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理忘却》 第1章 [gl百合]《不合理忘却 gl》作者:半十【完结】 文案: 【因果相衔,所有的不合理都有因可循。】 她在医院醒来,发现自己得了虚构的电视剧和小说里的常见病——失忆症。 不合理,什么都记得,就是把关于自己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家人,朋友竟然只有一个! 联系人列表里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 这也不合理。 可是真的就只有一个。 好吧,没朋友就没朋友。 没关系,迟早能慢慢找回过去。 然而,过去的自己是个有社交障碍的家里蹲,乏善可陈,连自己都不喜欢。 还不如借着这清空记忆的契机,重建新生活。 ——但是,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 【本文4月12日(周五)入v,26~37章为倒v章节。】 内容标签: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都市异闻 失忆 救赎 搜索关键词:主角:赵肆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世界有点不对劲 立意:无论记不记得,过去的事都已不再改变。别太在意,还有现在和将来。 第1章 很浅的绿色 浅绿色的天花,浅绿色的墙,是一种很浅很浅的绿色。一根输液管斜斜延伸向一边,旁边的机器发出滴滴的声响。 我是躺着的,仰面朝上。感觉睡了很长一觉,无梦,有种睡久了缓不过劲来的僵硬感。 光线有点刺眼,想抬手遮挡眼睛,手却有点沉,不是很听使唤。 算了,不挡了,过一阵适应了就好。 大概就眼睛最灵活,左右上下扫一圈。房间里没有别的人,目之所及,物品也不多,四面墙加天花板。左侧该是窗户,装了浅绿色的百叶窗,右侧从屋顶吊下来一大片布帘子,挡了不少视线,还是同一个浅绿色。帘子拉开一半,后有桌椅沙发,沙发也是浅绿色的,那茶几是算是唯一深色调的东西。 我想,这里应该是医院的病房。病房也有沙发茶几的么? 哈,还有,鬼知道什么医院会把病房弄成全是浅绿色,但我挺喜欢这种浅浅的颜色。 躺着看东西实在不舒服,我打算坐起来——打算而已,没成功。还是先抬个手吧,左手,右手。哦,右手连着输液管。身体没什么力气,还有点头昏脑胀。 突然有人说话,大概是门那边。 “你醒了?” 走进来一个女医生,头发盘在脑后,看上去干净利落——她当然是医生,穿着白大褂呢。 “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我觉得不太好,但还是说“还好吧”。 “我是你的主治医师,周溢彩。你已经昏迷两个月了。” 两个月?我竟然昏迷了两个月?是因为什么来着?病了? 医生俯身低头,挡住了那刺眼的光线,她把手举到我眼前。 “看我的手。”然后移向一侧,“看这边。” 我照做了,手又移向另一侧叫我看,也照做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有个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说真的,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医生在等我回话——她脸长得很是好看,五官精致,就算表情有点严肃也看着赏心悦目——可是,我还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最终只能老实承认: “我忘记了。” “不要紧,知道自己多少岁吗?” “不知道。” “知道自己因为什么住院?” “也不知道。” …… 随后,她又问了一系列问题,我的回答只有两种:不记得、不知道。 好奇怪,关于自己的事情,我一丁点都说不出来。明明那些答案好像都在那里,却一个字都抓不住! 医生不再问那些问题了,掀开被单做检查,在我身上戳来戳去,问我有没有知觉。 还好,知觉是有的——除了脑子有点懵。 我说我不想躺着,她就把床头抬高半截,电动的。再努力使点劲,稍微离开靠背一点——很好,我还能自己坐着呢。 看我坐起来没问题,她从床尾拿起一个板子。大概是我的病历吧,翻开,又看了我一眼才念道: “赵肆勉,女,25岁。