充体力,一边高声说笑聊起军情。 军官们见了,不想管,也管不了。 又不是我自己的兵,谁的兵谁他娘的去管呗。 大帅的兵,就大帅自己来管,何必为了他来惹这些杀材? 给牙军那么赏赐,没见分我们多少? “我说,皇帝就是个鸟。把他祖宗十八辈都掏出来骂了,还不是不敢吭声?” “把他妃嫔抢来,玩个尽兴!那哭哭啼啼的模样,简直让人受不得啊。” “哈哈哈,几年前抢了个侍郎的贵女,营里兄弟轮番才挞伐了月余,便偷摸上吊了,可惜。” “……” 军士们溜着马儿越想越来劲。 这世道。 真是太痛快了啊。 忽然,一支白尾箭从背后扎穿了一个正在吃肉干的骑士的脖子。 噗。 温热的血喷出。 那骑士嘴里咀嚼成腌臜的肉吐了出来,捂着喉咙栽落马上,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嗬…嗬嗬……” “嗖!”又一支箭射来。 “小心!!!”其余众人立刻警觉,或抓起兜鍪戴上,或手忙脚乱套铁甲保护,或策马冲出。 “嗖!”又一名忙不迭穿甲胄的骑士惨叫一声,被射落马下。 “快走!” “不好,神策军的狗奴也放箭了!” 匆匆回头一看,原本猫在垛口里的神策军也陆续探出头来,一边骂一边瞄准他们乱射。 “驴草的!” “救…我……” “谁让你卸甲的!” 现场一片混乱,军官们痛骂,掉头就走。 …… 身后,撂下百余具尸首。 “吼,吼,吼!” “万岁,万岁,万岁!”神策军士兵们欢呼起来。 这帮龟孙,还敢逞凶吗! … 光化楼。 群臣亦是一阵跺脚,憋屈了大半天,痛快! 射得好,神射! “勇士好武力。”李晔诚然赞叹道:“如此本领何不从军效力?” “哈哈哈!” 刘仙缘很是得意,正观看着岐贼狼狈逃走,浑然没注意皇帝在说话,被刘崇望踹了一脚,才反应过来,冲皇帝拱了拱手:“回陛下,小臣早就想投军,季父不许。” 瞧着这不成器的,刘崇望七窍生烟:“让你去军中当那跋扈武夫,败坏家门?” “季父不懂!”刘仙缘争辩道:“大丈夫戎马疆场,逐鹿天下,岂不快哉?” “孽畜!”刘崇望差点晕倒,一巴掌甩到脸上,骂道:“黄口小儿,乃父杀了你!” 当着皇帝的面说逐鹿? “圣人!”刘仙缘显然很是畏惧老头,闪身窜至皇帝背后。 李晔扶额。 心下喜悦消散一空。 这天下还找得到老实巴交之辈吗? “太官丞有功,当受上赏。” 杀了岐贼的威风,消沉懦弱的士气为之一振,西门重遂高兴之余,有了招揽之意,道:“按赏格,赐你三百匹蜀中上绢,美女两人。再升你做中郎将,拜神策军都头。设龙捷军一部,兵额三千人,你自行募兵,任兵马使,待遇同诸军。如何?” 虽说这厮也有些跋扈的苗头,但到底是世家弟子,不似一般武夫蛮横。 西门重遂自问镇得住。 而且招来,也可以扫扫军中颓气。 他求贤若渴的目光看着刘仙缘,脸上一副温和的笑容。 “这……”刘仙缘明显很意动,可惜做不了主,拿眼偷瞄季父刘崇望。 刘崇望却背着他,一甩袖袍,飘然而去。他怎么说?拒绝了会得罪西门重遂,为手下属官惹来无妄之灾,不拒绝又对不起族兄临终前的交代:“不可使此子为祸,毁我家传。” 沉默中,李晔出面说道:“既是枢密使看重,仙缘便应下,日后尽忠职守,报效朝廷。刘公看到你日渐稳重,亦当欣慰。” 其实李晔此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虽然他暂时使不动刘仙缘,却使得动其季父刘崇望,而刘崇望又使得动侄儿。 也算是借力吧。 而且呢,也帮了西门重遂一个忙,让这老猪倌对自己态度好点。 皇帝代刘崇望做主,那这事就敲定了。 刘仙缘笑嘻嘻道:“拜谢圣人恩典,枢密使器重。” “善!”西门重遂一拍大腿,喜滋滋道:“吾今得一勇士,莫要让我与圣人失望!” “枢密使,李茂贞耀武扬威吃了瘪……”李晔适时扫兴道:“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圣人无忧。” 西门重遂心情大好,歪着大嘴乐呵呵道:“这只是他的试探而已,意在恫吓朝廷就范,你以为他真敢把你掳走么?李克用、朱全忠之辈,岂会看着他在关中称王称霸。老奴料不消两个时辰,这厮就会奉表。” 这倒是,不是大佬们想看到的。 我们都没掳皇帝,你配么。 “至于表章,老奴都知道那厮要说些什么。”西门重遂轻松写意:“无非杀人、要地罢了。此番他便是以移镇华州、杨复恭干政为由起兵,要杀的就这两个,然后接收杨复恭的地盘。杀人还不简单?到时候你一道诏书,杜、杨就是死人,谁会救他们?” “至于杨复恭党羽所占州郡……” 李晔不想给,西门重遂也不想给,甚至为此还忍了火气,没再跟杨氏大打出手。 “此二人,我都不会杀。”李晔声音不大,但决心已定。 “莫不是你又昏了头?”西门重遂斥道:“那杨复恭早前把你当个球,我还没打过你吧?这等人,还舍不得起来了。至于杜氏,虽无罪,但他当着宰相,如今需要他的命去平难,那他就得去死,谁让他是宰相。你以为当皇帝是过家家呢,都由着你的爱恨来?” “若李茂贞实在不肯退兵,坚持要求杀了二人,求山南之地,你不给能怎样。” “神策军这帮杂毛,你也看在眼里,可护得住你我主仆?” 说着说着,西门重遂的声音小了下来:“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杜相忠心,也有才干,我还指望他经营财赋好练兵,我也不想他去送命。” “岐、同、邠、华四镇欲壑难填,先掰掰手腕再说吧。”最后一抹残阳照耀在李晔身上。 不管怎样,打一场再说。 明日李茂贞等人肯定会攻城以昭示他的武力,若能挫其兵锋,就有得谈。 明日…… 第12章 围城 十一月初一,关内普降大雪。 自潼关以西尽皆受灾,长安压塌民房若干。李茂贞商议攻城。天气严寒,又缺乏登高战具,王行瑜等不敢强驱军士出战,同、华二镇见状,皆按兵不动,表示要等放晴。 听闻要点兵的凤翔军各部骚动不已。 一会说关外有勤王之师要来了,一会说神策军要出城袭营了,一会说邠宁军要跑。牙军围着幕府佐官索要柴火、酒肉、寒衣,惹得李茂贞勃然大怒,烹杀带头军校一人。 十一月初三,邠宁军王行瑜向城内投掷死尸,求宰相职,请诛杨复恭。杨复恭大怒,发弩手射杀使者。 十一月初四,华州刺史韩建请圣人劳军,城头射箭以答之。 初六,天气转晴,叛军开始攻城。 长安城周接近八十里,南北约二十六里之长,东西十五里之宽。城墙高约四丈,合十二米。墙均厚一丈又余半,合四米五。城墙由砖石紫砂建成,异常坚固。 共开十二座外门。西面为开远、金光、延平三门,东面为通化、春明、延兴三门。南面为安化、明德、启夏三门。北面为光化、景曜、芳林三门。由于大明宫凸出一角,在玄武门外还开有一道重玄门。 作用嘛,当然是以备紧急。 大唐皇帝从不守家,玄、代、德、僖、昭五位每次“出巡”都很秘密,大臣还在正常上值,皇帝已经悄咪咪到了凤翔……主打一个狡兔三窟。 此时此刻,内侍省的宦官们已经被紧急动员起来,集结于玄武楼下。暗中调来的一千余名精锐骑卒人手两马,都是从飞龙院牵来的御马。诸王、公主、妃嫔、皇子从各处被带来,当然,都带上目标太大,因此只挑了与皇帝关系血缘上较近的二十余男女,被中官持械看守着,一个个哭哭啼啼。中官们倒是面色如常,这种事遇得多了也就坦然了。 一旦事有不妙,拥着皇帝出城就是。 至于目的地,西门重遂已经定好——长安城东南的莎城,往金商一带可以进山躲避。 实在是没办法了。 西川丢了,凤翔也丢了,哪里能跑就往哪里跑吧。 …… 城外。 “真是王霸之城呐!”李茂贞绕城仔细勘察了一周,不禁感叹:“使李氏小子据之,岂不可惜?” 与王行瑜、韩建、李茂庄等人一番合计,最终决定从芳林门、重玄门实攻,其他门佯攻。 这并非是他们不想团团包围,实在是城太大。若兵力分得太开,反而搞得每一面都没优势。而且杨复恭这厮狗急跳墙,竟然强征士民男女十余万,堆得城头人声喧嚣。 另外,由于出师太急,长安周围又无甚山林,叛军缺乏器械,就连冲门硾都是现砍现做的。 不过李茂贞还是非常具有信心的。 那些壮丁不需要考虑,唯一有点威胁的也就神策军。只要猛冲两轮,待勇士先登,儿郎们蚁附而上,羸弱的禁军自会溃散。 昔年巢贼犯潼关,奉命增援的神策军只看了一眼就原地解散了,这样的军队有什么担心的呢? 一想到琼林、大盈几座仓库内堆积如山的四海财货,李茂贞便下意识的咧嘴笑了起来。 哈哈。 老天爷待他不薄啊。 上一次离开长安,他还是个小小的护驾郎将。 现在呢? 而不远处的王行瑜神色却很严肃。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顺势而为一直是他做人做事的法门。前几年朱玫进长安,立新帝,惹得河东、宣武、河中等强藩震怒。嗅到危机的他果断作乱杀了朱玫全家,拨乱反正,这才得以持节邠宁。这会真要是把长安打下来,大伙儿爽倒是爽了个够…… 他只是想籍此当个宰相过把瘾,可不想为此闹得李克用之辈问罪。 但愿李茂贞心里有点数吧,别得势不饶圣人。 不然,他就不得不行前代故事,背后一刀为国除害了。 但现在城还是要攻的。 不吓吓圣人,圣人岂会让他一介粗人拜相。 …… 咚咚咚。 鼓声雨点般敲响,叛军连营一阵嘈杂。 “打你娘!” “这般寒冷使我曹出战?” “干脆宰了大帅算球。有没有谁愿意当节度使的?出来挑头。” “那死狗的真是人血喝昏了头,老子今天就不去怎地。” 天气严寒,城墙又高,还是攻城苦战,军士们怨恨起来,几有作乱的苗头。李茂贞不得已,拿出财货打赏下来,大军这才不情不愿地出动。牙军们走来走去,骂骂咧咧,拿刀鞘打,拿脚踹,扬言破城随便抢三天,让这些杀材赶紧整队,准备进攻。 李茂贞这还算好的,他还拿得出来开战费用。 城内直接闹。 朝廷要求天威军出兵,李顺节是非常不乐意甚至想抗诏的。但想到圣人待他也算不薄,打一打是可以的,但要让他去搏命……是的,在他看来,光指望他这万把人,就是送死。 但还没等李顺节考虑好。 中午,听说叛军已在攻打重玄门,天威军上下鼓噪了起来。扬言要杀了大帅出城投降,吓得军校们不敢吭声,陆陆续有人溜出营地找地方躲避。还有一帮贼胚去皇宫趁火打劫,结果被守卫大明宫的宦官领兵击退。正犹豫要不要再试试,忽然听得有人大喊:“宰相来了!”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青石砖上。 “驾!” 刘崇望连甩几鞭,马屁股后面跟着一队卫尉郎将,杂七杂八的南衙官吏十余人。 很快,乱哄哄的天威军士兵映入眼帘,都转过身来盯着刘崇望。 “谁要造反!”一声炸喝如雷。 刘仙缘翻身下马,一弯腰将手中长槊狠狠投出。 哄。 乱兵纷纷闪避,好大的气力!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迅速结成队列,盯着十步外深目高鼻的壮汉。 希律律。 “掣!”刘崇望一把勒住绳,喷着鼻息的大马人立而起。 混浊的老眼毫无畏惧扫过涌满宫道的乱兵。 “尔曹何军?” 有乱兵大吼道:“天威儿郎是也。” “天威军何军?”刘崇望扬鞭,指向马边一名属官:“你来说,大声说。” 绿袍属官立刻接住话:“天宝中,发长征健儿戍河西,屯石堡城,哥舒翰赐军号天威军,以播天威蛮荒也。至德中,赴灵武护圣,又战香积寺,以有功,为侍卫之师。广德中,吐蕃寇入长安也,从车驾播越陕州。中和中,从诸道兵……” “我曹不反!”那军士回应道:“乃贼薄长安,欲取圣人财货,东逃汴州自活也。” 刘崇望没理会,反而问:“尔曹何名?” “赵人王从训!”这军士毫不怯场:“充天威军牙校,大帅授吾斩击使。” “有何本领?” “能逾墙越壕泅急流,而人追不及。能黑夜闭目,听声射箭,五十步内无遗类。广明年,御贼潼关。发四箭,杀贼三队头,一兵马使。” “如此勇士,岂不得赏乎?”刘崇望一抖马鞭,指着王从训:“赞曰,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今以视之,果然。众军不言,唯你对答。看你颇有威望,又胆气不俗。便拜你都知兵马使,授虎贲中郎将,做天子卫尉。国之重任,你敢受乎?” 话音未落,王从训封刀入鞘:“有何不敢!” “善!左右,授勇士羊肩,且饱腹,为击破茂贞军。”王从训直接拔出匕首割食,刘崇望收回目光,跃马扬鞭又上前两步,冲窃窃私议的乱军中气十足道:“贼势滔天,圣人自镇玄武门。汝辈,禁军也。不帝前杀贼建功,而做鼠辈剽掠宫市,自毁英名,岂智者所为?诚为求财,宜赴玄武门候朝命。若暴横如故,当召飞龙、捧日诸兵共戮之。” 乱兵们一阵哄闹,又迅速安静,眼神清澈了下来。 一大胡子将头发割断,捏着断发呲牙咧嘴:“吾等只为求活,茂贞游骑在外,不许活之。逃亦死,守亦死,等死,何不与贼同死!!!” “甚武。”刘崇望从一名卫尉手里夺过斧钺:“天子所赐,武而持之,送你了。” “愿以此斩茂贞首。” 军士一阵骚动,在几人的带动下,终于齐齐吼道:“敬受命!” 刘崇望抖了抖身上大衣,拔出腰间佩剑:“全军开赴玄武门,击贼。” “杀杀杀!!” 密密麻麻的乱兵很快自发形成了四列纵队。 不得不说,天威军若非纪律太差,确实是精锐。 哒哒哒。 哗哗哗。 步伐带动的甲片摩擦声,整齐、沉重、密集的脚步声在宫道间回荡。 散在城中的天威、玉山、扈跸等各路乱兵,少则几人,多则百十,陆续汇集而来。独柴难烧,群柴焚天煮海。这个道理军头们懂。齐聚在玄武门的朝官在惊骇之中迎来了近三万人马,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和火海一般望不到头的长槊丛林,百官脑袋都是空白的,双腿不自觉哆嗦:内外交困,绝矣! 近三万甲士挥舞着刀剑,以排山倒海一般的声势呐喊着:“杀杀杀!!!” “乱军杀来玄武门啦!” 陈兵在此的中官们大叫一声。 “御敌!” “扶住圣人。” 侍从、宫女们吓得慌不择路,东奔西跑,胆小的当场哭泣出来,一窝蜂拥到李晔身后。 …… “不,不是乱兵。”李晔拍了拍身边的小宫女。 这路人马队形相对整齐,步伐有序,谁家武夫作乱这么规矩。 难道是老头降服了作乱的人马? 这也太厉害了。 前有宰相郑畋收岐、泾、山、邠各镇乱军并神策军溃兵十余万人与巢贼野战龙尾陂大捷。 今有宰相刘崇望都城平乱,转危亡为福。 “圣人无忧。”刘崇望打马走出来,在楼下遥遥拱手,道:“健儿愿为圣人所用。” 杜让能生怕皇帝说错话,凑到李晔耳边急急道:“快露面,让健儿见之,再宣谕打赏,以定军心。多赏赐一些,库财甚丰。” “自然之理。”李晔点点头。 于是在朝官的陪同下走到楼栏边,露出了皇帝的真容。 “万岁,万岁,万岁。”军士们振刀挥舞。 皇帝只是匆匆招了招手,便被中官们拥着退后,然后密密麻麻的盾牌覆盖在前。于是李晔询问杜让能:“以大盈、琼林库之所藏,赏健儿肉、衣、新履,赐列校礼仪刀、铁甲、弓各一副,使太官烹佳肴,宴食之。可乎?” “可乎。”杜让能随即吩咐属官执行。 立刻就有三名赞拜官高喊:“上赏健儿肉、衣、新履,列校刀、甲、弓,太官赐食。” 层层传递下去,军士们兴高采烈。 “再说,击却贼人,朝廷再赏布、茶、盐、币、瓷若干。”杜让能又交代赞拜官。 “唯。” “赵人王从训,天威军牙校,斩击使,能听声夜射。已拜虎贲中郎将,入卫尉寺。”刘崇望又通报道,皇帝自是无有不可:“使壮士到我身边。” “去。” 刘崇望喊了一声,王从训便大步走出人群,在中官的引导下来到圣人面前。 “射声士?”皇帝温和的问道。 “不敢当,但能杀人。”王从训面色如常。 朝官们忍不住眉头一皱,刘公把这种贼胚武夫送到圣人身边,是不是不太妥当? 皇帝倒是不以为然,听这么说,李晔笑笑道:“可为我杀几个人看看。” 王从训以手按刀,扫过在场的中官、大臣、宫女、侍从,冷冷道:“圣人但指。” 唔…… 这些个武夫的脑回路真是…… 李晔扶额。 “重玄门外,狂贼蚁附,我与你到那里,何如?” “李茂贞但敢露头,教他明天全军发丧。”王从训咬牙切齿。 要不是这厮,大伙早就在华州美美过日子了,何至于像今天这样狼狈。 “圣人不可亲赴险境,万一城破……”翰林学士韩偓劝谏道。 “放屁!” 王从训红着眼睛:“昔年兵败,吾护着上头军使逃命,巢贼千余骑追杀而不得。今立身数丈楼上,铁盾当前,爪牙左右,岂有危乎?匪若是也,请以罪我。赵人诚可授首,不受轻视。” “学士这是不相信斩击使么。”皇帝看了看王从训,道:“朕就站在你背后看着你。” …… 重玄楼下。 越来越多的岐贼涌上。 神策军和仕民男女使用一切能够想到的用具来阻挡叛军的攻势。 石块、沸油、粪汁、冰水、尸体、叉子。 甚至是点燃的衣服铺被。 幸赖城高十余米,墙厚四米多,叛军又缺少攻城器械,目前的防御战还不是很危急。 “圣人来也。”中官们抓着皇帝来到重玄楼下坐定。 “不用抓着我的手臂,我有数。”四五双手从各个位置如铁钳般牢牢制住李晔。 仿佛他随时会忍不住一个助跑跳楼自杀似的。 中官们互相看了一眼,松开手,但凝声告诫道:“但圣人只能坐在这,不许再上前一步。” 第13章 闹剧 越来越多的老百姓、武士倒在了重玄楼下,积血染红了雪地。 远远观战的李茂贞却没有一点点心动。 这些抓来的民唯一的作用便是填尸,只要高度累上去,足够大军登山冲到城墙上,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了。 至于死掉的武士,大多是军中骄横的刺头杂毛,专门选到排头让人杀的。 李茂贞并不觉得这是损失。 “死得好。”他喜滋滋的低声呢喃了一句。 他还在等王行瑜的邠宁军先压上主力。 李茂贞在这么想,王行瑜又如何没有自己的打算呢。 不论是岐镇还是邠宁镇,兵马不管骄横与否,其数量多寡直接决定了节度使在关中的话语权。 若是王行瑜这次带来的万余甲兵损失太多,那他的地位就会随之动摇。 届时李茂贞还会像现在这样客气吗。 权力,兵强马壮有之。 这是所有武人都必须遵循的规则,就连朝廷的中官们也不能例外。 杨复恭、西门重遂之所以可以代皇帝坐在大明宫里发号施令,不就是因为他二人手里的兵最多、最强吗? 王行瑜是有心保存实力的。 如果李茂贞损失太多,军中怨气太重被他知道,他也不介意使些阴招夺了凤翔。 四镇叛军,真在玩命打的也就同州军李茂庄、华州军韩建了。 无它。 他俩势力最弱。 李茂贞施压下来承受不起,就这么简单。 而且,此番若不能逼迫朝廷做出让步,以韩建兵不满万的根基,又还能活多久呢。 至于同州刺史李茂庄,同州背后就是老牌强藩河中镇,对同州垂涎三尺,李茂庄也需要籍此机会讨好李茂贞,以便危难时有大佬撑场子。 “杀!”凛冽寒风卷起漫天积雪,一排排黑衣士卒排成阵列,对重玄楼发动新一轮攻势。 李茂贞义子——都知兵马使李继真策马督战,大喊道:“不许后退,后退者斩。” 瘦成皮包骨的老孺人、弱不胜衣的孩童、大半身子光在风中的嶙峋妇女……脖子上拴着绳索,一个连着一个,在牙军的鞭打下,或小声抽泣,或沉默无声地,缓缓向城墙走去。 “不要停,麻利些!” “尽早累到城高。” 嗖啪! 一个孩童无声栽倒在雪地上,士兵当头便是一刀背,骂道:“站起来,不然砍了你的头。” 说着又伸手去提溜,宛如揪鸡儿子一般,将孩童在地上摔了几下。 “娘的,断气了?”于是一把飞掷出去,正正砸到“小山”上。 对于这些抓来的男女仕民,士兵可没有好脸色。 也许有人在行军途中动过恻隐之心,但现在是在作战,他们的心就像石头一样硬。 这年头,哪天不死人。 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又有什么好同情的。 楼上的西门重遂见此景象,嚷道:“还看着干什么,再去准备些沸水、粪汁、石块、弓弩来,只要贼人攀城,就狠狠地杀。让贼人蚁附上来,我活不了,就提前宰了你们这群浑球。” 军校们唯唯诺诺,不敢出一言以复。 西门重遂早些年也上过战场,领兵与巢贼作战,杀人如麻。一大早下来,已有十余畏战之人被他斩首。但他从未组织过一次守城战,是以此刻也有点慌了,害怕城破丢了命。 在西门重遂的严刑敦促下,神策军不敢偷懒,各就各位忙碌起来。 长安城的武库还是非常之丰裕的,只要军心不崩,守上十天半个月没有问题。 不远处。 皇帝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西门重遂调兵遣将。 王从训全副武装站在李晔身前,盯着楼下涌来的叛军。 但其目光一直在督战的牙军以及骑着黑马大喊大叫的李茂贞义子李继真身上游走。 “是在测距么?”皇帝问。 “测距?”王从训不明所以,眯着眼睛道:“料敌吧。这种仗,敌势大而我势小,须瞅准将领杀他几个。” “哦?”皇帝本想站起来上前看看,但想到中官的告诫,忍住了:“楼下叛军的将领是谁?” “认不得。”王从训摇头,拿起弓反复瞄了瞄:“看其装束,当是岐贼的牙内兵马使。可恨这厮狡猾得紧,不肯上前,射不到。若能再过来几丈,我可使得此人落马。” 皇帝闻言,倒是心性淡然,道:“耐心等待吧。过来喝口蜜水?我看你嘴唇都裂开血口了……” 李晔直接把自己喝过一口的蜂蜜热汤递出,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个武夫。 “天寒,嘴巴裂缝是常事,小臣军营粗汉已习惯了。”他抿了抿嘴唇。 见皇帝端着碗的手还悬在空中,王从训默默接了过去,讲起礼来居然有些腼腆:“多谢陛下……” 咕噜咕噜。 一口气直接把大半碗热热的蜂蜜水喝完了。 “呵呵。”皇帝哑然失笑,道:“我听刘公说你是赵人,好些年没回家了吧。” “嗯,邯郸人。”王从训点点头:“家里耶娘都死了,没什么好回的。” “可有家室?” “有过,妻子皆死于兵祸。”如同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不说了,陛下在此安坐饮酒,某先杀几个岐贼,为陛下助助兴!” 话音落地,张弓、搭箭、瞄准、放弦一气呵成。 嘣! 一名正在鞭挞军汉的牙将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娘的!” 牙军们一阵骚动,纷纷后退,同时抄起牛皮小盾护在脑袋上。 这下,被驱赶着攻城的老百姓以及普通士兵没人管了,都止步不前。 “不许退!”李继真见状,不由得怒火中烧,策马上前甩起鞭子照着军汉们当头打下。 “快,继续冲。” “再呱噪,杀了你们。” 军士们沉默着,一个个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李继真。 忽然,一名军汉抄起盾牌,砸向马背上的李继真:“我看兵马使真是饿了!” “谁敢造次!”李继真抓住缰绳,稳了稳身形,正要拔出刀来威慑,右手又吃了一把力道。 “下来!”七八双手伸上来,直接将李继真扯落马。 军汉们嚷声道:“冒着严寒顶着箭矢出来攻城就对得起大帅了,你这厮还敢折辱我等。” “杀了他。” “对,自投朝廷去也!” “圣人就在楼上,砍了李都头当投名状,转危亡为富贵。” “我来!”一个麻子脸军汉冲出,扯了李继真的兜鍪随手扔出去,一刀斩下。 “……” 李继真翻身就要挣扎着起来,却被一通乱脚踹倒。 噗! 鲜血喷溅。 都头圆圆的头颅滚了几步,被麻子脸抓起。 随即,这几排攻城的军士炸开了锅。 有人扔下撞门硾往回跑,有人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有人跑来看热闹,有人朝重玄楼上喊话。 嗖! 王从训又是一箭射出,正中攥着李继真脑袋,喊话要投降的麻子脸。麻子脸眼神里满是惊愕,缓缓倒地。 “卿……何故?”皇帝不解地问道。 王从训不理会,继续搭箭,同时大吼道:“放箭!!!射住叛军阵脚!” 表情木然的神策军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拿起弓弩乱射。 嗖嗖嗖! 蝗虫般的箭矢射出,临阵叛乱的凤翔军不得不退回,转身和目瞪口呆的牙军相互砍杀起来。 “杀杀杀!” “挡住!” 几千人瞬间操起长槊隔空互捅。 老百姓散了一地,到处跑,哭喊着,趴着。 “平……”李茂贞乱字还没说出口,突然生生顿住了。 李晔在楼上看得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这画面也太荒唐了! “哈哈哈!信儿,邀击!”把守景曜门的杨复恭狠狠一拍城垛,喊道:“破阵追敌,百步为限!” 杨守信抱拳行礼,领着军校们下去了。 玉山军除去作乱的一部分,总共还剩下三四千人,此时都被聚集起来列阵,出城作战。 “重玄门开了!”突然有人大叫一声。 刚刚走到城墙的杨守信望去,重玄门果然开了,数百骑卒驰骋而出。 杨守信一阵激动,对正在整理队形的玉山军士们慨然道:“各位想必都看到了,天威军已派出骑卒助阵。天子就在重玄楼上观战,不可使圣人小觑了我们,打赢了,圣人有赏赐。” 听到有骑卒出城作战,圣人稍后会有重赏,军士们脸上的表情才丰富起来。 景曜门打开,三千多军士快速出城。 文武百官和百姓们都投来目光,希望他们能够打败乱军。 李茂贞匆匆调来援军。 虽然去攻城的几千儿郎临阵吵起来乃至大打出手,但他还是想保回来。 六千多援军排出的是个弧阵,重兵分在两翼,中间是四排刀盾手。 大阵缓缓推进。 楼上的神策军惊慌失措,铺天盖地的一波箭雨蝗虫般覆盖而来。 “当当!” 军士们招架箭雨,大阵几乎不动了,人群喧闹起来。 “孽畜!”李茂贞急得跺了跺脚,都不愿死战么? 五十步,对面的玉山军就地停了下来,密密麻麻的弩手从盾牌后露了出来,射出一波箭。 这个距离的箭杀伤力就非常强烈了,不少岐兵开始后退。 “转而逃者,皆斩!”李茂贞也顾不得指挥了,直接带着牙队冲过去堵住大阵尾巴。 但牙队拦得住中间拦不住两边,堵住左边堵不住右边。 “杀杀杀!!!” 玉山军排头槊阵涌上来,两军槊手在空中互捅起来。 哒哒哒! 两边槊手皆急速上下抖动杆子,试图使对方脱手。 “骑卒来了!”随着天威军的几百骑兵和凤翔军的骑兵交战起来,李茂贞派出的六千援军大阵直接开始后退,如同泥石流一般,连带着李茂贞也被包裹着动弹不得。 王行瑜见状,调转马头,喝道:“岐军磕了门牙,且回营!” 远处的叛军大队看到攻城的人马大乱,顿时一阵喧哗。 这还怎么打? …… 第14章 进退维谷 重玄楼上,看着倒卷回营的叛军,李晔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过家家似的就崩掉了李茂贞的大牙。 看来这厮对军士的约束力也不太行嘛。 没见李克用、朱全忠、杨行密、孙儒、秦宗权那等人,打一仗动辄阵亡上万人。成德军与李克用交战,五万甲士被斩三万余人,剩下的残军尚且有序撤回镇州,可见其耐度。 主要是心不能乱啊。 皇帝不跑,这不也能打打么。 “善。”李晔心情大好,拍了拍王从训的肩膀,不吝赞赏:“真勇士也,明珠蒙尘沧海,罪也。若非刘公慧眼,朕失一臂膀矣!多读读兵书,他日当为帅,做万人敌,成钟鸣鼎食之家。” 李晔已决定。 晚上便问问掖庭令,择一朴实宫女嫁之。 “另外……”皇帝打量着城下的累尸,以及被冻得硬邦邦的岐人尸首,悲天悯人道:“国发大盗,致人民死无葬身,朕不忍。宜付有司,诏收敛岐人、百姓,以棺木为封,合头、身下丧。” 于是很快就有官员组织人手,出城将满地被积雪覆盖的残肢断臂人头用竹筐装起来。 对面叛军大队看到,喧闹的军士顿时安静了下来。 袍泽为大帅战死,大帅却不收尸,而被犯的圣人竟然还怜悯…… 想到若死在城下的是自己,也会被圣人安排官吏妥善安葬。 一时间,有人开始羞愧。 比起士气低落的叛军,城内则一片欢呼。 自政变落败,久久没有再来见过皇帝的杨复恭,一番慨叹后终于也来找到李晔。不过由于西门重遂这帮敌人在,主仆俩没有近距离说话。杨复恭被士兵们簇拥着,远远朝着李晔一拜。这厮已老了许多,与记忆中的强势截然不符,白头发都长了很多。 “圣人还好么。”老贼的声音有些沧桑。 他知道,若不是皇帝居中隐忍,朝野早就痛打落水狗了。 西门氏等人也不介意再联起手来将他彻底打倒,砍了脑袋送给李茂贞谢罪。 “尚可。”李晔点点头,深深道:“我还记着军容的功劳。李茂贞求山南之地军容可知?” “老奴知矣。”杨复恭的心紧了起来。 难道要把山南送给李茂贞,以求叛军退兵么。 “哈哈哈,军容想什么呢?”皇帝哈哈一笑,直勾勾地看着他:“我是说,山南绝不会给李茂贞。军容六百假子,多为节帅,如今李茂贞盘踞京城,或可使外宅郎攻凤翔。” 外宅郎君现在就杨复恭使得动,这也是皇帝愿意握手言和的主要原因。 如果杨复恭脑袋没问题,就该让山南、龙剑、武定等镇举兵,去抄了凤翔贼窝。 “老奴省得。” 他早派人去汉中、龙州各地联络义子们了,不出意外这会已有数路大军上路。 这时,李晔又看向西门重遂:“乱军各怀鬼胎,皆坐等盟友出头。若勠力同心,长安岂得守?今日攻城,岐贼甚至闹出阵前杀将兵变的闹剧。其军心已乱,不如下一诏,曰,得李茂贞头者,以凤翔节度使赏之,激其部众反正。” 西门重遂看了眼皇帝,没想到乱军非但没吓到皇帝,一通反而把皇帝胆气打出来了。 这诏书放之前,肯定下不了。 但现在么。 能下。 岐军临阵杀将兵变,甚至裹挟着李茂贞后退…… 不用问,这厮靠杀戮立的威定然大跌了。 无论是部将还是牙内列校,还是邠宁王行瑜这些盟友,能没点想法么。 放眼天下看看,有几个节度使是靠合理合法的手段上位的? 河北那边,有的是一句话不对就被宰了全家的大帅。 “下。”西门重遂很快做出了决定。 …… 汉中通往凤翔的羊肠小道上,豹行军停下了脚步。 该军三千骑卒,一人两骡,有驴一千余匹,运输辎重。山南节度使杨守亮做出调整,再抽调七百匹马,增加脚力,令其快速穿过秦岭入境凤翔。他刚刚接到义父的使者,言:李茂贞主力尽出,已去京城,急击勿失! 这正是偷家的好机会。 大部队则依然甩火腿慢慢走着。 在京城的义父,杨守亮不是非常担心。 长安城高墙厚,若非太大,当是比肩统万城的要塞。神策军虽不堪战,但人多势众,别说七万多个壮汉,就是七万多个女人站在那么高那么厚的墙上,也能磕掉李茂贞几颗大牙。况且,李茂贞敢全力攻打么,不怕失了主力被捅刀? …… 长安城外。 李茂贞焦躁不安。 本以为大军兵临城下,朝廷自会心胆俱裂,乖乖就范,满足他的要求。 谁曾想,小皇帝居然没跑!这下让他进退维谷了。 继续打吧。 且不说攻入长安可能引起关东方面晋、汴、陕等镇的高度关注,遣使来责问。 便是目前的军心,也打不起硬仗了,再冒着严寒猛攻几次,难道不会被部下梦中摘了头。 加上担心王行瑜之辈趁机下手,李茂贞感到非常恼火。 可不打吧。 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结果什么没捞到就灰溜溜的跑了,岂不令人轻视。 若是皇帝见好就收赐他一诏就好了。 光明正大奉诏退兵,总比现在进退两难强得多。 “哎!” 李茂贞忍不住一跺脚。 最大的失策,便是没想到皇帝这么强项,就坐在城里等他。 这李氏小子可真他妈能折腾啊! 李茂贞暗暗发誓,千万别落到他手里,不然他会对皇帝施以百般折磨,以解今日之恨! “大帅。”突有幕僚进来。 “有事快说!”被人看见自己恼羞成怒的样子,李茂贞更是火冒三丈,一脚踹去。 幕僚心头咒骂几句,从地上爬起来,道:“朝廷下了三道诏书,以箭射出城。” “念!” 幕僚看着帛上的内容欲言又止:“中、中书……” “老子让你念!!!”李茂贞一把掐住幕僚脖子,口水喷溅:“惹得性起,活烹了你这腐儒!” “中书门下:诸道诸军诸进奏中外将士,兹李茂贞罪当族诛,绝其苗裔。得茂贞首者,以凤翔节度使赏之!”幕僚一口气念完。 “还有呢。” “授王行瑜骠骑大将军,拜平章事,赐紫衣,兼使相。” “收四镇阵亡健儿。” …… 闻言,李茂贞一屁股瘫坐在地。 器械不足,士气低迷,盟友的愿望已被朝廷满足,这仗还能打下去吗? 他突然想起了起兵时反对他的幕僚:“土德未厌,人宾不服。鼎之轻重,岂可问哉?窃为大帅不取也!” 可惜被他烹杀了。 李茂贞现在真的有点后悔了,也许该听听那二位的话。 出来在军营里逛了一圈,心直接凉了大半。 军士们窝在帐篷里,喊声如雷,或席地而坐,喧哗叫嚷,上级不能制。 更有人不断喊着回凤翔算了。 李茂贞持节凤翔也没几年,靠的还是朝廷的名分。 再经营个十年,或者此番卑凌王室成功,杀宰相、杀中官、取了山南,也可以出一波风头,让那些匹夫收起腌臜心思夹着尾巴做人。 可惜一样没做到,反倒被轻视。 “父帅。” 长子李从俨提心吊胆的靠了过来:“皇帝拒不就范,王行瑜之辈亦不可信。事已难为,再等下去怕是有人作乱,要我父子的脑袋……” 说到这,李从俨压低声音:“不如儿召集信得过的兄弟,后半夜从速拔营,我父子一会就走,先回凤翔再说。留得山在,不怕没柴。厉兵秣马两三年再来长安,教那小皇帝封父帅当岐王。何如?” “你!”李茂贞有些吃惊。 儿子都不同心了! “急报!”正踌躇间,又一军校到来,低低道:“大帅,王行瑜那厮要跑了。” 唉,他就知道王行瑜难以相信,忍不住瘪嘴痛骂:“坏我大事!” …… 邠师大营,王行瑜在羊皮毯子上摊开地图,十几个亲信围在身边,有人试探着问道:“瞅准机会,做了李茂贞?” 王行瑜沉默不语,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不知道李茂贞回去会走哪条路呢。 真想干一票大的呀。 第15章 树倒猢狲散 以利聚之,以利散之。 得知王行瑜撤军,入长安无望,李茂贞最终还是跑了。 只是,朝廷以凤翔节度使悬赏他的人头,害怕军士作乱的他连骚动的大军都没带。父子二人半夜在数百亲信的簇拥下匆匆西去,没说的,回凤翔再计较。人在江山在,李茂贞并不灰心,哪个成大事没吃过瘪?便是如日中天的李克用,当初不也被朝廷打得仓皇北遁大漠么。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过醴泉、乾县,抵达武亭川的时候已是十一月十一的晚上了。路不远,但速来狡猾的他担心被其他节度使偷袭,故而没走大路。蹚过小溪再走半日就是岐阳县,老虎即将归山林的李茂贞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掏出干粮慢条斯理的咀嚼,可是刚吃了几口,就听到一阵狗叫。 小溪对岸,一只老母狗叼着小狗在月色照耀下泅渡。 三三两两围坐着进食的军士们莫名心一紧,有那警惕的随即从马背上取下甲胄穿戴。 果然。 轰隆隆的践踏声从远方传来。 凛冽夜色撒下幽光,借着皎月的清辉,众人看见溪水对岸出现了一个黑点。很快,黑点变成一条线,斗大玉盘使得这条线看上去闪闪发光,随即就如下饺子般,飞快策马涉入小溪。 看样子非常慌张,就如身后有恶鬼在索命。 为了争渡甚至不惜自相践踏,不时有骑士被砍落马背,掉进冰冷的河水扑腾呼喊,回应的却是袍泽的一刀。 “是我军!”小溪这边,李从俨认出了这波骑卒,恨恨咬牙道。 “怕是出了事!”军士们纷纷站起。 “莫不是雍县爆发了军乱?” “管球,老子去也。”一名军士翻身上马,掉头便往北跑。 “对不住了大帅!”牙将何潮草草冲李茂贞拱了拱手,便也窜进茫茫黑夜中。 “说话,你们是谁的部下?”李茂贞忍不住吼道,他的心已乱到了极点。 河对岸没人回应他,只是有军汉大叫道:“凤翔已被山南军占了,大伙各自逃命去吧!” 李茂贞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竟然罕见的没有暴怒。 李从俨打马跑来,哭丧着脸低声道:“快走吧,被人认出来,我父子危矣。” 现在看来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再不跑只怕就要成了有心人的战利品。 这是李从俨不敢想象的,李茂贞也不敢冒这个险,毕竟他当初就是这么起家的。上一任节度使李昌符作乱,谁料部下都生了异心,于是只得狼狈出逃,结果半路上被牙军杀了全家。奉命追捕的李茂贞赶到,宰了这些牙军灭口,抢了头颅回去邀功,这才当上凤翔节度使。 难道他也要步前任李昌符的后尘吗! 凤翔这个帅位莫非有诅咒?历任节度使竟皆不得善终! “快,派人去雍县,让李继侃收拢败兵,北上到泾州长武军城汇合。” 到了现在,李茂贞想得起的能信任的就剩下了义子李继侃。 至于其他将校,尽是些锦上添花的杂毛腌臜。 很快,刚派出去的亲信又跑了回来,只是脸上已无半分敬畏之色:“河对岸溃兵言,李继侃那厮已自立留后!让你别回了,免得落下弑父骂名。” 这个噩耗让李茂贞彻底傻眼。 “继侃逆子,鲜廉寡耻,貌恭敬而心不服,竟然叛吾!” 陡然一声叫骂,李茂贞肥壮的身体就像面条下了锅一样软软瘫倒。 他知道凤翔已然再回去不得,此时不赶紧离开,身份暴露恐怕真会被溃兵砍了去投长安。 “北上,即刻北上。” 缓过劲头来,李茂贞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果决,没有丝毫犹豫:“去长武军城!” 只要给他一座城,他就自信能东山再起,灭了继侃逆子。 然而,李茂贞的“北上”之路可谓是步履维艰,刚离开武亭川,迎面就遇到一群溃兵,不由分说就来砍,要夺马。运气不好的一把被拽下马来,劈脸几刀斩下。 马队完全瘫痪,李茂贞暴跳如雷,却没有一点办法,他甚至不敢让这些骑卒去杀退这些溃兵。他担心不知从哪片野林子里又窜出溃兵来,冲到他身边杀掠。 “马不要了,留给他们,绕道,绕道走。” 危急关头,李茂贞果断得很。 只要他还活着,他日卷土重来杀回来,现在抢他东西的人都得死! 几百匹马和马上的财货勾走了溃兵们的注意力,谁还顾得上那个仓皇逃窜的‘肥猪’呢?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天灰蒙蒙亮的时候,李茂贞一行百余人顺利赶到了邠州边境的麻城,准备在这休整一下。待收了边陲几个镇将的兵马,就回去收拾了继侃那逆子。 至于长安城内的李晔小儿,还有那些大臣,害得他落到如此地步,可恨至极! 有朝一日,定锤杀之。 一边想着重整旗鼓,一边朝着麻城走去。 可走了没两步,出奇安静的小城引起了李茂贞的高度警惕。 太安静了。 虽说兵连祸结数十年搞得十室九空,但是这种边野小城不至于连狗叫都无。 他突然想起了早早跑路的王行瑜。 此地已是邠州地带,那背信弃义的孽畜会不会…… 一念及此,李茂贞转身就走。 “嗖!” 飒飒风声里,一波箭射到了五步外。 “我说,你们就别走了,大帅早就在这等着了。”嘻嘻笑声突兀响起,不远处的林子里冒出憧憧人影。一个个精干的汉子叼着烂草根,好闲暇的瞅着李茂贞,看服饰正是邠宁将校。 “那是李茂贞么。” “凤翔的溃兵这两天不少啊,昨晚抓了几个岐人一问,却是老巢被山南军给占了。” “哈哈哈。” “大帅说李茂贞会走这里,真被我们逮住了呀。” …… 大顺二年十一月十六,怒风走石。 离邠州不到百里的麻城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规模军城。每年防秋的时候才来兵来,平时萧索得紧,只有一些小吏,而近日却喧闹不已,空城被黑压压的军士围得水泄不通。 第16章 麻城 军士们嬉笑怪叫,故意把大鼓锤得咚咚巨响,震得麻城那低矮的土墙宛如在瑟瑟在抖一般。可不管这些邠州军如何声势雄壮威风,却不肯发起进攻,只是围着麻城。 同时,土陂上还不断有人朝着土墙内喊话:“岐人们听着,早些出来归顺邠帅,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军校,邠帅都会予以重用。若是执迷不悟,打破了麻城,皆死……” 一拨喊累了,马上又有一拨人来交班。 就这样喊了好几天,也不见围城的军士们要进攻。 但是,邠州幕府的坚持喊话到底还是有意义的,最开始一整天下来,只有一两个人半夜偷偷翻墙出来投降,甚至没人。麻城的土墙又低又矮聊胜于无,直接跳下来也摔不伤。后面陆陆续翻出来的岐镇军校就越来越多了,到今天黄昏已经有七十余人走出了那小小的黄土寨。 围住这座军城的,正是邠宁节度使王行瑜。 而被重重包在里面的人,则是虎落平阳的凤翔节度使李茂贞。 “岐帅跋扈,执意起兵犯上作乱,我是左劝不得右劝无果,只得带兵跟去长安,以免岐帅对天子做出傻事来。如果岐帅能听听我的话,又何至于今日呢?我作为宰相,虽说剿灭贼人是理所应当,但现在与岐帅兵戎相见,也是迫不得已呀!若不是朝廷要他的命,以我和他这些年的深厚交情,我又怎么忍心下得去手!公等既已弃暗投明,以后可不要学岐帅的做派。” “那些不肯出来归顺朝廷,继续撺掇岐帅作乱的歹人,本相也一定不会心软地!” 王行瑜穿着长安城下圣人赐给他的紫衣,嗓音有些呜呜然,糙脸上还挂着几颗伤情的泪珠。 但那双小眼睛,却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残忍和得意。 刚刚“弃暗投明”的岐镇将校和幕府文武纷纷表达对王相公攘乱定国的敬佩。 实话说,就在撤军当夜,王行瑜还怕得要死,害怕李茂贞恨他这盟友背信弃义,兴兵来伐。但当他从抓到的凤翔溃兵口中得知,山南节度使杨守亮趁机偷袭攻占了李茂贞的老巢,便尽起帐下兵马,沿岐、邠边境布防。意欲先下手为强,学那李克用杀了邻镇节度使,窃取之。 李茂贞半个月前还威风得紧,却哪想得到在盟友手里摔了个大跟头。 仓皇之下,李茂贞带着随从百余人钻进麻城避难,也由此被近两万邠师包成了饺子馅。 可就看着要被摘脑袋了,王行瑜却都勒兵不前,只是一个劲的劝降。 这其中的原因在于邠宁幕府的建言。 王行瑜本打算一口气踏平土城,将他的好哥哥杀死在烟尘中,但幕僚们言之凿凿。 说他先是背叛朝廷,投靠朱玫,追杀先帝。又背叛朱玫杀了恩主全家反正,今年又背叛朝廷作乱,现在又突然背叛盟友对昔日故人下毒手,传出去名声就彻底臭了。无论朝廷还是藩镇,都不会再相信您。您现在是宰相,这种事得隐晦些,毕竟还要在关中混不是? 王行瑜想想也是,便向幕僚们请教,怎样对待岐帅才好。 他绝不愿意放了李茂贞,可又有些举棋不定,虽然他不在乎名声,但也不想被关内藩镇齐齐唾弃。秦宗权便是因为屡次作恶,遭到四方上下的一致声讨,他不想后尘。 然后幕僚们望着小小的黄土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狡猾而又聪明的王行瑜马上就找到了对付的办法。 “我可是让你投降,要送你去长安接受安置,是你自己不识好歹的。” 于是,王行瑜紧紧围住麻城,劝降李茂贞的随从,安安心心等着李茂贞死在土城里。管他被部下斩了头颅还是自杀,或者饿死冻死,总归不是他下的手!他只是要劝降。 这才多少日子,李茂贞身边的人已经十不存一。 除了几个收养的孤儿亲兵,以及李从俨,“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已堪称寡人了。而且将他逼入绝境的人正是天子、朝廷官吏、山南节度使杨守亮、王行瑜、跋扈部下、畜生的溃兵,还有那被他当成亲儿子的义子——李继侃!他好恨,恨不得把这群人寸寸傑杀,吃肉饮血捣碎, “嘶……” 饿了四天四夜的李茂贞只觉得腹痛难忍,双眼冒重影,他不得不扶着一颗小树撑住肥壮的躯体,以防止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正值壮年的李茂贞一顿饭可以吃掉两条彘肩,喝一罐蜜水。现在饿的半死不活,连小树都想抱着啃一啃。可惜树太小,他力气太弱,啃不下来。 “呜呜呜……”想起从前的日子,李茂贞居然放声大哭。 若是天子允了他山南之地。 若是西门重遂答应他的要求杀了杨复恭。 若天气没那么寒冷。 若健儿们听话,不至于打一仗就想着闹事作乱。 若杨守亮没有趁机偷袭。 若义子李继侃没有背叛他自立留后。 若没有遇到那群溃兵被抢了马。 …… 为什么贼老天专门盯着他这个苦命人折磨啊! “大帅,外面冷得紧,到屋里坐坐吧……”劝说李茂贞的是他收养的孤儿亲兵,跟在他的身边已经快十年了。 “叫大家都进去吧,凑在一起还能说说话。” 然而亲兵却低着头一声不吭,李茂贞虽然已经饿得脑袋发昏,但如何看不出端倪来,登时就发火了,虚弱的一巴掌打在亲兵肩上,黑着脸问道:“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不待回应,李茂贞想到现在的遭遇,怒气渐渐消了,伸手将亲兵拉了起来,低低道:“是不是他们也背我而去,投王行瑜了?” 亲兵只是抹着眼泪点点头。 李茂贞勃然大怒:“叛贼,叛贼!我早该杀了这些无情无义,卖主求荣的孽畜……” 他一面有气无力的骂,一面蹬腿发泄着。 这座小小的军城早就废弃多年,原本还有几个泾原军幕府派来的小吏,看到大军开来,也溜了,以至于这破地方竟找不到一点吃的。而且,李茂贞轻装北上,没带多少干粮,现在突然被困在这,除了有井打水喝,渴不死,一行人竟是只用了两天就将能找到的食物全吃光了。 此后三四日光景,仅存的几匹马也吃没了,随从们便开始半夜偷偷翻墙了。 一开始,李茂贞还试图遏制叛徒,发现有人跑立刻斩杀,被抓回来也是残忍折磨致死。但每天夜里还是有人跑,最后连几个从成德服役时就跟在他身边的牙将都不辞而别,如今只剩一个十六岁的亲兵郎和儿子李从俨还陪在身边,其他出生入死的部下们都陆陆续离开了他。 李茂贞的声音越来越小,骂的疲惫了,几行眼泪又扑簌簌滚落。 他看了看瘦得跟猴子似的亲兵郎。 “三郎还不走?” “大帅,三郎不会走的……”三郎的嗓音低得像蚊子。 这让李茂贞多少有些慰籍,但他又黯然道:“你,你还是走吧,你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想看你白饿死在这……” “大帅。”三郎吃惊的看着李茂贞。 “滚,不滚,宰了你吃肉。” “我不走……” “嚯……嚯嚯……”李茂贞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只是与以往的意气风发不同:“你还小,活命去吧,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 “大帅…” “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李茂贞大声呵斥着这个忠心的孤儿郎。 “赶紧滚吧,一直聒噪惹得我烦心……”随着一阵叫骂,李茂贞竟然撑着小树别过身去。 孤儿郎站了起来,顿了顿,杵着棍子走了。 也就在此时,李茂贞吃力地搭上箭,朝着孤儿郎背心射出。 “嘣!” 瘦小的身影应声倒地。 李茂贞这才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在孤儿郎身上踢了两脚,确认死透了,又靠着土墙坐下来,用沙哑的哭腔念叨着:“三郎,你别怪我,你不走,吾不忍杀你。” 说罢,李茂贞发狂般的抱起孤儿大口啃食起来。 他并没有绝望,他不相信整个凤翔所有将士都背叛了他。 所有人都是忠诚的与所有人都是歹徒,在这个世上是一样困难的事。 他等待着…… 李茂贞的嘴巴上、面目上、鼻子上、双手沾满了血,吃了一会,他忍不住一阵笑。 他在嘲讽半个月前还在找他共谋大事他的“盟友”王行瑜。 敢想敢干,不敢背骂名? 哈哈。 不会以为穿上紫衣就真是个读书人了吧? 军城外,王行瑜早就等得心痒痒了。从围住麻城到现在这么久,跟在李茂贞身边的人也都出来了,可李茂贞就是迟迟不死,他一度产生了派人翻墙进去将其弄死的念头。 可一想到坚持了这么多天,半途而废又不划算。 与此同时,还有则好消息从雍县传来,杨守亮和岐镇的余部打了起来,主要是李茂贞布置在关隘地方的部队,比如大散关镇将、太和关镇将、安戎关镇将、大震关镇将。 想到这。 王行瑜决定留下一部分人马继续围困麻城,等李茂贞死,若再过半月还没断气,就一刀砍了,他没那多耐心继续等。至于他本人,则领大军西进,趁着山南军、岐军交战,占占地盘。 实在不行,抢一把也是很好的。 泾原镇还是太贫瘠了,养不起太多甲兵。 第17章 望仙台 冬至。 大明宫,太液池。 今日天萧云沉,薄暮冥冥,又降下一场大雪,晨曦晦暗得竟像晚上。放眼看去,湖面墨绿如渊,飘雪无声坠落,真是赏心悦目。望仙台就建在南陂上,一座六层木楼,观水听雨。 旁边还有一所二进别院,供侍卫、御官临时落脚休息。 许是叛军既退,这几天皇帝兴致极佳,既不回紫宸殿也不去播润妃嫔,就在望仙台楼上和几个女御寻欢作乐。白日听雪赏湖,作诗成文,晚上嘻嘻哈哈的笑声甚至持续到半夜。 西门重遂来过两次,数落圣人好不稳重,孰料皇帝无所谓道:“军政自有枢密使与朝臣处理,问我干什么。再说当今这天下,我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啊,哈哈。” 西门重遂顿时无言以对。 他想过圣人会借这次叛军退兵的机会收威权,也怀疑过圣人躲在望仙台里阴谋对付他,为此还派人来偷听过,但没料到圣人居然是这副彻底放弃的做派。不就是藩镇逼宫么,竟委顿至斯,自甘堕落?这倒是让西门重遂好好反省了一下,觉得控制过于严密了。 “叮,当……” 铜炉里熏香迷漫,靡靡丝竹之声悦耳。 鹅黄绒地毯上,女官仙人半卧。颔下几滴酒水滚落,嘻嘻一抿,红唇立刻泛着湿润的光泽。然后,一双光臂揽过皇帝,让其枕在自己丰满白皙的大腿上,眉目间,笑意盈盈。 “醒居望仙台,醉卧爱姬膝。天下不识皇……”宰相联袂而至,长吁短叹。 淑妃何氏从别院走出,率一众侍卫、宫女见礼:“杜相,刘公,李尚书。” “惶恐。”宰相回拜。 何氏苦笑:“三位相公可是有政事要找官家?” 杜让能点点头,语气自然且亲近的问道:“听说圣人病卧在望仙台,臣等特来探望。” 何氏闻言,脸色铁青道:“医官言,是被乱军惊吓到了,我却说他是被那几个狐狸精勾了魂。” 李溪刚要安慰几句,就见杜让能在给他使眼色,连忙改口道:“还有劳指引,臣等既然已经来了,怎么都要见见圣人,诸多未定论的国事,也须和圣人计较计较。” “那好。”何氏摆了摆手,只让两个侍女跟着自己,然后走在前面。 沿着湖边走了会,又拾阶而上百十步,何氏一行人来到一座尖暗红色的八角楼下。 何氏顿步,表情木然的说道:“他在三楼,那些骚狐狸在里头,我就不进去了,望仙台没有闲杂人,言行无忌。” 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开,头也不回,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染上恶疾似的。 杜让能与刘崇望对视一眼,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上得三层,就闻到一股莫名其妙的香味,循着味儿拐过走廊,就被一队武士拦住去路。 “刘公。”见到恩主,王从训抟手,行了一拜。 刘崇望黑着脸:“圣人何在。” “随我来。” 于是又走了大一圈,绕到朝太液池的那面,已经可以听到嬉笑、乐器的靡靡之音。 杜让能还没敲门,竹门自然推开。 一个笼着薄紫纱,光着白嫩小腿和玉足的女官端着托盘走了出来。三位宰相只看了一眼,整张脸就涨成了猪肝红,手脚无措退到一边。那女官粉面含春,恨恨地剜了一眼王从训,王从训魂都飞了,呆呆的看着脚丫拐过廊柱,直到消失。 接着,雅舍响起腾腾脚步。 “来了来了。”皇帝让几个女官从另一个门走。 这样的尤物藏在春闺才是正理,让人看到都害怕被惦记上。 皇帝则整理好桌案,有一茬没一茬的翻着带来的书本。 待屋里彻底安静,杜让能才脱掉履进入。 “太尉。” 皇帝坐直身体,向三位宰相致礼:“有点乱,卿等随便坐。” 又招呼赵氏:“如心,上茶,上点心。” “圣人雅兴。”瞧着满目狼藉,杜让能简直不知说什么:“圣人不自爱,老臣痛心。” “哈哈。”皇帝嚼了几粒胡豆:“太尉想什么呢,闲来无事嘛,和女官们聊聊天。” 杜让能老脸通红,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臣等今日来,是有四件事与圣人商榷。” “军政大事为何不找枢密使?”说着,皇帝拿书遮住脸:“我不听,不听。” “臣等是皇帝、唐社稷臣,非西门氏家奴,圣人诚不用,自可诏黜。”杜让能的心就像被扎了一针,难受得紧,叹了口气,就要起身告退。 “哎呀!” 皇帝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急道:“太尉这是干什么?何至于此呢。是不是枢密使又找你们麻烦了?他肯定也是无心的,再说,枢密使是我的臂膀,掌内外传递,诏制受授,你们找他商榷也是宫廷制度。不是有事要说么?如心,扶太尉坐下。” “唉,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如此不堪,不坐为上。”杜让能沮丧不已。 分明圣人之前都还好好的,不像这个样子,连叛军攻城还敢守坐在玄武门……怎么这几日就渐渐堕落,乃至整日躲在望仙台上和女官们鬼混作乐呢。那帮恶奴到底干了什么,让皇帝意志消沉到这个地步。 刘崇望也提起衣服站起,躬身行了一礼:“老臣心感憔悴,头晕目眩,肢体无力,可能是受了风寒,请允许老臣回去休息。” “啊?都要走?” 皇帝给自己倒了一盅蜜水,靠在椅子上喝了两口,沉默了一会,才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道:“那就准奏,都回家歇着去吧。有事找枢密使,南衙北司要众志成城啊。” 杜让能看了看李晔,不由得摇了摇头,颤巍巍走了出去,背影失意之极。 “陛下……”礼部尚书李溪欲言又止,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皇帝一挥手:“你也走吧。” 雅舍又只剩下皇帝和赵氏。 “大家伤了太尉的心。” “伤的就是他们的心。”皇帝脸色变得严肃,不见前一刻的放荡不羁,问道:“念念最近捡选的奏章吧。” 第18章 骚狐狸 于是赵氏便从角落里抱出一摞绢本,挨着挨着读起来。 “礼部请改元景福,以旦日为景福元年正月初一,重修崇玄历法,以资庆贺。” “礼部请定来年二月开科取仕。政事堂以为战乱频仍、学子进京尤难,推迟到三月底。” “礼部请于除夕前择日祭祀,告皇天、厚土、太庙。” “礼部请……” 皇帝听了一会,打断道:“礼部的就别念了。” “西川进奏院再呈王建表章,请授节度使,宰相皆不复诏书。进奏官遂语出不逊,略曰:举头望日,不见长安。又曰:军情羁甸,朝廷刻薄,未料使帝青衫行酒。京兆尹发卫士围西川进奏院,尽投官吏下狱。又流言滋生,曰:蜀帅有功,不当不授……” “东都留守急报,朱全忠引兵东犯……” 谁料皇帝又幽幽道:“现在管不了的事也不念。” “枢密使新建禁军三部。一曰龙捷军,兵额三千人,北司遣使往陇、延、夏州买马七千匹。又择武官出京,往陕、蔡、河阳、兖、陈、商各州招良人,为龙捷骑士。” “一曰英武军,兵额七千人,亦募关东、河陇人,分左右厢,设指挥使。一曰保国军,兵额八千人,分四都,设兵马使四人。计增兵一万八千人,马七千,列校、吏数百人。” 这个好。 军队太重要了。 现在虽然自己握不住,但至少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治藩镇喜欢跑来长安闹事的急务。 兵权的事情不能急,得慢慢收。 不过,这三部禁军的统帅会是谁呢。 “谁主之?”皇帝问道。 “枢密院主之……”赵氏娓娓道来。 听完,李晔沉默了,这老猪倌的安排真是针插不进。 光禄寺太官丞刘仙缘前番守城出了风头,西门重遂眼见神策军不争气,有心收买勇士,当场就许下承诺要拜刘仙缘兵马使,现在增兵第一个就点了此人,令其执掌龙捷骑士。 王从训的勇武也是那日在场人都看在眼里的,中官们早已接洽了好几次,要收他当假子,已知的有西门重遂、刘景宣、韩文约、仇文道。不过王从训好像不喜欢认爹,但他显然也明白要和中官打好关系,是以拒绝后送了礼物。 安慰嘛。 收儿不成仁义在。 收儿大户西门重遂也不着急,他清楚这种勇士不容易收,慢慢相处就是。 早晚有一天会愿意的。 于是大手一挥署为英武军左厢指挥使。 至于其他将领。 要么是中官们的假子,要么直接就是飞龙院出身的武宦来担任。 比如西门重遂膝下的猛将西门元元,充英武军右厢使,另一个儿西门栗充保国军使。 比如左神策军中尉刘景宣的假子——刘采希,充英武军使。 相应的。 这次出了大丑的神策军被西门重遂一通铁拳整顿,超过一百名军校被解除职务。另外还有不少大头兵被驱逐,每天长安各座城门都有军人背着铺盖卷离京,数量估计不下万人。 总的来说,西门重遂关于禁军的调整,李晔是能接受的。 刘仙缘、王从训这两个猛人,其实已经算他的人了。 “大家,还有一事。”赵氏又说道:“李茂贞义子李继侃夺了凤翔帅位,自立留后,正率余部与山南军交战,上表请授旌节。山南节度使杨守亮亦上表,请以击贼巢穴之功授岐帅。” 这事,短时间内是难办了。 山南节度使杨守亮趁机偷袭了雍县,打得岐军散得到处都是。 现在人家觉得有功,问朝廷要凤翔节度使。 给不给? 李继侃趁山南军偷袭之机,直接自立留后,让老父亲李茂贞别回去了。 这厮也觉得自己有功,也问朝廷要名分。 给不给? 还有个王行瑜。 之前朝廷下诏放话:“有得李茂贞首级者,以凤翔节度使赏之。” 老王随即变老六,背后一刀捅得李茂贞生死不知。 现在李茂贞不知是死是活,也不知在哪,但大概是被落井下石的王行瑜给堵住了。 过不了两天,可能也要请兼任岐帅。 一个镇三方势力相争。 难办。 只能等这三路鸟人分出胜负了。 “大家伤了太尉的心,要遣使去杜府安慰安慰么。”赵氏突然又问道,非常关切这件事。 她认为,皇帝今天对太尉的态度恶劣了,直接大喇喇的“准奏。” 又是什么“那就回家歇着吧。” 简直粗暴。 “你怎么又提这事?”皇帝顾左言他:“我也伤了淑妃的心,你怎么不说说。” 他又不是疯子,当然不是平白这样折辱宰臣。 只是其中苦衷没法向任何人解释。 杜让能是聪明人,情绪缓过劲来琢磨两天是能明白的。 “淑妃……”听皇帝提到淑妃,赵氏脸色尴尬:“大家今晚或许应该去长安殿和淑妃聊聊。” 这些日子,围在皇帝身边的女官被醋意大发的淑妃送了个外号。 很羞耻——骚狐狸。 她们勾引皇帝,被骂骚狐狸是活该。 可她没勾引,与圣人相敬如宾。 为什么要戴着这顶帽子? “还是去见见淑妃吧,以解她独守思念之苦……”说到这,赵氏声如蚊鸣,低下头去。 “不去,不去。”皇帝转过身:“之前,我为酒色所伤,憔悴不已,面容顿减。” 前身太能折腾了,搞得这副身板相当虚弱。 这些日子,李晔虽然跟女官们嘻嘻哈哈打成一片,被勾得火冒三丈,但腰带还是非常紧的。 “大家这也不见那也不见……”赵氏手指轻轻点着皇帝的眉心,故作不快哀怨道:“大家已快一个月没见过妃嫔了,而臣守在身边,未曾离开。再不去见见她们,是置臣于危难了。” “淑妃与大家结发多年,如今独守空殿,心里寂寞难言。” “不如臣先过去,打发了闲杂旁人,大家晚上就成全了淑妃心里苦楚吧。” …… 出得门来,宫里已是积雪盈尺,白茫茫一片。寒风吹得凛冽,连太液池都有上冻的迹象。王从训斜靠在梁柱上,正盯着一个半掩着的房间怔怔出神,哪还有之前的跋扈模样。 “你看什么呢。”皇帝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吓得王从训下意识抓住刀把一抽。 “小臣……” “这里都是我的女人,你不会打上她们哪一个的主意了吧?” “我、我,哎呀!”王从训涨红了脸。 “就别看了。”皇帝推了推他的头,一招手:“走,去长安殿找美娇娘,看上哪个宫女就给我说。” 啊。 这不合适吧。 “臣一介粗汉哪配得上天女。” “你这虎狼大汉的没了女人持家能行?”皇帝呵呵笑道:“消了一个宫女的深夜苦楚,也算是功德。什么配不配的,我还说深锁掖庭的宫女配不上你这威武壮士呢。” …… 邠州,麻城。 这里早已是一座死城。 一个裹着烂布瘦骨嶙峋的汉子撩了撩乱糟糟的头发,正撅着屁股趴在一个墙角拼命的挖着,掏着……刚刚他看见一只耗子钻进了洞里,只要逮住这只耗子,今日就能开开荤了。 这个为了一只老鼠而嘿嘿发笑的正是“岐帅”李茂贞。 第19章 困兽出笼 邠州,麻城。 这里早已是一座死城。 一个裹着烂布瘦骨嶙峋的汉子撩了撩乱糟糟的头发,正撅着屁股趴在一个墙角拼命的挖着,掏着……刚刚他看见一只耗子钻进了洞里,只要逮住这只耗子,今日就能开开荤了。 这个为了一只老鼠而嘿嘿发笑的正是“岐帅”李茂贞。 他被王行瑜困在这座弹丸土城里已有大半个月时间,在所有部下都离他而去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为此,他吃光了土城里一切能吃的。 包括唯一一颗小树的树皮。 包括唯一一个对他忠孝节义的亲兵,三郎。 现在,李茂贞又盯上了这只倒霉的耗子。 在李茂贞双手坚持不懈的挖掘下,土洞很快就被挖得又大又开,已经能看到老鼠的头。尖尖的,绿豆大小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竟流露出恐惧,大概它也意识到了命不久矣吧。 “嚯嚯嚯嚯嚯……” “捉住你了。” 李茂贞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朝土洞掏进去。 随着一阵低低的吱声,这只可怜的老鼠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扭断了脖子。 土城中没人烟,就连耗儿都是皮包骨。 但有的吃总比饿着强。 李茂贞用他那双粗糙肮脏的手将老鼠身上的灰拍了拍。 然后。 一把扔进嘴里。 咬起来的口感还非常清脆,跟啃鸡骨头似的。 不过李茂贞没那耐心,血盆大口随便嚼了几口便红的白的黑的一团咽下了喉咙。 一只老鼠对于他这种壮汉哪里够吃,以前他一顿饭就能吃七八碗稻米饭,喝下两三斤酒水。 想起吃香喝辣、美人捧脚、绸布擦腚的美好记忆,这个威震关中的枭贼竟绷不住潸然泪下。 落到这步凄惨田地,再强大的人恐怕都会嚎哭和愤怒吧。 此时的李茂贞早就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完了,现在他整日间就是背着手儿在土城里溜达。 所见的树皮、鸟雀、草根、老鼠,只要能搞到手的,都被他吃了下去,甚至某些阴暗污秽里的虫子、蚂蚁窝都被他抄了家灭了族。正是这样,他才拖着一口气活到了今天。 清理完牙缝里的残渣吃光后,李茂贞往后缩了缩,疲惫的靠在墙上,准备眯一会,可一抬头看到阴沉沉的天,四下一听万籁俱寂,他又扶着墙站了起来。踩在一块石头上,他双手趴在土墙帽,然后小心翼翼的冒出头,但看了眼却吓了一跳。昨天还在的邠州军汉都不见了! 原本密密麻麻的士兵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被踩得光秃秃的草地。 “难道王行瑜退兵了?不,他不可能放过我的。” 李茂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魔怔般的念叨着,本已死掉的求生心陡然复活了。 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站立不稳。长时间的饥饿让他的身体无比虚弱,一阵狂风都能把他掀翻,他甚至有呕吐胃水的感觉。幸好才吃了一只老鼠,再过一会,多少都有些缓解的。 撑着墙稳了稳躯体。 他忍着那股强烈到就要吞噬掉他的饥饿感,抬起头,又一次朝土墙外放眼看去,试图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还活着,快看,老家伙还没死……” “妈的饿了半个月还活着?” “进去弄死他得了!” 一阵嬉笑声顿时从风声中传来,李茂贞连忙缩回身体,却因一脚踩溜了石头,一头栽倒在地。 本就虚弱的他这么一摔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是被冻醒的,土城里飞沙走石,狂躁的北风吹得面目生疼。 李茂贞连滚带爬地窜回了屋里,坐在那缓了好久,他才记起白日土墙外所看到的画面。 邠师的大纛不见了。 遮天蔽日的军阵也消失了。 一定是王行瑜那歹人带着大军去了别处。 求生之火一旦燃起,便迅速变得强烈无比而无法遏制。 李茂贞抓起剑,又溜到了土墙下面,这次他加倍小心发誓再不能被发现。 好在夜够黑。 他慢慢探出脑袋露出眼睛观察,不远处的风雪夜中只有几小团火光。 李茂贞的呼吸变得急促。 逃! 必须逃! 哪怕是邠人的陷阱。 哪怕被发现后,乱箭穿心当场暴毙。 他也不愿意在这个魔窟再停留甚至一个呼吸! 说干就干。 李茂贞先把轻轻剑丢了下去,然后便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他已前所未有的虚弱,这一下又摔得头晕目眩。由于害怕惊动守夜的军汉,他没有急着拔腿就跑,而是一动不动就在那躺着。 风愈发咆哮,吹得山林轰轰作响。 也不知道坚持了多久,李茂贞终于杵着剑站了起来,随即便朝着南边跌跌撞撞跑去。在他的感觉中,他已经跑出了平生未有的速度,可实际上他没离开土城多远,那几团军营的火光变小得很慢,很慢。但岐帅没有绝望,模糊的视野中有一片枫林,只要钻进去就成功了一半。 “呼……呼……” 李茂贞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就像一个痨鬼。 明明那片枫林很近,可无论怎么跑都好像跑不到一样。 “别……跑。”他甚至探出手去挽留枫林。 脚下也越来越轻,他的每一步都如同在踩棉花,是快要起飞的感觉。 …… 唐宫之大,空前绝后。 自大明宫极北,养马的飞龙院进入,穿过防汛防火防乱的夹城,便到达玄武门。 入内,宫左分别是大福、三清、承香、长生、紫兰各殿,以及护国天王寺、列圣皇帝庙等宗教祭祀场所。继续向前则是麟德、金銮、太和、蓬莱、延英、紫宸殿等皇帝日常活动的宫室,翰林院、学士院由于特殊性,官署也在内朝。安史之乱及以后的半个世纪,唐朝政权动荡不宁,君臣需要时刻保持联系,以便有紧急之事,可以火速处理执行下去。 甘露殿之变后,中官们火冒三丈,连夜准备废了文宗,便一路从内侍省来到翰林院,武力威逼翰林院当值官员,令其草诏。翰林院表示:“此族诛败家之事,我辈虽死而不为。” 仇士良没办法,这才放了文宗一马。 出紫宸门继再往南是宣政殿,这便是中朝的范围。 以宣政殿为中心,所谓的朝廷就是这一片。殿中内省、命妇院、集贤院、中书省、御史台、门下省、弘文馆、待制院、国史馆各官署自动而西一字排开。再往外就是外朝中心含元殿, 今日,已有一月没露过面的圣人终于驾临外朝。 皇帝是非常不想出来的,早上还在银台门那边兴致勃勃那边看工匠们锻造武器甲胄,甚至还与工匠们交流了一番炼铁的工艺。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内朝竟传出流言,说圣人在银台门玩泥巴。惹得西门重遂勃然大怒,带着一帮人跑来训了圣人一顿,言:欲使我受天下之恨耶! 其实不止内朝有流言,外朝的官吏也在暗中讨论:圣人是不是被中官囚禁了? 西门重遂被吓到了。 皇帝这身子骨本来就虚弱,要是出个好歹,岂不是黄泥汤夹裤裆?于是让李晔出宫转一转…… 第20章 金吾仗院 一路出来,视察各官署,到御史台接受言官风闻受奏后。孰料神策军的表现引起了朝野公愤,不但气得中官们牙痒痒被一番整顿,朝臣也是告状不停,李晔一来便有御史进言。 于是,圣人也没让西门重遂失望,开始折腾。 下令在左右金吾仗院检阅军容,命驻扎在龙首原下的当值神策军到此会操。 左右金吾卫的性质相当于汉代的南军,负责宫廷安保、检查人员出入等,也是皇帝出行的仪仗队。同时,也参与首都的治安、突发事故处理。从丹凤门进来,诏训门和光范门外之间的广阔空间建筑就是执金吾驻地。其校场之大,李晔放眼一去,按照后世足球场的换算。 估摸着能容纳两万大军。 考虑到防备刺客,左右金吾仗院皆无绿植,是以一队队士卒开来后,非常显眼。不多时,校场上便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起来。军士们席地而坐,嘻嘻哈哈喧闹着,没点规矩。 直到鼓楼上响起缓慢沉重的鼓声:“咚,咚,咚……” 军士们一阵鼓噪。 “娘的,这么冷的天还要演武。” “冻死俺了。” “圣人的屁事可真不少。” “……” 嘴上虽然骂着,但还是整理着仪容装备开始列队。 王从训见状,挥了挥手中三角小红旗。随即,站在垛口后的中郎们纷纷举起旌旗,然后同时探出长戟,指向校场:“喝!!!” 许是被城墙上这一阵略显凌乱的喝声所惊,校场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圣人,可有吩咐?”王从训得意扬扬,解释道:“国朝方镇会操,牙队持槊左右,军士须展示击步槊、击骑槊、阵列变化,以及骑术、射术、斩击等。优者赏,劣者,则笞都头。” 皇帝好奇道:“哪个藩镇?” “额……”王从训哑然,天下藩镇不都这样干的? 表现不好的挨鞭子都属于轻的了,换做燕、赵之镇,被斩首的都不在少数。 如李罕之、朱温那等人,要是不入法眼,一队军士全给砍了。 “这些北军将士,唉!”皇帝叹气道:“我不敢指使他们,万一当场作乱,与我兵戎相见……岂不害了公等?就让他们站着吧。” 王从训一掌劈在城砖上,骂道:“那肯定陆陆续有匹夫溜走。” “无妨。”皇帝倒是浑不在意,眯起眼睛打量着校场上交头接耳的军士,笑嘻嘻道:“半途走的我不心疼,记录名册后都驱逐出军。十户之家,必有忠信,这两万壮汉不至于无一良人。” 陪伴在皇帝身边的翰林学士韩偓听到这话,忍不住叹气:“宪法不纲,国家六师,堕落日常,令人痛心。想艰难以来,神策军讨二朱,诛刘辟,过黄河,战李希烈……何其威名呐。” 再看看现在这副鸟样,也只能欺负欺负老百姓。 “卿知神策军史?”李晔也想深入了解下。 前汉、北朝、隋唐之取天下,兵源主要就是关中各郡的耕农少年。 可如今,陕西老铁居然这么不给力! 按理说在长安当兵,也兼具着保卫妻儿的任务,可谁想到被藩镇骑脸输出都不敢吭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明卫所的丐帮弟子呢。 “圣人知道,神策军伊始并不是禁军。” 韩偓目光西望,如数家珍:“开元以来,国朝牧马阴山,赏雪折罗漫,使四方王国受服,独吐蕃必死之寇。十三载,哥舒翰沿洮水建金天、耀武、天成、振威、神策等八军。洮水南岸的磨环川,就是神策军城所在。安史艰难后,自西域而东,尽发蕃汉将士,神策军次当行。” “至德二年,从汾阳王子仪攻香积寺。” “乾元二年,从子仪攻邺城。” “广德元年,从子仪御吐蕃。永泰元年,分左右两厢,鱼朝恩主之。” “大历、建中、贞元之年,收平卢军刑君牙部、阳惠元部,燕贼史朝义部、尚可孤部,收朔方军健儿及朔方军郭子仪、李光弼、郝廷玉、骆元光、李朝采等部牙军入神策军,又收夏绥、凤翔、河东、陕东诸州勇士万人,又收中外群臣勋贵子弟及诸胡诸国有武力者入神策军。” “淄青节度使不受代,河朔同拒朝廷,神策军从西平王晟攻之。” “元和初,刘辟不受代,从高崇文攻剑门关,蜀平,东征。至长庆初年,驻京左右神策军及京西北布防神策军,及各路镇遏守捉防御等使辖下神策军,计十八万余骁锐之士。” “……” “艰难以来,凡起兵革之祸,列圣皆以神策军为爪牙,挥戈所向而无不敌。” “今昔竟判若日月星火。”回过神来的皇帝不禁一声无奈感慨。 而校场的军士,陆陆续续已经有人离开,开始只有少数几个人猫着腰一溜烟窜了出去,慢慢的就大张旗鼓开来,一群一群吆五喝六地扛着刀枪朝着远门施施然而去。这让皇帝的心情更加沉重,仅仅是站都站不住,真拼命的时候能指望?可惜西门重遂的钱粮养了这帮龟男! 沉默中,皇帝忽然开口:“召神策军的将校、官吏上来答话。” “唯。” 没过一会,一群或穿甲胄或着常服的“老少男女”便在近侍刘子劈的带领下,沿着城阶朝着鼓楼走来……老头,中年人,少年郎。男的,女的……这倒是让皇帝大开了一把眼界,神策军这种军事机构里还能有女人干活? 韩偓看皇帝张了张小嘴,连忙不失时机的解释道:“累年制度,左右神策军各设大将军一人,将军各四人,统军各二人。护军中尉、中护军各一人,判官各三人。” “又置勾当官、孔目官、表奏官、计算官、驱使官等各数人。” “又有长史、考工、武库、录事参军、仓、兵、胄等分司及主副官。” “以上皆各有从吏,人情复杂,或借调南衙,或以中官,或拔掖庭局女官充任。” 说人话就是,神策军这个军事单位庞大,下属事务部门机构非常多,很多活儿武夫们干不了,那就得找干得了的人来干。西门重遂这厮也是饥不择食了,连掖庭局的女官都强行征召。 突出一个节约。 女官们一份薪水干两个单位的活…… 正思量间,众人一起拱手,稀稀拉拉参礼道:“臣等拜见圣人……” 皇帝背着手儿来回踱步,突然在一个老头面前停下脚步:“卿主何事啊?” 被皇帝身后的上百双眼睛盯着,老头明显有些紧张:“行营判官,理行营大小事,上传宰相、枢密院,下达行营,不使外军健儿与朝廷有失、离心。” 哦,韩偓刚讲过,神策军在京西北一带还有散出去布防的,这便是所谓的外军行营吧? 那这个老头的职责就相当兵团司令部办公厅的主任了。 传达上面的政策命令,反应下面的诉求和动静。 “嗯。”考虑了一下,皇帝问道:“京西北神策军辖下军城、堡垒、栅寨有多少座?” 老头眉头微蹙,沉默了一会,勉力答道:“经年变化,奉天、武功、扶风、好畤、麟游、普润、兴平、鄠县、陕州等地皆当驻防,如今大半都被藩镇侵占了。现有军城十七座,东渭桥、中渭桥、咸阳、蓝田等地还有兵,少则几十,多则数百。” 皇帝立即又问:“神策军现在籍军士多少?” “数次募兵后,神策军总计有军士七万三千四百余人,马一万两千余匹,骡九千余匹。”老头主动做出了说明:“分掌在军容使、枢密使、左右中尉等人手中,但兵荒马乱,具情不知。” 这不是等于没说么? 先是中官们火拼了一场,李顺节又带走本部万人去打华州,不知损了多少。后面四镇犯阙,乱兵散了一地,跑的跑死的死。风波过后,西门重遂又裁汰了不少人,如今怎么可能还有七万多军士,五万有么?嘿这老梆子,净打官腔呢。连中官们各自拥兵几何都不肯说。 没错了,肯定是西门重遂的狗腿子。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皇帝忍不住拍了拍老头肩膀,感慨道。 在场众人顿时爆笑,圣人这嘴巴可真是会说。 “臣……”老头羞得满脸通红。 皇帝却已走到了另一人面前呵呵笑问:“今日受阅军士是多少人?” “大概一万人。”有人嗫嚅着答道。 “可以。”皇帝扫了一眼校场上还剩下的军士,拍了拍手:“这就是神策军,人数七万,鲜衣怒马,以三倍之赏而战力不详,那就好聚好散吧,走掉的让他们永远别回来了,想必枢密使等人也不会反对。至于剩下的这些健儿……” 皇帝打量着寒风中还坚持站在那的军士,零零落落的大概还有三四千人的样子,不过看起来比刚才黑压压的画面顺眼多了。李晔就不相信全是混账,这不就淘出来了一波苗子? 好好调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斟酌了一番措辞,皇帝意兴阑珊地说道:“让枢密使单独编为一军吧。” 近侍刘子劈上前一步揖道:“以有才力者典兵,三日一操,奴婢以为可称强军。” “哼。”一旁的王从训不服气的说道:“就这么站了一会算什么强军?待枢密使募兵回来,臣一定让圣人看看什么才是铁军。” 闻言,人群中一名神策军将领呸了一口:“待枢密使募兵回来,关东人皆猛士,谁练不出来。长安这些油滑少年,便是让朱全忠来练了,又如何?能把饭桶练出来,才算是本事。” 皇帝挥手示意王从训不要争,然后饶有兴致的指着这个年轻将领:“你是何人。” 年轻将领似乎没想到皇帝会过问自己,出列行礼道:“宗室子,李彦真,拜神策军十将。” “宗室?”这成分还挺复杂,不过在李晔的印象里,唐朝对宗室防得非常厉害。 “系贞观戾太子之孙——恒山愍王李适之——少子之后。”年轻人双目看地,不卑不亢:“广明中,家人皆遇害巢乱,宗正寺收臣掖庭,内侍省宫女吴氏乃假母。及长,入飞龙院,为奉车都尉。枢密使看我有勇力,授十将。” 哟。 重量级人物。 没想到还是李承乾的后代。 不过想想也正常,李承乾的子孙既有当宰相的,也有当节度使的,混得还可以。 只是黄巢一波嚯嚯下来……落得个抱宦官大腿的寒酸境遇了。 “原来还是朕的兄弟啊!”皇帝不由感慨。 想想,身边可以发展的人还不少,皇帝对此感到很振奋。 宫内的环境太恶劣了,到处都是西门重遂的眼线。 “我得去跟枢密使好好说说!”皇帝大声道:“我的手足兄弟怎么能是个小小的十将呢?” 韩偓出身说道:“陛下,北司前往各地募兵买马的使者年后就陆续回京了,我看李十将锐意正盛,虎背熊腰,届时可请枢密使授其兵马使。” 皇帝立即追问道:“善骑射还是善步战呢?” “愿为骑士。” “善,到时候龙捷军有你一席之地。”皇帝大方许诺道。 现在他承诺甩出去了。 就看西门重遂到时候给不给。 给,皆大欢喜。 不给,李晔顶多挨顿骂,反正也习惯了,穿越者的最大优势就是拉得下身段,但李彦真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随后皇帝理所当然的阴阳怪气了一通,斥责军吏们尸位素餐,但基本上没有处置人,仅仅只是放话要责令太尉杜让能召回部分浑浑噩噩的文职。 回宫的路上,皇帝幽幽念叨着:“要君者无上,非圣者无法,非孝者无亲,此大乱之道也。” …… 皇帝在金吾仗院检阅神策军的行为很快引来了多道目光。 自下诏驱逐杨复恭失败后,险些被废黜的皇帝自此对军政要务一概不问漠不关心。以前还跟中官们斗法顶嘴,这最近两三月也是任其摆布,整日只躲在望仙台上和女官们嘻嘻哈哈。 这让西门重遂等人一开始很是诧异。 但回忆了自己的调整后,西门重遂意识到了不对劲。 被任命为龙捷军使的刘仙缘是刘崇望的侄子。 被他任命为英武军左厢指挥使的王从训原本是天威军的牙校,乱军进攻长安时被刘崇望降服,送到皇帝身边担任中郎将。 现在又来一个宗室子,皇帝又许诺要拜其为兵马使。 联想到皇帝之前代飞龙院的宦官们讨官的事情。 虽然予夺权力掌握在他手里,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些人大概率是会倒向皇帝的。 而且。 自己如果不给,岂不是平白增加一敌? 皇帝看似无心随兴而起的“微操”,西门重遂感到如芒在背。 换做以前,他又会把圣人提溜到小黑屋“好好谈话”。 可如今的圣人却是…… 西门重遂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感觉。 一阵痛骂,圣人不但不恼怒,反而动辄“对对对,枢密使说得太对了。” 这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可奈何。 既然打骂都不起作用,该怎么防止圣人再许承诺呢。 可圣人连杨复恭那老狗都没赶尽杀绝,自己是不是又想太多了呢。 皇帝兴致来了,封官许愿很正常。 圣人笑容下到底藏着什么? 这一刻,西门重遂强烈地想要和圣人谈谈心,沟通一下。 第21章 夫唯不争 大顺二年十二月廿五,宫府各处挂起灯笼。 侍臣们进进出出,打扫除尘,已是一派新年气象。 位于内侍省东北方向的皇室左藏库内,房间采光不是很好,虽有烛火摇曳,视线却依然晦暗。一老一少盘踞在蒲团上,相对而坐,在屏风上落下两道影子。 没错,考虑了很久,为子孙后代和家族计,西门重遂最终还是决定找圣人“谈谈心”。 “老奴待大家怎么样?” “不骂人还行。” “老奴可以满足大家一个心愿。” “按照流程,一般不应该是三个吗哈哈哈。” “……老奴默认大家的愿望是掌兵秉权,自操赏罚。” 皇帝更兴奋了:“枢密使知我,但军政大权在枢密使和宰相手里,这不就等于我掌握了么。” 西门重遂翻了个身,用腚对着皇帝,幽幽道:“老奴世世代代干这行很久了,太清楚皇帝想要什么,无非权力、美人、功绩,很正常的愿望。大家最近那些小把戏,老奴都看在眼里。老奴觉得,再这么下去,咱主仆之间搞不好也会闹得兵戎相见呐,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我深深的感到焦虑啊。” “不过……咱得现实点。”西门重遂换了个语气,愁眉苦脸道:“李氏子孙尚多,大家的资质非常一般,想要掌握帝王的权力必须有帝王的才略,我们是不会权力把交给一个庸主的。一旦革命,皇帝还有二王三恪的古礼,朝官们也可以另寻出路,老奴这帮没根的怎办?” 皇帝不服气:“我怎么就资质一般了?” “韦昭度伐蜀是你坚持的吧?讨伐李克用是你同意的吧?其他的就不说了,你看看你惹的这些祸……再让你这么搞下去,大唐亡无日矣。过去的就过去了吧,既然大家想掌权,那老奴且问问,让你主持度支、转运、户部、盐铁等庶务,一年给朝廷赚上个千万缗,有这本事吗。” 皇帝沉默良久,一仰面躺了下去:“一年?一千万缗钱?如今这情况,便是宋璟、刘晏、杨炎、第五琦重生,怕是也难。” 西门重遂大声嘲笑:“你的好太尉杜让能不就做到了?像个没脸的老叫花子,拿着个破盆四处讨。今日遣使河东,明日致书河北,谁不卖他几分面子。” “太尉当了快十年的宰相,当然了。” “那你去操练武夫,选将点才。有藩镇不臣,便出师讨之,当那京兆节度使,能做到么……” “啊,我?”皇帝举起右掌:“太宗复活还差不多。” “圣人这样让我很难办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奴就不好安排了。”西门重遂抠了抠鼻孔,在蒲团上一擦:“罢了,咱也别斗来斗去,老奴不当那仇士良,你也别做无情的李昂。如何?” 皇帝大呼冤枉:“我也没拿枢密使当仇士良啊?” “你瞒谁呢?”西门重遂哼唧了两声:“我可是听人说,你手心还有伤,气急之时自戕的吧。” “我睡觉洗澡你都监视?”皇帝打了个哆嗦,咿了一声:“嘁。” “不过咱主仆一场,也是缘分。”西门重遂翻了个身,打量着皇帝:“不是喊着武功胜天下么,许你自行练兵。闹出军乱,跟我没关系。另外,岐、邠、同、华四镇犯阙后,韩建窝在郑县不出门,关中又以他军势最弱,你想个法子杀了他,这事我不插手,若能办成,老奴也可放心找个大镇去监军了。再在旋涡呆下去,早晚步了田令孜后尘,被你们君臣联手整死哟。” 皇帝脸一沉,拽着西门重遂的袖子,左右摇晃起来。一边扯,一边哭丧着脸:“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 西门重遂抬脚欲踹,斥道:“皇帝自重,别发疯!” “哈哈。”皇帝笑嘻嘻的:“我心中这万里江山,终于有机会实现了啊。但是我可没有耍什么把戏要针对你,杨复恭那老狗,宰相皆议驱逐,我都不忍心,何况枢密使呢?” “给你敲个警钟,要是再惹出祸来,仔细你的皮肉。”西门重遂自觉心结解开,轻松了不少。他自己倒是不怕皇帝发难,就是这把老骨头已经不行了,哪天一口气不来,子孙们危矣。 “难啊。” “自汉以降,如老奴这样的宦官,很难善终啊。”西门重遂悠悠一叹。 皇帝避而不答,鬼使神差的岔开话题:“诶,枢密使,杨复恭既已失势,留在长安你碍眼,我尴尬,他也恐惧。