因头部外伤入院,经手术后体征平稳,昏迷。唔,目前已苏醒,情绪稳定。” 说的,应该就是我? “刚刚检查过,你的指标大部分正常,伤口也愈合得挺好。但头部受到创伤影响了部分功能,出现了记忆障碍。” “伤口……头?” “嗯,后脑。”她大概比划了一下。 “记忆障碍?” “坊间说的失忆症。” 啊?都是些什么电视剧桥段啊!失忆症这种鬼扯的病,现实中真的会有吗? 呃,如果是一种病的话。 ——可是,想不起来却是真的。也不是大脑一片空白,就是明明有东西在,却愣是看不到摸不着的感觉。想多了还会头痛,从眼眶一直痛到后颈。 “周医生,我可以看看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吗?” 她把病历表递过来。姓名栏上写着三个字——赵肆勉。 很陌生的名字,笔画好多,还不好听。你说,如何证明一个人对应的是某个名字?尤其是要给本人证明的时候。 第2章 “这个赵肆勉真的是我?” “身份证上是这么写的。” “我可以看看吗?” “身份证在你家属手上。” 是哦,我还有家属,可是,家属又是谁? “周医生,我这情况常见吗?我是指……记忆出了问题。” “不常见。”周医生淡淡说道,“你这情况我们先观察,会慢慢恢复的。” 然后她走开去叫护士: “赵肆勉醒了,通知家属。” “哪个赵肆勉?” “16床。” “哦,好。” ···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无事可做,等我的家属。 说真的,我真不记得自己的家人,应该会是爸妈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兄弟姐妹。我25岁,该还没结婚? 算了,别说家人,我连自己长啥样都没印象。 摸摸自己的鼻子、下巴、嘴,也摸不出个长相来。床对面的墙上有个电视机,没有开,黑漆漆的屏幕上映出我的轮廓。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眯了眼也看不太清,也许我是个近视眼。床边桌子上放了好些东西,但并没有眼镜。 只有一个人的病房没人说话,不如趁这时候,想象一下待会家人来到的情景吧。 嗯……就假设来的是爸妈好了。 也许会有一个中年女人,或许微胖,也可能是瘦瘦的,那是我妈;她身后的男人可能会有点秃头,那是我爸。然后他们脚步匆匆地进来,关切地询问我的情况,也许还会有点激动。女儿昏迷了两个月,他们应该挺担忧也挺辛苦的吧。 我该如何告诉他们,我完全忘记了他们?对了,应该说得温和一些,委婉一些,这样他们才不至于太难过…… 我想象了好几种爸妈的长相,好几种见面的场景,也在心中演练了好几种说辞。 呀,再想想,说不定还有兄弟姐妹呢?如果可以选,我希望是个姐姐,成熟可靠,温柔美丽,有她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无聊之中,这些毫无根据的想象越来越丰富,根本收都收不住——然后,走廊传来脚步声。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脆脆的,走得有点快,应该就是往这边来。 第2章 疑问疑问 事实上,没见到想象中的爸妈,只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看上去年龄和我差不多。她穿着职业装,手上挽着一个包,站在床边半米远的地方,不咸不淡地盯着我。 姐姐还是妹妹? “你终于醒了。”她说。 “嗯……” “我刚跟医生沟通过你的病情。还认得我吗?” 摇头是唯一的选择。 “请问,你是我的谁?” “朋友。” “不是家属么?” “你没有家人了,手术、住院,所有手续都是我代办的。” 原来没有家人啊——预想的场景一个都没派上用场。可我还是应该对她笑一笑,毕竟医生说我昏迷了两个月呢,就算是朋友,也一定很担心。 “那我猜,我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话音刚落我就有点后悔,她也好像有点局促,微微抿了抿唇,勉强还以些许微笑: “一般,也就是普通朋友,邻居。” “邻居?” “嗯,我住你对门。” 我想我的人生不咋地,没有家人,手术都得靠住对门的朋友签字。 可是转念一想,也不算太坏啦,不然哪会有朋友愿意照顾我两个月呢?你看,我刚醒,她就来看我。 “可以问你的名字么?恐怕我们要重新认识了。” “袁苑桉。” 她拿出她的身份证给我看,擎在面前,距离不远也不近,刚刚好能看清。 通常,身份证上的照片都不太好看,总会和真人的风格有段差距。可眼前这位,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连发型都没差。当然,不是说她本人不好看,而是这照片确实拍得不错。 “以前我都怎么称呼你?苑桉?” “不,你一般叫我全名。”她把身份证收回包里,“曾经高中同校,我比你高一届。” “学姐,那我们不止是朋友嘛。” 她没有顺着我的话语,只说: “你觉得如何?有什么需要的?” “我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她划开手机调到前置摄像头,递过来。我抬手打算接的,手却不是很听使唤,手机掉了下去落在被子上。她没说什么,捡起来帮我举着。 然后,我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普普通通,眼睛有点肿,面色苍白,缺血的嘴唇还有点爆皮。头上包扎着,还套了个网兜,就像水果店里的水果,实在不敢恭维。如果不是屏幕里的人和我同步摆头眨眼,我真不想承认这家伙就是我。 “我长这样哦,不怎么好看。” 手机微微抖了抖,是拿着它的人笑了:“有头发的时候会好看点。” 她这一笑,手机就挪远了,我有点看不清,伸手抓过来,好控制在合适的距离。她的手温度低,凉凉的。 “我近视么?远了会看不清。” “嗯,你的眼镜坏了。明天给你配一副新的。” “好啊,谢谢。” 自己的脸没什么好看的,又不特别,有个印象就行。我松开手,手机就收了回去。也许她看我嘴唇有点爆皮,又去饮水机接了杯水,冰的,喝下去很清凉。 第3章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你们说我是谁就是谁。” “别担心,医生说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能恢复。” “嗯,我不担心,既来之则安之。” 这并不是安慰她的话,而是真的,我真的不担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觉得忘记就忘记了,该记得的事情,迟早会再想起来。 “饿吗?”袁苑桉问,“正好是中午饭点。” “有点。我能吃东西?” “问过医生了,她说可以。” “哦,那好。” “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买。” 连自己叫什么长啥样都忘了的人,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才怪。 “那给你买个最普通的皮蛋瘦肉粥吧。” “好啊,谢谢。” 她又出去了,脆脆的脚步声渐远。 设想中的“家属”相见场面与现实大相径庭,只有一点勉强沾边:就是关于姐姐的想象。 学姐也算是姐嘛,尽管袁苑桉显得有点儿……冷淡,但她来了,我就觉得自己还是有人照顾的,安心了不少。 ··· 还没等到袁苑桉回来,周医生就又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休闲服的女人,体型匀称修长。 “病人刚刚醒,你别问太久。” “行,放心。” 错身出去时,周医生还多看了那人一眼。 来的这个人有着一双丹凤眼,眼神很是犀利,她关上门,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就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警察,姓林,林乐奕。” 哦,原来是个穿便服的警察。她两指夹着一个类似警察证的东西晃了晃,反正我是没看清。 “林警官,你好。” “你是赵肆勉本人?” “是吧,她们都这么说。我倒是连自己身份证都还没见过。” “没事,惯例问问。身份证在我这儿。” 林警官拿出一张身份证,估计是我的,有点儿远,也是没看清。然后她还打开人脸识别让我配合,比对通过了。 “两个月前,也就是2018年7月12日,20点左右,你在家门前的过道遇到袭击,被钝器击打后脑。现场没有目击者。送医抢救后处于昏迷状态,直到今天。” 啊?我躺医院的原因竟是遇袭! “请问是什么人袭击你?” “恐怕我忘记了。” “最近有和什么人结怨?” 