他不是和李克用交好么?我想让他去河东监军。这样他应该可以安心离开吧?” 西门重遂一挥手,恼怒不已:“休提老狗!你自己看着办。” “哈哈哈。” “拒绝精神内耗,有事直接发疯。” 也幸亏左藏库一向私密,没什么人出入,不然看到皇帝这个样子,还以为怎么了呢。 西门重遂也习惯了,只悠悠道:“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啊……” …… 下午,翰林院传出旨意。 加枢密使西门重遂紫金光禄大夫,封兴平开国县公。 加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杨复恭开府仪同三司,遥领太原留守兼代北行营招讨副使。 这两道诏书直接由翰林院在内朝当值的学士受皇帝口谕而草,未经中书门下,显然皇帝在这件事上并不想和宰相们商量。 杨复恭是个聪明人,见到使者立刻明白了诏书对他的暗示。 先前他和圣人的矛盾公开化,结果政变不成,反被中官们联起手来掀翻。接着就是岐、邠、同、华四镇以清君侧为名围攻长安,跑来要他的命,瓜分他的地盘。 至此可以说已是孤家寡人,朝野四面皆敌。 进退两难间,圣人现在帮他解了围,让他可以体面的离开舞台。 诏书里让他遥领的太原留守,说白了就是让他上书请辞,圣人可以允其监军河东。 知道你素善李克用,去李克用的地盘当能放心吧。 而且河东也是天下三大名镇之一,去那里养老,不算委屈了。 这一点,杨复恭明白。 十二月二十六日,军容使上表请致仕,上不许。 走完三辞三留套路给足面子后,圣人终于命其来年赴太原代替张承业,担任河东新一任监军。 …… 迷迷糊糊的李茂贞揉着脑袋睁开了眼睛。 一摸身上的被子,随即便是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站起,语气犹自惊魂不定。 “此何地?” 只听榻边不远处一个正在织布的老妇人哑声答道:“你醒啦?俺家五郎上山伐木,看到你睡在林子里,以为是死人,要埋了你,可一探还在出气,就背你回了家,想着救人一命。” 闻言,李茂贞一屁股坐了下来,老妇人沙哑的声音在他听来竟如天籁。 “这居麻城多远?是不是邠宁军的辖区?” “老身不知,我们这是麟游县,好像是属岐州治下。” “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李茂贞彻底松了口气,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现在肯定不能回去,否则还不知道那继侃逆子会做出些什么罔顾人伦的禽兽事来。 麟游县就在岐、邠两镇的边境上,离得最近的城池便是太和关,要不到一日路程便能联络上镇将。只不是不知当地亲信是否还活着,被继侃逆子杀了,还是被王行瑜、杨守亮杀了。 李茂贞本来想请老妪去送信,可想到老妪连家乡在哪个州都不清楚,又如何托付呢。 唉。 能从那魔窟逃出来便已是邀天之大幸了,再多的奢望只怕连神明都会斥责贪心吧。 索性便静下气来养伤,决定等身体好些自己上路。 可谁料到,睡到半夜又隐约听到一阵马蹄声。 李茂贞下意识惊醒,直接翻身爬起,现在的他听到这个声音就害怕。 “阿娘,县里又来恶吏捉人了。”那个被老妪叫做五郎的汉子一溜烟窜进院子来。 老妪摆了摆手:“五郎背着那个可怜人先去,我走得动。” 娘俩正急急收拾的当口,外面响起了暴力的砸门声:“开门,开门,开门!” “怎么来得这么快!”五郎脸色大变,眼睛顿时通红,却来不及多说,背起老妪拔腿就朝柴房后门跑去。 李茂贞也急急披着衣服跟上。 可才没走两步,后门墙外也是几个火把。 “杀你耶!!” 五郎立即低声咒骂,仿佛遇到了无比绝望愤怒的滔天大祸。 李茂贞云里雾里,问道:“哪里的恶吏下乡拉人?” 只听那五郎口水乱溅道:“还能是哪?那害人节帅派来的!十来年换了五个节度使,都姓李,却没一个好东西。不是他们整日里造反,俺四个哥哥怎会死了!杀你耶的,杀你娘的!” 原来,老妪的四个儿子陆陆续续都被捉去为“李大帅”打仗了,这些年来全都没个音信。 以李茂贞推断,十有八九都死了。但看老妪哭得厉害,也没法明说,只好无力安慰着:“说不定今年就回来了呢……” 李茂贞还想说些什么让老妪宽宽心,可嘴巴张了张却憋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砰砰砰!”柴门被锤得震天响,一声凶恶的叫声打断了三人:“再不开门烧了你们的房子!” 五郎火气上来,抄起刀,咬牙道:“我去杀了他们。” 老妪哽咽道:“那你就连老娘一起杀了吧,咱们一家人到阴间团聚。” 紧接着,老妪又哀求道:“五郎带着那个可怜人去灶下躲着。至于老娘半身入土的人,被捉去能作甚?” 说着,就杵着棍子朝柴门走去,应道:“来了,来了。” 五郎泪流满面,嘴角上下剧烈抽搐,默默钻回灶房,将锅掀了起来,把李茂贞一点一点塞了进去。 灶孔底下逼仄不已,李茂贞几乎缩成一团,像个小刺猬。 唯有如此,才躲得过那些岐兵。 想到这,李茂贞忍不住苦笑,没想到自己在老百姓心里就是个杀千刀的怪物。 他脑子里从没什么纲常,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看不见的老百姓就等于不存在,他只关心能不能兵强马壮,极尽所欲,消灭一切敢于反对他的势力。可这番听到恩人痛骂自己,李茂贞的心里竟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滋味,让他很不好受。他的心跟石头一样硬,可现在又真真切切觉得悲伤了。 也许经此大变,死里逃生后,就连李茂贞这种无情无义的人都有所顿悟吧。 隐约间,李茂贞听到柴门被重重踢开,恶吏和军卒们一拥而入,嚷嚷着什么上头要征发两万壮士入伍,好跟山南、邠宁交战。只要出一个丁,就给二百斤麦子。 出三个劳力,今后一年都不用上交任何赋税。 老妪一遍一遍哭诉着家里就她一个,但那些军士并不相信,跑进屋里一通翻箱倒柜。 当有吏拿着棍子敲锅的时候,躲在灶孔下面的李茂贞心跳加速,害怕得要死。 果然是逆子的人马!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要跟山南军、邠宁军交战的消息。 好在他们没有掀开大锅,屋里随即一阵叮叮咣咣的倒腾动静,他猜一定有物什被顺走了。 一片嘈杂中,可以听到老妪苦苦的哀求。 李茂贞不知道五郎藏在哪里的,但他是真担心五郎突然红着眼睛蹦出来和军卒拼命。 幸好,五郎忍住了,可老妪的结局就非常不好了。 李茂贞听见那些军吏商量着要将老妪带回前线填壕煮饭打杂什么的。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没了声息,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黑暗,一片死寂中响起了五郎的哭泣。 李茂贞小心翼翼摸出门,似乎在期望老妪没有被捉走。 “走吧,这里不安全,我估摸着他们要回来……”李茂贞拍着五郎的肩膀低声说道。 忽而,院墙外猫着腰走来两个黑影,用耳朵贴在门板上凝神听着。 “里面在哭!” “我就说这一个独老婆子怎么可能住在这半山上?” “喊人回来捉了!” 嘭! 暴力的一脚踹门声响起,李茂贞吓得半死,抓住五郎袖子喊道:“杀回马枪了,快翻墙走!” 说话间,李茂贞已一马当先蹬着土墙,打算翻出去窜进黑夜里再做计较。 可才攀上去,一把刀便直直飞来,插在他头顶大概一尺高的土墙上。 果然是刚刚那些捉人的军吏又被叫回来了,其中一个队头模样的军汉指着李茂贞两人,也不废话:“跟着俺走。” 五郎老娘前脚被捉,自己也没跑得,愤怒难以遏制,闻言骂道:“走你耶坟上去?十年前你们捉了俺大哥、二哥打巢贼,七年前拉俺三哥,三年前又拐了俺四哥,今天又抓走俺老娘。现在又要带俺走,你就不怕俺到了营里,半夜杀了你报仇吗?” “哈哈哈。”那队头呵呵笑起来。 “是个好苗子,俺就喜欢你这样桀骜的,将来哪天咱们逮到机会宰了节度使,吃香喝辣,美女环绕,不比在这山上强?要不是这次打汉中佬,你想当兵还没门呢。” “去恁娘的!害死俺兄弟。” 头目嘿了一声,翻身下马大声道:“你兄长又不是俺捉的,你这夯货把账算俺头上?” “正反你们都是一帮鸟人,找你不是一回事?” 那头目骂道:“听你这厮念的甲子,捉你兄长的节度使们都已被杀了。三年前拐你四哥的李茂贞半月前也让人砍了脑袋。而今的岐帅只是他义子,你这浑汉好不晓得事!” “死得好!”五郎呸了一口。 一旁的李茂贞害怕这伙拉丁的是继侃逆子的人马,只能低着头装作听不见。 谁料那队头竟赞同五郎这声骂,哈哈大笑点头道:“那李茂贞,老子们早就想宰了他,之前赶着咱们冒雪攻城,可恨!现在凤翔被他的儿子夺了帅位,你俩就跟俺走吧!” 听到这话,即便李茂贞是个吃人剥皮的魔头,但回忆起撤军半路上就被继侃逆子夺了帅位的狼狈,一时心里又伤心又愤怒。 终于,那队头耐心耗尽,摆手道:“把这俩汉子脸上烫字,栓上脚绳,带回去。” 随即便有几名军汉拿着工具大步上来,喝道:“跪下去把脸抬起来!” 李茂贞连见皇帝都不跪,此时怎么可能给喽啰下跪。 他的无声抗拒立即招来了毒打。 一拳正砸在面门上,李茂贞登时鼻血狂喷,如下了锅的面条软软瘫倒在地。 如果是以前,他一个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将这些军汉打得半死,可现在的他实在太虚弱了。 “这一身筋骨还挺板正。” 军汉们拿着绳子栓他的双脚。 被当成奴隶一般评头论足上足缚,李茂贞一颗心又猛地暴怒,但厄运还不止于此 被绑住后,两个军汉用膝盖顶他背上,一边抽巴掌一边将其死死压在身下。 接着,一个吏从屋里走出,拿着在柴房烧红的烙铁,不由分说便狠狠摁在李茂贞额头上,顿时发出一阵烤肉的滋啦声。李茂贞羞愤难当,却挣脱不得。 “嘿嘿,这下看你怎么逃军!” 小吏得意洋洋的收起烙铁,又去烫五郎。 那边响起嘶吼声的同时,李茂贞宛如一个被强暴后的弱女子,呈大字形平躺在那,双眼空洞地盯着黑夜,两行眼泪无声滚落。 他愤怒。 他悲凉。 他后悔。 他却无能为力!!! 这种如同被卖成奴隶的奇耻大辱对他造成的精神伤害远超肉体。 他甚至开始后悔跑去攻打长安。 他甚至开始后悔从土城魔窟里逃出来。 哪怕乱军之中被部下所杀,哪怕被王行瑜活活饿死,也比现在体面一万倍吧。 “你这厮,哭甚!”一名军汉走上来踹了他一脚。 见其不吭声,又是一巴掌当头打下。 这些军汉的拳头就像铁钵,李茂贞为着保住小命东山再起,终于彻底放弃了所有情绪,低低地开口道:“别……别打了,俺要打死了。” “这才对嘛。”军汉们哄笑起来。 “大点声,没吃饭呢你。” 李茂贞闭上眼睛使出所有力气喊了一嗓子:“别打俺了!” 马背上的队头扔下一袋干粮。 “收了心跟着俺们打仗,大刀一砍,江山都送来。要是还惦记着逃跑,哼哼……” 毫无征兆的,队头操起刀背照着李茂贞的脸就是重重一刀背。 第22章 嘉福永受 “朕要讨伐韩建!” 除夕夜,圣人在麟德殿宴请政事堂、枢密院、神策军各机要文武数十人。众人甫一落座,李晔便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态度之强硬,令人大感意外。麟德殿空旷阆庭,一次能容纳数千人聚会。这一声高喊,直如石子丢进深水潭,荡起层层涟漪。 虎贲中郎将王从训、刘仙缘,卫尉杜绿衣等持戟跟在圣人身后。 圣人高坐上首,侃侃而谈:“列朝故事。诸侯一不朝,贬其爵。再不朝,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以问宗法。枭人韩建,既不受代,又广结盟军。据手掌之地,磨牙舔嘴,险致播迁。罪极矣!我与枢密使皆认为,不除此獠不可安卧。” 圣人目光扫过众人,观察了一下大臣的反应,才又继续说道:“公等也是饱经风雨,须知这讨贼得快刀相斩,勿令叛军有应对时间。枢密院日前来报,华州军内生龃龉。” “都头刘忖谏韩建入朝不得,恐受害,遂作乱,欲杀建。事不密,举部众千人东亡陕州。建怒,大杀衙内。观贼窝自残,且邠、同、岐、汉厮杀不宁,无暇他顾,正宜急击。是以,朕不打算耽搁,欲从速出师,克日平定华州,擒拿贼竖。” 圣人这话是用确定的语气说出来的,枢密使西门重遂也没吭声,那就不是商量了。 众人各有心思,左军中尉刘景宣提出一点:“建无道不臣,讨之可矣。不过,此辈出身随驾五都,骁锐善战。部众皆熊罴狼虎。强兵劲弩以捍潼华雄关,何以胜之?” 立即有神策军武官附议:“建必婴城固守,则非三五万甲士不可攻!” 麟德殿内立刻响起一片议论声。 “建素善诸侯,如兴兵问罪,其必遣使四方,许以财货,使诸侯上表陈情。” “建兵强,神策军羸弱,相见望风而溃!” “自广明以来,藩镇屡致播越,先帝皆以安抚为上,未可轻言致讨。前番风波微平,今国力孱弱,人心不安。胜则胜矣,不胜,祸起腋肘……实不宜生事,窃为圣人不取也。” “须出军几何?须耗费几何?” “……”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而且还不知道打不打得赢。万一又输了,乱军杀来长安,大伙又得急急忙忙准备跑路了。 这位圣人打的败仗还不够多吗! 一时间,竟然都是质疑反对的意见。 西门重遂眯着眼看了圣人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瞅瞅有人听你的吗? 李晔假装没看见,举起右手:“停。” 众人不得不安静下来。 谁料,没等李晔开口与大臣们辩驳,站在一旁的王从训便笑嘻嘻道:“公卿们勿要害怕,我在天威军时,与华州军打过,实力不过尔尔。再说,如今华州群情汹汹,韩建那贼王八约束得住几个?拢共就万把人,在野水原被我们砍了两千多,听说又有贼将带兵东逃。只需小心谨慎,能出甚事?何况,既然要打仗,不冒点险能行?难道就坐在家里等贼人打上门么。” 刘仙缘也吱声道:“俺也这么认为,哈哈。” 众人看了一眼,似乎是之前带兵作乱想要抢劫皇宫的天威军牙将王从训,被刘崇望降服后送到圣人身边当了虎贲中郎将,顿时一阵窃窃私议。 麟德殿何等场所,君臣议政有你小小一个中郎将插嘴的份吗。而且这厮说话轻佻,丝毫没点礼数规矩,这贼竖也能拜中郎将? 刘公真是瞎了眼! 西门重遂听到这话也瞪了王从训一眼,不过他毫无反应,反而好以暇的理着衣裳。 这倒让李晔想起一桩旧事。 至德年间,朝廷草创,武人傲慢。肃宗检阅军队,将领们背对着肃宗,嘻嘻哈哈地讨论皇帝的长相和言行。还有河西来的管崇嗣,皇帝从面前路过,管崇嗣却言笑自若,屁股都不抬。监察御史将他关进牢房,但肃宗惹不起,只能捏着鼻子“特赦”。 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唐朝这武德,太过于充沛了。 眼见公卿们脸色不豫,李晔轻声斥了王从训一声:“你给我收敛些。” 随后战术咳嗽:“咳,咳,诸位。” “韩建不断有部下东逃,可见已是穷途末路。我意已定!出师不消太多,只须精兵万余人,沿渭水东进,其间道路平敞,两日便可杀抵郑县。左右神策军,谁愿为将?” 一名年轻将领从桌案后站起:“臣请战!” 认出是谁后,圣人不禁大喜。 此人也是宗室子弟,乃顺宗次子郯王李经后裔——李嗣周,因避武宗讳,袭封嗣覃王。 要说李世民的基因是真的好,只要给机会,子孙们极富将帅之才。 李晔记得,历史上第二次迎战李茂贞,便是李嗣周带的部队。 “皇弟现居何职呐?” 李嗣周一窒,圣人登基三年了,连他这个自家兄弟在哪里干什么都不知道? “现忝居右神策军耀武军都知兵马使,兼中渭桥军城使。”李嗣周答道。 耀武军? 圣人回忆了一下,好像也是西门重遂的兵马。 这……不过,既然李嗣周敢站出来,想必也是得到西门重遂默许,甚至暗中授意了的,让他开个头。因为他驻扎在中渭桥,如果没事,西门重遂不会专门喊他回来。 圣人沉吟少许,又问道:“皇弟有兵几何?” “六千。四千马步军,两千骑士。另有辅杂兵四百余人。”李嗣周的耀武军是西门重遂帐下最能打的那一批了,西门重遂也下了很多心血,光是这七八千匹马、骡,就占了整个神策军的接近一半。 只是李晔暂不清楚,为何堂堂嗣王会甘心在中官手下混饭吃。 只能说这老猪倌确实很会收买人心。 “既如此,就署皇弟招讨使。”李晔很快做出了决定。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连个肉包子都舍不得,江山如何不灭亡? 不过就李嗣周者一部兵马,还是马步军为主,要是去华州攻坚还是很恼火的。 可打量在场,似乎也没人肯出战了。 更多的,是没人想搭理圣人,李晔也非常清楚。 权力只为来源服务,如今授予他们权力的是西门重遂这些中官,他们自然只为中官服务。 李嗣周也一样。 而且在李晔的记忆里前身也没怎么亲近过自家兄弟。 那就更不可能了。 凭你一句话就给你拼命?像郭子仪那种人,大唐三百年又能找到几个呢。 慢慢来吧。 毕竟对于他这样的轻轻皇帝来说,现在还有人举手就已是邀天之幸了,再想太多只怕连老天爷都会反对吧。 “公等吃好,朕乏了。”说罢,圣人起身离开了座位。 王从训、刘仙缘、赵氏等女御侍卫也快速跟上,一同返回蓬莱殿。 望着黑夜中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李晔伸出手接住一片雪片,心里有些惆怅难言。 西门重遂确实可恶。 他时不时就会涌出吾与汝俱亡的冲动。 但今夜这场“宴会”却让他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宴会上,西门重遂全程没吭声,可大对数人面对皇帝的态度还是那个吊样。 驱了田令孜来了杨复恭。 驱了杨复恭来了西门重遂。 就算杀了老猪倌,已经被动摇的权力自己能掌握住么。 该不该杀呢。 或者说。 什么时候下手为好呢。 自己是不是还需要假一段时间的虎威呢。 “圣人。”瞧见皇帝心情低沉,王从训走上前来说道:“臣在天威军有不少交好将校。如今乱兵散了一地,若使臣出城召集,也能有个三四千人马,都是久经沙场的,打仗绝对没问题。就是……” 圣人接过话茬,呵呵笑道:“就是跟你一样骄横难制是吧?” “嗯!” “如果你有心,倒也可以尝试下。”圣人低低道:“我明日找太尉要些财货,你拿去打赏。” 另外,杨复恭也快走了。 不知道他对于自己的兵马是怎么安排的。 想到这,圣人唤了声:“如心,军容的辞表里说何时赴任了么。” “臣听说这些日子城外大军调动频繁,想来便是军容设法在妥善安排部众吧。”赵氏叹了声。 圣人却没回答,转而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赵氏却浅浅一笑:“李义山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如心你……”李晔也忍不住失笑。 赵氏继续道:“臣料军容大概就是过了年北上吧。” “嗯,到时候你出宫去送送他。”李晔随即凑到赵氏耳边密语了几句。 忽而,一阵爆竹声响,淑妃款款而来。 瞧见皇帝和女官耳贴脸说着悄悄话,亲密不已,心头有些苦涩,但还是行礼:“礼部不是上奏改元么,今日起便是景福元年了。谨祝官家长乐未央,千秋万岁,永受嘉福。” “永受嘉福。”李晔腼腆的回以祝福。 淑妃却突然低下头,羞涩道:“要去长安殿坐坐吗,夜深了,平原也挺想官家的……” “这……”李晔战术咳嗽:“便是过年,也还是有许多事的,那个……今夜就不去了吧。” 淑妃充满期待的眼神一下变得黯淡:“我……” 可才刚吭声,赵氏抬起头,看向李晔,大声道:“大家刚刚不是说要去长安殿么,是臣失职,不该继续奏事。这便退下……” 说罢朝李晔翩然一笑,一副你懂的表情,便莲步轻移,引着宫人徐徐而去。 “我呢?”王从训不知发生了什么:“那我去哪赵司言?” 李晔扶额道:“去休息吧,吃好喝好玩好了。” “夫人。” 随后,圣人与淑妃俱还长安殿。 何氏的侍女提前跑回长安殿通告了这一消息。 等李晔到的时候,长安殿里里外外已挂上即时的新灯笼,宫人们穿着新衣服,老的少的,都喜气洋洋的站在小雪中静静等候。可真是热闹啊!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点皇帝的尊严吧。 “都起来。”圣人乐呵呵的摆手。 “父皇!”忽然,一个小女娃冲上来,一把抱住李晔,坐在雪地上,随即便是哇哇大哭:“父皇都两个月没来看平原了,是平原不听话吗,呜……” 何氏眼睛也红红的,笑中带泪:“你看你,孩子都不认识你了。” 李晔有点尴尬。 这便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女儿。 也许,这一刻他才开始渐渐融入这个前身的家庭。 “不哭不哭。”将孩子抱在怀里拍了拍,李晔朝着殿内大步流星的走去:“吃饭!” 适才他在麟德殿和那帮鸟人斗法,虽然桌上琳琅满足,却没心情吃。 …… 景福元年正月初二。 长安城以北,灞水岸边一座开满梅花的驿站。 再往前,过了灞桥就彻底离开长安了。 “吁……”一名穿着青衣的车夫收着缰绳将马车停在了门口。 随后,鬓发霜白、满脸褶子身穿紫衣的瘦弱老头在假子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马车。 往日高大的身躯在朝堂倾轧失败后看起来居然佝偻了,嗓门也不如往日声震楼宇,变得沙哑低沉无比,就像一口老痰卡在喉咙吐不出来。 只怕任谁也不会把这个糟老头子和威风赫赫的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联系在一起。 看了看前方的灞桥,又回头遥望晨曦微光中的长安,杨复恭长叹一声。 回忆七年前扫灭朱玫贼竖,带兵护送先帝与满朝公卿回家,心里筹谋的全是大唐社稷兴亡。 也是这七年,权力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 想起这七年的风风雨雨,从重振王室时的鲜衣怒马,到今天车马北望,孤独上路…… 杨复恭心里涌起了太多的复杂和感慨。 曾经和他并肩而行的公侯将相都离他而去。 只有故吏兵部侍郎吴熙仍然感念杨复恭这些年对自己的提携照顾,坚持要送恩主赴太原。 大概他也知道,军容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军容,进驿站休息吧。”吴熙上前关切道。 “你先进去吧。”杨复恭望着大路:“我在这吹吹风。” “哎。”吴熙也只得站在身边。 渐渐地,一阵马蹄声传进一行人的耳朵,包括杨复恭在内都举目望去。 只见当头黑马上,一个戴着斗笠和薄薄面纱的年轻女人手执缰绳,手里捏着一根绿色玉如意。 在女人身后,还有数十骑。 吴熙脸色大变,连忙拥着杨复恭往马车上去:“莫不是圣人又反悔,要依前代故事,将军容赐死在这驿站!” “不是。” 杨复恭拍了拍吴熙,叹气道:“应该是紫宸殿的女官,那根墨绿玉如意,是去年冬至我送圣人的贺礼……” 杨复恭的几个假子纷纷迎了上去。 只见黑纱女子翻身下马,带着众人大步走上来,其中一个披甲大汉,正是玉山军使杨守信。 “阿父!” 噗通一声,杨守信在杨复恭膝前跪倒,泪如雨下,哽咽道:“不是说初五才走么,何也提前三天!还瞒着儿作甚。若非赵司言来寻我,儿便再也见不到阿父了。” “我是去赴任,又不是不回来了……”杨复恭面上淡然,心里却也动容。 圣人留下他最疼爱的假子信儿不问,职务军权也一概保留,无疑是念及主仆情分,给杨氏家族体面退场的机会。 杨守信面容一肃,抹了把鼻涕:“儿又非李顺节那等贼人,阿父出走,儿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来。便是弃了手上兵马,随阿父去太原又如何。” 杨复恭竟罕见的眼眶一红,迅速别过身去,不再说话,骂道:“走,就走!” “军容。” 赵氏见状,拿着玉如意走上来,冲杨复恭行了一礼:“其实圣人除夕夜就说,待军容赴任,他一定要出宫送一送,只是无奈西门重遂他们看得紧。我走前,圣人又对我说,‘他还记着当初数次兵乱中,军容对他一家人的颇多照顾和护佑,也还记着文德年的拥戴。’圣人还称……” 杨复恭微微回头。 “圣人还称,与军容为敌虽然无愧于心,名正言顺,但毕竟有负军容。讨西川,伐河东,两次惨败,重伤朝廷元气,让军容失望了。故此番离别,实不忍相见。唯愿军容如月之恒,嘉福永受。” 说完,又从马背上取下一物,乃是一根白玉如意。 赵氏双手献上。 却见杨复恭身躯颤抖,背对着众人一语不发,吴熙等人连喊了几声都没反应。 “阿父?”杨守信慌忙上前。 却见硬气了一辈子的阿父拜倒在地,朝着长安的方向无声叩拜。 第23章 魔窟佛堂 景福元年正月初五。 翰林院受制,正式褫夺韩建官职。 下午,被圣人授予便宜从事之权的虎贲中郎将王从训出宫招揽旧部。 天威军其实战力非常不错,累年战绩可圈可点,最大的问题就是过于骄横桀骜,堪比魏博那帮人。几年前护送先帝经过凤翔与当地牙军发生冲突,直接操刀就砍杀起来。 晚唐的禁军在藩镇地盘上跟牙军大爷们翻脸,也不管会不会殃及到皇帝。 谁敢想? 杨复恭当政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认为必须派个猛人治一治,于是任命“勇冠六军,杀人成性”的假子李顺节任军使,这才堪堪镇住局面。 不过也没管多久。 去年,朝廷碍于李顺节凶残难制,令其持节华州,天威军随即被调离。但去了华州韩建根本不受代,扬言“李顺节是何猪狗?”天威军上下是抱着到华州发财的想法来的,这下看李顺节当不上节度使,皆怒不可遏,放话要杀了李顺节。 李顺节一方面恼怒军士跋扈,一方面也痛愤韩建不给面子,于是出兵与韩建交战。 但没等打下来,李茂贞等人就兵临长安了。 李顺节不得不放弃攻城,没能进入华州好好劫掠一波的天威军顿时士气大挫,随后裹挟军使杀回长安布防。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忠诚,而是大多数军士在京城都有妻儿老小。 后来叛军攻城,天威军再次爆发兵变。 一部分人要杀了李顺节出城投李茂贞,还有一部分则在王从训等军校的领导下想抢一波圣人东逃,被守卫宫城的中官领兵击退,接着刘崇望赶到,暂时降服了这支乱兵。 之后,王从训等牙将被打散安置,加上李顺节畏惧被部下杀害弃军避难,万余天威军便散了一地,这里几十,那里数百,盘踞在各个营地,处于无领导状态。朝堂诸公极其厌恶这支部队,迟迟没派人来接收。 而且大概率也没人愿意来。 李顺节那等杀戮成性的戾夫尚且镇不住这群贼胚,跑去送死么,说不得哪天一个举止失措,就被军士们杀了全家。 兴庆宫以南,新昌里。 这里早已萧条不堪,巷里门前冷冷清清。坍塌的土墙上尽是大火过后的熏黑,街道的青石砖缝隙里,堵塞着顽固的血垢、指骨。多次雨雪冲刷都去不掉,可见当初经历过什么惨剧。 王从训打着马儿,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座寺庙。 青龙寺。 又名石佛寺。 前身是隋开皇二年修建的灵感寺。大业末,李渊父子攻入长安,灵感寺毁于兵祸。唐兴后,在故址上重建了一座更加雄伟的佛居,命名青龙寺。开元以后,多用于来华访问留学的各国使者、贵族暂住,中唐以后直到昭宗年都还有不少日本僧侣在此求学。 由于地处新昌里的乐游原,地势高耸,林壑尤美,风景秀丽。加之曲径通幽,木鱼清脆,到这里散心、约会、上香的仕民男女也非常多。可在最近,青龙寺却成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窟。 寺里的僧侣皆被杀戮一空。 东院、西院、宝殿、藏经阁到处都是散发着强烈恶臭的腐尸,附近百姓得知里面有乱兵盘踞,怕得要死,从门前过路都不敢。京兆尹孙揆数次派人招揽,皆不理会。又三次发金吾卫士围攻寺庙,却反被杀伤数百人。 这一日,乱兵们照常盘踞在寺里作乐。 不乏有懂音乐的武人弹琴吹笛,一曲罢了便引得赞叹不断。更多的则是躺在那,一手吃喝,一手搂着抢来的美人,兴头上来便扒了衣裳玩弄,腻了又互相交换,搞得嘻嘻哈哈声、哭哭啼啼声交杂一起。菩萨金身上搭着凌乱的衣物,真是乌烟瘴气。 这样的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呐! “嚯,好大的阵仗。”王从训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禁面露喜色。 随即翻身下马,将马栓好后,便几个箭步窜了山门。遇到尸骸挡路直接一脚踢开,看都不看一眼。寺里来来往往的乱兵看到他,一阵喧哗。 “啧啧,那不是王从训吗,这些日子跑哪去了?” “听说他被宰相任命,当了圣人的中郎将,真的假的哦。” “王从训,我也入宫当中郎将,睡几个贵妃,你给圣人说说成不。” “当日说好抢了大明宫,你怎地先受了宰相的官啊。” 王从训羞红了脸,抽刀一亮:“还提那些作甚?惹得老子兴起,宰了你们这些贼种。” 顿时引来嘁声阵阵,乱兵们摇摇头,闪开一条通道。 “好威风。” “这才几天啊,他就认不得人了。” “娘的,杀了他!” 王从训听觉极其敏锐,能在黑夜中循声射箭,能在几百人当中辨别出士兵的口音。听到嘈杂中的这声议论,直接回头扫了一圈,随后目光在一个大胡子脸上落定:“你要杀我?” 说着一个箭步冲进人群,沙包大的拳头照着脸就是一记重击。大胡子被击倒,却不待翻身起来,王从训便已骑在他身上,又是几拳打下。 一边打,一边叫骂:“要不是看在同出天威军,杀了你这泼皮。” 鼻血飞溅,大胡子连连告饶。王从训耍横,军士们还真不敢和他争斗,可不小贼胚遇到大贼胚么,都劝道:“别打了,把人打死了。” “哼。”王从训这才甩了甩手上的淋漓鲜血,好以暇的一脚将其踹开,冲围观看戏的军士们笑嘻嘻道:“这厮不经打,听你们的,就饶他一条贱命。弟兄们且先吃喝着,我进去说说话。” 说罢扛着刀施施然进了大雄宝殿。 饭菜酒香和莺莺燕燕的淫靡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昏暗的大殿里,只见一群军汉东倒西歪,个个左搂右抱,前合后仰。满地都是衣物。 嘤嘤哭泣与告饶混为一谈,此起彼伏。 还有一些女人身首分离,已经永远长眠在这魔窟佛堂。 王从训一屁股坐定,随手拉过一个披散着头发坐在角落哭啼的妇人叠在自己大腿上,一边拍女人的背笑嘻嘻的安慰,一边自斟自饮,美美吃了几杯。 瞧见王从训,回头笑道:“哟,中郎将回来了啊,咋地,圣人看不上你,把你撵回来了?” “我好得很。” 离开严肃压抑的宫廷,此时的王从训便恢复了本性,神色轻蔑惬意,与军士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军士们也向他打听皇宫秘闻,言语粗鲁不已。 王从训气得七窍生烟:“别问老子圣人的妃嫔怎样!” “得得。”一名军校败兴的摇摇头,伸出脚踢了王从训屁股一下,满脸淫笑道:“去去去,随便选,都是漂亮的,至于那些糟心事,快活了再说。” 说罢,捡起刀鞘朝一个女人头上打去,暴虐的叫道:“还不赶紧过来,杀了你!” 小女生连忙抹了抹眼泪,跑到王从训身边坐下,脂粉芳香顿时萦绕鼻尖,王从训感觉有股火烧了起来,将小女生推开:“滚!” 有军士不解:“看不上啊?多的是,随便挑。” “我——” 王从训顿了顿,得意道:“我要成婚了,圣人以掖庭女妻我。是淑妃的贴身侍女,扬州人士,一个很本分腼腆的姑娘,我与她一见如故,今后就不跟弟兄们玩了。” 话音落地,佛堂内一阵沉默。 有人投来嫉恨的眼神,有人拱手口称恭喜,还有人骂了句狗东西。王从训却不怒,反而愈发得意。 “切!” 有醉醺醺的军汉叫道:“怕不是早让圣人玩过了吧!这便是你来的缘故吧,一个女人就把你收买了?” “你讨打!”王从训大怒,抽打就要砍人,军汉们七手八脚的好一阵劝架才将两人拉开。 王从训黑着脸坐定,没那耐心再跟这些匹夫打交道,开门见山道:“今日来是有事跟你们说。圣人要讨伐镇国军,韩建咱们也是交过手的,就那样,我已决定跟着去杀一场。你们有谁愿意召集部众跟我去的,明日午时之前来重玄门碰面。” “有甚好处?” 王从训哼哼道:“届时,圣人将有重赏发下。如果能斩了韩建,不但还有赏赐,神策军在西市那边的营地以后也是我们的了。在京城没住处的,圣人还会每人分一套宅子。” “不去,不去。”有军校不耐烦道。 “爱去不去,反正老子去了。”王从训贱兮兮一笑,嘲讽道:“别以后我是节度使了,你还在这破庙里度日。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听说京兆尹已将你们的恶行上奏。圣人深感焦虑,准备召李嗣周进京,灭了盘踞城中各处的乱兵。” “如果不愿意跟我讨华州,就赶紧乔装各自逃命去吧。” “真的假的?”有军汉不相信,嗤之以鼻:“圣人要真想灭了我们,早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王从训哈哈大笑,无中生有道:“那是圣人念着禁军的情分,想给你们回头的余地。” 说完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便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 大明宫,蓬莱殿。 迟迟不见王从训归来的李晔便去睡午觉,结果才眯了一会就被赵氏叫醒,称金吾卫呈上紧要奏章,这一看倒让他精神了。杜让能、刘崇望下值回家的路上,被人围住,流氓们拥着两个宰相的肩膀,呲牙咧嘴地叫嚷:“华帅无罪,不当致讨!”捡起石块就往老头脸上招呼。 杜、刘帽子都被打飞,靠着几个属官的掩护躲进街口一豪族宅中方才幸免。 第24章 酒酣人忘归 歹徒夜上门 金吾卫前往捕盗,最后见这些流氓逃进延福里一处官邸,而这座官邸正是镇国军驻京进奏院。 金吾卫称,原本进奏院是准备接纳这些人的,结果发现被先追来的几个金吾卫骑士看到了,这才慌忙关上大门。 “啪!” 李晔将奏章合起,扣在桌案上。 赵氏挥了挥手让宫人出去,司空见惯道:“节度使遣刺客入京,这些年来的例子也不少。想来是朝中有人走漏了消息,被镇国军官吏得知圣人欲讨华州,这才铤而走险。” “走漏了消息”这几个字她咬得很重,朝中有奸细给藩镇通风报信。 李晔站了起来。 历史上李茂贞也干过这种事,派遣军士乔装入京,差点将几个宰相当街打死,不止是他。但凡有政令不利于某一个藩镇,其进奏院提前得到消息后,便在长安策划暴乱,对朝廷施以颜色。以至于朝廷每有政令出台,便早早派人暗中去对应进奏院,请示妥否。 好些藩镇进奏院的判官甚至被送上了小宰相的名头。 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李晔才小声道:“且遣使去看望两位相公。另外,去请枢密使。” 西门重遂刚刚视察完军营,正回到内侍省休息,却见女官匆忙来召,言圣人有大事相商。能被这主称作大事,西门重遂随即来见。 “宰相遇刺,仅以身免。”李晔给西门重遂拿了个蒲团坐下,言简意赅。 西门重遂神色一松,随意道:“我道什么大事,没当街被杀就行,责令金吾卫加强巡查吧。” 他一猜就知道是镇国军进奏院干的,但是却没提出来。 能怎么办。 难不成派兵将那些杂毛都砍了么。 这不是告诉各地藩镇,以后再敢在京城闹事就杀了你们的狗腿子? 得罪的起一个,得罪不起一群哟。 “这类事靠金吾卫、京兆尹……”李晔背着手儿来回踱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流氓数十人,皆身强力壮,进退有序,我料应是军中强健。若非属官拼死掩护,附近百姓出手驱赶,太尉已遇害。幸未得逞,否则惧于杀身之祸,朝中以后谁还敢言用兵?” “圣人想……” “既然已经翻脸,我欲收斩华州进奏院。” “不可!”西门重遂一听立刻坐起:“其罪固当诛,但汴、齐、吴、夏、泾、幽诸镇都或多或少都做过龌龊。让那些节度使知道,日后闹起事来怕是更汹汹难平。” “此事万万容不得韩建,我自遣宗室子为之,成败祸福,无涉枢密使。”李晔主意已定。 西门重遂同意与否都不重要了。 他本就不在乎朝官的死活,只是担心被扯上关系,推到风口浪尖。 现在李晔自遣人,那他还有什么所谓。 “善自为计。”西门重遂拍了拍屁股,斜着眼睛瞥了皇帝一眼,冷冷撂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要杀就杀干净,一个别留,懂么。事以密成,最好后半夜便围了进奏院。” 待其出了门,圣人一抬手,赵氏便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只听他凝声说道:“秘召左神策军十将李彦真今夜子时来见,切忌被任何人看见。” 赵氏适才的暗示他当然明白,朝中有奸细给藩镇通风报信李晔也不意外。 晚唐干弱枝强,南衙北司都有很多人引节度使为奥援,充当藩镇在朝堂上的话事人吃里扒外。 可恨。 …… 子夜时分宫中已非常静谧,但蓬莱殿里还亮着一盏烛火。 李晔跪坐在壁画下,表情木然的盯着黑暗中随风摇动的半掩殿门,好像那里有鬼一样。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一男一女快步而入。 戾太子后裔李彦真在赵氏的带领下来到榻前。 “不必……”李彦真正要行礼,却见圣人伸手虚按:“深夜召你前来,是有要事。” 李彦真夜很自来熟:“都是一家人,但请交代。” “我要你立刻围了镇国军进奏院,死活不论。” “这……”李彦真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场,低声问道:“敢问枢密使是否知情?” 圣人点了点头:“即时召你来,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被贼人察觉逃遁。” 李彦真再没多言什么,拱拱手告退:“这便回去整顿士卒,天亮前将逆党头颅如数献上。” …… “当!” 打更人停下脚步。 在他前方,宅中修有一座七层红色高阁楼还亮着灯火的官邸清晰映入眼帘。 打更人想了想,绕路走开了。 官邸中的池塘园林旁,进奏官蔡敬思正在举行宴会。他是进士落榜的文人投军,书法文辞过硬,统兵打仗也不错,因此得韩建亲爱,被任命为进奏官,作为韩建在长安的眼睛。 席上成分复杂,不但有嬉笑怒骂的匹夫,也有搂着美女作乐的官吏,不过此时却显得文武和睦。 武人不鄙视文臣的孱弱,文臣也不嫌弃武人的粗鄙,就像是干大事的同道中人那样,和气生财。蔡敬思也很高兴,连连劝酒。众人边吃边聊,好不快活。 “可惜没打死杜让能老狗。” “也怪我等,虽在朝中为官,却连宰相行踪都摸不清楚啊。” “就是他撺掇圣人讨伐韩公的吧?朝廷我看是要完了,以后我等没了出路,还望佐时公收留。” “神器更易,不知谁终取之?韩公素来善政,再经营一下军事,大位非他莫属。” “哈哈!” “朕朕朕,狗脚朕!” 越聊越投机,在几个文臣的带领下,众人兴高采烈玩起投壶行酒的游戏来。 “嗖嗖嗖!”突然一阵破空声。 几十支火箭飞进庭院,当场放倒几人。 有那受伤未死的文臣忍痛大喊:“酒酣人忘归,歹徒夜上门!” 武人们一阵哄乱,纷纷抄起甲胄往身上穿,小吏们火急火燎的取来武器分发。能在京城射出这种密集而规律的箭雨,只有经制之师。 慌乱中,已有十余名身手矫健的铁甲大汉踩着梯子从院墙上跳下。领头之人毫不废话,抬手砍飞一名小吏的脑袋:“全部杀光。” 在他身后,更多武士正在搭梯子翻墙。 一路组成行列,在墙根下半跪着,朝人群射出波波箭矢。 一路扑向大门,见人就杀,竟是男女都不问,好几个先前还在人怀里的美女歌姬已香消玉殒。 “李彦真?你要造反!”有文臣惊呼,认出了这个戾太子之后的皇族武夫。但未及多说,李彦真投出长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此人喉咙,叫道:“我不反,欲屠反者。” “此乃镇国军进奏院,你是要与韩公为敌吗!”大门口响起刀盾碰撞的声音,有进奏吏呵斥。 “我管你谁!”回应他的是更狠厉的击槊。 一队队手持长槊的武士接连刺出,几个回合便将大门捅得稀烂。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烟尘,大门被一名士卒一脚踹塌。 “杀!”密密麻麻的步卒争先恐后涌入,进奏院里文恬武嬉的百余人显然不是训练有素的上宸军的对手,院子里很快尸横遍地,池塘里,假山上,门口,桌子上,到处都是冒着热气的涓涓血流。 附近百姓听到动静,一度以为又发生了兵乱。 可这次却是隶属左神策军的上宸军在有组织地捕杀华州进奏院逆党。 刚到丑时,李彦真在亲兵的簇拥下载在一张桌案后跪定,端起桌上的蜜水一饮而尽,然后将铜盏随手扔到池塘,一瞥身边列校:“怎么样了?” “只剩那座七层望楼尚未占领。”一小校指着那,说道:“蔡敬思带着三十余名进奏吏躲在上面抵抗,不如放火。” “放火动静太大,攻上去斩了这些文吏。” 随即又一小校补充:“还有一些逆党妻女被我们捕获,男男女女有四十来人。” 李彦真一摆手:“都杀了。” 一队队军士扛着盾牌急步走进望楼,不时就能看到有人被长槊从某一层被挑飞。 未几,披头散发的蔡敬思从七层走廊上探出头,向下张望:“是谁害我?” “嗖!”李彦真一箭精准洞穿了他的嘴巴。 蔡敬思应声坠楼。 李彦真收起弓,意兴阑珊:“将他的头颅斩下装起来。” 第25章 专事威刑 上宸军深夜捕杀华州进奏院一事很快轰动京师。 进奏官蔡敬思被斩首,一干进奏吏及武官九十余人坐诛,除此还有十余名出席宴会的朝官被杀。上宸军在官邸查获了数十名朝臣、宦官与韩建来往的信件密报若干,内容包括宰相行踪、君臣谈话、西门重遂建新军、神策军行营布防图、度支账目等秘情。 李晔将查获的罪证全部交付枢密院,供西门重遂过目。 初六一早,得到消息的南衙北司中外官无一人参朝,都在家中观察事态动向。 不是他们不愿出门,下半夜西门重遂急调驻扎在太和门外的龙武军两千、捧日军两千、羽林军三千,以及驻扎城外的耀武军七千入城,占据各处主要街市门楼。城中各处军营和南北各官署也迅速有他派来的心腹中官、假子坐镇,将主要负责人扣押。 不但军事财政要务,连自己说的话、住哪里、手下有谁都被透露给了藩镇,这让西门重遂震怒异常。直接派兵入宫,拷打掖庭局、内侍省等内朝中官、女御,大肆杀戮,死者甚众。麟德殿外流血成川,狼藉涂地。 由此还捅出一场中官内部的纠纷。 中常侍仇志宁、张彦弘欲盗西门重遂军政,暗地里阴谋对付他。西门重遂收到口供,亲自引军围杀。仇志宁被射死在府邸,阖家无复遗类,浓郁的蒸腾血气令人作呕。同时还令假子西门元元、覃王李嗣周以搜捕党羽为名,拷打百官,不少大臣被屈打成招,投入监狱。 仅仅一个上午过去,整个京城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专事威刑一词,被西门重遂诠释得淋漓尽致。 被刺客袭击,身受数创的首相杜让能也露面了,头上还包着纱布,在属官的搀扶下入宫面见枢密使。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也担心局势失控,于是建议下诏说明情况,安抚军民,并给未受牵连的朝臣、中官、女御发钱,然后释放无罪被捕的人。再由皇帝升朝,召集群臣。 西门重遂满脸污垢,提着滴血的剑坐在圣人旁边。他那张脸,此刻已是青黑一片,深陷的眼眶凶光毕露,嘴唇紧绷,牙齿咬得咯嘣作响,狰狞的面目活像一只恶鬼。 听到这话,避而不答,一拍桌案大骂道:“宰相们好不晓事!” “三司度支,朝廷财赋几何,仓储多少,皆被奸细卖给了华州进奏官。” “太尉在做些什么?手底下家贼都看不住?” “要不是看在你是杜如晦子孙的份上,俺把你贬死岭南,这宰相你还想当吗!” “三个宰相全是老匹夫!国蟲!非人哉!” 西门重遂口水乱溅,跺脚痛骂。 杜让能定定的坐在那,一语不发,只觉得任何辩驳的话都苍白无力,沉默了许久才心力交瘁的说道:“是我失察,圣人不论罢相、出贬,都是罪臣应得,无所怨恨。” 事已至此,圣人不得不站出来为杜让能说句话。 “枢密使请息怒。”李晔轻轻扯着西门重遂的袖子示意其坐下。 西门重遂大袖一挥:“别碰我!” 额… “南衙北司官、吏逾万人,非人力所能尽察,与太尉无关。”李晔安慰道:“国祚日衰,号令不出潼关,朝臣有投靠藩镇之心也在常理。若不能振作人心,即便防得住一时,也防不住一世……而且不但南衙,北司不是也存在这样的情况么。” 船漏水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堵不住了,自然有人考虑留退路。 这样的人,唐朝还算比较少。 明末那会李自成要进京的时候大臣们都懒得上朝了,家门口提前就贴好永昌符明示心意。 这要是给西门重遂讲讲明末那帮人逆来顺受,反抗不了就享受的事迹,不得气死。 谁料听到这话,西门重遂又血怒了,厉声打断道:“让这些操守无堪的人卖了社稷,俺们这些人恁办?还有你,到时候一杯毒酒送你这逊帝上路,再霸占了你的妃嫔妻女,你如之奈何?” 李晔不言了。 这西门重遂胡搅蛮缠,真是不可理喻。 他在说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以及该怎么对症防治,这厮直接扯亡国了怎么办。气昏了头? “哼!”西门重遂瞪了杜让能一眼,到底还是没下手收拾老头,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了一下怒火,道:“我且去收拾北司的家贼,南衙太尉自行处理,可不要等到我来。” 杜让能不吭声,对圣人拱手道:“还请陛下驾临紫宸殿,召集群臣说明此中内情,以靖流言。” “就不去了,我令翰林院拟一诏授太尉,太尉自行召集百官。”圣人无力道。 杜让能犹自坚持:“陛下……” “不去。”圣人态度决绝,幽幽一叹:“至德收长安,有司逮受伪官者千余人,使其免冠去衣,跪于朝堂下,令忏悔。朱泚窃据长安,亦多附之者。巢乱,东西两京群臣出迎……古来鼠首两端的人太多太多,他们都只习惯锦上添花,我也不愿再做这等无谓的示恩来取悦人心。等收拾了韩建逆臣,平定关中,那些人自然就清楚该如何选择了。” 杜让能无言退出。 “朝官、中官,一个个都不令人省心。”李晔有些疲惫,喝了一杯水。 对于宦官专权,他不禁有了深层次的思考。 历史上,唐朝皇帝有多次彻底解决宦官专权顽疾的机会。但为何屡次死灰复燃?鱼朝恩之死,宦官不复典兵。结果代宗逃难竟无处可去。德宗继位后厌恶宦官,对其严加管教,委任来自李光弼幕府的白志贞统领禁军。然泾师之难,上累呼六军,无一至者。 唐代宦官的持续专权,是官僚无能和武人不可信的一种体现。不是皇帝不愿意解决,而是找不到替代品,没那多雄厚的资本经得起折腾。固然有郭子仪、李晟、陆贽、李泌这样忠孝节义的儒臣武夫,但更多的……皇帝个人和江山社稷都很难靠得住。 不然西门重遂这类恶奴能作威作福? 仁义礼智信之人是少数,所以才需要长期提倡。 午时,杜让能令属官通告群臣: 华州进奏院谋不轨,已伏诛。查获部分朝臣、中官与韩建往来的信件,枢密使只逮捕涉事逆党,无关他人。随后到监狱慰问了被关押的大臣,言待洗清嫌疑,自会释放。之后又发下财货,令群臣勿要惊恐,各守本分。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消弭。 未时,南衙北司各机要官僚接到枢密使通知,陆续入宫议事。 飞龙使、庄宅使、御衣膳食使、国宝使、宫苑监察使、两军中尉等北司高级中官面色木讷,一声不吭。他们已经知道西门重遂以搜捕奸细家贼的名义,在内朝大肆杀戮,拷打女御、中官的事情,还连带着揪出宣徽使仇志宁、丰德使张彦弘想夺权西门重遂的密谋。 上午的时候二人便已被围杀。 这让北司高层心里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愤。 田令孜、杨复恭、西门重遂,这些年北司的当家人一个比一个残暴,北司上下也越来越不团结了,都想着控制皇帝,自操大权。 大佬们沉默不语,比他们低级的中官更不敢就此事发表意见。但看他们的脸色,肯定是极其不满的。即便平日与仇志宁、张彦弘有仇的,在这件事上也绝对不会站西门重遂。 西门重遂也感受得到。 但他有思想准备。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旦掌握了大权,就要时刻保持被人夺走的警惕,从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到王守澄、仇士良,再到这些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说白了,大家都是中官,谁比谁贵贱多少呢,谁又甘为人后呢。他杨复恭能赶田令孜,你西门重遂能掀了杨复恭,咱们某一个就不能拉你下马? 李晔是最后一个进入麟德殿的。 在殿外站岗的王从训等中郎将见到他,纷纷高叫“圣人来了”,声音之大,里间诸中官听得一清二楚。西门重遂皱了皱眉,朝殿门看去。 一身蓝色常服的圣人目不斜视,走进来直接在蒲团上默默跪定,然后就盯着地板出神。 他深居简出,权势低微,不能与诸头目中官相比,然而昨晚悍然派兵屠戮华州进奏院一事传出后,此时此刻已无任何中官敢轻视他。十数道目光迅速投来,一刻不停地观察着他。 西门重遂打破沉默,开门见山道:“华州进奏院行不轨,圣人昨夜遣李彦真领上宸军至官邸,全数杀之。宣徽使、丰德使谋不轨,欲夺圣人,业已杀之。另在进奏院查获信件若干,南衙北司出了向藩镇通风报信的家贼。我已找出来了一些杀掉,还有一些关在掖庭和监狱。” “此刻召集公等,便是想听听各位有何建议。” 谁料众人一句话不说,气氛诡异得紧。 西门重遂也就只当都没意见,又道:“还有韩建这厮!面善心毒,在京师安插奸细,又在朝堂收买耳目,打探我等行踪虚实。其心可诛!俺带兵灭了他,他还想活着吗?我意已决,明日便尽出六师东望潼华!” 第26章 中官阋于宫廷,外御其侮 若只是打听朝廷机密,暴力恫吓宰相,西门重遂也不会如此,偏偏韩建触犯了中官的逆鳞——打探西门重遂兵威如何、党羽是哪些、家住何方、最近在干什么。田令孜怎么倒台的? 被藩镇一通打听,觉得其势不过尔尔,几个节度使便联起手来,将其武装颠覆了…… 是以,这才引起了西门重遂强烈的危机感。 “庄宅使!”西门重遂看向一人。 “军容但吩咐。”左下,身穿绯红衣的内庄宅使韩全诲举起手,应道。 西门重遂不是军容使,但中官习惯称北司首脑为军容。内庄宅使一职是负责管理皇家园林、田亩、府库、牧场、商业的财务官。本来是属于太府等寺的权力,不过也早就被中官抢到手里。这等要害职位当然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的,如今的内庄宅使是出自老牌宦官世家的韩全诲。 虽然他也恼怒西门重遂对自己人下这么重的手,但面对韩建打探中官实力的行为,素来敏感的中官不得不团结起来,共捍威权。 “稍后回去,你就准备好粮草和赏赐所需的财货。”西门重遂阴沉着脸,怨毒道:“打破华州,教韩建挫骨扬灰。我还要把他妻女扔到营里,让匹夫日夜玩弄。” “唯。”韩全诲不咸不淡的哼了声。 “还有一事!” 西门重遂似是想起了什么,咬牙道:“南衙有朝官通敌,宰相难辞其咎,须不可轻饶!” “这……” 中官们面露难色,宫苑监察使刘季述表态道:“太尉杜公,经国多年,从无差错,威望甚重,不可轻议。门下侍郎刘公强能实干,关塞河洛节度使克用、重荣、全忠等,多敬之。” 能被中官们称一声公,当然不容易罢免。 西门重遂想到才趁机骂了杜让能一顿,已经出了一口恶气,至于刘公,很多强藩都服从他的调停,也不能擅动。于是复问道:“尚书李溪何如?” 听到这,李晔一挑眉。 李溪拜相才多久,这不摆明了挑软柿子捏? 李晔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李溪说句话,不但为了公道,也是此人做事确实稳重,失去可惜。 “尚书满腹经纶,又精于算财理赋,且拜相未久。而且,尚书常对我说,枢密使,皇帝之腹心,愿亲之信之,不使主仆失和,则宏图霸业缓缓而图矣。枢密使免了尚书的官,岂不伤了尚书的心?可更为我思之。” 李溪当然没对他说过什么要和西门重遂搞好关系的话。 这样的恶奴,人人得而杀之。 谁又会为他说话呢。 只是事发仓促,李晔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当借口。这猪倌欺负的就是李溪没背景,要拿李溪立威,李晔只能尝试打打感情牌了。 至于效果,有一点,但不多。 只听西门重遂半信半疑,语气稍稍缓和:“我岂因私废公者。宰相者,使公卿各安其分。如今出了事,焉能避身?” 中官们听出了其中的退让,立即高声道:“那就罚太尉杜公、门下刘公、尚书李公一年俸禄,所属官吏,今年的考评全部定为下下,三年不得升迁。再责令礼、吏、户三部,并国史馆、弘文馆各学士,重新对机要官署人员的德行、才能、家室、人缘关系进行评定。凡与藩镇勾当深者,皆黜为县令、尉、曹参军事等。” 有中官沉吟道:“恐牵连过大,不利时局。” 李晔看向西门重遂,点头道:“我以为可,贬几人为典型就好。” “罢!” 西门重遂起身离席,挥手道:“那就这样,当务之急是灭了韩建。今日点兵,午夜造饭,拂晓出兵!捧日、扈跸、上宸、耀武诸步骑皆次当行。再传令良原、咸阳、渭桥各行营军城兵,三日内到华州听用。至于招讨使……圣人之前是不是署了覃王李嗣周?” “是。”除夕夜在麟德殿的宴会上李晔亲口许诺的。 “就以他,我自领万人督后。” 上宸、耀武、捧日诸军,是左右神策军下为数不多还能打仗的了,拢共只有两万来人,西门重遂这是把本钱掏出来了。 李晔又沉吟道:“军容赴任时,我遣使至灞桥送别,军容言,若讨华州,玉山、宣化、飞龙、雁翎四军亦可听用于我。枢密使诚欲用之,宜署玉山军使杨守信为副招讨,统军容之兵,以擒拿韩建。另,虎贲中郎将从训收天威军乱兵三千余人,亦可用之。” 杨复恭还是懂得交易的。 李晔没有落井下石对他仍在宫中的假子们赶尽杀绝,也拒绝了朝臣关于停止供应其部众粮饷的建议,又回赠如意,申明了他对杨家一片的保全之义。杨复恭也投桃报礼,托赵氏带话:必要之时,六百外宅郎奉诏。五镇节度使,十余州刺史,数百徒子徒孙在北司各官署任职。 这就是杨氏家族的底蕴。 而且,其到了太原,亦可作为制衡李克用的一环。 杨复恭与李克用私交甚好,收复长安之战,杨复恭兄长复光与李克用并力攻巢,共浴鲜血。李克用能被赦免,得以从大漠回到河东复出,又带兵到关内参战,其间杨家也下了很大力气。两家的关系使得很多话都方便说,不需顾忌太多。除此,杨复恭虽然在朝堂上出局,但其号令南衙北司统治关中七年之久,足以成为李克用这个云中豪侠的军师。不似现任河东监军张承业,还比较稚嫩,管不了鸦儿。 另外的好处就是,杨复恭去担任监军,张承业受代便会返京。将来有这个人,也有助于李晔收回自己的权力。 至于王从训。 这厮武夫作派未改,李晔让其出宫召集旧部,也确实聚拢了三千余人。谁料这厮直接自称兵马留后,李晔对他的嘱咐是一句没记住。不过,此去讨伐韩建,到底也是一大主力。别看人少,打仗可是专业户。小王的武夫思想,只能慢慢改造了,李晔有耐心。 一如这天下,急不得。 第27章 如芒在背 景福元年正月初八,招讨使李嗣周引步骑七千余人,并王从训、李彦真诸部五千余人出新丰,神策军行营在这一带还有不少镇戍兵,也被李嗣周一股脑收到了麾下。算下来总兵力近两万人,但兵骄将横,临时拼凑而成,堪称“乌合之众”。 李嗣周倒也不惧。 他有自己耀武军的基本盘,主要军官要么是西门重遂的心腹武宦,要么是他覃王系的皇族子弟、侍卫武官。只要打上一两场胜仗,抄略些财货发下,建立了恩威,即便有那些个想夺权的,暂时也只能收起心思。 为此,李嗣周做出了——本路招讨沿渭水东进,扫荡两岸军城,逼迫韩建正面野战。或是将华州各地小股人马赶回郑城、潼关、华阴等主要城关——做长期围城打算的布置。 招讨副使杨守信则统玉山、宣化、飞龙等外宅郎部两万余人北进栎阳,遏制同州李茂庄部,防止其趁机绕道富平奇袭京师。毕竟现在大军外出,长安相当空虚。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震慑鄜、邠、泾三镇,避免他们干涉。 这样一来,韩建要么出来冒险野战,要么据城坚守。要么放弃帅位逃亡。对于李嗣周这个关门打狗,迫使韩建东逃的方略,西门重遂予以采纳。他是知兵的,也舍得放权。 无外乎! 家族底蕴耳。 西门家族发迹于安史之乱期间,李亨至灵武,其老祖西门珍时为朔方镇监军,与幕府、郭子仪等拥李亨为帝。此后,西门家族便世代监军凤翔,为李氏镇守后院。而西门重遂的兄长西门思恭,在巢乱期间担任宰臣郑畋的副手,调兵遣将,筹划军事,颇能。 初九。 整顿好后勤的西门重遂自领精兵万余人督后,前往鸿门屯驻,作为后备。 白色的原野上除了怒吼的风,还有自西而来的步骑。半卷牙旗发先锋,黑压压的武夫扛着铁槊以纵队行军。 车马萧萧,锦衣瑟瑟。 飞雪之中旌旗森严,乃一片红底黑字矩形旗。 上书: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枢密使、招讨镇国军行营都监。 没错,杨复恭的军容使一职被西门重遂占了。 从万年县到戏河,从灞桥到骊山,民夫终日不绝于道,估计不下数万。同时还有大量骆驼、牛车、米麦、马料、盐等辎重,几乎把官道塞得满满当当。 马嘶人嚎的嘈杂声浪甚至盖过暴风雪,震得人耳膜疼。 “枢密使令,失期当死!” “速行,速行。” “到鸿门伐木下营!” 尘埃飞扬的官道上,密密麻麻的骑卒挥舞着马槊,催促队伍快速前进。 西门重遂骑在一匹黄头大马上。 被辟邪绣袍,绛帕櫜鞬,握刀左,右杂佩,戎服合具起来真是威风。军官、信使、僚佐来来往往,向他报告信息,不时便有命令被签发。再看他那肥胖健壮的躯体,义子环绕的场景,竟然有几分“董卓”的味道…… 赏着雪景,观看着大军行进的壮观画面,西门重遂兴致上来不禁一声感慨:“自至德以来,大盗频发,乃至窃国。使无我曹家臣,关中不知几人称孤,几人道寡。” 这…… 自比魏武? 僚佐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奏事官朱琮拍了个马屁:“十常侍之死,王室不振,汉遂败亡,可见皇帝能倚靠的只有家臣。以枢密使之功,封国称公亦不为过。杨复恭封魏国公先例在前,此番得胜回朝,我等或可一起面见圣人,请圣人为枢密使进爵位。” 谁料西门重遂一挥手,道:“吾功不及老贼!若能扫平关内,收财赋自用,还差不多。此事不要再提,徒惹嫉恨。天寒,快快行军到鸿门下寨。李嗣周、杨守信遣人来报,未侦查到韩氏主力踪迹。言叛军可能西望,四处流窜,必不可使叛军过鸿门。” “唯。” 是夜,关内岐、梁、同、泾、坊等州又降下暴雪,一连持续了好些天。 穷冬烈风,人不得出。 而就在这样恶劣的极寒天气下,韩氏叛军突然发起大规模南侵,沿临潼东侧广大平原,一路抄略,意图夺取蓝田。同州军李茂庄亦对富平发动猛攻,威胁京师北面门户。 西门重遂当然知道守家的重要性,早就在新丰、栎阳两地囤积重兵。而且此次交战比不得上一回,同、华两镇总兵力才两三万来人,使得他们很难像去年那样直接勒兵长安城下。 而“爱民如子”的韩建当初为了邀买军心跟他共谋军国大事,也默许儿郎们在京城周围奸淫掳掠,现在,韩建不得不吞下苦果。京兆仕民对镇国军是个什么货色已非常清楚,神策军给点财货就能打发,而叛军全都要! 因此豪强闾左的抵抗都很激烈,并为驻扎当地的王师支持粮食。 这令同华叛军很是恼火。 韩建不得不考虑完全放弃和王师打游击的想法,以收缩兵力坚守待援。 此前,他遣使鄜、夏两镇,企图取得拓跋家族的支持。但关内的党项人畏惧朝廷,暂时还不敢这么干。诸道兵围攻黄巢时,党项人是见识过兵威的。拓跋家族也不是喜欢冒险的赌徒,他们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一片“忠肝义胆”,这才被赏了一块地放羊。 反正在分出明显的胜负之前,只要事不涉己,拓跋家族绝不会插手朝廷与藩镇的斗争。 关东方面,韩建也不是没有联系过。 相继遣使金商、陕虢、河阳、汴、河中、河东诸镇,请求强藩下场调停。 然则,成德、幽州合兵十余万攻李克用,李克用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他。朱全忠也在和郓人斗死,鏖战方酣,韩建的使者都没见到朱全忠。 各地诸侯都杀红了眼,忙着争地盘,没心情充当和事佬。 这让韩建沮丧不已。 又匆匆派人跑去岐州打听李茂贞的消息,结果噩耗传来: 李茂贞被义子李继侃夺了帅位,又被王行瑜落井下石困在一个土城。甫一逃脱,收拢太和关等镇将的部众后,便挥师雍县找义子继侃问罪。而邠宁军王行瑜和以山南军杨守亮为首的外宅郎为了争夺凤翔,更是没顾得上先灭了李氏父子便大打出手,免得被摘桃子。 整个凤翔直乱成一锅粥。 “唉。还是试下能不能守住潼华吧。”潼关楼上,韩建俯瞰着漫天大雪,轻轻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当初在长安城下拼光家底也要杀进去废了李晔小儿。 可惜,可惜啊。 进奏院被屠、西门重遂督师来讨的消息在华州传开后,镇国军日益动荡不安,每天都有人逃走。 韩建出身蔡州军校,对武夫的习性了如指掌,他自己也干过很多腌臜事情。现在面对大军压境的情况,根本不敢待在军中,害怕被借了头颅,于是早早转移到潼关。 一旦事有不谐,便率亲信东奔,找个大镇投靠。 幕僚们木讷地盯着雪中河山,死沉沉的,不知何以为计,心里忍不住牢骚。 都怪韩公!不自量力去冒犯中官。 幕府也非常清楚,朝廷大军碍于暴风雪不得不放缓攻势。一旦雪停天晴,西门重遂、李嗣周、杨守信三路兵马重新吹响号角,韩公的制置关塞潼华防御使之类的职务便会进入倒计时。 李嗣周的铁骑一到潼关楼下,韩公下场不问可知。 华州到底小门小户啊,就算朝廷式微,只是个京兆藩镇,可也有户几十万,却不知韩公何来的底气挑战呢。凭他是蔡州人,天生的造反户? 幕府上下,对韩建的前程已不抱任何希望。 若不是军士看得严,只怕已经有僚佐脚底抹油开溜了…… …… “散骑常侍官,魏主丕置。盖追汉朝中官训政之乱,以士族为黄门郎,掌侍从、劝谏、顾问、奏对。两晋北朝沿置。及至我朝,于中书、门下各置二员,属门下称左散骑常侍,属中书称右散骑常侍。” 麟德殿内,圣人、翰林学士韩偓相对而坐。他们中间的桌案上摆着一摞颇具年代感的竹简,一沓纸,一鼎足香炉,袅袅青烟直上,与淡淡书香相映成辉。 讨伐韩建一事,李晔本就没打算指手画脚做些自视甚慧的微操。论统兵打仗,哪怕随便一个朝官,侃起来都比他强。 他知道自己的最大优势:后世社会赋予的广阔认知,知道历史兴亡继绝的整体走向。 反之。 最大的劣势在于对这个时代的国家机器、制度风俗礼仪的认知不透彻,以及在中官们的监视下要组建一个班底太困难。 杀西门重遂很简单啊,逮个落单的机会在宫里让王从训之辈宰了就完了。然后呢。魏肃宗之杀尔朱荣,收回大权了吗? 连覃王李嗣周这等根正苗红的嗣王都成了西门重遂的心腹,可见其根基之深。 至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李晔都要好好体会一把什么叫如芒在背。 每每想到这里,李晔便头疼不已。 在互联网上他可以侃侃而谈,那是因为有足够的渠道即时查证,可如今去哪查?把弘文馆、集贤院、国史馆的学士叫来身边:这个东西是什么回事? 如何在明暗规则的范围内从跋扈的中官手里以相对温和低成本的手段夺回一些权力不但要他自己韬光养晦,观察蛰伏,也需要这个时代的英才为他筹谋。仅仅是太尉杜让能、门下侍郎刘崇望,太少了。而且从他这段时间的感受来说,杜、刘这样的老狐狸并不容易驾驭。 很简单。人家不是明清的犬儒奴臣,而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觉得皇帝想法荒唐大可不给面子。 因此,身边若能有上一群兼具忠诚才干的新派大臣,李晔将不再是一个完全的笼中人。所谓偏信则暗,这天下,他也不可能只听紫绯之言,他需要从更多不同层级不同出身的官员身上获取信息和助力。 与藩镇无甚瓜葛,又是进士入仕未久的韩偓,就是很好的详询对象。 趁着西门重遂出宫领兵作战的这个难得机会,李晔便召来韩偓为他讲述典章制度。 所谓典章制度礼仪,实际上就是这个时代政坛上的明暗规则的表现。只有把这些玩得相当透彻了,不像前身对身边一抹黑,他才好组建自己的班底。而韩偓似乎也非常上道,开口就讲起了历代离皇帝最近的官。 “这便是散骑常侍。”韩偓看了圣人一眼,古井无波道:“事皇帝左右,非清白、贤能、忠孝者,不可任,盖因其对帝王浸染甚多。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之不闻其香。与不善居,如入鲍鱼之肆,久之不闻其臭。若尽是小人、幸进之徒,则王者非王者,小人更小人。” “与散骑常侍类同之官,还有黄门侍郎、给事中、车驾检校、郎将、起居舍人等。不过,中官主政以来,已多被归于三省。” 听完,李晔这才认识到这些本该属于皇帝的左右亲信官职都在宦官的经营下被剥夺了。这些年来中官已从制度上掐灭了皇帝企图培养班底、皇帝被朝官夺走的可能性。 正如仇士良所说,不能让皇帝身边出现太多外臣,不能让皇帝与外臣的交流太频繁,以免皇帝不爱玩了跑去治国。不然皇帝有了自己的小团体,有了自己的事业,宦官还想吃香吗? 仔细一想,他身边现在除了西门重遂之辈和几个宰相便是赵氏这些女官。 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想到这,李晔压低声音问道:“现在的散骑常侍、给事中、起居舍人等官,我倒是了解一些,但要是不知才能、德行、履历,也难以亲近。学士何不与我细说?” 这就是暗示韩偓评价一下这些离他近的人了。 以李晔现在对于韩偓的信任,韩偓的评价会让李晔对某个人产生先入为主的印象。至于韩偓几分公心,几分私心,这就得李晔自己慢慢判断了。 “如今给事中不能入内朝,常参可见。” 得,没权限进来,就时不时的朝会能聊几句。 “起居舍人有裴子阊、魏如霖、上官阳,左散骑常侍李导、郑历,右散骑常侍赵德洛、韩射……”说到这,韩偓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皆中官所推,掌规劝、侍从。” 只不过韩偓重复的这一遍,李晔也不会把这个‘规劝’、‘侍从’真当规劝侍从。 既然是中官所推,大概是用以在朝会上反对宰相、皇帝,以及皇帝出行时,名正言顺跟随监视…… 内外结合,层层嵌套,严格控制皇帝。 第28章 陈美人 这一日。 圣人苦思如何破局。 至少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在散骑常侍、起居舍人、给事中等侍从官里有一些自己人,但目前担任这些清贵要职的人皆出自北司推举。他若贸然出手,借故调任、罢黜,会引起中官的警惕。没有明确罪名的情况下对这些人下手,也会引起朝官对于皇帝的不信任。 如今这情况,再经不起一次风波了,他不愿也不能直接或间接策划。 如果让太尉杜让能做呢? 他是宰相,外镇诸侯、四夷,内附亲百姓,使公卿各安其事。贬黜调动官员,本就是他的职权。一旦有谁被他抓到把柄拉下马,中官们也无话可说。 但这样问题又来了。 李晔了解的官员太少太少,根本不知道可以发展谁。即便太尉体会到李晔暗示,又如何确保他更换的人就一定仁义礼智信,值得皇帝去拉拢并且不会为皇帝带来各种政治危险呢。 想到这,李晔回忆起了去年的一件事——杨复恭失势后,朝野大洗牌,杜让能立即选送了一批世家子、世家女充入内朝,或为女官,或为宿卫武官之士。并对他说:愿亲爱之。 “原来是这个用意……”李晔突然有些后知后觉的清晰。 看来,那个时候杜让能就已经在考虑为皇帝培养一个班底了,为此还专门送了一批人到自己身边供甄别。惜自己为中官恫吓,害怕被西门重遂猜忌、打骂,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接触这些郎官…… 长教训了。 这些世家子女能被杜太尉选送到皇帝左右,毫无疑问已经被严格筛察了一遍。宰执天下十余年的杜让能,在识人这方面肯定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至少自己暂时还远远比不上。也就是说,这批世家子女是可以尝试接触的对象? 另外,之前西门重遂为了缓和关系,许诺李晔可以练练兵锻炼下。 李晔怀疑是西门重遂故意试探,也就没真去练什么兵。 收敛心思,李晔计议暂定,或许可以先接触杜让能送进来的这批世家子女,如果能遴选出一些忠诚、才干、胆量兼具的英才,再徐徐图之。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望着阴沉天幕下的太液池,李晔伸手接住一片飘雪,无声呢喃。 这日日如履薄冰,能走到对岸吗…… 忽尔,一声充满惊喜的清丽女音打断了李晔的沉思:“官家何时至此?” 李晔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漫步至清思殿。 循声看去,廊檐下站着一个女子,似乎是在那观赏飞雪湖景。即便是那厚厚的红色披风也难掩蓝色襦服下的曲线,眉目神情尽显恬静与温婉。很快,她走下台阶,朝李晔快步跑来。 及近,虚提裙摆欠身致礼:“臣妾拜见圣人,谨祝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李晔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才从模糊的记忆中想起是谁。 内宫四美人之一,陈宸——陈美人。文德年李晔登基的时候入宫的,不过前身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话都没怎么说过。三年来陈宸冷守宫室,性格也愈发内敛抑郁。不过此刻陈美人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笑意盈盈,灵动如烟,又舞蹈称贺,想必是今日偶遇所致。 念及前身的不管不问,李晔点了点头:“好巧。” “除夕夜匆匆一会,好久不见了。”可能是出于多次被前身冷落,陈美人两腮泛红,说话有些紧张,扯起了除夕夜的宴会。她作为正三品美人,那日也列坐其次。惜李晔忙于商量对付韩建的事,没照顾到妻妾子女的感受。陈美人难得见皇帝一回,却没说上话,大概也有失落。 李晔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别确实多日了,近来如何?” “圣人好,臣妾就好。”陈宸下意识道。 心里却有些愕然。 以前的圣人脾气非常不稳定,她见到的几次都是黑着脸。一旦生起闷气,就在寝殿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很少这么和气,更从未一个人这般默默的雪中漫步散心。 圣人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内忧外患,王室不宁。未得与后宫亲爱,实我之罪。”李晔也颇感尴尬,匆匆关切道:“吃穿用度若有匮乏,可与我说,我回去便嘱咐女御给你送来。这几日极寒,多加衣,尽量别外出。” 闻言,陈宸又是一怔。 素来冷漠甚至入宫以来三年多都没与她同眠过的圣人在关心她? 陈宸的心跳陡然加速起来,低下头,声音羞赧不已:“宫里什么都不缺,就是……” “什么?”李晔问。 若真有物质方面的需求,他也会竭力满足,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女人不是。 陈宸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晔,本来忧愁的眸子一下变得前所未有的炽热。可话涌到嘴边,喉咙却突然有些哽咽。她迅速举起袖子,遮住脸,以免在君王面前失态。而后断断续续的幽怨啜泣响起:“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深闺冷床,孤影为伴。 圣人,知否? 嘶…… 李晔战术扶额。 他清心寡欲戒色已久,只想当个履冰的过河人,着实不想为儿女情长所困。而且李晔也非常清楚,古来敌人总是先拿你最爱的人下手,胁迫你就范。中兴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可眼见陈美人泣不成声,诉说衷情,李晔的心还是软了下来,伸手轻轻掸了掸陈美人发丝上的雪。 “美人之心,我已具知。” “圣人诚爱天下人,独不爱吾属女。”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哪个男人又能不爱。”李晔柔声说着,有力的臂膀将陈宸拥入怀中,为其抹去眼泪后,使其靠在自己胸膛上。感受着陈宸炽热颤抖的娇躯和心跳,李晔无言。 难怪皇帝大多都是短命鬼。 “别哭了。”李晔抚摸着陈宸光滑的脸,转移话题道:“一起去清思殿坐坐吧,我准备击一会剑、槊。” 清思殿。 算是晚唐皇帝最喜欢的宫室了。 敬宗为了营造这座娱乐场,用铜镜三千片,黄、白金薄十万番,设有各种活动场所和设施,可击剑、击槊、礼佛、角抵、斗兽、飞鹰甚至打马球,其规模之庞大可以想象。惜巢乱期间,宫苑奇珍异兽丧失殆尽,场所也被破坏甚深,累年修复下来,如今也只能练习下武艺。 殿里也很冷清,只有十几个当值的宫女、小阉贼。 “圣人来了!”看到皇帝进来,宦官们一阵雀跃,连忙围上来问道:“圣人要玩什么?新训了几只鹰,要耍耍么?” 吾岂飞鹰走狗之人? 李晔没吭声,四下打量了一圈,见宫殿东侧一块画出来的矩形区域两边立着几排架子,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于是问道:“可以击剑么?” “可。”一宫女解释道:“但没有武人在场陪练,奴婢等不敢让圣人触碰凶物。” “不然出了差错,枢密使饶不了我们。”几个宦官纷纷附和。 “这有何难?”刚才一通发泄后,陈美人情绪稳定下来,不自觉地拉着李晔的手十指相扣,只是眼眶还有些红,沉吟道:“我也略通剑术,可与圣人对剑。” “这……”在场的宫女和宦官们还是不放心。 “戴上护面兜鍪,穿上甲胄即可。”李晔想了想说道:“至于武器,就用木棍代替好了。去弄吧,在棍顶多沾点石灰,一炷香的时间内谁击中对手点数多,谁就为胜。” 小宦官们无话可说了。 罢。 既然圣人要玩,安全也没问题了,那就准备吧。 “没想到你还会剑术。”感受着十指相扣掌心间的温度,李晔颇有些无奈。这美人,发情期到了啊。 陈宸一笑,解释道:“家父世代河中军衙将,官至牙内都知兵马使,两位兄长亦为牙校,耳濡目染下,臣妾便学了一些。大人说在藩镇不平安,便托监军的关系将我送进了宫。” 武人的女儿,难怪了…… 没过一会,两人已具装带甲站好。甲片很重,陈宸脱掉掣肘的外衣后,只覆盖了关键部位。当然,李晔也不会对陈美人下重手。不过别说,女人穿上戎甲,衬以白色内服,真有一种别样滋味,令人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蹂躏、征服的欲望。 上头了。 李晔深吸一口气,持棍肃立。 “看招!”陈宸一棍直刺,速度还挺快。 “当!”李晔挥棍格挡。 这个时候的击剑不比后世的击剑,前者是武夫杀人术的精髓,后者是表演性质的体育活动,讲究艺术美学。 陈美人身段婀娜多姿,击起剑来更像一场优雅的舞蹈。体态轻盈,灵活矫健。动作快速而果断,迅猛而精准。每一次攻防都像一首动人的诗,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节奏感,以及那份女人独有的朦胧诱惑,都令人想入非非。李晔招架了一会,失神间身上已被点了好几下。 但他的棍也击中了陈美人的胸口。 “啊~”陈美人一声缱绻呻吟,揉着巫酥玉兔连退数步,李晔解甲上前一把将其接住。四目相对,陈宸羞耻不已,别过头去,嗔怒道:“好痛!圣人不知怜香惜玉,辣手摧花……” 李晔擦了擦陈美人额头的淋漓香汗,指着自己胸口处的石灰:“你也击中了我的心。” 陈美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羞红了脸,娇躯只觉湿滑燥热难忍,手儿无力地一捶李晔:“臣妾累了……” 说罢,软软推开李晔,卷起袖子遮住脸,莲步徐动款款地出去了,把李晔看得呆在那里。 到了八月的柿子,又黄又涩。 后宫这花花绿绿莺莺燕燕,着实是令男人沉沦丧志的毒药。 来来回回在殿内走了几个来回后,冷静下来的李晔决定赶紧回到蓬莱殿。 刚走出大门,却见赵氏在小雪中低着头匆匆而来。 “大家?” “何事?” 第29章 紫纱帐里仙人卧 赵氏急急道:“蜀中使者入京,呈王建表章。建屡求节度使不得,此番献绢十万匹、马三千匹、钱三十万缗,再索印授仪仗。表言,择日不授,则挥师作难,自问吉凶,以定天命。盖兹大事,太尉杜公、门下刘公、尚书李公请即召南衙北司各机要官到紫宸殿紧急会议。” 咯噔。 历史上这个时候,朝廷已赐予王建西川节度使的名分大义。但李晔到来后,多次与西门重遂等人据理力争,言巴蜀要地,绝不可让人。他不想给,中官、朝臣们也不想给,于是这件事就搁置了。王建两度上表讨要,朝廷皆未回应,俨然坐等其部众作乱,好从中得利。 而事实也正是这样,别看只是一纸诏书,但有和没有的区别太大。 没这张纸,东西两川皆不服王建,各州拥兵自固,叛乱频仍,王建按下葫芦浮起瓢,气得跳脚。不过这对于李晔来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两人很快来到紫宸殿。 由于西门重遂带走了一大堆朝臣、中官征讨华州,参加会议的人少了很多。 赵氏清脆有力的声音响起:“圣人驾到。” 众人神色凝重,闻言也只是草草冲圣人拱了拱手便罢。 李晔刚在龙椅上坐定,有司官员便直接切入话题。王建遣使入朝,有表章奉上。 不多时,赵氏拿来表章呈上。 李晔接过,看完随后倒扣在桌案上,却不语。 被匆忙叫来的中官们不知详情,就道:“不知建表说了什么?臣等为国分忧,职责所在。” 圣人眯着眼睛,举起右手:“赵司言,念!” 赵氏躬身从桌案上拿起丝制奏表,麻利的展开大声诵读: “臣西川节度留后、剑峡行营招讨制置等使建顿首。” “敬瑄不受代,韦相公攻不克,欲罢兵。臣窃以为峡内将士冒矢石,百姓供馈饷,战死饿死,什减七八,仅得围成都。大功未成,岂言弃之?于是授臣兵柄,尽爪牙力。今敬瑄伏诛,三川太平可期,吾属报国心极矣!臣数求诏书以正名,而朝廷群小视忠贞寇贼,屡不加位。” “……又闻主上受制于阍寺、奸相之手,垂头弭耳,哀伤成疾。王者之权,尽归臣下,而皆非人。杜让能、刘崇望、西门重遂、韩全诲之流,不蒙信察,反类胁君。堕落纲纪,骚扰藩镇,召乱生祸。致乱军直逼国门,小民不安,王室不宁。愿主上闻奏,即立皇太子,使权勾当军国事,杀逐小人,威权出于天子,则中外可定。若歹人暴横难制,臣自领雄兵十万出剑门,以肃庙堂……谨献绢十万匹、马三千匹、钱三十万缗,为景福改元贺。” “主上千秋万岁,臣建顿首百拜。” 赵氏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清亮,到渐渐略带怒意,最后都颤抖了。 王建的意思很直白。 当初讨陈敬瑄,迟迟没有进展,朝廷派来的招讨使韦昭度想要罢兵,要不是老子拦着,夺了兵权,能灭了贼?然后老子拼死拼活为朝廷打下西川,要个节度使不过分吧,结果朝廷不给?什么意思? 我还听说,皇帝整天被家奴和宰相欺负,快要被气死了。杜让能、西门重遂这些家伙都不是人,不让我当节度使。希望皇帝有点觉悟啊,要么把这些人干掉,要不就别当了。反正不管你们怎么斗,找个能做主的,早点把旌节给我送来,不然哼哼,我就自己来长安要。 但我不是坏人,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做的那么难看。 朝廷过日子不是很恼火么? 嗟,来食。 给你们的签字费。 外臣逮着南衙北司的首脑们一顿狂喷,而且奚落皇帝,让李晔别干了,还威胁清君侧,已经是事实上的造反了。听完,朝臣、中官议论纷纷,或阴沉着脸,或以掌击案,或咒骂韦昭度无能。赵氏心情沉重,轻轻放下奏表,正要安慰圣人几句,却听圣人道:“我其实还好。” 如果是前身,此时此刻定然已血怒了。 不过他嘛,后世论坛里的常胜军,从不怵被骂,能少一块肉还是咋的? 而且从奏表的措辞来看,真急的人是王建,诸州皆不服,指不定哪天就让武夫们砍了。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圣人,臣有话要说!” 圣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次相李溪。 李溪性格素来恬淡,不慕荣利,此刻却怒气勃发。 “说。” 李溪一撩朝服站起来答话,向圣人和在场中外官稽首拱手后,道:“王建反状已现,授之叛,不授亦叛。事已至此,不如就以这奏表为名,不但不加王建任何军职,还要褫夺他现有的剑峡三川招讨制置等使务。另,重新调整两川郡县,每三两州便建节立军号,分裂蜀中。” 国朝老招数了。 所谓的重新调整地盘,实际操作便是把张三的某块地划给李四。张三过着小日子,地突然被划了,能干?李四人在家中坐,肥肉天上来,还是名正言顺朝廷划分的地界,但凡有点野心,能不想要吗。君不见幽州、河东两镇为了争夺蔚州,狗脑子都打出来,就因为是牧场。 当然,这一招只能对付刚上位的节度使,其新立,对州郡的控制力还很弱。 不过拿来恶心王建是够了。 目前绵、阆、雅、嘉、文、龙、成、茂、彭等州刺史,要么是外宅郎,要么是僖宗时入蜀的文臣,能有几人真心服王建一个偷牛贼的。貌恭敬而心不服,一旦逮到机会就会跟王建的狗腿子开片,如感义军杨晟等武夫,早就操起刀跟王建干了,不然贼王八这么急着要诏书。 反正核心就是,朝廷不认王建这个节度使,坐看蜀中各地豪强、刺史野心家们给王建添堵。 如此一来,应付一群小贼总比应付一个巨盗好得多。 当然,若是王建武功盖世,横扫群雄,最终以逆势消灭对手们一统四川,那朝廷也没辙。 “那就这样吧,公等回去拟个章程,待枢密使班师回朝,请其过目。枢密使无异议,再答复王建。至于上供的财货,照单如数收下。