回答只能是一样的。 “遇袭的过程记得吗?一些细节也可以。” “林警官,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朋友也不认得,哪还记得这些。” “你的情况,周医生解释过。” 所以,还有什么好问的呢?我才是最多问题想问的那个呢。 话说这个林警官,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如果是犯人,被这样的眼神看久了会心虚的吧?然而我又不是犯人,也没有撒谎,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于是我开始反问她。 “我遇袭的时候,没有监控吗?” “案发地点是私宅范围,没装摄像头。而且案发时,刚好整片街区停电十二分钟,街外的也没拍到。” 噢,如此凑巧,是我倒霉还是犯人走运? “钝器是什么?” “竹刀,练习剑道用的那种。” “既然作案工具都找到了,没有指纹么?” “没有。” “那是谁发现了,送我进医院的?” “袁苑桉,你们同住,她回家时发现的。经调查,我们已经排除了她的嫌疑。在你出事之前,她正在从外地出差回来的路上,不在场证明充分。” 咦?说法有点不同了,袁苑桉说她是对门的邻居,但林警官说我和她同住。 “其它嫌疑人呢?可以给我透露一下不?” “很遗憾,找不到别的嫌疑人。”林警官说,“你没有家人,单身,生活深居简出。除去同住的袁苑桉,社会关系单薄得几乎为零。据调查,你在遇袭之前,已经两三个月没踏出家门一步。而7月12日,你出门的目的也是未知。” “我这是有社交障碍?” 林警官抬抬眉毛:“在跟你对话之前,我是这么认为。” “你觉得我看着像么?” “不好说,你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逃避社会现实的很多。” 这个林警官,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刚刚那句话却说得像个老干部。哦,当然,她的说话风格与我没关系,我该重视的是我的社会关系基本为零这件事。 “警官,我出门干嘛去了?” “同住人不知道,邻居也不清楚,然后就没有其他知情人了,所以才来询问你。” “可我也忘了。” “你再仔细想想。” 我也希望能想起一丁点蛛丝马迹,然而事实上还是一片空白。还不如问问其它人——如果还有其它人的话。 总会还有的吧? 最便捷的途径,当然是查看最常用的通讯工具咯。 “我的手机呢?” “这是唯一丢失的财物。” 敢情就是为了抢个手机?至于下手那么狠么。 “你们不能查通话记录吗?从服务商那边。” “我暂时没申请到这个权限,如果得到你本人的授权,手续会简单很多。” 第4章 我是不知道这些手续能有多复杂,反正这场问话又进行了一阵子,总的来说,反而是我问的问题还多一些。 笔录结束,林警官让我在笔录上签字。 尽管手还是有点不听使唤,但握个笔还是能办到的。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赵肆勉,就该签这个名字。笔尖触到纸上,才划了一横,手就自动签下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啧啧,这手倒是比我记得清楚。 林警官还翻出手机里的照片进行比对,看她的表情,字迹该是一致的。 “你安心休息,这个案子由我跟进。如果想起什么线索,随时和我联系。” 说着她递来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一串数字后面附带了名字:林乐奕。 林警官走了,出去时,不仅把椅子放回原位,还习惯良好地把门也关上。 ··· 病房里又变得只剩一个人,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空白的记忆。陌生的自己,感觉不好也不坏。 我真的如她所说,除了袁苑桉,社会关系基本为零吗?什么人要袭击这样的人?抢劫?用体育用品打劫还只抢个手机哦? 算了,我这状态也没什么好琢磨的,那位林警官看起来一脸正气挺靠谱的,等她的调查结果好了。 但,我觉得自己并不排斥与人交谈,至少在我醒来的这段时间里,我都不排斥和这些陌生人交谈,也没觉得有什么障碍。 如果我真的只有一个朋友,那生活有该多无聊! 第3章 烫的粥 没多久,病房门又开了,这次来的是袁苑桉,提着一个打包盒。 