其押送物资的军马,亦可全部留下,充入神策军。”圣人总结陈词道。虽然西门重遂不在,但该有的姿态要有。 贼王八想靠打赏来求取节度使,历史上昭宗君臣考虑到给的算是比较多,一番扭扭捏捏后就捏着鼻子封了,结果去授予诏书的使者半路还被中官派人抢了,俨然也不想给王建。吸取教训的李晔怎么可能答应?在王建没有统一两川彻底取得胜势之前,西门重遂也不可能同意。 唉。 秦川河洛,幽齐江淮,竟无一净土。 “圣人……”赵氏清了清嗓子,柔声安慰道:“不可因贼臣狂辞而自伤心,且宽心。世间诸多事,须得慢慢图谋。” “是的。”圣人心不在焉的答道。 “华州方面有战报至京,言覃王嗣周已攻占华阴。” “稍后再看。” 散会后,李晔招呼了下赵氏,便领着刘子劈、萧氏施施然地朝着望仙台而去,走到太液池却突然拐了个弯,跑去了仙居殿。 在前殿踌躇了一会,李晔漫步走进了后寝。 还有些宫女在打扫宫室、整理房间,李晔以天气寒冷,让她们早点回掖庭局休息。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直接加快步伐,钻进了重重帷幕里、芙蓉红纱帐摇曳掩盖中的某深处宫室。 室内遍布帷幕,光线相当晦暗,手捧金莲灯的铜人已点燃了几个。 尽头,一顶薄薄紫纱笼罩下的床榻映入眼帘。紫纱有点透,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一位身姿曲线尤美的女人,正斜躺着。白嫩的手掌支撑着红晕的左腮,双腿自然弯曲向内,许是因为衣服被压在身下有些绷,圆润的蜜桃轮廓被勾勒出来,呈仙人卧。娇躯随着若无的呼吸,在幽寂的帷幔宫室内微微上下起伏、起伏……赫然正是白日偶遇的陈美人。 前身到底犯了什么浑,竟然暴殄天物对这等尤物冷漠如陌生人。 咯咚。 李晔碰到了灯架。 陈美人听到,飘飘然开口道:“我将寝,侍女勿入。” 李晔闻言一窘,在屏风后吱了一声:“是我。” 话音落地,紫纱帐被撩开,李晔露在屏风外的半边脸窥视到了一对光滑的脚背、小腿,踩着地毯亭亭而立。 “圣人?”陈美人抓过衣服遮住露在外面的手臂,颇为讶然:“圣人今夜怎么突然来了?” “美人误会了。”见其要走过来,李晔颇为尴尬地从屏风后主动走出,脸有些发烫,不知该说些什么:“路过仙居殿,我便来看看你这里,缺不缺东西。还有——还有,今日清思殿击剑伤了美人的胸口,不知情况怎么样?也是想问问,如感不适,我便诏女医为你上药。” 陈宸落落大方,掩口道:“确实还有些疼。” “我看看?”两人已近在咫尺不到,鼻尖可以嗅到幽香,李晔关心则乱,右手鬼使神差的伸向了陈美人右边肩膀,将罗裳缓缓拉至一边……锁骨随之呈现在眼前。 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 好滑呀。 一捏… “痛。” 轻把郎推,陈宸呼吸强烈紊乱,也站立不稳了,无力地倒在紫纱帐里。 第30章 山河表里潼关路 日暮风息,乍雪晴犹凛,山水凄凉,灯昏人在路。 潼关以东十里,长水驿外的一棵大柳树下。 太子中允敬翔整理了一下绯衣,正准备吩咐随从进驿站休息一晚。 唐朝驿传极其发达,兵部下设驾司郎中,统管全国的驿站,共设站一千六百余座,七条直驿道,七条商线,沟通各地,使者行动速度最快可达三百里每天。岑参赴西域上任,拂晓发咸阳,傍晚便到了陇山头。一驿过一驿,骑吏如流星,殊为壮观。 乾符以来战乱频仍,出于军事需要,各地诸侯对驿站更加重视。这次入朝向天子进献财货,敬翔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不过大半天时间,便已从洛阳抵达潼关。 当然,大队没这么快。物资数量巨大,朱全忠使牙将领马步军三千人护送,相对较慢。 此番贺岁,朱全忠一次性向天子献上了绢二十七万匹、粮三万余石、牲畜两万余头、盐十万斗,可谓出手阔绰。当然,他有这个实力,现在河朔畏惧李克用的侵略,皆向他纳头称小,缴纳保护费。素来豪横的魏博被汴军重创一波后,也咬着牙向朱全忠输财。 东方郓、齐、徐各镇也被汴军打得抱头鼠窜,加上宣武军基本盘治理有方,汴人堪富。 话说回来,这么多财货,朱全忠也担心路上遭遇盗贼,所以派兵押着物资沿城寨一路缓缓前进。敬翔作为使者,还有别的要务缠身,因此旅途安排得相当急。 至于什么事。 那多财货难道是白给天子的么?须知汴王的嘴巴只进不出。 这次他携巨资入朝,就是代表朱全忠求江南盐铁转运使一职,让朝廷将江淮的转巡院都搬到汴州办公。同时,让朝廷同意汴人兼领淄青三镇,并诏强敌——武宁军节度使时溥入朝。 虽然有点狮子大张口,但敬翔相信,对于窘迫的朝廷而言,南衙北司的当家人们看在财货的份上,会含着泪同意。至于天子和大部分臣子反对不反对,不重要。 军国大事又不是他们做主。 “真冷啊。”敬翔摘下斗笠和蓑衣交给随从官吏,抖了抖衣服就要进驿站烤火吃饭。 突然一阵喧哗人声遥遥传进耳中。 随从们举目望去。 落日下,一队被甲胄上扎满箭弩的骑卒操着马槊飞驰而来,没了命的狂奔。在他们身后,全是些丢盔卸甲的武夫,一个个神魂尽丧,乱哄哄的竟一眼望不到头,宛如黑潮。 呼喊声此起彼伏。 “潼关已破!王从训杀来啦!” “韩建那厮害吾辈,儿郎们快快各自亡命吧!” “……” 汴州使者大骇,随从武官连忙结阵自卫,催促敬翔赶紧进站躲避。 “怎么回事?”敬翔倒还不是很慌,一边朝驿站里面走,一边拉住一个驿吏问道。 没想到那驿吏更淡定,瞅着敬翔装扮,又听随从口音别样,道:“关东赴长安的使者么?” “正是。” “嗨,能是什么事!”驿吏耸耸肩,指着从路上跑过的军士:“镇国军韩建被朝廷讨伐,王师已围了潼关好些日子,每天都有逃亡的华州兵过路。” 他又看了看外面的溃兵,道:“今日这么多人,大抵是王师破城了吧?” 马官也走了过来,招呼那些汴州武士:“都收起来吧,乱兵急于奔命,没工夫来我们这。” 可不么。 长水驿离潼关楼不到十里地,哪个溃兵不想活了才来钻驿站。 “天下大乱,唉。”敬翔勉强松了口气,在桌后坐定,随手扔给小吏一串铜钱,叹道:“也不知何时才得入关?我明日便要走,若进不去,你们派个熟手向导,带我们走小路可乎?” 小吏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贵人放心,包在小的身上。” 敬翔无言。 他更担心后面的大队,那多物资若是不能按时入京,到时候他说话没底气。 一旁随从也埋怨道:“朝廷也真是的!伐蜀讨晋就罢了,又在关内惹事,着实不让人省心。” “呵呵。”小吏收拾着桌子,笑道:“那韩建年前跟着岐人犯阙,又在京城谋害宰相,刺探朝堂密情,自找的。” 敬翔摆了摆手,有些烦躁的吩咐随从们:“吃完饭早些就寝,拂晓便起身,走小路入关。” …… 潼关楼。 漫山遍野全是军卒,投石机一刻不停的朝楼上抛射石头,还有用干柴、松树毛捆成的堆子,泼上火油,朝城门滚去。熊熊烈火直窜而上,西门重遂勒兵不解,连连催促继续推球,加大火势。镇国军乱成一团,哭喊嚎叫怒骂,到处流窜,已形不成有效防御。 “守不住了……守不住了……” 不时便有人坠落,手舞足蹈地惨叫。 杀声震天。 “嗖!” 一支箭射中王从训脑袋,王从训头顿时一昏,摘下兜鍪直接扔飞。 突然,他箭步上前。 “谁让你们回来的?”王从训握着刀,双目都充起血丝,逼视着退回来的一群军士。 几人毫不退让的盯着王从训,吼道:“俺们不想去攻城送命!” 另小校尉则振臂一挥:“天威军的儿郎们说,想不想攻城!” “不想,不想!” 王从训大怒,骂道:“出征时我从圣人处拿那多财货赏赐给你们这些贼胚……” 没等说完,一名军士拔刀砍来:“儿郎们,宰了这厮!” 当! 王从训双手持刀格挡,脚叉成个八字。 砰。 一声闷响,王从训双手丢刀,饿狼抢食般直接将那小校扑倒在地。 王从训一击成功,伸手拔过小校腰间匕首,顿时闪出一片寒光。 杀了他。 杀了他! 王从训手下的牙军们大声起哄。 在密密麻麻的目光中,王从训一把揪住小校脑袋揽入怀中,随即便如锯柴一般…… 噗呲! 鲜血大股涌出,直接打湿了小校的衣裳。他嗬嗬叫着,使劲蹬腿挣扎却不得。 三下五除二,血淋漓的头颅被王从训拽出脖腔,旋即直直砸向那叫嚣着要杀了他的军士。 王从训又接过长槊,朝那人投去。 “唔……”一声闷哼,那军士被钉死在地上。 远处几个围观的牙校顿时摇摇头,七嘴八舌嚷道:“如何?我就晓得杀不成,空欢喜一场,唉,都散了,散了吧!” “走走,回去攻城吧……” 王从训摸了摸脸上的血,鬼叫道:“回去攻城!” 军士们噤若寒蝉,重新整理起队伍来。 …… 关楼上,一处房间内。 “李都将也反了?”身受数创的韩建一屁股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几乎是带着哭腔质问。 “嘁。”有幕僚嘁了一声,应道:“早上就跑了。” “完了...完了......潼关完了。”韩建蹬着腿,在人前嚎啕大哭。 “没什么好说的了。” 节度副使张明擦拭着佩剑,幽幽道:“汉室虽衰,炎精未终,盗窃者死。今唐业微弱,天人未厌,土德无改,一如前代。齐桓、晋文翼戴天子以成霸业。韩公发于畎亩,受厚恩,位至将相,藩守一方,恩宠极矣!奈何一旦不自量力,失智为族灭之计哉?” “吾属若非涉事太深,乃斩击韩公之头,献于李嗣周,转危亡为富贵。” 韩建大骂:“尔辈奴贼不尽心,负我何多!” 防御副使花行思反击道:“公起蔡州,建节京畿,荣贵多年,不为真诸侯以传子孙,效李锜、刘辟之所为!华州虽属近畿,民殷户实,然则人心不从,今徒守孤城,士叛亲死,悔恨无极,小丑为天下笑耳!此谁罪焉?逆势取灭亡,负吾属又何多?吾欲杀公!” 却不等下手,花行思忽然背心一痛。 他低下头去看,利落长剑直直从腹部钻了出来。 哄。 房间内瞬间鸦雀无声。 一名幕府僚佐踹开花行思的躯体,抽出剑,将首级砍了下来,指着韩建说道:“蒙公任用,在下感念,故不忍加害。王师以千金赏都头、副使,花行思属矣。吾取其首级,保公一命,亦求自活,可乎?” 韩建呆呆地点头:“可……” “我等去,韩公自爱。”幕府几名官吏草草拱手,跟着那人离开房间。 …… 韩建在儿子的掩护下逃至附近一山林。 柏树阴森,白雪皑皑。不时响起几声猿猴的惊啸,空谷凄异,似是有捉生将搜山。 真是个好地方啊,韩建脚步顿停。 身后,儿子韩从允神色古怪,看了看随从的十几名牙军:“公等可自去。” 军士们不吭声。 韩从允见状,凑到韩建耳边小声道:“大人,我们走。” 这时,几名牙兵才举步站出来,无声挡住了韩氏一家人的去路,女眷们低声哭了出来,眼神惊恐。这些士兵是韩建的蔡州元从,跟他好些年了。韩府里的家人都叫得出来他们的名字,知道家里有几口人,此刻,事情似乎有点难办。 一军士叹气道:“林子里有王师游奕使的斥候,我们谁也逃不掉了。” 妻女姬妾们抽泣声更甚,一枝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诡异的是,几个军汉竟然也跟着哭哭啼啼起来:“亡亦死,我曹欲携韩公以降。” “公于我曹甚恩,故不忍刀斧加身。” “请公父子……赴死。”那叹气的军士走上来,将手里剑双手献上。 “好好!”韩建哈哈大笑:“与诸位诀矣,愿以我首,赠公等余生富贵无极。” 军士们涕泗不能自已,相继背过身去。 “儿去矣。”韩从允拔剑自刎,涓涓细流染红积雪。 砰。 又一声倒地声,韩建软软坐了下去,头一歪,仿佛睡着。 “父亲!”小女的哭喊响起。 ……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遇到了十余名斥候。 领头军士捧着韩建的头,道:“吾辈已杀韩建,请降。” “认不得!”那些斥候凶狠得紧,打量着众人。 突然,一斥候喊道:“这些女人内外穿扮华丽无比,这些兵定是韩氏家将!” 叮叮当当的打斗声立刻响起。 还有人敲响铜锣,呼叫其他捉生来援。 半晌。 除了几个年轻的侍女姬妾,以及韩建年方二八的丽质小女,皆死。 这么多首级,士兵们争抢功劳,分配不均,大打出手,又撂下十几具自己人的尸体。 脚步声渐渐远去。 残阳落山。 …… 营里。 王从训包裹着伤口,心情没有半分好转。 狗贼韩建,据城疯狂反击,不但害得他身披数创,还差点被畏战的士卒杀掉。 “报,掳来了韩建的妻女姬妾数人。” “韩建狗头何在?” “韩氏父子头颅被李嗣周的部下蛮横抢走,献给西门都监请功。” 啪!王从训一拍桌子,道:“汝曹兵变闹事不是很能么?如何连到嘴的泼天富贵守不住!” 于是便命人将韩建妻女姬妾带进来。 看了一群,将没看上的十来个女人分给牙校们享用。 他自己留下两人,一个是三十余岁,正当少妇风韵。一个是韩建的女儿,还没长开,嫩得很。剥掉衣服当成玩具虐弄了一个时辰后,那位韩建妾室两眼空洞的躺在地上,浑身一丝都无,小女抱着腿哆嗦。王从训提起裤子,飞起一脚将少妇踹开,喘着粗气下令将母女二人赏给军士。军士们一拥而上,叫嚣着不可让其活过三日夜,以泄攻城之愤。 景福元年二月初三黄昏,西门重遂督师攻入潼关。 斩首两千余级,俘获将校军士幕僚三千余人。 韩建父子为牙军所逼,自杀,首级为覃王李嗣周所部夺得,献于西门重遂报捷。 西门重遂大悦,定李嗣周功为第一。 天威军兵马留后从训率兵先登,又捕得韩氏宗族,功为第二。 战报后半夜进的长安城。 “圣人何在?”赵氏收到中书舍人的进奏,开怀雀跃不已,她要立刻和圣人分享这份喜悦。 闻言,刚从仙居殿回来的近侍刘子劈低头沉默。 赵氏立刻反应过来了。 一连好些天,圣人都在仙居殿过夜。 …… 很快,她便赶到了仙居殿。 随着步伐深入,深处传来一阵男女的笑闹声,赵氏一愣,很快听出声音的主人分别是圣人、陈美人。陈美人似乎很快乐,丑声闻于外。赵氏顿时就收住了脚,面露惊讶。 淑妃何氏,圣人还是寿王时的结发之妻,至今走过十年风雨了。 可圣人这几个月一次未曾留宿。 与陈美人,这段时间却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淑妃若是知道,想来会极其伤心吧。同为女人,她最能感同身受。 …… 良久,陈宸软软地躺了下去,李晔慢条斯理的穿起衣服,道:“被褥太湿了,换一床吧。” “嗯……”陈宸声如蚊鸣,没力气说出话来。 穿好衣服后,李晔照例回蓬莱殿。 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有点困难,那陈美人身上太香了,寒夜抱着怀里共眠,真是快哉。蓬莱殿里孤家寡人的,被窝也是冷冰冰,这落差之大,真是……但社稷飘摇,这个度李晔还是拿捏得住的。 不好好注意身体,加强学习,谈何自救救人?金屋里的娇妻美妾早晚让别人掳去。陈美人他连给别人看上一眼都觉得心痛吃亏,要是以后被粗鄙武夫拉去挞伐,得气死。 出得深室,凛风一吹,处于圣贤时刻的李晔有些后悔。 明日起,戒色! “圣人好雅兴。”赵氏自黑暗中走出,道:“不患均而患寡,圣人独爱陈美人,让淑妃怎么想。” 帝王与妃嫔恩爱无可指责,但圣人专宠陈宸,对发妻不管不问,这让她很不能接受。 “司言误会了。” 李晔摇摇头面容严肃的说道:“陈美人祖父四代皆河中牙校,擅剑术,我只是找她教教我,以强身健体,危急时可自保罢了。” 只能扯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堵过去了。 雨露均沾顶不住啊。 赵氏一怔。 ……我全程都听到了好吗…… 练剑… 练得好激烈啊。 都把陈美人练得要死要活了。 “如此,那陈美人可是宫中好剑呢,陛下寒夜里深钻苦学,臣佩服。”赵氏隐晦的予以批评。 “来寻我可有要事?”李晔转移话题道。 赵氏的情绪有些低落,没了刚才要与圣人一起分享喜悦的激动:“行营捷报,王师攻破华州,韩建父子已伏诛。” 第31章 废立谶言 景福元年二月初四上午。 长安城北,光化楼外。 行营都监枢密使西门重遂班师回朝,他比较低调,走的离皇宫近的光化门。 携大胜而归,又是名正言顺讨逆,按说群臣是要称贺的。不过太尉杜让能、门下刘崇望不悦中官,没提这茬。北司瞧不上南衙,也不甚在乎,诸使一合计,虽然他们内部也诸多龃龉,但西门重遂这回毕竟为中官长了脸,以后大伙说话也更加有底气,于是便带着神策军将领一起到光化门迎接凯旋。 李晔再三考虑后,也派赵氏作为代表,到现场宣布对枢密使的赏赐。 今日天气有所好转,云开日出,冬阳温暖。内庄宅使韩全诲、两军中尉刘景宣等全服盛装,领着身后诸中官、武人列班站好。朝官不在,无甚礼制,站了一会便闲聊起来。有人说要汇报已年前既定的到募兵买马之事的进度。有人要报告朝官的言行。还有人要反馈各镇监军院发回的信件,并痛骂部分节度使不上供、辱骂宦官、野心勃勃。 聊着聊着,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回来了!” 果见视野之外,一支规模中等约两千余人的步骑簇拥着十几辆华贵的盖车缓缓而来。导驾、引驾、护卫各司其职,前后乐队鼓吹曲目庆贺。旗帜林立,八面大纛,左近武士东张西望,出警入跸,大声喝斥观者,以防刺客。 “呼!”中官们手舞足蹈,就像自己打了胜仗一般。 左神策军中尉刘景宣挥手让众人不要吵。 “吁!”驭手们不约而同收紧缰绳,让三匹马拉动的黑铁盖车慢慢停下。 这便是枢密使的座驾。 本来是一辆象辂车,皇帝乘坐的那种……不过由于李茂贞等人以诛杀杨复恭之名犯阙,西门重遂担心这会成为藩镇作难的借口,于是换成了如今的铁甲盖车。 赵氏跟着北司诸使对着座驾拜倒:“枢密使!” 西门重遂没下车。 一队骑士策马噔噔走上来。 当头三人头戴覆目铁兜鍪身穿全副步兵甲,腰佩解首刀,手持马槊,骑在浑身腱子肉的战马上,威势骇人。这正是西门重遂帐下三员大将,左神策军教练使假子西门元元,耀武军使覃王李嗣周,捧日军使徐昭。 李嗣周骑着马,神色倨傲的扫视了诸中官一眼,持槊抱拳道:“枢密使有令,传中常侍西门琦上车,随同回宫。诸公、诸使、诸官、诸军自便,或一道返回。” 闻言,众人一起拱手。 赵氏见状,举起翰林院提前写好的制,道:“圣人有旨意。” 车内响起西门重遂的声音:“念。” “……夫闻上有难,下以命为。此日星不明志士愤痛之时,枢密使西门重遂殄寇攘凶,定乱化治,使逆臣建授首……朕甚嘉之。加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拜紫金光禄大夫,赐号保国平难功臣,进陈仓侯,加食邑三百户……” 听罢,西门重遂一笑。 军容使这个职位,历来是北司真正首脑的体现,他眼馋好长时间了。紫金光禄大夫么,正三品文散官,金章紫绶一佩,朝会上也可名正言顺教训那些南臣。 至于这个侯爵,他倒是很意外,圣人出手这么大方?还给了食邑。再打一次胜仗,估摸就要像杨复恭那样升国公了。 圣人还算知道好歹。 不错。 “传使者一同上车。”他身躯肥胖,觉得下车接旨麻烦,但众目睽睽下,又不好就坐着。 于是赵氏跟随被点名的中常侍西门琦走在车边。 车后的门打开,一名武官让出座位,跳下去顺手牵了一匹马骑从在旁边。 赵氏与西门琦登上铁甲车,行礼过后局促的在角落里落座。 西门重遂虎背熊腰,身穿甲胄,如同一头公水牛,一个人便占据了车厢近半的空间。自两人进车便一言不发。他似乎有点累,靠在那,鼾声轻微。 赵氏只是来传旨嘉奖的皇帝使者,也无意挑起话题,就当坐了一趟顺风车。但坐在她对面的西门琦,她下意识投去了目光观察。 西门琦,西门重遂假子,中常侍。 对方注意到了她在打量自己,见其是紫宸殿的女官,回以善意一笑。赵氏也点了点头,只是笑容有些僵硬。去年杨复恭政变之夜,她手刃一名中常侍,还杀了五个狗腿子。虽然是杨复恭的人,但还是引起了不少宦官的敌视。他们自相残杀没问题,死在别人手里就不行。 赵氏清楚自己的处境。 好在她如履薄冰,足够谨小慎微,从未给人落下口实把柄。圣人也对她信任有加,因此得以大部分时光都在圣人身边度过,极少回掖庭。 另外,西门重遂一派知道她与杨氏家族结了仇,也在拉拢她。女官的用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何况是一个身手矫健能杀人的女官。 但这个西门琦她从未没接触过,不清楚此人是否对自己抱有敌意。 光看笑容,她不敢确定。 车子悠悠经过太极宫前的长乐门,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抵达大明宫的丹凤门了。这时西门重遂哼了哼,沙哑道:“我儿琦,圣人最近怎么样?” “回阿父。”西门琦一揖,便如数家珍起来。 “正月初十,阿父离京的第一天。圣人于望仙台作乐,和女官们玩了一种名叫“打牌”的游戏。乃是将木条削成薄片,刻以奇怪字符,然后得“牌”五十五片,再按一定规则对战。一对三,或一对四。输的惩罚是脱衣。圣人是此道高手,与她打牌的女官一日间都脱光了衣服……” 赵氏闻言一窒。 啊?!! 那天她还有点印象。 圣人为着西门重遂离京讨贼,对她说要去放松下。她当时忙于公务,便没跟着。 谁曾想…… 玩的竟是这等寡廉鲜耻的淫荡游戏! 好一个打牌! 西门重遂也乐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道:“闻之荒恶,已有灵帝之姿!继续说。” “十一。圣人读书彤悦馆,翰林学士韩偓陪同。学士为圣人讲《孝经》、《道德经》、《南华经》各一篇,圣人问其中,何谓要君者无上,?学士答,要挟恫吓君主的人,眼里没有君主。其后,圣人又问,徐无鬼言‘爱民之爱,害民之始。’何解?学士对曰,多情则疑,多爱则忌,虑负我、叛我、无我。其偏爱而人无智,弗能受。若背之,则上怒盛,滋生大祸。故曰,王者无私,圣人无情……额,阿父恕罪,后面的儿实在没记住。” “无妨。”西门重遂若有所思,嘴里呢喃推敲了一会,问道:“那句要君者无上,圣人听完解释,还有话么。” “无。” 要君者无上! 学士明显说的就是西门重遂之辈! 赵氏直听得心惊胆战,背心里已是冷汗密冒。 她分明记得那天圣人读书回来后跟她说的悄悄话:王者无私,圣人无情。王者偏爱,必有所图。 万幸学士对此未作深入解释,圣人也拿住尺寸没再问,否则今日断难善了。 失神间,西门琦又说起来了。 “十二,圣人诏韩偓于麟德殿讲学,学士为圣人讲解中外官职责。圣人问,今散骑常侍、起居舍人皆谁。学士具告名字,言,事归台省,上心勿虑。上闻之木然,乃止。” “十三,圣人御龙首殿,与飞龙苑武宦打马球,观角抵戏。为胜者,圣人赐赏。” “十四,圣人太液池畔独步沉思,遇陈美人。未得近观,但见美人诉衷情,泪流不能自已。圣人伤之,以怀抱。随后,圣人与陈美人击剑清思殿。” “十五,圣人御紫宸殿视事。王建遣使入朝,献财货若干,建求节度使,语出不逊。略曰,枢密使等该死……圣人曰不可,待枢密使归朝再计。是夜,圣人漫步仙居殿,幸陈美人。” “十六,打牌望仙台,夜幸陈美人。” “十七日,如故。” “……” 竟然将李晔这月余的行踪都汇报了一遍。 赵氏听完,一方面惊骇于这西门琦竟然如此强记,一方面又后怕圣人除了“打牌”没胡来。比如像以前那样召集宰相,私自做一些不恰当的决定,比如暗地里和亲信商量怎么对付杨复恭……而更让她害怕的是,中官就像鬼一样,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防不胜防。虽然自宪宗以来一直是这风气…… “甚好。”听到圣人最近为女色所困,西门重遂嘴角一翘,先是看了西门琦一眼,再看赵氏,道:“那个翰林学士韩偓,很不简单啊,教的都是些帝王法术。什么来历?” 闻言,赵氏的心前所未有的剧烈加速。 她知道这一看似随意的问答,若是一个回复不善,大概率就会害了韩偓。如果自己说不了解,西门重遂定会怀疑自己的反常。现在外间已经有些议论,说韩偓与圣人走得近,而她作为圣人最宠信的女官,又怎么可能不了解韩偓?亏得赵氏平日小心谨慎,从未与韩偓说过话,没被中官们抓到口实。 可如今西门重遂问起这个来,饶是赵氏素来镇定,一时也慌了神。 但这种即时问话,没那么多时间给她考虑,略一思索便答道:“韩偓,字致光,小字冬郎,京兆万年人。生于武宗会昌四年,龙纪元年(889年)进士及第,出佐河中幕府。明年召为左拾遗,转谏议大夫,迁度支司副使,协助理财,寻拜学士。李义山是他姨父。” 她也滑,说的都是公开可查的信息,好像她也只知道这些。 “原是李商隐的妻侄。”西门重遂微微点了点头。 他有些怀疑韩偓这个翰林学士,是杜让能考察后专门送到皇帝身边的。但考虑到韩偓的关系,他不好动。此人曾在王重荣幕府就职,这两年朝廷收的河中盐利基本是靠他居中斡旋。 “要君者无上……要君者无上……” 西门重遂眯着小眼,又道:“我还听到了一些流言,说圣人被囚禁宫中,又说我有废立之心。此次讨灭贼臣,按制度,圣人须临朝受贺。择吉日安排吧,不然流言都要成真了。” 此话一出,西门琦、赵氏都是一惊。 赵氏久在宫中,西门琦也时常到宫外办事,两人都没听说过有这等流言。赵氏抿了抿红唇,很快明白这番话的用意:这是通过自己这个贴身女官敲打圣人,要君者无上这类话,少听。不然轻者将圣人关上十天半月,重则……废立谶言说不定何时就要传开了。 一句话。 为家族后人计,他不想做的太过,但若是威权、性命受到了威胁…… 总之。 不要逼他。 考虑到这一点,赵氏笑了笑,开口道:“朝官素来党同伐异,好争权夺利。文宗曾言,去河北贼易,去庙堂之争难。这些流言,想必是他们无能之下的怨怼罢了。以军容的贤明雅量,又怎会较真小人呢。把这些妖论当回事的,也只有市井愚者了。圣人若知道,定责令京兆尹、捉不良人帅严惩。” “善。”这个女官很识时务,西门重遂相当满意。 和聪明人说话,不会很尴尬很难看,他相信赵氏会把自己的意思隐晦的传给圣人。 车子进入玄武门,西门重遂一跃而下,在中官的簇拥下径往夹城。北司各大机构都在此处,西门重遂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北司积累了诸多公务。比如前河东监军张承业不日即将抵京如何安置。比如凤翔群魔乱舞,兵连祸结,如何调停……诸多事,令人头疼啊。 …… 麟德殿。 风尘仆仆的杜让能刚从大盈库回到政事堂,来不及喝口水,便又火急火燎的进宫找圣人。 “太尉辛苦了!”老头一脸沧桑,下服溅满了泥浆,估计是刚从城外回来。李晔立刻吩咐赵氏去准备茶水、点心、便餐,又吩咐近侍刘子劈端来烧得正旺的炭火,让太尉取暖。 “先不喝了,汴使入朝矣!” 第32章 釜底抽薪 未及李晔询问,杜让能便急切道:“前番王建屡求旌节不得,扬言勒兵。这波未平,一波又起。朱全忠遣使携巨财入朝,必有所图。去年索要盐铁使一职,欲兼理江南财赋,不许,全忠大恨之。臣闻汴人北击魏博,杀万人,赵、魏迫于兵威,皆附从。又与李克用交战,大胜。东征郓、齐、徐亦获无计。这次入朝,恐怕不仅仅是要盐铁使。” “宣武军进奏院向臣放出消息,称,若不授,则断汴、洛、陕水运,不使东南进献。” 在大盈库接收财货后,他与汴使敬翔沟通了几句,得知意图,甫一入城连衣服都没换便直奔大明宫。这则噩耗,不亚于藩镇来京城造反! “我想想。”李晔喝了口水,陷入了沉思。 安史之乱以后,社稷仍然动荡不宁,内外交困,为满足国防、军事需要,搞钱成了长安朝廷的头等大事。大历中,刘晏就任盐铁使,在江淮财税线上的扬、陈、许、汴等枢纽交通州设置了十三个巡院,委派宰相一到两人专门统领负责。德宗以后继续强化财权,度支、盐铁甚至户部均置巡院,由道普及到州,形成了留后、巡院、分巡院三级制。 说人话就是中央财政部直接派驻工作组到各省各市,扬子、河阴、江陵、洛阳、许昌、京师、广州等地一概如此,包括贸易频繁的港口、码头、市场,各派遣机构及其领导直接对分管宰相负责,实行一票否决制。不管家世多显赫,后台多硬,道德多高尚,能力有多行,“稽勾缗钱,掌司财币,田盐水运。”干不好,从节度使嘴里掏不出钱,直接滚蛋。 为何这么干? 藩镇林立,节度使乐于自立,叛乱频繁。 没法指望节度使的操守,那就只能自己下场挣钱。 由此,负责东南盐利、租赋漕运的江淮十三院,负责西北盐利、税、茶马、水运的诸课使,负责专门征收权贵财富的籍税使,与诸道青苗租庸使一道,再加上各地藩镇的进献,共同构成了唐中叶以后的财政体系。这几年战火烧到江南,十三院受到了较大影响,但一年仍有数百万贯,依然是朝廷收入的支柱。现在朱全忠毛遂自荐,要担任盐铁使为国理财? 谁家公司那么傻,敢外包财务啊。 收敛心神,圣人沉吟道:“枢密使何意?” 杜让能一挥袖,脸色严厉道:“国之大利,焉能授人?全忠兼任此职,难以复制,以后中原谁还是他敌手?若一定索要,非兴兵不可!此事,只要臣还在相位一天,休说枢密使,便是朝野一起施压,也断无辩论之处。敢为全忠言授盐铁者,以卖社稷臣论之。” “全忠亦是噬主歹人!” 一向老成持重的杜让能坐都坐不住了,站起来身焦躁地走来走去,怒色汹汹:“此辈起于巢群,先帝嘉其救时反正,使持节。今乾坤扰乱,国势危卵,即便不思报效,也不该出此毒计,趁火打劫。贼心极矣!若在十年前,早已诸道并进,杀于独松下。” 他早就知道不能对这些巢贼余孽抱有太高期望,谁料混账到这地步。自己吃得饱饱的,兜里还揣着两个饼,却瞅着圣人的半碗饭说:我好饿。 “太尉何必动怒?全忠尚未征集师旅,进薄关内……但求一使职,朝廷尚可斡旋。”赵氏端来一盅蜜水放在桌案上,劝慰道。 杜让能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铜盅:“社稷亡在我的手上,我何颜见列圣!” 或许不是愤怒。 是惶恐。 军队还可以靠中官们经营,江淮财赋被掠夺就是冷釜底下再抽薪。 他更清楚,等到杨行密、孙儒、时溥等势力覆灭,届时朱全忠根本不必再讨要这个职务。全据江南,地盘都是他的了,不听话的直接杀了,还要朝廷下旨命令十三院么。 风雨飘摇的社稷还保得住么。 杜让能长叹一声,竟捂着脸老泪纵横。国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自己宰执天下十余年,难辞其咎……这宰相,自己还配么?或许真如中官指责朝臣的话:衣冠世家诚有操守,何至于此。 只是一旦鼎革,自己辅政不力,死不足惜,可圣人登基不过三年,又何罪焉。 看得李晔也很不是滋味。 老头的态度很明白了,朱全忠若非要不可,那双方就只能兴兵各凭本事了。但这事需南衙北司达成一致,做好最坏打算。 李晔站起身,吩咐近侍萧冯道:“去请枢密使来会议,如何打发汴使回去复命。” 这事确实很难办。 不从? 朱全忠都不需要武力威胁,光是切断水运就能让你要死不活。须知东南闽、浙、广、海各地不是不进贡,现在是碍于孙儒、杨行密交战,道不通。等战火稍平,还会继续进贡的。昭宗驻跸华州时:天下财货,诸镇献宝,悉汇潼关,车马堵塞。 目前这会淮南乱如麻,但还是有人上贡呢。 比如浙江董昌。 去年遣军士五百人带着辎重绕了很大一圈路来京。总之,这条线获利相当可观,前提是朱全忠不干涉。不然他切断水路,久而久之,东南藩镇还上个毛。回回都绕路,成本谁顶得住?人家也是要过日子的。 …… 西市边上,光德里。 汴王使者敬翔携随从、武官入住宣武军进奏院。人叫马嘶,引得附近百姓注意。见到那些雄壮的汴州武官,忍不住一阵议论。别说,真挺骇人,那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气质、目光就跟神策军的饭桶大不一样。若是这些武官充入禁军,浮浪少年们还敢抢东西、打架吗? 敬翔提了把胡床在院门边坐定。 不发一语,进奏官们便心领神会地将桌案笔墨搬了过来。小使、进奏吏、武官以及朝廷有司对接的官吏进进出出,一份份账目、谍报被送到敬翔的视线下过目,一份份公文又被签发取走。 敬翔应答如流,笔墨不顿,不时呵斥几声,下吏噤若寒蝉,场景堪比宫中政事堂。 “如此大事,何不早报?”敬翔指着杨复恭出为河东监军的文书记录,高声斥责进奏官崔诞:“某中官失势,须从速回报,然后定夺重新收买谁人。早就说过的规矩,当耳旁风么!” 面对汴王的心腹,宣武军幕府核心高层,崔诞连吭声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北司如今是何人主政?”敬翔又问。 崔诞立刻答道:“枢密使西门重遂,据说其与圣人不谐,视君王为木偶,南衙颇恨之。” “据说?”敬翔逼视着一众进奏吏:“宫廷之事,岂能以据说二字来推断?马上去查清楚,其威权如何,有何爱憎。此番大王所图,少不得中官首肯。要是他做不得主,就不要贿赂他了!” “是。” 敬翔又捡起一份记录:“杨守亮、王行瑜、李茂贞、李继侃混战,如今凤翔为谁所据?朝廷什么态度?” “胜负不分,朝廷坐而观之。” “呵。”敬翔嗯哼一声,看来朝廷从来都这尿性。 “圣人视大王何如?” “一个月前华州进奏院谋不轨,圣人发兵尽杀之,查获信件若干。”崔诞被问的汗流浃背,战战兢兢地回道:“事发后,中官得知藩镇刺探宫中秘情,大怒,内外搜捕,京城大震。自此后,圣人左近的官、侍者难以收买,故不知圣人视大王何如。” 敬翔拂袖,一拍笔:“无能!可知若圣人被奸贼挑唆,对大王不满会如何?蝇蟲上身,身虽不伤而神疲累。倒是圣人……好狠辣的手段。” 他意外于华州进奏院是被圣人半夜派兵捕杀的。 如同一条毒蛇,瞅准机会一口出击,没给华州进奏院上下留半点活路。 这种剑不出鞘出则饮血的做事方法不是他印象里的笼中天子。 现在看来,有必要重新评估圣人与中官之间的威权拉锯,也需要让汴王恢复一月一表的惯例,保持君臣情义。否则,圣人从中使绊子,误了大计。毕竟时溥、李克用、朱氏兄弟未平,南面新兴的杨行密他有预感在不远的将来也堪称大患,不和圣人搞好关系,被这位“天下共主”合纵连横,足令人头疼。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凡事预则立。 前提是,圣人在与中官的拉锯中没有彻底落入下风。一个彻底的傀儡,不值得投入精力。 想到这里,敬翔盯着崔诞,嗓音沙哑道:“以后行事尽可能隐秘,勿授人口实。” “是。” “另外……” 敬翔话锋一转,低声道:“察凤翔混战,荼毒生民。圣人却坐观成败,当那得利渔翁,不下诏和解,使兵祸延续至今。以此观之,不是先帝那么慈悲的,颇有些新君硬气。汴王想求取盐铁使,我看是难了,还得压一压圣人的锐意,让他知道大势。” 进奏吏们一阵沉默。 好半天,急于挽回印象的崔诞终于出了一计。 “陕镇王拱凶残,毗邻关内。河阳张全义,汴王附从。河内李罕之,残酷狂徒。或可放出风声,三镇恨中官专权,欲进薄长安除萧墙。再重输财货,使李罕以后上表恫吓。然后汴王从中斡旋,圣人感念汴王忠义,则盐铁使、淄青节钺之授非难。” 敬翔闻言不语。 这个计策,也就那样吧,先朝凤翔节度使朱玫用过了。只不过朱玫不是恫吓,是真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追杀先帝,真立了宗室。 话说回来,既然只是要吓吓圣人,让圣人就范,那用这个成例也行。 正好朝廷对此已有阴影。 即便圣人看穿本质明白这是汴王的施压,但事关至尊大位和一家妻女老小的性命…… 圣人还年轻,犯不着为此压住。 万一李罕之真领着食人兵跑来长安呢,万一真把圣人废了呢? 第33章 朱氏为天子 明净空旷的麟德殿里,君臣十余人度日如年。 南衙三位宰相、北司诸使盘踞在蒲团上,神色木讷呆滞。西门重遂攥着表章,大肚腩几乎要破衣而出,却也是面无表情。 “咚,当……”屏风后,绿衣女官手持小锤,一下一下,轻敲编钟,平添几分幽冷诡魅。 “呵。”宣徽使景务修不耐久坐,吐出一口浊气,逗弄起汴人进献的鹦鹉。 他是宣徽院长官,负责圣人身边近侍、女官的排班迁补,兼掌宴会、祭祀诸事开支的出纳审计,同时检视中外群臣献给皇帝的名物。这只鹦鹉是朱全忠此番送给圣人的礼物,第一时间就到了他手里。 可玩了一会,鹦鹉却不言,景务修不禁咒骂:“这死鸟,不说话。” 圣人干笑了两声。 说谁呢。 景务修又是一提溜笼子,冷声道:“我让你说话呢!耳聋是吗?” 鹦鹉受惊,终于不伦不类的叫了起来:“李当亡,朱当兴!李氏将亡,朱氏为天子……” 编钟戛然而止,演奏女官伏惟在地。杜让能老脸涨红,一拍桌案:“麟德殿岂提笼溜鸟之地!” “知矣。”景务修不慌不忙地放下鸟笼,指着鹦鹉叹气道:“这死鸟不吭声,我气它枉为鹦鹉啊。不说话则以,一说还不是人话。” 砰! 西门重遂突然抓起蒲团,朝景务修脑袋上砸去。 景务修侧头闪避,随即猛然起身,高声道:“朱全忠欺上门来,一求盐铁,二索淄青,三要移镇时溥,公等相聚一堂,却支吾不语,拿不出个主意,何不拱手让江山!学那后汉十常侍,让外臣领兵屠了内侍省算球!” 如一颗石子砸进深潭,死寂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全忠地大兵强,若不授之,恐有大祸。”丰德庙使宋道弼眉头紧皱,试探道:“他此番进献了绢二十七万匹、粮三万石、牲畜两万头、盐十万斗……好歹答应他一个。” 朱全忠一口气送了这么多物资,要“买”的东西有三个。 一是盐铁使,让他兼理江南十三院财赋。 二是将兖、郓、齐三镇授予他,也就是原淄青十二州的地盘——后世的山东半岛。李师道伏诛后,宪宗考虑到淄青太大,将其一分为三。如今汴军势如破竹,要不了多久就能全面占领。 三是将徐州节度使时溥召回长安,或改镇别处。没错,徐州也快被打下了。 李晔只冷眼看着中官们吵闹。 涉及到切身利益,此时一个个又急了。 给?按照这帮鸟人的秉性,嘴里从来都是只进不出,“债帅”们的祖宗,一个铜板也不愿给。如今江南的盐利、漕运、进献各项收入折合下来,一年还是有数百万贯钱。没了这钱,以后养兵、收儿子、收买藩镇诸事就非常恼火。但全忠送的确实够多,他们也舍不得这笔财。 总之,既想收了朱全忠的孝敬,又不肯送出盐铁使一职。 可朱全忠像是冤种吗? 是以,又担心交恶汴人后会引来清君侧之祸,这才是中官们装死的根源,所以丰德庙使宋道弼才提议好歹满足朱全忠一个要求。 不过现在看来,盐铁使这事,南衙北司是达成一致了。 给个锤子! 宣徽使景务修打开笼子将鹦鹉抓了出来,没等扑棱几下便一把便将其活活掐死。 打量着那张狰狞的老脸,李晔心下顿时一哆嗦。 西门重遂喝了口蜜水,心情略微舒缓,很默契的跳到了下一个话题:“朱全忠奏请移镇时溥,以宰相出守徐州。”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刘崇望身上,直勾勾地看着。这老东西在朝堂威望太高,他一直在找机会,以相对温和能服众的方式将其外放。 “此事,恐怕不行。”李晔打量着西门重遂的脸色,字斟句酌道:“徐州,非时溥不能镇。” 徐州,号武宁军,中原大镇也,自元和年间李愬担任节度使以来,实力日益强悍。攻讨河朔屡立功勋,对强藩有天然的心理优势,一直是防遏河北贼人的中坚力量。 如今带甲之士十万,累与汴人野战,杀伤颇多,令朱全忠咬牙切齿,一直在设法瓦解徐州。而所谓移镇,让朝廷派宰相代替现任节度使时溥出守,朱全忠当然没安好意。徐卒蛮横不下魏博,早年银刀牙军作乱,让宣宗头疼不已。时溥镇得住这帮鸟人是因为征战多年,在军中建立了赏罚威望。朝廷派去的人光杆司令一个,又没功绩,靠权谋何用?能管的住吗。 一句话说,徐卒能跟汴人扳手腕,打得朱全忠灰头土脸,如此骄横师旅休说文臣,让李克用单枪匹马去赴任也是一回事。须知现在不是百年前了,好吧,百年前也时常就有大臣到镇没几天就被武夫杀了的事……很多,很多。 朱全忠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要瓦解徐州。 没了时溥统领大局,一盘散沙的徐卒再是凶悍又如何? 杜让能适时说道:“圣人说的没错。如今时司空与朱全忠鏖战方酣,兖、郓二镇与司空同仇敌忾,共抗强敌,数次发兵攻杀全忠侧翼,救徐州之急。李克用亦用兵于魏,幽州刘仁恭也亲率十万大军南伐成德,攻击汴人附从。时司空未到山穷水尽,如何会奉诏移镇?” 老头的意思很清楚。 现在河南河北各镇都在增援时溥,共抗强敌朱全忠。不到走投无路,得是有多蠢才会自废武功弃军走人? “太尉所言,理所固然。”左军中尉刘景宣接过话茬,沉吟道:“但察全忠之意,不过是让朝廷下一诏,褫夺时司空官职,以削司空威权。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较之授盐铁使、淄青三镇旌节,此事正宜。今全忠为刀俎,吾属为砧板鱼肉,为之奈何?愿公等明断。” 这也不能给,那也不能给,朱全忠岂能罢休?总得扔块肉打发了这饿狼吧。 但是李晔分析后,发现如果真这么干——下诏褫夺时溥官职,又会钻进朱温的圈套。 很简单。 黄巢死于狼虎谷,时溥有献首之功,且累年进奉不绝,事大宗甚恭。朝廷如此但观强弱,不计是非,害无罪之人,岂不令忠志寒心?这让天下人怎么看皇帝。如果我有事天子都不能为我主持公道,那我为什么还要向天子进贡?当忠臣何用?我为什么不直接向朱温称臣上供? 简而言之,这是要籍此再打击一下朝廷剩不多的威权,使那些还算恭顺诸侯失去对天下共主仅存的一点信任。 众人亦是沉默不言,中官们也不傻。 摆三个火坑让你选一个跳。 不想玩火自焚?那朱全忠下次给你准备蛇坑。 这朱全忠,可真他妈的能折腾啊! 良久,尚书李溪叹气道:“先遣使徐州与时司空交涉吧。司空若愿意入朝,圣人当以太傅授之,千金买马骨,以安藩臣心。这样,朱全忠那边也能有个交代。若实在情势所迫,时司空无法离镇,朝廷也只能挥泪断臂,以求自保了。” “理应如此。”西门重遂不知在想些什么,魂不守舍的应道。 “北司得加强练兵了。”事势至此,强敌环伺,朝廷迫切需要一支忠诚能战的军队自保。怨天尤人是没用的,手上有兵才是王道。杜让能收摄心神,看向中官们:“年前北司遣使赴关东、朔方、陇右各地买马募兵,进展如何了?吾也好筹备粮饷、军衣、营地、甲仗、住宅。” 他是太尉,过问军事无可厚非,中官们也仰仗他理财,故而双方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见同僚们脸色阴沉,情绪低落无比,内庄宅使韩全诲出面答复道:“已回来了七路使者。在夏、灵、绥诸州及草原横山回鹘、党项诸部买马一万两千匹,畜养于飞龙苑、太仆寺及神策军行营各军城、牧场。在蒲、陈、蔡、许、商州募得勇武壮士一万四千人,屯于华州,即将安排整训。另外几路募兵使者尚未归来。此番募兵预计达三万余人,超出了枢密使的原定数额。” “若都是勇士健儿,超一些也无妨,定大力协助。”杜让能点点头说道,算是给北司打了一管强心剂。若是养能战勇士,他就有钱粮,若还是神策军那等饭袋,请恕他无能为力。 先前的“搞子”宣徽使景务修心情也好了一些,冲西门重遂、杜让能等人拱手道:“军容、太尉两军中尉,神策军也还须继续沙汰,保留精良即可。财货赏赐,宣徽院也还拿得出来一些。” “为免兵变,须缓缓图之。”左军中尉刘景宣代为表态道。 这一场会议开下来,面对强藩的威胁,不但中官内部又摁下矛盾空前团结起来,南衙北司也罕见的没互喷。给李晔看呆了,战争是果然转移政治危机的最好途径啊。 不过想想自己还是很滑稽。 跟个空气人似的。 前世小说里的主角光环是一点不沾。 “诸公,还有一事要议。”先前的丰德库使宋道弼看了看圣人,又道:“社稷动荡,枭臣问鼎。窃以为仅靠我等,宗庙难以久持。全忠已不能复制,朝廷须假扶持之力,结盟三五藩镇共抗之。” 西门重遂哼哼了一声。 结盟好啊,问题是跟谁结盟呢。 关内尽是些贼子,三川的节度使也都有异心,没来长安闹事就是万幸了。至于河北、江南,鞭长莫及,指望不了。中原各镇,眼看着也都要成汴人的刀下鬼。河东李克用倒是素有侠风,几年前为着给王重荣出头,愣是领军入关来长安杀田令孜,完事什么都没要,堪称仗义。 若是能结盟,西门重遂也是愿意的。但这人洁身自好,事不关己,绝不干涉朝廷内政,也不结交中官,他苦于找不到机会。 圣人倒是可以出面,比如娶一位李克用的明珠,或者挑选一位公主给李克用的长子。这也是李氏天子惯用的手段,和藩镇联姻。早年也有成例,代宗之女嘉诚公主嫁给魏博田氏,宪宗孙女寿安公主嫁给成德王氏。如果可以,西门重遂确实还挺心动的。可圣人兄弟俩对李克用的印象非常恶劣,前年圣人才在朱全忠等人的撺掇下讨了河东,又如何肯娶李克用的闺女? 即便自己帮忙娶过来,按圣人这种两个月不跟发妻同房的无情秉性,难免让人家姑娘受委屈啊。 是的,这事西门重遂也知道。 圣人自杨复恭政变之后就像吓萎了一样,直到现在都没跟妃嫔们睡觉,包括结发之人何氏,唯独最近迷恋了陈美人。恩爱如新婚,出则并肩,入则同席,令何氏以泪洗面。 想到这,西门重遂看向李晔,悠悠道:“圣人?” “嗯?”李晔正在那好以暇地跟南衙北司的首脑们讨论政事。 西门重遂撑着腿坐了起来,也不顾人多,黑着脸道:“老奴听说圣人专宠陈美人,却对发妻不管不问,其他妃嫔、婕妤、昭仪、才人亦是独守掖庭,久盼雨露滋润。圣人无情至斯,偏爱一女,不符礼法。为社稷计,也需广耕多采。今晚不许找陈美人,去跟淑妃说说话。” 麟德殿里顿时一阵哄笑。 被这么多人看着,李晔羞红了脸,额头青筋条条绽开。 “听到了么。”西门重遂又问。 “嗯。” 看圣人挺会来事,没再顶嘴,西门重遂拍着圣人肩膀严肃地说道:“如今这国势,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还得假扶持之力以自保。从前与李克用的恩怨,你埋在心里勿要再提。过些日子老奴便遣使赶赴太原,为你求取陇西郡王的明珠,以结秦晋之盟。此事,就这么定了。” “另外,景常侍……”西门重遂背着手来回踱步,沉吟少许后,又吩咐宣徽使景务修道:“景常侍掌三班内侍之次序、迁补,宫内人情了然于胸。回去安排一下,让未有子女的妃嫔都陆续受圣人孕。这些女眷急着有子,大多又是世族,你可趁机索要贿赂若干,以充兵费。” 李晔这个郁闷,连睡觉也不得自由么? “诸公,还有一件事。”宋道弼又道:“京中突传流言,陕镇王拱、河阳张全义、河内李罕之恨我辈专权,要与同州军合流,举兵入长安,诛杀我等,废掉圣人,改立天子。” “且不理会。”西门重遂倒是波澜不惊。 对他们喊打喊杀的人太多了,文宗时的昭义刘稹,前两年的秦宗权、孙儒、王重荣、李克用、朱玫、李昌符,近来还有岐州李茂贞、西川王建、汉中杨守亮。在他看来,见怪不怪了。 他讨灭镇国军诛杀韩建一事当还能震慑宵小一段时间。 再者,王拱一介竖子,哪天不被部下杀了全家就是万幸中的万幸了,还敢来长安找事?至于河阳张全义,从其表现来看,俨然就是朱温养的一条看门犬。还清君侧,骗鬼呢。不过放狗威胁罢了。 剩下个李罕之,去年被汴人杀了一波,估计还没恢复元气。 若真要准备来长安,西门重遂也有信心领兵战一战。 …… 散会后,宰相、诸使们陆续返回官署处事。 圣人见西门重遂朝内侍省去了,觉得有必要和陈美人见一面说一下,于是绕过廊柱后,突然加速,朝着仙居殿奔跑。赵氏生怕圣人一不小心摔倒,急急大喊:“大家勿疾走,军容怒!” 仙居殿前,陈美人早已习惯性在此远望。 看见圣人匆匆上来,投入怀中依偎:“一日不见,可想杀臣妾了!” “谁不思念难捱?”看着眼前的陈宸,李晔穷尽记忆,也无法将其与后世的女人对上。差的不是外在,而是那种气质。武人世家的出身经历,饱读经书下笔成章的文化素质,长期击剑练舞锻炼的身材,看惯兵祸的淡定沉着,和男人闺中相处的心理自觉,都太不一样了。 “军容要我今天起不得夜夜寻你。” “当下足矣。” 摩挲着陈美人细腻的脸,李晔呼吸有些粗重了。莫道人无欲,未见朱颜。陈宸当前,谁言可节制?最后一次,明日一定开始戒色!三五天一见妃嫔。 突然,他猛地将陈美人抱起,几大步窜进就近偏殿,将其按在桌子上。时两个就脱衣解带,共枕同欢。正似唇儿紧贴,肤面相融,搏弄得千般旖旎,恰恰莺啼不离耳,津津甜唾吐舌尖。猛兽嘶吼,星眼更加朦胧。细细香汗雨霖霖,涓涓露滴桃花心,真是人伦滋味美。 第34章 汴王非高王 光德里,宣武军进奏院。 汴人武官拥着杜让能、李溪两位宰相及一众随从入内,杜让能的十余侍卫亦佩剑,甫一进入院门,牙将李蟠一个眼色使过去,汴人武官便围了上来,要求没收武器。 “相公?”侍卫们手按到腰间,向后退去,神色警惕。 杜让能坦然跪定,摆手道:“汴王,海内豪雄,不会行下作之事。” 侍卫们只好不情不愿地交出武器。 牙将李蟠立即冲杜让能礼拜,口呼师长,然后命令武官煮茶。 “浙西新茶?” “是。”李蟠略有得意。 杜让能浅尝了一口,眉头挤成一团,旋又道:“紫笋小叶,王室贡品。自高骈为部下所杀,淮南大乱,转运路绝,长安已是三年未闻了。汴州衙内饮上了浙西上茶,杨行密日子很难过吧?” 额… 李蟠有些尴尬。 怎么一眼就被师长洞察了真相?这茶的确是杨行密孝敬大王的。那厮被孙儒打得不知所措,派人携礼物来汴州,想请大王出兵攻杀孙儒。 将来大王要取淮南,还少不得朝廷“协助”啊,即便只是一道招讨制书。昔年讨秦宗权,诏至而中原各州刺史、令、豪强皆应命,赢粮而景从。 不然,以大王籍何以区区之势而兼有淮西? 手持王命,一呼百应,快哉! “一会送三十斤到师长府上。”回过神来的李蟠立即吩咐武官。 “遵命。” “这些武士乃何军?”打量着来来往往的汴人武士,杜让能忍不住问道。 朱全忠练兵有一手啊。 这些军士站在那,身躯直挺,目不斜视,而且健壮骁锐。便是李茂贞的军卒也弗如远甚。这等勇士不消太多,便是只有一两万人,关内谁还敢作乱?围城当日他见过岐人阵列,军纪涣散,将士嬉笑,乃至阵前内讧,自相残杀,匪军也。 “此大王帐下亲军之一——厅子儿郎。” 李蟠颇为自豪的答道:“大王遴选材力、智信、武艺之士三千人,为厅子衙军,赏赐衣食两倍于外兵。每战,无不利。” 去年与李克用交战,李存孝万骑冲阵。厅子军结阵迎敌,大破之,甚至反推沙陀骑兵,给晋人造成了极深的心理阴影。朱全忠也很器重这支衙军,曾赞叹:天赐神军,以佐大事,吾复何忧?而这样的强兵,朱全忠还有好几支。 光杜让能听说过的,就还有什么长直剑士、落雁儿郎、控鹤飞军。 他不说话了,茶也喝不下去了。 唉! 神策军孱弱已久,何时才能有这样的骁锐之士? 他现在开始期待西门重遂组建的英武、保国、龙捷三部新军了,何时让朝廷也扬眉吐气一番! “说要熬一熬他的火候,差不多了。” 屏风后,敬翔起身,这才跟刚知道宰相来似的,大步从屏风后走出,一面拱手致礼,一面笑意盈盈地告罪:“庶务繁忙,劳师长久等,恕罪。” 杜让能也只当不知,开门见山道:“汴王所请三事,麟德殿朝会已有了定论。” “哦?”敬翔在对面盘腿坐下,给杜让能换了一盅热茶。 “盐铁使、淄青三镇之授,皆以不可。”杜让能面色平静,说着,搬出李克用挡箭:“须知梁晋失和,仇深难解,若得知朝廷授全忠此职,必对天子心生怨愤。此中难处,愿汴王审之。” “这……”敬翔难为情道:“大王降重任于我……” 汴王拿钱让他来京城办事,现在他空着手就回去,怎么交差? “这两件事,汴王再是有其他想法,也绝无转圜容情之处。”杜让能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一下,又道:“圣人坚决,言若一定索要,则非用兵不可,从孝武帝之讨高欢。” 玉石俱焚? 敬翔脸色沉了下去,小看了圣人! 不过从他的行事风格来看,确实是孝武那一类皇帝。讨李克用、讨西川,盖明知不可敌而为之,跟孝武帝冒死讨高欢有什么区别?但唐业虽然日渐式微,但号召力比尔朱荣之后的元魏要强,三百年人心尚未完全消散,而汴王的根基也还不如高欢那样稳固。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汴王以五百人之势至于今日拥兵十余万,成钟鸣鼎食之家,背靠的就是尊王攘夷的大旗。 人不能逆势而为,人心向背就是大势。汴王得到了军心,但离争取到人心还有很长的路。 黄巢、秦宗权殷鉴,尚不久矣。 此番回去须得好好劝谏汴王:专注根本,不能操之过急。 “圣人之心,下官已具知。” 敬翔很快做出了判断,和颜悦色道:“请转告圣人,汴王绝非高王。” “甚好。”杜让能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财政紧迫不但朝廷,也是每一个藩镇都要面对的难题。 王仙芝以来,兵连祸结二十余年。东至幽齐,北越云中,南到福建,西跨灵塞,无一处净土。武人厮杀不宁,百姓无法耕作。去年李克用攻成德,因粮草不济,河东军生啖赵人尸体,李克用不能制,连夜退回晋阳。 蜀中武夫将百姓掳到军中,当成财货拿去卖。 福建的王绪缺粮,部下饿昏了头,又对家人下不了手,便互相交换妻儿,易家人而食…… 汴人与兖、郓、青、徐交战,经常发生一方半夜派军汉去割麦打稻子,结果与蹲在麦丛里的守军打起来。 现实的钱粮问题解决不了,圣人这个天下共主就很难当,蛮横的中官也只得夹起尾巴做人。 生产恢复不了,朱全忠再想装忠臣,手底下十几万人马的赏赐吃喝一旦出现危机,又能装多久? “另外,移镇时溥一事。”杜让能沉默了一会,又道:“此事,朝廷须先遣使徐州与司空谈一谈,暂不能给你答复。” “理应如此。”敬翔无可奈何。 盐铁使、淄青三镇节度使涉及朝廷底线,这两年肯定是要不到了。但随着朝廷的人望一点点散去直到没有,这个过程中汴王还有很多机会。 至于朝廷对移镇时溥一事的做法,敬翔能理解。 即便下诏,时溥不一定听,先派人去做一做工作是对的。 行吧。 没白来一趟就可。 看朝廷的态度也是在尽力满足汴王,足够交差了,人不能太贪心。 “师长,还有一事相商。” 敬翔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又说道:“度支、盐铁、户部三司熟稔营田、编户、计财诸事的老吏,下官想讨些。” “汴王要这些吏何为?”杜让能当即警惕。 “呵呵。”敬翔吃了一片果脯,道:“实不相瞒,下官在宣武军还担任了建昌宫使一职,掌治财、漕运、授田,还兼理民户。这些庶务,非武夫所能也,下官缺乏人手,颇感力不从心。” 杜让能登时无语。 想啥呢。 朝廷巴不得朱全忠暴毙,还分人给他帮忙干活呢? 但是吧,这次收了朱全忠二十七万匹绢、牲畜两万余头、十万斗盐、粮三万石…… 吃人嘴短啊。 想到这,杜让能稍微松了口,目光灼灼地问道:“朝廷有何好处?” “相公还想要什么好处?”敬翔心下不悦,这老东西贪心至此,真是个刁蟲豺。 不过倒也在敬翔意料之中,不出点血是别想要到人了。 “一千车盐、十万缗钱、三万匹绢。”杜让能很干脆地开口:“清明之前如数送到长安来,老夫亲自在三司给你选七十个积年干练老吏,五月内到你手下赴任听用。” “不行。七百车盐、五万缗钱、一万匹绢。”敬翔将茶具放了下来,毫不客气地还价:“衙内马步各军三万余人,赏赐两倍于外兵,眼下又与兖、郓、徐、晋交战,前线将士翘首以盼赏赐,这次进献天子的财货,已让我镇极不宽裕。不行,太多了。” “嘭!” 杜让能一拍桌案,老眼直直盯着敬翔,逼问道:“吾闻镇帅王镕、魏帅罗弘信皆向汴人输诚,一次上财达百万钱、绢数十万匹,汴人东征兖、郓、徐亦收获颇丰。牙内人人披甲,骑士配双马,汴王府库富过天子,何言太多了?” “太尉!”敬翔亦起身。 “请勿复言。”杜让能招呼随从走人。 “好,好……”敬翔按捺住火气,无精打采的低低应道:“七百车盐、八万缗钱、一万匹绢。这是我能做主的底线了。人,太尉得再给我加几个!” “此事易耳。”杜让能撩起紫衣春风得意地走出了进奏院。 尚书李溪不禁笑道:“太尉真是此道行家。” “不得已而为之。”杜让能长叹一声,怅然道:“昔年先帝播越凤翔,朝廷流亡草野,老夫一度生了卖官鬻爵的心思。那时候的艰难……外出公干,须找节度使借马,半路上衣服印绶还被乱兵劫了,尊严扫地。” 众无言。 …… 蓬莱殿内。 赵氏正当充当侍女的角色,领着女官、近侍们为圣人穿戴衮冕礼服。 “不错。”李晔对着铜镜转了一圈,非常满意。 冕是深黑色的平冠,垂饰小金珠十二条,以限制皇帝的动作,缓步慢调,勿东张西望。 上衣和双袖也是和冕同色的深黑,上绣日、月、星、龙、山、虫、火,同样也是与旒同色同质的黄金。下裳则是红色,襄以黄摆。整体看上去和嬴政、刘彻等人的礼服御容非常像。 但从李晔自己的感官来说,唐代帝王的礼服要更具美感和威严。 确实是一绝。 穿越过来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穿得这么正式隆重。 还别说,人真靠衣装。 这身冕服一穿,动作仪态被限制住后,宫人们看圣人的眼神都和平时不同了。 难怪叔孙通要为汉祖制定礼仪啊。 很好。 “该出发了。”赵氏笑盈盈的,都快压不住嘴角了,扶着圣人提醒道。 “走!”李晔下意识就要甩袖子卷起来。 被赵氏连忙一把摁住,肃容道:“冕服穿戴自有国家礼制,圣人岂可因一己好恶而乱之?” “好好。” 说着,便在赵氏等女官的簇拥下出了蓬莱殿。 刘仙缘、杜绿衣、裴浐、陈权等卫尉中郎将亦是全服盛装,披明光甲,持依仗。左散骑常侍李导、韩射等亦左右站立,衣绯红。看见圣人出来,都一起看向他,口呼:“请上车驾。” 这才叫皇帝的排场嘛! 李晔心情愉悦,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在赵氏等近侍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坐进温凉车。 制度,天子出中国之外,曰大驾。行于畿内,曰法驾。 由京兆尹、留守引导,黄门侍郎、起居舍人、左右散骑常侍等官随从,奉车都尉驾车,武士骖乘,属车数十乘。整个队伍由导驾、引驾、前后卫、前后鼓吹、皇帝主驾组成。 待驾士执好缰绳,做好准备,赵氏麻利翻身上马,马鞭一抽:“车驾发永嘉里,点检英武军!” “彻!” 第35章 黑云长剑 噔噔噔的清脆马蹄声响起,上宸军使李彦真率三百骑卒充当前护卫。 中官领飞龙兵为后卫。 刘仙缘等卫尉则与近侍赵氏等人一起,众星拱月般将天子车驾紧紧簇拥其中,出宫朝永嘉里的英武军营地而去。 中官斗来斗去,但在组建新军这件事上态度高度一致,都认为京兆的工商子弟游滑浮浪,不堪为兵,于是遣使关东、边塞招募勇士。 从去年十月开始,至今年二月底,整个募兵工作基本结束。只剩下少数向党项、回鹘、吐蕃人买马的使者尚未返回。 共募得精壮勇士三万四千余人,超过了西门重遂原定的两万人数额。好在神策军几个月下来沙汰超过六成,还能承受。 根据他之前的规划。 共新建英武马步军、保国步兵、龙捷骑士三军计两万人。 现在超了一万四千余人,因此又新置了三步军,号佑圣、龙虎、内直。 今日圣人要去观看的便是王从训担任左厢指挥使的英武军。 该军兵员地域上广泛来自于夏、灵、蒲、陈、蔡、许、商、郓各州,都是优质兵源地。 比如蔡州,天生的杀材户口,自中唐吴少诚以来,对四周邻居造成的心理阴影极深。李愬之平淮西,裴度前往宣慰,发现这里的人就是一群木头,封闭、愚昧、原始,许多军人连名字都没有,似乎生来就是为了砍人打仗。 裴度曾仔细研究过,只要没有李希烈、吴少诚、吴元济这样的人策动,蔡人又会很乖。 入蔡州没两天,裴度就把护军换成了蔡州牙兵…… 再比如许州,有恩报恩,有仇不过夜。 巢乱时,朝廷给了赏赐让南下平乱,两千多军汉立刻南下搏命,但走到半路上听说客经的徐州军在许昌闹事,马上杀回去和徐卒干架。崔安潜调任西川的时候,专门派人去陈、许一带招了几千农民,号为黄头军,很能打。 陈州更不用说了,黄巢十几万大军昼夜攻打,陈州仕民男女听说外面是巢贼,自发跟随刺史搏命,前后鏖战数十日。 总之,这三万余勇士若是好好调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要带不好,呵呵。 …… 永嘉里并不远,就在兴庆宫北,很快抵达。 长安一直不缺军营,巅峰时期禁军十八万人,长期驻扎城内亦有五六万。永嘉里有三座军营,能容纳军士万人,英武军六千人现在便在此整训。 还未下车,圣人便听到阵阵排山倒海的嗬嗬声,似乎正在操练。 虽然隔着围墙看不到军容,但这精气神确实比神策军的娘娘们好得多。 可教! 李晔随即开门,踩着短梯走了下来,吩咐道:“将车驾仪仗留在外面,步行到点兵台。” 闻言,散骑常侍李导、上宸军使李彦真率卫士沿道左右排开,赵氏则与中官们则领着飞龙兵进入营门告知情况。 未几,赵氏匆匆走了出来,道:“已开道,请幸将台。” 校场上全是壮汉,看见有人进来,都投来目光观察,此次招募的勇士皆是关东、朔方之人,来到京城,都觉得很新鲜。看了一会,顿时一阵哄闹。 “天可汗!”有人指着队伍大叫。 李晔目不斜视,沿着校场西走道缓缓走着,听到这声大喊,循声看去,但见一个大鼻深眼的扎索胡人。扫了一下,与汉人明显有异的面孔竟然还不少。 注意到圣人在看自己,那扎索胡人激动不已,可能是被冕服和仪仗队的威严所慑,振臂高呼道:“万岁!” 随即,场上便是稀稀拉拉略显凌乱的附喝。 有人眯着眼睛打量皇帝,一语不发。 有人交头接耳,讨论皇帝外形。 有人嘁。 有人夸奖皇帝身边的女官美丽丰腴,不是黝黑枯瘦的村姑。 “无礼!”赵氏脸一黑,竟然有人说她酥团浑圆而大,声音之高还被她听到了。 圣人呵呵笑道:“骤睹仙颜,在所难免。” 哼。 “臣该死!”王从训大步走来,将佩剑解下交给亲兵,领着十几个军官利落拜倒大喊道:“英武军左厢指挥使臣从训参见圣人!” 哈哈。 当了官就是不一样啊。 也知道讲规矩了! 嗯,很不错,小王有变化。 “免礼。” 李晔伸手虚抬,走到点检台上,俯瞰着同样瞻仰圣容的新兵们,感慨道:“我观你们英武军人,都是勇武强壮的猛士,但要想练成一只良人劲旅,还任重道远啊。” “瞒不过圣人。” 王从训指着军士们,顿了顿,激昂道:“半年,臣以天威军训练之法,辅以圣人授予臣的方略,最多只要半年,足以把他们训练成一批国之利刃。” “善!” 李晔顿生豪情,拍手道:“我授予你的方略,乃是兵部表奏的,称是藩镇练兵军士的良策。只要你重视这些枭臣的兵法,一步一个脚印,英武军一定不输汴人。” “臣每夜都在钻研。”王从训的声音再度响起,笑道:“朱全忠、杨行密之辈的练兵法,确实有可取之处,圣人请看!” 说着,他手一招。 几名军官迅速挥动旗帜,军士们立即整理起队伍,同时取出黑巾围在脸上。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了眼睛露在外面,看起来黑压压如云。 “可取之处在何处?”李晔是从兵部那里听到的这个方略,但一直不解这样做的好处。 “国朝武人傲慢,动辄驱逐上官,乃至临阵哗变。三五成群结伙起来,勾搭更多认识的军士骚动,杀戮都头、队正,逼迫统兵将帅。” 王从训脸色严肃道:“杨行密以黑巾覆武人脸面,战时揭者,即视作乱军射杀之。故军士畏惧之下,不敢揭面巾,而再经几次阵列变换,更不知身边是谁。如此一来,军士互不信任,又如何煽动袍泽,如何作乱造反?” “臣初看也不清楚这样做有什么用,根据自己经历琢磨了几次,才渐渐明白。” 原来如此。 李晔不禁抚掌称赞。 历史上杨行密的这支军队称作黑云长剑军,因武人皆以黑巾覆面之故。再加上统一的兜鍪、甲胄,打起仗来谁晓得身边是谁?一揭下黑巾就会被当成想造反的乱军乱箭射死,谁敢揭? 须知几乎所有兵变都是那么几个人策划然后煽动一群人。 晚唐五代这会,节度使为了遏制武人临阵作乱杀将几乎掏空了心思。杨行密搞了个“口罩”军团,朱温来了个跋队斩,打完仗军官没回来?只要确认不了是敌人杀的,立马宰全队。 刘仁恭整了个定霸都。 境内凡年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的男人,通通在脸上刺好标签记号。 谁作乱,立即派人去杀全家。 风气可想而知,一切离谱的事在这个时代都能发生。有一次,幽州牙军造反杀帅立节度使,驻守一州的外兵不约而同地杀镇将立兵马使,然后大军开回首府准备宰了节度使,结果到了才知道,节度使刚被杀…… “曲意顺从藩镇求安,乃痴心妄想。” 望着黑云长剑,威武勇士,赵氏亦情不自禁侃谈道:今日形势,视安史时更为艰难,前狼后虎,四面受敌。念太宗创业不易,念肃代德宪守业之凶险,念三百年生养庶民多遭横死,断宜以武功为第一义。进不锐,则御不坚。乞师节度使,播越草野,自堕威权。如朱玫之辈,万一暴难,而致身死人手九庙隳,悔恨无极不能也!” “司言说得好!”不愧是凉州大族家的女人。 “臣为圣人表演一下骑射。”人这么多,王从训也想露一手出出风头。 李晔笑笑点头:“去吧,刘公说你能听声而射箭,正好开开眼。” 王从训领着军官们下了点兵台。 他的亲兵在下面等着。可能是等得有些久了,懈怠了一些,或靠或坐,闲聊谈笑,被王从训看见,提起刀把照着脑袋就是一顿乱打。嘴里还咒骂着,威胁要宰了狗奴们。 前一刻在圣人面前还是温柔君子,下一刻又跟个疯子似的,这人格切换之自如,李晔也是大开眼界。 看来有必要找小王的老婆沟通沟通。 不然照小王这个武夫秉性下去,李晔担心早晚有一天被部下杀了全家。 李晔在掖庭给王从训挑选的宫女在半月前已嫁给小王,眼下新婚夫妻正恩爱得紧,让新婚妻子吐露几句忧虑,想必小王会有所克制。 如今正是难得的稳定期,好好发育一段时间便可找关内某镇动刀,他可不想小王哪天突然就浪没了。 想到这,李晔问赵氏:“河东监军张承业是不是已返回长安?” 赵氏想了一会,道:“昨天内侍省有中官出城迎接使者,不知是哪镇的监军,回宫一问便知。估计也就这两天了,早前半个月就听人说要到了。” “好。”对此,李晔感到很振奋。 等这位到了身边,扳倒老猪倌的秘密行动就可以慢慢提上日程了,他已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第36章 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 “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 太液池边,圣人负手而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长叹一声。英武军左厢指挥使王从训、龙捷骑士兵马使刘仙缘等新锐将领站在身后,默默听着圣人对他们的告诫。 如今招募的三万四千余勇士非常难得。 难得在何处? 盖因随着朝廷威望日趋不振,诸侯兼并难制,中官们以后很难再派人去关东招兵。 如何让英武、龙捷、保国、佑圣、龙虎、内直六军不被神策军累年积习陋俗所染,堕落成新一批“长安侠少”,是近日圣人与南衙北司诸公诸使苦思的难题。 兵部上策:效仿河北藩镇在军士脸上刺字,但作乱,戮家人。 中官宣徽使景务修言:深筑营地,严禁新军外出,无使与市场接近。 西门重遂下令:凡六军新人,不许在人少的地方说话,厉行宵禁,入夜就熄火睡觉。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都是历年来藩镇们用过的比较有成效的带兵之法,比如西门重遂的这个政策,就取材于安禄山、史思明、淮西节度使吴少诚等人。 安史之贼军,太阳下山就得回营,入夜必须熄火睡觉。某个风雪夜,安禄山突击检查一军营,时北风呼啸,营寨万籁俱寂。安禄山几以营中无人,大怒,乃下令击鼓点兵。鼓声作而武人自毡篷鱼贯走出,人皆一言不发。禄山按册索名,令斩不应之人,呼毕,竟一个不少。 可谓强兵? 吴少诚父子之主蔡州,军人不许赶集,不许喝酒,不许聚众讲话,过着日出而操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人称蔡军“木头”。小殷水之战,德宗以夏绥节度使韩全义统十七道兵进讨吴少诚。 诸道兵数次冲阵,蔡军死伤颇多而军无鼓噪,神色木讷,僵若死尸,巍然不动如泰山。 及至少诚反攻,骡骑争先,蔡军号号似狼。 诸道兵望之震怖哗然,纷纷退却,军官杀不能制,王师遂败绩。 到了宪宗讨淮西,李愬、李光颜这些猛人仍有心理阴影,数十万大军只敢僵持。 蔡军可怕吗? 大佬们的方法就摆在那,就看能不能对自己人够狠。 而晚唐五代这会,搞什么军事民主,对武夫一味施恩讨好,压根没用。如许多狗血小说里上来就给武夫搞什么学校扫盲、子女学校、分田地,就指望着武夫纳头效死拼命,不可能。 这是个极其畸形野兽的暴力社会,武人的脑袋就有问题,反常理。 如果对武夫好就有用,那魏博、河东、幽州、横海、各镇的大帅们堪称舔狗,把匹夫们当祖宗供着,然后呢?善终者十不有一?几十个节度使在地府交流各自是怎么被花式弄死的? 太容易得来的东西谁会珍惜! 当然,在李晔看来,武夫们给你卖命,你对他们好点也是应该的。但是这年头要想军队能打还基本可控,还得如朱全忠、杨行密、李克用那般,以更加残酷打压暴力的管理基础上,再对武夫们有限度的好。 便是以对武夫宽厚仁慈出名的中兴名臣郭子仪,也是个不为人知的活埋专家。打河东一口气活埋七千骑卒,对,就是白起那样,人还是活的,现场挖坑就埋。执掌朔方军期间,听说有人要作乱,立刻上门围杀。 这就是大唐“特色”。 自穿越过来,李晔的心态也是在一次次乱象中逐渐发生变化。 辱骂大宋,质疑大宋,理解大宋……早晚有一天,少不得还要成为大宋、超越大宋。 因此,对于南衙北司关于新军制度的规定,他并未参言。 大体方略就这样了:在残酷打压暴力的基础上再对新军有限度的好。走朱全忠、杨行密、李克用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除此以外,考虑到威信,李晔还决定今后不定时的多到军营阅兵,再辅以其他方法逐渐增强军队对朝廷和天子的向心力。如今风雨飘摇,西门重遂和中官也不会多反对,因为这些新军名义上是为天子效力,这是中官们控制军队的理论基础之一。 天子在军中有了一定威信,武人对天子有了敬畏,有利于宦官更好的控制禁军。 不过,这也会让宦官们感受到压力。 盖因如果天子在军中的影响力盖过了宦官,那敏感的宦官就会担心失去军队,害怕被他们长期控制、虐待的天子伺机报复。 所以可以预见的是,西门重遂之辈还会继续加强对新军的控制。 这是一个合则两利斗则两伤的长期角力。 慢慢来吧。 他才二十来岁的年龄。 好好保重说不定还能和柴荣、赵大谈谈怎么降服武夫呢。 “你们且去吧。”收敛心神,李晔摆手道。 “谨喏。”将领们依次徐徐告退。 王从训也转身跟着众人离去,却被赵氏拉住袖子,道:“你留下,圣人有话给你说。” 等人走完,圣人沿着麟德殿的方向漫步而去,两人尾缀而行。 “从训,知道汉昭烈皇帝么?” 王从训疑惑不解,不明白圣人为什么突然问起他这个,想想道:“略有所知。姓刘,讳备,汉宗室后也。以贫贱致于万乘,据巴蜀而抗中原,实真主也。” “好。”李晔倒是意外了,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你认为他凭什么以贫贱致于万乘?” 王从训不假思索:“先主性弘毅宽厚,知人待士,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臣事天威军时听幕府说过,以此劝谏大帅少杀戮……” 说到这,他顿住了,揣摩起圣人的用意。 圣人也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严肃的说道:“先主因之以成王业,而他的大将桓侯张飞因暴而无恩,死于小人之手。那日我来英武军检阅,看你对亲兵动辄挞伐,威胁杀戮。须知,杀人者人恒杀之。一味杀戮是没用的,要比杀人凶狠,秦宗权百倍于你,今安在?” 王从训脸色一下变得僵硬,黑着脸道:“这些贼胚,不杀何以制之!” “你当初也是贼胚。”圣人话锋一转,冷声道:“当日若非刘公及时赶到平乱,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吗?” “我、我……”王从训顿时满脸通红。 “我给你说这些,不是要揭你的老底羞辱你。”李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柔声道:“只是你的性子,真该收一收。若有不测,我失一手足,固然痛苦难当。你的新婚妻子又怎么办呢,等着被人掳来卖去,最后下落不明吗?你现在有家室,不是以前孑然一身,死了就死了。” “要为其他人考虑……” 说着说着,圣人居然也哽咽了,低声道:“而且,我这一家人也还指望着你保护。” “臣、臣,陛下——”王从训一下手足无措了,拉也不是,劝也不是。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与责任——是从未有过的被信任、被托付的……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圣人以袖掩面哭着去了。 赵氏呆了,圣人现在这么收放自如吗。 瞧着王从训呆滞的表情,不禁感慨: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王将军,愿自审之。”告诫了一句,便也追着圣人扬长而去。 …… 回到蓬莱殿,李晔擦了擦脸,照例读起奏章。 “臣司农卿群陈言,春耕在望而农人缺谷种、牛马、耒耜,请开上林、太仓、两都诸园苑、四面库,贷农业种具所匮。经年之乱,入关流氓其甚巨,并无耕作之地。京畿内二十二县,千里沃土,河水贯穿。累遭兵祸,沟渠不通,田亩生荆棘。除各行宫,秦汉以来陵地,无主之地宜尽厘清。编流氓为户,务农屯田,垦殖池泽。” “巢乱后,关内大族豪强多筑邬堡以卫家产佃人。其所侵公地户口,宜付内庄宅使,差中官收之,以资国用……” 看完,李晔放下奏章,缓缓问道:“司农卿李群是何来历?” 屯田养民,耕战以自强,这是秦汉的成例,执行无妨。但上书的司农卿李群还提出了一件事:黄巢作难以来,关内人口锐减,豪强地主或主动或被动地兼并了许多公田、户口,现在他要求让宦官去把这些国资收回。人都吃到肚子里了,再威逼吐出来,这是得罪人的事情啊。 是以,李晔才有此一问。 跪坐在对案分拣奏章的赵氏吃了片果脯,盈盈笑道:“大司农是太尉女婿,赵郡李氏开业寺支。” “原来如此。”李晔点了点头。 赵郡李氏他有印象,这个家族的人一直在北朝隋唐政治舞台上很显眼。 李郁,北魏帝师。 李元忠,高欢的心腹。 李同轨,高澄、高洋兄弟的老师。李公绪、李神威、李概、李孝贞,北朝四大学者。李守素、李孟尝,好大儿李世民的小弟。李绛、李藩、李吉甫、李德裕,中唐名相。 群英荟萃,不胜枚举。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李群的祖宗亲戚。 难怪敢毫不避讳地要求向关内的豪强地主们开刀啊。 可以! 这件事的确要干。 如今朝廷直辖的地盘就一个京畿道。 分别是万年、长安、新丰、渭南、郑、华阴、蓝田、鄠、盩厔、始平、武功、上宜、醴泉、泾阳、云阳、三原、宜君、同官、华原、富平、栎阳、高陵二十二县。 必须最大程度上利用好。 这些豪强不管是主动还是出于各种原因的被动兼并,总之都侵占了原本属于国家的土地、户口,侵犯了天下第一大地主李氏天子的利益,因为收佃农的钱肯定比不上收自耕农,没了中间商吃差价。 而这事,换个势单力薄的寒门官员主持,承受不了压力。 李群这个郡望背景加上杜让能女婿的身份以及关东外来户的性质,非常合适。 另外,这也为数不多李晔可以自主决定的政事,因为中官们在搞钱屯田这件事上和南衙的态度是一致的,他也需要把握好机会再结交一些朝臣作为奥援。 困于深宫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而他若是频繁召见大臣又会引得中官猜忌。 这件事若能落实,他就可以借视察农事的名义出宫到畿内各县走一走。 人一动起来,就会方便很多。 念及此,李晔下令道:“去司农寺召李群立即来见。” “唯。”近侍刘子劈领命而去。 九寺官署和三省一样,也在含元殿外朝门外,距离中朝紫宸殿不过一炷香的路程。但一来一回,也要一会。趁着时间,李晔起身在殿内踱步,活动身体。 不知为何,李晔此刻有点兴奋。 许是终于有机会为子民们造福了吧。 岐人围城之日,他见过李茂贞捕捉的那些用来填壕的流氓。老人瘦成皮包骨,面目比著名油画父亲的那张脸还干枯。妇女衣不蔽体,用棕叶制成的裙子遮羞,在寒风中颤抖哆嗦。 小孩走着走着就无力地倒毙,又被岐贼抓起来在地上砸,看是不是真死了。 如今有机会为这些饱受人祸的流民授田安家立业,他又如何不激动呢。 穿越过来这么久,他很多次在长夜中沉思,到底要做些什么,渐渐却发现要做的事归根结底就一个:让这个社会正常。 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 男人放下兵甲,拿起锄头镰刀。 妇女可以过着相夫教子养蚕织布的“平凡”生活。 儿童得以长大…… 赵匡胤能做到的事情,他也想做到,也一定必须要做到。 想到这,他的思绪又飘回了前世。 自己的墓碑上,坟头草已经一丈高了吧。妻子应该已经习惯了吧,夜深人静处,会不会有无声的眼泪……爸妈中年丧子,哭红双眼了吧。朋友同事茶余饭后聊到自己,会有短暂的沉默吗? 第37章 王畿之情 “圣人怎么了……”赵氏投来异样的目光,上来抚慰着圣人的肩膀关切道。 “我只是想起了我的父母。” 赵氏闻言,脑海里也久违的浮现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就在君臣俩伤感的时候,一位绯红大臣顶着咋暖还寒的三月风在刘子劈的引导下走进殿来。 他面容清秀,身板略显瘦弱却步伐坚定有力。 甫一入内,便潇洒的一撩衣决,稽首道:“司农卿臣群拜见圣人。” 李晔打量着李群,难怪能当杜让能的女婿啊,确实帅。 “大司农免礼。” 让赵氏拿来蒲团赐座后,李晔拿起桌案上的奏章,开门见山道:“李卿之言我都看了,德政也。你立即着手去办。畿内二十二县,修建邬堡侵占公田户口的豪族几何?被吞山林、田亩、池沼几何?无主荒地又有多少?佃户几何?流民几何?务必一一查清,如实上报给我。” “另外,灞、泾等河水被堵塞的沟渠也要整理,组织流民疏通。” “唯。”这都是李群早就决定好了,听到上允也是放了心,唯独提出一点:“巢乱以来,秦汉诸帝陵邑多荒废,盗贼横行,抄略墓室。还有部分百姓在帝陵上开地,须禁绝。” 这也是战乱年代无法避免的问题——盗皇陵。 而关内帝陵又极多。 “此事,我会召见京兆尹孙相公与不良帅,让他们加强巡视。” 至于老百姓在帝陵上开地,导致陵墓被破坏的问题,事涉李家的祖宗们,李晔无法视而不见,沉吟了一会,补充道:“近年人民流离,苟于乞活,就不怪罪了。现开田地,视情废止。” 李晔打算抽时间自己去考察下。 “此次屯田,你大胆去办。”李晔担心豪强地主们不配合,搬出西门重遂警告道:“侵占公田户口的,限期一月之内,造册退还司农寺、户部,超时不应者,我自寻军容使遣军讨要。” 李晔话说到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最好这些豪强地主给个面子,不要与他为难,否则他把西门重遂请出来…… 哼哼,那时候可就不仅仅是吐出侵占的公田户口这么简单了。 西门重遂之辈可没他和李群这么讲情分。 听到军容使三个字,李群心一紧。 他不愿意看到因为编户屯田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会为家族和泰山杜让能带来恶名。 希望那些人能晓得利害吧。 于是司农卿李群提议屯田的奏章被圣人嘉纳,立即由枢密院传至中书门下拟诏。 畿内侵吞户口、公田的地主不在少数,此时圣人要他们吐出来还给自己,教这些人如何肯干?不过这件事关系到朝廷的存亡,李晔绝不会退让。 二十二个县! 什么概念。 还是八百里秦川、河水纵横的肥沃平原。 就算把朝廷当成藩镇来看,这身家也不比河南河北任何一家差。 李晔粗粗估计了一下。 历史上昭宗多次在京畿道募兵,三次响应的少年都有数万人,四万、六万、两万人。 按照一户一丁、一户四口人的基数来计算,京畿道至少有五十万人口。 而这是最差的情况,不可能是每户都有少年来报名。 这么一看,京畿道的人口应在百万以上。 惜长安屡遭大乱,宫署遇焚,图册账籍多毁佚,近年又因战乱迟迟开展不了计口。 不然李晔何必这样来估。 …… 三月初三上巳节,南衙北司皆休沐,少女们也纷纷外出踏青看桃花。 “京畿节度使”李晔没空度假,带着宰相们和部分大臣西巡,主要在醴泉、武功两县。西门重遂本来不同意,但考虑到最近局势还算稳定,答应了,要求一天之内返回京城。 又派假子西门元元领马步军五千随行“保护”。 武功县处关中平原腹地。 尚书李溪骑在马上,马鞭指着奔涌河水,侃侃而谈:“昔少典氏娶于有蟜氏,生黄帝、炎帝。炎帝以姜水成,黄帝以姬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姬水便是此水。武王之讨帝辛,便在此渡河。” “真是好地方。”风和丽日,李晔心情也相当不错。 姬水他略有耳闻,就是后世的漆水河,他丈母娘长大的地方,能不熟吗? “那座山便是武功山。”李溪又指向云雾中的一座巍峨山峰,介绍道:“上古之时,后稷感泰伯禅让之恩,将秦岭最高山命为“泰伯”,寓意如山之寿。为纪功绩,又将泰伯山邻峰垂山命为武功山,斜水为武功水。这便是县名渊源,因喻示重大,自宗周以来,该县皆属王畿。” “失武功一山一水,则五行更替,王室再难振作。” “哈哈哈!”李晔又长知识了,赞叹道:“尚书真是学富五车啊,宰相名副其实。” 这一路走来,走到哪李溪解释到哪,像个专家型导游。 以前在宫里没见老头这么健谈呢。 但是话说回来,这地方耕地面积确实相当可观,而且灌溉还非常方便,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宝地,不用怎么辛苦就有很不错的收成。泰伯、武功两山一带,还可以作为牧场。 养牛放马什么的。 龙捷军新建六千骑士,一人双马,所需牧场很大啊。 长安附近的耕地不好占用,太浪费了,如果可以还是尽量放远一些。 “太尉,武功县百姓还种植药材?这真是……”李晔指着一处炊烟袅袅的村落,神色惊愕。村口那片地上种的东西,李晔再熟悉不过——专治风寒感冒、疟疾、月经不调的柴胡。 歪日。 唐代的农民已经有意识的种植经济作物? “圣人久在深宫,不察民情。”杜让能指着那片柴胡园说道:“此民之本性,逐利。这些年战事频繁,药材用量极大,故民务之,以易所需。若不干涉,民皆离稻麦,则国本之动摇也。” “不但关中,河北、中原、江南也有节度使遣人专务。” 李溪补充道:“武功物华天宝,产出极为丰富。既药材种类多,还有梓、柏、槐、榆、柳、桐、杨各种树,可造战具。花朵亦繁,玄宗曾派人来此取牡丹以悦贵妃。畜兽更多,敬宗曾多次来武功打夜狐,故民多山户,以猎物到京城市财货。” 李晔听得无语了。 什么祖宗些! 这么好的地方不好好治理,跑来摘花讨好女人? 还有敬宗这个混球,把这当猎场? “圣人,看那片寺庙遗址。”杜让能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远处一片残垣断壁喊道。 李晔顺着看过去,却不解其意。 破庙罢了,定是肥头大耳的和尚们被武夫做掉了,故而荒废为鬼蜮。 谁料杜让能老脸肃穆,叹气道:“那是……庆善宫旧址。” 见李晔仍是茫然,尚书李溪又顺着解释道:“高祖之潜邸也,窦后孕太宗,就是在此生产。安守忠入长安,为绝人望,焚庆善宫。肃宗返驾,遣使来告慰高祖、窦后、太宗,已而为僧人所据。于是肃宗改恩义寺,以祀祖宗。巢乱,恩义寺再为乱军所毁,终不复存焉……” 说到这,随行大臣皆是一片悲戚。 李溪的声音也愈发沉重,叹道:“太宗即位后,有次路过庆善宫,想起窦太后,哽咽不能自已……” 李晔听完,才晓得还有这么桩故事。 原来这里李渊的旧宅,窦太后就是在这里生下李世民的。多年后,李世民偶然路过这里,想起窦太后,嗓子一紧留下眼泪。对身边大臣说,当年我就是在这出生的,今日故地重游却不见母亲,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养育之恩要怎么去报!说完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谁拉也不起来。 李晔也是一声长叹:“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今日故地重游,昔日天可汗已成京畿节度使了。 “圣人,进去祭拜一下吧。”杜让能提醒道。 “嗯。”李晔点点头,道:“既是高祖潜邸,我当重建起来以立香火告慰。” 第38章 邀我至田家 早春三月,朦胧小雨说来就来。 祭祀完庆善宫遗址的君臣一行已在返途。 荒凉的直道一望无际,稀稀拉拉的野草顽强生存着。放眼望去,四野一片碧绿,不过确实是草多庄稼少,这不禁让行走在道路两边的士兵们皱眉不已。 “瞧瞧,多好的田地啊!种成这鸟样,这要是在俺们河北,到了节帅下乡,还想活吗?” “可不是吗?俺夏州哪有这么好的灌水,可惜喽,尽长些荒秧子。” “净荒着,不如分给我来耕。” “放羊跑马倒是合适。” “唉……” “不准喧哗!”眼见军士们嗡嗡嗡的说个不停,英武军左厢指挥使西门元元板起脸来斥道。 这次他奉命护卫圣人,想着带手下的英武左厢军两千五百人熟悉一下关内,谁料这些关东籍新兵是群土狗子,怎么地?都没见过田? “太尉,那有户人家.”忽然,圣人指着一座孤零零的瓦房喊道。 杜让能看过去,院门前农人瞧见大队军士过路,正在紧紧张张地关门。 未等杜让能吭声,圣人提议道:“我想进去休息一下。” 他坐在车上,随从们却在小雨中淋着,走了大半天已是疲惫不堪,满脚泥泞。 杜让能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已进入离长安没多远的鄠邑地界,方才点头道:“快到京城了,歇歇马力也好。” 说罢,打马上前找到西门元元说了一下情况。 “遵太尉之命。”西门元元自己骑了大半天马早就累了,加上也想让军士们休整休整,此时听到杜让能主动提出,便翻身下马,一边拍着头发上的雨水,一边让儿郎不要乱跑,吃点干粮。 圣人从辒辌车上走了下来,在杜让能、赵氏、左散骑常侍李导、近侍刘子劈、中郎将刘仙缘等二十余人的扈从下朝农舍走去。 …… 刚才还虚掩着的农舍院门已紧紧关闭。 室内,妇人坐在残破的织机旁,用竹条细心编织着一个篓筐。 屋后竹林边的菜畦,大女儿在给昆仑瓜幼苗浇水。 桑林间,小儿带着黑狗追得母鸡满天扑腾。 小小庭院里,老二老三手持木棍,你扮节度使我来牙军,玩得不亦乐乎。 忽而,一阵交谈声由远及近。 几十个横眉瞪目的武夫拖着刀沿着农舍大声搜索起来,黑狗吠了两声,武夫们一扬长槊,又逃进桑林,小儿呆呆地看着这些汉子,抹了一把鼻涕。 正在“交战”的老二老三朝着竹林一溜烟狂奔。 农人翻墙而走,缀着两个儿子跑去。 毛骨悚然的妇人钻进灶房,抹了几手锅底灰往脸上摸。 “没人?” 杜让能推开柴门走进来,打量了一圈,朝堂屋里温言道:“我等只是路过,想讨碗水喝,且宽心。” 说罢,让属官拿出两吊铜钱,放在风车上。 屋舍一片死寂。 无奈之下,杜让能只得唤过中郎将刘仙缘:“让武士到三十步外,收起兵器。” “去吧。”李晔叹了口气,道:“有太尉十余公卿在身边就够了,独门独户的,勿忧。” “唯。”刘仙缘离去。 随即柴门外便响起他暴戾的呵斥,让武夫们赶紧滚开,谁拿东西就剁了谁的手。 良久,堂屋的门被推开,半露出一张污秽的脸。 “请给这位公子准备一些菜饭、热水。”杜让能指了指背后一身灰白色常服的圣人说道。 许是看到老头和蔼,妇人稍微松了一口气,道:“年前岐兵过境,掠了许多粮食。昨日县吏下乡催课,令交青苗钱……只有粗粟淡饭。” “有劳了。”杜让能邀着圣人在堂屋坐下。 环堵萧然,箪瓢屡空,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衣服。地面奇形怪状,凹凸不平。可能是因为下雨,屋里滴答滴答不断,水珠在地上砸出好多大小不一的窝,李晔挪了三次屁股才堪堪坐定。 “武人自相侵杀,视男女草芥,肆意残虐,民不堪命。”杜让能在一旁说道:“故多匿山谷,或纳籍邬堡,自耕之民十不存一。而武人征伐,又大略民间铁器畜力,以作军用。余者无耒耜、牛骡,生产难以为继。” “吾不知民生艰难至斯。”李晔无言以对。 这一圈走下来是刷新他的认知了,老百姓的生活竟然被迫害到了这个地步。 武人将百姓当成食物战具,或宰杀为肉脯,或捉来当称填壕堆城的沙包。幸存百姓要么逃亡,要么投入豪强门下当佃户。剩下的自耕农几经掠夺之后也因严重缺乏铁制农具、畜力而生产艰难。 这一路走过来,李晔看到了很多在田里干活的农民。 但绝大多数都没有大牲畜,而这家人既无牛圈,也没看到驴子、骡、挽马、羊。 没有牛马,只能人力。 “我听司农卿李群言,两京诸苑监、太仆寺、各县衙都有不少耕牛挽马……”李晔忽然想起了前两天李群的上书。 但还没说完就被杜让能打断。 “老百姓养不起。” 杜让能叹气,沙哑道:“即便是挽马,日食也不低于一壮年男丁。若是战马,行军打仗之际,一日所耗盐、豆、草可供养三到五名军士。一头耕牛,日食禾叶谷秕十余斤……而关内又少草地,如武功县一带,尚可到山上畜牧。鄠邑,无际平原也。” 李晔沉默了。 他想起了前世在老婆家乡的见闻,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仍然是好几户农民共养一头牛。 很简单,无论春夏秋冬,三百六十五天,牛每天都要吃那么多,关键是光喂茅草还不行!苞米叶、水稻苗、麦杆、黄豆枝、红薯藤等等混着来,不然不长膘,下地干活就没力气。 而且这会的关中不像四川,还有丘陵山脉可以放牛吃草。 满地平原,谁脑子抽了风给你拿去放牛? 好吧,前世李晔十指不沾阳春水,今生也是久居深宫不闻世事,是真的不懂农业。现在一番见闻加上大臣的解释,才终于知道农民到底有多难。 这些该死的武夫,必须被彻底铲除。 整个社会都为武夫而服务,其他人还要不要活? 这狗日的世道,必须得到纠正。 “两位贵人……”妇人端着饭菜小心翼翼走来,诚惶诚恐道:“催课甚急,只有这些粗茶淡饭了。” 一小盆黄灿灿的粗麦饭,热气腾腾的,估计刚蒸好。还有两碗粟米饭,应该是看李晔一行来头不凡,故而煮了点细粮。 至于菜,则是一盘盐胡豆和一小碟黑糊糊的黄豆制成的酱豉。 很寒酸却又非常隆重。 “多谢。”李晔致笑,喊住了妇人,柔声问道:“适才贤妇言催课甚急不知是何名目?” 妇人欲言又止,见李晔目光澹定不移,才低声道:“听县吏下乡时候说,是今年的青苗钱。” 青苗钱是肃宗的“伟大发明”,对每亩庄稼征额外税钱十五文。 代宗上台后又盯上了关内富豪们的钱包,下令对京兆境内的地主们按每亩二十文的标准加征地头钱。 说白了就是追增地税,但是代宗仍然强行称作青苗钱。 此乃先帝所创,与朕何干? 骂名都让老子背了,便宜全让儿子占了…… 到现在,青苗钱还在收,负责的人便是兼任诸道租庸铁茶盐青苗等使的太尉杜让能。 这……当着老百姓的面李晔也没法聊。 先吃饭吧! 杜让能每样都尝了一些,等了良久确认没异常,又见多次进入灶房查看的赵氏点头,才把筷子递到圣人手里。 妇人在一旁站着,不知所措。 赵氏见圣人给自己使眼色,颇为同情的问道:“家里几个孩子?” “三男一女。” “多大了。” “大女年十七,次子十四,三子十一,少子仅六岁。” “在哪?”赵氏追问。 “可能去玩耍了……”妇人有些害怕,刚才看到凶神恶煞的武夫围了屋舍,丈夫和孩儿们以为是捉丁,都躲避去了。若非这一老一少相当客气,她打死都不会如实交代。 赵氏闻言,看了看李晔。 李晔一语不发,就着黄豆酱豉和盐胡豆,猛猛干完了一小盆麦饭、一土碗粟米饭。见杜让能不吃,索性把老头那份也端过来吃了个干净。 前世这种饮食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但看着子民艰难求活,也不觉得难吃了。 “叨扰了。”吃完饭擦了擦嘴,李晔径直起身朝外走去。 回到辒辌车上,李晔随意的斜倚在榻上,说道:“帮我记一些东西,我怕我忘了。” “大家请说。”赵氏摊开笔墨看着圣人。 “第一,要在畿内二十二县广建池塘,筑堤坝,疏通河渠。” “二,责令司农寺、工部有司,造更多水车、耒耜、锄头、镰刀等铁质农具。” “三,将官府的牛、农具借给百姓使用。” “四,畿内的青苗钱今年就先不收了,我回去找军容和太尉商榷。” 朝廷虽然也恼火,但毕竟过了个春节,不少节度使照例给圣人上了年供,加上杜让能到处化缘的积累,有点存粮。况且短时间内也不会打仗,神策军还沙汰了大半。 其实不是很缺这笔钱。 而免了这项加征,这个艰难的春天老百姓会好过些,可以割点肉给孩子孕妇改善下生活。 这事是杜让能在负责,把老头的工作做好,就能免了这笔钱。事后西门重遂要是骂自己昏了头…… 由他骂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早点气死这老猪倌最好。 回到长安宫里,李晔本来打算去寻陈美人,但想到西门重遂那日的警告,正待去长安殿找何氏,刘子劈忽然凑到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大家,河东监军张承业今日回京了。” 圣人曾两度聊起这人,刘子劈便留了心眼随时关注着。 他可不想一直当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黄门侍者,作为中官就得掌兵操虎贲,号令朝野。 惜他是巢军营里的小儿俘虏出身,长期得不到老牌中官们的接纳,只能替圣人做些事,指望皇帝翻身做主,好扬眉吐气。 张承业回来了?李晔心神一颤,压低嗓音问道:“现在何处?” 刘子劈左右瞥了一眼,极为猥琐的阴声道:“被西门宫监叫去枢密院问话了,圣人要见么?” 李晔想了想,表现得太急切有违常理,对某镇监军的返回如此热心,不符合皇帝的位格和身份。还是等几天比较好,然后择时制造一场偶遇聊几句。 万万不可走了前身的老路——碰到个忠臣就跟吃了春药一样往上凑,结果言行很快被中官看出端倪,不但自己被又打又骂又关小黑屋,还害了别人。 翰林学士韩偓那日在彤悦馆给他讲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爱人之爱,害人之始。 故曰,王者无私,圣人无情。 其偏爱,必有所图! 前身若能懂得这个道理,杜让能、徐彦若、李溪十余人与宗室诸王又怎会惨遭横死? 想到这里,李晔轻飘飘地说道:“有空了再说吧,本来也只是想从张承业那里问问河东人情和陇西郡王怎么样罢了。” 第39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景福元年三月初十。 经圣人与太尉杜让能等商榷,中书门下颁诏: 免征畿内二十二县农民今年的青苗钱。 并要求畿内侵吞公田户口的豪强地主限期一月内造册登记,归还私占的土地户口,由司农卿李群对佃农、流氓重新编户授田。 诏书下达,群情汹汹。 畿内豪强有不少是神策军武人累年形成的将校家族,自贞元以来一直享受各种法外特权。 家属犯事有司不敢问,监察御史不愿意入境巡查,京兆尹对其兼并土地的行为持默认。此时得到消息,如何肯皈依伏法?大都勒令仆从,严守邬堡。 而杜让能府上,此时也是主宾济济一堂。 “若非巢乱,武夫残暴,百姓又岂会逃到我等门下?所谓侵占公田、户口,实子虚乌有,乃不得已。如今田地已耕作多年……”原万年尉、咸阳人韦嘉坐在下首,对着杜让能拱手,语气急切的劝道:“太尉简在帝心,大权在握,为朝野景仰。正该谏言圣人,为仕民陈情才是。” 杜让能知道这些人家资甚巨,田亩交错纵横,仆僮财货可观,还经营着市肆。如今圣人要收回他们非法所获,就跟从他们身上剜掉一块骨头似的。 但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杜让能都不想与这些豪强交往。 于公,昔年先帝播越凤翔,孔公号召群臣赴难,可这些人却不为所动,甚至急着向朱玫那厮讨好献媚。这在杜让能眼中已是叛国卖圣人之举,行为处事自然要划清界限。甚至当初杨复恭要对这些人判处极刑,也是他百般劝说,以大局为重,才让杨复恭那屠夫收了心思。 不然这些豪强还能坐在这跟他说话? 于私,他于今上如师如长如父,心里只有对牢笼中饱受欺凌的小皇帝一片热诚。 皇帝做的事只要对,他当然要竭尽全力以应,如何因私情废德政? 杜让能本不欲接见韦嘉,但一起到来的还有萧、陈、何、王、罗、朱等十几家富族的代表,另外还有一些虽涉事其中的宗室、外戚,都在等待杜让能表态,或者说逼他网开一面。 杜氏家族自老祖杜如晦起势,累世公侯出将入相者不知凡几,作为踩着七姓五望上位的三百年门阀,与门楣荣辱存亡比起来,杜氏在畿内兼并的田地实在是微不足道。唐业不衰,杜氏就不会有消亡的那天。 因此,诏书还未下达,杜让能便立即吩咐诸兄弟子侄将兼并的土地户口登记造册,交付使者,勿因小失大。 但与国同休的杜氏不在乎眼下这点得失,可像韦嘉这些分支以及其他新兴豪强,一旦没了这些田地户口,以后还怎么混? 所以他们才会联袂而来,请求深孚人望的太尉主持公道。 “我等清楚太尉为难,但事涉畿内数百家族生计,圣人如此无情剥夺,不知会让多少人散财破家。圣人心怀神剑,颇有振作中兴之志,国之福也,但毕竟视事未久,执政难免失当。还得太尉多多劝说。” “还请相公体谅。” 到这,众人齐齐朝他拱手作揖:“请相公体谅……” “让皇帝收回既定成策,此伊、霍所难,老朽不敢闻命。”见这些人态度坚决,杜让能无可奈何地说道:“编流氓为户,强农自耕,屯田以备战,夺豪强之势,这是秦汉以来的惯例。何况如今王业暗弱,江山动荡?于情于理,老朽都不能阻拦圣人。公等所请,恕某爱莫能助!” 夺豪强之势! 这让韦嘉等人心头一悚。什么意思? 如果我等不从命,圣人就要像汉朝那些刻薄皇帝一般,翻脸不认人,以成酎金夺侯、禁锢陵邑、告算之缗……? 好哇,没想到今上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大包天! 收拾藩镇、中官不成,歪主意又打到老百姓身上来了? 俄而,一老者又试探着问道:“田地,流氓种是种,我等仆从同样也是种,又不是不缴纳赋税。与其让圣人另行收回,重新编户授田,倒不如就此赐予我等,还可免去诸多麻烦。” 侍奉在一旁的杜让能少子杜绿衣闻言讥笑道:“直接摊派农民,比起从公等手中收取,二者可谓云泥之别。圣人言,男耕女织,殊为不易,圣人要做的就是减轻子民负担。” 被杜绿衣毫不留情的点破,老者羞红了脸。 好歹都是面子人,说这么直白是为甚?就连杜让能都忍不住一皱眉,斥道:“竖子退下。” 这时,老者又抬起头道:“关内国人,社稷之本也……列圣无不宽容施恩,取财富于河北河南富庶之地,广建仓库。刘晏之改财政亦问江淮,是知国人艰难……” “陈公!” 眼见老者的发言越来越危险,杜让能忍不住拍案道:“今天下一家,四海一姓,关内关外俱为一体,何来国人之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豪强地主侵占的田地户口归根结底是天子的。天子想给谁就给谁,哪还敢讨价还价?且圣人只要公等交出非法兼并,岂会倾家荡产?” “须知要君者无上!”杜让能发出警告。 老者犹不死心,哭丧着脸追问:“更无其次之法?” 杜让能起身最后提醒道:“惹得西门重遂那厮跳出来与公等辩论,悔之晚矣。” 众人一窒。 “中官群贼作威作福,还不是仗着兵威强横!”有人愤愤不平。 说罢拂袖而去。 见太尉坚持不肯为诸位承情,众人也只得无奈告退。 厅堂复寂。 若有所思的杜绿衣凑到父亲身边小声道:“如今乾坤扰乱,父亲也该内结禁军将校,外交藩镇以图自固。连圣人也感慨过,刀把子砍出至尊……” 杜让能抬手欲打:“住嘴。” 怎么一点心思没有呢,若兵强马壮就可为天子,那圣人现在还配坐在那个位置上吗? “父亲岂不见韦昭度、张濬、徐彦若、孔纬殷鉴乎?手无兵柄任中官宰割……” 杜让能无言,叹道:“祸乱天下者,谋权兴兵。日后败杜氏家门者,必三郎也!” “儿知错。”杜绿衣不敢吭声了。 一旁来府中请示公务的吏部侍郎崔胤终于找到机会劝说师长,接过话茬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圣人内外受制,太尉既为人臣,又身居三公,为了社稷考虑,正要结交藩镇,以捍威权,图谋中官。” 杜让能看了他一眼,很不喜。 此辈玩弄权术,阴行诡计,经常出些剑走偏锋的危险主意。 见太尉不言,崔胤又以微不可闻的声音缓缓说道:“攻取者先兵权。” 杜让能拂袖呵斥:“但知攻取者先兵权,岂不知建极者尚王化?凶器非吾属外臣所可持也。” …… “圣人,河东进奏院来消息了。”赵氏匆匆走进蓬莱殿,对正在看地图的李晔说道:“军容谋为圣人求取陇西郡王之女,以成秦晋之盟共抗汴人。河东进奏官飞报太原,李司徒闻讯大喜,已遣使入京,与军容商讨大事。” 大喜? 李晔揣摩着这个词语,而且李克用这么快就派人来了京城,看来日子非常不好过啊。 其实光从在朝会上听到的消息也能知道。 李克用现在的处境和朝廷极其相似,四面都是强敌。 北面与赫连铎诸部草原杂胡交恶,随时都有被偷袭雁门老家的危险。 南面与汴人争夺泽潞,去年李存孝败于丁会之手,被斩万人,可谓伤筋动骨。 东面河朔各镇认定李克用这个邻居不是日子人,幽、定、镇、魏遂同盟以成万全之势勠力攻晋,动辄十余万甲士对砍。 一个不慎,李克用就得像乾符年间那样北遁大漠逃命。 朝廷需要盟友,李克用也需要,而且是急需。依稀记得历史上他就四处收义子招婿,把家族的少女见缝插针地联姻。其中比较出名的女婿有王重荣的儿子,还有后蜀开国皇帝孟知祥……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圣人幽幽一叹。 那这样一来,这桩政治联姻就不是李晔和那个姑娘能做主的了。 就算是个傻子麻子也娶回来供着。 这一瞬间,李晔突然理解当年高欢的难言之隐了。 蠕蠕女丑胖又臭还不洗澡,高欢得罪不起岳父,吹了灯只能捏着鼻子上…… 还有北周武帝宇文邕,突厥公主“陋而无宠”,到了皇宫也还是按照草原的生活习惯,给宇文邕搞得那个崩溃,但是能怎么整?照样得伪装成贴心暖男。 还是陈美人身上香! 算了,为图大事,还是先忍一忍! “还有一事。”赵氏又禀报道:“军容遣人来说,须拟一份礼单回赠李司徒。军容言,李司徒不善生产,用度匮乏,最好送些麦子、粟、稻谷以解春急。” 春耕陆陆续续都开始了,李克用不也得给老百姓弄种子么,可河东将士出征在外都已窘迫到宰尸吃肉果腹了。 他哪来的谷种拨给老百姓春耕? 这个春天要是没经营,入秋以后鸦王的日子更难熬。 反正都准女婿了,能帮的就帮一手吧,何况还是西门重遂提出的。 不过,这事西门重遂可以自己搞啊,内庄宅使韩全诲的帐目上应该还有数额较大的财货。朱全忠进献的二十七万匹绢、十万斗盐、两万石粮等等,大部分都入了内藏库。王建之前讨要节度使,进贡的物资也相当丰富。 难道西门重遂和韩全诲闹翻了? 但是他又没听到消息。 而且,他也好些天没看到西门重遂进宫了。 “这几日军容都在忙什么?” “他……”赵氏低低道:“军容偶感风寒,恶疾尚未治愈,还在家中病卧呢。” !!! 李晔脑海里瞬间想起隋炀帝问自家老祖的那句名言:啊,什么病呀?会不会死掉啊。 “准备车驾,我要去看望军容!” 换了一身黄色常服,圣人带着太医令和部分随从在中郎将的扈送下,前往延寿里西门重遂府邸探病。 第40章 不自由,毋宁死 西门重遂宅邸。 圣人将三百余名扈卫留在外面,独与十来侍从入内。 哗啦啦。 府邸各处冲出大群身穿各色服饰的武士,将圣人一行团团包围,这便是所谓的“长安侠少”。 长安侠少,以三辅人为主,还有一些成分不明的流浪武士。每至春时,结朋联党,各置矮马,饰以锦鞯金铃,并辔于花树下往来,使仆人执皿随之,遇好酒则驻马而饮。这些侠少大都家庭富裕,因此有余力从武事,是以大多弓马娴熟、身强体壮,中官非常喜欢收买侠少。 无他。 培养成本低、财务负担小,又兼有刺客死士之习性,忠诚度和素质也相对较高。 故而国朝中官到外镇担任监军,都喜欢在护兵之外另雇佣长安侠少若干。荆南监军朱常侍卒,侠少们购棺木封之,徒步千里将主公遗体一路护送回京城安葬,可谓仗义。 西门重遂也蓄养了一批极其勇武的侠少。 此时,鲜衣怒马的侠少们手按刀柄,直勾勾地盯着圣人,目光在圣人身上来回逡巡。 中郎将刘仙缘眯着眼睛,一把将圣人拽至身后。 噌! 刘仙缘横刀半抽。 见状,侠少们同时上前一步,逼视着刘仙缘。 “都干什么?”左散骑常侍李导冷汗直流,呵斥刘仙缘道:“快收起来。” 刘仙缘一甩手,将李导推了个趔趄,斜着眼睛瞥道:“再聒噪连你一起宰了!” “你!”李导气得七窍生烟,一跺脚,不再吭声了。 庭院中复陷死寂,气氛竟这般地诡异。 哒哒哒。 木屐踩地的急切脚步远远传来。 正厅,一队侍女走出。 李晔抬起头。 随后,西门琦、西门昭、西门元元、骆全灌、刘季述、韩福立等中官呈一排自客厅缓缓而出,随行朝官的怒火,在看到这些内竖毫无表情的木讷老脸后,瞬间就消散一空。 内竖身后还跟着大群神策军武夫,一个个涨红了脸,似乎刚喝了酒,眼睛在圣人身后的女官身上打量。 赵氏等人捕捉到了这些侵略性的目光。 “圣人……”有女御害怕,小小而快快地挪动脚步靠了过来。 “慌什么?” 李晔大步上前,凝声道:“今日朕来探望军容。” 内竖们一语不发,良久才有人轻飘飘道:“阿父在酣睡,圣人请回吧。” “哈哈哈。”庭院里响起阵阵哄笑。 身后,有大臣怆然落泪。 皇帝自降身份上门看望“家奴”,却被“家奴”的家奴扫地出门。 古来最严重的礼崩乐坏也莫过于此吧? 李晔忽然有些悲哀。 他想起了被刀斧相向的曹髦。 他想起了后世被按着脑袋认爹的朱厚熜。 今时今日,与他们的境遇何其相像。 作为普通人他可以不在乎,但如今作为天子,这个身份是他最大的翻盘本钱。若是今天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走了,一传十,十传百,他这个圣人也就没有必要再当了。 念及此,李晔一撩衣袂,走到池塘旁边的凉亭坦然坐定,迎上内竖、武夫们轻蔑的嘴脸:“朕今天必须见到军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柔和而平淡地开口:“不自由,毋宁死。” 他怂了这大半年,事事曲意顺从,但如果忍气吞声一点用都无,为什么还要窝囊? 至于失去…… 阴诡的印金绶紫,跋扈的持节封王,左右狐狸两旁,傀儡坐明堂。 他这个天子本就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可失去的? 最坏不过被中官揪着头发拖到小黑屋打骂。 他早就被关了好几次! 还畏惧么。 当不了薄冰哥,没有走到对岸的机会,那就一脚踩烂冰面带着内竖一起淹死完事。 “不自由,毋宁死?” 内竖、武夫、侠少们交头接耳,没想到乖顺了一段时间的圣人又硬气了起来。 “再关他一个月!” “不如逮到少阳院锁起来,或幽闭兴庆宫,择一皇子继位。” “圣人颇有自由之志,又不听话了。” “……” 随行朝臣个个脸色铁青,见李晔仍面不改色地坐在那,右散骑常侍韩射不禁扯了扯圣人的袖子,低声道:“圣人万乘之贵,不可意气用事,既然军容不见客,就且回宫读书听政吧。” 李晔看了韩射一眼。 君子不立危墙,道理谁不懂? 可眼下的问题不是天子要不要坐垂堂。 他最近和西门重遂的关系还不错,西门重遂也很久没骂过他。他好意上门探望,西门重遂也没必要拒绝。现在这帮内竖拦着他,其险恶用心看大臣们的脸色就明白了。 是要看圣人出丑,是这些内竖要籍此顺手再驯化皇帝一次。 三驯两驯,跟被危墙塌死还有什么本质区别! 正因为李晔现在不是个普通人,而是天子,他才要坚持坐在这不走。 “陛下!”见圣人不理会,韩射换上了正式严肃的称谓,捉住圣人的袖子泣声大叫道。 其他十余侍从也纷纷拜倒附和:“臣等请陛下回宫读书听政!” 赵氏心思一转,立刻搞明白了韩射等人的用意——这是在给圣人台阶下。 因为被家奴的家奴扫地出门确实难堪,皇帝肯定要争一口气回来,但是被侍从劝回宫总要体面得多…… 于是,赵氏也流出两行动情的眼泪,捧着圣人的手,哽咽喊道:“圣……人!” 李晔伸手将赵氏拉了起来,却并不就坡下驴,但温言道:“卿等莫哭,古来受辱的天子太多太多,朕并非第一个,不可冒犯的才是凤毛麟角。今日之事,退无所退。” “呜……”闻言,有人痛哭失语。 “啧啧啧。”看到这一幕,有神策军武夫发笑,正要奚落一句,但看到刘仙缘杀人般的目光,又讪讪地收住了。 他们不敬畏圣人。 但刘仙缘这个素有凶名杀人如麻的屠夫,他们会害怕。 指不定哪天就在路上遇到了…… 室内。 病榻上,西门重遂庞大的身躯看上去如同母猪,断断续续的如雷鼾声时不时停顿一下,几让人担心他窒息。 “嗬嗬嗬……嗬——”又是一声鼾生生顿住,西门重遂吧唧了两下嘴巴,翻了个身。 这时,隐隐喧闹再次穿透窗户:“圣人……” “啪!”西门重遂烦躁的睁开眼,狠狠一拍木墙,骂道:“哪个孽畜在外吵闹!” 吓得一旁侍女慌忙跪倒,战战兢兢颤声道:“回军容,是、是……” “是谁!”西门重遂一脚蹬飞了被子,暴虐的大叫。 “是圣人。圣人听说军容卧病,就来探望。”侍女强忍住恐惧,口齿伶俐快速地说道:“军容假子们以您在睡觉,就让圣人回去。圣人不从,正在凉亭等待军容传召……” 圣人?西门重遂大感意外。 小皇帝只怕巴不得自己立刻就死,怎么会上府来关切呢。 旋又想到不愿受辱的圣人强自坐在风中等待,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穿衣服出去看看,结果四肢绵软无力,头也昏沉的紧,只得一声哎哟又躺了下去,沙哑道:“去,去请圣人进来吧。” 想到那些人的做法,心里不禁怒火攻心。 这些孽障仗着自己的势给圣人难堪,不是在朝野给自己招仇恨吗? 自己打骂皇帝是在隐秘的宫里,鲜有人知道。 这些畜生也不看看场合…… 凉亭。 侍女毕恭毕敬走到李晔面前,深深拜道:“军容醒了,无法起身,还请圣驾少移。” 朝臣闻言一窒。 他们大多数人虽然也担心圣人安危,却还没忠诚到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没看见那些披坚执锐的侠少、武夫吗?吓人……因此只是隐蔽的扯了扯圣人的袖子,暗示圣人别进去。 刘仙缘每天都被季父严厉嘱咐“不许圣人有失”,当下见侍从一个个都装死,恨恨说道:“请以扈从入内!” “免了。”李晔用力挣脱袖子,拍了拍刘仙缘肩膀一笑,然后领着太医令惠屠朝侍女道:“带路。” 说着就大踏步跟上。 假子、中官、武夫纷纷投来目光,冷冷逼视着圣人。 鲜衣怒马的侠少们将庭院挤得满满当当。 侍女一声炸喝:“滚开!!” 侠少们让出一条路。 走在人群中,迎着密密麻麻的眼睛,李晔目不斜视,与侍女保持一尺的距离,步伐不疾不徐。 待进入一间阴暗的精致内室,侍女缓缓拉开飞天菩萨图屏风。 李晔随之看去,西门重遂正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苦笑道:“这可好,连老奴都病了。” 圣人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 他恨过西门重遂。 他动过杀心。 但此时此刻看到这副画面却莫名一阵伤感。 也许是庭院里的羞辱劲太足,也许是西门重遂始终给了他基本的尊严,也许是只有现在他这个可怜的皇帝才有了一点君王的体面……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见状,侍女知主仆有私人语要说,拉上帘子无声退出。 “你哭甚么。”西门重遂叹着气,责备道:“俺早早就给你说过,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哩,不会由着你的爱憎。这些匹夫目中无人,便是对俺恐怕都多有图谋,何况你?” 圣人却不回答,只是问道:“你生了什么病了。我下达的屯田令,关内豪族多不服,至今无人理会,还有将校世家扬言造反,要引藩镇入京杀了主持此事的司农卿李群,再抄略长安。” “糊涂!”似是看到圣人才受了辱,西门重遂语气软了下来,轻声道:“那些人当初就叛了先帝向朱玫那厮阿谀献媚,一道诏书就有用,还等你来干这利国利民的德政么。” 说着又埋怨道:“还探病,俺就知道你找上门来定是没好事。” “真心的,顺带与你聊聊军政。”李晔擦了擦脸说道:“还有,你说让拟个礼单回赠河东。这事我与太尉商议了,决定送李克用三万斗谷种,以应春耕。” “甚好。”西门重遂叹了口气,幽幽道:“不过,咱们与李克用结盟,汴人得知,定心有愤恨,你得想个招堵全忠的嘴。” “准备加他部将官职。”李晔说道。 “聊胜于无。” 第41章 容臣之量 聊完政事,圣人让太医令惠屠为西门重遂诊断。 “唉,这把老骨头是不行了。”西门重遂拍着大腿叹气:“这世道,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 “早就给你说,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这下轮到圣人教训他了。 西门重遂听得不耐,翻过身拿腚对着李晔。 这一场病生下来,西门重遂面色已没了往日的红润,言行也不似从前威风凛凛。上个月他还在麟德殿里侃侃而谈,要为圣人求取沙陀之女,打算兴兵平定关中,又和李克用遥相呼应,互相支持,如今居然萎靡至此。 见太医令惠屠收回老手,李晔询问道:“军容是什么病?” 其实不问也知道,多半是过度肥胖引发的次生问题。 按照后世的计量标准换算,西门重遂的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体重却达贰佰二十多斤。一顿饭能吃鹿羊肉、米麦、果脯各类食物四五斤,喝两斤蜜水,而且无肉不欢,异常嗜甜。 这副魁梧肥胖的身躯赋予了他极其强悍的武力——李晔听宫人说过,其某次发怒,曾单手将神策军一名跋扈武人举过头顶,如虐猫那样在地上狂砸,武人头颅破碎,红的灰的流了一地。内侍省有中官挑战他的威权,被一巴掌打得口吐鲜血,不治身亡。 李晔当时掂量了一下,自己要是挨上两个大逼兜子,非死即残。 强吗? 健康换的。 好在他被史官记录为“上事军容甚恭”,西门重遂还没像仇士良、田令孜、杨复恭之辈对列圣那样动手揍皇帝。 “回陛下。” 只听太医令惠屠说道:“军容这是焦虑心火所致,故而心穴不宁,睡眠多梦,易惊醒。加之又受了风寒,内症加重表于外,所以咽喉肿痛、身躯乏力、头晕目眩。” “听见没?要少焦虑。圣人关切了一句,又追问惠屠:“须进服什么药水?” “需熬煮麻黄、附子、细辛、柴胡、葛根、桂枝……以解表通里。”惠屠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圣人听了,心生一计,打断道:“我看军容双目发红,正应了你方才说的中焦湿热之状,是不是还需要黄连这味药,给军容败败火?” “圣人真博学之主!”惠屠拍了拍额头,笑道:“恕臣老迈,竟忘了这茬,黄连巧当其用。” 黄连?面朝里面的西门重遂猛地翻过身,瞪着惠屠目露凶光,嚷道:“安敢害我!” 坐在旁边的李晔观察其表情,俨然已戴上了痛苦面具。 快哉。 彤悦馆面训之恨报矣! 惠屠不慌不忙道:“军容专制朝廷,号令天下,传出去恐惧黄连之苦,岂不令有心人小觑?” “是呀是呀。”圣人心下偷乐,面色肃然道:“朕以少冲,社稷多事,还请军容相忍为国。” “你们——”西门重遂如花儿蔫谢了一般,拍着床沿蓦然叹息:“真是悔不当初,被腌臜事气坏了我。” 圣人垮着脸道:“投胎不容易,更要去珍惜。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我多次劝你不要动怒。现在槌床悔恨,还不是自己受罪?” 说到这,圣人顿了顿,柔声发出诫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西门重遂品味了一番,老眼狐疑的看着圣人:“哪个教你的?” 对不住了范经略,李晔很快淡然道:“兴头上的感悟而已。” “说的还挺好,有才。” 这大半年来圣人养气的功夫倒是日渐炉火纯青,不似从前爱恨突然动辄性情失控。 于是惠屠提笔补充好药方,交给侍女,吩咐道:“按这个方子抓药,每天早晚各服一次。到了莲花盛开时节,可再采些新鲜莲子莲藕,清煮饮食。” “那就这样吧,不打扰军容养病了。”李晔撑着大腿站了起来,道:“还望军容好好保重,美意延年。” 闻言,西门重遂点头道:“也祝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话音落地,太医令惠屠嘴角抽抽了几下。 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老贼对圣人口称陛下这么正式郑重的礼仪之谓。 不管圣人心里怎么想,至少这一行所体现的诚心关切,西门重遂很是受用的。从来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南衙满朝文武无人问候,就连义子都有很多居心不良,暗中打探他情况怎么样。 圣人再落魄狼狈,到底还是天子。能不计前嫌,纡尊降贵出宫探望,殊为不易。 又想到杨复恭老狗出京赴任,圣人往日恩怨情仇一笔勾销,遣使至灞桥折柳赠如意相送…… 变化非小啊,冉冉已有了帝王的容臣之量。 西门重遂有些欣慰。 眼下时局动荡,诸侯争霸,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一个从容持重的性格,面对诸多矛盾便是以油灭火。危若累卵的社稷太需要一个沉稳的天子来调和鼎鼐,燮理阴阳。 这样,他们这些传承百余年的中官家族也才有生存顽附的土壤呢。 圣人高高兴兴地走出了西门宅邸。 李晔紧紧握着的手,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温度。 他这一遭的筹算已经达到了! 埋伏笔、表关爱、示诚意,这才是他的意图。 当中官被节度使们上表威胁清君侧,当中官被南衙群臣变着花样诅咒讽刺,西门重遂一定会想起今日之事。 他就是要告诉西门重遂: 在你落难的时候,只有我这个傀儡主上关心你。当南衙北司都忙于争权夺利的时候,只有我这个皇帝还想着你这个军容,还惦记你好不好! 不论真心假意还是别有图谋,至少他装出了这个样子。 总之。 藩镇这个群体性的要命大敌当前,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争取一切愿意回头而不帮助节度使的人。 “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回到蓬莱殿里,李晔心情明显大好,嘴里重复着这句话。皇帝的欣然让赵氏的脸上也浮现了笑意,吩咐宫女打来热水,要为圣人梳洗头发。 李晔见当下无事忙,叫道:“传翰林院今日当值的学士速来见我。” “是。” 不多时,翰林学士独孤损来到。 李晔凝声道:“屯田令既下,而关内豪族皆不服我,无有理会,还有将校世家扬言造反,你立刻草一诫书作为最后通牒。再诏令耀武军使李嗣周、上宸军使李彦真、英武军左厢指挥使王从训、龙捷骑士使刘仙缘,各勒本兵,出城演武。有拒屯田者,超期不应者,作乱者,一概攻破宅邸,戮主犯。” “陛下,请更思之!”独孤损闻言,低下头的猛地抬起,劝谏道:“陛下仁爱宽宏,臣位卑而多闻之。屯田养民,善政。但天生万物,各有其用。杀害甚多,伤天子之德。且三辅之地,王业根本,实不宜结怨民间。臣冒死陈奏,但诛首恶,杀一而儆百,余者付有司。” 李晔不解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学士何谏邪?” 他又不是疯子似的武夫,这样做只是为了推行屯田而已,斩一两个可恶典型就够了。 很简单,乱杀一通跟武人有何区别?如果老百姓在朝廷治下和在节度使治下是同样的残酷,朝廷还有什么吸引力可言呢。 独孤损既然能当上翰林学士,理解能力肯定没问题。 那他为何劝谏? 反复打量独孤损的表情,李晔摸着下巴推敲了一番自己刚说的那些话,回过了味。 于是问道:“卿了解李嗣周、李彦真、王从训、刘仙缘四人么?” “嗣周、彦真,皇族子弟。从训,牙校出身。仙缘,宰相门下刘公的族侄。” 独孤损娓娓道来,见圣人身边只有赵氏一名女官在场,暗示道:“然则四人,皆武人也,杀人如麻。” 李晔闻言,点点头说道:“卿之心意,我已具知。” 果然是担心这个。 独孤损是在劝谏不要让这四个武夫倾巢出动,不然以王从训之辈的凶狠本性,打上门去怕不是要男杀尽、女皆淫。 李晔对这四人还是非常了解的。 李嗣周是皇室诸王之一,但杀起来人手段同样令人发指。讨伐华州,李嗣周先破郑县,入城纵兵大略,百姓衣服、财货、粮食皆劫,男人长得强壮的就编为辅兵,羸弱病老幼概屠。女人的下场不问可知。 李彦真奉旨诛杀华州进奏院,人畜一个活口不留,财富全部掠至军中。 王从训攻潼关,阵前把哗变的军校头颅用匕首生生锯了下来,或用石块一下一下锤成肉泥。 入关后,俘获的蔡军全部挖坑活埋,堪为对手者只有后世中东的那些杂毛。 …… 和其他任何时代的军人都不同,中唐至五代这段时间的武夫,就喜欢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人。或许是出于习惯,或许是出于取乐还是什么…… 自己既然要纠正这个时代,那就得从身边的武夫抓起。 “陛下。” 独孤损建议道:“京兆尹郑相公手下有盐州兵六百余人,金吾卫数百。贼帅李幽亦有不良人、侠少千余,可使李幽、郑相公会同司农卿李群处理此事。若还是不谐,再召武士出而讨之。” “可。”提到武夫二字,圣人的心情不是很好。 “臣告退。”独孤损返回翰林院。 李晔盯着他的背影,这人的面相给他一种心事重重的样子。 似乎很抑郁。 翰林学士这种清要官职,进可为宰相,出可为刺史,这人愁苦什么呢。 “如心,独孤学士,你可有了解?” “鲜卑人也。”赵氏掌宣传启奏,宫闱卷宗整理,对中外官比较熟悉,几乎是李晔的半个秘书了。 “嗯。”李晔努努嘴示意继续说。 “其家族出自鲜卑独孤部,北魏太和十七年,与拓跋部、慕容部、段部、宇文部等自平城南迁入洛阳。”赵氏说完,幽幽一笑道:“其实臣也是半个胡姬呢,被世伯赫连氏抚养长大,也染了不少异域风情。胡人现在跟汉人有什么区别么?河西关内各镇,都有大量胡人下山当兵。” “胡姬?”李晔捉住她的手儿:“可否让我一观?” 赵氏耳根红了。 第42章 未雨绸缪 其实她说的没错。 自孝文帝迁都以来,鲜卑一晃已在中土扎根四百年了,而独孤损也已看不出来丝毫胡人的特征,说汉话用汉礼,俨然无贰。沙陀、突厥、回鹘、党项、契丹,不想放羊喂马的汉子,很多都南下投了缘边藩镇从军。 讨生活啊。 “何时考的功名?”胡思乱想了一会,李晔的心神又回到了独孤损。 “咸通中,具体哪年臣忘了。” 赵氏剜了不怀好意的圣人一眼,继续说道:“学士文擅菁英,才穷壶奥。授官以来兢兢业业,从无逾纪,起草的诏制诰命都堪为典范。” “比韩偓还写得精妙。”赵氏着重强调。 “哦?”李晔似乎清楚这人为何心事重重了。 万中取一的实力进士科出身,任劳任怨干了十几年工作,结果仕途没长进…… 谁不愁苦! “臣曾听说过一些趣闻,说独孤学士性情刚硬不阿,常常揭举贪官。” 赵氏回忆了一下,沉吟道:“司农卿李群登科后授蓝田尉,寻又迁监察御史,娶杜太尉之女后,短短两年便拜九卿。学士得知后,赴南衙指责太尉以公权用于私门。太尉惭愧不能言……” “大约还有此类事,被学士说过的朱紫大臣不在少数。” 说到这,赵氏的语气颇为同情,叹道:“如此,则何来晋升呢。” 李晔摆手道:“太尉如果任人唯亲,其子弟早已遍布中外。” 杜让能就不是这种人,三个儿子仅少子杜绿衣被送到李晔身边充侍从,其他全白身,而且于情于理都不会先女婿次儿子。 估计是有些大臣想要讨好首相,故而对李群一路绿灯,导致杜让能被责问时惭愧不能言。 但从李晔的感官来说。 李群确实有能力,对农牧渔事非常精通。最近主持关内屯田干得也很精细,条理分明。一个世家子弟能长于农事,很难得。 不过,凡事也不一定吧,以后可以多观察。 现在还没法因为人家是杜让能女婿就立刻怀疑是裙带上来的。 至于独孤损。 李晔这里唯才是举,有本事的人他都会慢慢予以擢拔。 正待说些什么表明下态度,却见门下侍郎刘崇望拖着沉重的步伐在近侍的引导下匆匆而入。 看他脸上凝重的神色,李晔心里有数,起身走到屏风转拐处的书房,道:“刘公来。” 君臣在闭室坐定。 “密报。” 刘崇望开门见山低声道:“茂贞自麻城脱困,收州县镇将之兵万余人,攻义子李继侃。继侃不得胜,退据秦州。牙将韩行恭、拓跋归璠勾结吐蕃人作乱,杀李继侃及其全家。” 真是笑死人。 李继侃夺李茂贞之位自称留后,牙将有学有样,杀李继侃夺位。 “如今凤翔谁人有之?”李晔追问道。 “牙将韩行恭自称凤翔留后,拓跋归璠自称教练使,引吐蕃并召岐人共御汉、邠之师。” 不等圣人吭声,刘崇望又来了个大的:“杨守亮与王行瑜争凤翔,不分胜负。守亮假子杨子实、子钊、子陵以守亮远征必败,举一州两关请降王建,守亮不得已,引军还山南平叛。于是王行瑜北发陇州,追杀李茂贞父子……茂贞严守大震关以迎……” 尼玛。 这一通消息直接给圣人听呆了。 能乱成这样啊? 李茂贞、李继侃父子在一边拼得你死我活,还没打出个结果来,王行瑜、杨守亮二帅为了还没到手的凤翔,又开片。 然后…… 李继侃被牙将给宰了。 杨守亮突遭到三个义子的无情背刺,仓皇回师汉中平叛。 王行瑜则继续追杀李茂贞…… 好吧。 这勉强也算是四方势力混战了这么久的一个进展。 李晔回过神来,道:“那此事该怎么处理?” “举兵讨之。” 刘崇望喝了口水,梳理道:“韩行恭之辈牙将,先叛李茂贞再叛李继侃,已是走投无路。引吐蕃人,亏他们想得出来,早晚死在吐蕃手里,暂不必理会。” “万一吐蕃入寇凤翔,则何如?”李晔忽然想起了被吐蕃人吓跑陕州的代宗,忍不住问道。 “赞普遇刺,国内流贼四起,无力侵汉。”刘崇望老脸抽了抽,道:“眼下要紧的是王行瑜,一旦凤翔被其占领,其害不亚于茂贞。今行瑜、茂贞部众皆久战,师老兵疲,正好上天赐予圣人的中兴之机。” 出兵一口气将这两个贼种都灭了? 这事,李晔很心动,但理性思维告诉他不敢想。 王、李加起来,两三万人马总是有的,而且尽皆百战之旅。朝廷这六七万兵马,看起来倒是挺唬人,但一半都是在关东募回来操练未久的新兵,恐怕不够人打的…… 但正如刘崇望所说,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天赐之机。 等到其中一方分出胜负了,再打就很难了。 “圣人先计较,臣还是有要务待处。”刘崇望起身道:“明日圣人可开延英殿,召集三省主官及御史台四品以上会议,以成万全之势。北司方面,臣稍后自到西门宫监府上说明此事。” “好。” “臣告退。” 刘崇望匆匆而去。 “如心,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李晔看向赵氏说道。 “邠、岐之师,固骁锐,但如刘公所说,师老兵疲且骄横。大军一至,再以财货诱之,杀帅而反是大有可能的。至于正面硬仗,肯定会有,但也绝不会太多。”赵氏回答道。 “我再想想。”李晔从蒲团上站起,沉声道:“凡事要做好最坏打算,未见万全之势,不可图也。邠师累年为战,战斗力为京西北八镇前列。去英武军营地召王从训,我要和他聊聊。” “再公告三省主官及御史台四品以上大臣,明日上午集会延英殿。” “唯。”赵氏快步而出。 李晔低着头在内室来回踱步,他现在急需盘一下家底。大概的情况他自己做了笔记,但如果用兵,他还得掌握的尽可能精确,并估计一下能支持战争多久。 自己有多少资本——兵、钱粮、财物、畜力、器械、战具、堪战将领,这个不搞清楚,他是万万不敢像前身那样大手一挥就开战的。 还得确定,哪些人、事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另外,如果中官们一致反对,又得准备什么预案。 未雨绸缪再考虑一下,如果出兵但战败,乱兵长驱直入长安城,须怎么应对。 没办法,家底经不起哪怕一次受挫。 第43章 皇国兴废,在此一战 “嗬嗬嗬!” “指挥使神射术!” “吾属大丈夫当如是也!” 军士们不住的用槊杆撞击地面,发出狂热的赞叹。 王从训大笑两声,随手将步弓扔给亲兵,纵马发弓而五箭五中,军士们看得亢奋不已,他自己也相当得意。虽然在圣人身边当了几个月的中郎将,但吃饭的手艺还是很熟。 这下看谁还敢说他这个指挥使是靠圣人宠信上位的! 今日又露了这么一手镇场子,相信短时间之内已无人敢私下怀疑他的武力。 乱世,攻取者先兵权。 英武军左厢这两千五百人王从训操练的很用心,最主要的这些军人全是年初在关东北地各州新募的勇士,暂时还没有他原来所服役的天威军的骄横积习,训练起来要容易得多。被他这么调教了两个月,目前成效初见——队列变化整齐,将校畏惧主帅之威,军士战斗技艺锤炼的也还行。最关键的是财货足,士气高昂,若是正面与敌人击槊硬干,当能站得住阵脚。 这就够了! 王从训服役多年,胜仗败仗都打了不少。在他看来,两军搏命就在于第一个回合。 被进攻方只要第一个回合不溃,就足称劲旅。若是三五个冲击还不溃……进攻方就准备撤吧,还打啥?他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强敌,估计朱全忠、李克用以及河北藩镇能做到。动辄五六万甲士对砍,斩首上万,何等恐怖。 不过,王从训也很清楚,英武军左厢训练演武时虽然气势雄浑,但实际如何还得战场上检验。 唯一可惜的就是兵力确实少。 两千五百人…… 任儿郎们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呢。 想到在那日太液池边圣人对他毫不掩饰的殷切期望,王从训感到很有压力。 俺本是天威军一介牙将,鼓动武夫作作乱,杀杀节度使倒是经验十足,保家卫国的重任如何受得起! 唉。 忽而一阵喧嚣,紫宸殿司言官赵如心匆匆而来。 “圣人召。” “何事?”王从训看了看身边的列校,道:“都是我的心腹,司言但说无妨。” “李继侃为牙军所杀,凤翔变天。”赵氏叹了口气,皱眉复言道:“杨守亮亦遭假子背叛,还军山南平叛,行瑜勒兵不解,猛攻李逆父子。圣人找你问些出征军务,快随我去。” “哈哈。”在场将校一阵哄笑,嘻嘻道:“莫不是圣人屡败屡战,又要出兵伐岐?” 一群匪军!赵氏热血上头,脸涨得一片绯红,险些晕倒。 “闭嘴。”王从训甩起鞭子劈头乱抽,骂道:“圣人给你们财货吃喝——” 没说完就被一名军校大叫打断:“我辈既然为圣人卖命,圣人就该发下赏赐,这是我辈应得的东西,难道还要感谢圣人?” “对啊,以前在天威军,你不也常说这话?” “他敢不打赏,就抢了他娘的。” “四镇叛军进薄长安,你还带头鼓动儿郎们准备抢劫皇宫嘞。” 几个被王从训从天威军挖来的老相识你一言我一嘴。 “老子如今从良了!”王从训哑口无言,嘴硬道。瞧着中使赵氏还在旁边漠然无语,这可真是尴尬无比,也顾不得对喷了,红着脸道:“勿要理会粗人,且入宫。” 赵氏伤心地走在前面,王从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辩解之辞都苍白无力——自己几个月前不也想着抢了圣人么。 …… 到了蓬莱殿,疲惫的圣人正趴在一堆公文上小憩。 “来了?” “英武军左厢指挥使臣从训拜见圣人。” “坐。” “多谢圣人。”王从训规矩跪坐。 “唔……”李晔坐直身体,缓缓伸了个懒腰,哈欠眼泪连天。马上四月份了,气温上来,人一到下午就容易犯困。 “大家饮水。”近侍刘子劈捧着三足杯,恭敬道。 圣人拍了拍嘴巴,怔了一会,才端过杯子浅浅地喝了点。 “这蜂蜜还挺新鲜的嘛。”圣人啧啧了两声,吩咐道:“给从训倒一杯。” “臣不渴。”想到刚才军营里的事,此时面对圣人,王从训低着头,害臊不已。 “渴了你再喝。”圣人把铜盅推了过去,拿过笔杆谈起了正事:“此番召你来,是想咨询军务。” “臣一介粗鄙厮杀汉……”王从训闻言心一紧,要是问讨伐凤翔的事情,他是不太赞同的。 李晔将其表情看在眼里,淡淡问道:“暂且就以你所部军士为例,若出师远征作战,须多少赏赐?说详细点,须几次赏赐,一人得多少财货。行军时一人需多少粮,打仗时又吃多少。” 浐水兵变、潼关兵变、凤翔兵变……殷鉴不远。 赏赐,说简单简单,但是玩脱了被砍脑袋的节度使一大把。 “这……”王从训有心隐瞒,表明英武军并非骄横之军。但想到若圣人真要出兵,赏赐给不够,军士肯定不高兴,作战就会留有余力。万一闹出哗变来,岂不令圣人对自己大失所望? 圣人不悦道:“直接说,你我君臣无忌讳。” “遵命。” 组织了一番措辞,王从训脱口而出。 “出征命令下达,须赏赐。此为驱使军士卖命之财,不低于四匹绢。” 行军途中天象恶劣,酷暑、严寒、大风、暴雨……须赏赐,以安抚军士勿得怨恨作乱。酒肉财货都可以,以绢而言,至少得一匹。” “苦战、急战,须赏赐。凡与敌军野战而胜负难分,攻城难登之堡寨,渡河强攻,连夜急行军偷袭等等情形,主帅须察军心,及时打赏……或许诺,获胜后任意抄略奸淫……” “伤亡过大,须赏赐。千人之军,死百人,赏。死泰半,重赏。” “……” 王从训一边说,圣人一边提着笔飞快记录,暗自咂舌。 这还只是赏赐所需! 一场战争,要是进展不顺利,一名武士你打底得准备好十匹绢!一千人就是一万匹,一万人就是十万匹……不一定需要这么多,但你不能没有。需要的时候拿不出来?额…… 再想想,若是十万人呢。 按这个标准计算,天下哪个节度使一次性敢出动十万战兵? 歪日。 “至于粮草。军分甲、辅、杂各类兵士。臣在天威军时,行军途中人算杂粮两斤。麦、粟、黍、豆以及各种蒸煎的干粮饼团。作战时要掺细粮,步骑甲士人给两至三升,不等。”王从训挠了挠头,道:“有人吃得多,有人吃的少。也要看辎重是否及时、充足。” 养兵怎么如此费钱!李晔听得愁苦不已。 他知道王从训的意思:这是最最理想的情况,实际上碍于各种原因给不到这么多,但是要想打胜仗,后勤就得尽量给力,就得按理想情况准备。 “除此以外,战马一日给草一束,豆料三升。”王从训见圣人没喊停,又道:“大军出征,还须配驮力,每一火给牛、驽马、驴、骡三到七匹,给战马一半或三分之一草料。还须车夫、工匠、马夫等民力若干,运输辎重。” 这也是个问题。 干粮、水、武器、甲胄等都需要车马运输,以尽可能保证军士的体力。不然夯吃夯吃的走得半死不活,半路上被敌人袭击,这仗不用打就知道完了。 难啊。 以李晔这个皇帝相对宽裕的家底,尚且感到恼火。李茂贞、王行瑜之辈又是怎么过的?更不用说赵、魏、汴、晋、幽等中原强藩,个个养兵十余万,老百姓还活不活? 这些节度使恐怕是完全应了那句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钱财方面,他问了杜让能。 去年收得各镇进献绢七十余万匹,其中朱全忠和王建占了大头,两人上绢四十余万匹。还有其他钱、宝、畜力、粮、盐、药材之类的杂货一大堆,都在大盈、琼林库。 畿内二十二县全年租庸、青苗、地税、盐铁、户税等共收得粮百万斛、绢二十余万匹、钱百万缗。巢乱后没查过户口,朝廷不知道治下有多少人。但从这个收入来看,百姓肯定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中唐以后国朝对富人下了狠手,出台了资产税法令——谁有钱征谁的,这也是朝廷能在有限范围内收到这多钱粮的原因。不过,要想日子更好过,隐户问题迫切需要重点整治。国家要运转下去,小地主和自耕农的基数必须够大,中大地主决不能太多。 北司方面,内庄宅使韩全诲也掌握了可观的财产。 主要是隶属皇家的田地、菜畦、果园、碾硙、邸店、车坊等等产生的收入,加上中官们的贪污、索贿、受赂、卖官所得。到底有多少,圣人无从得知,但绝不少! 不然中官收儿子养兵的钱从哪来? 想到这,李晔粗粗估了一下。 如果要出兵凤翔,以他现在所能调动的资本,可动员的极限兵力大概两万余人——就是西门重遂的军队——李嗣周、李彦真、西门元元、刘仙缘、董从实、周承惠等几个兵马使。杨复恭留下的四个都——玉山、宣化、飞龙、扈跸,钱给到位,估计也能拉出一部分。 再多一些,其他中官不一定支持他兵马,南衙北司怕是也要一致反对。 很简单。 现在日子好过,是因为去年各镇上供多,但今明年还有没有这个数,难说。 而且,从李晔自己的见闻来看,畿内老百姓的负担是很重的,大规模用兵少不得加征,他不想用老百姓的活命口粮去打一场不确定胜负的仗。 对他而言,加征只是一句话,但这个过程是非常恼火的。官吏、地主、宗族层层雁过拔毛,一个不好就会逼死人,或者百姓被迫流亡他乡,导致本不充足的税基再次减少。 畿内二十二县是他的根基,经不起摧残。 理完情况后,李晔勉强有了点信心,于是直接召来当值翰林学士,说道:“草诏,令太府寺、将作监全力营造弓、绳索、箭矢、帐篷、大车、槊杆、刀把、火油等各类物事。” “令工部组织下辖工坊及民间工匠赶制步兵甲、骑士甲、马甲、云梯、撞门硾等战具。” “令司农寺、户部全力囤积粮食、草、柴火、豆料、畜力。” “唯。”翰林学士独孤损拱手。 “辛苦了。”李晔笑了笑。 “王业振奋在此一举,臣职责所在,这便回翰林院了。” “去吧。” 考虑到已经入夏,得为雨季做好准备,李晔又叫来赵氏,凝声交代道:“替我跑一趟长安殿,让淑妃组织兴庆、大明、太极及诸行宫苑掖庭女缝制将士春衣、鞋履、斗笠、蓑衣等。” 昔年就有军队拿不到春衣闹事,这也是教训啊。 只是他和发妻关系有点僵,也不知道何氏会不会真心帮衬他。 唉。 夫妻和睦很重要啊。 一瞥王从训,已经撑着脸坐在那睡着了,李晔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回军营吧。” 啊的一声!王从训杀猪般惨叫,立时醒了过来,手往腰上一探:“要作乱!有人作乱?快……” 待看清楚圣人站在面前,这才松了一口气。 “噩梦,骇煞,还道又有军士作乱……”王从训擦了一把汗,痴笑道:“让圣人……看笑话了。” 只要被人惊醒,他下意识就以为是哗变。 武夫都这么神经质么?李晔摇摇头,叹气道:“如今你也结婚了,军中睡不安生,可回家。” “额……”王从训无言,似乎是还没习惯有家的日子。 “臣告退。” “务必好好练兵。”李晔幽幽道:“皇国兴废,在此一战!” 休息了一会,李晔又匆匆去了延英殿。 昨日商定三省主官及御史台四品以上大臣讨论如何应对凤翔军事。 按制度,宦官是不能参加的,但实际上宦官不来,朝廷往往就拿不出最终决定。. 李晔赶到的时候,大臣们聚在殿外,正小声议论着什么。 看到圣人,都拱手致礼。 杜让能苦笑道:“北司诸使以军容在病卧,言,待军容归朝再行延英殿奏对。” “没法了。”李晔叹了口气,想想道:“卿等就先回家吧。” 内竖们太不给面子!什么西门重遂在病卧…… 放这么多人鸽子,完全就是无声抵制,都懒得到现场与君臣对线。 要是西门重遂再有异议,圣人就是真的要崩溃了。 “太尉等等。”李晔拉住杜让能袖子,道:“陪我到太液池散散心。” “遵旨。” 前两天下了场淅沥沥的大雨,太液池积满水,波光粼粼。一阵和煦春风吹过,岸边杨柳飒飒,令人赏心悦目。 时值下午,日薄西山,阳光洒落湖面,满目金光。 君臣二人并肩漫步,都非常放松。 望着浮光跃金的太液池湖水,李晔停下了脚步。 即使远离故乡,他也时常回忆岭南的海洋。 当夕阳西下之时,听着波浪拍击在岩石上的声音,望着澄净的天空和最初出现在黄昏中的星辰,望着天空下长满垂柳的小山,就知道大海在那里了。只是此生不知道还能否踩着薄薄的新雪,沿着坡道,孤身一人走向北极星在森林之上闪耀的方向。 他要走向的地方,是他从未目睹却经常在梦里想象的万国衣冠。 “圣人决定讨伐凤翔了么?”湖面反射的金光刺眼,杜让能用手遮住眼睛,回头问道。 “大概吧。”李晔低着头,观察着湖中往来翕忽,自由遨游的锦鳞。嘴唇顿了顿,口吻忽然颇有些迟疑地问道:“太尉呐,大唐可否……一统天下?” “天下纷扰割治一百五十余年,中兴王业自是千难万险。若要扫平关内,东出潼关与枭臣捍神器,直至扫灭群雄,化四海于一,臣不能测算何年何月才能完成如此丰功伟业。以如今敌我情势而言,臣盈而君竭,圣人要振作王室,比秦王扫六合更难,臣应该看不到那天了。” 李晔避而不答,一块石子打进湖水,道:“我想亲征凤翔。” 他抬手示意杜让能暂时别说话。 “天子,自然金贵,天下之人望所在也。我想垂拱而治,我也不愿站在危墙下。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确实好,可……”李晔理了理头发,声音沉重而有力:“时代……变了……” 靠山山倒下,靠水水流走。 “时代变了……”杜让能愣了一会,沙哑道:“若成万全之势,可督师西行而灭贼。” “既然延英殿朝会内竖们无声抵制,就不问他们了,我不求他们则是。” “军容同意就行。” 说到这,李晔手掌紧握:“四月初一,兵伐岐山。” 第44章 人间地狱 景福元年四月初一,朝廷正式发布诏书: 历数李茂贞父子残民、滥杀、犯阙、吃人等大罪,吊民征伐。 诏以邠宁节度使王行瑜检校太傅。 以御史大夫徐彦若为京畿道供军粮料车马接应催发使。 以右庶子裴枢为宣谕使,前往鄜坊、夏绥、陕虢、河中、金商毗邻大镇勉慰将士。目的是告知讨李逆父子的缘故,以免这些人胡思乱想。 下令发耀武、玉山、英武、保国、上宸诸军步骑两万三千余人待命讨伐。 考虑到主力是西门重遂的人马,又以英武军使西门元元权凤翔观察处置营田等使作为画饼。 继蜀、晋失败后,这是圣人自文德元年以来的第三次用兵。 长安仕民的反应稀松平常,唯一的区别就是——此次伐岐未设招讨使。 传闻圣人欲勒兵亲征。 这倒让坊间议论。 国朝上过战场的也就高、太、肃、代、德、顺六圣。 高祖平河东,太宗定洛阳,肃宗收兵灵武,督师凤翔趣长安。代宗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攻安庆绪。德宗镇守陕州,抵挡史朝义。顺宗提刀乾县城头,鏖战朱泚。这几位都是剑饮贼血的皇帝。本来还有个两度喊话要亲征安禄山的,可惜吓得仓皇西逃了。 今上决计置身前线,想必也是被逼得没法了吧。 古往今来,太平必以流血为代价。 让节度使们一寸,他们就想要整个王朝! 但今上会不会像李隆基那样谎话连篇,只是为了哄骗军民家人给自己殿后呢? …… 长安殿。 圣人与淑妃相对而坐,陈美人、李昭仪、裴婕妤等十余臣妾齐聚一场。 何氏一枝梨花带雨,真是我见犹怜,拉着圣人的手苦苦相劝道:“藩臣作难,艰难以来累年有之,召忠志勤王赴难就是。军情变化,安危难以断言,但有不测,令吾属孤儿寡母……” 圣人坐在那,迟迟不说话,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自己不拼,指望别人纳头便拜么。 一众妃嫔泣涕不已,急得不行。才人宇文柔又硬着头皮谏言道:“武人称雄,皆有不臣之心,杀一而百疑。众怒难犯,形势十分急切,兴亡就在片刻之间,请圣人再慎重考虑一下。” 说罢又跪下来连连砰砰叩首,额头一片通红。 李晔禁不住动容,将宇文柔拉了起来,这一刻他好像瞬间老了十岁,刚才的强硬态度也不见了:“你们虽然久居深宫,但这些年兵祸此起彼伏,肯定也清楚失去一切的后果。身死国灭,妻女被武夫掳来卖去,挞伐致死。所以你们怎么能不知道我亲征的原因呢,无路可退啊。” 巢乱后,多少妃嫔公主被玩弄得下落不明? 才人赵宠颜接着宇文柔的话劝道:“固然如是,但圣人不去,战败,车驾尚可播越。去了,军中祸福难料,臣民怎么安心呢?希望圣人好好地想一下——天子安,社稷才会安。” 一语道破了妻妾们的担忧所在。 你不去,败了还能跑。天子要是驾崩在军伍之中,死于匹夫刀剑之下,江山还怎么保全呢。 “正如太尉所说,巴蜀易手,河洛震荡,关内群狼环伺……”李晔长叹一声,自嘲道:“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朕不出去,局面就真要败坏到难以收拾了。一个深宫里的笼中天子,谁会敬畏呢。世上没有不付出就会到来的权利,列圣不奋勇拼杀,哪还会有今日唐业。” 当初李亨、李豫、李适、李诵不博命,江山早完了。 说到这,圣人无声地摇摇头,重复了那日下午在太液池与杜让能说的那句话:“时代变了。” 何氏的娇躯不由自主的瘫软了几下,终是在侍女的搀扶下稳住了坐姿。 一众妻妾泪如雨下。 …… 凤翔,雍县。 杨守亮、王行瑜、李茂贞、李继侃鏖战数月,这里早就是地狱了。 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了所有房屋。 老百姓的衣服、粮食、畜力全被抢了个精光,城中壮丁不论豪右闾左一律被武夫抓到军中干活,羸、病、老、幼则被武人绑在柱子上拿来玩虐,击槊捅死,斩首砍烂。 弃儿死婴满路,裸尸饿殍狼籍。 之前过路的山南军缺粮食,武夫又在村镇大肆逮掠男女,投进大锅连着骨头一起啖之。 王行瑜往大震关攻李茂贞的途中也到处抓。 驱缚屠割百姓如羊犬,讫无一声,积骸流血,满于草木。但抓来的民还是不能满足饥饿的邠宁军。军中武夫强弱相陵,将吏斩之不能禁。不得用更残酷的军法,断腰或斜劈,以阻止自相残食,但仍然无法遏制。 整个雍县,到现在幸存的老弱妇孺还有五百个人吗? 年轻妇人没剩下几个,稍有姿色的都被各镇武夫抓走奸淫得死去活来。从雍县到岐山,从陈仓到虢县,从大散关到大震关,各处古驿道上随处可见女尸,不堪受辱自尽或者被杀抛尸。 开满鲜艳桃花的小山坡上。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呆呆地坐在树下,望着火海中的村子出神。 她很小,不过六七岁的稚嫩儿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睡梦中被阿娘抱到山上得树洞藏了起来,阿娘黑着脸跟她说:“你要紧紧记住,不能叫出声,不然打你。” 宜娘非常听话,就在树洞里待着,饿了就捉蚂蚁虫子吃。在那黑暗幽静的树洞里,她时常会躺在那,做着父母来接自己的梦,并充满期待地幻想着正身处热闹的集市。 有一次,她试着逃离这密林。 结果半路上听见一阵若隐若无夹杂着嬉笑声的嚎叫,骇得她又跑了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宜娘昏昏沉沉的爬出了树洞。当她继续蹒跚而行,跌跌撞撞走到这个山坡,看到的是在滔天火海中燃烧的村子,这让她有一种欣喜的亲切,又有一种让她困惑的生疏。 “阿翁,阿翁……”她虚弱的喊了很多声,回应她的只有鸟叫。 也许阿翁他们是躲到哪里去了吧。 等到实在喊不出声了,小女孩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试图将家乡模糊的景象记在脑子里。可望着望着,干涸的眼眶里突然不断涌出滴滴泪水,就像打倒的豆子,一颗,一颗…… 阿娘说的京城就是在山的那边吧? 她伤心地离开了小山坡,小小的身影朝着山的那边摇摇晃晃走去。 …… 春天来了,山上的冰雪融化了,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漫山遍野的野花,成群结队的蜜蜂,呼扇着翅膀,嗡嗡地忙着采蜜。岐山通往咸阳的斑驳驿道上,一个婴儿在妇人的背上小声哭着。 妇人将手里拉着的两个儿子松开,拍了拍襁褓,无力地哼唱着哄了几声。 哼着哼着,孩儿还没哄好,女人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这日子要怎么过。 走在前面,肩挑手提推着独轮车的汉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温言道:“趁着天还不热,再走上半天,到咸阳,到了京城,就……” 汉子抹了把脸上的豆大汗珠,顿了顿:“可不敢歇气,被捉去做成肉脯。” “俺省得。”妇人哭声渐小,用袖子擦了擦脸又艰难地站了起来。冰凉的手一左一右攥紧了两个儿子的小手,咬紧牙关,缀着男人跟上。 大儿子才八岁,如果早生五六年,现在也能为这个濒临瓦解的家撑起半边天。 可惜,他只是个八岁的稚子。 虽然比弟弟妹妹耐受些,却也经不住这一路的折磨。更何况一家人两日一夜只吃了点煮熟的豆子。 两口子拖着孩儿没了命的向东逃,只为了远离那些吃人的武夫。 噗通一声,大儿一下跪在地上,干裂的嘴唇喃喃道:“阿娘,俺走不动了,俺就歇一小会……” “起来。”妇人费劲地将大儿提了起来,嘴里魔怔般地念叨着一句话:“再走半天,半天,就,就到咸阳了。” 逃难的速度一旦慢下来,被到处抓人的武夫看到,一家人都会成为那些畜生的果腹之物。 到畿内找圣人,就算没田没房子吃不饱饭……至少不会被剔骨吃肉。逃到朝廷治下,是这些百姓于绝望中的唯一期冀。 正遐想着,妇人忽然手中一沉,低头去看却是哼哧哼哧的小儿缩成了小小一团。 “二郎,二郎!……”女人蹲下身子将小儿抱起,慌乱地拍打着他的脸蛋。 好半天,小儿才艰难地睁开眼睛,但也是眯成一条缝:“俺实在走不动了,让俺躺一会……” 妇人鼻子又一酸,却再流不出泪,只是哑声干号,双手不住的拍打驿道上的野草。 汉子停下独轮车小跑回来。 见此情景,立刻将两个儿子抱到车上,又是喂水又是吃豆子,还不忘安慰自己婆娘,傻笑道:俺推着,你就走路,俺劲大得使不完。” “等大郎二郎长大了,就都让他们去给皇帝当兵,灭了那些畜生。” 到了黄昏时候,原本稀稀拉拉的官道上人渐渐多了。道路两边的田里,还有小吏在授田,一边给人指认界线,一边签发地契。还有当地人在田里干活,卖力的疏通水渠。 “到畿内了么?离咸阳还有多远?”汉子使出全部力气问道。 田里有人杵着锄头不解道:“这就是咸阳啊。” “到了?……”汉子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一口气散尽,歪头倒在地上昏了。 …… 四月初三,供军粮料车马接应发运使徐彦若接到中书门下长官命令,在征集部分大车畜力后,开始组织百姓押送粮食、草束、柴火、豆料、弓箭、帐篷等物资器械向奉天县进发。 初四,上宸军使李彦真担任先锋斩击使,率本部两千余人开拔。每名步兵配一匹驽马或骡子当脚力,其他兵马眼红不已,埋怨西门重遂偏心。 初五,耀武军兵马使李嗣周率六千余步骑抵达姬水,其出发时还在京兆征发了四千余壮丁拉入麾下,干些煮饭、砍柴、建营地之类的杂活。 同日下午,玉山军使杨守信收到杜让能的财货,许是有私事耽搁,答复三天内点兵上路。 玉山军四千多人加上李彦真、李嗣周部,就接近一万三千余真武夫了。别看神策军没裁汰之前七八万,听起来声势大,实际上会打仗且能打打硬仗的就这万把人。加上后续圣人自领的五千英武军、六千龙捷骑士以及王从训收拢的天威诸部杂碎乱兵三千多。 整整动员了步骑两万七。 其中龙捷军、英武军新建才几个月,战力很难说,打打看吧,反正早迟要拉上战场见血的。 初六,利整甲,开仓,出财。 太常寺问卜,得本卦:火风鼎。 太常博士解象曰:“鼎,元吉,亨大也。木上有火,君子以正位凝命。” 第45章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蓬莱殿。 乍暖还寒时候,拂晓还是挺冷的。李晔穿好衣服,走出静谧的寝室。环顾了一圈大殿,角落里,赵氏趴在一堆公文上,呼吸轻微。她不属于世妇,圣人不推就没法侍寝。 看来,又是不想回掖庭的一天。 李晔拿过毯子披在她身上。 正欲离开,想到前世看的那些狗血电视剧,忽然生出恶趣味,又俯下身在赵氏脸上轻轻一吻。 好滑。 好嫩。 好香…… 摸着嘴唇,李晔转身离开了蓬莱殿。 清辉冷月悬挂高天,天地间还是漆黑的料峭夜幕。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望着夜色中的阴森宫苑,李晔情不自觉的吟起了诗。 妈的。 这画面有点领盒饭的意思啊。 李晔果断收起了情绪。 心情沉重的走出了玄武门,淑妃何氏又带着一众妃嫔来送行。 既然圣人心意已决,何氏也不多言。太平天子垂拱治,乱世皇帝看刀枪,她想明白了。国破山河危,哪里来的太平天子当呢。 只是,风风雨雨一起走了十多年,难免担心吧。 “官家保重。”何氏红着眼眶道。 “会的。”李晔勉强一笑。 “圣人早日凯旋。”陈美人摸着李晔的头发,深叹了口气:“我已经写信给父亲了,请他带着部下两千余儿郎来长安。要是圣人败了,我让父亲领兵去接你。” “有心了,不过还是算了吧。”李晔抚摸着陈美人的脸颊,面色复杂道:“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他又看了看昭仪李渐容、才人宇文柔、婕妤裴贞一、才人赵宠颜、充仪杨可证、修仪陈采莲等女。 说实话,无甚感情。 来了这么久,他也就在陈美人身上破过几次戒。 但是这些女人对他好像还挺在乎的。 裴贞一眯着眼睛,欲言又止。 宇文柔掐着自己的手心。 杨可证看不出波动,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赵宠颜倒是聊过两次,极有学问的女人,此时有几分失落。 陈采莲站在那,望着月色出神,心思不在圣人身上。 这个女人李晔倒有几分印象,素来云淡风轻,世间万般事都得了然,喜欢赏落叶曲水,练字。 从当前的品级来看,应该就是历史上昭宗被迫送给李克用的那个魏国夫人陈氏。 “都保重。”圣人告别一声,终已不顾。 望着圣人的背影,何氏又哭了,捂着嘴失声:“官家……” 重玄门外。 太尉领着文武百官送行,王从训全副武装骑在马上,几名骑从打着火把,远处大队光禄寺郎将肃立。 “陛下……”想到征楚崩于汉水的周王,杜让能说不出一句话来。不可冒犯的天子沦落到自己领兵打仗的境地,这是国家衰乱到极致的表现,是社稷将亡的征兆,是臣子无能的结果。 “臣等有罪。”群臣像是排练好了的一般,齐齐朝圣人拜倒,面露不忍。 “唉……”圣人摆了摆手,无言离去。 嘤嘤哭声在重玄楼下响起。 “陛下,上车吧。”卫尉左羽林中郎将裴浐、虎贲中郎将陈权率武士大步走到圣人面前,打开辒辌车,请道。 “走吧。”李晔一个箭步钻进马车,在数百宫禁宿卫的护卫下驶往光化门方向。 到时天已灰蒙蒙亮了,京师仕民尚不知晓皇帝已出城。只是与其他多次长安落日事件不同,这次皇帝悄咪咪出城不是为了跑路,而是讨贼。 光化门外三里。 龙捷军已牵着战马整队完毕,人马皆披铁甲,望上去宛如黑潮。 说遮天蔽日夸张了,但确实颇具压迫感,光是几千匹野马,冲起来也是天崩地裂之势。 考虑到不时之需——跑路的方便性,西门重遂掂量家底,花了很多心血专门打造了这六千龙捷骑士。又是遣使夏绥、朔方、河东诸镇买战马,又是派遣心腹武夫遴选善骑之人。 而且配置极其豪华。 六千骑士,人人都是双马。 战马不比苦力马,都是膘肥体壮的大马。 即便不打仗,一天也得吃三四升料,出征的时候,全得上精细饲料。粟、豆、糠、高粱、麦麸、苜蓿、草、盐啥的混着来。要保证膘和体力的话,还得随时喂养,直到吃不下。 李晔之前问过太仆寺养马的官员,平均算下来,战时一匹战马一日要吃六七升,多的可以吃下十升。这食量,够四五个甲士吃了。 再加上骑士的消耗呢? 一骑一马,这六千龙捷军的辎重差不多等同于四倍步兵了。 “圣人,龙捷军就绪。”全身铁甲的龙捷军使刘仙缘手持马槊挥鞭上来,禀道。 李晔看了看他手里那把漆黑马槊,长得吓人。 大概有四五米。 这要是成百上千的骑士手持这样长的马槊冲锋起来,简直绝望,怕是建奴也挡不住。 收敛心神,李晔点头道:“索名,我要发下赏赐。” “索名!”刘仙缘策马冲到阵前,长槊指着手下十将们喝道:“速速再次按册点人,不应者即斩!” “喏!” 听说圣人要打赏,骑士们喧哗起来,亢奋大叫:“万岁!万岁!万岁!” 有钱就万岁? 操蛋。 李晔觉得自己像个沸羊羊,花钱去讨好时,仙女们就老公真好。 真该让这些杀材体验下朱家军户的日常,领教一下什么叫做明日校场发饷,不必带兵甲。 什么是一年看不到一个铜板。 过了片刻,刘仙缘回禀:“无一不应。” 很好! 开拔赏赐早就备妥了,每军士给到四匹绢的昂贵规格,但这只是一个衡量价值的标准,实际上并不是都发绢。钱、盐、衣、履、布啥的,乱七八糟的,反正总的一共值四匹绢就对了。 发什么你别挑。 朝廷这日子其实还算好的。 李克用那厮打仗,现场摸敌人的尸体……完了再给你赏赐。 领完赏赐,骑士们顿时喜笑颜开,又是一阵欢呼,嚷嚷着什么誓死效忠天子。 圣人的心情却很不美。 一口气出去价值两万四千匹绢的各式财货,还不算后面的赏赐…… 真几把贵啊! 这群爷爷,谁那么大身家打得起仗? 他现在好渴望恢复关中生产,以便早日组建良人之师,这不禁让他认识到,农民就是统治者最宝贵的财富! “陛下。”王从训匆匆而至,应道:“英武军五千将士也打赏了。” 李晔抖了抖黄袍,钻进辒辌车:“出发!” 道路两边已聚集起许多百姓,不知是军人家属还是什么人,看到武夫也不觉得害怕。 “大兄,狠狠卖命的打!拿出你在蔡州杀官的气势来,多拿点赏赐,也好把爷娘接到京城来养老。” “徐郎,给你做的新衣不要在打仗的时候穿,还有新履记着不要穿着蹚水。” “不用牵挂家里,县里给俺分了田,俺不缺事做。” “打不过就跑,可别丢了命。” “带上俺?俺凤翔逃来的,俺可以为王师带路。” “俺也一样!俺是猎户,会射箭嘞。” …… 第46章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四月初七,圣人率步骑万人抵达奉天县。 供军使御史大夫徐彦若、副使户部侍郎杜弘徽在此屯驻,组织民夫治大军粮草辎重。 奉天县原作乾县,泾师之难后因群臣奉德宗出奔于乾县,故而改名奉天。 圣人在此休整了一夜,接见了徐彦若等人,询问转运。盖因地形平坦,加之实际动员甲士只有两万七千余,没压力可言,民夫也谈不上劳累。 下午,当地十一家土豪的耆老向圣人献上果、鸡蛋、肉干、面饼若干。东西并不珍贵,寻常农家的吃食,珍贵在心意。 算是资助圣人讨贼吧。 没办法,老百姓被各路武夫祸害惨了。 除了献上粮食,一个叫曹维的地主还率两百多家族子弟来投,一起跟来的还有当地农民四百多人,都是精壮的庄稼汉。 “会什么?”县衙里,圣人饶有兴致的看着曹维,问道。 “祖考乃兴元年间邠宁军牙将曹子达,与浑相公等勒兵守天子于乾。家族世代从军。至巢乱,仅草民奉天族支幸免。此番闻圣人灭岐山贼,特来投效。两百子弟都是家族勇士,擅骑,会射,通军务,搏命不输经制武士。” 在场诸将听到这话,纷纷侧目。 厮杀搏命不输经制武士?口气这么大! 王从训盯着他,似乎是想说把你的子侄们拉出来比试一下。 “锐气可嘉。”李晔考虑了一下,道:“如此就携家族子弟两百人到王从训麾下听用,你的人你来管,授你十将,职捉生,怎样?” 曹维没想到圣人这么宽宏大气,颇感意外,连忙拜倒应声:“敬受命。” 李晔对此很振奋。 这就是名分,这就是大义。都不需要你有多大本事,自看重天子的人来投靠。 当然,能不能留住人,后续还要用心。 这也是自己领兵打仗的好处——有机会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班底。 “圣人,曹维他们自己带了马匹、弓箭、战具,只是没有铁甲。”王从训凑到耳边,低声道:“可别置一都,将那些跟来的农夫一起编入。那些农夫臣看过了,都是精壮汉。” 闻言,李晔先是感到有些惊奇,俄而又释然了。 人家祖祖辈辈就是武夫,又是地主,乱世中蓄积这些东西以自卫,也不奇怪。 于是颔首道:“你自己看着办。” 这遭出征,他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多看多听少拿主意,专业的事情尽可能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小王或许不是个合格的臣子,但毫无疑问是一个优秀的武夫。 “请圣人赐下军号。” “其两百家族少年人人都有坐骑么?” “一人两骑,或马或骡子。”王从训答道:“只须配发甲胄,稍微训练几日,就能作战。” 娘的。 这些地主是真有钱啊! 当年的府兵不就是以这些地主家的狗儿子作为主力么。 自备兵甲战具,从小脱产习武。而且有恒产,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仅这一点,就不知碾压了该死的募兵多少! 而且,生于家庭中,长于宗族下的武士,从小就被叔伯父母们耳提面命,灌输各种儒家的孝悌忠信之义,服从性也不是良莠不齐的募兵能比的。 想到这,李晔脱口而出:“暂且赐军号侍卫亲军义从都,我观察自领之。” 也算是为将来打基础。 他想好了,以后走朱温他们的路,成立一个机构——侍卫亲军司,遍选各军有材力、勇武、智信、妻子者,将聪明且武艺战技好的收入侍卫司。 强干弱枝不是一蹴而就的。 也是朱温、李嗣源、石敬瑭、刘知远、柴荣、赵匡胤等人在血的教训中代代接力才完成的。 曹家的这些少年,虽然只有二百人,且素不相识,但比起其他贼胚军队,李晔更倾向相信这些人。再观察一段时间吧,没啥问题的话就自己来带这支子弟兵。 交给其他武夫早晚也要被恶劣的积习所堕落。 “圣人赐军号,侍卫亲军义从都!”王从训瞪着曹维,喊道:“城外那几百农夫也归你管了。” “遵命。”曹维再次朝圣人拜倒。 英武军节度判官见状,道:“且随我去配发甲胄、粮食、草、豆料、兵器。” 初八,先锋斩击使李彦真亦遣斥候回报,在武亭川击溃邠宁溃兵数百。 李晔放弃辒辌车,身披步兵甲领兵于是日正午进入武亭川。 武亭川也是很出名的地方了。 兴元年,行在都知兵马使浑瑊领蕃汉之师在武亭川与朱泚叛军野战,大败叛军,斩首万余,彻底粉碎了叛军企图杀害德宗的战略动机,随后与鄜坊、京畿、渭北、商华副元帅李晟部东西遥相呼应,形成包围长安、聚歼秦帝朱泚主力之势。 “君不见,社稷大崩摧,至今犹思郭子仪。”有文臣兴来感慨。 再次走在这条道上,李晔思绪良多。 广明元年,田令孜拥帝播越西蜀,彼时李某人还跟在皇兄身边厮混,当着一个禁军都头,担任皇兄的保镖。因无坐骑,过武亭川时扭伤了脚,走到斜谷就走不动了。向田阿父借马不得,反被当众鞭打,闹得全军哄笑,成为多年传说。 不知不觉间,如今十二年过去。 当年走在这条路上的皇兄、田令孜都已化作尘土。 “好烂的路。”望着坑坑包包的古直道,王从训甩着鞭子,嗤笑道:“李茂贞这帮人连路都不想修,可见其困难至极,还敢造反?” “可不敢大意。”圣人望着河水对岸,沉声道:“过河五十里就是岐阳县,应有乱军盘踞。” “你!” 王从训马鞭一指:“王绍戎,带着你的人渡河斥候,捕杀岐、邠两镇的哨马。我军一万一千余人,侦查范围当在三十里之外,如有敌军趁我渡河而击,烧起山火。” “如无,从速来报。” “喏!”被称作王绍戎的武夫抱拳领命。 英武军大队则在原地盘坐休息,进食喝水,以应对接下来可能爆发在河对岸的战斗。军官们走来走去,让匹夫们吃完干粮将放在车上的兵甲赶紧穿佩好。 圣人在旁边听着,默默记住——遇到河水不可贸渡,须先遣斥候过河确认对面状况,防止被渡河而击。 那个画面连李晔这个外行都能想象,管你多能打的部队,别挣扎了,等死吧! 这边。 龙捷军使刘仙缘也大声喝骂,组织骑士观察水深,从浅滩处分批有序过河。遇到动作慢的军士,当头就是两刀背。 “为何骑卒先过河?”圣人拍了拍王从训,小声询问道。 “是为掩护步军大队。”王从训解释道:“骑卒过河快,上岸后可迅速扩散,拉网驱赶捕杀敌军游奕使麾下的斥候。若有敌军列阵而来,看到骑卒也就会停下,整理队伍迎战。” 李晔点了点头,又学到一招。 这些看似很简单的常识,李晔自问单独领军指挥不一定会考虑到。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看着大队骑卒铺天盖地的按马涉水,河面水花迸溅,李晔莫名其妙有点激动。那是一种混着刺激、兴奋、好奇、残暴的种种复合感觉,一种来自于动物的厮杀本能。 黄昏时分,十将王绍戎部下斥候陆续返回至这岸——在岐阳县发现大股敌军踪迹。 只不过守军不是岐人。 现在盘踞在此的是邠镇牙将武熊,城外筑有小军寨八座。 到底有兵多少,无法查证…… 不过,王从训再三询问各路斥候的消息后,根据回报的车马、旗帜、军寨、烽烟数量反复对比,估计敌军大概在三千人至五千之间。 李晔想了想,与门下刘公的情报也对得上。 自称留后的李继侃被牙将所杀,李茂贞一路退保大震关。王行瑜拢共也就两万余兵马,他既然要追杀李茂贞父子,就不可能在这留下太多人。 十将王绍戎重点说道:“邠师据岐阳已久,百姓无耕稼,男女饿倚墙壁间,邠师日杀数百。城外有石舂巨磨十余座,生纳人于碎之,合骨而食。可一战而下!” “哈哈!”王从训大笑,道:“邠师饥饿至斯,如何与我英武军饱食健儿为敌?” 于是英武军大队开始分批渡河,黄昏时分在对岸下营。 不能再进了。 再往前走城中那群吃人魔头就会出而攻。 要取胜,就得休息一晚。 李晔没想到素来跋扈大胆的王从训打仗如此谨慎,大概这就是进入战斗状态的样子吧。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因为可能会存在被敌军劫营的情况,王从训领着亲兵监工军士筑营。这种野战营地可不敢让民夫修,军士们也清楚这是保命的退路,故而也很卖力,一直修到深夜才基本完工。 晚饭是唐代广泛流行的醋饼。 由于此行过河的万余人都是步骑甲士战兵,故而除了一人发了三个醋饼,还给了充足的酱菜、炒米、肉干、猪油。 谓之曰:饱食。 圣人在营地里逛了一圈,军士默默进食,鲜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紧。盖因王从训发下禁令:不得奔跑,不得喧哗,不得举火,吃完就睡觉。 李晔本来还想像那些小说里写的那样,搞搞篝火晚会,讲讲话鼓舞士气啥的,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他的晚餐也很简单。 