她把袋子放在侧桌上,拆开包装袋。 “我在外面等好一会儿了,护士说你在跟警察做笔录。” “你见到那个警察了吗?她刚出去。” “见到,林警官嘛,你这个案子是她负责的。一开始他们把我列为嫌疑对象,盘问了很多,笔录都做过好几次。” “啊?后来呢?” “后来排除嫌疑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我也想知道,你这种人为什么会被袭击。” “我哪种人?” 大概我这话问得有点急,她看了我一眼,才说: “……不出门的人。” “我真的有社交障碍?” 粥打开了,碗里的热气冒出来,袁苑桉把碗盖放到一边,才说: “谁说的?” “林警官说的,她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没有这种事。” “那么说,我还是有别的朋友的嘛。” “大概吧。” “大概?” “我不认识你其他朋友……我们不算熟悉,中学毕业后就没有联系过,直到两年前偶然重遇。” 两年时间也不算短。所以,她跟我到底是熟,还是不熟? 袁苑桉把边桌挪近,把皮蛋瘦肉粥推到我面前,又拆开塑料勺的包装袋递过来。 “能自己吃吗?” “我试试。” 我以为自己能行的,然而这斜靠着的坐姿,加上我那还不太利索的手,实在有点困难。 最终她又把边桌挪开,端了碗,舀了一勺粥喂给我。 “好烫!” “你还是一点热都吃不了。” 她说了“还是”,那就是她早知道我怕烫的嘛,还说不熟呢。 热粥倒回碗里,又从表面舀了半勺最凉的。我以为她会像常见的那样吹一吹,然而她没有,只是捏着勺子晾了一会儿,就喂进我嘴里。 还好,这回不烫了。 但碗里的粥还是很烫的,于是这个进食过程就变得缓慢。 林警官刚刚坐过的张椅子就在不远处,但袁苑桉并没有拉过来坐,她就这么站着,弯下腰,端着碗半勺半勺地喂。 因为弯着腰,白衬衣开着v口的领子就垂下来一些。从我的角度,视线就那么刚刚好能扫进去,她内衣的颜色,和墙壁的那种浅绿几乎是一样的。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女人,但眼睛却不好控制,一抬眼视线就往那儿钻。也许人的本能就是如此,目之所及,总想窥视些什么。 袁苑桉心思都在粥上,浑然不知这些。 正是她不知,我默然窥视的行径就更显奇怪且卑劣——哪怕是同性。 “你好像心情不错。”她说。 “诶?怎么看出来的?” “你在笑。” “有吗?” “有。” 我真没觉得自己在笑,不过她说有,就有吧。 “我也不明白。”咽下一口粥,“虽然脑子是懵的,但也有种淡淡的兴奋——只一点点。怎么说呢?忘记了不就像重启,有点探索未知的喜悦。” 她并没有接我的话,只嗯了一声,又舀了半勺粥。 我以为袁苑桉会就这样,半勺半勺地喂我吃完这碗粥。可是才吃了小半,她却把碗和勺都放下。 “我趁午休时间出来的,到点赶回去上班了。余下的让护工来,我给你请了护工。” “这么快就走了?” “今天有个方案要出,”她拿起墙上的对讲机叫人,又回过头说,“晚上下班再来看你。” 很快就来了个年轻护士,袁苑桉拎着包在门口跟她交代事情,说病人端不住碗,需要喂食。简单交代完,她就很干脆地走了。 第5章 原来刚才她一直站着,是因为预计不会逗留很久。 那年轻护士探头进来瞥一眼。过了一阵,又回来了,径直拿起那大半碗皮蛋瘦肉粥。 “护工阿姨在忙别的病人,我来照顾你。” “哦,谢谢。” “我是值班护士,姓齐。” “齐护士。” 齐护士拿起勺子,在粥表面轻轻拨了拨,那动作看上去娴熟轻柔。 “你朋友说你怕烫,慢慢吃。能自己进食的话,可比打营养液有滋味多了。” “唔。” “你那位朋友啊,我们一般都叫家属嘛,她纠正了好几次。” “我好像没有家属。” “没事没事,朋友也很好。她经常来看你呢,一周好几次。就一个人,上班医院两头跑可不容易,有些家属都做不到。” “我昏迷期间都是她在照顾?” “那倒不会。”又喂过来一勺粥,“放心,你住的可是高级特护病房,专业团队医疗,还有一对一专门护工。力求带给每一位病人舒适与健康,家属放心满意。” 这话说的,就像广告语。 “这个什么特护病房会很贵吗?” “最贵的。” “啊?两个月……我能付得起?” “放心,这个月1号前你朋友已经结算过一次。” “今天几号?” “9月13号。” 林警官说遇袭是7月12号,还真的是两个月整。 刚咽下马上又来一勺。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醒,虽然昏迷时间比医生预估的长。我有在观察的,你虽然人昏迷,但眼珠子经常在眼皮底下动,有时还会哼哼两声,肯定是在做梦。” “为什么要观察我?” “观察病人的状态是工作内容呀。你放心,你的身体健康着呢,护工阿姨有每天帮你翻身和做肌肉按摩。周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她的语速相当快,话题也翻得快,相应的,喂食速度也如此。不过嘛,护士就是护士,喂食速度虽快,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当然,这也取决于粥已经没那么烫。 在这吃饭的过程,齐护士话都没闲着,那叫一个健谈。我吃着东西也不方便说话,见缝插针应几个字。但不得不说,开朗的护士确实能叫病人舒心些。 她还说,我胃口不错,这一大碗粥她都未必能吃完,我一个昨天还打着营养液的人,居然一下子就能全部吃光。 其实我早就饱了,只是觉得浪费不太好。 ··· 别人都说吃饱了会犯困,但我并没有,毕竟已经睡了好久了。 我还是斜斜躺着,看着那浅绿色的天花板和墙壁的交界,企图回想关于自己的一星半点——毫无头绪。 思维探索有点累人,不如暂时放弃,转为先探索一些更为直观的——自己的身体。 掀开被单看看自己。浅绿与白色条纹相间的病人服,衣服宽大就显得人瘦,羸羸弱弱的。周医生说,我卧床两个月,肌肉退行是正常的现象,迟些开个复健就能慢慢恢复。 动动脚趾头,可控,再转转脚踝,也可以。尽管觉得腿有点沉,慢慢地,我还是成功弯起了一条腿。看着还行,估计很快就能自己上厕所。 手也要快点恢复,我可不想每顿饭都要人喂。 身边没有什么可协助锻炼的物品,床头桌上倒是有电视遥控。我费了点劲拿过来,摁开电视,开始不停地换台。换去哪个台不重要,重点是摁摁钮让我的手有事可做。 看,住院就是这么无聊,我几乎整个下午都在换台——除了周医生和齐护士来检查的那一会儿。 最后我也累了,停在体育台,看斯诺克比赛。 电视距离有点远,近视眼的我要眯着眼才能勉强看清一些。穿着小马甲正装的两位选手,嗯,女选手,非常严肃地戳击桌子上的木球。这么一本正经的运动意外挺好看,看着看着还停不下来呢。 第4章 记得向日葵 晚上,到了挺晚的时候袁苑桉才再来。她来到时,我已经可以不需要依靠地坐在床边了。 她还是穿着那身职业装,看起来有点累,我就主动先说话: “这么晚才下班。” “不算晚了,我跟老板说了,家里有事要早点走。” 墙上的挂钟显示都已经十点多了。 “辛苦你了,工作忙还要两边跑。” “还好,不远。” “吃饭了吗?” 可能我话说得过于客气了,她有点不自在,视线往旁边歪了歪: “吃过了……你能下床了?” “扶着东西慢慢来可以,走一两步。” “医生怎么说?” “明天开始复健都可以——如果我想的话。” “明天,这么快?” “嗯,已经预约了下午。” “今天中午还拿不住勺子。” “就是太久没动才手脚没劲嘛,早点复健早点恢复,不然上个洗手间都不方便。” 然后,她终于留意到床头桌上多了两朵向日葵,插在玻璃瓶里显得生气勃勃。 “哪来的花?” “齐护士给的。说有个病人收到很多花,病房放不下分享给其他病友,也给我两朵。” “哦,好看。” 第6章 明亮的黄色开得正盛,袁苑桉的反应却有点淡,跟我的预想不一样。不过这没什么,今天我发现了,预想都和现实总会有差距。 她又问我: “知道这是什么花?” “向日葵。” “齐护士告诉你的?” “小朋友都知道这是向日葵吧?” “自己是谁不记得,花倒是记得清楚。” 好像也是哦,所以我还是选择性失忆。 袁苑桉没再理会那两朵向日葵,从包里拿出一台手机:“你手机不见了,先用着这台吧,有事也方便联络。新的,号码是你原本的。” “谢谢。” 我摁了一下午的遥控器,手活动开了,现在可是拿得住东西了呢。然而得意不过两秒,没留神手机就从手里滑了下去。幸好,袁苑桉眼疾手快,在它滑脱的一瞬间就接住了。 她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机壳拆下来,装到了我的新手机上,大小刚好。那是一个浅绿色的防滑壳,拿在手上确实稳很多。 新手机需要花点时间设置,我手指还不算灵活,大部分是袁苑桉帮忙的。 弄好,先重新登陆个微信看看吧,密码当然不记得,不过找回也没很麻烦。 然后,“我没有朋友”这个事实就无情地展现在面前。 我的微信好友,除去客服就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袁苑桉。