同样的醋饼、酱菜、肉干、炒米,只是没习惯抹猪油。醋饼的味道还行,酸酸的,脆脆的。风干可以保存一个多月,要是冬天还能保质更久。 王从训还给他搞来了羊肉汤。 本想和军士同甘共苦,但是一想想觉得没必要。 吃吃醋饼就够苦了,啥都和下面一样反而惹得军士小瞧天子。 吃完就睡咯。 他这个名义上的主帅实际上也在严格遵守着小王的军令,只不过他拒绝单独睡觉,偷偷要求小王开完会来跟自己抵足而眠。 害怕呀。 万一军乱或是被敌人劫营…… 虽然随行的杜绿衣等中郎将麾下的数百宫禁宿卫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在帐篷外轮流值夜…… 还有小王有安全感! 夜间,李晔迷迷糊糊听到小王几次穿衣起身。 又有斥候来报,岐阳武熊部派出大队哨骑在营地不远处游荡、观察、骚扰英武军,与王绍戎部斥候爆发数次小规模交手。 王从训找来侍卫亲军义从都十将曹维,让他挑选了数十名骑射水平高的家族子弟协助王绍戎部驱逐敌军游骑,以免干扰军心。 做完这件事,刚闭眼了一会,他又一骨碌爬起来,把几个原天威军的心腹喊来开会。李晔被吵醒,听着他们在外帐叫骂。 “武熊那厮饿昏了头,派人去了河边,高声嚎叫,广树火把。供军使派到武亭川的官吏,估计不敢组织民夫押送物资过河了。”王从训一拳砸在桌上,冷冷道:“俺准备连夜带兵灭了这些毛贼。” “老王,武熊到底有多少兵?”有人问道。 “跟咱们差不多吧。” 都不是外人,王从训干脆地说道:“李茂贞父子翻不开天了。唯独王行瑜,有硬仗要打,这厮总兵力不下两万,不过其主力已在往大震关的路上。老巢邠州,圣人已遣玉山军使杨守信统兵四千余前往逼迫。王行瑜得报,不能不回兵防守。” “这样一来,囤驻岐山的武熊有个三五千人,就算得王行瑜倚信了。” “俺寻思,武熊的任务不仅仅是防御山南军和圣人,应该还有为王贼收集粮草的使命。不然他一天捉数百上千人干甚?那多肉脯,他吃不完。” 说完,王从训朝一瘦子投去目光:“你带六百人去守粮道,接应供军使辖下的官吏,免得被武熊抢了粮。” “六百人……能否壮到一千?”瘦子沉吟道。 王从训摇了摇头:“兵力紧张,可没法再往外分了。圣人如今在俺手里,得护着他不出事。” “唉,惜俺们天威军三千多儿郎还没到!” “就这样吧,都回去睡觉。”王从训喝了口水,信誓旦旦道:“还有六千龙捷骑士助阵,明日当不输武熊。” “行。” 一整个晚上,王从训起身了十余次,不是撒尿就是到帐外巡视,回来又擦刀拭槊,检查甲片。 有值夜的武夫打盹被他捉住,当场吊起来抽了个半死。 在帐外保卫的中郎将杜绿衣等人都不太舒服,要说他们这五百多宫禁宿卫也是尴尬,一晚上被王从训看了十几次,这是在训诫吗? 李晔当然也没睡好,他偷瞄着坐在那时而擦刀,时而撑着脸沉思的小王。 看得出来,小王有些紧张。 他以前只是一个牙将,节度使让他带过最多的一次兵也不过千把人。如今要和右厢使西门元元、龙捷军使刘仙缘一起指挥万余大军,正面硬刚骁锐邠师,还兼负着保护圣人的重任。 如何不紧张! 不过,圣人觉得小王还是很有大将潜力的。 虽然平平无奇籍籍无名,但从这几日排兵布阵来看,其作为将领的素质是完全及格甚至堪称优秀的。虽然没有明显的优点,但没有明显的短板缺陷就是最大的优点。 宰相发于州部,猛将起于行伍。 慢慢培养吧。 四月初九初十两天,英武军都没离开营地。盘踞在岐阳县内的武熊停止了制作肉脯的任务,但没有贸然进攻,而是不断派出小股部队骚扰粮道,与龙捷军各都在河岸边多次血腥厮杀。 初十,武熊带兵出城。 拂晓时分,原野上便响起了大大小小的交战声。邠师斥候蜂拥而出,拉网搜杀英武军哨探。龙捷军大队骑士在东西两边整理队伍,骑士人皆佩刀,手持四五米长的马槊,严阵以待。 到了日上三杆,圣人登上瞭望塔。 但见春日的茵茵原野上腾起漫天烟尘,地平线上,大队步兵如潮涌来,他们出城后在中途休息进食了一次,此时步伐缓慢,旌旗招展,前排大阵如波浪般涌动。最后,武熊在大约五里外的地方停下,开始整队。 看大概队列,三四千人的样子,只有龙捷、英武两军的三分之一。 军阵严实,进退有序。刀枪如林,密不透风。这是李晔对邠宁军的第一印象。 难怪历史上昭宗派神策军去迎战岐、邠之师时,禁军只是看了一眼敌阵就溃散了。 有的敌军,你看一眼就知道自己打不打得过。 王从训的嘴角也在下意识抽搐,整个人似乎处于极度亢奋的边缘,眼珠迅速充血,牙齿发出恐怖的咯咯声。其他军校也骚动不已,抖腿的、拍手的、直勾勾看的、嘿嘿痴笑的、捏拳的…… 李晔看得毛骨悚然。 妈的。 这是触发什么返祖现象了吗! 咚咚咚。 营地内鼓声疯狂敲响,数十名武夫连推带砸打开营门。 密密麻麻的帐篷发出一阵凌乱的咆哮,军士们抄起装备,一边穿甲一边走出。军官急吼吼地跑来跑去,大声催促,有那动作慢的,翻过刀背照着脸就打下。 突然,王从训大吼一声:“发赏赐!” “人手一匹绢,给老子狠狠地杀!击溃敌军,再赏三匹绢!” “呜……”听到这话,军士们顿时欢呼雀跃。 外面。 邠师大阵整理好了队伍,前排武士以横刀重击盾牌,爆发出震天嚎叫:“杀杀杀!!!” “圣人,下来!”王从训拽住圣人胳膊,不容分说将其带到大帐坐下,令杜绿衣等卫尉将大帐团团包围。又亲自挑选数十健壮、信重的亲兵持刀看守,喝令不许圣人消失在视线内。 又言:“敢有靠近者,立斩。” “喏!”众亲兵拔刀大喝。 没过一会,其他随驾的二十余名文臣也被军士带到圣人帐中。 “出阵!”王从训挥手,带着军校们匆匆离去。 大战一触即发。 第47章 战岐山 夫战,勇气也。 作为一个混迹行伍近十年的老军头,王从训在这方面是做到位了的。 前两天筑下坚固营地,让儿郎们有了败阵后的退路,又接连两日放开限制饱食士卒,今日临敌出战,又发下一波财货,许诺击溃敌军后还有重赏,使得全军士气为之一振。 阵前,王从训又召集各都虞侯,宣布了斩杀令。 都虞侯,执法者也,职责代将帅主持军纪。 动员完毕后,顿时纪律肃然,将士再无之前的拖沓慵懒表情。从技术层面上来说,现在的英武军已是一支可战之军。除非遭遇重大失败,被敌军迅速击破大阵,军士认为这场战斗已经无法挽回。 此时,英武军、龙捷军万余步骑摆出的是一个凹形阵。 即英武军左右两厢步兵大队五千人居中,横向展开。 第一排是从全军遴选出来的相对健壮、个头高、肥胖的武夫——九百人。人人身披全副铁质步兵甲,佩三把横刀,将大盾反斜向内扣地,压在自己身上,以应对被骑卒冲锋踹阵。这九百人是算是中坚力量了,披甲率百分之百,且身强体壮,战技成熟,是关键所在。 自然,他们也要面对敌人最凶猛的第一波攻势。 二、三、四排全他娘是槊手,持长枪,负弓,背箭袋。当距离进入百步内,向敌人抛射箭矢,射住阵脚。一旦短兵接战,便分批次、有秩序的轮番持槊上前,与敌人击槊互捅。 至于最后一排,方向是反过来的,面朝大营列阵。若是有敌人突然绕后攻击,他们也要投入战斗。相对舒服一点,不用到一线搏命,这好事大多数是交给伤员、新人、以及病患。 以上就是步军大阵,英武军五千人都在这了。 凹字阵东西两翼是龙捷军左右两厢,两边各有三千骑士,旌旗招展,马槊如林。战马喷着鼻息,骑士们双手按背,侧斜着面向敌军,随时准备出击。 当然,肯定不会是在第一时间。 具装骑卒不管战力高低,都金贵无比,没有哪个将帅会昏了头拿去冲击成列步兵,那跟送人头没区别。即便是李克用的骑卒,在河北三镇和汴人手里也吃了很多血亏。以至于中后期看到汴人军容,晋人骑卒会产生犹豫,不愿冲,不敢冲,非得李嗣源这种猛人打头阵。 等战斗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敌军阵列开始混乱,军士体力消耗太多,才是骑卒压上决胜的时候。 王从训骑在一匹棕马上,宛如铁浮屠,只剩眼睛露在外面。一名厢游奕使,一名都虞侯,一名节度判官,若干旗手、鼓手、角手、列校环绕。 亲兵什将姜滔领着三百余人静默候命。 侍卫亲军义从都十将曹维带着家族子弟二百人以及被编入部下的七百多农民站在牙军后面。这些农民是圣人驻跸奉天县时来投靠的,都有家人死在李茂贞等人手下。 报仇之志极矣。 不过,此时看到真正的军阵,却免不得紧张乃至发抖。 巳时将末,再次休整进食一番后的敌军继续推进,武熊侦知有骑卒,在离龙捷军两翼四五百步远的地方缓缓停下。号角吹响,敌军再次整肃队伍。 可能是出来野战的缘故吧,邠人的心情不是很好,士卒闹哄哄的,与军官吵架。直到武熊再次鼓舞大伙,击破王师能得到充足辎重,不用顿顿吃肉脯了,大军才勉强消停下来,不情不愿又有条不紊地展开,准备进攻。 “呜……”雄浑的角声渐次吹响,圣人一怔,要求到瞭望塔观战。 王从训的亲兵们合计了下,只要不出营地就还好,于是簇拥着圣人登上瞭望塔。 可惜,被英武军大阵遮住了视线,一线交战的情景看不到,但听听动静也能判断出大概状况——两军还没短兵相接,厮杀的声音还比较小。 “彻!”龙捷军左厢指挥使张季德引着三千骑从小山坡上蓄力冲了下来。 隆隆隆隆。 闷雷般的马蹄声响起,满天烟尘席卷开来。 骑士们双手紧紧按住马背,呈俯趴姿势,防止重心失衡的同时,尽可能避免被敌军射中头部。 他们动作很快。 用风驰电掣,流星赶月来形容都不贴切,四五百步的距离几乎是眨眼而至。骑士们骤然起身,抽出短弓,朝着敌军远远抛射。有人大声叫喊,手中马槊闪电般刺出,作出踹阵势头,恫吓敌军排头兵。有人拔出横刀,当的一声砍在盾牌上。 “刺!”邠军一阵鼓噪,密密麻麻的长槊闪电般刺出。 “呜呜!”骑士们见状立刻远离,对着敌军发出挑衅辱骂的欢呼和笑声。 “好贼子!有力气击槊吗?” “宰了你们!” “鼠辈!” “哈!”还有那汉话不好的党项骑士探出头颅,对着掠过的邠军武士猛然一声大喝。 咚咚咚咚。 龙捷军左厢三千人很快从阵前全数掠过,停在东边山坡下歇马喝水补充体力。 “嗬嗬嗬!”英武军步兵大队看到,纷纷发出狂热的呼喊。 “好!”王从训狠狠一拍大腿。 随即,军使刘仙缘又亲领右厢三千骑冲下山坡,使梅开二度,故技重施。 武熊部刚要休息一会。 见此情景,恼怒异常的邠军只能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急急地着手反击。武士们变化阵列,组成若干个小矩形,间距不超过十步,密密麻麻的锁钩镰枪从下面探出,如同条条吐信毒蛇。顿时就有那刹不住车的骑士绊倒,然后就被凌乱的长槊钉死在地。 “放!”一波又一波箭雨从大阵内攒射而出。 龙捷军不得不暂避锋芒。 “杀杀杀!”在军官们的领导下,邠军大阵趁势作威。 咚咚咚咚咚。 英武军的鼓声响起,王从训大叫一声,带着亲兵和列校一马当先。他一走,步兵大队也跟着移动。五千军士齐齐前进,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变得整齐。两军就这样向彼此走来,瞪着眼睛逼视对方。 大约百步,双方军阵同时响起角令。两军停下,再次整队。 邠宁射出稀稀拉拉的箭。 这个距离杀伤力有限,基本上等于挠痒痒,主要作用是压制对方视野和阵脚,以激发对手的恐惧。只要有人畏死动摇,不肯前进或者鼓噪掉头,就挫伤到了士气。 毕竟是第一次作战,英武军有些喧哗,有些慌。 两个与同袍们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军士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被前面的都虞侯听到,立刻从队伍中拽出,按在阵前砍了。 都虞侯命随员将两人头颅斩下,挂在一把长槊上,喝道:“耳语者皆死!” 王从训从亲兵手里抢过步弓,弯弓搭箭、崩弦瞄准一气呵成,循着声音照着邠军就是四发箭。 “嘶……”敌军一名旗牌官闪至大盾后,捂着肩膀低声咬牙吃痛起来。 “放!”马上,英武军也回敬了两波蝗虫箭雨。 好吧,敌我都没崩溃,那就继续奔赴。 六十步,令声再起。 “试射!”邠宁军大阵忽然一阵鼓噪。 只见其队列变化,军士们让出了七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中是规整的步军弓手,半跪在地上,照着英武军连发三箭。 射完,两名全身披挂铁甲的弓手盯着箭雨向前小跑了几步,再次半跪,同时射出一箭。 铛! 两支箭钉在英武军盾牌上。 这时,两名弓手回头,朝着军官点头示意。 然后拔出匕首,飞快地在脚下试射的位置划出一条醒目的槽——这就是最佳弓距了。保证杀伤力的同时,不会耗费太大力气。 “杀杀杀!”英武军前排武士以刀拍盾,大喊三声,试图恫吓敌军。 来到三十步,双方前沿军人已经可以看到对方或木然呆滞、或龇牙咧嘴的表情。 双方弓手疯狂对射。 这一次的威力就非常强了,两边都有倒霉鬼中箭倒地,捂着某个部位大叫。好在英武军披甲率高,五千人,人人都有甲胄保护关键躯干。 当朝廷的兵就是好啊,哈哈哈。 圣人养不起十万带甲的勇士,一万人还是没问题的。 “咚咚咚!”进军的鼓声不约而同地激烈起来,双方排头兵一咬牙,叫骂着加快步伐。 搏命的时候到了! 督战的王从训牙齿把下嘴唇都咬烂了,嘴巴血流不止,却没一点反应,他半天没想到鼓舞士气的说辞,脑子里想起那日圣人对自己的勉励,居然鬼使神差地振臂喊了出来:“皇国兴废,在此一战!” 亲兵、列校、随员听到他喊,也亢奋大叫:“皇国兴废,在此一战!” “杀杀杀!”两军终于狠狠撞到一起。 前沿的槊手们目眦欲裂,如疯狗般厉声嘶吼起来,试图在气势上打击惊吓到对方。 “哒哒哒!”双方的长槊在空中汇聚在一起,层层叠叠地敲击。力气不敌的,长槊直接卡在里面拔不出来。在他们身下,还有许多鸡贼的军士持弩猫在盾隙之间,偷偷射对方的脚。 “健儿!”在瞭望塔上观战的圣人表情瞬间丰富,嘻嘻道:“等击溃敌军,我要重赏健儿们!” 他看的很真切。 一线击槊的军士几乎是人挤人,无法腾挪,也不敢回头,唯有抛弃一切情绪,决然向前,争取战胜敌军。有那不幸的,被十几把长槊刺穿身体,又被带到半空,被更多长槊捅杀,殷殷鲜血迸溅,不一会遗体都看不见了。 如此夺目而残酷,太考验武夫们的定力。 圣人又望了望东西两边的小山坡。 第48章 九世之仇犹可报? 龙捷军还在等。 左厢指挥使张季德却不见了,将三千骑分为三个千人队,从左、右、后三个方向袭扰敌军,逼迫敌军阵形瓦解。 刘仙缘爬上一棵枣子树,高高俯瞰整个战场。 但见英武军主守,邠贼猛攻,不计其数的枪槊对捅。各自的前排勇士一面坐在地上用身体死命支撑大盾,一面用刀狠狠斩击砍对方被卡住、难以拔出的槊杆。但效果不佳,排头武夫们的体力消耗极其剧烈,个个汗流浃背,筋疲手软,往往要四五下才砍得断。 而且还有被对方弓手点名的危险,不敢一直探出头去砍。 所以刘仙缘便看到了,双方槊手拼死前进,都意图驱使对方往后退,时不时有人被挑上天空,捅成肉泥。后排的军士则大声喊杀,给自己人助威。 有空当,就快步递补上去。 观察了一会,刘仙缘脸色沉重的从树下跳了下来。 敌军阵形还相当坚固,局势还未明朗,他们还需要再耐心等等——在敌人气力不支的时候蓄势突入,一举踹塌敌阵。 邠宁军阵。 武熊揉着太阳穴,只感觉就要昏倒了。 连吃了一个月的肉脯拌野菜,他的身体已经严重营养不良。 他看了眼不远处山坡上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骑卒,又焦急地望了望正在作战的儿郎,不禁轻轻一跺脚。他眼睛花,估计儿郎们也差不多。 以三千余人迎战上万步骑,悬殊本就巨大。已经战了快半个时辰,儿郎们在体力耗尽前还不能击破敌军,溃败只在瞬息之间啊。 武熊其实不想逆势出城野战的,但指望断粮的军士守城,他怕脑袋被人摘了当成投名状。 与其那样,还不如利用儿郎们的饥饿情绪正面一搏。 赢了,功劳有了,粮草辎重补给也有了。 输了最坏也不过放弃岐阳县北逃,反正这里早就是一座鬼蜮,不值得留恋。 只是可惜可惜太可惜。 王师没一触即溃,虽然战力也就普普通通的水平,但胜在人多势众,兵甲齐备精良,还都吃得饱饱的。 儿郎们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死了算了。 稍稍犹豫了一二,武熊招来几个军校,低声道:“输定了,若是收拢败兵回城,恐军士作乱杀了咱们。带点干粮,马上就走。” 有军校失声道:“儿郎全都不带了吗?” “带他娘。”武熊骂了一句,扶着浑浑噩噩的脑袋,应道:“战前我许诺的缴获王师粮草以自食,如今泡汤了,儿郎们岂能饶了我?” “走吧。”武熊哀叹。 “那就走吧。”军校们交换了眼神,立刻翻身上马大喝道:“迎敌!” 武熊夹了夹骡子,举刀喊道:“跟俺冲啊!” 山坡上,居高临下看到敌阵中有百余骑往后跑的刘仙缘当机立断下令进军。 左右两厢骑卒冲下山坡,沿着敌阵外围攻击起来。 邠师本就是凭着缴获粮草的一口气在苦战,早已体力不支,被不停掠过阵前的骑卒几波箭雨一射,阵脚乱了。不时有数十骑士突入邠师大阵肆虐,为大军打开缺口。 正面作战的英武军也早已气衰,看到敌军被骑卒蹂躏,松了口气。在军官的指挥下,缓缓向前推进。 “前阵追敌,百步为限!”王从训提醒了一声,随即带着亲兵参战。 “建功立业,就在当下。”侍卫亲军义从都十将曹维见此情景,也带着家族子弟和农民们跟上。 邠师大阵难以遏制的散乱了。 战斗徐徐落下帷幕,全程不到两个时辰。 温柔春风拂过。 武熊拍着骡子渐渐远去,回头看了眼车马狼藉、鲜血涂地的殷茵原野,无言。 狗皇帝趁人之危,攻袭大帅后背,杀害邠州三千好儿郎…… 岂天子所为! 九世之仇,犹可报也,走着瞧。 …… “阵斩邠州内院都知兵马使蔡德晟者,龙捷军左厢第一都——细封硕里贺!”一名骑士提起缰绳,战马一跃冲入营地,手中马槊挑着一颗血肉模糊连着筋的头颅。 阵斩兵马使,赏格三十绢,可喜可贺啊。 一群军士围了上去。 “你这党项汉子还挺厉害。” “哪个部落的?” “……” 大帐,王从训、西门元元、王绍戎、张季德、刘仙缘等将领快步而入,一齐拜道:“戎臣等幸不辱命,击破邠镇武熊部。斩首千级,俘虏近两千人。剩下的残兵窜进山丘躲藏,无法捕获。” 在人前,圣人克制着激动,坦然受了一礼,不吝赞赏道:“天赐神将,吾复何忧?” “谢陛下!”正面败敌,还是邠师这种劲旅,众将的心情简直妙不可言。 唯独西门元元。 王从训等人对圣人已产生了敬畏,对阿父而言非好事啊。待携大胜之势班师回朝,会不会有所诛呢?如果圣人继续向北,再打赢几场胜仗,中官们还控制得住圣人么。 也许该劝圣人就此归京了。 “你是王绍戎?”嘈杂间,圣人指着王从训身边一沉厚寡言的高大汉子,问道。 王绍戎显然没想到圣人记住了自己,忙起身道:“回圣人,是。” “现居何职?” “英武军左厢游奕使,掌巡营、警戒、侦知、料敌诸事。” “戎男细心敦诚,我看你做事谨慎,今天又突入贼阵救伤员,甚有爱人之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圣人表扬了一句,举起手,站在身边的中郎将杜绿衣斟满一盅酒,走过去献上,道:“圣人赐饮。” “臣、臣……”这个寡言少语的汉子不怎么会社交,天威军解散后一度打算去蜀中买块田当农民,此时被圣人施恩,有些惶恐,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感谢,表忠诚,还是…… “君臣同座,俱为一体,何须介怀,喝吧。”圣人倒是开明,帮他下了台阶。 “谢陛下。”王绍戎接过满饮。 “龙捷军左厢都指挥使——张季德,我听说你是银州人,祖父世代从夏绥镇为军。年前中使到北地买马募兵,你报的名。”圣人看向这个粗犷的汉子,道:“我闻河陇北地多出骑士,今日一见,方知无虚。你掠阵破敌,百骑杀营,率先冲开邠人军阵,功不在小。” 张季德起身拜道:“既受王任,自当忠王事。” 大丈夫,谁不想金戈铁马,若非定难军被党项人鸠占鹊巢,他受不了骚味,又如何会来京城谋前程。圣人亲眼看到他浴血拼杀,又公开赞赏他的功劳,后面归京估计有任用。也好,比起奸恶狡猾的中官,他更愿意和没那么多算计心思的人打交道。 “西门指挥使,大军开拔西向之时,可想过能以堂堂之师击破藩镇之兵?”圣人又看向坐在那胡思乱想的西门元元,问道。 “出征以来这么好多天,没睡过安心觉,不想真的打赢了一仗。”西门元元灌了口酒。 “龙捷、英武两军的战报功表,我一一看过了。”说到这,圣人话锋一转:“马全政、殷守之、细封硕里贺、陈希甄、没藏乞祺、曹聪、曹统、姜滔、曹哲……没记错的话一共是三十七人吧?这其中有武士,也有小校、十将。还有新来的土豪子弟。打得很好,我都记着。” “来。”圣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环视了在座文武一圈,道:“今日诸位勇士都在,散了宴会,处理好赏赐,都好好休息。三日后北上大震关,诛杀李逆父子。” “喏。”诸武士、列校、都虞侯、游奕使、副将、指挥等在王从训的带领下同时起身,就像提前约定好了的一样,齐声道:“谨为圣人贺!” 李晔一饮而尽。 他有点享受这种感觉了。 坐在深宫里,绝对没有像现在这样和武夫们近距离相处的机会。 坐在深宫里玩女人,确实也不如征服四方爽。 果然,从没有凭空来的威信敬畏,作为上位统治者,至少你得有敢打敢拼的样子,才会有人为你拼。其他的李晔不敢确定,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自己不来,即便是最亲信的王从训担任招讨使也不会像这些日子勤勉认真:一夜起来巡查十几次,作战时带着亲兵压后督战。 毕竟小王以前属于被督战的那一批贼胚。 而其他将领也不一定服小王。 但是圣人在这,大家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和睦与团结。 第49章 陇水东流闻哭声 岐阳县。 位处岐山东北五十里,姬人祖庙是也,文王祖父——太王亶受戎狄威逼,率族人迁居岐地,务耕织,看时宜,三代以灭玄鸟。隋唐以来,胡汉杂居于此,堪为富足安乐。 只是这十多年凤翔屡遭兵祸,尚让、李昌言、李昌符、朱玫、鹿晏弘、李茂贞、王行瑜、杨守亮、李继侃之辈厮杀不宁,这个大帅那个将军的,三天两头就在换主人。岐山不复晏然矣! 民亡窜山谷,或死刀剑,十不存一了。 在李晔的前世记忆中,真正对岐山造成灭顶之灾的是蒙古西侵。 “百二关河草不横,十年戎马暗秦京。” “岐阳西望无来信,陇水东流闻哭声!” “野蔓有情萦战骨,残阳何意照空城?” “从谁细向苍苍问,争遣蚩尤作五兵……” 铁木真在距离现在凤翔不远的清水军城病死后,嗣位的窝阔台率军横扫陕西,首屠便是岐山。至于为什么选这里,时人元好问的这一篇丧乱诗或许就是答案。 圣人进城的时候,岐阳已经空了。 邠人跑得匆忙,街道上到处是丢弃的器械、弓箭、旗帜,连伤员都没带,东一个西一个,或坐或躺,眼神空洞呆滞,宛如僵尸。 率先入城的龙捷军骑士看到,抽出匕首跑上去,也不管是死是活,抱进怀里就将头颅一下一下割了下来。 县衙外面,摆着十几台巨石舂,残碎的骨渣浆液黏在磨面。尚未制作完成的肉脯,轮廓还保持着被按在石舂上的姿势,已经烂得生蛆,虫蝇蚂蚁爬满了嘴脸肚腩。半流质的秽物在青石砖上缓缓流淌,滔天恶臭充斥在街巷的每一个角落,好似亿万头瘟猪被屠夫开膛破肚,同时打开了一千座坟墓。 伴驾的散骑常侍李导只是看了眼就呕吐不止。 他惊声尖叫不断狂笑,直到被武士一左一右匆匆架出城。 李晔看到了一副被绑在柱子上的骨架,脏兮兮的黑色长发耷拉在骷髅顶上,似乎是个女人,躯干还残存着没割完的血肉。 “徐彦若快到了吧?”圣人收回目光,交代王从训:“给他送信,到了这里组织民夫把县城清理了,防止滋生瘟疫。枉死的百姓,尽量入土为安。” “遵旨。”瞧着圣人不豫的表情,王从训试探着问道:“不进县衙了么?” 圣人神色僵硬,调转马头:“回营地吧。” 一座死城,还有什么停留的必要。 走在寂静的春日原野,李晔骑在马背上,一语不发。他知道,这就是现实,一个人无力改变什么,如今这个时代,流行的就是比别人更残忍,比别人更没底线。 当然了,别的穿越者或许可以这样想——世道就这鸟样,伤感有什么用? 但李晔不能。他有自己的原则,妇人之仁也好,多愁善感也罢。他做不到在见到男男女女以如此方式被同类同族虐杀吃掉后还自矜皇帝身份无动于衷地谈什么大丈夫功业,豪情颂叹大唐武德。 堪与这帮武人匹配者,只有石虎那样的野兽。 前世被他赞扬的皇汉主义此时就像个笑话,一下一下扇着他的脸包。素以歹毒著称的建奴看到这一幕,恐怕也会大惊失色吧。 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一刻,强烈地想要终结这个五浊恶世。他就像刚果河上开着那艘每时每刻都在漏水的大船,却期盼着发家的滑稽奥德彪。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不怨天不尤人,强者同命运的风暴抗争。 唯此而已。 歼灭盘踞在岐山的武熊部三千余人后,大军稍微休整了几天,等待供军使徐彦若赶来,一方面补充粮草,一方面移交伤残军士、战马。圣人还要继续西巡雍州,自然得做好万全准备。 景福元年四月十二日,先锋斩击使李彦真遣飞马来报,在雍县、太和关、普润一带发现大股岐军。或几百,或两三千,总数不下两万人,要么囤驻在修建在山上的陡峭军寨,要么躲在城里厮混,看样子没有领导统带,处于乱兵状态。 很显然,岐军对李茂贞父子的前途丧失了信心,不愿意再服从效力。只不过面对王行瑜以及朝廷讨伐的外部压力,没乱彻底,应该是在等待“推举”出新的节度使,或者哪个武夫跳出来自封留后,主持大局。 不过短时间内,这事是难办了。 一来李茂贞还没死,还有狗腿子在卖命,保不齐哪天就翻身了。 二则凤翔百多年的老藩镇了,衙内都虞侯、游奕使、马步总管、押牙、指挥使啥的大小牙将很多,还有派遣在外面的镇遏使、守捉使、军使、城使等等,都觉得自己够格,谁也不服谁——除非外部压力够大,那他们就会暂时放下心思,如魏博那般随便抓个人代理节度使,以领导大伙抵御外辱。 四月十四,耀武军使李嗣周来报:在漆水河以东的麟游县郊外击溃敌军千余人。 圣人相当重视这则消息,盖因这股乱军是王行瑜的兵马。 这厮早已进军大震关找李茂贞麻烦去了,如今他的兵出现在离大震关二百里外的麟游…… 没出意外的话,已经出意外了——这千余邠师估计是作难失败后,想要回邠州重新立个节度使,让王行瑜变成流浪狗。 作乱的原因都不用想。 王行瑜、李茂贞、李继侃、杨守亮在凤翔混战这么久。杨守亮因遭义子背刺,早前半个月就他娘带着大军急吼吼地跑回阆中平叛了,这是第一个退出的节度使。 至于窜夺父帅位子的李继侃,手下牙将不知何故,杀了他,也自立留后。这波乱军如今还不知道流寇到了何方,李晔出征前掌握的情况是勾结吐蕃准备反攻侵略凤翔的王行瑜。 但现在看来,这波人似乎失去了勇气——打听不到关于他们的消息。 许是领头的武夫让吐蕃人做了,余众自觉无望,就地解散了。 至此,笑到最后的王行瑜离吃下凤翔这块肥肉就只差宰了李茂贞这临门一脚,到时候提着唯一被朝廷官方认证的凤翔节度使的头颅到雍县城下遛马,岐军还敢狗叫吗。 但问题是邠人贫困啊。 打了这几个月,已经到了抢无可抢、捉人为食的地步。 而且这次全军出动,邠人是冲着财货美女来的。结果财货美女没几个,反倒饿得两眼发慌,能不找王行瑜“谈谈话”吗。可兼并岐陇的诱惑摆在那,又快成了,王某人如何肯轻易放弃呢。 大帅为了自己的野心要继续打。 小弟们不想干了。 上下离心,想必这就是军士们作乱的原因。 不过他们的运气好像不太好,不但没杀得了王行瑜,反倒在东奔邠州的路上遭遇了李嗣周的六千人,大败。 圣人很高兴,算下来干掉王行瑜快五千人了。 王行瑜拢共就两万来兵马,受此重创,加上混战杨守亮等人的损失,还能剩多少?回去邠州还镇得住武夫吗? 除非杀了李茂贞借大胜之势窃据凤翔,否则灰溜溜地退兵,让儿郎们怎么看,邻镇节度使会不会动心思?很多事一旦做出选择,就要承受风险变成现实的危机。 事到如今,王、李这两头斗虎必以一死而告终。圣人不打算干预,也没有干预的实力。岐阳这三千多邠军都是以步骑万人苦战一个多时辰才取胜。 能跟这俩走到最后的,只会更难以对付。 何况这俩加起来,两万人是有的——交手的风险太大。 军事贵在审时度势啊,宜时时自警。 四月十四傍晚时分,徐彦若终于带着随员和民夫将大量辎重运抵,供军使衙门也搬来了岐山。运来的辎重各式各样,弓箭、甲片、槊、豆子、醋饼、抹额、药材、炒米、腊肉、蜂蜜、酒等等,种类丰富,武夫们欢声如雷,一个个笑嘻嘻的。 “臣有罪,失期了。”供军使徐彦若面色疲惫,禀告道:“臣一直在奉天督运粮草,不意杜太尉突召臣回京。” “卿辛苦了,迟到几天无所谓。” 李晔笑着予以宽慰,见其风尘仆仆,估计忙活了一天也累了,于是息了问话的心思,道:“下去吃饭吧,好好休息一晚,后续还仰仗卿为我供军呢。” “谢陛下。” 是了,很多新鲜食物是杜让能临时把徐彦若叫回长安领取的。 真是难为老头了,为了圣人顺利统兵费尽心思。 是夜。 李晔算了一下手下的兵马。 英武军左右两厢一共是十个都,五千人,战亡四百余,伤员七百多人。 龙捷军左右两厢各三都,六千骑士阵亡了一百余骑,战马伤得较多,快六百匹了。好在披甲率高,绝大部分是被伤了腿。 不算伤员,可作战力量差不多八千人。 加上俘虏的两千三百多邠军,倒是还反超了原本的兵力,但这部分人李晔不太敢用。 虽然有奶则娘是时代旋律,也有黑云长剑都、银枪效节都这种脱胎于乱军的贼胚投降之后立即被节度使原封不动引为亲军的案例,但他自问,不是杨行密、李存勖那种能镇得住杀材们的超级杀材。 而且,这些邠人的习气极其恶劣,特别是当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起如何快速洗城、怎么在有限时间内抄略到更多财货美女的所谓“快活事”之时,看守的军士便不由自主地搭话,询问怎么干的。 这种蠢蠢欲动的势头很危险,若不是粮草充足赏赐到位,李晔怀疑王从训、刘仙缘等将领会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力,英武军、龙捷军也会走上杀害将帅、哗变邀赏、荼毒百姓的桀骜之路。 必须防患于未然! 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军士远离这些暴兵,不允许看守军士与之交谈。至于后面怎么处理,等班师回朝再想办法。他不需要随时会噬主的狂犬,这种怪物即便再勇猛,要之何用? 四月十六,大军拆除营地,离开岐山。游奕使王绍戎带着所部斥候先行,然后是龙捷军左右厢骑卒大队,沿途扫荡敌情。英武军押着俘虏走在最后,兼职保护辎重车马队。全军万余步骑,军令威然,气势汹汹,直朝五十里外的雍县而去。 圣人自统中郎将杜绿衣、裴浐、陈权等宫禁宿卫五百人居中。 车辚辚,马萧萧,锦衣瑟瑟。 因李彦真告知了雍县一带有大股岐军,圣人非常谨慎。队伍时走时停,斥候返回一波,更新了情报,方才继续前进。平时放在大车上运输的战具,军士们这次也是自己携带。 虽然有人侦查敌情,但大伙还是觉得兵甲随身更靠谱。 扛着四五米的大枪走路,的确汗流浃背,却总比被敌军突袭丢了命好。 好在王从训那厮害怕圣人出事,速度放得很缓,时不时拍着马经过大伙身边,喝令慢走。又每半个时辰给一炷香,进食喝水歇气。 兵法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军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李晔坐在铁甲车里,瞌睡都不敢打。万余大军,车马绵延几里路,要是被敌人突袭,极其容易溃败。 依稀记得西晋东海王司马越“班尸回国”的路上遭到石勒突袭。 仓促间,器械不齐,指挥僵硬,体力不支,阵列不成,十余万人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不过从王绍戎的报告来看,岐军压根不打算出来碰一碰。斥候搜了十几里,龙捷军骑卒也散得相当远,未曾发现岐军的侦骑踪迹。 十八,龟速行军,一天二十里都走不到的大军抵达雍县城池东南近郊。 龙捷军大肆逞凶,在城下来回驰骋,冲楼上岐军吹口哨,各种辱骂,挑衅岐军出战。 雍县的历史相当悠久。 秦德公都于此,至嬴渠梁徙于栎阳。西汉改中地郡,寻属内史。东汉建安年置汉安郡领之,曹魏改扶风郡,隋改岐州,天宝中复称扶风郡。肃宗督师至此,赐名凤翔,治于雍。妥妥的千年古城了,除了被诸葛亮北伐惊吓过几次,没遭过兵火。 中唐以后又多次加固以御吐蕃,着实坚城。 李晔站在车前,远远观察着雍城,问道:“欲下此城,须用时多久?” “很难。”王从训面露难色,解释道:“聚啸雍城的各路岐军加起来,估计不下两万人,算上百姓军士家属,怕是有四五万。” 张季德也说道:“而且城中粮食充足,王行瑜两度攻打,想要夺粮,死了千人,不克。” “护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倒是斗志十足。”圣人笑一声,又道:“若将来攻取,须用兵几何?” “很难。”王从训又摇了摇头,隐晦劝道:“如果是臣,绝不会攻打,苦战之下容易兵变。” “至少五万大军!” 一名英气军校看了王从训一眼,接过话茬嘻嘻笑道:“筑土围城,灌水淹城,纵火焚城,地道掘城,抛石砸城,办法太多了,何必堆人命?” “哦?”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名小校,按下旁边的王从训,笑问道:“若我用你为招讨使,给你五万人,你怎么打?” “天下坚城莫过晋阳,与之匹敌者只有我们夏州的统万城。”小校并不怯场,冲圣人行了一礼,骄傲道:“俺听宗族长辈说,赫连勃勃筑统万城,锥入一寸则杀一人,雍城还能比它坚固吗?” “圣人要是给俺五万人,让俺攻打。” “如在八月用兵,可在城四面堆筑高坡,然后挖大池,趁着雨季蓄水,伺机倒灌。若隆冬开战,则可利用北风,在城外堆积树木,顺风时纵火焚城。如此往复几次,城墙就会塌。同时,可派人掘地道,如有瘟疫传播,还可朝城内投掷病尸。”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再尽遣大军昼夜蚁附而攻,试问岐贼撑得住几天?” “懂得还不少。”圣人听完表扬了一句,避而不答复问道:“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小校享受着众人的议论,低头道:“龙捷军左厢第三都列校——没藏乞祺。” 圣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忆道:“那日在邠军阵中横冲直撞,大喊武熊受死的人就是你吧?” 小校讶然,连忙拜倒应道:“正是小人!” “我看过张指挥使为你写的陈功状。”圣人眯着眼睛打量他,突然重重一拍没藏乞祺的肩膀:“好个党项汉子!没藏氏,属横山平夏部的么。” 没藏乞祺更惊喜了,没想到圣人连这个都晓得,一点头:“是!” 这倒不是李晔博学什么的,实在是后世的东亚小霸王西夏太出名了。北击契丹,西取河湟,东败范仲淹、韩琦,南抵关中。而中后期的后族专权,李晔记得其中就有一个荒淫好色的没藏氏女。 没想到这小子也是这个部落的。 “可以,有勇有谋。”圣人现在的心情是既喜且忧。 连山里的党项人都觉得攻雍城须五万人,还得配合多种办法,还能打吗? 还等熬一熬这帮岐贼,让他们自相残杀一阵,只要李茂贞翻不起浪头,他倒也不着急。 接下来的几日,大军轮番在城下挑战,同时频繁射书劝降。 岐军虽然群龙无首,在这件事上却出奇的一致——投降就意味着身家性命全交到别人手里,圣人不一定问罪,外面的兵进来了,大伙的财货妻女还能安全吗? 至于出战。 天子是来讨伐节度使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要是李茂贞在城里,杀了他送给天子谢罪就是。 双方就这样诡异地对峙了几天。 景福元年四月二十,圣人始终没等到岐人出城。掂量了一下实力,他也不打算继续北上深入陇州、大震关一线冒险了,于是下令班师。 二十一日拂晓,大军拆毁营地,无功而返。 来的时候杀气腾腾,走的时候还是趾高气扬的样子。 其实挺好,说明没在岐人手里吃亏,相反还使得桀骜的蟊贼们不敢出来交战。 气势上已经胜了一头。 至于王行瑜和李茂贞的决斗,不关圣人的事了。反正他此行已经赚到了一定的威望,还有两次野战歼灭近五千邠军的“赫赫”武功,在军中建立了初步的影响力。 回到长安,朝臣们应该考虑换个对象舔了。中官再想调教控制他,也得想想更多手段。要么让皇帝不明不白驾崩,要么从此夹起尾巴小心做人。 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打算,圣人已经决定先下手为强了。 攘外必先安内。 第50章 壮士十年归 景福元年四月二十三,红日高照,英武军大队步兵主力已过漆水河。 王从训先走的,他押送着两千邠人俘虏取道岐山东返。 供军使徐彦若在这督运后勤,汇集在此的粮草、民夫、财货数量庞大,既要班师,不能不分兵保护,以免哪里突然杀出一群饿昏头的乱军。 上宸军也于二十四日返回了。 先锋斩击使李彦真领着两千马步军沿漆水河太和关一段扫荡,搂了不少猖狂的土匪,顺手杀了数十头大虫——长期兵乱导致这一片虎患恶化,许多村庄在百姓逃空后,被大虫群占据。 大军过路,甚至还有老虎蹲在山坡上远远观察,惹得李彦真大怒,派遣刀斧手上山围捕。 圣人没空管他们。 撤军雍县后,圣人领龙捷骑士5500人、侍卫亲军义从都1123人、卫尉480人会师李嗣周部耀武军6341人,之后折道西南,向凤翔另一重镇——虢城轻装挺进。 虢城离陈仓非常近,素来是凤翔门户屏障,后世朱温入关中与李茂贞争夺天子控制权,便在此大战。圣人来这的动机也很单纯——在岐人面前多露脸,刷刷存在感。 另外则是虢城只有岐镇牙将李继密带着千余衙军驻守。 他也是李茂贞诸假子之一,李茂贞从麻城逃出来后广召旧部讨伐继侃逆子,他对父帅未来持沮丧态度,就没去。 如今的凤翔,真节度李茂贞被朝廷削了职位,篡位留后李继侃为部下所杀,牙将韩行恭自称留后,企图号令诸军,却不能服众,而且这厮很久没消息了,生死不知。 各路军头自行其是。 李继密躲在虢城好几个月了,恐惧不可终日。担心父帅翻身,找他问罪。又怕王行瑜来攻,杀他泄愤。但相比之下他更畏兵变。不信任的兵马都被他找借口陆续赶出了城,虢县内就留下了千余衙军——大多数是当年跟李茂贞一起来关中防秋的成德军士。 圣人亲征凤翔的风声传来后,李继密更是害怕得要死,每夜换一个隐秘旮旯睡觉。 义兄李继侃前车之鉴,敢不鉴乎。 四月二十五日,圣人率龙捷军、耀武军、侍卫亲军义从都等万余人抵达。李继密在城外筑了几座寨子,用以屯驻外军,各有兵几十、几百不等。 看到有大军来,不等看清楚是谁,这些寨子就鼓噪求降。修在城东悬崖上的马盘寨由于第一个看到敌军,率先开马盘寨门。衙内马军十将桑行实、田智容等人急趋下山,大喊“吾该死”。 一百马军、三百州兵亦解下甲胄,呈纵队奔跑至龙捷军阵前乖乖缴械列队。 “戎男敏识时务,无罪。”圣人这话声音不小,诸将不禁哄笑,侍卫亲军义从都——都虞侯曹哲拔刀大喝:“此辈贼子,反复无常,乃贰三人,请为圣人斩之!” 李晔不禁看了眼这个土豪子弟——很好,有几分心思。 “圣人!”桑行实、田智容闻言大惧,急呼陛下。身躯随即呈大字形完全伏趴在泥泞上,只高高撅起屁股。 “哈哈哈!”众人彻底爆笑,不可一世的岐人就这? 在长安城下飞鹰遛马的气势到哪去了? “李继密呢?”圣人挥手打断嘲讽,询问桑行实。 “禀陛下,那贼子畏惧天威,在城里躲着。罪臣请为陛下驱使,攻虢城。”桑行实气愤答道。 “城外还有几座军寨?”圣人又问道。 田智容抢先答道:“还有褒功、黑水、箱子、菩萨、武侯、小水沟六座军寨,合马盘寨,有兵一千三百余人。都是支州镇兵,对朝廷忠心耿耿,却被李茂贞拽上不归路。” “去招降吧。”圣人想了想,不容置疑道:“愿为民者听其自便。余者并为一都,你和桑行实任正副都指挥使,改日随我去长安。” 这……两人不约而同地犹豫了。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去了京城从此看皇帝脸色过日子,身不由己啊。 见两人没反应,已看出其是什么货色的圣人拍打着他俩低垂的脑袋:“听到了么?” 桑行实吃痛,瞧着围观军校目露凶光,果断道:“小、小臣遵旨。” “俺也是!”田智容悚然叩首。 “滚吧!”见圣人越过两人观察起死寂的虢城,刘仙缘骂了声。 两人连滚带爬狼狈离开,跑去招降剩下的几座军寨。 圣人看了一会,城头却毫无声息。李继密竟然连露面的勇气都无,胆小到这个地步,简直就是土拨鼠。 “叫李继密出城。”看了眼人群中的没藏乞祺,圣人指定道。 “喏!” 小校没藏乞祺从散骑常侍李导手中接过告书插在箭头上,然后招来十几个同部落的骑士冲到城下百步内,朝着楼上射书,同时喊道:“圣人吊民伐罪,不涉无辜。王者六师,不杀小人。今勒兵而来,但诏镇将李继密出迎,如不从,打破虢城,鸡犬不留!” “打破虢城,鸡犬不留!”万余步骑凌乱地附和大叫。 城楼上的李继密只觉脑瓜嗡嗡,他本来打算献上一些粮食、财货、武器,满足昏君淫欲,以求平安。结果城外田、桑两个十将望风而降,还厚颜无耻劝降其他六座军寨。 撅着屁股趴在圣人脚下的样子令人作呕…… “都头,第二箭了!”有牙军走上来,捉住他的胳膊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射完第三箭再不吭声,圣人就要攻城了。如今虢城仅有我等一千一百余将士,何得守!” 哐啷一声,又有武夫抽刀一亮,阴森森道:“切莫自误误人。” “干甚么?”李继密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翻了个白眼,幽怨道:“我又没说不降。呼之即来,让朝廷小瞧了俺们,还想卖个好价钱吗。” 等到第三书射完,虢城箭落而门开。 李继密换上一身白衣素服,携衙内诸将及幕府随员三十余正跪在门下。 1174名牙军呈七列纵队跑步而出。 武夫们卸下兜鍪重甲放在脚边,随后一个一个走出,将刀、弓、槊等武器分类整齐摆放好。 “整理队伍。”军官们喊道。 军士们左看右看对齐,前后保持着一尺间距,随后面向王师低下头。 圣人笑了。 真是训练有素啊。 “韩建、王行瑜、李茂贞称兵犯阙,盗我军政,迫散百姓。”圣人也不着急进城,反而策马来到李继密等人面前,说道:“九世之仇,犹可报也,所以我修兵甲,治财政,讨三贼臣。已戮韩建三族,悬首国门,日前再败行瑜部众五千人。今问罪岐镇,踏破贼门,必有所诛。” “圣人!” 李继密砰砰磕头,哭嚎道:“继密无罪,勒马长安,胁迫乘舆,皆逆贼李茂贞、李继鹏、李继侃及幕府、衙军所为。请移兵问大震关,斩李茂贞,继密愿束身入朝。” “是吗?”圣人明摆着不相信,一双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继密心里发毛,感受周围密密麻麻的目光,坚定道:“确实是这样!” 终于,圣人手拍着马背,哈哈笑道:“你既是李逆假子,在镇内位高权重,那想必清楚是哪些人策划了年前的犯阙吧?” 好毒的心术!李继密已猜到圣人想干什么。 这是要大伙自相残杀,瓦解这一千余人的凝聚意志…… 果然,圣人一挥手:“去吧!把贼人甄别抓出来,由你亲自监斩,能不能行?” “能。”李继密心如死灰,颤声答道。 这一波杀下去,众人离心离德,被带去长安还想聚在一起做点什么吗。包括自己在内,都别想回凤翔了,只能跟着圣人一条道走到黑…… 没办法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李继密一狠心,站起来往回走,与诸衙将、幕府随员开始商量。龙捷军的骑士们坐在马上,骚动不已,盯着他们,仿佛随时会冲杀上来。 可这样的死亡名单怎么讨论得出来呢。 “我去死?”一衙将不可置信,伸手就要拔刀自卫。 噗! 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对不住了康……衙内,去见阎罗王!” 乱刀挥舞,这人被剁成了一滩稀碎肉泥。 其他幕府随员、牙将神色惊惶。 有人冲圣人下跪告饶,有人转身想要逃走。不意军中有人暴起,一头将其撞倒,喝道:“你们不死,要谁去死?难道我们这些卑微匹夫去死吗!” 龙捷军骑卒纷纷拍马上前弹压,没藏乞祺安抚道:“毋动,动则射杀。” “去见阎罗王!”一名牙军啐出一口痰来,捡起刀冲向李继密等人。 将校们赤手空拳与之搏斗,幕府文职四处奔跑,他们的喉咙发出刺耳的尖号,他们的脸上写满惊恐,只是……有用?没过多久,七十余名军将、文职就被狂躁的军士们打跪在地上。 李继密痛苦地紧紧闭上眼睛,无力一挥手。 “斩!”军士们手起刀落,顿时流血成溪,个个头颅飞天。 “当日岐人数万大军威逼光化门,难道就只有这几十个人造反吗。”圣人质问道。岐军在楼下朝他射箭,叫嚣着要抢了皇帝妃嫔的嬉笑嘴脸,他可是永生难忘。 “圣人……”李继密拜倒在地,哭喊道:“将士们奉命行事,无罪啊。” “十户之家,必有忠信。一火之军,必有歹徒。”圣人面不改色。 这番话简直就像炸雷在李继密耳边轰鸣。 但圣人显然还要让他继续难受,口吻平静却语出惊人:“去吧,与军士们商量,一火兵十个人里,找出那个奸贼斩了,清除害群之马。” “遵命……”李继密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 千余降军迅速同室操戈,112名武夫们陆续被推出队伍。 “斩。”李继密表情木然地下令。 此番不战而降,也不知道选择是否正确,圣人的手段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既在军中立了威,自己的部众也乱了,以后军士们只会互相仇恨猜忌,圣人想整编拿捏也是易如反掌。 最可恨的是,承受武夫们怒火的是自己,以后去了长安日子怎么过? 愁楚间,圣人撂下话来:“去沙苑监养马。” 至于虢县这座孤城,他不打算布防——大敌防不了,小敌不用防。现在他还无力控制这一带,至于田智容、桑行实、李继密等军将还剩下的2600降兵,得立即整编。 另外,侍卫亲军义从都十将也就是那个乾县豪族曹维的部众太弱小,两百家族子弟固然能一定军事素养,收进来的七百多农民就是纯农民了。除了强健,完全不懂行军打仗,也急需调整。 略一思索,李晔做出初步安排。 “我欲置从直军一部,兵额暂定四千人。龙捷军左右厢各抽三百骑士,英武军左右厢各抽两百步兵,这就是步、骑1000人。投降的900岐镇牙军、1700支州镇兵尽数纳入该都。耀武军、卫尉再各出200人补充。如此,编成从直军步、骑4000人。” “曹维?”圣人叫道。 “小臣在。” “侍卫亲军义从都出五十名勇士,都要你的家族子弟,充为队、火军官。”圣人吩咐道。这些弓马娴熟、军事素养优秀的将门子弟不可不用,二则他现在缺人。 至于中层军官,李晔也早就想好了。 “英武军牙将殷守之任从直军左厢都指挥使,龙捷军列校没藏乞祺为副都指挥使。羽林中郎将陈权任右厢都指挥,虎贲中郎将裴浐副之。陈希甄任都虞侯,细封硕里贺任游奕使。” 都是之前立过功的军校,或者跟在身边的卫尉,他的印象还不错。 这样做虽然潦草,但暂时没其他办法,慢慢观察吧。合适就当下去,尸位素餐就撤了。反正以后还要打仗,会有越来越多合适的好苗子涌现。 “敬受命。”殷守之等四人出列大声应道。 由于小王不在身边,缺乏安全感的圣人没在虢城多做停留。二十六、二十七两天,他在虢城转了转,召见了十余家小地主。聊了些日常,给跑来见识圣人的老百姓赐予了若干财货、粮食、盐——跟圣人有饭吃,跟李茂贞那些贼人混,饿死吧。 二十八日,圣人东渡漆水河,还长安。诏散骑常侍韩射写下告示,张榜宣布胜利。 因正是春耕,一路严禁军士窜集镇,践踏农田。言既出,威令赫然,无敢犯者。山中民得知岐、邠之贼受创,载歌载舞,竞先回家。百姓见村落无抄暴之患,心悦之,复故业。 接近一月的西巡至此圆满结束,疲惫的圣人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长安。太宗保佑,没出高粱河、土木堡那样的事故。太尉杜让能、门下刘崇望、尚书李溪率文武百僚出城十里迎接,群臣称贺。 最让圣人惊喜的是西川的消息。 太尉在路上告诉他,蜀中掀起了新一轮乱斗。 得不到朝廷认证的王建恼怒之下出动大军侵略各州,试图武统三川,引起了各地强烈反弹——龙剑军杨守贞、兴元军杨守亮、绵州刺史杨守厚、威戎军杨晟、武定军杨守忠、感义军满存决定联起手来对付他。 东川节度使顾彦晖去年被王建暗算,差点丢命,见状也与外宅郎合流,扬言攻陷成都府,活捉贼王八。加入阵营的还有畏惧王建统一巴蜀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金、商、均州都防御使冯行袭。 峡夔安抚制置观察使严斐更是喜不自胜。 他是韦昭度入蜀时任命的助手,如今韦昭度罢相,朝廷没召他回去,他也磨刀霍霍准备有所作为。 嘉州刺史(四川乐山市)余子复也在王建眼皮底下打出“反旗”。 八节度两刺史,同拒成都。 可以预见,王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难过。 第51章 大驾卤部 卯月终焉,雨真的很多。 车驾沿灞水南岸,自金光门入城时,蒙蒙银丝无声撒落,宛如缥缈的白纱。房顶上,城楼上,街道上,滴答不断。朱紫群臣、黑白吏民、绯红武士站在雨幕中,漉漉水珠迷离了视线。 “彻!”兀的,一队剽悍骑士飞踏积水,驰入金光门。 大群铁甲步兵奔跑在其后,于街市两边顺位肃立,驱赶围观百姓,头戴抹额的武士冲入临中轴道的雕栏、望楼、佛塔等建筑,占领各个制高点。一位半醉士子探出头,正要看看发生了何事,可待他余光瞥到象征着天子征伐诛杀的九面纯白矩形旗后,立刻紧闭嘴巴。 哒哒哒。 淅沥沥地雨声中由远及近传来音乐。 一队头顶黑纱毡帽、腰缠白缎带的太常寺乐师自雨雾内缓缓映入眼帘,他们携带琵琶、羌笛、羯鼓、筝、箜篌各式乐器,红白蓝鲜衣华服交相辉映,男男女女,妆容尊贵美丽,一路鼓吹。 其后,骑卒勒住缰绳徐徐跟进。 除前两排手持队旗引导的武夫之外,余者皆竖提马槊,红黑槊锋在雨水冲刷下寒光凛冽,让几个敢于抬头窥视的浮浪少年心中害怕,匆匆深埋下脑袋。 太尉杜让能、门下刘崇望、尚书李溪坐在白马上,文武百僚千余朝官手持象笏,肃穆跟随。 很快,“大驾卤部”出现。 人皆鹅黄素纱的女御宫官端着手儿,中官们握漆棒,挎仪刀。簇拥将士皆束红带,下护面甲。太仆、光禄寺的官员驾驶着数十辆铜车驶入中轴。万余步骑官民前后相随,人马从灞上到金光楼,十里相属,拥着一驾白色革辂入城。 革辂车身洁白,青色华盖三层,里黄绣饰,上设方镜,观察四周。车辕前挎马的横木上挂十二銮,发出刺耳铃声。车子左插十二旒旗仗,图卧虎。车右插戟仗,长四尺,广三尺,旗首绣画飞龙,头衔结绶緌带,张牙舞爪。 六匹喷着鼻息的膘肥白马拉动大驾卤部,奉车都尉王宾、王轨、王谌掌缰绳,他们是圣人生母王美人的侄子,是圣人的表兄弟,不可谓不亲近。 珠帘之后,已然卸甲换上黑红冕服的圣人寡言少语,表情木然地倚坐在黄垫上。 看到大驾卤部从面前路过,民众对着珠帘后的模糊身影山呼海啸。 “万岁,万岁,万岁!” “吾可取而代之……” “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而鞭笞天下,难怪世人都想逐鹿。” 圣人本来不欲搞这么盛大的阵势。 谁料甫一抵达畿内,朝廷便已制定好了凯旋礼仪—三公率百官至灞上郊外称贺,树天子杀伐大白九旗,乘革辂武车,以大驾卤部规格入城,昭示武功,威震臣民。 李晔自己可以不苛求,但朝堂诸公急需这么一场有实有表的仪式振奋人心。 人心向背就是大势,朝廷要籍此告诉国人——天子依然神圣、不可冒犯、生来就有种,以遏制日益丧乱的风气,好教宵小按耐腌臜心思,喊出什么兵强马壮者为之的胡话来。 势不可拒,圣人只得由着他们折腾。 不过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上次出去巡视,百姓看到圣人并无多少反馈,这次携大胜之威归来,摆开排场,百姓的情绪又在刻意的引导下被挑拨了起来,故而人流追着大驾卤部疯狂呼喊,出征的武士们也是神色倨傲,得意洋洋。这种被朱紫贵人、庶民百姓称赞、祝贺的感觉太美妙,令他们上瘾。被升斗小民敬仰、羡慕的表情包围,让人身心愉悦。 大丈夫当如是。 “赏你了!”豪情涌上心头,一名骑士趾高气扬地朝街边一驼背老妪扔出半袋铜钱。 除了被押在队伍末尾的四千多岐、邠俘虏——似乎受到了惊吓,一个个全然不见往日的嚣张桀骜,神色木讷,眼神呆滞,低着脑袋在雨中默默行走。 老百姓得知这些被戴上足链的俘虏就是年前在长安城外奸淫杀掠的岐、邠叛军时,都捡起石块、瓦片狠狠打砸,然后追着武夫们愤怒痛骂,发出最怨毒的诅咒。 岐、邠军人不得不低垂下脑袋,试图避免被口水吐到脸上。 最终,闻讯赶来的长安仕民越来越多,大有砍断切开剁碎喝血吃肉的架势。押送俘虏的英武军一看情况不对劲,抄起刀背照着军人们当头打下,让他们跑起来,以免局势失控,被老百姓冲破人墙,活活打死。 半个时辰可以走完的中轴道整整走了一个时辰,四千岐、邠军人所遭受羞辱可谓是前所未有。 直到进入永嘉里的营地,李继密松了口气,吐出了一团带血的浓痰,正飙在一名牙将脸上。 “你们这些贼胚,若不是跟着李茂贞那厮跑来长安寻衅,岂有今日之祸!” 这等责骂,牙军们已经互相指责了一路。那心如死灰的牙将本不想吭声,可这口浓痰激怒了他,面红耳赤骂道:“你这河北狗奴,天生反户,还有脸怪别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牙将污秽不堪的脸上顿时多了五个指拇印,随之而来的是杀猪场的惨嚎。旁边小校提起鞭子照着他的头乱抽一气,其他军士也对着俘虏们又踢又打。王师一路上可没少拿打他们,俘虏们晓得厉害,哀号求饶之余,悻悻地停了分锅大会。 “进去蹲着。”英武军执行圣人旨意,将他们关进了单独隔出来的小黑屋,两人一间。 小黑屋再差也比淋雨强,武夫们有种莫名的如释重负。只是这一路上遭遇的毒打和入长安的唾弃实是平生未有的羞辱。有人嘤嘤嘤地抽泣,他们的哭声立即招来了一片嘲笑:“关就关,死则死,像个娘们一样……” 武夫们泪眼朦胧,不理会冷言,如今已是一无所有,连哭一哭都不行吗?不过,听到有人被揪出来打得惨叫震天,惊弓之鸟的他们立即收住了哭声,宛如被主人收拾一通后的狗,蜷缩在角落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大驾卤部行至丹凤门,圣人一个箭步从革辂武车上跳了下来。在王从训、刘仙缘、张季德、曹维、没藏乞祺、裴浐、陈权、王绍戎等军校的簇拥下,与文武百僚贯入甬道。 三省主副官走来走去,取来一份份公文,供圣人过目。女御、近侍挤进人群,汇报三宫诸殿秘情。 “我离宫的这大半月,朝中可有事?”圣人翻看着文疏,问道。 “宣武进奏院再上朱全忠表章,请移时溥它镇。感化军进奏院亦上时司空表章,告全忠谋不轨。已下诏,和解汴、徐两镇。兖、郓、晋出兵救徐州,请讨全忠。” “全忠奏贬河阳节度使赵克裕,请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之,诏未许而汴人已据三城。” “成德、幽州军合兵十四万大举攻李克用,下诏和解,燕、赵不受令。” “孙儒横扫宣歙,杨行密遣甘露镇使陈可言携财货赴汴州告急,汴人纳财不应,行密大怒,表奏请削全忠官职。” “襄阳节度使赵德諲薨,子匡凝代之。” “……” 汇报完关东诸军事,中书侍郎郑延昌收起公文,拱手退后。 形势堪忧啊。 朱全忠攻城略地,打得徐州时溥节节败退,又强行兼并了河阳三城,这让其他人坐不住了,兖、郓两镇包括远在太原的鸦王,纷纷派出大军增援。而鸦王的亲家——义武镇节度使王处存因与他联姻的缘故,被开除“河北籍”,遭到河朔诸镇十余万联军兴师问罪。 孤家寡人李克用就这一个盟友,调兵襄助时溥抵挡朱全忠之际,不得不亲率主力驰援,跟个救火员似的。 “方今天下,让我心舒者,唯有蜀中了。”圣人有些庆幸。 若不是吸取历史上与杨复恭开战的重大教训,避免了外宅郎与朝廷的战争,又对王建两度请授名分不予理睬,哪有现在八节度、两刺史共讨王建的屠牛盛宴。人心不附,州县分庭抗礼,王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一口想吃个胖子,还当他是原来那个昭宗呢。 “宫中如何?”放下这件心事,圣人转而问起赵氏。 面对李晔的询问,赵氏颇为拘谨地低下头,她感觉圣人性情“有变”。失去了之前的平易近人,也不似从前那样爱笑、习惯性叹气。转而变得严肃冷淡,多了一种不可靠近的朦胧距离。 群臣不敢轻之,她也有点惶恐。 快速组织了一番措辞,赵氏拱手回答道:“宫中有事。掖庭令检视妃嫔,陈美人已受孕四月,淑妃委派三名女医官至殿起居侍从。” 陈美人怀孕了?圣人一惊,连忙默算了下第一次睡觉的时间——呼,就是年初,对得上…… 当爹了要! 之前那些孩子他始终亲近不起来,许是因为不是自己播的种,故而下意识抗拒当前身的接盘侠。虽然陈美人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但再三反省,还是得遏制这种观念,盖因既承权位,就得对家人负责。 想到这,他吩咐道:“去把将陈美人接到蓬莱殿,与我同住同食。” 赵氏面露难色。 这让其他妃嫔怎么想,发妻何氏又会产生怎样的苦楚与嫉妒?不患寡而患不均呢。而且,陈美人来了,圣人还会像以前那样宠信自己吗?她很不情愿与那个狐狸精共侍圣人左右。可人多,她又不好直说,只能隐晦道:“未有先例,恐乱规矩,坏了礼法。” 圣人却跟没听见一样:“立刻马上去接,我今天就要在蓬莱殿见到她。” “遵旨。”赵氏失魂落魄的走了。 “启禀大家。”刘子劈又幽幽靠到圣人耳边,低声道:“军容为大家求取李司徒女一事有进展了,河东进奏官薛志勤半月前自太原返京,言李司徒女已在路上。” 这么快?鸦王饥渴得很啊。 不过也能理解,老丈人四面全是实力雄厚的强藩,而且被他惹了个遍,没见幽、赵两镇已经发兵十万对他动手了吗?外交关系恶劣到这个地步,除了长安,老丈人也找不到盟友。西门重遂抛出橄榄枝,老丈人一把攥住也就不奇怪了。 “李司徒遣牙将存贞率沙陀军千人送女。” “四天前李存贞飞马来奏,称车队已渡过黄河进入同州,将取道华阴入京,军容已派兵至郑县迎候司徒女。” 好。 圣人开始期待与那位沙陀姑娘的婚后生活了——希望胡姬的滋味不错。 “还有一事。”刘子劈犹豫了稍稍,以只有主仆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尚书李溪以同姓不可通婚,司徒家族又系郑支,谏不宜。军容怒,言太宗夺弟媳,玄宗淫儿妻,德宗杀太子妃,何谓礼法?吾今以太原女联圣人,效秦楚、周齐之婚,何谓不可?尚书惭,窘去。” 老猪倌可真是个举例子的高手呢! 李晔一阵害臊:“继续说。” “后面,礼部又有大臣试图劝说军容回心转意,被军容拿下,按在陛前杖打。” 李晔听了甚是无语,这些大臣看不清形势,且不说这世道礼崩乐坏已久,脏唐脏到家奴万口传,有什么争的?一个女人能换来盟友关系建立,值了。 至于礼法,现在就没甚礼法可言——皇帝被家奴提笼遛鸟,宰相看到中官行礼,节度使指着鼻子大骂圣人不识好歹…… 哪一样是合礼合法的,更谓礼法何。 抓紧把朋友变得多多的是正道啊——安全足而知礼节。 行吧。 不管沙陀姑娘是疤是麻,有无狐臭,圣人都做好恩爱的准备了。朱全忠那厮横扫中原,短短几个月又连败兖、郓、徐、晋数镇之兵,揍得茅坑里的石头——魏博神志不清。 留给他经营的时间不多了。 行至紫宸殿,见群臣被淋得瑟瑟发抖,圣人提议道:“就明日再受朝贺,我也休息一下。” “臣有些话与陛下独说。”杜让能看了眼圣人拉扯道。 “太尉操持朝堂,今日又步行迎驾,风雨之苦,勿得辛劳。”圣人勉慰一句。 他原意与之私聊一下屯田的事,不过想想西巡还有诸多心得要总结笔录,于是表现得甚自然,挥了挥手:“明日,明日受了朝贺,我与公等到延英殿商榷国是,正好也有不少疑惑亟待咨询。” 杜让能宛如一尊雕像,忽然抬起大手。 圣人见状,伸手与其紧紧握住。袖袍遮掩下,一张粗糙的纸卷被塞到圣人掌心。 “臣告退。” 李晔左右细细扫了一圈,但见王从训等人全副武装,将自己团团围住。说来贱得慌,当武夫们站满皇宫后,以前时时刻刻伴被窥视、观察、偷看的那种毛骨悚然感消失得干干净净。 耸了耸肩,圣人方才缓缓打开纸条迅速瞄了一眼:“中官谋盗权力,或有变。” “今晚我去永嘉里的军营睡。”他握拳说道。 “怎么?”王从训下意识打量起雨幕下倍显阴森的宫室。 李晔沉默不语。 干什么?当然是陈兵固守以自卫。 老猪倌还在忙活给他娶妻,而且双方的关系已有相当程度的缓和,没有下手的动机。但想控制皇帝的人可止他,想掀翻西门重遂的中官也不少。比如宣徽使景务修,比如内庄宅使韩全诲,比如刘季述、王仲先、骆全瓘……后世昭宗就是被这些人当成奇货抢来抢去。 主仆矛盾不是圣人与西门重遂一人,而是北司这个全体及其盘根错节的外镇监军、节度使、刺史和他们牢牢掌握的相当数量的军队与财政。 如今圣人在这个角力的过程中占据上风,他们就会涌出强烈的危机感。 深吸一口气,李晔再次提醒自己——中官自相残杀,但在操纵皇帝这件事上高度一致。 他绝不会给恶奴们半点机会。 正好去永嘉里的英武军营地料理下俘虏余事。 在李晔看来,投降的岐人正是急需革命镇压改造的恶霸——一天给一顿饭,饿个半死不活,想多吃就劳动——围着校场鸭子跳、跑步,不跑就吊起来抽。不是桀骜不驯么,他有的是“酷刑”整治这些武夫的凶性。如果各种办法都无效,他们还想活着吗! 而吃肉的那两千邠人…… 妈的,这种恶畜还需要当成人来看? 这两千武夫是这个世道最典型、最狡猾恶毒、最凶残的罪犯!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条或多条人命,双手滚满鲜血,是真正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 从当日交战杀掉的那些家伙身上就可以一眼断定出他们的资质——一个个都是工作经验丰富的专家,调教起来非常困难。 如果整编,潜移默化之下不知道要把军队荼毒成什么样。 弄得不好没两天小王的脑袋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但若是遣散,这些人一旦自由,谁认为他们会卸甲归田乖乖种地?不想当兵可以杀将跑路,不想吃肉可以从岐阳离开,但他们忍饥挨饿也要待在军中抱团,只能说指望东山再起的念头很坚定。 “萧冯,去太极宫工部官署调集匠人二百,携带锥针、烙铁、小刀、墨水。”圣人叫来近侍萧冯交代道。 说完带着诸将扬长而去。 他现在想抽烟,因为他心里滋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恶念——似乎杀人上瘾了。虢城被他借刀弄死的人超过一百,但说实话,不觉丝毫不适,反而有种爽快,一种决定生死的快感。 是小王被传染了? 还是说我也有当武夫的潜力? 压制下敏感情绪,他发现自己的意图还是想屠杀这2000邠人。 活埋、火刑、乱箭、吊死、水淹……一瞬间无师自通领悟了各种手法。 这片刻心理活动让他心惊肉跳。 想了半天,圣人决定跟行业先锋大拿小王聊一下。 听完圣人的讲述,小王似乎是在回忆生平一般地幽幽说道:“杀恶人一个,胜过救良人三千。” “不就是造孽么,俺造的还少?俺以前也是这等货色。圣人下不了手,俺来。反正俺这样的武夫早就剔骨剥皮为不了人了,死了要下地狱拔舌钩鼻,不差这一回,不打紧。” 第52章 恶人军 长安,下了一整天的雨丝毫不减势头,深夜哗啦如注。 这样的雨夜不适合做事,仕民早已进入梦乡。永嘉里四面的围墙外忽然有些骚动,甲片碰撞的咔咔声盖过了淅沥沥的雨声,黑暗中打算伺机盗窃的扒手听到,连滚带爬地跑回家中。 街道上的人群顶着大雨开进英武军营地,有的搬运着工具,有的抬着墨水。 嗒嗒嗒。 细碎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急促。 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虞部郎中任郭、员外郎皇甫益并辔而行,各自握着一大把锥针,身后两位虞部主事带着一群亦步亦趋的小吏、匠人。 “停下……” 到了辕门口,虞部郎中任郭举起手,转过身来看着吏、匠们:“圣人将这件事交给大司空,大司空选来选去,托付任某。各位都是我虞司的精工巧匠,量衡尺度、观察测算、雕刻凿图……莫不心闲手敏。一会扎青施黥,既要细致清准,亦须动作麻利,天亮收工。” “干好了,某便谒见大司空,请他向圣人为各位请赏。” “否则,就去司农、太仆寺丈田养马吧!” 他一气训完话,扶额:“——哦,某却是忘了。刑部照会大司空,上谕还要求剃了这帮武人的胡须、头发,处以肉刑之外的极辱,然后发配畿内八水疏通河渠,以徭役磨其凶性。” “唯!”小吏、匠人们齐声应命。 英武军营地点将台下,已临时支起十余顶木檐,供匠、吏避雨作业。火把林立,大队军卒从各个辕门开进——甫一入内便架设拒马,掏出弓弩站在后面,严阵以待。 营地中间乌泱泱地跪着一大片被反绑双手、拴足链的壮汉,这些人就是俘虏的两千邠军了。此时跪在雨中,有的沉默,有的左顾右盼,有的哭泣。更多人双眼血红,牙关反复呲呲,凶相毕露。 “哼哼,俺是英武军左厢指挥使王从训!” 王从训猛地挺身站起,嘻嘻笑道:“是这的头,最大的武官。依着俺,肯定宰了你们,以绝后患。可圣人心善,骂了俺。” “俺给各位背背圣人的原话。”说到这,他顿了顿,兴奋地搓了搓手,眼珠子往上一翻,回忆道:“有没有被强行拉丁而逃脱不得呢?” “有没有不想吃肉却被逼下咽的呢?” “有没有不愿意打仗造反,却被裹挟着攻杀天子的呢?” “有没有渴望屯田劳作自赎的呢。” “如果有,圣人愿意给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让你们去郊外服徭役。” 俘虏们闻言,情绪缓和,开始与同袍议论。 大伙年前抢了一波圣人,又在凤翔快活了那么久,平日里目不斜视的贵人在他们这些大老粗脚下磕头如捣蒜,妻女被日夜挞伐,弄得半死不活。腻了还可以与别人交换,不开心就片了头颅,滋味鲜美的还能煮了开荤。 凤翔州县,上到府邸下到草庐,想烧就烧,要拿便拿,看谁不爽就砍,就连万民敬仰的天子,过年的时候不也照样在长安城下随意射箭奚落么。结果现在,圣人不还是捏着鼻子让大伙“自赎”? 听着嗡嗡翁的讨论,王从训一阵莫名烦躁,喝问道:“有吗?站出来!” 邠军们你看我,我看你。 死罪免了!沉默的氛围之中,这个令所有人惊喜欲狂的消息通过彼此的眼神在传递。 屯田?屯个鸟田! 只要出了京城,去留怎样不都是自己说了算? “姓王的,俺是被逼的,俺愿屯田。”有军士站起来,嘿嘿笑道。 “俺也一样。” “俺是被捉的良人丁,不想打仗,俺自赎。” “……” “好!”王从训双手一拍大腿,高声道:“先静一静,但是免罪服徭役有个但是。” 才吭声,精神放松下来的邠宁军士便三三两两接过话茬。 “这厮聒噪得紧,何不一口气说完?” “说吧,说吧。” “姓王的恁年轻就当指挥使,岂不是俺也行。” “娘的找打是不是?”亲兵十将姜滔抄起弓,瞄准欲射。 王从训抬手拦住亲兵,轻轻坐了下来,沙哑道:“但前提是扎青施黥、剃发刮须,然后编为一都便于管制,军号就叫恶人军。现在还愿意屯田的,站出来。” 话音落地,雨夜中响起一片鼓噪。 围观的英武军议论纷纷,感到很惊讶。须发全剃了,这是要弄成白虎军?太羞辱了!不过拿来对付邠军也算网开一面吧。可场中的俘虏就反应激烈了,大声叫骂,更有的站起来冲王从训呲牙,只有那些一直沉默不语的寥寥四五百军士起身走到一边,低头认罪受罚。 “上箭,维持秩序,不从者皆死。”王从训直接命令英武军开刀弹压。 “要俺当秃驴?去你娘的!” “狗操圣人,老子真想掐死李氏小儿。” “今日如此羞辱我等,明日就能刀斧加身。” “这世道谁不吃人,谁不抢劫,谁不奸淫,又岂我曹?与其坐而受辱,何不殊死一搏!” 王从训拍着手哈哈笑道:“都是冥顽不灵无可救药之辈,这下就是观音菩萨也无话可说了。” “射!”军官们一挥旗,蝗虫箭雨从四面八方抛射进俘虏群中,没披甲的他们顿时如麦子一般被成片收割。不少人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身中数箭倒地。 “刺!”全副武装的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持槊击出,鲜血飙射一地,汇进雨水成溪流。 几乎只是半炷香,1487名邠军就在弓箭和刀枪的强力扑杀下全员伏地。看着铺满校场的尸首和还在蠕动抽搐的残破肢体,王从训让亲兵上去检查,还在喘气的,也不管求饶还是叫骂,一概补刀。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气,坐在木檐下干活的匠、吏们直觉浑身发冷,对圣人的性格有了新的评价。 “善!” “威武男儿!” 如此高效利落的刑杀,王从训对儿郎们的表现非常满意。他跳下点兵平台,走到整齐列队的将士中间,重重拍打他们的肩膀,宣布赏赐。 虞部郎中任郭、员外郎皇甫益面面相觑,不禁想起了二十年前王式捕杀银刀军的故事。 徐州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牙军恣意骄横,朱门贩夫无不深受其害。朝廷以李愬之兄李听镇武宁军,听部闻徐军恶名——喜欢生啖人肉,不让听赴任。 咸通三年,银刀军再次作乱,节度使温璋率文武百官出逃。书生王式毛遂自荐,领兵讨伐。至镇,尽杀银刀军数千人及其家眷,于是徐军不复残暴。 “快些!”回过神来,任、皇甫二虞部催促手动作麻利点。 四五百个人,可别折腾到了天亮! ——景福元年五月初一夜,诛杀邠师顽固者千人。余者487人扎青刺面去须发,编为一都,号恶人军,配郊外劳役,苦之,以磨其气。 中唐以来,武人傲慢日益,其破坏性是不区分阶级的。农者兼其田,商贾掠其货物。胡人屠其部落,美女杀其夫,夺而淫之。天子,一言不合亦能拔刀。官将动辄被架空,武人挟威邀赏求荣,自专命令,不从即死。然则节度使之财富有限,而军人之欲望无限。今日赏五绢,明日赏十绢,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牙内,武士又躁矣。天下数十节镇,善终者寥寥。从中央到地方,从天子到节度使,从官吏到百姓,国家机器的各个层面都为武夫服务。农商生产被严重破坏,赋税负担额外加深,平民安全无法得到保障,社会急剧动荡,秩序迅速瓦解。 ————《唐朝兴衰史反思》 武士自下而上层层训政,这是五代十国乱象的根本原因,也是梁唐晋汉周列圣诸王都是武士出身的无奈。得民心者得天下在这一时期失效,收买武士至多者才能得天下。军人趋利,遂有朱温、朱友珪、李存勖、李从厚、李从珂、刘承祐等人的血教。谁为武夫许下承诺,谁就被拥戴,谁被武夫疏远,谁就不得好死。皇甫晖一介无赖却能挑动黄河反,使十年三帝晏驾,底层原因令后人深思。 ————《石渠阁读书论》 “江淮河济,东西两千里扫矣。”这么多的骄横武夫,对中华民族造成了长达百年的灾难。这让人困惑,他们是当兵之后变坏的,还是当兵之前就不是善信?若当兵前就是贼胚,那就要研究贼胚是怎么进入军队的。如果是当兵之后学坏的,就得想想军人的身份为什么会让一个好人变成恶魔。 ————《沉思录》 第53章 赏罚 五月初二,群臣入麟德殿谒见,天子受朝贺,乃告太庙,祀列圣。 诏收阵亡将士衣服为冢,使翰林学士韩偓撰神道碑,描写讨华、岐、邠健儿功绩。保国、英武、龙捷、佑圣、从直诸军闻之,赞拜。 诏嘉表战功。赏英武儿郎、龙捷骑士人四匹绢资,给假三日。授英武军左厢使王从训、右厢使西门元元、龙捷军使刘仙缘、龙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桃栀急忙否认,那掩饰心虚的笑容无比干硬。 “驸马呢?”樊相宜回头看向床上,发现她枕着的,是时清川的衣袍。 李茂阳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这直播间里的人天南海北的都有,在他的感觉中,和游戏中的npc也差不多。 远远看到关关摆了摆手,关关将手挡在脸前摆了摆,同时还指了指自己前面的领导。再等到关关送走了她领导后,关关直奔过来,猛的一下就扑到了周昕身上。 金月姬听出了周秉义的决心,便不再说这个决定得好坏了,便开始询问起孩子怎么安排之类的话题了,并在挂断电话后,就安排人收拾两人的房间,为他们回来做准备。 这边的镇容镇貌和麦香镇差不多,也是东西向的两三条长街,只是街道好像比麦香镇更整洁干净一些。 “我觉得三哥当皇帝,比五哥靠谱,比我儿子更靠谱。”她拍了拍自己三个月的布袋肚皮,打着饱嗝说道。 “驸马当年高中状元,定然是想要闯出一番天地的吧,比如杜尧,他不如你,如今却是朝廷要员。”樊相宜说着,就拉起了时清川的手。 这和粮食很珍贵,但粮食价就不能高,否则社会就要乱是一样的道理。 大家这么说好,网上订了机票,退了酒店,和一应人告辞,直接向机场而去。 那秦双双手持刀,还在同这黑刀较劲儿,却不曾想魏子阳竟然是丢下了黑刀,用拳头向自己打来,一时间虽然有心抵抗,但却无力。要怪只怪这魏子阳太过出其不意,这战场上,怎会有武将能丢下自己手中的武器? 闻言,一向都显得无忧无虑,娇蛮任性的安雪,那双清澈眼眸中,便骤然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想到这天地太极的各种优点,方晨心中火热,仔细观看这天地太极图。 看向杨妮和唐鸳的目光也更直接,更加肆意,如果不是场地不对,四周还有人在,说不定他直接表白了。 地下空间很大,大的令人难以想象。其实这个以前的墓穴,早就有无数人探寻过了,只不过么,呵呵,能活着出来的没有几个而已。 段烈摇了摇头,目光凛然,才是向这周峰说道:“魏皇此番派遣你们大魏的襄王殿下来担任伐我大秦的主帅,不知周将军心中,是怎么想的?”说完后,就是露出一脸玩味的笑容,望着这周峰。 不得不说,青莲的确是妙用无穷,堪称是他能成功走到今日,贡献最大的法器。 这种神奇的兵种叫做铁浮屠,是华夏古代史上最著名的骑兵兵种,没有之一。 这一次,经过沈墨白的毫无保留的话语,对于这所谓的三十六派斗剑,苏泽已然是了然于胸,彻底了解清楚。 至于这魏子阳,再来到平西军之前是听都没听说过,只是今日襄王向他们解释了一下这魏子阳就是那位牙县的打虎壮士,除此之外,他们对魏子阳并无什么了解,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支持与不支持了。 第54章 朱邪吾思 景福元年五月初四,新丰县,骊山。 数千步骑拥着一支长长车队在驿站外徐徐停下。 这支人马很杂,既有肤色古铜、扎辫成索的军士,亦有黑纱帽、绿玉簪、蓝襦裙、环革带的掖庭局女官,还有高山冠、公服的内谒者,平巾帻、着裆甲、按仪刀的宫廷武官。 男男女女围着一辆两匹黑色骏马拉动的红质红盖红旗旒厌 陈玄冥低头,边看向打开,石板的下面,暗藏的密道,又交给四人,一支的手电。前面的梦心,化成一道光,飘在最前面,指引着方向,陈玄冥的脚,一步步走下,通往着天阶,下面的楼梯,上面鬼帅宫,成一片火海。 既然存心在这灵药谷内低调的修行下去,林涵自然是不会再为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再去做那招惹人瞩目的树大招风之事。 不然你就算是再有钱,没有足够的积累,在大家的眼中你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而已。 哇啦啦,哇啦啦的声音响了起来,从那碎石中爬出一道十分狼狈的身影,此时他灰头土脸模样,嘴角还挂着一丝鲜明的血液,想活动手腕,但是他执剑的右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像是完全不属于他的一般。 这一日天气冷的厉害,已经是午后了,腾霄广场上的人们却还是人山人海。 那声线薄中略带沙哑,冰冷中却透出了一分狂热,顺着凛冽的山风,瞬间飘进了众人的耳中。 赛斯拉和宁里都是平民或者没落贵族出身,卡尔瓦则来自维吉尔王国斯贝因家族,他的父亲就是莱斯特?斯贝因侯爵,巴里亚行省的管理者。 唱首歌吧,歌声会让人忘记一切,不得不说叶潜的声音其实挺好听的,不过他从来没有认认真真使用过,总是一股颓丧的样子,说不定好好打扮一下也可以出道当偶像然后收获无数迷妹。 司徒狂已经负伤,外边之人看来目瞪口呆同时手脚不知是惊讶还是害怕已经变得冰冷起来。 总监于露听到这里,心里疑惑越来越深,要说按照该酒店平均每人850元的入住收费,又是机场接送,又是泰式按摩,早晚餐免费的,这酒店还赚不赚钱了?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石川柃香将此次侦查部部长大和武田委派的任务跟东方云阳三人仔细描述了一番,其中涉及的情况还是比较多的。 再者,当日在假山耳房里,若没有嬷嬷送吃食,我怕也熬不到今日。 刚才那个副手只是一个展示品,用于让自己看见这血红火焰的可怖之处,现在的这团血红火焰必然是留给自己的了。 看着她们的目光,贾琮心中苦笑,叶清若为男儿,怕是真没他什么事了。 他没有直接窥探秋神的思维,毕竟这实在不好,况且人家应该能感觉到才对。 “家里来了一个老赖,走不开。”许婷婷一脸的无奈,提到老赖,她似乎都没心思跟林初置气了。 等再回来时,桌子上的食物已经全部撤下,只留下几杯清茶在餐桌上冒着热气。 “没事,人家不要那就给我们好了。”姬美奈大手一挥说道,“不过,如果是烤乳猪的话,那就不好再放烧烤架上面烤了。 “你们之间的感情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该如此的,或许是我最近……膨胀了吧?”林初目光中有着愧意,和童谣成功走到了一起,完成了前世今生的夙愿,他确实有些飘了。 第55章 胡马来 马队从金光门入城。 哒哒哒哒,衙内铁骑军左厢指挥使李存贞大马金刀,率三千雄壮蕃、汉步骑先导。他是突厥人,被李司徒收为假子已十余年。 时隔九个春冬,故地重游,抬头望着熟悉的金光门城楼,脑海中闪过一张张模糊的面孔,李存贞有些感慨:“中和三年攻巢贼。吾领六千人,战黄揆沙苑。存孝搏斗光化门,亦胜 金圣哲的视线,从刘弘名寒光流转的刀身转移到他血气方刚的脸上。 沉迷了一会儿,也就是二十几秒钟的样子,可好事多磨,就在叶言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舌尖突然感觉火辣辣的疼。 不过还好,自己马上就要参加国际象棋大赛了,到时候应该就有机会再次收获一大批荣誉值,所以这次拿出五万荣誉值提升实力,倒也不算什么。 唐明紧紧地抓着工具刀,心里也没底,不过听这音乐倒是挺轻松的,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他此时伤势并未痊愈,更何况即使是完好情况下,如今他的修为也远远不如剑晨,像现在如玉虚真人这般大耗内力来勉强延续剑晨生命的作法,玉虚真人作得,而他顾墨尘却作不得。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雷虎在与他对轰了一拳之后,竟然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反身厉扑,向着本就离他俩的战团极近的管平与秦浩的战团扑了过去。 这话听得真是变扭,但是林越明白她的意思,她早已度过了自己轮回寿去投胎转世了,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回为了对付林越从阳间将这一世的魂魄招了回来,并恢复了原来的记忆。 “哎呦,三大王,日光毒,我给你遮遮阳。”巴山虎匆忙采了几片大树叶遮挡在猴子头顶。 五头魔侍咧嘴一笑,以前,他可是西荒城的城主,如今却成了照顾血刑断角的老管家,一种悲哀的感觉在心底升了起来。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不说这一路会不会别的男人看到,即便是被村里其他婶子们看到,也难免不会被说闲话。 各大门派中的洞天一般只对筑基以上的长老开放,唯有一些嫡传弟子或是立下大功的弟子才会被获赐在洞天里面修行一段时间以便冲击修行的关卡,因此能在一派洞天之中修行,对林媚来说也是莫大的福缘。 吴岩只觉得自己全身巨震,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也是很难受。巨雕攻击完吴岩后,两爪猛的一踏地,又飞了起来,准备又从高空俯冲攻击吴岩。 但不知为何,凌霄却感觉到,那一尊石佛像之中却蕴藏着一种无比神秘的力量。 凌霄当初找到潜龙游后,费劲了口舌,甚至许诺,只要跟他去了抓妖局,以后他即便是退出魔教,抓妖局也能养他一辈子。 “望舒,只是办一场婚礼而已,这样会不会有些浪费?”林媚穿着定做的洁白婚纱,坐在后面和楚望舒说道。 “大人,这厉鬼装逼都装到我们头上来了,我看就灭了吧。”这鸡妖道。 见不得对方这样磨磨蹭蹭,楚望舒抻手一搂便把她捞了过来,放在自己身边。林媚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一下都没有挣扎,随后感觉到对方温暖的胸膛之后,她似乎这才安心了一点,只是依旧缩在那里不敢动弹。 近百飘洋过海运送过来的马匹全部用作了侦骑,朱明深知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先一步发现敌人便可先一步从容布置,这是为将者首先需要重视的。 第56章 却扇 承天门楼上。 有约不来至黄昏,残阳余晖撒满了大明宫各处。队伍迟迟不来,本来在此陪着圣人迎接命妇,想讨好李克用的中官们非常不开心的拂袖而去。南衙礼宾官到了下值时辰也心不在焉。看他们等不住,圣人估计要明天才进宫了,于是让他们也回家。 他自己则像个无人问津的流浪狗,在承天门吹了一下午风,时而漫 乔茜是我婆婆,云桥是我老公,就算被逼我还是要找你问个清楚。我知道你和斐氏总裁斐漠认识,他来了第一次妈妈乔茜不见,来的第二次带走了云桥。 