又不是新注册的账号,怎么会只有一个呢?作为一个现代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得好笑! 而电话通讯录,也是同样情况。 看着这空荡荡的手机,我都忍不住笑了:“看来,我真的只有你一个朋友。” “新手机没号码很正常。” “可是有你的哦。” “我刚刚加上去的。” 她指的是电话号码。 好吧,换了手机丢失联络人列表说得过去,但微信呢?微信联系人也只有她啊。 “家属今晚陪护吗?”齐护士在门外探头,“陪护要登记哦。” “不陪。” “那要离开了哈,别太晚影响病人休息,医院有规定。” “嗯,好的。” “记着啊,下回早点来。” 齐护士出去了,袁苑桉就说: “那我走了,你休息吧。明天给你配副新眼镜。” “我是近视么?” “嗯。” “哦,好,谢谢。” 她走后,我就躺回床上。有点累,但不困。 ——配眼镜,她知道度数吗?应该知道的吧。 划亮手机,屏幕的光照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但至少它不像电视那么远,不必戴眼镜就能看清。 我想,联系人只有一个惨了点。 白天时那个林警官给的电话号码纸条还放在床头桌上,我就顺便把她的号码也手动添加了。 哈,人数就增加了一倍了呢。 入睡前,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我从昏迷中苏醒,然后发现自己失去了记忆;昏迷的原因是被什么人敲了脑袋;还发现自己是个没有家人,仅有一个朋友的有社交障碍的人。 然后总共认识了六个人:陌生的自己,叫赵肆勉;漂亮的医生,叫周溢彩;表面有点冷淡但照顾我的朋友,叫袁苑桉;眼神犀利的警察,叫林乐奕;开朗的护士,姓齐;还有护工阿姨,姓王。 我又把这些名字默念一遍,以防自己忘记。记住别人的名字可是基本礼貌。 ··· 这一晚上睡得挺好。 第二天中午,眼镜收到了,新的,装在塑料眼镜盒里。度数合适,戴上后世界顿时变清晰。 眼镜是齐护士拿进来的,我以为袁苑桉就在外面,但齐护士说她人没在,是同城快递送过来的。 也是,要上班呢,哪能天天往医院跑。 但要告诉她我收到了。 戴上眼镜拍了张自拍,实在不好看,又立即删掉。最后只拍了张眼镜放在床单上的照片,给袁苑桉发了过去。 过了十来分钟,她才回我: “合适吗?” “很合适,谢谢。” 看着屏幕冒出一个“好”字后,我就拿不准再说些什么了,她好像不是很有空。 没想到再过几分钟,又弹出一条新消息:“吃饭了吗?” “吃过了。今天还是吃粥,还吃了一小块蒸鱼。” “那就好,我在见客户。” 本来我还想问问她吃饭没,但想着她在工作中,只好作罢。 ··· 齐护士说袁苑桉一周会来几次,但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见到她,大概是忙工作吧。 其实嘛,她来不来都问题不大。既然我都好转了,医院又有专门的护工,她正好可以轻松点,减轻些负担。 虽然人没来,但每天晚上十点半左右,她都会发来微信,稍微关心一下我的每日情况。 一开始我手还不太灵活,打字慢。用着用着就熟练了,往往大半屏都是我打的字。 到了十一点,我就准时睡觉。 睡到早上六点多就会自己醒,早睡早起。 随着身体的好转,每天可做的事情也丰富了点:吃药、做检查、复健训练……有了眼镜还可以看电视,体育台每天都在播斯诺克比赛,全国巡回赛。 病房在11楼,复健科在2楼,这两层楼就是我每天的活动范围。意思意思坐了两天轮椅,后面慢慢就可以自己走了。复健科的陈医生说我年轻、身体底子好,恢复起来特别快。 第7章 这家浅绿色调的医院人不多,甚至有点冷清,但遇到的人都很友善。有意思的是,从医护到病人,遇到的大多是年轻女性,而且样貌都各有各的好看。就连上了些年纪的护工阿姨,也是面目亲和。 连着三四天,齐护士都会在下午带来几朵鲜花。依然是那位病友转送的,听说11楼每个病人都有。 分赠花的好心人是位女士,听说是什么大企业还是大集团的未来继承人。胃不好留院观察两天,她家属不放心,又让她多留两天休息。 我远远见过她的其实,但没说上话,当时齐护士带我去照ct,推着轮椅一下就过了。 她看上去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脸长得精致,即使穿着病号服也有种管理者的气势。