不过,大嫂这样当众地扇程爷的耳光真的没有问题吗,这样会让程爷很没有面子的。 “恩?想吃什么?前提是清淡的食物,你现在上火,不能吃别的。”离瑾夜黑眸看着她说。 另外一边,云瑾瑶一边美美的吃着美食,一边继续清理空间戒指,再一次掏出一块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令牌。 这家伙竟然这么早学会演戏了,那看似天真无邪的笑意,只是伪装。 “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说重要也是很重要的,我就是想先和沈霆少爷说一声,让您来决定这事情要不要告诉秦先生。”李叔很是八面玲珑。 这么多的关系也会让斐正玄护着她,不让她死,也不允许任何人将她带走。 “夜清落同学,那些身着黑袍的人,是黑暗势力的黑暗者,对吗?”倪凌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 被直呼其名的男人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嘴角延伸出一抹诱人的弧度。 信息量有些大,很多消息具有共同性,其他主城也适用,不能直接买。 苍白巨手出现,没有一丝的犹豫,便是怒拍而去,沿途过处,带起一连串的气爆之声。还未逃离的几人,司马流风和魔山看着头顶的苍白巨手,脸色顿时大变。 现在,机会来了!她绝对有问题!要不然也不会紧张的胳膊不停的发抖。 十二个孔武有力的黑衣打手,加上祁宏,宋子高,还有始终沉默的钱厚。加起来,围堵着江蓉三姐妹,还有一个被踢晕的高恒远。 就这样。到了晚上的时候。吃过了宵夜。安然把自己的一张脸皮收拾妥当。混去睡觉。李彩凤和安国庆也回了自己的卧室。关起门來。李彩凤正正式式的坐到了窗前的圆桌。一脸正色地提出要跟丈夫好好谈一谈。 周天龙相信,只要他进入了凡武境,他的身体将进入一个更加强大的状态,他的实力,将产生突飞猛进的增长。 听到这话,朱温虎心里明显一喜,赶紧应是,然后恭恭敬敬的退出房间,轻轻的把房间门关上。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心情却不太好,要知道天仙级的弟子每一名在门中可都是中流砥柱,尤其是中阶的弟子几乎都可以担任管事的职位了,可居然就这么陨落了一位,让他十分心痛。 魅力类大吼一声,身上的袈裟放出金色的光芒,身后浮现出一座佛国,横在虚空。 这让其余所有雷兽纷纷愣在了当场,随后目光纷纷的投向了那牛型雷兽妖帝。 江杰云看着雪地上那个一拐一拐。笨拙的保持着平衡的身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长腿一迈。几个大步走过去。轻松的超越在雪地上拷丝蜗牛的安然。俯手将她的帽子拣了起來。 第57章 内侍省 治治圣人! 这成了中官们迫切需要着手的危机。 顺宗被逼退位,宪宗被枕头捂死,穆宗打马球的时候死了个中官,此后朝野多日看不到皇帝,中官宣布圣人昏了头——中风瘫痪。不久,仅仅三十岁的穆宗暴崩,中官们说他吃金丹毒发身亡。 敬宗最难堪,被一群中官乱棒打死在更衣室。 文宗的故事烂大街了 在琪妃前失宠,正合李青之意,否则他也不会将琪妃的活交给卫央。 陈飞目光看向阿斯塔兽那边,阿斯塔兽也在迅速接近无序兽,在无序兽暂缓的一段时间内,直接到达了无序兽的身边。 朱立言突然出声说道,他对于这个词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对他来说,很多时候,正义与否并不重要。 眼前的场景简直称得上是神仙打架,所用术法比较复杂的,此时明显占据了主导地位。 为了防止引起这种恐慌,虽然我让日向日足忘记了这件事情,但他迟早会发现卷轴不见了的,而嫌疑最大的就是我。 极光虽然美,但是这东西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那些人似乎给他们提醒过夜晚会有危险。 “我当立刻送道友入轮回转生。”能知瓶颈解决办法便好,缺功法,无非搜寻而已。 境界上虽然没有突破神王,可所带来的威压就是毁灭,邪恶他们都无法媲美。 强大的威压,直接把徐竹林按在了地上,头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随着机翼起火,飞机开始火速下坠,萧诺紧紧的控制着方向盘…。 当日慈海禅师送他这串舍利,或许也是算到会有这么一用的处境。 一个在职研究生班的学员,在开班仪式上学狗叫,这也真是太不像话了。 刘镒华拍了拍胸脯说道:“当然。这怕什么?”刘镒华这里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心里还是有点发虚。蒋雯婕实在忍不住悄悄拉了一下刘镒华。蒋雯婕可不敢让刘镒华去冒险。她宁可不挖掘制作千年古墓了。 梁宇轩把外衣脱了,哆嗦着说,楚主任,太……太谢……谢你了,话还沒说完,就很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 以前长河县是什么样子,以前的长河县企业是如何的烂,唐刚深有体会。他的亲信袁兴思无数次向他诉苦,希望地区多拨一些钱给他们,多帮他们推销一些产品。 雪儿好像有点不好意思道:“你干什么呢?用不着这么感谢我。我都说了,你就是炎华系统,炎华系统就是你。我作为炎华系统的代言人,主动为你分担忧愁,这个是应该的吧? 黄福霖把筷子举到半空中,迟疑了半晌,还是点头,说,我看多半是要走。 一股扑鼻的香味就从厨房里溢出來,浓郁的香味顿时飘满了客厅和饭厅。 经过了与菲利普这个怎么说也是一家刊物的主编交谈后,杰克自豪了许多,面对这些名气冲天的记者们,也没有了过去的胆怯和自卑。 所以建宫还是不能放心的将奥索拉交给耶路撒冷国教。只是,即使她再停留在这里,也并不算安全。或者说,继续停留在这里反而更危险。 陆涛看着这个眼前永远自信美丽的夏琳,轻轻的笑了。他们超过,闹过,分手过,可是最后还是回到彼此的身边,因为看过别的风景才知道,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对方跟适合自己。 陈目胜说完这些。又让副导演去给制片人打电话通知这件事情。就脚步匆匆的去看程龙的情况去了。围观了整件事情的乔暖想了想。也跟在陈目胜的身后一起过去了。 第58章 深可惧也 景福元年五月初五,晨光熹微。 圣人与朱邪吾思同乘一辆车,从蓬莱殿前往麟德殿。 宫苑间,侍者、庖厨、杂役往来如流,携带着各式酒肉食物餐具。麟德殿内,女官们正在摆放蒲团、桌案、碗筷。 百步高阶下,英武军大队甲士占据了整个广场的三分之一。 密密麻麻的武夫穿着公服,排起队,在谒者的引 无边无际的功德从天而降,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功德没有被叶雏得到一丝一毫,反而是全都被一股无上伟力凝聚成了一枚玄黄色的珠子,飞入混沌魔身的身体内。 他没有说话,却是猛地就将手伸向了另一边同样是单膝跪地的另一个念族身上。 “过了没几天,外面又传出一个谣言,这个谣言是针对大人的。”陈三苦笑道。 不过他因为脱离了两个强大种族,融入了异族之中,帮助异族残杀人族,惹的霸王族和巨人族大怒,视他为叛徒,如果不是后来人族强势崛起,恐怕洪天霸会被两大种族派人绞杀了。 金学俊点头,表示他们除了一个团要整整齐齐外,还要干干净净,说完向李胜洙所在的房间看了一下。 甚至会被八部雷神收入旗下,从而辉煌腾达,做那雷神一部的主雷神了。 于皓也看出来了这些下来的恶魔很是不善,刚想拿出寒月剑,但是瞬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寒月剑,……品阶很高吧?号称是那个世界的‘仙’使用的兵器,又怎么会弱了呢? 白马俊不想要再去想,或是再去只是去说一些空话,他想拿出来一点,至少向社长证明,他能做得好这件事,并不只是他再说说。 不过就像忍者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担当的一样,鬼神的修炼同样如此,不是所有的灵魂都可以达到一定境界的。 曹越决定不再和聂青讨论这类问题,他承认改造聂青的想法太不切实际。 胡晴心底深处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击中了,好疼好疼的感觉,大大的眼眸被水雾布满了,闪灼着泪光。 看着这些伤势,她又不禁有些震撼,脸上满是血污,也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那火狼的血,右肩上的骨头被巨力给生生震断了,错位的骨头,使得他的右肩看上去肿的就像个馒头一样。 等她把其中一朵塞车中,露出的玫瑰花根茎的刺,从自己毛衣上扯下来时,不等推门下车。 “神太子,是你自己送上门的。”风雨家主大吼一声,继续杀向目标人物神太子。 周子蔚当然也不是无缘无故地闹,只因晚餐时候,又受了婆婆的气。 “你不喜欢?”沐阳话一出,就后悔了!一旁的余浩也微微一怔,自家主子居然会说这种话,突然有些想笑!奈何又不敢。所以就一直憋着。 “好了!师傅,不提他了。”程泱打断了这个话题,她着实不想提这个男人。 “且看着吧!不到最后一刻,真的说不好,还是当做假的吧,免得到时候真的被她坑了。”江沅鹤道。 先动身了两天,可梁子荀都回来了,却不见江沅鹤的身影,难道真的被她猜对了,江沅鹤出事儿了。 四福晋过来之后的态度不偏不倚,石氏再次拖延了喊人过来的时间。 当它们的气势攀登到最高点时,都不约而同的出手了,原本它们中间也没有多少距离,只是一个蹦跃瞬间就来到对方面前。 第59章 桀骜之甚,未之前闻 “天子欲削吾属赏赐,以供侍卫亲军!” 一大早,得知圣人要拿他们的财货供养英武、龙捷、从直诸军,神策军立刻就闹腾起来,喧然愤声不可遏。扬言,太尉自掌财赋,以苛为察,怠慢武人,仰给度支之兵无不苦口切齿,欲食其肉! 驻扎在左右银台门、东内苑、金吾仗院的武夫纵火焚宫门,黑烟蔽天。又对着皇宫击鼓呐 张翠山一脚把龅牙踢翻在地,然后踩过龅牙的肚子,一步步走向正躺在地上发傻的徐胜。他已经把沈丽看成是他的朋友,看到她这样子,他的心情实在很欠佳。 “天哥,不用说了,我跟你回公司!”吴琪琪仿佛下着某种决心说道。 火麟雪慢慢的坐在床边,含着泪,望向门外,那个男人,曾经深爱的男人,一次次的将她堕入深渊,她还在意什么,在意什么呢? “要不要再醮点酱!你他娘的事真多!”妖怪收回嘴,陈澈很生气。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吃人不过头朝胃!一惊一诈的,还让不让人活啦?呜,好像对方干的还真是不让人活的事儿。 杨乐乐还有其他人都好奇地朝桌上摆放的水果和零食看去,顿时傻眼了,好一会儿,杨乐乐才很夸张地叫了起来。 陈澈有苦难言,急的边说边往门外走去,汪寒手足无措,心中生满了疑惑。 街道两旁路灯显得有些苍白,驱不尽那黑暗,却也是这黑夜中的护卫者,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是开始,有着无尽的活力。 那般妩媚娇柔,加上深不可测的眼神,对于他,自己真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该怎么办呀?”孙鹏跟谭玲玲是同一阵线的,听谭玲玲这么说,如果谭玲玲所拥有的一切都没有了,那么现在他所得到的一切,也将全部失去。 “知足天?这家伙也出现了?看来天道也忍不住了,桀桀。”饿鬼道曹君笑着说道。 “连一级学院都调查不到老师的下落吗?”蓝枫眉头微微皱起,他记得秦怀远说过,要去找珞珈前辈的老师,揭发童家与圣殿勾结的阴谋,如今童家覆灭,圣殿重新隐退,秦怀远为何至今迟迟未归? 听完张俊点点头,没有异议,他也清楚拿着虚假的高分,心里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分不在高,及格就行。 能够把这些骑兵弄的如此狼狈的,并非什么神秘武器,而是锄头,方才带来的锄头。 “若兰”!栖龙海无助的冲着这位青年才俊呼唤道。此人无心理会,只是报以横眉冷对。 “老人家我问一下,这个院子是当年王铁汉住过的院子吗?”他说。 他们几乎是在草丛里一路爬着避开的汉军防线,个个满身泥土,满脸草籽。 虽然不敢与月光争辉,可是那一双眼睛,明亮透彻,比得上泉水月亮的倒影!最妙的便是那世间少有的润!滑!的好皮肤!你看,连那月光照在上面,都顺着皮肤滑了下去。 胖子很无奈,只好趴下来,开始做起来。只是他的动作已经不能称是俯卧撑了。每次都是屁股先翘起来,然后再带动全身浮起来。 皇家派来专员,自己的弟子又被封为侯爷,上官荣照例要好好的款待才是。这次的宴会并按照林将军的要求,没有大张旗鼓。原本设在流云宫正殿的宴会,也改到了宫主私人的会客房。 第60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 “杀杀!” 乱军在楼下列好阵势,冲着圣人呲牙咧嘴。 没看错,就是这么的嚣张。 经一番裁汰神策军,关东募兵组建新军后,如今长安的军队整体上分四个阵营——观军容使西门重遂帐下的耀武军六千、上宸军两千,这是他的核心主力,能打,掀翻杨氏就是靠的这两军。 年初新建的保国、佑圣、龙虎、内 汗水,从麦瑞苏微皱的额头之上渐渐的滑落脸颊,她的呼吸也有些紊乱了,从最初的冲入丧尸大军一番疯狂斩杀,到现在单方面的被彼得压制,胜利的可能性已经随着体力的渐渐不支,逐渐变得渺茫了起来。 她没什么异议,两人便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食材和作料。 随即,周怡慧便没有在出声了,静静的抓着叶青的手,睡着了。叶青也没有拉开自己的手,在周怡慧身边盘坐修炼。 之后的几天,秦圣哲都试图去找白露,可是白露根本不在片场,打电话也不接,托人问到她的住处,也是没人,气得秦圣哲几天都没吃好睡好。 “再不寻常也不能搞这一套,我看这事就是有人装神弄鬼,为了占了赵家的风水宝地,这才搞出这么一套来。”他神态威严的把在场的人看了一遍。 其中有着很大一部分人不认识宁凡,表示十分的懵逼,这人来干嘛了?难道是金钱门派来的吗? 瘸子骂过我,可我就是不听,到最后他也没办法,只是一直叹气。 “还有可能回去吗?”穆白仰头看着天空的月光,这轮看上去相似的明月,是否就真的相似? 随即,两人一前一后,朝楼梯上狂奔而去,只是,当他们跑到四楼的时候,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我倒要看看,什么人竟敢在本少爷面前口出狂言。叶青邪魅一笑,带着灵儿走了进去。 “你这个丫头,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我可不信。”大家都传言她和高家关系密切,可是她来了这么长时间倒也没看出什么来。 他头发不似平日那样整齐,表情也不那么严肃,看起来还真的像个大学生。 这个月13号,姐姐打来越洋电话,说谎言穿帮了。随后便接到了你的电话。面对你的责问我无言以对,短短5分钟的通话,我感觉像是长长的一生,控制不住的流泪。 手按剑柄浑身丝毫不露破绽,病剑叟浑身衰朽之气更加浓厚,随后更有隐隐一丝毁灭之息蔓延,看样子是要放大招了。一伸手,这股气息更加浓厚惊人,随着他此招顺展,周围观战之人都不由得退了十步之远。 看着身边将士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林莫瑶双眼之中阴翳浓烈,这样的眼神对于破军将士来说竟是让不少人不寒而栗。 刚刚观察的时候,两人已经很是将整个山村的地形,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所以两人在前行的时候,丝毫没有受到一点阻碍。 “你还真认真呢?放心,这么重要的工程,关乎我们市的形象,我怎么敢让它出问题呢?”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为什么自己总是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这种局面下,她该怎么办呢? 钟岳敏锐地捕捉到了童恩眼中那一丝不安,心里一紧,双手更紧地握住了她的双臂,像是怕她从手中丢失一样。 “不是这个问题,一定是有人说我坏话。”袁子苏揉了揉鼻子道。 第61章 朝堂在皇帝 韩勋被阵斩,乱军士气大挫。 圣人也是轻轻一掐手,老子等你们狗急跳墙很久了! “杀!”丹凤门楼上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声,现场就炸裂了。 “灭了这帮狗奴内竖!” “宰一个中常侍,怕不是要赏绢百匹?” “杀!”龙捷军使刘仙缘策马而出,身后大队骑卒獠牙毕露,振槊大喝:“杀杀杀! 我深情地看着南宫灵竹,刚欲俯身上前,却是被南宫灵竹一掌劈了开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躲藏真的有用,搬到这里后,自己的确消停了几天,可就在王魁觉得事情可能过去了的时候。 赵蕊低头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从来也没见人试过,不好妄加评论,便没有说话。 李准奕没有回头,却是嘿嘿地笑了笑。听到李准奕得意的笑声,安德鲁?加菲尔德顿时不满了,看着李准奕坐着的健身球,他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一捅,李准奕顿时也失去了平衡,一下就滑到了地板上瘫坐着。 可他这么云淡风轻的开着玩笑,全场刚才拘谨的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一片热闹氛围。 血魔身后此时仅有两名魔天宗强者,其中一人正是那名五张老,此刻两名老者均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颗晶石一动不动。 听了傲宇的话,夏雪她们几个顿时高兴无比,谁不幻想自己能够飞天遁地容颜不老呢,这个时候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立刻缠着傲宇让他教自己武功,可是傲宇的回答却让她们相当的失望。 恐怖的寒气和死气让段晨的脸色灰白,段晨听了阿天的话立刻盘膝坐下,体内赤炎龙心的高温勉强抵御住了冰帝冥晶的极寒,但是段晨知道,这才只是刚开始,赤炎龙心能否帮助自己成功抵抗极寒还很难说。 他生来不是仔细看报表的类型,片刻后,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大概后,便开始漫不经心打起野来。 李阳他们也都瞪大了眼睛,到现在还没有停,真不知道这几个疯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雨梨声音越说越低,眼泪也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大眼睛含珠带露,梨花带雨,扑到了何春雨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那又如何,”话音未落,月韶剑已出鞘,霎时间一阵“叮嘡”乱响。给这原本寂寥的暮色染上了一丝嗜血的凝重。 喃喃自语,流下了两行清泪,南宫萍儿露出了释然的深色,极其让人震惊,很少有人可以这样坦然面对死亡。 王弘紧紧地握着陈容的肩膀,双眼定定地看着远方,直过了一会,他才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 面对苏明哲的枪气刃,提伯斯先是瞬间在脑海中预判了一下这一道枪气刃的威力,尔后,他露出了自负的微笑,身影依旧一往无前。 “没用的——”虚弱的声音传来,众人回过头看,南宫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变大的落叶舟,只是挡了那只僵尸一会,就被其撕扯了开来。 他静静地看着陈容,声音轻软低柔,他五指如梳,穿过她的秀发。 “攻防兼备,台风级潜艇已经使得潜艇跨入了一个新时代!”杜勒阿齐似乎越来越上瘾的说道,不过这次李宁宇已经懒得去搭理他了。 钟曼琳的话还是起到了一点惊吓的作用。因此龙妍在电梯门关上的时候,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不见了。 第62章 左右神策军,并令停废 景福元年五月十一,184名中官在内侍省被执行剖心。王从训带兵攻打永宁里,将中常侍景务修、韩全诲、宋道弼、刘全礼、李周潼、刘季述等十五头目全族男女杀得一干二净。 在他们的府库中,藏有金一两万斤,银四五万斤,锦绮珠宝香料奇玩,更是积如丘山。 下午,参与叛乱的党羽数百人被押赴灞水斩首。京畿仕民 这种悄况下。血魔什么的反倒是无足轻重,这从在场诸修士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青木戒内的洪荒空间本来四季如『春』,可当时里面万物凋零、残景凄凄,到处弥漫着败亡的气息。 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发出丢人的叫喊声,多弗朗明哥嘴角再次有鲜血喷涌而出。 而刚才之所以没有上前拦住灰袍邪修,则是因为找到叶镜冥对他是首要之事,而虽然没有追上去,但不代表着他什么也没做。 阴柔青年闻言,眼中有一丝阴霾闪过,不过随即恢复了正常,目光看向了白秋,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多罗的脑海里此时翻腾不已,各种逃生的办法被提出了出来,但随即便被自己否定。 两队人马汇合之后凌霸对着卡尔说道:“卡尔先生,就等你一声令下,我们这些人就杀进去”。 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弗拉德背后的翅膀拍打着,脸上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要不是瞬间使用了能力,在使用了太一,或许现在已经被黄猿的攻击打成筛子了,那样极具穿透力的光子弹绝对不是一般的防御能够抗住的。 林宇心神恍惚,仿佛这话语对他有种神奇的魔力一样,身不由主的就转身而去,回到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目视讲台,对周遭再也不看一眼,目光呆滞,犹如泥雕木塑一样。 媒体的猜测与沈福的首发名单有着惊人的相似,这也许就是中国目前为止最佳的阵容吧。前场采用海归派的超强攻击力,后场基本还是本土选手,中国防守能力还是得到肯定的。 野人们平时主要依靠狩猎,手上囤积了许多皮毛,但缺乏粮食,依靠狩猎不仅不稳定,而且食物难以长期保存,只有粮食才能让人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萨温相信野人们一定很乐意将皮毛换成粮食。 说起来我和他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他一直怀疑我杀人,我也很烦他。不知道他今天吃了什么药要和我讲这些。 “指挥部……特警队请求出动。”刚才的对话程特李已经在对讲机里听见了,他觉得这时候出动的话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糊涂,用糊涂二字形容长涛修者不为过,长涛修者不爱打扮面容,胡子拉碴,头发散乱,穿着一袭破衫,身后背着一把破木剑,完全是一副乞丐的妆容。 “法克”里克怎么可能会放下武器,他一手攀着窗台,一手举起手枪对着喊话的方向“砰砰”打了两枪。 “不我也不知道,看到他死的时候,我很难受。”朱魅儿低下头,搓着手,她的手虽然已经洗干净了,可是她总觉得还有林朝辉的血没有洗净。 谭熙说着说着,脸上就露出了忧虑之色。我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些话不好当着那些汉子的面继续说下去。 他才不会管之前钱诚似乎有过安排,是他自己不愿意听,还嘲笑别人在无用功。 一扇门前,明显的化学药剂味,隐约明白门背后是属于曲心画的空间。果然,秋月白回过身来,“曲,你来开门。”曲心画像是被惊到一般全身一颤,在高城命令放开她后,落景寒松开了禁锢她的手,眼神阴郁夹藏悲沉。 第63章 暗闻留后叹,谁堪为节度 岐镇,雍城下鼓噪震天,乱军云集。 李茂贞、王行瑜在大震关拉锯了几个月,李清楚王不会放过自己,拼死抵抗。王行瑜也拼着一口气猛攻,许诺占领凤翔随意劫掠——他不敢退兵,一旦大败回到邠州,牙将们虎视眈眈,他还想活着吗!自己当初就是这么上位的, 终于,粮食完全耗尽后,二人双双死于部下之手,成了饿狼 凌波仙子莲儿和妮娜已经一边一个抱着云龙建的胳膊,整个身体都贴在云龙建的胳膊之上。 至于林洛,虽然不怕王天奇的攻击,但是他却也不敢随意地发动攻击,毕竟他也是靠着神器飞剑才能够抗衡那种破灭之力,若是神器飞出,那么他可就没办法抵挡对方的攻击了,所以,他还是安然地防御着。 对古南大陆的武者而言,他们早就将古南当成心中唯一的神了,在他们眼中古南便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们是断然难以相信古南会死的。 江成没有露出异常神色,对哈里斯夫人微笑,点头示好道:“你好,夫人,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成。”说着,伸出一只手递给哈里斯夫人,想和她表示友好的握个手。 而且,帝族本身也足够疯狂,他们感觉在深渊无敌之后,甚至有强者挑战混沌龙神的位置。 除了山子,春妮儿他们三人是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所以他们也不敢多做判断,一路上只是不停的再劝我们俩,一切的事情回到地方后便都知道了。 “这是我们的耽罗岛,永远属于伟大的高丽人民。”王守城叫嚣着。 “这,船怎么会如此的大。”罗云吃惊的说。毕竟罗云是第一次出海,未见过如此大船。 几人站到船的前沿,遥望前方,在这一片光线难以传递的区域,却已经能看到所谓的七角星系。 皇太极也信守承诺,没有对马孝全背后放暗箭,并下令撤走山下的巡逻兵。 高子玉好像有紧急的事情要跟一些人交谈,这些人里有她认识的东风与麻雀他们,也有她不认识的人。 盘古被盘古斧的这一句话给堵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算是他已经浏览了李毅所有的记忆,但是依然还是被李毅如此性格给噎的说不出来话了。 “你放心,等云途死了以后,本宫主一定会放过天音教的众人,如果天音教不归顺,本宫主也不会赶尽杀绝!”白之宜笑道。 因为秦玖玖没转机,没安检,没打车,没坐机场大巴,甚至没有从机场的任何一个出口出去。 魔王和魔尊们齐刷刷的跪地,五体投地的跪拜,格外的恭敬和狂热,那恭顺的模样让的见惯了他们狂妄和嚣张的东华帝君等人都微微的有些错愕。 养伤她的原因,也是因为她太年轻了,许多内脏器官什么的,在行刑前可以摘除下来救活很多有需要的人。 拼力地抬起头,她看到那一只庞大的怪兽,乱叫乱跳着,向着原来它过来的方向跑了过去……突然一种重生的感觉,从她的心底涌上来,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深吸两口新鲜空气,就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给包围。 轰…顷刻间,虚空粉碎,诸皇全部进入暗空间中,皇者之战还是无法避免的爆发。 看了看那漫山遍野的尸首,再看了看侥幸存活下来,但依然满腔战意的各界联军,蓉蓉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第64章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哒哒哒。 李瓒翻身上马,召集亲信准备出城,却哪里是如厕。 “留后,咱这么急,是要干甚?”有人不解。 李瓒本不欲说出目的,但见他们都看着自己,相当关注,只得尴尬地说道:“他们要进薄长安,去了肯定没命回。不如窜出雍城,暂避风头。” “啊?”军人们脸上的表情变了,不约而同勒住马:“ 她好容易聚集起了要分开的勇气,却在他这样的照顾体贴之下,渐渐化解。 “进来。”磁性的嗓音响起,语气里微微的怒意言优并没有察觉。 申屠浩龙察觉到这些细微的变化,因此叫过服务生让他递给高弘一个字条,告诉他自己此次过来并非公事,也让高弘无需上报,免得宁风劳师动众。 医生对南瑜目前的情况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就算是何修仁,也同样并感觉到惊讶。 “也可以。不过我不想穿高领的毛衣,换一件,这个蓝色的毛衣。”千水水拿起来,这个蓝毛衣也比较薄,上身也不会太臃肿。今天天气,还不算非常冷,外面套一件白色的大衣。 “那你对明明有之前对温慧晶的那种感觉?”千水水继续问道,她发现,他现在对感情很模糊,对明明也没有像对温慧晶那种态度,不过她也了解,全心付出,换来的只是背叛和劈腿。 他先是把那枚戒指向着面前的岩浆之中一扔,不过却附了一段神识跟踪着它,以防丢失。 而李驸马提供的资料,还要等佘老太君作证,代当年的三关元帅杨延辉签字。 罗亚恒自满于自身的才华横溢,可事实却是,他空有才气,真到了真刀实枪的时刻。他对面料,对工艺,很多的地方都知之甚少。 从会客室出来,言优吁了一大口气,不明白自己见到他为何会如此心慌意乱。 “人的源力并非一成不变,它拥有无限的可能,而源力的改变,分为两种。”漏斗网蛛开始向费君帅讲解。 在宁妍语看来肖云表面很冰冷,内心却很柔弱,她不轻易的向周围的人展示她内心的柔弱是因为她害怕。而作为肖云唯一愿意敞开心扉的人,宁奕在肖云心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宁妍语早就看出肖云对宁奕非一般的感情了。 使骑兵部队达到了六万之数,不然张云这一次又得头痛了!上哪去找这么多的骑兵去北方? 正在此刻,听到一阵口哨声,这边出现了几条大马,他们边杀边往马的方向移动。 这时,应昊帮他们解决了他们的烦恼。他忽然一个滑步,滑到了采薇的身边,然后一手举剑指天,另一首却一把捞起了正在下腰的采薇。 “沒事儿,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对了,佳人,你过來认识一下,沈中豪,沈哥。”曹子杰胆战心惊的回了一句,生怕他家母老虎飙。 “明白!”杨旭为了体现公正、公开起见,所有的人都领五两银子包括自己的家仆们,周围围观的老百姓倒是眼热不已,其实自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张云从来就不相信,地方上会没有贪官,更何况如今可是正在进行修路和建学校,这样的两大工程,可是十分好的捞钱机会。 玄幽明白主子用千里传音,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堂堂一国太子,竟然心系自己的弟妹,若是此事传出去,不仅对自己有影响,也对越王妃的声誉不好。虽然越王妃的声誉本来就没有多好,不过那些都是世人乱传的,不可信。 第65章 衣沾不足惜 太极宫北,西内苑。 正是朝阳初升的清爽早晨,露珠挂在枣树上,随风摇曳。武士们沐浴着微风,开入苑内换班,继续守卫延资库。不过人数比起之前,多了一倍,足足3000人,警戒森严。 “唔……”小吏打着哈欠,手里拿着醋饼与几个同僚边吃边聊:“听说了么?又要抵抗叛军了。太尉杜国公一会要来检视延资库, 限于嘴巴的构造,老白无法露出笑容,但是鹰眼自然流露出笑意。 进去的时候陈正康和齐诗韵正僵持着什么,他的一张脸涨得通红。而齐诗韵则是冷着一张脸。 夏南星听着许婉的话,看着她突然的变化,心里不禁有些愣住,这还是刚才那个许婉吗? 那地方人那么多,劫匪居然会选择在那里交易?简直是太嚣张了。 虎虎生风的打出几拳,感受那强悍的拳风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的突破到也不算是唐突,体内的灵力都很是沉积并无半点虚浮之意。 这边有孙助理在,都早已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顾世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由客气的向前面的孙助理道了谢。 两个妹子来到他的身边,一人挽着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架在了中间。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还不晕,不失去知觉,那样。就不会感觉到疼了。 “这么晚了,你用过饭了吗?我让人上点东西好吗?”林翊转了话题。 昨天还一副非常虚弱的样子,今天居然就变得健康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一股急速席卷而至的寒冰风暴击碎了百里无恙脸上的笑容,他面色一变转身就跑,肖瑜的寒冰异能是他火焰最大的克星。 “我去你大爷的!”那人扭过身来,手中的匕首才刚刚举起,便是看到林杰扑到了身前,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是怎么回事,一记重拳,已经是朝着他的脑袋招呼过去。 一大片乌云在远处飘来,遮盖住了太阳,乌云中有闪电在不停的穿梭,就像是要降下灭世的雷劫,看上去异常恐怖。 但这种感觉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任凭孤落从哪个角度去想都没有思索到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反倒是随着时间的逝去,炉内的药草精华逐渐变质,已经排不上用场了。 望月河旁,一个孤寂的身影在青青绿草中徘徊,瘦影自怜秋水照。消瘦的身影让一旁的金无缺心酸不已。 秦明很好奇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让嬴政如此,他是他深知最为一个合格的侍卫,不应该有太强烈的好奇心。 这一下子使得魁狼兽、雷狼兽、魁牛兽、天牛兽、鬼牛兽、恐牛兽无处可逃,只有拼死一战,带领十几万兽妖向官军和取经人、吐蕃大军展开了全面反击,最终在众师徒相助之下,一举全歼狼兽妖和牛兽妖。 迟华将宋钰拉入酒席之后就急忙询问几人此次光明之城一行的收获,还有宋钰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孤落的眼中光芒一闪,不退反击,右脚向一侧一挪,左腿就立即向前踢过去。 “丁胖子传急讯过来,城内有情况了。”盗跖窜进屋里急忙说道。 夜云下意识的紧锁眉头,这片空间的确和监牢相似,甚至比一般的监牢还要阴暗,与其说是监牢,倒不如说是监狱,一个意识监狱。 程琅早也不再因罗宜宁的事恨陆嘉学了,这时候反而觉得有些同情他。随后他就想笑了,陆嘉学是谁,容得到他来同情吗! 第66章 军营刁斗风沙暗,新妇琵琶幽怨多 天还没亮,蓬莱殿一片漆黑。 朱邪吾思掀开被子,靠着榻头坐了起来,顺手揭开帷幕:“李郎,该起床了。” 风儿钻进昏暗的床闱。 披头散发的何氏跟着坐起,睡眼朦胧,面色红润,拿过衣服遮住身子。瞪了圣人一眼,喂她喝的什么东西! “唔……”裴氏揉了揉留着齿印的心口,翻了个身继续睡。 毕竟,他们不是兰凌国民,对凌洲的身份,仅是羡慕,但也没有其他感觉。 全世界的人如果听到这一席话,绝对会高兴坏了,美国终于消停了,世界总算和平了!大家肯定会建议诺贝尔组委会将和平奖颁给约翰。 提前暴露,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不只是失去一个基地那么简单,现在的他们无疑已经上了半藏的黑名单,接下来迎接他们的,不出意外应该是遭到各种围剿的命运。 虽然,这里面绝大部分是借助鲛肌提供的查克拉,可是自己也确实是得到了惊人的成长。 门前的热闹劲一直持续到晚上才散去,当晚母亲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来庆祝刘万勇他们平安归来,一桌子人说说笑笑,叙起了久违的天伦之乐。聊得正起劲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东京警视厅要人警护课是专门负责保护领导人安全的机构,也就是日本的“特勤局”。 说话间,只见爱丁顿和伊莉莎也交谈完毕,爱丁顿转身就消失在了丛林里,只剩伊莉莎还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便转身返回。 “我跟你没话说,以后不要随便来公司找我。”林青及时发话,堵住吴月的嘴。 随后,陈朗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然后看了旁边的黄毛等人一眼,记下了这些人后,他顺着废弃大楼的楼梯走了下去。 当她回国之后,看到此情此景,心知想要复出真是难上加难,她很不服气,有些资质不如她的人,却红遍娱乐圈。 他这次留下的原因,除了云天公司的商业活动之外,还要配合华国体育五台录制一系列的专访,还有跟几所足球学校进行一些交流。 王允杀了董卓之后肯定是膨胀,甚至说蔡邕也被他给杀了,这个膨胀之心自然是关不住的,毕竟董卓都被他谋划死了。自己在这场屠猪大会也分赃了,具体多少还在统计当中。回去的路上,刘和还在算自己能得到多少好处。 巴尔是这里的常客,再加上他和自己老板熟络的关系,这里工作的员工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 现在马洛卡处在保级的边界线上,只要能得到一分,他们就能够继续留在西甲,摆脱降级的命运。所以一球领先的他们,直接排出了10-0-0阵型,彻底放弃了防守,全力进攻。 一人平均两亩地,这是下限了,要是再少一些,很容易导致生不了太多孩子。 剥皮根本就不管他们死活,不愿意在掏钱借点数给他们,于是他们只好咬牙拿出了一件等级为5的绿色优秀品质的装备抵债。 司机耳朵很灵光,她只叫了一声,出租车就减速掉了头,停在了她身旁。 塑炫只是摇头叹息,柳若笑所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现在的学生为了能考到一个好分数,将来在社会上有一个立足之地,想方设法拼命竞争,什么招都用上了,变得自私自闭,只为能考上一所高校。 第67章 渼陂湖与李瓒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涝河西畔。 “日出东沼,入乎西陂。” 渼陂湖是一个大泽,周围十四里,水深不可测。蒙蒙小雨下青坡如黛,水面波涛浩渺,菱叶荷花盛放。杜甫“长安十年”失意时,常常来渼陂湖钓鱼,散心。岑参在这撩过妹,写出“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韦庄进士落榜后,一个人在 睛空还有另外一个枪手玩家,在各自被一个忍者冲到身前后,连枪都没来得及开就已经被秒掉。 它在夏洛特三人的围攻下化为了一个巨大的冰块,再也动弹不得。 一进屋,着急忙慌的王永,直接被门坎绊了一个趔趄,还真是应了长公主那句气话,滚着进来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在部落方面已经在萧默的组织下要对他们工会进行一场围攻,结果就在人员到齐的时候。 “闪开!”一个满头白发,发行如同杂草一样的老者跑了出来,就像是被什么追着一样。 像巴雷特这种以攻击力为最强属性的狙击枪,如果是一把被评价为“完美级”的死亡之蟒,攻击属性很可能达到950甚至1000左右。 “不必客气,你兄长答应给我诊费的,所以你不必谢我,谢你的兄长吧。”东方瑾说完便出了西次间。 “那你跟祝盼香这是打算重修旧好么?如果祝盼香没有出事,你们两个想过要跟各自的另一半离婚,然后你们两个再组家庭,重新真正的在一起么?”贺宁等张口感情、闭口感情的说完了之后,忽然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不过肖拓霸能够对抗那些魔丹期的魔兽,不代表着李博东等筑基期修士能够对抗那些魔丹期的魔兽了。 “将火盆里的炭换成银骨炭,你们公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能烧这些烟炭。”东方瑾有些不耐烦的道。 这个世界,有本事的人并不在少数,基本上每个冒险者,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个甚至数个“秘密”,通过这些“秘密”,能够夸十级战斗的冒险者,也不在少数。 汤山和陈瑜生的屠夫生涯里,杀死的第一头猪,正躺在地上。它张大嘴巴,一副想尽力嚎叫的模样,但早已没了呼吸,发不出声音。 二爷眼瞅着孙礼那些青州将领怪异的目光,也不知是放下他好,还是不放下。 换做地球上,喝着酒,打着呵欠,说话吊儿郎当的人绝对不是适合当老师的存在,但是在异世界,老师的态度并不重要,而在这个世界,只要是与魔素力相关的职业。 他们全都是各自堂主的忠实手下,堂主都已经投靠墨辰了,他们便顺理成章的都被收编了。 谁也没法跟她说话,三天,她像孤魂野鬼一样纠缠在这一层,反复飘荡在幽长的走廊和每一间空荡的病房。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神因为空气中的毒素变得迷离了起来,但是她的脚却实实在在的动了起来。跟上了楚羽。在穿越过重重阻碍之后,终于到了索耶的卧房之处。 二人闲扯几句,言归正传,于靖奕并非空手而来,是给柳五送东西来的。 也可能是她不太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什么都瞒不过身边这个锐利至此的男人。 裴逸只要不作死,只是每天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在他面前晃悠,他还是觉得挺赏心悦目的,所以明明可以一次整的裴逸不敢放肆,却迟迟没有动手。 第68章 投尸填湖 渼陂泽至天井寨的驿道上,乱成一片。 大车陷入泥泞,挽马苦苦挣扎,无人问津。 醋饼、札甲、盐各种辎重撒了一地,豆子哗啦啦从口袋里倒出。 一头骆驼被射死当场,车身上插满了恐怖的乱箭;两头大水牛跪在地上,发出哀鸣。 “何来骑卒……哪来的骑卒啊……呜……”一个岐人坐在泥潭里,抱头痛哭 磅礴的气血之力流动,林浅墨随便哈出一口气,便是几丝气血之力。 大殿之上,向来冷漠的白长胜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映着林天养身影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狂热的渴望。 看了两眼弹幕,成奕依旧笑着,他是打心眼里笑,本来他就觉得这段位打起来没难度,没啥意思,不成想出现个如此局面2v8,嘿,有意思了。 叶昊走到自己的军绿色帐篷门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掀开门帘,台灯还亮着,韩梅梅消耗了太多精力,放松之后睡得很香。叶昊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烧,否则有点麻烦了。 “姓苏的,你碎我一只手掌,害我无法再修符道,此时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段涯一马当先,狰狞大吼。 成奕这个洗脚城一开,别的不说礼物真心见涨,行情大好,牛市。 “我等自然不愿意,敢问秦帝此话何意?”以陆屠为首,众人的情绪一下子便凝重起来。 三人一听突然传入耳的声音,好奇的顺着客厅门口看去,走进来的竟然是离家许久的周卓逸。 公关部和宣传部还有资源部的主管,望着寸步不让的慕念安和刘副总,面面相觑。 刚下车准备拉着九天凌雪从后门进华尔的李演,意外地听到了这段传音,难道,烟儿与他分手,是有难处的? 那惊人的气息,让妖兽无比反抗的威压,只瞬间,就让方圆数里外的妖兽伏地,战战兢兢不敢动,敬畏地望着曲檀儿的方向。 “若本王以一条你欺骗本王的罪把你赶出八王府,你说,结果会怎么样?”墨连城淡淡地陈述着一个可能性,虽然是问的一句,但却给人直觉,下一刻他会这么做。 杨定可不是以前腼腆的学生了,经过了一些风雨,也算是见过世面,昂头挺胸把三米长的走道走完,十几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杨定面前。 在这种情况下空间挪移根本不可能,飞行速度连平时的千分之一都不到,比起平日就像缓缓移动的蜗牛。触动了原本平静的环境,他们自然成为噬仙湮罡优先招呼的目标,好比触动了一早埋伏的禁制。 我自然不敢辩驳,低着头不敢看他,随后父亲在屋子里拿了两个袋子丢给我一个,然后就走出了门,虽然母亲嘱咐过我不让我出门,但是此刻父亲叫我去,我哪敢不去,赶忙跟在了他的后面。 可眼下最不争气的是自己的儿子,人家还没有说什么,他就先害怕的倒戈卸甲了。 天地恢复了平静,天空中的乌云散去,东方已经有金光洒来,已经是早上了,一夜的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切都仿佛过眼云烟,烟消云散。 苏薇惊声,马上要跑开,可是那黑衣人却用另外一只手,将她再次抓住,手掌紧紧扼住她的脖颈,苏薇艰难不已地喘息起来。 “就是,风神殿应彩蝶一出面,你门下弟子,恐怕也是抱头鼠窜。”杨开道。 第69章 杀与埋 金雕翱翔,落在柏树上,嗅着四周浓烈的血腥。 节度副使张樊、铁斧都头李瓒、副将鱼多祚、斩刀都将刘勃等十余将领双手被缚,踉跄而行,被押到了土陂上。大群军校围着他们,投来阴冷的目光。 “吁——”大群卫士簇拥着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迎面而来。 一如武夫人马具甲,只是漆黑的披风已被雨水淋湿,在碧 江宁也不走下飞毯,飞毯在精灵的操控下继续前进,跃过了长长的甬道,一人一精灵来到了一处祭台的前方位置停下。 名曰天魔界,实际上与古元、道庭一样,是一个天庭级的势力,下辖宇宙无数。可这天魔界的道统,比古元界更甚。原始说不上,但更凶暴,更野蛮,更诡诈,更狠毒。 但对林江生而言,此界的幸存者基地,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帝国真正的目标,是隐藏在灭世之灾背后的黑手。 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自然不能与几百年后相提并论。火字号工坊暂时只有两座化铁炉,每天冶炼的铁料极限在一千斤。燃烧木材,用鼓风机加温,十分耗费劳动力。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也许波茨现在正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托尼心想。 这一点沙皇陛下可以保证,他尊重尼布楚条约规定的双方边界,就算战胜了大明,帮助咸丰重新回到北京的皇宫,俄军也会重新撤回到尼布楚条约规定的边界以外。 她的脚上带着脚铐,手上也带着铁链,这些都是她自愿带上的,因为只有她答应了这些,华梵才答应派人围剿白三。 但要开了这三门,本来就没有多少存粮的外城百姓肯定涌入内城,最终加重城里的粮食紧张。 “接下来我就要为你正骨了,应该挺疼的,你忍着一点”陈子昂提醒道。 高顺等人未到部落就被一队乌桓骑兵拦下,为首的头目戒备的看着高顺等兵士,询问他们是什么人?来到乌桓部落所谓何事? 就在一行人耐心等待的时候,忽然,一道极为充满压迫力的吼声从上空传来。 子衿懊恼自己的修为没能赶上青雨,也懊恼青雨不与自己打招呼就擅自闯进他的地盘。 他知道,容靖对武荣说的话,对接下来的局势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 此事已成定局,赵允无力更改,赵逸此时官职比他还高,按照常理来说儿子成就高于自己,做父亲的应该感觉欣慰与骄傲,但赵允非但高兴不起来,还隐隐担忧。 “大人此言何意?难不成那解药不管用不是?可刚刚陛下明明都已经吐出了污血来……”皇贵妃有些着急地说道。 一听这话,在琢磨琢磨话里的意思,所有人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听到宋雅竹说的话,杨晓声感到无比震惊。曾秋云离开得那么决绝,一副八辈子也不想再回公司的样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答应宋雅竹?更何况,两人明明就是水火不容,曾秋云讨厌宋雅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诗瑶解释着,明明,这个幻神佐掱是要杀自己的,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幻神佐掱解释这些。 韩振汉又变回了他嬉笑的表情,这样不严肃的说,放在谁身上都不会相信,前一刻自己还是俘虏,现在说不是就不是了?高琼疑惑的目光看向了王坚,王坚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指,看得十分的认真也没有说话。 第70章 国情 景福元年六月初一,烈日炎炎似火烧。 在天井寨休整了几日后,英武、义从两都7000将士押送缴获的财货物质返回长安。 此战,掳牛、羊、骆驼、马各色牲畜万余头。有岐人的军需畜力,有他们一路上抢来准备吃肉的。牛羊猪狗鸡鸭不必说,苦力挽马和驴也按下不表,这些都是用于农业生产和辎重运输的。 一 当然,若非是在永续之境,雷也不会把他人的赠予当做交易筹码。 一旁的王衡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但内心之中却一点不慌。 郑拓知道对方手里地图是真的,便是放心先来,寻思怎么将地图搞来自己去。 古桥拥有检测他人天赋的能力,只有天赋过人者,才能通过古桥。 端坐在王座之上,他的双手搭在两侧,虽然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又是那样的鲜血淋淋,令人感到非常不适,强大的气势从他的身上弥漫而出。 现下顾惜惜身体不方便,他也就顺理成章的和林召棠两人琢磨起这道菜的做法,说做就做,味道居然鲜美无比。 风声呼哧呼哧的在刮,就像被人抛出去的橄榄球。让这迎面吹来的风里,即便隔着战甲的保护,也能感受到都是要将自己撕裂的味道。 苏琰纤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话意,让靳夅一听后的心脏扑通一下几乎停摆。而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可行,就只能乖乖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算了,暂时先麻痹他一下吧!等有了机会,我就跑路……”盯着阵法看了一眼,聂宇抬手挥出一掌。随着他这一掌击出,聂宇的手掌越来越大。不过眨眼之间,他的手掌就变的比磨盘还要大。 还屡次劝说移居海外的大佬们改弦更张,给国内的战争局势也带来了很多有益的影响。 就在萧炎和云韵之间气氛越来越暧昧之时,几道身影却是出现在了云韵身旁。 这可是能让他们从b级一跃达到a级的战甲,简直比那些神兵利器还要强大,当然,对于能否成功驾驶这两套战甲,两人心里暂时还没有数。 所以,必须控制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来与西国军方,甚至是皇室对抗。否则谈判什么的,也就是个笑话而已。 他们本来就知道苏慕一行人全都是认识的,加上还有零这么个不明身份的高手,就算知道这人有问题,但如果苏慕一行真的为了他们身上的东西而动手,他们两人还真没有反抗的余地。 巨大的倒地声缓缓在冥土上响起,待得流光消失在了那混沌尸的眼中,那混沌尸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一个球员如果被停赛超过三场以上,那停赛就会漫游,国内所有比赛一起停,以达到迅速完成停赛的目的。 眸中精光闪动,青颜朝着一处招招手,候在那里的随从连忙跑了过来。 “我们老了,跑不动喽!”爷爷摸着她的头,微笑中,带着一丝苦涩,一丝落寞。 就在宁阳和雅雅从新靠在树下打盹的之时,一道遁光从天边划过,瞬间落在了七杀殿旁的木屋前。 徐橙赶紧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嘴角残余的甜筒,已经够甜了,糖尿病人不用再来滋他了。 上身是蓝白配色的纯白t恤,白色为主,袖边和领口深蓝,相同配色的校服外套,绑在纤细的腰间。 王泽也知道这样恐怕难度实在太大,要想包抄中间的两路大军,王泽至少也要打败实力最为强大的南路突厥大军,这样夏军才有北上截断难水、粟末水的能力。 第71章 考验 老家伙的党羽有点多。 耀武军使李嗣周,嗣覃王,统耀武兵6300。上宸都兵马使李彦真,李承乾子孙,握兵2000。保国军左厢使西门曦、右使西门钊共掌8000保国军,佑圣军使西门无羁统兵4000,龙虎军使西门奂,统兵4000,内直军左使李君实、右使李筠统兵6000。 西门琦领两京诸宫苑武器使, 在娱乐圈这么久了,她也清楚,除了死不承认,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推诿掉这件事。 而外面的士兵好像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或者是卡鲁以一种楚鼎新不知道的手段通知外面的护卫,总之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急促。 执戟卫反应了一下,慢了几秒方才应旨,抄起长戟就冲向了陈澈,一番激烈的打斗没有如大家所想一样的发生,因为陈澈不躲不闪,也不回击,反而在那“咯咯”直笑。 叶管家让人将那牵马的车夫领去马栏处,自己则是跟在霜七身后回去了府中。 可重生后的叶玲珑,因为南淮城的缘故,早就享受过锦衣玉食、骄奢挥霍的日子,再回来过穷日子,心态自然就完全不一样了。 火星早已散尽,他试着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一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是一些配菜,柯南喜欢吃,因这是大山深处,食品还是比较安全的。猪的品种是大白,但是,猪长大的过程中,吃的主食是包谷和红薯,再就是山上的猪草,完全算是绿色食品,可以放心地吃。 他嗓音低沉,声线却一贯带着阴冷性,让人听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气,只是不自觉地就开始瑟瑟发抖。 “是不是时间长了,有尘腐气,你看这纸上的灰尘。”陈澈伸出一指,在纸上抹了一把,入手处尽是灰土。 都这样了还能腾出手发现这件事,变着花样想让南疏上波热搜,那么这一次,就干脆顺着她的想法,来做这件事就好了。 高欢看着大牛无法闭合的双眼,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团气,想要发泄出去。 他们现在修炼的功法,并不是顶级的,不是张汉舍不得功法,也不是没有,而是因为他们的身体经脉乃至丹田,承受不住高等功法。 桑玦趁乱捡了几根元婴期鸡精的绒毛,发现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一根就有人那么大,非常柔软,拿去做垫子什么的应该不错。 “陛下,虽是得了您的赐名,但轩辕骥公子毕竟非正室所出,碍于国事,众朝臣自然不会说什么,但邻国那边就不好说了。”墨然有些担忧。 “只要你不要再拿手中的权力要挟我就行了!”说完,姚瑶便挂断了电话。 谁知那人的身手还比较灵巧,步伐向侧面一动,堪堪躲开大黑的这一拳,不过大黑也有后招,左腿横扫而去。 不过她这么做究竟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这一点,高欢暂时还猜不出来。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高”这个姓氏了。 晚上的时候爱丽想吃夜宵,飞立刻就下楼去购买,经过值班护士那里的时候,飞对那两位护士笑了笑。 最外层的防御剧烈颤抖,随之破裂,紧接着,下一层防御,被这一击之下,也打的碎裂开来。 只是见着那刘幻吃的香甜却是不好说什么,不然的话,按照那刘幻的性子只怕是会不高兴了。 莫忆天更是当今人间位面最强的神尊了,若不是因为娘亲们,他恐怕早就先一步离开人间位面追寻父亲的足迹去了。 第72章 东受降城与李克用 东受降城。 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烈日炎而不热。 时不时一阵大风吹过茫茫原野,齐头高的绿草随之涌动,一头头悠闲吃草的牛羊哞咩几声。 “滚开啊!”武士大声吆喝,驱赶挡路的牲畜。 “朝左边去了!” “嘿这大虫。” 数百骑卒横冲直撞,将一头肥壮的老虎撵得气喘吁吁。武士们都 粗大的闪电像是一道光柱直冲天际,瞬间崩碎了上方的地母身躯。 「公主殿下,奴婢先将解药配制出来,等姚太医用药的时候,您再想办法偷偷混进去。」霜花说道。 谁知,就在这时,外面忽然跑来一名衙役,说县令大老爷已经回来了,急着要见徐真与程枭。 当然了死了很久的干枯的骨头砸起来很干脆,即便是大腿骨或者脊柱骨这一锤子下去也能直接给它干碎掉。而活物的骨头不仅有皮肤肌腱韧带的保护,骨头本身更加充盈丰满,这锤子砸上去感觉是很不一样的。 同时,轰轰隆隆地上声音响起,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抖,巨大的石门缓缓向外移动,将整个地面推地凹凸不平。 “威尔斯,我不杀你,誓不为人!”林光冰冷的双眸,似要滴出水来一般。 苏湛套上马车后几人再次出发,余鹤亭把幼弟放入车厢中自己驾车跟在沉家后面,渐渐驶离落脚的树林。 赤火丹,她之前服用过,确实是很好的丹药,效果比一般的补灵丹还要好。 随即,颜灵便信了他的话,给南宫焰递了个眼色,便随着掌柜的走上了楼梯。 “我哥哥死了!你不是我哥哥!!”楚芊芊忽然脸色一变,声嘶力竭的吼道。 我曾经听我爷爷说过,古时候,帝王将相的陵墓修建完成之时,也是负责修建陵墓的工匠们的死期。 唐家不仅一直帮她打探地魂族的消息,还提供了大量的财力支持,轩辕家族和天帮能够稳定到现在,少不了唐家的一份功劳。 这会从杭州方向遥遥的响起一阵马蹄声,紫沉心中不由起了杀人夺马的念头,车辕被毁的还能将就着用,只要有马,她自信能带着身边三个男人回到杭州。 “你什么你?老弗你什么态度,现在就开始对抗林忠大首长了?”林忠果然上道,马修非常给力地截断了弗拉基米尔的话头。 中间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一个四十来岁,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了。 唐洛带着一条下车,扫了眼周围后,并没有通过大门进去,而是选了个黑暗的角落,翻墙而入。 “真的吗?老公,你太好了,以后我就是云家的云夫人了呢。”林嘉怡惊喜的眨了眨美眸,绝美脸颊尽是甜甜的笑意。 戒色大和尚,争扎着,想要从三胖子的身下爬起来,但是,三胖子把吃乃的劲儿,全都使出来了,任凭戒色大和尚,在三胖子的身下,如何挣扎,都无法从地上爬起来。 大多数人,都把礼物交给了下面的人,但也有少数的,想当面送给楚老爷子。 虽然唐洛在吃东西,但偶尔也会开启透视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扫过全场,就算听不到,通过口型也能看出他们在说什么。 这一天,当他再一次吸收完灵能进行转化的时候,他忽然有所触动,然后直接从自己的身体走了出来。 茂哥很生气,但是他生气能怎么办?所有的房子都被扫了,他就算再有钱,又有什么用? 第73章 善后与日常 景福元年六月初五,诏书既下,悉罢陇右、凤翔、邠宁三节度。 高宗龙朔元年,唐人培植的傀儡吐谷浑政权被吐蕃灭亡,可汗慕容氏与弘化公主出奔凉州。未久,因龟兹等地领土争端,唐、吐关系再次恶化。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经三年准备,李治悍然翻脸,发兵西征青海。双方战于大非岭之下,孰料薛仁贵大败——此后,吐蕃 “但是得充个电。”说完抱住了千玺,千玺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也抱住了她。 比别人更加刻苦的练习,让公羊玉觉得青州制卡师大赛,就是他崭露头角的舞台,同样他也没有让自己失望。 是的,以宰相的权利,他完全有可能设计陷害杀死一名没有实权的王子,同理,也有能力害死在场的任何大臣,二让旁人没有胆量去责问他的罪行。 他们之所以打算用护山大阵和下毒,坑杀林枫,就是知道林枫身边的仙尊强者太多,硬碰硬不是对手。 天劫蛟龙的脑袋立刻裂开,接着是身躯,最后彻底炸开,化作漫天雷电,逐渐消失。 越阳楼提起复归空荡的酒坛晃了晃,一番痛饮之后,不料却是喝得一滴不剩。 随后她看向远处桌子上的铜镜,扭曲的镜面上边,是她消瘦的脸,再也不像画像上那般,有年轻又鲜活的活力。 无论是流浪猎人还是处理局成员,都不可能带着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四处乱跑,唯独祸乱们对它情有独钟。 当然,没有危急情况,他也不可能随意动用仙印,毕竟这股力量不是现在的他能完全掌控的,更何况,仙印的力量用一次就少一次,这代表他有机会踏入仙道,若是随意用掉,或许这等仙缘就彻底消失了。 在被我扑倒在地之后,她估计是没有什么事,但是我的后背却被溅落的汤水给烧的生疼,我想要不是现在是冬天,我穿的比较厚的话,我的后背铁定是要被烫掉一层皮。 其实,我一直想要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基本的尊严,可是一想到林妙妙和严志,我又不这样想了,我尊重他们,他们也会尊重我吗?要真是这个样子,我就不会被逼拍照片了。 典风瞥了叶天龙一眼,后者却是盯着屋顶,一副“你自己决定”的表情。 一道数丈粗的水柱,从江面上冲起,而后落在神猿王的身上,顿时将其砸得晕头转向。 杜幽幽低着头,这个角度,陈肖然看不到她的脸。陈肖然选择慢慢蹲了下来,蹲在杜幽幽身前。 于此同时,我看见那个男人的手指里好像夹了一片粉红色的药片,走进去的瞬间,丢在嘴里咽了下去。 看着这些怪物,同天刚刚想要开始通关的时候,系统却提示他装备不可用。 对于他们三个的态度,我是在心中暗示觉得恼火,毕竟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又想我出谋划策,又不想听我安排。 这个倒是有意思,而且按照系统所说的,似乎并不只是只有一个服务器的玩家参与,而是全巅峰所有的服务器一起来,想到此,同天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这就和那个世界大赛似乎是差不多了。 我想起方才地藏王老祖的那番话,让我不要回头的往西跑就会遇到我应该遇到的东西。 在得知两人偷偷跟着宋牧原和陆洋出去之后,李子敬也是无奈,不知道是为他们感到担心,还是像宋晴和韩月那样,期盼这两人能再次创造奇迹。 请假一天 有事,明天看情况更。 《上命昭唐》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4章 长春宫 王从训、扎猪下值的路上遇到了马军司都虞侯张季德、副都虞侯没藏乞祺,几人聊了一会。 按照侍卫亲军马、步军司的权力分割。 以步军司为例。教练使王从训领教练司诸教头,负责步军司将校士卒的武艺战阵教习。都虞侯扎猪领都虞侯司,掌日常军人纪律整顿。正将司领都头、指挥、十、游奕使、孔目、判官、御史等文 “不了,我们不是来吃…”其实早餐吃了整整一条白面包的雷斯并不感到饥饿,他是来搞事的,不是来谈判的,更不是来吃初界人的午饭的,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惹恼初界人罢了。 真是够可恶了,骗孩子说娘亲和别人私奔,扔下儿子和他爹跑了,这是很残忍的事儿好吗? 海滩边聚集的人类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该不该走,更多的是一些人拿着手机相机到处拍。他们想的是明天的头条,和以后的题材。 就在赵戚戚想着用什么毒或者蛊去对付这个白衣道长时,一袭青衫从天而降。 他悄悄地抬手,手心里有一个闪烁着暗淡光芒的印记,像是什么有特殊意义的符号,又像是什么盟誓的咒符。 “给我一个实验室。”顾影拿出一根试剂,递到把手门的士兵面前。 赵戚戚见状,与君逸遥对视了一眼,有些疑惑神后为什么是这样的语气。 回到病房万果果和沈滦睡在一起,两人都跟万里长征归来了一样,躺下抱在一起呼呼大睡。 安然有驾照,但是没脑子,城市里有很多车辆,但是很多车子因为天气变化而腐蚀了不少。至于她为什么没脑子,因为她在拥有空间之后并没有囤车子。 徐海的身体太挺拔了,乔如梦,只用嘴巴是无法满足他的,于是坐到了他的身上,欢畅地起伏了起来,随着一次次很到位的动作,乔如梦发出了很有节奏感的美妙叫声。 这个出了名的贫矿里到处都是金光。简直耀眼生花。每一团金光都微微荡漾着。散发出馥郁的香气,浓浓地充盈在人的鼻端。 好暖,她半眯着双眼,就算是这样的微弱的光线,让她的双眼都是有些刺痛的。再一次的闭上双眼,似乎这样的温暖似乎是渗入到了她的心里,那些冰冷的开始一一的裂痕,那一片温热终于又开始跳动了起来。 这时,闪电侠终于稳定住自己的冲势,再次向前冲动。它的速度不减。反而又提升了一层!刚才趁机超过它的另外两辆赛车,这时一辆接一辆地被它超过。 “您放心,首长,我会的。”卢利不再多做停留,给李正荣使了个眼色,二人告辞。 “你现在有时间问我这些废话还不如赶紧给她治疗!”林杨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年轻男医生之后直接转身向顶楼走去,雪嫣已经没什么大碍,体内的毒素已经被灵气全面压制,如果这帮医生还清理不出的话那他就无话可说了。 “徐海,你也听到了,很多人都在议论我们两个,怎么办呢?”叶子抱怨说。 费安娜的双眼似乎更加的蓝了一些,对于绿蒂,她也有关同他们一样的关心与心疼,那个孩子是她看着有多么艰难走到这一天的。 司元看到这些人,自然是不爽的,他离开修真界也是有段时间了。 也许是得到一些保障,此时这些武者不像刚开始那样士气低落,行走间还会互相开着玩笑,对任务的进行不再那么惧怕。 第75章 狩猎 大荔县东,朝邑桃花里。 朱温之守同州,与王重荣交战,洛水陈尸如山。此后,两岸土地得到滋养,形成了大面积的桃林,绵延数十里。每年三月之际,桃花盛放,千树落英缤纷,万木蜂蝶飞舞,蔚然烂漫。故而春夏几个月,士庶男女纷纷来此旅游——踏青,寻花,摘果。迁客骚人在树下吟诗作对,怀春情侣在林中野合。 为了安全起见,他把闭关的地方放在了青铜殿,同时让姬静豪注意其他家族在神魂国度的动向,一旦有人找他赎人立刻通知他。 耿义信此刻心中无比惊骇,幸好庚少没什么大碍,若是庚少有个万一,他耿家恐怕顷刻间灰飞烟灭,以至于他第一时间都不敢去看自己儿子伤势。 就在鬼见愁的正下方,不知道怎么回事,涌现出一丝诡异的卷风,眨眼之间风形陡然增大,接住了掉落下来的身影。而被接下来的鬼见愁突然觉得背后一软,如同浮睡在空中一般,发出了一声轻哼。 无数的惊呼声响起,却是殿中的高手再次被陈潇的进步震撼了,能在这时候再次增强自己的力量,这真的是超越了普通的常理了。 看到前方的人影出现,王任不但没有紧张,反而轻松的呼出一口气。 姜邪也心知肚明,无论是若幽还是她口中所谓的獓狠,被封印起来,八成都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谢天恩感觉自己正在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他慢慢的闭上了眼,不再看接下来的剑招,但是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没有舞完的剑法。一旁的白简看着谢天恩,他觉得谢天恩不知道怎么有一些地方不一样了,但是他又说不出来。 “这!!!”李生浑身大震,一瞬间,泪水席卷而出,他比谁都不相信鬼神一说,但是同样的,他比谁都相信!!他颤抖的老手举起来,正想抚摸那风团的时候,闭着眼睛的楚子枫说话了。。 说句实话,翁雨彤失踪都三十年了,谁也不清楚她现在的手段,况且她还占着地利的优势,基此就不得不令人时时警惕了。为了稳妥期间,阮、王、姜三人把高丸关进密室,派人看好,以防翁雨彤来袭之时,高丸又趁机窜逃。 想想你到了这个世界做了多少有益于未来的事。而且实际上可以被称作为君主的你,你是最不该将自己最大优势交给别人的。 现代农业所使用的氮肥、磷肥和钾肥,首先需要进行人工氨的合成,而后者的制造,需要国家的工业技术和化学理论,达到一个相对较高的程度,才具有可行性。 “那你听好了,我家的老祖,乃是坐镇于道宫中的存在,每日在天道面前,听取教诲。 消音处理过的枪,子弹破膛的声音像夜里疾速的车轮碾过平缓的下坡路。 一把一人多高的大剑出现在黑暗之中,宽阔的剑身在巨大力量的催动下,卷起一阵恐怖至极的风压,将空中扔来的球囊重新吹了回去。 对于涉谷的那个骑士研究基地,李毅是心动的,但目前还不想去触碰。里面的秘密太多了,李毅这次来这里,也只是先埋一个钉子。距猜测,黑暗甲斗可能就在里面。 钱如怀扭头离开,四处询问发现真没有他一家,就连猴胖子一家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片刻之后,男人抬起头来,那双眼睛竟然是妖艳的红色,在月色之下闪烁着妖冶的光芒。 第76章 如临深渊 景福元年六月初十,圣人点兵左右金吾仗院。 英武、龙捷、从直、义从早已被撤销番号,四军八厢17684大军划拨至侍卫马、步两司。 步军司现建置20个都,来自英武、从直两军九千余兵分下去,每都四到五百人不等。马军司24个都,龙捷、义从、豹子、龙兴万余骑卒改组的,每都四百余人。后续扩军,每都的这 “那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上真院了?”这个结果让人有些沮丧,但毕竟还是有结果了。 这些来年,无道仙宗那人,一直以各种方式送来密信,但都被他们一一拦截。 但是被打的白菲菲脸上确实没有了任何的表情,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开了身边人的钳制,扑倒在地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丽这时候已经去把门关了回来,六神无主地问道。 苏应只是突然想到才随口一问,却不承想秦衍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后卿一听,赶紧问道:“将臣大神您是在说余兄弟么?他体内究竟是一件什么神器在护着他?”他心里一直都很好奇,如今趁着余飞还未醒來,想着正好可以问问将臣。 原本只打算换到一头灵兽的金币和宝物,却是换到了更多的灵兽,直让那两人心花怒放,就连最初拿出一百万枚金币购买灵兽的那人也是有些眼热,更别说是周围的其他观众了。 于是寻了个时间,亲自登门拜会武元衡,求张丕到右威远军做兵曹参军,参军从八品官,品秩虽然不高却是正儿八经的正员官。 通过传送阵来到安阳城后,长河长老和战天凡不动声色的往外走去,在出了传送阵的范围之后还叫了一辆马车,悠闲无比的朝着场外行去。 这是因为,天之部众基本上都是跨越轮回,甚至跨越两次轮回的强者,他们都属于旧时代强者的后裔。 而现在则大为不同,他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内心激情澎湃,再有任何的艰难挑战也都不怕了。 只能说,这位刚直的军人,的确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上路好了!”刘炎松冷漠地一哼,接着掌心元气催吐,手指猛然便是捏住了一个法诀。 “唉!?遗体?可以保存这么久?”戈薇稍稍的愣了一下,要知道桔梗已经死了五十年了,就算是有遗体应该也早就不复存在了才对的。 晚课依旧从跑步开始,围着百草园跑三百圈,而后再作三百个蛙跳,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五百个,最后才是练拳。 “我们没事!项敏,去安排一间修炼房,我和贝贝要闭关……”羽直接看了项敏一眼,严肃的命令道。 虽然刚才设计轻松杀死章散,但是那确实因为章散太过大意的原因,赵姐相信接下来在里斯身上,应该再也没有大意这种情绪了。 他们紧张到甚至没有注意到包飞扬的年龄,也不敢直接问他们的单位。 忽地,血玫瑰血色的身影围绕着动一动,形成大片的血色雾气围绕成一个圈,把动彻底包围了起来。 “就是那个对你很关心,你对他也很关心的那个——你表哥,黄克宇黄总。”我语气充满讥讽。 就在此时,韩峰身上的气浪慢慢的将韩峰周围的沙土吹向两边,一块金属钢板出现在韩峰的面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入口的遮挡物一样。 第77章 明堂 清晨,右银台门。 “咚,咚,咚……” 恢弘钟声在丹凤门的御道上渐次响起,覆盖中外朝,提醒着卯时已到。 宫门徐徐洞开,文武百官装好早餐,在金吾卫的检视下,从两侧昭庆门、含耀门鱼贯而入,去官署上直。杜、刘、李、郑四相神色严肃,老眼在每个人身上逡巡,像是谁欠了他们的钱。 煮好粥米的 江葎原本双手插兜的站在他的身后,闻言垂眸,镜片后的眸子淡淡的落在她的脸上。 看到这情形,牛皋心中有数。这是典型的一交跌下去摔到了手肘,拉伤了大筋。 看着对面的这个坐镇在禁区外围的最强大帝,双腿、眼珠,乃至心脏都少了一大块,种种黄泉教主的生死道韵,已经侵蚀了全身。 孩子是洛克郡的未来,杨毅当然不能不管,他很庆幸庄园离洛克郡平民住的地方有点远,否则也中招了,巧合的是,今天下午到晚上,杨毅一直在军营和马场,指挥着搞卫生消毒,要是他在洛克郡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跟着杨毅太久了的绝育大神现在说话都跟杨毅一样了,居然还会说我靠了,杨毅也就是不能说话,要是能说话早就开口骂人了,这个时候你还靠个毛?当然是要把老子给救出去,破解了这个操蛋的七芒星阵法。 在原剧情中刚刚从学校出来不久的真户晓根本不是s级纳基的对手,如果不是亚门刚太郎的驰援毫无疑问就会死在其手中。但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云雾妖魔的魔灾都要弄死,食天府也是一个另类的食人妖魔一脉,无论是残忍的吃人,还是仇恨,都不许他们在荆州这里生根发芽。 不待接引开口出言,就见准提道人周身神光一闪,直朝着西牛贺洲一地而去。 “最好是如此,若再有什么闪失,或是擅离职守的情况,师叔必定不会轻饶你。”陆德春又再一次冷冷的训斥道。 傅蕴庭没再说话,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类型,能在这时候多问宁也两句,也确实是看她紧张得有些过了头。 而霍子吟对他哥哥就有一种绝对无法战胜的心理障碍,根深蒂固。 只是杯子不再有热气升出,清透淡雅的茶汤完全凝成了冰块,里边的茶叶还保持着翻滚的姿势,好似正想翻一个身,结果一瞬间就被封在了冰里。 至少现在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对方有能够混入世俗界甚至是超级势力的能力,一瞬间霍子吟感觉自己周身到处都是敌人。 第三种是多场地拍摄,必须想一些高级的电影类型,投资额度非常大,对环境更换幅度很大,要求奢侈的仙侠片和古装片。 不过他这一套也确实有用,不消片刻,该上车的学生差不多便都已经上车了。 而对比,那老两口看着桌面上的“真金白银”,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心中那是欢腾无比,笑容满面。 果不其然,专家团已鉴定,这是一件近现代的仿品,是古董业界的掮客用染色的人工仿照玉石再用铜丝连接起来的,顷刻之间,二十六亿变成了一百块钱,贻笑大方。 而这个时候,艾琳忽然之间发出了“哎呀”的一声声音,而听到她发出这样的声音,大家都询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接下来,霍子吟进一步确认了他的职业,居然是一位少有的灵兽训练师,怪不得有种舒服的感觉,原来是这一职业。 第78章 雨夜飞仙 六月十五,骑将赫连卫桓、马全政、康令忠率骑卒两千人抵达洛水南岸,欲攻大荔县。 同州将谢浚恶军人残暴,军乱当日便率部出走洛水。看到王师,遂与赫连卫桓合兵,步骑甲士连带杂辅兵,众至五千,号称两万。 乱军应感到了压力,当早下决心——或逃,或出战。 六月十七,赫连卫桓、谢浚五千人突然渡过洛 说着,身躯出现一道道的裂痕,而后猛然炸裂,方圆数十米化为空地,残躯纷纷落下天穹。 确实,林岩这可是大实话,林雨烟每天下午在他房间里修炼,两人连手都没拉过。 众人目瞪口呆,皆如同看待神明一般看着场中那个已经成为焦点的年轻人。眼中多有崇敬之色,纷纷笑着望向他。 而且那个还便于监管,前后各通太虚山与林国,只要派出一批实力不弱的强者,稳坐与两边高山之上,一切便可尽收眼底。 她这次的表现形式正好是后者,又偏偏赶上用药忌口的时期,实在难过。 “好汉,我们是被猪油蒙了心,求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汉子受不了来自头皮上的疼痛,可他却没有说出背后之人。 随后,林岩激动的打开房门,冲到林雨洛房门前,一把将林雨洛的房门给推了开来。 她微微合上眼,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处于受伤状态时保持冷静真的太困难了,她并不是什么经历过训练的士兵、战士,她只是个普通人。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她就是很无助,很害怕。 那个穿着机车皮衣的男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眯了眯眼,唇角扬起一抹冷笑,语气很冷:“臭丫头,我记住你了。'说完,上车,带着自己的人一一在商量好的位置停下。 点开强化炉面板,准备强化的时候,林岩突然发现丹药和血液都兑换少了。 “好了,其他的暂且不必多说,收拾一下,我需要三月时间恢复实力,届时变将这一方世界和外面的大世界连接,我们是时候重现人间了!”蓝波龙王说道。 “这将是一个震惊世界的发现。”福管家和气地笑着,语气中还能听出一些震惊的味道。 四人无奈的在这里找了地方坐下,然后开始讨论如何应对暗魂的人。 没来得及感受体内暴增的力量,再看向向他抓来的那一只龙爪,先前还给他极度威胁感的龙爪,此时此刻却是不算什么,心意一动,一拳裂空轰出,直接崩碎了那一只龙爪。 再说郭浩东把杨楠楠又送到了桂玲的病房门口,就要立即回公司。 于是,他就这么僵硬在洗手池旁,一动也不敢动,连尖叫,也是不敢叫了。做着无用功的自我催眠,‘也许,只是个梦呢。’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啥事儿?”闫六貌似不喜欢这犊子哭哭啼啼的,一个大男人咋象成了娘们儿呢? 再然后,铁流海和胡媚儿也离开了,整个蓬莱都似乎没有了人烟,只有那个瘦弱的少年还经常来到这里喂灵龟,看那株桃树,只是桃树的花已经渐渐落下。 晏河和德洛夫和血眼妖姬的战斗进行的很艰苦,血眼妖姬的实力强悍也超过了德洛夫的想像,她似乎没有疲倦,藤蔓中蕴含着整个空间的力量,此时她就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她,已经浑然一体。 关于假期 五一想娱乐娱乐,请五天假,可否? 《上命昭唐》关于假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9章 烦 “人言宇宙至尊,无所惮畏,谬矣。我上惮皇天怒火,下畏群臣议论,日夜自悟,犹恐不合神灵,未属人望。”小院里,李某人懒洋洋地坐在银杏树下,又一次听起经筵。 圣人最喜欢听侍读官总结两汉魏晋兴亡史了,还非得翰林学士韩偓讲述。 “桀、帝辛、姜小白、秦二世、刘宏、宋前后废、梁武、周宣、玄僖二圣……皆 白飞飞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自言自语,眼底闪烁着淡淡的嘲讽意味。 里面卖的夜宵当然也不是想象中的,诸如人肉饺子等等之类恐怖之物,跟上面没多大差别。炒河粉、田螺、粥食等等都有。 “可不告诉他们你回来了,我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姜飞晃了晃玉牌说道。 炽白的光柱喷射出数公里之远,极为隐蔽的一处指挥所,被激光炮轰得四分五裂,里面戒备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成为了焦尸。 穆霆骁眸光的森冷让苏明海这个见过了大风浪的男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我一把推开张稳,也没搭理他,回到座位上,给鹏子和阳子打了个招呼,而且,我发现阳子和燕子俩人关系貌似有些不一样了,我也没说出来,心里正郁闷呢。 “花如玉这么厉害。”王欣莹也是一愣,还是第一次知道,必定她跟花如雨的接触不多。 “贝贝!”林思雅担心的喊道,她看见莫浩然岿然不动,对叶熙使了个眼色,让他追上去。 “我好像吃不下了。”洛宁看着眼前还剩下最后一个甜甜圈说道。 两人离开公司,来到了一个环境不错的咖啡馆之中,而那里还坐着一人,正是霹雳火那个家伙。 几个飞鸟使仍不死心,妄图抢回天遁神剑,可他们谁也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地围着红线。 只不过多多除了给家人买礼物之外,她自己很少花,多多的衣服主要是夏至给她买,又吃喝不愁,她根本找不到花钱的地儿,最多也就是有看上的画,然后买下来,多多的那些钱夏至都给她存着。 她自己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她完美无缺的计划怎么可能会被人识破? 是亓莳不是其实:那要不给她安排那个背主的白莲丫鬟?我觉得她挺合适的。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朱帝继续泼冷水:“她们又不会看上你,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说着,朱帝又怒视了一眼庚浩世。 自从他们昨日听到牧尘成圣的消息后,都下意识想要高兴庆祝一番,可当他们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牧尘强行拘留的后,这才强忍着心中的兴奋,佯装出不爽的样子。 就连当初希同诞生意识时,看到的那两位战斗的至强者,牧尘也毫无所知。 “跟阿旺一样?!”老板边收拾一旁食客走后的餐桌,一边问道。 “我错了!我错了!”为了摆脱于曼曼的魔爪,庚浩世只能认错求生。 到时候,配合自己‘虚空造物’的能力,岂不是左手一个九龙拉棺,右手一个独断万古? 施润比较少见他穿商务马甲,马甲比衬衫更修出他紧窄的腰身,衬得男人的健美的臀部,更紧绷翘挺了。 艾丽卡有点惴惴不安的看着林涛,因为孟奥斯托姆的条件实在是太狮子大开口了,斯托姆工业的价值只有二十来个亿,而奥斯本现在已经足有五千亿的市值了。 鸣人直接将螺旋手里剑砸在了角都的身后,然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球状的风漩涡,并弹飞了鸣人。由于冲击力过大,卡卡西他们只好趴在地上,以免被吹走。 第80章 同州!同州! “急急!圣人十万众至矣——” 捉生将拼命催马,一头冲进宫门。话没说完,就被呼噪的乱兵七手八脚拽下坐骑斩了。 乱兵飞起一脚踢开捉生将血淋漓的头颅,厉声叫嚷:“此辈扰乱军心,杀之!” “唏律律!”跟着捉生将跑回来的斥候们刚一进来——见此情景,破口大骂,投出手中短矛,拨马就走。其他斥候亦 “老公!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担心死你了。”碧葳看到我之后如同一只狮子看到猎物一样朝我扑了过来,并且抱着我的脖子就不撒手,好像挂在了我的身上一样。 三两句话之间,素歌自抿了唇,不再乱钻牛角尖,只恹恹的坐着,而外头,柳嬷嬷前来传话,说是堂中已经开了戏,让沈轻舞自去露上一面,走个过场。 若非苏赫不作为,一直放任赵芸和苏德对原主的欺负,原主的日子岂会过得那样艰难,被欺负得连性子都变得懦弱不堪? 苏云凉一年前就已经从赵泽等人的记忆中知道了不少关于药灵城和云城的规矩,知道云大说得不假,倒也没怪他没用。 我只是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件事情还是我一个去办最好。至于我之前说的那些理由,其实有些牵强的。 虎安山的武士,大部分继续守在洞庭庄外,一部分进入庄内,一间一间房、一个一个角落搜索。 当然,这只是帝京云家的情况。若是云家嫡支,情况肯定会有所不同。 搜索行动马上开始了,龙鹰也在预定地点降落成功,但却没有看见沈云。 因为某个原因,他不能带毛球飞升到仙灵界,便将它留在了菩提秘境里。 这份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后来老师走了,一直是音乐陪伴着他。他没有亲人,可是他告诉自己,音乐就是自己的亲人。 这个阵法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可以定住整个校园,避免王曼思施展尸族的力量,将学校拉入青冥界中,你既然能得到我的地魂,肯定去过那个地方,你应该见识到她在那里的实力,根本就无法对付。 沙蛉虫已经高高的扬起了脑袋,头部被撕开了一条巨口,一块唇瓣也被斩开了一半。浓黄色的血浆汹涌而出。大概是没有声带这种发音器官,怪虫没有发出任何咆哮,而是大幅度的扭动着身体,将黄色的血像雨一般洒下。 竹撵在大殿前停了下来,姓康的身体似乎并未完全康复,需要旁边的随从上前搀扶。 血月鬼王的鬼体,变得越来越脆弱,自身的力量,也下降到极低点,甚至还不如一位一阶半圣。 张若尘提着血淋淋的沉渊古剑,左手向天穹一击,顿时成千上万道掌印凝结出来,轰击在一众不死血族修士的身上。 六大超级天骄的攻击手段在他眼中竟然是垃圾,这兔子,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真的极度恐怖,确确实实看不上杨凡等人的攻击。 林木也懒得继续浪费时间了,也是动用了超强的攻击力,准备硬碰硬的将对面的老仙王绝杀。 塞尼斯托说完,一把将斗篷甩在一边。他黄色的制服在黑暗中闪耀着,右手中指上黄灯戒散发着恐惧之芒,将他通红的面孔照得狰狞无比。 q17正要应答,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q17一回头,只见死人堆里,一个身上缠着缆绳的大恶魔正在挣扎着起身,周围用力拉着缆绳的狗头人被扯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第81章 沙苑 景福元年六月二十四,红日高悬,王师大队主力已过新月峡谷,于沙苑下营停驻。 圣人打赢了长春宫的乱军,信心有所坚固,本来打算一口气杀至大荔城下。若是力拔坚城,又能大大提升一波威望——这年头,攻坚战获胜,对主帅的影响力是重大的! 朱全忠以堂堂之师攻克蔡州,于是陈、许、宋诸州咸服,纷纷来投。野战 “叮!”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雷刀重重劈在了土尾蝎的背上,但是除了擦出点火花之外,并没有任何效果。 大白天的陌生之地,李天畤不敢将神识放出太远,只跟踪了不到两里地便果断收了回来,有点可惜那两个黑晶傀儡损失的太不值当,否则可以替代他来跟踪。 脱/衣/服这种事情,还真不是什么坏事,那就我只好舍命陪君子,答应便是。 楚汉眼睛如同要喷火了一般,怒吼道:“劳资今天不把你们雷霆干回去我就不叫楚汉!兄弟们,干了他!”天煞的玩家全部大喝一声,直接冲向雷霆的玩家。 不再迟疑,邪木云缓缓迈开脚步朝前方走去,洞穴的前方有一个拐角,邪木云来到拐角,而拐角后面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回到了复活区,我呼了一口气,在向pk赛那边走去。走到的时候发现比赛还在开始。只不过我们是占上风的,我不由的暗自惊心。 “黑暗力量对我有用吗?”铁木云冷眼看着邪木云,以铁木云现在的黑暗力量,就算是邪木云也不能与他抗衡。 李天畤头痛欲裂,难以自持,而李修成忽然又陷入沉默,身躯摇摆不定,居然失控从高空栽落。 罗隐在旁,则是和众位将佐,天南地北的闲聊,招呼大家吃菜喝酒。对招降一事绝口不提。 仿佛是要萧岳跪下,然后压碎萧岳,萧岳拼尽全力去阻挡,不过萧岳依旧是浑身颤抖像筛糠一样。 我艰难的低头,自己的身体已经布满了伤痕,有的伤口皮肉都往外翻着,却没了鲜血流出。我这副身体此刻就像是一块被刀片划得支离破碎的破布,惨不忍睹。 本来,经历了银版失窃之事后,包志卿不得不答应,京畿道的布匹生意,都通过汇通商贸行。其他各大家也纷纷松口。如今有了“敕建”二字,各大家族都纷纷表示全力支持商贸行。 片刻过去了,周围却是毫无动静,然而汉斯顿和凌炎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全身戒备着。 叶婷大大的松了口气,说凡队长,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了,这下子任务完成,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凌云撇了撇嘴,随后头也不回,朝着那条海底隧道急速掠去,‘荡’起一股股的气泡涌向了海面。 “这只怪他们运气不好。木大统领,你是说那仨人正欲动手之时,忽然有人吟诗,吵醒了客栈的房客,才把飞龙苑惊走的?”黄嵩转身又问木玉道。 宋铮想了一会儿,却摸不着什么头绪。如果是巧合的话,倒没什么。但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呢?如果真是有人完全了解鸦片的药性,从而将魔手伸向大齐皇室,那么这只黑手也太可怕了。 她不是为了冰子骞而特意打扮自己,她只是觉得,作为这种场合,是应该有礼貌一点,打扮自己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如果你找到我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的话,你可以走了。”李正冷冷地说道。 第82章 阿摩难 “杀杀杀!!”壕沟护城河外,旌旗如云,两万步骑列成数个方阵,军士嗷嗷怪叫。 不断有文职上前喊话:“听着!出来投降的,官者官升三级,兵者寄禄遣返户籍,将者量才安置,民者听其自便。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楼上人头攒动,乱兵喧哗声四起,不少人对着王师大喊:“诸位何必与圣人站在一起?不如反戈 在宫子梦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愚弄了整个乐园所有的人。由纪又不是大贤者,她是怎么弄到这种只有她自己能用的专属规则的?或者说,拥有着这样的力量和专属于自己的规则,她怎么可能不是大贤者。 营造出来这样一幅咄咄逼人又不温柔体贴的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还没有陷入夺嫡之争的太子,现在瞧上去修养极好,也是十分平易近人。 她的声音模模糊糊,像是嘴里含着一块糖。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敲打着江临的心,恍然间,他甚至以为他们回到了五年前,那段彼此青涩的时光。 这一刻,整座南域城都狂躁了起来,紧接着又安静了下来,敛声屏气,落针可闻。 张云龙本就是因为可怜对方让自己亲兄弟背叛,才会和李寻欢多说几句话的,要是李寻欢不愿意听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了。 傅清梦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准备转身离开,却被面前的人一下子拦住了。 这个时候青公主不屑的笑了一下,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不过在这个时候自己心里倒是想到了一点,如果能够成功将这一切完成,那是不是证明着自己的计划就可以成功了呢? 懒得和王灵和王无忌瞎缠,轻描淡写的挥出两掌,王无忌和王灵被打得吐血翻落,罗慧中则径自向王昭扑去。 耳力目力极好的她早就发现了伪装者的位置,苦于没有“正常”的方式将他们逼出来,于是在场地里寻找。 看着鸵鸟般的爱徒,实在是害羞的紧,便不再给她难堪,戒尺贴着晨曦暴露在空气中的臀部,一下便狠狠抽了下来,陆晨曦疼的一咬唇,心想屁股上肯定已经印上了一道红肿的檩子。 透过魔气,隐约可以看见,古魔塔共有九十一层,每一层都是极其宽阔,筑有许多大殿,那就是古魔宗的圣地。 董兴恭恭敬敬道:“是,是。”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本官作了恶梦,并无甚事,你们回去罢,没有本官吩咐,你们不得进后园来。”房外十来人闻言不再言语,听脚步声倒是往外去了。 “有意思,还把排放污水的口子放自己住的地方附近。”张山风皱起眉头,明显不合常规的设计让他有些疑惑。 虽然现在没有加入进去,但时空巡逻员们都清楚前方还有恶战等待,毕竟有些强者可是拥有超越神明的力量的。 转眼间四人各出了十来招,侯其末、唐易和白如姣也赶到近前,他们看得手痒,饶是郑陶二人尽显颓势,他们也直扑上来。 第八期之后,每一期都会淘汰一定量学员,公布学员资源,关闭淘汰成员传感眼镜的售票窗口。 这一个过程是不可逆的,it联邦的公民将不再享有物质世界的人权,并且永远遵守底特律。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亲戚,可是没几年,亲戚家做生意出了事儿,赔光了家产,也就无力继续救济爷孙俩了。 第83章 自今日始,宦官不得干政 七月初一,宣政殿。几经修复后,这座饱经风雨的唐宫第二大殿焕发了新生。今日,御道两边仪仗排列,廊下磬击钟鸣,音乐悠扬。宫室内,香炉龟鹤里燃烧着檀香柏枝,徐喷以烟,缭绕白雾让宣政殿恍若仙境。 九卿。 尚书左右丞、散骑常侍、分司郎中、谏议大夫、左右拾遗、补阙、给事中、中书舍人上官阳等三省主副官 这两个国安局的工作人员手持全自动武器,就和随行的医生一起坐在救护车之中,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瞎子将华生问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之后,华生就开始想了很多东西。 付典心里也是不断的在盘算,怎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僵局,以往和人交手,付典很少有动脑子的时候,当然这和付典本身就不是个喜欢动脑子的人有关,可是现在的局面让他不能思考。 此刻的冷清秋在陆羽的怀中双目微闭,高耸的胸膛微微起伏,就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朱宸濠一愣,想要用手掩住鼻子,但是抬起手的时候赫然想起自己身上穿的是铠甲,哪里还有地方让自己掩住鼻子? 申羽喝斥了一声,一挥手,花彩蝶立刻大便了模样,又恢复了粉色薄纱宫装的模样,俏脸也变成了嫩白之色。 “结束了。”凌天冰冷的声音响起,他一拳将还来不及反应的张云龙轰飞,直接砸到了擂台之下,陷入昏迷。 方敖深沉的话语让一边的敖青陡然色变,看着身边那开着车的神色平静的方敖,敖青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般。 华生的神海里,大脸突然一阵颤抖,华生从迷茫中清醒过来,冷汗淋淋的看着这冰封的柳树,心里震惊不已,好强大的神魂功法,差点就迷失了。 “原来如此,漠儿,你能不能打过那只隐藏的黑豹?”毕竟若是漠儿能够将其救出,龙辰也不想让面前的这些人死去,只为了哪位他还没见过面的大皇兄,现在恐怕帝都一片动荡,两位皇级可不是能够随意的损失掉的。 因而恋竹便是手随意一摆,将那管家往旁边一推,自个儿施施然朝着前头走去,一副在逛园子在人家做客的样子。 在他们的心中,漠儿此时的妖艳,纯粹就是一个花瓶,漠儿此时依旧是巧笑嫣然,眉宇间沒有任何的破绽。 不过这样也是很正常,换了寻常人也是不会乐意的吧,更何况恋竹又不是寻常人,自然是不会乐意的了,是以就在刘公子要下去之前开了口阻止了。 碧梅一向是好脾气,从不会轻易得罪人,或是和人置气。纵然她是顾婉音身边得力的,又是大丫头,对春末倒是也没有欺负的意思。 苏梦枕点点头,一直望着她们走远了,本想问问着骷髅头戒指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哼哼,他的事情关自己什么事?她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瞬间回到机器人的身边同时一剑刺破它的装甲。徐一辰脚一个扭动。拔出剑锋。剑荡四方。 这才请了人请了工匠帮工之类的在去年不忙的时候新起了这大院子。 “腐烂的东西才是最美的”,骷髅腐化者咬着牙齿由衷的赞美了一句。 咦,这话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我不是一直都以他的保护人自居的吗? 爽灵一魂待在这灵魂轮回之处,是在等他。而肖琅创造出的鬼域空间,将那些将死为死之人的拉入的其中,也是在找他。 第84章 全忠 景福元年七月初九,开封县。 苦战半年的汴人又一次灰头土脸地撤了回来。 年初,朱瑄趁着暴雪掩护奇袭攻占斗门塞,汴军不战而走。郓人打通濮州,便与曹、魏两州连成一片,进可趣汴州,退可拉拢郁郁屈服全忠淫威之下的魏人,被动挨打的局面大为改观。 全忠闻讯大惊,只能亲自救援了。于是派节度副使李璠 又和许老聊了会,算是将这神经毒素的相关信息了解清楚了,秦子皓随后就告别离开。 因为苍穹之上,金色巨轮已与赤云手指碰撞在了一起,使得狂暴大真元余波涤荡万里,天地间出现无数道深渊,一片灭世景象。 怪瓦岗在历史上没能成事,就照这布防水平和单兵的素质,别说二十万,就是四十万,一百万,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一冲就散。 此消息一出,争相被各大媒体报道,姚家有黑道背景,后来经过漂白经商,论人脉关系,叶家比不得姚家,论实力雄厚,姚家也更加殷实。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随口乱说,祸从口出,至少我现在相信他,毕竟这么多年他所做的事每一件都值得让人相信他。”战英边摆手,边喃喃自语的说道,好像是说给无心听,又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 可惜都已失去灵气,杨真又陡然发现一张铁卷,铁卷显然是当做法宝那般精心炼制,上面有许多坐标,密密麻麻构成一副世界大地图。 到这里,杨扶苏陡然看向周成,声音虽然凄厉刺耳,但眼神内却颇有种智珠在握,一切尽控掌中的感觉。 不仅仅是孟婆,掌握着地府动态的大佬们,已经全部都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看到这幕后,十殿阎王立刻就做出来决定。 这时候,纯阳看了看石碑,只见这块破败陈旧的石碑上面雕刻着一行字:惩奸除恶,惩恶扬善,我们的胜利就是世界的安定,吾辈当知双拳为何而握,后人应记。 警察询问了无常一些关于那场事故的细节,无常的回答居然是模模糊糊,好像已经不记得事发现场的情形。或许,这个无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肇事者。 伴随着公子子堤继位的消息传来的是,魏国和赵国,齐国重订盟约之事。这次的盟约,在赵出的宣布下,将沾血为盟,奉上三牲,慎重而大张旗鼓。 此刻的石雕身体表面,已是一片的金黄之色,看来这位罚天星君对于金色是情有独钟。 哎。。一天吃不成个胖子,不过这三千万的能源点着实给了赵逸不少的动力,而这三千万能源点更是给了赵逸不少的底气!而一个宏观的计划也在赵逸的脑海之中缓缓的形成。。 那就说的通了。难怪一直觉得他眉眼熟悉,他和丫头那朋友的眉眼很像,尤其是笑的时候。 “怎么了?不舒服吗?”云沉亭蹲在地上,目光明澈,略带询问之意,黑狗却只是略为苦涩的笑笑。 秦兵听得心里乐开花了,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个方法,还是他想出来的,别说还真管用,甭管什么人,在生命面前,立刻怂,而且怂的不要不要的。 “擦!”不知是不能二次使用还是别的原因,这一次瞬神并没有再以自己对于异空的掌握来将它再次闪到异空中去,由得它自行攻击。 突然,一道厉雷般的暴喝声响起,硬是将他从熟睡中惊醒。雄浑的气势侵蚀,贺绍元心头一紧,连滚带爬的站起,朝着门外迅奔疾去。 第85章 听政 午后的蓬莱殿后院,天气闷热得要命,几个打理花草的寺人晒得满脸通红。 朱邪氏抱着圣人的腰靠在怀里,鼾声轻微,圣人穿着“短袖”,双肘放在案上,小心翼翼翻看着奏章。 “冯行袭本均州列校,有智谋。盗贼孙喜聚啸数千,群情忧惧,行袭于江中小舟投飞槊,杀孙喜于岸,于是州兵奉为主。均州处襄邓入蜀通道,水 看着佐佐木一行人到来,零率先起身主动伸出自己的右手和佐佐木一握。 在不远处,只听得鼾声大作,顺着声响望去,远远能瞧见一名壮汉在呼呼大睡,那人不是何大宏又是谁,想来他怕吵到其他人,自己便跑得远些休息了。 “毛苍惭愧,但灵兽也是一直没有下落可寻,我有负您交付的任务,还请白少侠责罚!”毛苍弯腰拱手说道。 这地方自然比不上城里,最好的酒店也就那样,迟莞又看一眼顾历南的表情,感觉那人四下看环境的表情好像对这里很嫌弃。 董子皓是sf的宝石工匠,许多百万级的珠宝的雕刻工艺都是出自他之手,今年不过三十岁,跟他父亲一样,在珠宝界很有名气。 前台的灯关了几盏,灯光昏黄微醺,仿佛一抹暖意将她紧紧包裹着。 “好好的怎么病了?”车子堵在路上,纪仲曦点了根烟,随口问了一句。 谢铭深呼吸一口气,虽然告诉自己别受影响,可是方缘的话还是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 “事到如今,唯有擒贼先擒,以正道为的云华剑宗,必先除之。”那玄色长袍男人回道。 她迷迷蒙蒙抬眼一瞅,面前那人背着烛火似是正瞪着自己。纵然瞧不见面目,却能感觉到掩不住的怒意。 拉面师傅坐在店堂里,玩着手机,看上去那叫一个聚精会神。开心起来的时候,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行吧,尽管这次亏损不少钱,但也不是难以承受,越早离场自然是越好。”当柳兹光听到赵才良说要离场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要是赵才良决定死磕,那他们今年绝对要亏好多钱。 那天下午所有的课,方微雨都是心不在焉的。她不知道怎样回信给杨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然后姜飞绝突然气势猛涨,反而还让其他三个王级强者诧异了一下,但是他们也都是王级强者,虽然感知力不如姜飞绝,可是姜飞绝动手的瞬间他们也立刻有了一种感觉,于是都马上明白了姜飞绝是在干嘛。 前场三打一,没有悬念的事情,叶风只要把球往篮筐上一抛,绝对就是一个精彩的空中接力暴扣。 不过在这种热闹的环境下人们即便是因为某些商品争吵的面红耳赤,但却始终都没有任何大打出手的架势。 心底的怨恨,还是那么的重。她觉得喉咙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这种难受的感觉让她很是尴尬。 看着沈千柔漂亮动人的脸上难掩的虚弱和苍白,苏恒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渐渐恢复了柔和。 “好了,不说这些了,想想我们现在怎么办吧,是回去还是继续调研下一个公司?”欧颖倩问道。 火车子列阵,火葫芦散开。火旗张起一天霞,火棒立就漫山彩。有若是田单驱牛,就好像周郎布阵。 林玲玲拎着换洗的衣物袋推开门,却看到病房内空空如也,没看到肖颖,更没看到蝉声。 第86章 肥 汉子回到春阳村时,已是暮色。 春阳村位于灞桥东面原上,村中道路规整,沿着沟渠能看到一户户人家,但不是“里”那样聚居的。比户交巷谓之里,大杂小聚谓之村。 春阳村现有143户,属于“移民搬迁”。 “砰砰。”汉子摸黑赶回了篱笆围起来的茅屋,轻轻扣响柴门。 抛弃凤翔的田地家产逃走后, 不光是捆绑住,在捆绑住之后,这个术法还可以继续操控,可以继续控制捆绑的松与紧。 虽然知道了蓝木木有些机遇,但听到蓝木木说又是一个傀儡时,莫嵩还是一惊。毕竟,如果说他这个年龄段有谁最应该了解傀儡的话,他应该是排在最前的几个。 走了一圈后,王齐钰带着李微尘回到了机房,一看,赵清月打得正开心呢。 简雍懒散惯了,十分不乐意担任一地太守,因为作为一地太守,事务实在是繁琐,简雍还是喜欢担任一些轻松些的官职。 只是,最初有此发现的西班牙人,应该没有想到,作为一种“中杻神经兴奋剂”,可卡因后来变身成为了,与海洛因齐名的两大传统毒品。 “消息?你觉得什么消息比你这位地连族的嫡系子弟还值钱!什么消息能让我情愿冒着被魏家追杀的风险放了你们?”龙行有几分不屑的说道。 这一次宁霜影采纳了罗明翰的建议,因为她也已经看出若是不先扛过敌人这一波攻势的高潮,整个西岸防御都有崩溃的危险。 这位宗先生名叫宗泽,乃是关羽清剿水匪时所救,关羽见此人虽衣衫褴褛,但见识非凡,且颇有谋略、军略,随即辟为军中从事,参议军机。 自从当初跟王睿东扯了一番大道理之后,杨振彬就没有在具体评价了,估计是累了,或者,词穷了。 在现实z治中,这些语族下面,又会因各种地缘环境差异,分化出许多民族来。 简素的出场可谓是让这外面的气氛达到了一个高峰!记者们拼命往前挤,粉丝们也拼命往前挤,差点就出现了踩踏事件!幸好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了这种情况,派了更多的人手过来,才能够使得现场勉强没有失控。 “什么,三十两?!”乐清差点吐血,画个画就三十两?早知道自己前世去学美术专业了,穿越来这里,二话不说,直接上街卖画去,一天两副,一月就是一千多两银子,比爹爹辛苦做生意强多了。 终于迈出了大门,一出来简素就看到大哥开的车,黑色的一辆奥迪,很低调地停在那里。 “混账,这怎么可能,那种诡异的武技,还有分身的能力,而且还会空间破碎!他到底是什么人?”孔元说道。 杨帅一出门,杨永泰就已经在等候,不少人看见杨永泰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尤其是看见杨永泰居然跟在杨帅身后。 “原来是这样。”英梨村长听说了嘉莉丝想去兽皇城之后,并没有表示的过分惊讶,只是简单的叮嘱了一下嘉莉丝,不要伤害其他牛头人而已。 “那下一个,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学长的实力吧!”一声天籁之声响了起来,不过却是非常的冰冷,一身白衣,如同仙子般降临在穆经武的面前。 安斯艾尔的中国一行,自然是没有泄露出去的,不然的话,他早早就会被大使馆严密地保护起来,一举一动,都成为焦点。 第87章 敦伦汝母 自文德年韦昭度挂帅讨田、陈以来,蜀乱至今已有四载,终于分出了高下。 杨守亮、守贞、守厚、守忠、满存等攻至鹿头关,经二十余日对峙,于锁龙台大败王建。 逃回成都的王建恼怒豪强反己,又急于恢复军心,大肆拷打富翁,涉及当地名望者,亦抢之。大伙也没想到王建如此昏头,暗地里商量迎诸镇兵入城。事不密以 这是真的夸赞,叶望的实力有目共睹,连带的,他们也觉得马连应该不弱。 绝无神也不知道是朱铭在见无名的时候被无名蛊惑了,还是朱铭本来就有什么图谋。 夏敏也不好受,她忍了半天压下了心里翻滚的痛楚,喊上欣欣去了对面的国师府。 尤其是作为对林惊羽最了解的苍松,对林惊羽的看法就是单纯而且幼稚。 恶念一旦萌芽,便仿若病毒般肆意生长,瞬间侵袭了姜沂的大脑,她蹲下身,看着脚下的人,眼神像是看着个死物。 就在金色的光点开始在他的掌心汇聚的时候,那个如同镜面一样反射着他们形象的人忽然咧嘴一笑,然后直接消失了。 就在这时,一只黑鸟在他们的头上盘桓了两圈,落在在了他们身旁的树上。 赢长安在现实世界还真的没有骑过骏马,身体本能的牵绳上马,端的是飒爽英姿,附身拍了拍马的脖颈,这具身体很喜欢骑马。 佟橙儿也懵逼,她还没做好当皇后的准备呢,再怎么样,事已成定局,不是她没准备好就能改变的。 一处绿意盎然,碧波荡漾的湖边,沈郁正坐在那里,目光远眺着平静的湖面。 “放肆!我们是代表国家来执法的,你若不配合,我们完全可以将你带走!”那执法人员腰板一挺,看来是底气十足。 “怜儿不是这个意思,怜儿就是随便说说。”温婉如水的怜儿婉约的笑着,轻声说道。 绝大多时候如果不是为了博大钱没有人会这么玩,因为这无异于把钱丢水里去。 元始天尊打下数鞭,万道威能迸发,将六翼妖神打得连连颤动,九个灭字威能全放,尽往六翼身上招呼,六翼妖神虽然神躯强悍,却也落得了只能守、不能攻的下场,一时间凶悍气焰消失大半。 在周子言看来,伍直承仅仅只是为了顺应手下五六分之一的员工的要求,就这样把一块天大的馅饼砸到江雪雁等人头上,这理由,实在是有些太过牵强。 不过纳尔肯尼也只是微微变色,四大神炎他都见过,想用这个灭掉自己还不够资格。 这时谭玉家的电话响了,看了看是校长打来的。于是谭玉家走出教导处接听电话。 下边要水喝的人更多了,一个个本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的,如今却都迫切的想要得到半杯水,这半杯水对他们来说就如同是灵丹妙药。 我跟贾诩逛了一圈,心情大爽。也没有多聊,驾着“云团”回到了海里。将自己委托给张龙,切换到新剧本中。 华枫从汽车上下,和华武他们冲破警戒线,往前面走去。但是,斯德哥尔摩的警方将华枫他们拦下来说道。 就像是仙师所言,把各个行业都激发出来他们的动力,不能让百姓们闲着。 “以后你就是木家这一代的大少了,你有这个实力,不过可惜家主寿命还长着呢,没到选择下一代家主的时候。”太爷爷,不,三长老感慨道。 第88章 黄花堆积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屯驻代北前线的河东军士翘首以盼财货。李克用财富不足,无力打赏。由是人怨沸腾,鼓噪纷纷,谋作乱。幽州李匡威、阴山都督赫连鐸得报,将兵八万寇云州,欲置克用于死地。 这个关头,克用也不敢强行驱使,于是行险棋,携李嗣源、安思福、安庆顺、黑熊子、耶律古鲁等数十骁锐牙将密出马邑,潜伏在 虽然‘名妓’不太好听,但在名妓前加上‘蜀国第一’,大概就不太一样了。 “这就是神魄境修炼者在开辟识海后所拥有的玄妙力量吗?”虽然感觉到有些晕头转向,但苏游还是很兴奋。 只要上去决斗,死了都没关系,宗门也会保护胜利者不会被追究。 绿茉刚睁开双眼,就看见回廊之中干干净净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红蕖沉吟道:“这种想法也不算错,但见识、机缘如我父亲,也找不到弥补仙武缺陷的方法。 使用方法也简单粗暴,在战前拿出火折子,对着瓶口扎实的布条点上,然后将燃烧瓶丢出去,就能看见一朵绚丽的红莲之花在敌人身上绽放。 在纪忠山带人开始抓人的同时,另一边一座无名的山林中,虚空突兀的裂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随后凤九等人先后跳了出来。 可死后咱才发现,有乡人和咱丈夫一样,被凶鬼抓走了魂魄,人莫名其妙死了。 虽然被踢了两脚,但她莫名觉得那人比系腰带的衙役要正直,好歹没去侵犯柔儿。 “脱衣舞。”,顾名思义,对顾客们来说,就是脱去虚伪的外衣,果露人性的舞台,因此这个舞就是这酒吧的焦点。其实很多顾客就是冲着这“人体艺术”来的。 白羽的攻击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以至于曹操连『黄昏的圣枪』的禁手都没来得开启久被白羽给重伤了。 “我最喜欢的事情是嫁个帅哥,生一堆的孩子,至少要八个。”贾媛媛拿起酒就喝。 为了方便大老板办事,里面就剩下了他和段可雨,其他人都转移到另外一个包间了。 李三带着物证往回局里,随后还继续通过,dna对比技术在查找失踪人口。 老翁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个昏迷的人,正是不久前做他的船渡河的公子,对方还给了他一个金叶子。 “不要管我是谁,你们应该回答我的问题?”唐龙底气十足,他说话就是这么任性,才不做任何解释,就是因为他是法医。 老实说,他对这两位神明都不太了解,孰强孰弱,又该拿谁下手他还真不好做定论。 他脾气虽然古怪又让人害怕,但在南疏面前,他可一丁点儿脾气都发不出来。 狐狸见米晴摸它,非常舒服,主动凑上米晴白皙的手又一下没一下的蹭着。 铁龙被秦泽这一顶连退好几步,胸口隐隐作痛,只感觉自己根本就是被对方调戏的一只猴子。 人都是本能的保护机制,就想到了就会下意识的收回手,痛了就躲开,伤心了会大哭,跌倒了下次就会绕道走。 “先不说这个,他们这么对你,你生气么?”盛世亲亲她的额头问道。 铭南见雨露被气得不轻,心中的怒火就更加的旺盛了起来,双手紧紧的将雨露给拥进了自己的怀中,随后轻轻的拍打着雨露的后背。 “难道这洞口是之前的沙漠旋涡也就是沙漠毒蝎的老巢?这龙卷风到这里不动了,难道是因为这个洞?”轩辕破天疑惑的自语道,望着洞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第89章 如果 小院梧桐萧萧,荷叶连连。天还没亮,王从训一如既往地早起。晚上戌时睡觉,凌晨寅时起床,他已经习惯了十五年。没什么意外,基本上都是这个时间。 楚氏听到动静,也坐了起来:“我去做饭。” “夫人有孕在身,些许事就莫要操劳,我吃两个醋饼即可。”王从训摸着妻子的脸,让她再睡会。 “三日入厨下, 林艺打了个哈欠,给洛山先生在冰箱上留了个便签,这才安心离开。 叶玄撞中殿前一根巨大的石柱,将那需要三人合抱的石柱给一击撞断,在地上翻滚着,手掌摁住地面,好不容易稳下身影后,张嘴就吐出口血来。 火云翌连忙向着前方看去,果然,火翼南和青丝等人慢慢的向着他走来,身上布满血污。火云翌不由眉头一皱。 “你,下车。”陆琛目光淡淡的落在助理身上,助理只觉遍体生寒,在陆琛的淫威之下,助理只能弱弱的应了一声起身下车。 孟筱然眉头微挑,一脸诧异,她连这沈三公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为何要动心思? “莫辰,说的没错。无极门神秘异常,实力不可知,必须让它归宿于正派。”星涯上仙说道。 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间,孔卓抬眸便看到那正靠在墙上朝他笑的晴晴。 孟筱然挑挑眉没有拒绝,心里想着最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谈拢,不如先吃饱肚子再说,她低头不语,安心等着饭上来,沈谦也不说话,只安静的喝茶,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向低头的某人。 这天难得是个有微风的晴天,早上不算很热,开机仪式十分顺利。 点进详情,第一眼便看见了一张自己和江华年都入镜了的高清照片。 “兄弟,这次亏你提醒,不然就要中那老家伙的诡计。”屠飞道。 本身国子监只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入学,称国子生或太学生,后来统一被人称之为太学士,意思就是入则为学,出者为士。 毕竟大家属于不同的阵营,都是要为身后的兄弟们,拼出一个光明的未来,所以一出手肯定是毫不留情,还是蒙超平提前出手了。 苏南抓住枪尖向后一拉,另外一只手握拳,拳头上金光闪烁,一拳向着前方轰杀出去。 “不好,结界裂缝,如果灵气泄露出去,事情会变得更糟糕。”飞陵闪身而上,但是接下来,一道红影闪过,直接将他扑倒在地,吼!尖利的獠牙,十分锋利。 “伯父,您们怎么上京城来了?”田大让人上好茶,把人支走后就问道。 手腕一翻,手掌之上凝聚强大的水波气劲。掌心一动,猛地直接朝着面门袭来。下一秒,非墨在疾步后退之中撞入一个宽厚的胸膛之中。 当折子抄件送到冷无为手里时,他正要出门,可看到抄件以后,立刻打消了主意,不动声色的将来人打发,转头就去了岳真的房间里。 这举动把本来高兴玩乐的官员都惊呆了,搞不清状况,呆呆的看着冷无为消失。汤化也感觉很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而且一点面子也不留给他,瞪大了双眼,看着门外。 卓仁大师大吼一声,一只手抓着那截舌头,用力一扯,边肉带皮扯向了一大块,猛地摔了出去,那截舌头蹦了几下,竟然向自己本体移了过去,瞬间又接到了一起。 第90章 把吴钩看了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夜色深沉,天公不作美,望着宫苑间的濛濛细雨,圣人心有所感。 “李郎何故惆怅?” 朱邪吾思披头散发的坐在床沿上,拿着衣服慢条斯理的穿起来:“此去讨兴凤,阴雨霏霏,晨暮冥冥,是忧惧军士艰苦之下沸腾作乱吧。” 八月未央,九月授衣在望,梅雨的脚步已 “你们可是总算起来了。”刚进客厅,就听到张蕊的这一声哀叹。 摇晃,对了,全部都是摇晃,以丹阳子为首的众人,所做的事情就是这样不停的摇晃着丹炉,使得丹炉里面的灵药,变得更加容易的融合在一起,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刘梅宝便拿起来,先是对着日光观色,又闻味道,再在桌角上拍拍打打。 “哎,大人问你话呢!好好说!”他瞪眼喝道,要不是看在也是杀敌的好汉的份上,早一脚踹过去了。 就在这些系统消息刷出之后,这些人齐齐动身,一个个都翻身利落地跃上了城楼。 商谈已经接近尾声的时候,杨曦雯走了进来,然后在韩风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韩风微笑着点了点头。 “弟子知错了。”瑛焱从压力中缓过劲来之后,很是委屈无奈的说道。 唐舟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十分的惬意,武皇后心头不由得生出一股怒火来。 之所以用只这样的数量词来形容,还是雪猿自己认为不能够和那些灵智未开的家伙相比拟,原来这些妖精也不是随便怎么都能够修炼出来的,像雪猿家里上百口子,真正变成妖精的却只有廖廖十来个。 “你自己在家里面吃饭,别吃那么咸,你到家了就吩咐张妈一声,别让她做的太咸了。”郑雨晴开口继续的嘱咐的说着,她看着眼前的吴启尊瞬间也将他的手紧紧的握着。 当然,不是说黄一鸣这种人不能当主角。但受到的限制很大,至少在票房上有所展望的影片都不会选择他这类演员,哪怕他的演技再好。 “但虚空法印只淬炼出了八个,而且天域诸神也不可能再淬炼出新的虚空法印了!”千代无双说道。 周围的草原贵族和士兵们都纷纷发出狼嚎般的叫声,不知是在为赵子轩加油,还是在为狮子助威。赵子轩无空理会这些,看向那头已经弓起身来的雄狮。 “知道了你也弄不明白。”听到楚汶的低语,楚煜头也不会的说道。 “你应该不只有一颗无限宝石吧!?”虽然自己已经从父亲嘴里知道了情况,但是托尔还是想从利奥这里确认一下,不是不相信自己父亲的判断,而是这样的消息太让他惊讶了。 钟皓晴点点头,琢磨了一下,拿出手机,翻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同时,郑尘组织这段时间竟然也加强了攻势,让金城丽影不得不额外抽调出来更多的力量去对抗他们,这就更影响到,第二世界里的驻扎人员了。 “主神在上,你现在和条断了脊梁的野狗,没什么区别!”索维兰眯着眼睛说道,话语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蔑视。 当然,张乐相信这后面肯定有制片方在后面使力。其目的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宣传电影。 “我们怎么做?”肖凝儿和叶紫芸早就迫不及待了,看到聂离如此痛苦,她们却一直没能帮上忙,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第91章 侯景 凤州,梁泉县。 山洪咆哮着汇入汹涌的故道水。 东畔原野上,一望无际的百姓正在瓢泼大雨中前行。丁壮推着独轮车,妇人抱着孩童。 有人用扁担挑着几只鸡鸭,手里牵着一头羊,身后还跟了两条黄狗。 有人拽着两个牛犊,破口大骂。 也有似乎读过几本圣贤书的士大夫,抬头任凭大雨冲刷。突然 李逸航听不到她说什么,也没在意,自己失去内力后,如果能学到一套高深无比的剑法,那倒是挺不错的护身法宝。 白河决定毁灭这种‘生命’,他看着灵魂碎片变得完全灰暗,冠冕和戒指在强劲的负能量之下侵蚀腐化,附着的诅咒一点点消散在魔法阵之中,直到本身也化成一团黑色的金属汁液。 句龙抬眸望去,高辛脸色苍白,额头的汗珠滚滚而落,不由得也皱起了双眉。 他们脸色苍白,目光无神,身穿病服,戴着犯人一样镣铐的双手,更是微微颤抖。 众人都被眼前残忍无比的一幕惊呆了,齐齐出一声惊叫,望着喷血不止的颈腔,不由自主退后了两步,有人站立不定摔在石堆里。 “哎呀,你是不是还没有吃东西呢?”昊天明真的是忘了给关谷雪带回一点东西了。 五光真人吐出一口血来,在他的身旁,一面血色的盾牌正发出哀鸣。这是他身上唯二的两件道器之一,一件下品道器级别的防御法宝,要不是有这件道器,刚才他不死也要重伤。 “是的,他的母亲叫做大桐木辉夜,是近乎永生的人!”志村阳意有所指的说道。 所以他才不会相信钟楚扬说的,极有可能钟楚扬是不想交出散仙玉令。 “好。”楚燕兰也想和江家有一些关系,就决定和她聊一聊,因此,欣喜的就同意了。 到最后,就连杜瑗本人,都深信不疑,认为李达康对她已经情根深重。 “喜欢吗?”冷寒殇微勾唇瓣,走到少年跟前,伸出空余的手想拉少年起来。 他需要知道新港制药和庄继业的详细资料,车头只能搜集一些坊间公开信息,当然,如果庄继业在江湖上也有轨迹的话,车头应该也是可以找到的。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不怎么来往,也不是关系不好,是因为大家都端着架子。谁让他们干的这活,没什么实绩。 权衡之下,宁暖低声说了句:“抱歉沈玄,我有喜欢的人了。”说完她抚着裙摆,略有些骄傲地朝着电梯跑去。 天师府的三长老又精通阵法,对帝国来说,作用很大,对于帝国而言,三长老的意义比屠夫还要重大。 虽然这件事情,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而起的,而且,打伤何倩也不是她的本意。 进门的时候,方天泣突然想到了昨天的事情,也就才到了覃江山找自己来是为了什么。 他大步走了过来,脚步稳健而凌厉,白清被惊了一下,他是怎么了? 方夺早已经第一时间追了上去,他才不会傻到和裴梦琪一样,对着男人背影大喊站住之类的话,好像人家真的会听话一样,他完全不明白,这些个警察到底是怎么想的。 “清清,沈总已经回来了,我们马上把签约的事情办完。”以免夜长梦多。 入目的是一具为男性的尸体,额头有被人开颅的痕迹,看尸体的样子,应该是刚刚死去不久。 第92章 蛇 景福元年九月初六,午后。 最新敌情传来,侯景部在15里外停驻,修筑营地,看样子是获悉王师在前面拦路,但没有必胜把握,故而谨慎为战。 收到消息,王师遂在一个叫芥菜湾的地方整顿。太白河在此回曲,冲积出了一块上欧姆状的小平原。这会正开满了菊花,黄的、紫的、白的随风摇动,热情优雅,暗香浮动,还有 楚年的话,或许不是完全的挑拨离间,或许不是完全的没有道理。 一名厨师显然是这位剑圣大人的粉丝,此时看到大坑中的人那副凄惨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呜呜呜……老师你终于平安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人家这些年有多么的担心你!”窦仙童扑入太玄怀中,一时间大为失态,涕泪横流瞬间便将太玄的前襟打湿了。 凤韶惊魂未定,静佳轻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念念则若有所思地看向凤煜。 “嘭!嘭!嘭!”龙之泪滴进入渐臻之境后,火儿所有的能力都提升进步很大,如今这强化力量,从原本的三分钟提升到十分钟,有足够的时间,让三尾火狸,逗着周二玩儿。 我接过卡片一看,发现这类似于一些新闻消息报道,都是关于天界的人或事。 猝不及防之下,我右手一抖,摸偏了半寸,刚好擦在沈瑶的大腿处。 听到宫少邪呼唤自己的名字,夏方媛大吼道:“不要再说了!”她好害怕,好害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动摇。 因为他一直觉得曹操的眼睛再看向自己这边,甚至片刻之前,副将庞光与他自己的手下对决,也只是瞥了最后那么一两眼。 老魔看到黄胜的到来,长明灯的灯芯焰火登时爆开,这些火焰聚在一起,化作一道虚幻庞大的身影悬在半空当中。 就在康氓昂围自己丢中了空瓶子窃喜的时候,肚子一阵绞痛,让康氓昂禁不住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打扫战场的事情,对于狼骑出身的慕容辰本部陷阵铁骑来说,简直轻车熟路,甚至可以说,打扫战场对于陷阵铁骑来说,根本就是本能一样,就如同西凉铁骑把锋矢阵形成了本能一样,都不用人指挥的。 他身边的人看着刚刚还跟自己吹嘘的老大一下没了声音急忙呼唤了两声。 一进后殿大门,兰那德就看到圣启帝那臭到极点的脸色,心中的不安更加重了。 山洞中生着一堆火,有人正在烧烤着两只野兔,香气扑鼻,勾起人们的食欲。 之前康氓昂没有耍得开,现在是夜晚,街上的车辆也不是很多,所以康氓昂飙起车来一点都不含糊。 “好。”因为全场没有其他空间组,所以他们根本没用防护措施,门口对峙的两家人现在还风平浪静,若是他们闹出了什么大动静,那就不好说了。 知浅提了一口气,想要怒斥长生一番。但想到自己还是有求于他,需要长生心甘情愿来为梓芜凝结魂魄,于是又生生憋回去了。 一见有人开头一时间起哄之人声音四起,当然其中也夹渣着向看他热闹之人人,其中就以今日有些被冷落的陈琳等人为首。 “他们怎么可能不放人?要是我的话我一定放!”康氓昂特别认真地说道。 寿头玩命地往屋内奔去,但是双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一般,猛地往前一扑,跌了个狗吃屎。 “不对,也许当初只有这一个目的,但现在不同了。”琉火微微一笑,注视着她。 第93章 凭君莫话封侯事 景福元年九月初六,凤州兵偷牛不成,被李瓒追着屁股砍了十里地,死伤七百多人。出了大丑的浪荡都将阎十八郎刚回到军营,就被鼓噪的武夫举起来投进了锅里。 初七,凤州兵再次对王师发动夜袭,试图策动营啸。圣人早就广布侦骑、地听,昼夜警惕,又派司马勘武加固营地。收到消息后调动英武、长剑两都于辕门还击,杀得喊 下午两点,邱淑真、王组贤,以及作为她们监护人来签字的邱妈妈、王妈妈,都准时来到了芒果影视的写字楼办公室。 克里斯丁笑了笑,说:“谁也不敢怀疑泰泽的防守能力,但我最担心的是泰泽胜利的能力。现在已经不是古典时代了,正面战争不在是唯一的取胜之道。”克里斯丁是个直爽的人,丝毫不掩饰心里的想法。 林南蓦地把眼睁开,起身端坐。外头传来一阵唱名受卷的声音,时辰不大,未己号的门口出现了两具袍裾,方头的官靴显示,这是此次乡试的监官。 乐异扬听罢,说道:“那就叫做回虚剑法吧,以虚击实,虽不能胜,防御却绰绰有余。”来纪云拍手称赞道:“扬哥哥,你取的这个名字好听,就叫回虚剑法。”说完又要他记下竹简上的图像。 三家伙喝着梁山人奉上的热茶,美滋滋的,暖和过了身子,更有精神了。 “呵呵,我们之前不就准备组建自己的佣兵团么,想发展势力,总不能在你们这里恒插一脚。你也不用担心,不管是在哪,我们都是一样发展,不会有什么事的。”看着贝蒂娜,李毅笑着说道。 可是李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了赤城李毅都已经身处这种险境之中,但是赤城的修炼者却仍旧会因为李毅手中的一部修炼功法就准备对李毅痛下杀手。 郑典心想,如果是由一条龙来完成这个计划,那就能省不少口舌了。可惜这样就没法练习箭法了。 倒霉的是,身为周围的州府官僚,按强盗军闹山东时形成的制度,有责任联军跨界围剿,否则迟疑不前也俱是大罪,贬官降职是最轻的处罚,若是损失巨大,皇帝震怒,不知得有多少官员掉脑袋或丢官发配抄家。 现在让萧清封他们忧虑的是,他们虽然有金仙修为,法力之上也有了质变,但是却没有与之相配的神通术法。金仙这个修为,神通术法基本都是信手拈来,完全不用去搞什么复杂的手印法诀,或者提前好久的准备工作。 “真是个好孩子呢,夏棋同学,你真的不准备帮下忙吗?”将这些花束全部都完好的收集起来,并且利用自己的能力将地上的花瓣一片都不剩下的完美回收,重新放在花束上面。 上官流云看的有些傻眼,方才青冥尚未表态之前他还以为对方会制造出一些些的混乱出来,没想混乱没出来,却让他上官流云有些凌乱。 “很不巧,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来盯着你,如果能够一次性解决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光和你呼吸同样的空气想着都令人作呕。”宗像礼司可没有想要让自己在将来的一段时间都看着周防尊,防备他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坠落。 事实商,青蟒者种生物地确拥又壹部分地魔鬼血统补国,者种魔鬼血统地成分究像使哥斯拉身体里面地张族血统壹样,淡地都几乎可以忽略呢。 阶段汇报附方镇年表 我不说教。不喜欢,也没必要。之前开的单章,有读者说——看这书的都有相应的知识基础,不用解释,多码字。ok,我找编辑全删了。但是看完这段时间的评论,我又有话想说,请示编辑和其他大佬,也说到了三四十万字尽量做个阶段汇报,和书友聊聊想法。 首先聊第一个问题吧,宦官、外戚、文官、世家、宗室、军人政治问题。 有些读者喜欢给某一势力贴上标签“文官不可信”、“世家都该死”、“武夫应该被彻底消灭”、“外戚能用?”、“宗室不防着?”、“宦官不可失”、“这不是又培养了一个女官集团?”对于专制帝王而言,没有“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的说法。都可以用,也都可以不用。核心在于,要用的人能不能驾驭,能不能服务于帝王。 如唐代的宦官,“都督中外诸军事”、在内,掌禁军。在外,京西北藩镇的节度使、将校多出自门下。同时还有大量监军在镇内勾连幕府。经济上,宣徽使、内庄宅使、左藏库使、齐天库使等北司要员专门捞钱,财政基本独立。甚至连武器装备,宦官也形成了自我供应链。同时,中官各大家族世袭罔替,西门、杨、仇、张、鱼等各大家族传承了一百多年,盘踞在朝廷之内。这就是一个个中官世家。手握政治、经济、军事的同盟体,完全盗取了国家权力。 这样的毒瘤组织,难道不应该被彻底铲除? 很多人张口就大谈宦官政治的好处,言不可不用,我是真不能理解。是,有张承业、高力士、王承恩这样的忠臣,但是绝大多数都是些什么家伙?其道德操守、政治低能、伦理水平,远远低于正常人。其危害性,历朝历代都在不断总结,除了汉、唐、明三朝因种种原因被迫启用,哪个皇帝肯让他们参与政治。本书,宦官在接下来的二十年肯定是参与不了政治的。等到新一批来自民间的小宦官培养起来了,才可以择其善者而用之。 至于外戚、宗室,在无法相信武夫操守的时候,只能试图玩弄血缘政治,虽然这依然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人造反,但是在血缘、亲情的基础上,再去收买人心,总比直接去收买一个毫无瓜葛的人要强。别觉得搞笑。晚唐五代这会,全在这么玩。李克用的几个闺女,联姻义武军、河中镇,朱邪家族的姑娘基本上全是外嫁军头,巩固同盟关系。朱温的几个女儿,分别联姻忠武军、魏博、成德。大家都更倾向相信亲戚,任人唯亲。 再就是文官,唐朝的文官,工具人、牛马的属性非常强。军国大事,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主副官,御史台四品已上,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北司要职,提前就和皇帝在某个私密场所讨论决定好了。朝会只是走走流程,问问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有也没用——意见保留。中下层文官不但做不到参政议政,而且一句话说的不对,一件事没干好,就被宰相撸了。宰相稍微做的不好,就被皇帝或者宦官罢黜。这文官,有何势力可言。可信不可信还重要吗? 最后就是反馈多的女官,说实话,我自己反复推演,在宦官被清除的这个时间段,主角只能用她们。哪怕不可信,危险性也比其他物种低得多。 至于更多的,大家觉得不完善的地方——主角穿越不到一年,做不到尽善尽美,没有任何人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就把一个国家梳理得美美滋滋。能坚持看到现在的,应该知道本书是慢热型吧?对于主角的成长、政治的变迁、时局的推演,这是一个长期工作,我会尽量往合理的方向去写。 第二个问题,主角。 有不少人说主角太怂太孱弱。我说句难听的,现在许多人在公交车上看到小偷都不敢吭声,看到老头都不敢扶,害怕惹祸上身。主角面对血溅当场的画面,能不怂?他又不是白宝山、刘华强穿越过去的。 还有人说,主角天天被家奴吆喝羞辱,没意思,为何不早些穿越?那有没有可能中唐以后就这吊样?比起被乱棒打死在更衣室,被塞金丹毒死,被几个人用枕头捂死,被幽禁折磨致死,被田令孜左右抽耳光。主角被西门吆喝,完全就是小儿科呢?要想不受气,那就别写中晚唐。写中晚唐的皇帝,没这剧情,那就不是中晚唐。看中晚唐的皇帝文,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我理解大家绝大部分人都很忙,没那么时间研究历史,不太熟悉这段历史。那么想了解这段历史,就要报着看乐子的心态。如果觉得生活压抑,想看点轻松的,那就尽量避开比较沉重的历史段。 还有的说,“我看五代十国,就想看武夫起势,天街踏尽公卿骨”。不做评价。晚唐五代有这种想法的人,等到被武夫拉去填几次壕,一家人全被制成肉脯,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还有的说,主角当了快一年皇帝,啥事没干。主角穿越以来,真的已经做的不少事了。尽除宦官,收回大权。初步建立并掌控部分具有战斗力的军队。废除恶政。宰相中,崔昭纬被拿下。消灭岐、华两藩镇,包围同州,打残邠宁军,保卫了政权安全。武夫方面,王从训等将领失去统兵权。平时统兵、练兵、战时统兵,各种权力完全分隔。 王从训掌步兵教练使司。 太原外戚扎猪,掌步兵都虞侯司,整肃步军一司军纪,同时作为制衡王从训等将领的一群人。 夏州新兴将领张季德掌马军教练使司。 党项新兴将领没藏乞祺掌马军都虞侯司,同样以外族的身份整肃军纪,制衡皇帝的元从武夫,以及收拢的中官余部。 其他武夫,日常全都成了正将司打卡上下班的闲人。 基层军士非战时不补充兵甲,不配发粮草。骑兵部队,实行骑士、战马分管制度,战马平时养在沙苑监、飞龙院。 小舅子何楚玉为朱雀春明两街使、皇城使,作为京师治安官。 这还不够,难道要一口气将内外现存的不合适的地方全处理得干干净净?凭什么,凭主角接手的烂摊子烂到极致?凭主角穿越一年不到?以上这些内容,我只是不喜欢在书里大书特书,但是都写了。读者走马观花,囫囵吞枣,回头在评论区恼怒:“主角无能,恶心人。” 这我能说什么? 至于其他政策,开各种制举,选拔文、武、农各种人才。平虎患,停青苗钱,尽量控制用兵规模,减轻农民负担。授田,贷记种子、农具、口粮、牲畜,安顿流氓,减轻农民负担,屯田积粮。收隐户,整治豪强。......调和藩镇矛盾,援助李克用,联合河中等藩镇,打造抗汴统一战线……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不喜欢在书中大书特书。 至于许多朋友的献策,一天一百个政策,我都能让主角想出来。但谁来执行,有没有执行的空间。执行的篇幅我要不要写,写多少,会不会影响主次。其次,现在主角的任务也不是搞各种政策。生存,才是第一要务。别看主角现在搞得有声有色,只需一次藩镇入长安,就能让他爬不起来。 最后,你们骂书,骂主角,我都无所谓。不要对着我来,你对着我狂吠,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骂回去。素不相识,你我非亲非故又毫无关系,我为什么要让着你呢。 第三个问题,军队战斗力。 许多读者喜欢给某一支军队贴上标签——能打、不能打,拿抽象笼统概念去套一个个具体的人,这是多么糊涂。无论是古代现代,国内国外,军队的战斗力都是起伏不定的。 影响军队战斗力的因素很多——后勤得力否、衣食充足否、训练充足否、纪律严明否、赏赐充足否、装备精良否、作战环境怎么样、主帅水平怎么样、临战的指挥布置是否对部下军队扬长避短、军士思想怎么样,等等。这是宏观层面。 微观层管,士兵的武艺怎么样?不听话的刺头多不多?与将帅军官有没有仇?阵列怎么样,刀、槊、弓配备合理否,发的甲胄穿没穿,害不害怕敌军?天气热不热,中暑的多不多。天气冷不冷,被冻坏的多不多。军中是否有喜欢嫖妓被染上性病,掏空身体的士兵?占比几何? 等等,因素非常多,都会无形影响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当然,对于李克用、李罕之、孙儒、秦彦、毕师铎、秦宗权这些人来说,他们的军队不能用这些常理衡量。谁也无法预测他们军队的战斗力,包括他们这些当事人,大概也不清楚自己军队的战斗力到底怎么样。也许昨天还以一敌十,锐不可当,明天就被一群拿锄头的农夫打败了。 战争很复杂,没有战斗力强就一定能赢的说法,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没有赏赐丰厚、训练充足、装备精良、经验充足云云,军队就一定能打的说法。按这个理论,神策军最能打。河北藩镇的军队最能打,将门林立,基层武夫世代从军,从小就在锻炼杀人技艺。但是和朱温作战,被一群脱胎于农民的汴军暴打。和李克用作战,被一群穷鬼杂胡骑脸输出。但他们也不是一直输,成德藩镇就有好几次痛扁李克用,杀得沙陀人丢盔卸甲。 总之,赏赐丰厚、训练充足、装备精良、经验充足这些是军队具有战斗力的充分条件,而非决定因素。人就是人,社会性的生物,无法像机器那样恒定输出。世界上没有常胜军,没有无敌之师,也没有常败军。 第四个问题,主角的财政。 目前,主角的收入由四个部分组成=京兆尹、左冯翎、右扶风三直属府的地税、户税、盐铁酒专卖、青苗钱+藩镇上供+国外入贡+突然收入。 三辅之地,仅仅京兆尹下辖,就有20多个县。左冯翎、右扶风加起来,也是20多个。主角直接统治的,就是40多个县。按照一州五县的最低标准来计算,足足八个州。放眼天下,也是仅次于河东、宣武、淄青、幽州的大镇。 而且关内还是人口稠密之地——这里很多人有误解,认为黄巢之乱后,关中人死得差不多了。是死了很多,但没全死。山里藏了很多人,黄巢之乱平息后,长安人口也在逐渐恢复。但历史上这个时期三辅到底有多少人口,作者没考证到。大概也是战乱原因,当时的政权无法统计人口。但是可以通过几件事来推测——昭宗播越石门逃难的时候,跟着他逃走的仕民,史料记载是数十万。注意,这是昭宗逃走的当天,就有数十万人跟着他跑路。所以三辅有多少人口,大家可以估一下,有理有据的估。 这部分人口的地税、户税、盐铁酒专卖、租庸钱、青苗钱加起来,得是多少? 第二部分是藩镇进贡。是,稍微有实力的都拿朝廷当个屁,但滑稽的是,这会绝大部分藩镇都愿意上贡,无非道路通不通,上供多少的问题。这个我在书里提到过,不再解释。 然后是国外入贡,回鹘人在上贡,这是史料可查的,昭宗被劫持到凤翔的时候,回鹘人还派人送了财货。 突然收入,就是指某个藩镇突然有所求,给朝廷送一批钱,希望朝廷帮忙解决困难。额,通俗点说,就是卖诏书。唐朝的诏书,说没卵用,确实没卵用,但你要想长久混,最好还是有一个。没有“皇军的官方认证”,豪强地主不搭理你,你几把谁啊,也敢来统治我们?武夫也觊觎你的位置——朝廷都不认可你,那我杀了你,我来。邻镇节度使瞧见你这草头王,对你没信心,也不想跟你玩。有些时候则是应藩镇所求,下场调停矛盾,当然,朝廷也不是白干活的,你得拿钱。为此,晚唐还滋生了很多处理这种事务的使差——和协通谕使、劝和使…… 嗯,就是这么直白。 总之,这几部分收入加起来,主角的日子能过,而且还不算困难。真正用钱的大头在于跨境远征,十几万军队横跨数百里乃至千里作战,这个费用就极其夸张了,但主角现在不用担心。另外的大头就是安置流民。书里说过了,流民安顿下来,你不可能撒手不管。不然他们绝大部分人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朝廷要借粮食、借钱、借工具、借农具,各种物资支出,比养兵还费钱。至于官员俸禄,皇室消费,这都是小意思。笔者考证了一下,书中这会,唐宗室还剩下十来家……唐朝不圈养宗室,宗室子弟大部分也都有工作。主角一家的话,老婆孩子就那十几个,大头支出是掖庭局的女御、内侍省的寺人,各类服务、工作人员,加起来两三千吧。其他的,没了。要是明末那种,宫廷各类人员超过万人,那确实难顶。 第五个问题,皇权或天子的神圣性。 天子的神圣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降的?秦二世被赵高逼迫自杀?还是汉质帝被梁冀毒杀?又或者汉少帝被董卓毒杀?还是曹髦血溅云龙门?南北朝那一群花式被杀的天子就不说了。从这些例子,我们应该知道——上天之子,天子这个名词、概念,必须是神圣的,这是封建统治的核心。天子不神圣,国家就会动乱。但上天之子是神圣的,不代表承袭天命的这个“人”——皇帝就是神圣的。或者说,天子这个人,从来就不是神圣的。 在百姓眼中,天子是神,不可直视,不可妄诵尊名。但在天子身边的人看来,天子和人一样。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三急要如厕。拉屎也臭。高兴了会笑。伤心的时候也会哭。也是个凡人。一个为统治世人而人造出来的伪神。有那么神圣吗?杀了,也就杀了。 回到话题,唐朝的天子神圣吗? 天子本人不神圣,一点也不。在众人眼中,他和世人一样,他的道德伦理甚至不如普通人。高祖被儿子逼宫,太宗被儿子造反。武曌杀子,玄宗杀子,肃宗杀子,德宗杀子未遂。道德是败坏的,忠孝节义是不存在的,只是他们为统治百姓而宣扬的口号,越缺什么就越宣扬。 顺宗暴死,宪宗被捂死,穆宗暴死,敬宗被乱棒打死,文宗被幽禁致死……他们不是神圣的,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被暴毙。他们的命运甚至不如大臣,不如一个乞丐安稳。这会神圣吗? 这是天子本人,不神圣。 但是,上天之子——天子这个名词这个概念,还是神圣的吗?我不妨举几个例子。襄阳节度使赵匡凝,其父赵德諲是混世魔王秦宗权的部下,是血统纯正的蔡州恶贼。赵匡凝手下的军队,每一个都是披着人皮的魔鬼。赵匡凝更是连天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他忠心吗?忠得发紫。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就要上供,绕路也要去。军士们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挪用了军费给天子是愚蠢的行为,他不管。但事实上,他手下这帮食人军团偏偏就没人闹腾。 淄青牙将王敬武造反,夺取帅位。去世后,其子王师范继位。昭宗被劫持到凤翔的时候,四处遣使告急,诏书到达青州,王师范召集牙将们,说:“吾辈为天子藩篱,君父有难,略无奋力者,皆强兵自卫,纵贼如此,使上失守宗祧,危而不持,是谁之过,吾今日成败以之!” 牙军无不慷慨以应,以勤王之师自居。遂出兵与已经无敌于天下朱全忠交战,直到战败。是不是觉得很滑稽? 朱全忠的大将,出身农民军的丁会,战功赫赫。昭宗被弑杀后,丁会恼怒至极,背叛朱全忠,选择投靠太原。 这些人,你要说李唐对他们有什么恩情,不好意思,没有一点。你要说李唐国祚两百余年还有积威,对他们还有一定影响力。妈的,这几家都是武夫造反起家,莫开玩笑! 回到话题,这举出来的例子和没举出来的例子表明什么?表明天子这个概念在世界上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号召力,独一无二的影响力。这个名词或许不能号召所有人,但号召一部分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登高一呼,就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奇妙事情。 所以结论有了。到了晚唐,天子依然是神圣的,但天子本人哪怕活成了个玩具、窝囊废,但还是可以利用这个名头做很多事,获得一批卖命杀材,甚至不需要你有什么本事。但如果你能具有一定本事,那就更好了。 第六个问题,武夫的道德、军纪。 晚唐的武夫固然可恶,但不是所有人都是没有道德操守的,相当一部分武夫的裤裆堪比文天祥。我举几个例子吧,我在史书中看到的,都是些小角色。 西川彭州一个小军官安某人,其大帅杨晟兵败后,王建喜爱安某人勇武,打算招揽为将领。安某人说:大帅对我有恩,要么放我走,要么杀了我,反正不可能为你效力。王建三次相劝,安某人三次这样回答,于是怒杀之。 后梁灭亡之际,后梁末帝让一个叫皇甫麟的小军官杀了自己,不要让自己成为沙陀人的俘虏。皇甫麟说:我只能保护皇帝,不能杀。后梁末帝没办法,于是自杀。皇甫麟一看,也自刎了。 兴教门之变,庄宗的侍卫全部逃走,符存审的儿子符彦卿与王全斌几个人拼死力战,一面为庄宗挡箭,一面掩护庄宗逃亡绛霄殿。后庄宗中箭,几人将其扶到内室,问庄宗还想吃什么。庄宗说,想喝一杯马奶,回忆下童年。于是符彦卿几个找来马奶,庄宗喝完就死了。几人哭拜后,踉跄离去。 杨复恭的假子杨守亮,积年武夫,但对人好,有操守。兵败后被处死,围攻群众无不流泪。 还有很多例子,就不举了。总之,相当一部分武夫是有道德的,你对他好,他绝对给你卖命。主角要做的,就是发掘有道德的武夫,笼络,巩固关系。等到道德武夫的数量足够大,被人造反的概率就很低了。当朝廷之师上下形成一股以道德为荣的蔚然风气,世道就渐渐得到了扭转。 然后就是军纪。 中唐以来,以笔者读史所见来看。军纪最好的要数魏博、成德、淄青、朔方、夏绥几镇。魏博军士除了杀节度使,没见他们干过其他暴行。不屠杀平民,不焚城,不劫掠,不抓耗材,发了赏赐就老老实实打仗。每次造反,也只杀节度使一家,非常讲道理。 成德的话,自王承宗以来,牙军没闹腾过。除了杀隔壁魏博调来的田姓节度使,没造过反。兵变只有一次,就是杀王镕。内部非常和平稳定,领导着河北风气。以至于晚唐朝廷都去成德境内募过黄门小儿——“以其民风淳厚至善。” 朱温的军队也还行吧。不嚯嚯泥腿子。 第七个问题,驳斥下一些流言。 很多人说,古代的军队披甲率最多三成,屁话。晚唐这会,你去找一个披甲率只有三成的藩镇?披甲率三成的藩镇,面对晚唐这种战争烈度,混得下去吗?军人政治,社会的一切为军人服务。如成德那种地主老财,甲胄多得用不完,甚至拿来当成贡品送给皇帝。 另外,还有许多人说,古代的军队伤亡超过三成就会崩溃。我就不举其他例子了,就说中和年尚让领十五万巢贼会战诸道兵。农民军死伤六万余人,没崩溃,徐徐退回。李克用打成德,一次战死两万老兵,没溃。成德败于李克用,五万人死了三万多,没溃。例子太多了,好多战斗甚至是全军覆没无人投降,城破无人投降。拿其他朝代的模版拿套晚唐,何其刻板。 当然,也不是说晚唐的军队都这样,一触即溃的也不在少说。还是那句话,影响军队战斗力的因素很多,兵无常势。 最后,汇报下成绩。有赖支持,目前入v十多万字,均订是一千多,总订四万多。编辑说没啥问题基本可以精品,看大伙给不给力了。至于太监,不要担心,一般不会。真太监了,也不会通知你们,我突然就偷偷跑路了。 最最后:书中人物涉及到不少外族人,我竟然看到了一些煽动民族节奏的,咋的,满汉蒙回的某个族群身份,能让你更高贵些?带这种节奏的,看到就永封。 最最最后:书中剧情,出现的问题,笔误,都欢迎指正批评。但是对那些张口就叫骂的,这也降智那也不符逻辑的,被毒到的,好走不送。动不动就鼓噪叭叭叭这也恶心人,那也一朵大便,一通敲键盘弹钢琴的,我嘴未尝不利。天高地迥,萍水相逢,不要来找不痛快。 ———————— 另,附一份当前时间节点的方镇表: 北地: 归义军节度使:索勋,治沙州。 朔方节度使:韩遵,治灵武。 定难军节度使:拓跋思恭,治统万城。 天德军丰州都防御使:宋瑶,治西受降城。 麟州割据豪强:党项折氏、汉族杨氏,两家结盟姻亲,联手共抗拓跋思恭。. 振武军节度使:王卞,治军城。 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治太原。 云中节度使:赫连铎,逃遁吐谷浑部落。 卢龙军幽州节度使:李匡威,治范阳城。 关内: 泾原节度使:张钧,治泾川县。 鄜坊丹延节度使:拓跋思孝,治坊州。 匡国军同州防御使:王行约,已被杀。治大荔县,正被王师夹寨围城。 镇国军华州节度使:韩建,已被杀。辖区纳入左冯翎。 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已被杀,辖区纳入右扶风。 邠宁节度使:武熊,王行瑜被杀后,余众推其为帅。 感义军兴凤都防御使:满存,入蜀未归,余众造反南下汉中,正与圣人决战。 蜀地三川: 兴元节度使:杨守亮,治汉中,入蜀未归。 龙剑节度使:杨守贞,治剑州。 武定军节度使:杨守忠,治洋州。 雅安军蜀邛黎等州节度使:杨守厚。 泸昌防御使:武夫混战中,未决出胜者。 嘉眉戎州节度使:张虔裕,治嘉州。 威戎军彭汉茂州观察使:杨晟,治彭州。 遂宁防御使:魏弘夫,治遂州。 阆果渠壁等巴中六州观察使:朝廷文臣出派,治阆州。 峡夔等安抚使:朝廷文臣出派,治夔州。 成都团练使:王建余众仍在混战,未决出胜者。 东川节度使:顾彦晖,治梓州,何淑妃故乡。 金商节度使:冯行袭,治均州,倒向朝廷。 两河: 河中节度使:王重盈,治蒲州,李克用、圣人同盟。 河阳节度使:张全义,治洛阳,未得任命,朱全忠附庸藩镇。 忠武军节度使:赵昶,治许昌,朱全忠附庸藩镇。 陕虢观察使:王拱,治陕州,李克用、圣人同盟。 宣武军节度使:朱温,治汴州。 昭义军节度使:李存孝,治上党,李克用假子。 义成军节度使:胡真,治滑州,朱温直属。 忠义军节度使:赵匡凝,治襄阳,圣人同盟。 魏博节度使:罗弘信,治魏州,朱温附庸。 成德节度使:王镕,治镇州,摇摆不定。 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治定州,李克用、圣人同盟。 横海军节度使:卢彦威,治沧州,骄横不法,山东小霸王。 平卢军淄青节度使:王师范,治青州,心向朝廷。 天平军郓曹濮节度使:朱瑄,治郓城,全忠仇雠。 泰宁军兖海沂密节度使:朱瑾,治兖州,全忠仇雠。 感化军徐泗宿等州节度使:时溥,治彭城,全忠仇雠。 江淮: 苏杭观察使:钱鏐,治临安,倾向朝廷。 义胜军节度使:董昌,治越州,欲称帝。 淮南宣歙等州节度使:杨行密,治扬州。 累了,不想写了,有空再写。 第94章 思杀边城游侠儿 天空更加阴沉,翻腾的乌云就像被泼了墨,排山倒海地涌来,同山谷两边的幽暗冷杉林连在一起,如同一张铁幕把原野覆盖。 地面在发抖,隆隆之声震耳欲聋。 上万只马蹄在花草中践踏。 被雨水冲刷得垂头丧气的美丽紫菊被连根拔起。 一股股鲜血从脖腔喷射,就像那自来水,映红了整个花谷。 在 不过好在他没有看到陆谦承本人在这上面,加上又是和依依一块上车的,他就是想直接怀疑到陆谦承的头上都不行。 就这样,好几个豪门病人,用这样低端的价位,治好了自己找遍神医都治不好的病症。 各个班都是分开路线的,以免孩子太多很拥挤。今天星期五,动物园内不至于空无一人,但确实人不是很多。 不过项穆老头子特立独行惯了,语出惊人也不是第一次,李秘只能唯唯应承下来。 再说了,这种事情不可操之过急,若接二连三去拷问,那人早已习惯了痛楚,如何能开口? 段佳泽打了个圆场,待到宝珠过来,和尚们一一给宝珠行礼辞别,这才上了大巴车离开。 夜色浓重,石窟外被浓浓的黑暗吞没,不时有各种各样的厮杀声或咆哮从远方传来。 他可是陆家现在危险指数最高的男人,一般人是真的不敢随便招惹的,除非是不想活了。 “坐坐,是什么人?他说他认识我们?”马龙想套话,故意这么问道,眼睛却瞟了一下管离,背后的管离没有吭声。 陈锋尴尬的和王箐箐握了握手,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初次见面就主动打招呼的姑娘。 看到秦天如此细心的一面,云梦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坐进副驾驶,看着秦天关上车门,目光顺着秦天移动,一直到秦天回到驾驶位坐好,云梦才脸上一红,满脸羞涩的不敢再去看他。 以前师父对她顶多是冷淡些,可没这个样子,这次再见简直是吹毛求疵,但红笺却发觉自己当年对师父那种诚惶诚恐的敬畏之心已经彻底不在了。 忽然,徐市那已微有熏意的醉眼中寒芒一闪,扭头往西南方向的空中看去。 这一回速度就慢多了,红笺甚至听着他一边飞,一边嘀嘀咕咕在按照玉简的指引找仇娇所说的那个岛屿。 乌安大师不愧为这方面的专业人士。立刻表现出其过硬的专业素质和技能。 千蛊真解倒是大部分都流传下来,分为灵蛊术,巫蛊术和血蛊术三个分支,成了巫神殿的主要传承巫术。 红笺劝过了石清响,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块大石附近,她可不觉着只要使劲儿向下挖就能将人挖出来,若是有那么容易,那灰老鼠早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不撤下,毕竟在死伤两三万狼人的代价下,有着两位妖瞳的帮助,现在狼人大军以然登陆了。 是没有想到过,但,世事往往让他来不及,或者,是心有而力不足。 打了一个哈欠之后,楚月感到有些疲倦了,于是在手柄上按下了菜单键。 “其实也说不上是怀疑啦,最开始只是觉得玉子酱好厉害,而且还是玄武御姐身边的人,一定有着非常了不起的身份吧。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届凡夫俗子。 在神农氏与大禹王离开了火云洞后没多久则是遇到了精卫,遇到了那蚩尢,精卫与蚩尢二人则是奉共工祖巫之命,代表着人巫一族前来请神农氏与大禹王前去南瞻部州,请他们去人巫部落安家落户。 第95章 开哭 “王师难胜!” “开战不到片刻就死了三千多人,还打个球!” “降了圣人算球,无非换个地方吃赏赐。” “对对对。” “杀几个都将做信物!” “薛滔,吾欲取汝头转危亡为富贵!” “斩了王遇,他是兵马使,值钱。” “……” “杀!!!”花谷中喊杀声震天,铁斧 想起前世,一开始的时候,程风也是很喜欢她发誓会爱她一辈子,可是后来婆婆的掺和,艰难繁重的生活,最终还是让一切变了质。 她气呼呼的看了他两眼,感觉自己和他说的越多,越吃亏。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拉倒吧你,你要是能奶死人也就不会那么大一把年纪还单身。”说话语气轻佻,十分欠揍,又无半点悔意……这人正躲在沙发后玩手游,此方向只传来类似“欢迎来到xxx”的声音,却不见人影。 我带着耳机听着她荒唐的说词,一脸的鄙夷,接着示意陈嘉羽问问她和陈嘉羽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她并不想跟他说起她跟程风的恩怨,也不想跟他提什么前世、重生,毕竟太玄妙。所以有些事情她都瞒着他。但现在看到他的信任和尊重,她也愿意信任依赖他。 “青藤,你又在偷懒!”桑玦拍他的头,深深为他这种恃靓偷懒的行为感到不耻。 桑玦就犹如一个团子一般被拍到了泥泞的淤泥里,她脑子里还想着烤肉呢,捂着头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晕乎乎。 所谓的修真选修课就是修炼修炼再修炼,跟想象中的江湖历练完全不一样。 李管事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脸皮抖了抖,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 只要不掏出真金白银,两家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这个年头根本就不要签什么契约,就算是地主也一样一诺千金,没有丝毫反悔的念头。 听说乐灵才刚刚二十岁,十分年轻,却已经是风云榜前五十名了,要是再给她一段时间,等她再捕获几只妖兽,她的实力会成长到什么地步。恐怕到时候,魏长歌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了吧。 “到了人界之后,先躲避一阵子,等到天地大劫之后我会去找你的。”易风只是笑了笑,接着他的手中猛地绽放出晶蓝色的光辉,光辉笼罩了嫣儿。 与此同时,在华夏的每个城市,上空中都有一庞大的漩涡,随后吸走了英雄的灵魂,百里玄策和安琪拉也没例外,他们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安娜也被吸入了进去。 由此可见这些人已经修炼有成了,不会被外界任何干扰所打乱自己的节奏。 这名囚犯在洞穴里已经关了很久,每日只有在进食的时候,才有两个倭人进来把自己放下,剩余的时间都是被吊在这里,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踏踏!”陆云两兄弟一步踏出,同时朝窗台冲去。沐凝雪抬起狙击,就要开枪时,却被陆世杰的紫色长枪缠住,两人借着空隙,从窗台飞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 “洞穿银龙枪!这不是我在幻界岛用的吗?”南宫可欣突然在琳琅满目的武器中,发现了这杆使用过的长枪。 在门口,麦格教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匆忙,一切整理好了,麦格教授敲响了门。 这个麻瓜讲课的时候贾磊感受不到漫长时光的流失,能感受到的只有大脑被知识所充塞的满足。 第96章 洛符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景福元年九月初九,上与诸军在花谷中过节,命此地曰重阳谷。同日,收阵亡遗骸1587具,火化后,打制木盒封装,与伤员一道,被随军的四千余匹牲畜驮着先行班师。 初十,俘获的凤州兵手脚 石市只是个二线城市,很多事情都要讲人情,自己早晚要继承妈妈的公司,早点跟这些叔叔阿姨打好关系绝对没坏处。 谢景衍没说话,沈菀忙把被子给他,怕他还觉得冷,要下场去抱被子来。 江旭瞬间感觉安全感爆棚,这杀伤力,普通人来上一箭,将瞬间失去战斗力。 她活了这么久还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更是无法忍受。 谢景衍没想过沈菀会推开他,猝不及防之下,还真被沈菀推坐到了轮椅上,谢景衍一脸茫然。 但如果能够让这里的百姓全都富裕起来的话,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打败那些倭寇了。 早在江旭刚刚觉醒【雷电掌控】的时候,他就尝试过雷电附着的问题。 望着站在洗菜池旁,轻车熟路刷着碗的滨边凉子,渡边悠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菀正在看一株兰花,突然被沈薇撞了一下,沈菀侧身,刚要问怎么了,就看到魏国公世子走过来。 但是李阳这逼性格本来就有点惫懒,用赵紫瑶的话来说就是无利不起早,想到池彦泓和赵紫瑶都会参与勘探中,最后的灵气堪舆图肯定有白云山一份,有些犹豫。 第三种情况就是曹操暴怒,众人面前拔刀杀人,杀的人头滚滚,血水横流。 看了一眼相片,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身高腿长,肌肉条线优美,是一个阳刚气十足的男人,这倒是让秦楚楚模糊的觉得那晚的男人,坚硬的轮廓,迸发的肌肉。 看到船来了的林昊一边对曲国华说着,一边朝着船上走了过去。当曲国华看上船后看到一个收费箱上面写着每次乘船费用10元钱,便从自己的身上取出钱包将乘船的费用投进了收费箱中。 “这是,火凤凰?”火舞和孟依然看着赵子龙出现的火凤凰也不由的惊讶了。 “夏阿姨,是觉得我妈咪很漂亮吗?”宁宁抬头看了一眼夏南絮,眨眨眼睛十分的可爱。 天山八域在如今华夏国服的沿海或内陆玩家心中可能没什么印象,毕竟这些区域的风头早就被国服几大帮抢走,但放在北疆,天山八域却绝对是一个如雷贯耳响当当的存在。 大和咲人带来的扶桑玩家中也有些等级在此范围之下,当即命见月纱织将同样的命令传达下去。 更何况现在比比东还是同时吸收两枚十万年的魂环,吸收起来所消耗的时间就更多了。 就拿原著中泥菩萨为雄霸批的命来说,纵关这时整个风云世界,就算没有泥菩萨的批命,雄霸也没有得到步惊云和聂风,以雄霸的野心与天资,雄霸也必定可以称霸天下。 当他们跑的特战训练基地的时候,艾忠华和指导员身上已经出现了细细的汗珠反观林昊那是脸不红气不喘的身上连一滴汗也没有,仿佛这段距离都不够给他热身的样子。 “来的人有点少,不过还好,总比不来强”苏俊皱着眉毛淡淡的说道。 第97章 决定 丹血雨露琼浆交融后黏稠的流出,垢染了帷幕之中。 猎物的身躯在绷紧,伴随着每一次强力的撞击,都会下意识的抽搐。她痛苦的闭上眼眸,指甲抓破了对方的背。而那头趴在身上的野兽却越来越凶狠,强硬得蛮横无理,让她除了紧夹双腿之外无计可施。 “哗啦啦……” 银瓶乍破水珠迸,洛符颤抖着松开手,轻把 修炼到这个境界了,大家对于魂念也或多或少有所了解,也对杨修的魂念有所揣测。 不管怎么说,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想要争奇斗艳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行行行,不知道于哥你所说的浩大,是有多浩大?”王传华问道。 也多亏了魂念的强大,让杨修可以提前探查到那些大罗层次的魂兽存在,从而避而远之。 周某人正有气无力的啃着大肉包子,油汁顺着手滴落到桌面都恍然未知。 “你特么的,还不想交是不是?”于浩说完,立马蹲下身,准备重新将丧飞给抓住起来。 不过那怕再气,她的声音也是压了的,她不想引来其他人的注目礼。 看见贾三的动静,崔略商也是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他纠结了好久,还是没有选择参与进去。 李撕鸡的心腹立马往直升机那边走了过去,见赵柔下直升机,这心腹立马就被赵柔这张脸吸引住了。 因为这把剑是段芳言的,段芳言年轻时,喜欢用这把剑。不知道打败了多少宗门内的弟子。 嫁给了一个木匠——这是当时修道者普遍对于钻研傀儡之道的修道者的戏称。 紫袍男子云袖飘荡,漫天星斗摇曳生姿,一时间,数十万里沧溟峡谷,不知有多少目光神念投注在茫茫星空。 毕竟,餐桌上的食物,很多都只是他听过没吃过,甚至有的连听都没听说过,如此怎么能够不放开肚皮吃呢? “她们巴不得我早点死去,每天她们从门洞里塞进来一次饭,都是些残羹剩饭,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盲婆说道。 他匀称的身体上纹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光洁而闪耀,在这黑夜中更是有着太阳般炫目的光芒。 “不说这些了。明天早朝,我要去宫殿之上,挑明滴血认亲的必要性。你们这些忠臣良将,为我擂鼓助威,加油打气就行了。”皇后娘娘说道。 尤氏在一旁忙道:“三弟,水房里已经准备好热水了,洗头用的花露油、鸡子和香皂也都备好了。都知道三弟不喜用生人服侍,所以就没安排丫头,你看……”说着,尤氏拿眼睛去看探春、湘云。 虽然事实上的确不是他,但是真要是报警了,那么事情就弄大了,而且,警察到底会不会相信他这也难说。 似乎为了弥补多罗的遗憾在这孤岛之上开始出现一条街道街道的两旁开始出现一栋栋的房屋看着这一幕奇迹的出现纠鞭却没有出现笑容。苦笑的脸煮开始变得铁青。似乎佩初切到了什么。 有些感谢地看了一眼霍凌峰,庄轻轻也是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挺直了腰杆,跟着霍凌峰就往里面走去。 “主『药』引被改动,可以用三叶青、皱皮蛇果或者八角莲代替,这方子应该能变通,不要那么呆板。”当楚阿叔按照皱皮蛇果配方的草『药』都备齐,与虞翠『花』吩咐一声他要出山,顺便把配好的草『药』送到桑家坞。 第98章 内外诸事 “今日形势视之高欢逼孝武、朱泚篡国更为险恶。以全忠强大,未宜与之构怨。褫诏既下,覆水难收。万一汴人长驱直入,城市村落,碾为白地。何辞于人?甚至车驾陷落,劫往洛阳,悔之无及。” 尚书左丞赵崇离开座位,对着圣人拜倒:“顾时有所未可,势有所不能。诏书一付,福祸未知。但恐他日臣等致亡国奸贼,徒受千古之 “岂有此理,酒吧为何突然爆炸,有没有查清楚?”中年男子怒道,已经千般万苦经营起来的酒吧,就这样毁掉,哪有不疼惜。 石绝一种感觉。就算自己死了或者本体意识消失。另一个仍然可以让活下来。也就是说只要两个元婴不死就可以永远不死。只要换一个身躯就可以继续活下来。 “我就是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了,这么大了居然还要妈妈出来保护我。”段情一脸郁闷,如果可以,他一丁点也不想惊动自己的母亲。 “神医谷有什么好玩的吗?我也很喜欢草药的。”月葬月开始没话找话了,她当然不能放过与杜仲在一起的机会。 慕家家主的脸色阴沉而凝重,凌云宗插手此事,固然能彻底制服天羽白金,不过,恐怕从此以后,天羽白金便不再属于慕家了。 一直尝试着硬起心肠的李依萍终于绷不住了,一下就转过了身子,只见她脸上一脸的感动和悲伤,要不是因为她是鬼,可能她的脸上就已经有这样眼泪了。 有羲有些于心不忍地看了她一眼,不忍心她失望,“是真的。”只是当星星出来的时候,她或许已经不在了。 唉,刚才还说游戏么别那么较真,现在自己就又沉迷进去了,三句话不离任务。“阿特兰大陆寻找智者诺斯。”我撇撇嘴道。 每一场战斗都象尖刀一个刺入敌人心脏。在血与火战斗之中整支军队实力都大提升很多将和王都突破。 毕竟段情直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遇见银煦的时候,银煦就说了是看在段翼的面子份上才会出手资助他。 鸿蒙有人族,并且是先天人族,不过同样的先天人族有着修炼上的弱势,或许这就是先天为人太过于契合法则反而受到压制的结果。 玉萧也接过了这块肉,待见到是九级妖兽的肉后,又是望了南宫云遥一眼,但见他点了点头,便也不在多说了,旋即架起了烤架。 最终,他们加上前面两楼购买的东西,一共消耗了五千多块灵石。 虽然是在识海内,还是满真实的嘛,不过既然可以在这里筑建,为什么不建个富丽堂皇点的房屋呢。 他坐在那里盘算着收入记录,记录里一堆陌生的人名给他提供了将近9000多的负面情绪值,他甚至分不清哪个是逃犯的名字,哪个是天罗地网的名字,当时战斗中全神贯注,也没工夫关注这些东西。 一个随从说道:“这个时候进城去卖菜,并不一定是到集市上去卖,而是有一些富户订的,估计这对老夫妻便是如此,有富户订了菜,让他们每天送菜进去。 在战争中被破坏的城墙,已经全部修复完成,看不出一点裂痕。负责守卫的士兵,是精灵族和海尔斯公国士兵的组合。 虽然莫青莲也很好奇,但她没好意思开口问,此刻由李成业问出来,不禁也向雷生投去询问的目光。 毕竟异界人类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狗头人和鲁鲁托损失再多也是可以通过招募补足的。 第99章 张钧与开平神社 飒飒秋风吹得满地衰草飘摇,泾川县开始冷了。 武夫坐在土陂上,拉响破旧的奚琴。贫瘠的大西北种不出烂漫的牡丹,这里的歌声琴声悠扬也凄凉。 “朔方寒气重,胡关饶苦雾。白雪昼凝山,黄云宿埋树……”幕府小使见景起意,轻轻背着北朝古诗。 惹来武夫不屑的笑声:“既要写边塞,就不能只写边塞风景,那 “不如你自己问他吧。”魏仁武指着无人直升机,而无人直升机缓缓向魏仁武和李灵儿飞来。 因为敲门声,王管家似乎停止了手上的事情,计算器和点钞机的声音没有再出现。 “什么情况?”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陈晓宇转身回到了星际母舰中。 想要几个试验品,朗曼又不知死活的撞了上来,艾布纳自然就乐的装傻一把。 他似乎能够感受到一个柔软的身子正贴伏在自己的胸膛上,那种感觉无比的真实。 灵力在丹田内源源不断的产生,并灌注四肢百骸。每走一寸,便如春风拂过,通体舒泰。 魏真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他想要离开这里,可是心里想走,身体却不停使唤,身体的疼痛一直在拒绝行动,他无论如何也起不来身。 已经将一切都设计好的波伊尔,此时要做的仅仅是抵抗住金并的一次突袭而已。 不仅如此,就连跳虫原本狠辣流畅的攻击方式,也是隐隐显露出一丝别扭的意思。 又过了一天,魏仁武和岳鸣在家里得到了充足的休息,所以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又是下午时分,这次还要晚一点,已经下午三点钟才出门。 皇帝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放过了二阿哥,原本要罚了二阿哥关门禁闭,只是又想到了其他,转而变成去郡王府给养伤的兄长侍疾了。 “出手!”岑九念的身影彻底惹怒了身后追着的大长老等人,大长老带头挥出一掌,顿时间,蓝色的光球直接朝着岑九念的身后击去。 至少,让村子里的人富裕起来的时候,也让这些知青们,觉得未来也不是那么的难熬。 连亚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靠在门扉上,竟不自觉地往下坠落似的,靠着门板往地上坐了下去。 随后,杜明恒再以吹奏几声杀音,邪修们也就干脆地化为了数团碎肉。 在一些嫩绿的碧叶之间,擎天看到一只肥胖的“虫子”贪婪的吞食着桑叶,圆滚的提醒随着清风吹动,好像直接能滚出千米之外。 面对周泽楷的问题,唐冰玉楞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随后猛烈地摇摇头,竟然伸出两只手就这么抱住了周泽楷的头,接着下一秒钟,竟然就这么醉醺醺的吻上了周泽楷的唇……不过只是瞬间就分开了。 靠,早知道救他这么麻烦,刚才真不应该一下子冲出来,先是她不仅是要用尽全力拉住这一百多斤的汉子不说,还得耐心地给他讲解生存概率问题。 若他还是从前的温子青,自不屑此自损八百之法。他有的是能耐达成目的,哪怕什么都不做,单单只坐镇盛京,也能为杨缱镇出个牢不可破的福运绵长。 李慕和严涛两人并肩从外面走进来,不知道两人去哪里溜达了一圈,还没走到门口,记者和球迷便围了上来,记者们自然是要采访他们,球迷则是索要签名照,并且拍照合影。 这十几年的蛰伏使得他对这座城无比的了解,这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心态,他便是可以彻底的融入到这座城之中,很难再难以露出破绽。 第100章 中外军 景福元年十月初三,忙活完手头上的事,圣人正式嘉奖平凤功臣。 重阳谷之战,前凤翔伪节度留后司马勘武率先破敌,功第一,迁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教练使。已爵位大名县开国子的小王卸职,另有安排。芥菜湾之战,李瓒大败阎十八郎部,斩首千余,加兵部职方司员外郎。赵服阵斩大将李公迪,加金吾将军。 余者亮眼的官 “老夫来这里,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只要知道了结果,老夫便会离去!”胡归一说道。说完,胡归一立即将自己的气势释放,顿时至尊盟的护山星阵变得晦明阴暗起来。 从布鲁克家回到兰登的住处,其实就是从一个院子走到隔壁,但是兰登却清晰的感觉到,从村子的各处投来数不清的目光,那些目光中蕴含着的情绪和布鲁克刚看到他们出现的时候一模一样。 即算现在和翁廷均较劲的西卡看到网络上一边倒的舆论,也微微有些不忍。 “外公没说你!”方洪声说道:“我是说那些审核游戏的人!他们的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这几年作风整顿难道就没给他们一点触动吗?”说着方洪声便往客厅里走去。 对普通人来说,几千块钱不算大事,要是真的练出神功,不希望能赶上白天凡或者玄帝,只要有他们万分之一的力量,这辈子也就值了。 西卡又喜又恼,这个混账笨蛋臭鸡蛋,看到这些平日里可望不可即的大前辈,西卡与有荣焉。 剩下的几人也纷纷心不甘情不愿的交出了自己的空间宝器,恶狠狠地看了林秦一眼。这次猎物没逮到,却被反打劫了一波,别提有多心痛了。 美国队接下来的进攻打的非常沉稳,他们不再像之前的比赛一样追求速度和冲击力,而是开始利用团队的配合打起了战术。 掌握力量是强者,被力量控制是奴隶,王朝心中始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老师说不许作弊!”他的回答仍旧是一板一眼,仿佛是正义的化身。 乔然在电话里调侃出声。但实际上电话这一头。他可是挂着满脸的笑靥。甚至脑海中还可以想象出林美丽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情景。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可能,都要去探上一探!”萧逸云心中下了决定。 蔚蓝摇头,表示没关系:“无访,这又不是你们的错,我为何要怪你们?”蔚蓝浅笑道。 孙琪挣扎了几下秦阳才将她放下来,看到周围一双双眼睛,孙琪脸蛋红了又红,气的一脚踢在了秦阳屁股上。 在陷入沉睡之前,道祖和那天道强者将那个宇宙留存下的一块大陆送到了这个宇宙,太上老尊暂时离开紫霄宫,以道祖送来的天道神塔稳定虚空,故此,才有了弥化罗界。 这些后续的问题,那就是这些专家的事情了,否则,卓不凡也不用求才若渴,想方设法笼络他们过来了。 迟墨凌不等它再向他功过来,便主动出击了,只三两个来回,迟墨凌便已然解决了那灵兽,毕竟迟墨凌比那只灵兽高了整整一个等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手段都是徒劳的。 卓不凡无语,一把拿过短铳,喇叭口前装式的老古董,此刻,铳口正冒着青烟。 环视周围,天翻地覆,沧海桑田,赫然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新世界。 一边的欣彤听着肉丸子的分析,一边的他仁挂掉通讯联系着第三极。不一会儿两人齐齐下线在阿布勒星球聚头。 第101章 西内论战 景福元年十月初六,宫城西内苑毬场。 天阴,雨霏霏。毬场内枯草斑驳,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自今圣即位,只来这打过一次马球。禁军持槊挎刀,一排排沉默的站在那。有的下身套着虎皮裙,有的披着狐毛。鄜、夏、回鹘进贡的皮货被圣人拿给有司做成了冬衣,马步诸军都分到了不少。 一名中年宫女靠在立柱上,盯着毬场 陈致远的建议,姜妍自然是愿意的,二团的环境确实比工厂好很多。 没发现自己想要的信息,林北掌心喷出一股真元,直接把刘福全杀死了。 江秦也是把江氏集团全部交给江煌,他则是隐居幕后,除非必要时,他才会出面。 到了中午,刘医生安定下来后,把安全区的家给大家来了个现场直播。 老二和他弟弟的伤黄医生果然开出了天价,二十万一个才给手术。 听到顾绫雪将他绢马交换的贸易方式剖析得如此透彻,乌氏倮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安宁应该只知道他是这部影片的导演才是,而副导演是季尘的事情除了他自己之外,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能劳烦杨忠民亲自打电话过来询问,应该是上面有什么大动作,想听多方意见,确保万无一失。 这声音,清脆而响亮,即便是坐在最后面的冒顿和布日固等人都听到了。 他现在这么说,只要不是当场就有效果,就能证明中医和针灸没有任何作用。 我看的见你,徐知乎这一句在脑中闪过,终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看着她受了手,又扯着他的手臂围着他转圈圈。 而且搬出这另外两名宗师来,对于给予全场人压迫,也是很重要的。 刘红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季长耕,以前喊他来家里坐一坐他都不愿意来。 徐知乎心中微动,仿佛那让自己颜面尽失的一幕,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 “你——”那夫人抬手就要甩墨扶一巴掌,一旁的月影见状倒是一脚给踹了出去。 后面还有很多剧情,害怕pk就这么扑了,后面的剧情会砍掉很多。 陆云铮都说了,陆家的长辈很喜欢他,也就是说,陆景禹在那边,他们一定会把他照顾好的才对吧?既然这样,那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真要把全部高手都投入到寻找盘古幡上面,却因此而被对方攻破大本营,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景禹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怎么可能会不想见他?而且,他都已经回京城那么久了。 颜色这么亮眼,嘴巴扁扁的,又宽,肚子大大的,两只鸭翅膀直挺挺地向后伸着。 “这不是幻觉,这是大牛的药园子。嘿嘿就是这个,名字叫十全流光塔。”慕红绫指着李大牛左耳上的塔形耳坠说道。 我故意将老婆两个字拖得长长的,看到理拉德的脸色变了,我才低头偷偷地笑了。 容禄话刚说完,前面就已经有人在偷偷的向翠梅说着恭喜,而翠梅的脸上也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若他真的要打,我奉陪到底。治理好这个国家是父皇一生的愿望,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也是我的愿望。”清风笃定的开口。 为得当然就是和江铭讴气了。两个大男人如果正常的话,自然不会讴气的,因为什么事情都可以说嘛,不说还可以活动一下拳脚。 “这么好,一起来,就有人送吃的来。”洛汐笑笑,将清风让了进来。 第102章 为君难 “哒哒哒!” “嘚嘚嘚!” 马蹄声与脚步打破茫茫小雪中的寂静。 密密麻麻的青衣御史、皇城巡骑、金吾卫、京兆府不良人出现在光德里,行人急忙向路边避让。 几个飞鹰遛狗的公子哥对着官吏指指点点,打算看热闹,但在远远见到戴毡帽、身穿黑熊袄子、兵甲银光闪闪的马军后,也如鸟兽般跑开。 “我刚刚听见有同事说,你吃晚饭就被林总给叫去办公室了……”童谣一脸担心的说道。 “她已经走了。”民政局外,过了许久,五月儿才松开杜飞的胳膊,淡淡地道。 公冶浩淼一下吃痛,惊醒看见身上这个庞然大物,雪白油亮的毛发,看其模样应该是只狐狸,虽是狐狸却比狮子还要高大。无边的痛意从心口传来,眼前渐渐模糊,口中不断吐出血沫子。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次来是打探消息的,不能就这么离开,而东街的姜府,既是最好的隐身地,又可以打探消息,所以,来到东街,是最好的选择。 绝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平静。只是蒙奇为了完成任务自然也是看过叶思冠的画像,再加上资料上提及,这清风岭方圆数十里鲜少有村落。而在这动荡的年代一般人更是不敢独居。 天域城广场上,两人都已经战得浑身鲜血淋漓,样子恐怖的吓人。 虽然未曾见过,但这番面貌一经出现,柔然皇和痞子龙心便隐隐出现一个大大的名号。 “那么,知道真相的你,现在备怎么做?”青影看着邪月,认真地问道。 “火神丸!”邱林此刻的脸色也是难看了起来,看着那红色的丸子失声道。 要是你能把此功法修炼成功的话,它的威力是你现在想不到的,我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它的恐怖。 “启禀陛下,老夫年事已高恐怕要辜负陛下了,不过老夫的这徒弟可是比老夫还有厉害,老夫这次前来就是将他举荐陛下!”话语间老者不经将少年拉到了皇帝的面前。 就这样在杨皓轩他们圣国的不断强盛下,领域外其他帝国之人就坐不住了。 话音刚落,攸越翎突然觉得自己太操之过急,言语之间更是没有留给她回绝的余地。 但府邸的房子几乎都是黑白两色,大气,却也没有什么活力,看久了反而有些压抑和束缚。 是的,这些白狼已经铭刻上了死亡的印记,因为虞裳虽然内心诧异,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但她是一个真正弑杀了诸多神灵的强者,所以她的身体没有一丝停顿的一跃而起,然后猛的投掷出了手里的龙渊之刻。 可惜,雪音却没了音信,害得秦霏霏只能自己收拾,第二日就忽然发起高烧来,连太妃请众人看戏都耽搁了。 “尊主请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做好这件事。”叶音神色激动的说道。 整个大殿都回荡着这老头的笑声,秦御则是撇撇嘴,一脸淡然,绝世天才什么的,他真不想,那岂不会招惹来很多麻烦?他只想默默晒太阳,默默提升修为就好了。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翻转,她死而重生,竟回到了十六岁及笄那年。 “你们最好将他安全带过去,否则后果自负。”秦老板警告道。“走吧,先离开这里。我还要执行任务。”说着秦老板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第103章 独夫专权,此诚危急之秋也 浚仪县。 此刻的聚仙镇气氛肃杀,军士们被勒令待在营中,不许聚集,不许说话。但仍有胆大的围在一起,压低嗓门:“可听说了?适才有人造反,竟趁着军使睡觉潜入官邸,要借他头颅!” “那群哗变亲兵,有好多个呢。” “俺听说大王获罪于天,葛军使已得授留后……不如找机会拥他入城做节度使?” 她坐在宫洛爵的对面,用眼睛瞪着他,嘴里大力咀嚼,仿佛对方是她的仇人,而她要把对方挫骨扬灰似的。 虽然他前两天听博格巴说过,这世界上有些野生动物也会施放法术,而且那些最厉害的,据说能跟最强大的人类术士一较高低。 “这个叫刘芒的,刚才为何会出现那样的表情。难道他察觉出了什么?还是说,他对东菱的病情有了医治的办法?”东海心中思索,而后派人照看东菱,也离开了这里。 御风说他不过是想要恢复自己的身份,等他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的存在,他就可以成为金月国的王爷,就能够带着她离开。 沉默了一路的宫洛爵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倨傲。 就这样,那李辉简单的安排了一下之后,便是直接的和刘芒等人,继续的向前面走去,因为在往前面走就是未知的区域,所以他们行走的速度也是被降了下来。 可是这一切随着北堂夜泫的到来都被打破了,现在的胡天仿佛已经成了一个局外人,而寒月乔和北堂夜泫还有北堂宠儿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风姝妍不甘心地瞪着眼睛,嘴里还在嘶哑地说着,“我就不该……不该相信你……”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来,她的眼中满是绝望。 她恨自己恨得要死,现在却装出一副亲热模样,犹如披着人皮的恶鬼。 “贼人们!受死!”在燃河意料之外,这时从半空中又杀出来一位注契境修士,那直接从天际打下来的深蓝色天光,逼退了燃河,因刻也为之一惊。 所谓缘分,也和发明一样吧,都是源于偶然。爱情也是一种发明,需要不断改良。只是,这种发明跟其他发明不一样,它没有专利权,随时会给人抢走。 “这地精的地盘果然是机关重重!”看着眼前的一幕,苍生无道出声说道,地精的地方就连攻击方式也不同,光是那一个个暗格就已经让人无语了,这地方,如果是法师的话,很可能在这一轮的箭雨之中直接挂掉。 可是眼下众人对于这尸体无可奈可,入得宝山,空手而归,哪怕是火源,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道玄眉头微微一蹙,极为不悦,可他也知道,修道者虽然多年隐于破灭大陆,可其中的高手也是无数,虽然道玄名义上是来为徒弟报仇,可万一对方是某些前辈高手的弟子,那也是得罪不得。 在武阳城最大的戏院里,赵澈提前细心地打点好了,恋竹等人又带着孩子们买了好些个吃食,这选的又都是孩子们自个儿喜欢的戏,这一个晚上真的是让孩子们度过了很是欢乐的时光。 要知道夏伯卿还在京城里坐镇呢,他的‘门’生旧友,焉能不替他说话? 一时间,整个虚空尽是黑压压一片,像是两朵巨大的黑云,急速向着龙腾部落所在地飘飞而去。 “还有一个玉简,这是干什么的?”看着段尘手里的玉牌,一心梦尘出声问道。 第104章 万乘旌旗分一半,八方风雨会中州 男人冲破风雪,一头钻进柴扉。朔风嘶吼着跟进来,妇人连忙拿木棒去抵门。 “好冷。”汉子冻得牙关打颤,扔下竹篓便忙不迭跳脚。 “这么多财货!”妇人扒开积雪一看,震惊了。 “昨夜下军书,上将大点兵!这是开拔钱。10斗麦,3斗盐,600个铜钱,30张饼。”汉子哈着热气,牙齿发出嘚嘚声:“还 无笙出来后,率先发现了上方的白莲,白莲上的慈目年老僧人。眼含笑意看着韩枫他们离去,向白莲飞去。 他看向台上任楚楚那曼妙背影,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他急不可耐的等着结果的到来。 夏守赟目送着林近带着一千名亲兵离开后,正要派人去联络王德用,便看到有信使疾驰而来。 我还没告诉你将来官家和政事堂,都不敢轻易插手中央钱行的事,一旦不慎会出大乱子。 定琨也没在石头寨停留,踏上飞板而去,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就近找到了一个无主匪寨,亮明身份后被请进寨中当了坐上宾。 甚至一些男性来宾,对此奴隶的姿色露出那贪婪的神情,一点也不加掩饰。 狭窄的地形或许能限制一下对方的攻击,最起码也能减缓一下对方追赶的速度。 如今遥望法相,面容模糊不定,明明没有云雾,却好似在其神首周围,有一周神秘气息笼罩,阻隔他人堪破。 秦枫说完便直接瞬移离开,只留下初夏一人,对着秦枫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还有,在这之前,岛国区可是和亚洲十几个大区暗中联合,组成联盟,试图在国战开始的第一时间,共同从四面八方进攻华夏区,将其步步蚕食。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后,响声方才停止,少顷,天茗缓缓收功,面上不由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只不过,苏叶现在可不知道他们的恐惧,只是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抬头看向了灵魂吞噬者,问了句。 同时从它们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如同噪音一般,在苏叶的耳边不停的回响。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他爸妈都上班去了,是卫冬的电话把他叫醒的。 绿洲本就不大,在收到隐藏副本的信息之后,苏叶也是自动获得了隐藏副本的具体位置。 他回到教室,社团成员已经都到齐了,七十人左右,现在都算得上老社员了。 五行山降临,李初一作为始作俑者倒没有感觉到威压感,但是他的眼神还是有些复杂。 黑衣人本以为可以顺利逃脱,哪知她刚刚跳上墙头,沈临风的剑招便已刺到。 进去之后,秋凝雪顾不得欣赏房间内奢华的摆设。她迅速褪去身上华贵的舞衣,仅剩下的一套贴身黑衣,更显得她身材凹凸有致。 迟百城侥幸逃过一劫,崆峒学院便不来人了,这种盟友,要它何用? 狼啸天全身炽芒奔腾涌动,在这一刻仰头长吼,一头巨大的雪白天狼虚影显现了出来。 “是因为我面子不够大对不对?”叶莺早有预料,现在还不到七点钟,一般人晚饭都还没吃呢,说孟冲睡了,鬼才会信,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古墨轩的身躯在空中暴退,他同时口吐雷光,喝出一个个洪亮的字符,化为道钟,战戈,铁马,刀剑,斩向欧阳颜。 “这么说来,规则圣殿是铁了心想要在卿朝城分一羹了”龙越这时就冷笑的说道。 第105章 控鹤军 “嘭!”大群控鹤都衙兵破门而入,虎背熊腰,人皆华服铁甲,白衣上绣着精美的飞天仙鹤,看上去就像一群公子哥;一看就是被节度使当亲儿子养的精兵。 “沙陀狗!” “汴贼!”正在院落里翻箱倒柜收集粮食财货的几十名李嗣源部军士勃然变色。 “杀光他们。”皇甫麟直接下令。在他身后,更多控鹤兵正在翻 他辛苦布局了那么久,何家不可以毁在他的手上,也不可以毁在别人的手上。 “够专业!狄微,给二位神探说说具体情况。”杜毅一翘大拇指。 强行压下心头的“痛楚”,陈峰举枪再上,却失去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我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面忽然升起了一阵焦灼,夏浩宇会有事吗? “宇哥,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呢,我们是不是该过去了?”我扯了扯夏浩宇的袖子,抬起脚便朝前走,夏浩宇乐呵呵的跟在我的身后,脸上也笑了出来。 楚星然的妈妈是后来介绍给楚家主的,全是楚家主的第二任夫人,所以楚星然的名字和前面的大姐大哥是不一样的。 严方坐在那,十分的拘谨,自己从来没试过跟有身份的人同台吃饭,一时间欣喜若狂,一时间又自惭形秽。 那一年千岩军可以说是损失惨重,直接从大陆第一的军事力量给掉了下来。 只不过王者依仑毕竟实力强悍,面对攻击撑起一个水源之盾,现场的弓箭和中低阶魔法打上去,根本破不了防御。 诡异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言语打断,北斗和凝光都收回了对峙的目光,随后将视线放到了刚来的林渊身上。 “这就是气,它强大而又古老!”一番展示后,郑建将气收回体内。 闻言,保镖头子气的脸涨红,刚挥出拳头,就被林华一脚踢飞出去,在空中飞出了几米远,砸倒好几个保镖,叫苦不迭,连忙要手下们出手。 林华紧随其后,这一点碰撞对军车没有什么影响,两人的车子在飞速的往城市边缘开去,林华每次想要撞击罗龙的车子,就会被罗龙躲开,两人的车子进入了隧道,林华又一个撞击,被罗龙躲开,险些撞到隧道上。 莫致远住的是商品房,也是他们将来结婚后要生活的家,这个家,她不知来过多少次了,只不过,从来没有在这里过夜过。 四贞才不信他这以退为进的说辞,要是其他人也成,鳌拜何至于要到她府上来借人?想到孙延岭被调到外城巡防之事,四贞隐隐约约觉得这两件事有些联系,却又说不出究竟。 这个时候,陈风闯了进来,捡起地上手枪,杰克帕克眼睛圆瞪,可是自己也同样被安娜制住,无法闪躲,陈风一枪爆了杰克帕克的头,安娜瞬间解脱出来,挣开杰克帕克的手脚,一脚把杰克帕克踢到一旁。 因为病人的情况已经很不好,所谓探望,不过是坐在外间听了会太医诊脉,隔着水晶帘问候几句,由其随待的嬷嬷代为作答,略坐了坐,就告辞出门。 翻开扫了几眼,我立马觉得我刚才简直了,难道是我刚才语重心长入木三分太好戏了,黄思敏这才把这个东西甩给我? “狄阳!你竟然断我龙尾!你……”轧龙口吐人言,双目愤怒似要喷出火焰,然而忽然轧龙身形一顿,扭头看向东方,甚至玉眼睛蟾两只铜铃大的眼睛也看了过去。 第106章 李嗣源(三更合一) 岳父持节河东后,十年不入朝,三次作乱。前年还残忍杀害了京兆尹孙揆等数十位忠于王室的大臣,威逼圣人驱逐策划用兵的宰相。这会两家因朱温这个强敌穿连裆裤,关系进入了蜜月期。但许多人一直没把他当好鸟。李嗣源也知道大帅在长安不受欢迎,所以姿态放得极低。卸甲偃旗解刀,素服朝拜。 圣人忙得起火,本想晚些接见 征地协议的事情已经跟他没关系了,看了眼电动车上的一堆钱,心里平衡了些。 自从包产到户以来,田坤禾家的生活越来越红火了,这年春麦、冬麦、玉米都获得了大丰收。 阿臻想到这,更加肯定自己的分析是对的,只是那沈熙冉他没见过,在学校也没什么名气,怎么都想不通她竟然能让f大的音乐才子倾心。 老米头喝着水,侧看风知白,见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他就知道,根本没在听。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他真的喜欢云安郡主,竟然不惜屈尊降贵的装扮成一个杀手的样子。 朱高煦这明显就是狮子大开口,几人终于也明白了为什么朱高煦费这么大心思将几国连在一起。 苏晨联系安雅,让她安排司机加个班,先接上他去晏城,然后再从晏城返回南城,去唐家的度假村。 “没,你看错了。”姜殊哲把手往后藏,用身子挡住林夏探究的目光。这道疤是早上划伤的,虽不是很严重,但也狰狞难看,长长的伤口已止住血,有点结痂,他不想林夏看到。 一个普通人,见鬼打鬼,被东西跟着也不怕,还能以自残的方式拯救自己。 长亭内时不时传来两人的交谈声,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甚至淮王的笑声越发的开怀洒脱。 目送走兄弟,厉星辰忍不住看了一眼520的房间,这么久了,他们为何还没出来,莫非事情又有新的变化? 一排火苗接二连三地向右首斜歪下去。李褐大气不敢喘,赶忙定了定神,稍稍放松下来,就看见那一排火苗霎时间又扶正了起来。见到此情景,李褐的心终于稳了下来,就放胆继续感知下去。 “不错,想不到你的境界尽管比我低了不少,不过你所体现出来的战斗实力,还是让人惊讶。”影子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表情淡然的怒赞。 陶宇兄弟和耿锡华惊异的看了看弗兰克,心中马上想起了他的信息,对于华山派有道法神功传承的传闻也信了几分。 如果再继续窥视,白斐会在她面前成为血雾,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想起了白日飞升的那个如神如魔的身影,众人都忍不住转头去看城墙上的十二个大字,此时城墙有字那一面竟然如同时隔千年而化为流沙,哪里还有那字迹可见? 索伦也带着幸存的部下回到了正南的大本营魔多,并且收拢魔多和各地的无数部下,开始有计划有步骤的发展人员,积攒势力,在魔多北部的灰烬山脉重新修葺要塞巴拉督尔。 三个大胃王的一番风卷残云,桌上的菜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知道丝毫不剩。 关翔和我说到:“我们住了那么多年,别说石子儿了,还往下扔过火把,丢过燃烧瓶。 方才对付楚留香时,他所用出的奇诡之道和赤火之道固然没有尽全力,但是他也能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方才那一拳也绝对没有用全力。 请假 急事耽搁一晚,非常抱歉,各位家人。接下来的时间,会不定期加更。 《上命昭唐》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7章 攻防 景福元年十一月十四日,幕中草檄砚水凝,牛头原连营。 朱温哈着热气,一深一浅的踩着积雪。出征前的准备不可谓不足,但天还是太严寒。南面山脉也被王师封锁,这几日衙军轮番出动,试图樵柴生火取暖,遭到凶猛还击。西城关凿山而造,高若佛塔,衙军们除了叫骂,也拿对方没办法。 朱温在连营里转了半个时辰。儿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倒不是楚峰拒绝月山宙域的好意,而是的确不需要。 原本救下武馆的大英雄,陡然间的反复,变换了角色,这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感觉对方比那常吾还要来的凶残。 什么也不想,满脑子都是感悟魂纹,只知道感悟完这一层的魂纹之后,然后在晋升下一层,继续感悟魂纹。 陈元点了点头,对方话说得如此清楚明了,也不能再强求了,总不可能真得跟他们去一趟蜀山拿药吧? 而恐惧,就这样轻易拉扯我,让我看不到这么简单的东西,只是牢牢抓住恐惧,只是在脑子里扭曲自编自导的狂风巨浪中摇摆。 奥里顿时望向了莱特,询问夜之眠在月神港的分部在哪里,正好他还有新稿件要去投。 而要是炼化祖龙精血的话,那战力更直线飙升,具体连楚峰都说不清。 如今这个噩梦生物,虽然不知是什么来历,但是似乎和复仇之灵有些关系,复仇之灵那粉碎后消减伤害,再吸收能量重生的能力,看起来倒是很不错的样子。 秦尘拿到试卷之后只不过是粗粗浏览了一遍,就先行将选择题做完了。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人家有钱。而且江端香的性格看起来也是有些强势的缘故。另外,有些话刘父刘母不好说不好问,江端香就没问题。 曹静芸刚刚进来,肯定是想要表现一番的,那么到时候,她自然会出更多的力。 先帝皇后母仪天下,敦厚宽和,且是新帝母妃,新帝便封其为孝康太后,赐居景仁宫。 理论上来说,如果一个健康的人被蜈蚣咬上一口,只会疼上一会儿。 可直到今天,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真正的没有人约束。头上,那道冰冷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将他穿透了。 “宁宁,你把手串给你二哥拿着,以防万一。”林元十分严肃的对林宁吩咐道。 不管外面是什么野兽,这堆篝火都是他活命的关键所在,篝火一旦熄灭,即便外面的野兽不动手,极端的低温也会将她杀死。 要知道在村里的时候,娘二弟妹还有三弟妹可是出了名的口水如刀子,转往人脸上割。 说着,叶瑾年就坐在地上,她脑袋晕乎乎的,脚下感觉有千斤重,实在是走不动了。 袭杀张修并统治汉中后,“因其民信行修业,遂增饰之”。就是说,张鲁顺应民心,并对五斗米教进行了改进。 “以日月精轮代替东皇钟,威能还算不错,倒是这些星神修为低了一些!”火榕望着周天星辰大阵自言自语道。 “这可是贼寇抢劫的鼎、辰、澧三州的财富。大家这一年多来也苦透了,此战若胜,可算是能吃顿饱饭了。伯友大哥,你看如何?”说完,他哈哈大笑,豪爽之极。 皇后呢?皇后会不会想到是他干的?杨毅心里没底,不管皇后能不能想到是他干的,都会袒护他,对于这点杨毅很有信心,可皇后要是看出来了,那就很有必要加倍的提防皇后。 第108章 峡谷 巍峨十二连城俯瞰之下,只有令人头晕目眩的茫茫树海。枯藤爬满嶙峋,参天柏木拔地而起,苍郁青松隐月蔽日。幽深峡谷被这片老林霸占。自非亭午夜分,不明昨今。 微冷暮色撒下幽光,惊醒的蝙蝠成群飞过。 汴军轻装疾行。为使林中格斗动作麻利,反应迅速,重物全被摘除。先锋天兴、长直、厅子、拔山四都只戴着纀 父爱,母爱,兄妹之情,这些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她真的能舍弃掉吗?夏老太太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疑迟,朝她挥挥手。 如果就这么回去了,还不知道要被山寨里的人笑话成什么样,估计还要被黑老二给一顿耻笑。 网上关于这件事情愈演愈烈,几乎言论倾向全都是叶休害的楚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忽然出现了一个匿名的帖子。 水火炼度就是要求高功法师用自身纯阳之道气,而点化纯阴之鬼魂。 薇薇又去联络“海运王”,同样是对方手下接的电话,问清运输物品和目的地后,给了一个三亿的报价。 这一个月的发展,虽说没有竭尽全力,但我也是努力了,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三姐姐,我还想猜灯谜。”苏清姝有些不乐意,扯着苏清蝉的袖子说道。 被比自己要高几十公分的兽人搀扶着,本来应该让人觉得压迫,苏晓晓却觉得安全可靠,抬头看着洛刀削般立体英俊的面容,不禁恍惚,这可是救了我两条命的人。 在另一边的战场上碰撞声不断响起,大地已经裂出了一条巨大的深渊。 而且林昊还发现了,他的二儿子只要冲破障碍,马上就能成功突破到灵武后期。 他每天都有好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藏在心里的恐慌渐渐消散。 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可是令对面的同行心惊胆跳,若非雇主在场,恐怕他们都要投降了。 有些时候做人设就是这样的,你如果不能善始善终,那就会彻底崩盘。 “你这是什么话?你不信我,我比你们更想找到他,阻止他做傻事。”卫景豪激动道。 童话也不知道自己休息了多长时间,醒来后,望着李可以他们齐刷刷盯着自己,抬起手扭了扭脖子,歪头看见隔壁床上的左乐乐,险些掉下来。 “噢对了,江一你要不要进来坐坐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也好”顾母问道。 可惜王朝压根就没注意到她,而是继续前进,朝着绝境长城的另一端,极寒北境的森林移动。 许是雨停了,天空上渐渐出现了孔明灯,像星星一般,点缀着漆黑的夜空。 其实上一世,叶老太太也是这样讨厌叶繁星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中无聊的想着这些,玄也不太在意,以现在自己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上忍,也可以潇洒的走掉,只要自己不找死的选择硬碰,就很难发生意外。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开了大门,屋子里扑面而来是灰尘的味道。我心里涌上了失望,这说明这套房子可能一直没人住过。 但是脱了衣服进了被窝之后我就感觉怎么都睡不着,可能还是因为早上的事情了把,不过想着想着也觉得洒脱了,不就是一个张风么,劳资大不了就被你打一顿嘛,搞得我自己心情不好,真是的。 伊莲娜忽然将她的长裙撩了起来,顿时露出了一双白生生的长腿。 第三个犯人是黑社会,只不过他是东三省的人物,在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就被枪毙了。 第109章 中条山 中条山。 连香峰别墅内,幽黑蒙胧。 如果不是帷幕后不时传出的嘶哑呼吸声,几以为这是一座鬼宅了。 瑶、蕴、珂、瓘王氏诸子跪在廊檐下。 王拱赤膊站在庭院中,身上落满了血痕和雪花,两名都虞候正在对他用刑——因为他作为王重盈长子,没有尽到守户之责。因为他不战而走,将两州十余县横眉送人 我左手轻微发力,霸道的黑色灵气在我的手中盘旋,轻轻向下一推我便跳出了血水,锅应声而碎,血液像一条条毒蛇画着猩红色的痕迹向四处蔓延。 正是出于这种不给国家添乱的心态,华光芯片虽然在pc和手机端都做出了划时代的芯片,但是一个也没有向外界宣布。 众人皆是发表着自己的观点,只不过庄坚斩杀三头火蛟的举动,倒是有着不少人,认为其能够战胜辛奉天,成为城主府盟友。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象之中的天地巨变却是并没有发生,那禅灵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其意念探查,却是发现,那些其散发而出信息,仿佛在一个无限的空间维度之中传播,但是却并没有被任何神族神祗接收到。 刘范仍是不肯停下,蔡琰赶紧递给安希尔和刘诞一个眼神,两人会意,赶紧上前一人搭着刘范的肩膀和手臂,往后堂走去。 灵溪倒是十分谦逊的说道,刚才庄坚一手,直接是将他慑服了,他明白,就算是他是圣者,但是在庄坚手中,恐怕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去。 我去!要这么诡异吗?江诺璃竟然为了进到童家,伪装成男护士? 两人八方之后,启动一个不知名的阵法,绿光和金光交汇,不远处乍现一个结界。 倏然,一阵紫烟弥漫,一条全身紫色的狐狸出现,继而又幻化成一男人。 “不是,只不过我不知道去哪里玩哎~”凌雪儿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方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婴儿竟然聚集了如此多的阴气,以至于自己辛辛苦苦布置的阵法只能够抵挡它一次冲击。 宋浩然嗤笑一声,嘲讽道,如果真的将姜维交出来,到时候,其他宗门会怎么看? 李家坳村地处偏僻的大山深处,只有一条盘山公路,通到李家坳村的后山。 冯大富此时咬牙切齿的大声怒吼道,却因用力过猛,而牵动了肚子的伤,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颜曦低着头不敢去看李凡的眼,而这个时候李凡好像看出了颜曦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师父,我们到洛阳干什么呢?”登封城城墙外,杨过坐在马上问太玄道。 在这道声音响起来的同时,那剑阵宫外,出现了无数璀璨星辰,将整片剑阵宫周围照耀的无比辉煌。 那静心看到铜镜的时候竟然变得出奇的平静起来,这也让净远变得紧张起来。 霸王三卸甲卸的是寿,从埋葬之日起算,二十年内出生的子孙后代一辈子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苏伶歌任由他去,所有的注意力,从未在赫连淳的下落上移开过半分。 不过,这点他心中有数也就好了,没有必要再说出去,给张鹏飞那头添堵。 “我去喝闷酒,你是不是也要跟着?”翟缙恨了齐益佳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能者?可是那守城的昆仑道宫老家伙?”上座的一道身影突然开口道。 第110章 作乱 “我愚夫也,集徐宿四州金铁,亦难铸兹大误……” 北河寨,刘知俊长吁短叹的撤了下来,降汴后的一切和他预料中的完全不同。 原本以为叛到朱温麾下可以获得高官厚禄,刺史一州,当个土霸王过把瘾,甚至被汴王上表讨个开国子之类的爵位。但现在看来,汴王只想把他当成大冤种压榨。 在徐州,他是衙内马步 将糯米粉与米粉混合和成面团,再擀成面皮,将红豆沙放在里面卷成筒状,放在刷了油的盘子里上锅蒸熟。 有白狐的全力相助,只要我们按照之前商议的对策对付妖王,我们妖界一行应该不会再出多大变故。 一张贴在了门外,一张贴在城门,另外几张让三柱和四喜都拿到城外的乡下张贴,若是有人有意,他们也可以酌情处理了。 “针对合力对阵左司和左司父亲事情,各门派现在都是怎样反应。”我选择无视澹台璃反应。 若是云岭的人跟他作对,他丝毫不会慌乱,会认为乡长打过来电话,只是巧合,但阳叶盛已经展现出了他的强大,以及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又是从霄城市来的,赵铁树不得不慎重考虑了,阳叶盛的话可能是真的。 “在公司里面,时时刻刻都要保持严肃,所以你可能会不习惯,我一开始也不习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方雪晴凝露一抹淡笑,似乎想极力证明自己的身份。 可当它们重生为地鬼之后,气运就会随之带着,并且成为了邪灵教气运的主导。 只是他的手才伸向她的衣领就被司凰抓住,被拒绝的秦梵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不依不饶的又用手去扯司凰的裤子。 “这其实不是你的主意,而是沈锐的主意,你一直想阻止他的。”彩星知道沈锐和叶无痕商议的过程,所以说道。 总统大人授权,自然不是棒子国的总统,而是棒子国的主人美国总统。 宇智波佐佐子也做出了戒备的动作,眼前的这些人就和中了幻术一样。 “不是骗,不是骗,是收,是收!”大黑狗脸上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连忙改正了自己的话。 又或者,这是这个飞行器的一个设计,如果是的话,那简直就是太好了,王浩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下去了。 “喝咖啡?我们不是刚喝过么?”吴欣研撇撇嘴,觉得吴南这家伙莫非是咖啡上瘾了不成? 王陵越想越是心惊,那里可是有着接近十万人,万一起火,事情就太大了。 世上有一种至阴至寒的天地奇物,唤作黄泉水,但那黄泉水绝非他现在所看到的黄泉,只不过颜色是黄|色,且至阴至寒,才被成为“黄泉水”罢了。 “你教于我抽烟之法,吾理当还礼,请子羽兄切莫再推辞。”荀彧道。 一直到了后半夜,终于有些人开始吃不消睡着了,这个夜晚过的异常漫长。 而且,这一个渣男在这之后竟然就没骨气的,没错,就是这么没有骨气的转身就跑了出去,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主神,回归!”又在这个世界浪了一个月,剩余活着的叶浩然三人回归主神空间。 那些绝地装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更别提什么刻意隐瞒了。 明明是锋利的金属利器,但是却入口即化,直接来到丹田上,随后被灵气给包裹,剑身上的本命精血也在逐渐与血煞剑融合。 第111章 吾真傻 景福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浩浩乎,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闻朱温不克潼关,士气严重受挫,在曲沃观察局势已久的李克用大举南下。遣晋阳三城斩击使贺公雅、府城都虞侯郭昢、马步都教练使张锴将衙兵万人陷垣县。王重盈亦令马步都总管刘训挑选甲士六千人,与太原之师并力作战。 得报,峡石行营都指挥张存敬命押衙 父亲不愿意喝孟婆汤转世轮回,这事难道和那位一直没有见过面的母亲有关系? 尽管谢长宁对他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可这么多年接触下来,吴池却也清楚谢长宁的性子,只要真正答应了,以谢长宁高傲的性子就没有反悔的可能。 “我是一个失去家乡的人。”高帅说完,好奇的打量着对方,基利娅的模样是虚拟的,那么这个灵魂很可能就是基利娅的原型。 随着曹仁的表态,虽然没有回答该如何破局,但却让众人低头沉思起来。 林天恩了声,把他跟凡石放到一起,然后离开这里,当林天再次出现时,已经在九龙殿一密室内。 那道闪电一样的光芒转瞬即逝,不过却留下了一点星光在布拉列瓦的灵魂最深处闪烁,那就是被高帅点亮的属于布拉列瓦自己的灵智之光。 佛界,神界,魔界,三大界域暗暗商量着,想要联合起来对付仙界。 因为是夜晚,所以杨阳等人并没有看到他们头上悄悄飘来的黑云。 而此时,在长约八丈,高约十丈的灵石壁上正有四个数值。分别是九万八千六百一十五,八万六千两百三十四,八万零八百,三万七千。 厅中众人都向刘晔投来了怀疑的目光,刘晔看在眼里却坦然相对。 而曾远帆被逐日追月的力道击中,完全无法保持身子的平衡,在空中直接随着剑锋的力道在翻倒,向着远处摔去,在地上翻滚几圈之后,终于停下了。 这时天茗忽然想起只要拿出一座神鼎便可感受到四周是否存在其余神鼎。当下暗道自己方才真是糊涂,竟然连这一点都忘了,随后直接拿出龙阳赤鼎。 唐靖一乐,望着萧茹芸扬嘴傻笑,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自觉的挠了挠后脑勺。 特别是李初一还是叶之尘的侄子,自己二人跟在他身边作侍,两家若是追来就算太虚宫不出面,只要叶剑圣出面说上几句,那也是能免去一场祸事的。 他的怒气慢慢变成了无助和悲凉,垂头丧气的样子,没有了丝毫的王者风范。 天气已经有些炎势,张仁骑马走在车队的最前面,不停的伸袖擦汗。一旁的貂婵则是侧骑在马上,手里还悠哉哉的撑着一把油纸伞遮阳。 墓碑上,钟凌雪在照片中笑颜如花,可是这样的笑容却永远不会再在人间出现,现在她躺在冰冷的棺材内,灵魂与潮湿的土壤为伴。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听见对方的话后李天一楞,但是转而就明白了,大概是说关于强吻对方的事,已经好几次了,都被李天得逞。 “我感觉今天洋洋有点不对劲,你看的?”许国栋对自己的老婆问道。 奶白色的鱼头汤上边漂了一层晶莹透亮的浮油,还露着黑色的木耳,鲜嫩的蘑菇……那浓浓的香气再次勾起了人们的食欲。 袁军越拉越长。队形越来越乱。其前锋更是隐约看见了百姓的影子。看到了断后的几百名曹军士兵。 第112章 望气者 战场东移至渑池、新安之间,朴实无华而万众瞩目的潼关保卫战结束了。 结果不震撼但令人意外。十余万汴军啃不下蜂营蚁队的王师,声势浩大的入长安仅以拔三个寨子而告终。大部分墙头草开始怀疑,可能是被朱温以前连战连捷的威势吓到而高估了对方的实力。圣人顽强反击,杀死不可一世的汴军近万,也没那么羸弱啊。难道王 宫里虽说不缺她这点东西,可是她亲手做了送过来,不管最后皇帝吃不吃,她这个好都是卖出去了。何乐不为?不管是为了她自己也好,还是帮着朱礼或是古青羽,这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因为到了这一种程度,它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灵智,即使主人不在甚至是没有主人,都能够活动自如,威能之大,帝与皇都不敢轻易争锋。 羽娴只觉得脚底下的血轿轻飘飘的浮了起来,就跟普通轿子被轿夫抬离地面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火红的裙子剪裁有度,包裹住水蜜桃般丰腴有致的娇躯,裙尾在焰灵姬无意识的扭动下微微拢起,雪白柔嫩的美腿若隐若现,隐约露出撩人春光。 “另外,前去木之国的事情,一样作为我的酬劳之一……当然了,我们廖家经营矿场,稀有材料不少,几位当作报酬挑选一些,都是可以的。”末了,廖莘更是补充了一个条件,为他们的合作添上一把火。 “答应我,你要一直在我身边。”欧阳樱琦扑进南宫霖毅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她怕身边的人再次离她而去,就像千默那样。 “到时候,我会亲自送你们回人间大陆,永远都不能再回来。”墨帝冷冷地说。 灵奈一听知道了知道还有一个超好的能力立刻变成了透明了,让安迪无法拥抱了。 如今随着上古世界出现,海神岛又一次进入众人的视野当中,这已经不是一般情况能够概括的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准备一下吧。”想到学校待会儿还有舞会来着,欧阳樱琦想去换件衣服。 胡斐脸上聚集了怒气,哀伤,自责还有埋怨,摸着匕首的手上爆起了一根根青筋。 到最后,孙无敌也是带着传说佣兵团的人走了出来,虽然没说话,但言下之意自然是不用多说。 但是随着沙丘背后慢慢踱步过来的头狼的一声喝令,几只沙漠狼虽然不情愿而且满腔恐惧,可依然还是勉为其难地摆出了狩猎的姿势,一副想要扑上来撕咬乌木合的架势。 看到一个精致的犹如瓷娃娃般的男孩,可可第一眼想到的是危险。 “我明白了。”张幕点头,心中想到一些事,人类近百年来大规模探索星空,进行星际殖民,是不是因为有这个威胁? 哭笑不得的吴良,驱散心中的郁闷,带着半成品智能机器人,前往一个个工厂,指点智能机器人如何使用各种机械设备,还好智能机器人的学习能力惊人。 因为水月洞主将水月洞天封印,他们无法得到剩下的三张地图,所以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卢靖身上。 五行空间两个区域的交界处也是休息之地,不会遭到任何的攻击。 将人扶坐到副驾驶上,程砚宁俯身给调好了安全带的松紧,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室。 “粮食价格的起伏,是由各大商会、商会还有各地贵族有意为之的。”恩特萨斯说道。 第113章 秦泰 十二月二十三日,南北血战。 朱温携张存敬、王彦章、葛从周、王重师、寇彦卿、朱友让、胡真等帅步骑甲士并辅兵十五万众陈于谷水北畔之赤眉川,使武士却月而阵,以备河中、河东、河内。事关门户安全,王重盈也不再犹豫,拣选三万精锐与晋人合流。 李罕之分遣其属张眭、何福、段蒙等略王屋、济源诸县,杀戮牲畜 他们可没有忘记还有一头刚刚失去幼崽的冰系魔兽,不敢弄出一点动静,知道飞行魔兽来之前,大气都不敢喘。 秦朗迅速从海岸边上退回来,看了一眼毫无所觉躺在沙滩上的人。 为了让自己后面的路能够更好走,一些沈羽妍也就只能够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的心情给说出来。 季芯澄睁开眼睛才发现四周一片漆黑,而她在黑暗中被他吃得死死的。 眼见师父被自己说服,万建便含笑瞥眼萧扬,继而和师弟们退守到一旁。 因为徐娜做出的决定,他是不会反对的,只是这件事,他是真心不同意的。 他却只是松开一点点,季芯澄倒也不至于喘不过气,只是怪异顾少泽突然的默不作声。 旁边走过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居然直接将两人给定义为了一对。 每一支队伍此刻都开始残缺起来,但已经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没有丝毫的退让! 张斌动容,看着刘信嘉的身体,此刻他有话想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轻雪并没有如愿的看到楚洛衣发狂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怒火中烧。 我必须要弄清老皇帝的死到底是不是你一手促成,需要弄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需要帮北流海安稳登基。面对着北流海铁一般的军队,苍镰终于敲晕了北流云,直接将人抗走。 这个数量在以前,恐怕整个周龙国都没有这样多的,这个他心中十分清楚。 再见黑狼狂怒,势要吞他神魂,携带着狂涌而动的阴气,狂奔而来,想也不想,连挥三掌,立即三道雷霆落下,而他也落到地面。 听了这人解释,易凡释然,道观中有他留下的一些符箓,更有历代道士加持的法咒,一般妖魔鬼怪不敢接近。 嘉靖撇了撇嘴,没有回答,这些问題一解释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华雷的求知欲那么强烈,要是这个和他慢慢的解释起来,后面时间就耽搁了。 这些玄器有镇天印、天罗地网、噬魂鞭、长龙枪、无敌拳套、麒麟铠甲等等数千种玄器,堆积在地上那是闪闪发光,照亮了整个正殿。 在地球重力作用下,不管这种哺乳动物,或者两栖动物等等,不管它的骨骼能进化到多么坚硬,比钛合金还要硬八百倍,体型也是有限定的,长不了金刚那么大的个头,它的骨骼和心脏,肌肉都无法支撑如此巨大的重量。 走进道观,果然四处房间门窗破损,杂乱一片,地面上腐烂的树叶厚厚一层,一股就无人住的霉臭味刺鼻。 陆老头用力打掉他的手,带着很嫌弃的样子过去怒骂少年们该怎么操作发电机组,怎么连接电线,对并联和串联好像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先连起来看亮不亮再说。 宋雨佳确实经常外出,参加酒局,聚会等私人活动,但这也不能证明她目前有找男朋友的需求,至少余长是这样认为的。 冷凝下楼时,就见客厅里,穿着一身休闲服的司行舟坐在轮椅上,两只修长的手指搭在轮椅的边沿上,指腹摩擦着手里的玉戒指。 第114章 难绷 二十九日,离新年只一夜之隔了。王师五万余人围住大荔掘地强攻。城就那样吧。老城毁于安史之乱。新城建立后,大历二年,同华节度使周智光造反,牙将作乱,杀智光,焚城大略。其后又经朱泚、李怀光之变流毒。黄巢入关后,朱温守同州重新筑城。坚固,但不大。东西南三面砖土墙,北面豁口是石堡木栅相连的寨城。很眼熟?嗯,就 曳戈眯眼道:“这居然是一套相互作用的术法!”他自然不会去硬悍,脚下一动,身影消失。 “我本来打算在这里杀上一些人,毕竟过了真入了百妖路,进了封妖战中,都真真正正的会被压制在坐照初境,想要带出一些东西还真是麻烦呢!”鼠易认真摆弄着他的头发,向寐照绫随意地说道。 “你好,我要报名参加公主选亲大赛。”淖生对负责登记的强者说。 “夫人,老爷去祁院,探望被劫持,受了惊吓的大少奶奶,与大少奶奶和苏夫人相谈甚欢,叫奴才将两台神仙抬过去。”程全也照实对大夫人说。反正这事大夫人会知道,也不必瞒着她,免得得罪她。 宫明垂着眸子,单纯至善的人,眼底里连仇恨的颜色都不曾染上。 这时候门开了,闫娜走了出来,手还捂着嘴巴,面色有些憔悴说道:“没事,我没事,只是老是想吐。”身穿空姐制服的闫娜,显得非常的漂亮,那苍白憔悴的面容,反倒为她增添了另外一种美。 可是凉红妆置若罔闻,她所有的目光都是凝聚在了曳戈在脸上,什么都没有回应。 苏若瑶疲惫地躺在床上,困地睁不开眼,拨通了程延仲的手机,程延仲迫不及待地接了。 “祝愿我接下来会实现好的事情吧。”说罢,王灵韵把手放进云层里,一道透白的光波自她指尖开始,逐渐游走至云层边缘。 一道红光在街上游走,每当那道红光撞到一个飓风,就散一个。令的动作利索干净,简单漂亮。 他旁边是拎着箱子的军事研究院枪支负责人钟副院,老头身后还站着三个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 在云水县,基本家家户户都爱吃辣,云水县雨水多,潮湿,人们经常要吃辣驱湿。冬天就更不用说了,吃点辣椒防寒。 沈追见状,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于认真了,这只是一场训练游戏,自己怎么能把铁尺架在同僚脖子上呢? 自沉思之中,他鼓捣着房间里的设备,拧掉水阀,拆下了水龙头,拔下了一截钢管,靠着妙手天成纯双手拆掉了空调的内机,一阵翻找之后,又拆了两个氧气罐的节流阀。 借着月色,萧时安看到被绑的人嘴里都塞了东西,人却是清醒的。 他看着那些还在枝头上切割着树叶的蚂蚁,它们的身形最大,那是巨型切叶蚁,它们负责爬上枝头,将树叶切割下来,搬运回巢穴。 暴雨如注,虞岁眼巴巴地瞧着跟上来的梅良玉,他手里还拿着杏果。 “不怕呀娘,我穿的厚,你就带我去吧,我又不乱跑。”海棠撒娇道。 “我明年就要调走了,要去军队。”赵兴没打算继续问,但陈时节却主动说了。 杨帆的建议,吴正浩听进去了,确实这个村子空气好,温度适宜,很安静,周围还有这么大一片果林,想要吃什么水果都可以自己现摘现买。 不过陈奇却能够感觉到,黄金面具传递出来了一丝情绪,恐惧的情绪。 第115章 除夕寒月 大年三十,圣人在大荔城西击溃同州军最后聚集起来的拼死突围的两千人马。李嗣周、刘知俊、李彦真、高汉宏开进街道肃清余匪。恶人军蜂拥而出,挨家挨户搜检余孽,藏匿在平民中的同州武士被甄别出来后当场剁掉脚趾械拷。反抗者皆诛。武七郎等牙将情知犯了九族消消乐的大罪,手刃妻儿后饮药自裁;猖狂一时的同州军至此烟消云散 还有比比东,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的人的算盘可就要落空了。 一时间真可谓是众生百态,不过既然有人忧愁,那就一定有人欢喜。 戴沐白的态度无比嚣张,目光所及之处进皆是睥睨之色,就差没把我看不起你们这句话写脸上了。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于是乎立马就有人跳了出来。 功德可以抵消业绩,甚至渡天劫之间还会容易一点,不过修士之间不能对凡人出手,虽然整个主世界凡人稀少,基本成年都会拥有练气一二重境界。 这时的她已经脱掉了那一身鈤本军装,但依旧是一身干练的男装,特英姿飒爽,但她此时双手叉着腰,下巴高高昂起,一只脚还踩在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再配上那句话,就完全的变成了一副东北老娘们儿的味道。 直到这个时候,两三个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才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一时间也是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开口的是为首的一位阳神境界牛妖,这是牛妖已经化为人形,不过头顶却顶着两只锋利的大角,宛如两把嗜血的镰刀。 傅九柒那清冷的又带着少许霸气的声音让那男子有些错愕,不过他又笑了笑。 比赛的车辆为了动力,好多车都直接把空调压缩机摘除了,没有摘除的,车里为了散热也只会开热风。 割取之后,又从中取出了十一颗青莲种子,这青莲种子可以入药,也可以炼丹,苏夜还特意查询过这青莲种子是炼制生生造化丹的主要材料之一,主世界也有这种莲花,名为生命青莲花,却不会产生异火。 吴彦章吓了一跳,急忙在关世杰口鼻之间试了试,感觉到呼吸还很正常,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奥德里奇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正经,一看就是个好人,跟邪恶势力完全不搭边。加上安德鲁安安静静地被他抱着,不见一点儿挣扎的痕迹,实在不像是被人胁迫的样子。 至于青龙和一众水族更是以修炼血脉为主,连修炼法则都是顺带着修炼,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修炼功法了。 众人议论纷纷,完全不信,那一直让人为之膜拜、敬畏、害怕的风轻圣使,居然是……是一个传言之中的废物? 但他也不会浪费,毕竟如今的大华世界,与这个世界相比,还是一个贫瘠的地方。 如果恶狼听得懂陌凡说话,一定会在开打前鄙视陌凡一番,四爪动物的进攻不都是这样吗?难不成还要我站起来用两个爪子跟你对拼? 这场难看,不该被抱有期待的比赛,最终以理所当然的结果结束了。 “欣莫,我要开始行动了。”青山宗弟子散去,许墨菲就看着莫欣荣说道,她希望自己的好姐妹可以给自己鼓励。 黑熊没有追过去,而是在原地等待着,它知道人类修士会过来。它不主动过去的话,也可以节约一点力气。 在听到了洛枫情的回答后,洛娇身体一颤,洛枫情这个回答,听起来是那么的嗜血,可以想象,如果她背叛了洛枫情,那么,她可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第116章 惟有反耳 汴人催要钱财的使者又来了。 魏博将士炸了锅。迫于李克用的威胁和汴人强横的实力,他们已经忍辱负重缴了三年赋税。可这会,朱温已被圣人归属丑类。巢贼之流,还敢大摇大摆来索岁币?难道认为魏博没有勇士了吗。 “兀那厮,把我等当草谷打,着实可恶。”大殿内跪坐着数百武士。左挂剑,右备香囊,脚踩木屐。峨 他发现,乔诺的模样好像有些局促,不过他的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是为什么。 陆玉裳微微垂头,仔细想想信里的内容,从头到尾在心里又背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内容中规中矩,隐隐又松口气,无形中又给了自己底气。 陆家大姑娘笑了,这丫头,长的好,嘴也甜,虽然同样骄纵,但自家堂妹与她比却差的远了。 郑太医是太医院院首,无论经验还是才干,都是一等一的好。连他都检查不出原因,可见老夫人的病情有多棘手了。 一日之内连着发火,皇上许久没有犯病的心口,又疼了起来,而且病情来势汹涌,一发不可收拾。只是顷刻间皇上便捂着心口大声痛呼,疼得跪伏于地,直不起腰来。 看着熟睡中的陆景禹,陆云铮的眉头却是皱得比刚才更深,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浮现出乔诺和陆景禹在一起相处的画面。 但要怎么拼?暴、就是狂暴,什么暴力与这一比真是各种温柔,这是天地15级之暴。 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现在有点晕,反正她愿意娶他,他愿意嫁给她,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没多少疑问的意思。潜台词,可是需要太中城一块,暝星也会遇到魔,谁都逃不了。 君羽墨轲看着一脸拘谨的柏寒,眸色深沉、晦涩,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为风兮音的不识好歹感到愤怒吗?还是为母后的双腿不能恢复而感到困扰? 现在教官只能敷衍着副经理他们,因为教官知道是他让安保部他们去野外生存的,一旦他们有怒火的话,那现在可能会把怒火都发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不知道下一步可能会出什么事。 “我知道的可比你多去了,给你说了,我怕你承担不起。”陆彦不屑的冷笑一声,冰冷的目光如一道凌冽的光芒看向了杨鹤轩,直击他的心脏。 忽然一道粗狂声音响起,一位黑色飞鱼服,腰间一把红鞘腰刀,头戴虎冠的霸气男子径直走来。 “这……太多了……”虽然说是让洛无笙看着点儿给,但给这么多,张弛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合适。 “我估计剩下的监控画面应该都是这样的场景,估计这三年来就没有人来过村长家,或者说没有人经过过这个客厅。我们接下去怎么办?叫醒它询问它有没有其他地方的监控画面吗?”寇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大戟发出一声悲鸣龙吟,刚才一刀,便差些将龙形画作的大戟一分为二,伸手一探,落地大戟上手,直接起身,朝天一跃,大戟在半空转了两圈,飞劈而来。 就这样,大家坐在大厅里聊天,阿姨在厨房里忙活起来,来了这么多的客人,当然要多做些菜来招待。 所以,他宁愿暴露,也不愿这些人被对方吃掉。敌国联盟的实力确实强大,在传送阵建立以后,他们就调集了大量的,超级空间装备,开始不停的想这边输送物资。 第117章 上元与夏鄜朝觐 党项,汉魏羌人之别种。两晋以后迫于羯、突厥强族欺凌,内迁。但他们并不是一个整体。每个姓自为部落,自立门户。也很乱,一姓之中复分若干小团体,大者万骑,小者千人。 生活……还停留在茹毛饮血的阶段。牛尾羊毛饰屋子,衣兽皮,放牧为生。土无五谷,种田的技术活搞不来。当然,也没人教他们。到了冬天,就赶着牲 二人从集团大楼正门进来,又从后门出去,集团的后门连着的便是作训场,作训场里有很多壮汉在热火朝天的训练。 “呼……”就在徐风认为自己要交出神逆的时候,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上而下向徐风飞了过来,徐风一看,是自己的血翼魔虎。 四人如饿狼一般的疯狂的吃着,却没有注意到在阴暗的角落有两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 黑龙公爵一直都用嘴唇抿着自己的大拇指,视线没有盯着面前的三位高等精灵长老,而是直直的盯着门后的荧幕。 副官面前所飘出的一连串评论,已经将他内心惊讶的部份给解释得淋漓尽致。 “吼……杀!第一个冲进皇城!”荒殿的帮众们的战斗热点彻底被徐风所点燃,纷纷嗷嗷叫着疯狂的冲杀起来。一时间,皇城东门第二进度区域内,喊声震天。杀声四起场面极度壮观。 这个职务在枝叶看来非常的棘手,再加上要照看阿尔就更让枝叶头大了。 东方铭瞅着许霸天淡淡一笑,手一挥带着陈云腾飞起来消失在天空中。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希里从只能制造一两个圆球的幻象,到现在能制造五只巨龙围绕着自己的身体周围飞舞。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的不堪吗?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早晚是我的,哼!”田蕊粉拳捶打着郭志男的手臂,微嗔道。 “前几日叫针线房给宁氏做的新衣,送过来了么?”景珏沉声问道。 心很痛,可他还是想要把话说清楚,就算是他真的要和慕希雅结婚,他也一定要让她知道,他不是因为那个莫须有的孩子,而是因为他对慕希雅的怜悯。也许,他的选择不是最好的,但,事到跟前,他也只能摸着良心做决定。 “瞧你紧张得,感情我要抢你饭碗似的。”顾绾绾调侃了她一句。 “没有,我们刚好逛街逛到这里,我想你了就想上来看看你。”尹梦离微笑着将萧魂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没有。”话一出口,苏恋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出声,咕咕咕的一阵过后,苏恋直接捂住了脸,神呐!活不下去了,为什么在他的面前自己总是这么傻? 可是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了,左泊的性格本来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根本不是以前那个无论刘雯怎么做都不会生气的左泊,那瞪得像乒乓球一样大的眼睛看得刘雯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t卡斯蒂娜觉对不会让自己等这么久了,一定第一时间回来天海市的,再也不要让自己难过那么长的时间了。 彭远山佯作惊怒交加的模样,一张俊美的面皮上露出几分怒色,如此模样,到让叶云清以为自己的夫婿是无辜的,全然是欧斐不要面皮,对彭远山下了药,这才生出了此般污秽之事。 她还没意识到他所指何事,满脸错愕:“不是,我只是觉得莫总没出席,倒令不少名媛美眷失望了。”她解释道。 第118章 新秦与上郡 黄昏,延英殿以西。 夕阳余晖撒在乞巧楼上,正在举行老头宴。主方杜让能、刘崇望两相。宾客当然就是思恭、思孝兄弟了;圣人还叫了扎猪、王从训、赵服、没藏乞祺列席。宫娥袅袅娜娜,寺人往来如流,传上一道道菜式。骆驼肉、脍鱼片、烤羊、奶酪、果脯、马奶、葡萄酒。黄灿灿的胡饼、油饼、油球、蒸饼。炒青稞、盐褭豆 “我慕清彦的忠诚,此生唯给一人。”慕清彦陡然开口,让商如锋脸色僵硬。 季寥将对太虚神策的感悟分出去,立时成了八座大殿,各自代表天地山泽水火风雷八种物象,以后八座大殿可以建八个部曲。 蜀军向来以装备精良著称,尤其是器械方面,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无论是威力还是距离都远远超过别处。 熊雷觉得这里实在是有些简陋,可是他也知道,在这漆黑封闭的山里,能找到肯收留自己的人家已经是万幸了,怎么还能挑三拣四呢? 然而,鹰鼻中年刚刚有所动作,徐铭已是清风一般,迅速掠至其身前,练气八层境的涅劫剑力,化作一张大网也似,将之牢牢禁锢。 欧洲人自然是大z。由于尼克斯的大中锋大z射程远达三分线外,所以热火队在防守的时候,都是pj布朗防大z,莫宁在内线防奥克利。 虽然香港多年来卖的最好的都是本土电影,可是每年的好莱坞片子也总有几部在港能拿到不错票房的,甚至综合全年上映的所有片子,好莱坞的片子还有的能拿到年度票房前十的好成绩的。 这么说来,自己的真身还真承受不住四大规则主宰的摧残。至少,在还未成长起来之前,柯林可不想打坏了自己的根基。 同时,这三个国家还放开政策大力接纳华夏国家移民,原本在这三个国家中,华夏人已经占了一半以上,而在最近两个月内,华夏移民更是达到了高峰。 除了礼数匆忙,新郎官木着脸像个死人,拜别的皇帝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这些都不足以影响花轿内,风花误的心情。 陈越见几个丫头出去,她脱去鞋子轻揉脚底,没了内力还真是不经折腾。 “你,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现在不跟你计较。”尽管这样说,但是他却是懊恼的表情。 “那我明白了。”秦烈脸上的笑容凝固,脚步跨出,虚空当中绽放出无穷无尽的漆黑光华,如刀锋般霸道,如利剑般锋锐,笼罩向幻翼族青年,毫无顾忌。 数学老师一听,顿时热泪盈眶:“好好好,米柯真乖,大家要像她学习,看看,她都认真了,大家也打起精神来,听课。”这孩子,孺子可教也。 天妖宗诸城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秦烈大败三城的消息,传回之后,几乎所有百姓,都是张灯结彩。所有城内之人,几乎都是披红戴绿,把自己装扮的是喜气盈然。 深深吸了口气,林笑不再犹豫,一把将手中的灵石投进口中,接着他急忙闭眸凝神,手掐印诀,眼下只有将这些灵石炼化,才能填充他体内匮乏的灵力。 冷易水盯着湖中的酒坛,双眼深邃,射出岁月沉积下来的睿智光芒。他的话不多,但是却让秦斌有种醍醐灌顶的感悟,这就是岁月给人的最好的礼物。 苗疆在祖国的西南方,属于亚热带地区,虽然阳城现在仍旧是寒意料峭,一片肃杀的景象。但苗疆却是郁郁苍苍,各种植被苍翠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