嗯,这样长相这样背景的人,每天都能收到大量花也就不奇怪了。 说来也巧,还有一回,见到她在跟林警官说话。但人家在谈事情,也不好打扰,所以还是没说上话。 到了她出院那天,分赠的花比之前更多。我得到的是一大束向日葵,装饰在病房显得挺有生气。我还拍了照发给袁苑桉看呢,她也说好看。 就可惜,还没机会说句谢谢。 第5章 出院 记忆暂时没恢复的迹象,但已经不会头痛了。日常生活都没问题,字认得,各种东西也记得怎么用,就是没想起事而已。 总的来说,住院生活也挺不错的。啥事不用干,健康有医生护士照顾,生活有护工阿姨打理。缺什么东西袁苑桉会让同城快递送来,复健训练也进展顺利。 期间遇到的人也都挺好,有些还会主动跟我聊几句。为了修正社交障碍——虽然也不记得怎么个障碍法——我都尽量积极地与人多说两句话。 老是一个人闷着多无聊啊,对吧? 就这样过了一周,我可以出院了! 护工阿姨帮忙把我的物品都打包好,装进行李袋。行李袋是昨天送过来的,袁苑桉叫的同城快递,里头有一套我的便服,t恤加运动裤。 因着头部受伤,头发都被剃掉了。拆了包扎露出头顶根本就是个圆寸,后脑还有个疤,总之肯定是不好看的了。袁苑桉想得周到,和便服一起送来的还有一顶棒球帽,普普通通,黑色的。 齐护士很会说好听话,说我头型蛮圆的,剃了光头也好看。她说她做病房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几个能顶得住圆寸这种发型的女生。 我就问她工作多少年了,她说从护校出来三年。真是的,算起来比我还小,才毕业三年就说这么“多”年。 不过嘛,赞扬的话还是叫人高兴。就因为她夸大其词的吹捧,我偷偷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端详自己,还左右换了角度——唔,算了,还是戴上帽子吧,实在不是能自我陶醉的长相。 说起来,自配眼镜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袁苑桉,全是线上交流。她连续几天都在加班,等到她下班,早就过了探视时间。 今天也是工作日,估计她特意请了假接我出院。来到进病房看了一眼,就去办出院手续。 总之我什么都不必自己动手,换下病号服穿戴整齐等着就行。 终于可以出院当然心情愉快,只是有点担心还不还得起袁苑桉垫付的医药费。最贵的特护病房住了两个多月,还有手术费复健费……各种加起来,估计数目相当可观。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积蓄——多多少少总会有点吧?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出院手续才终于办好。 袁苑桉今天没有穿职业装,只穿了一身朴素的休闲服。她拎起行李袋挂在肩上,然后就过来扶我。 其实我已经比刚苏醒时好了非常多,早就不需要扶。但是,既然她打算扶我,不配合一下就太不领情了,对吧?所以我先不吱声,接受她的帮助。 站起来才发现,我比她高那么一点点,大概四五厘米吧。 “我比你高哦。” “那又如何?” “没什么,一个新发现嘛。” 她瞥了我一眼。 “要不,去借个轮椅?” “不用不用,我已经能走路。昨天去复健科都是自己去的。” 听我这么说,她马上就不扶了,尽管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脚步稳健地走到走廊上,证明给她看我并没有逞强,是真的可以。 “行吧,回家吧。”她说。 ——唔,比我想象中的反应稍微冷淡了点,我以为她会更惊喜些。 没关系啦,去跟周医生道个别就走吧。 去到医生办公室却没见到周医生,护士说巡房去了。 等了一阵,还是没见着人,估计叫的车也快到了,我们只好先走。 等到电梯来,我俩进去,门关了一半,又被外面的人摁开。进来的居然就是周医生。她见是我们,略略露出些许笑容点点头。 “周医生,我出院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应该的。”周医生说,“你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回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回到熟悉的环境,说不定就能想起什么。” “嗯,我会的。” 周医生只下两层,很快就到了。走出电梯前,又回头,嘴角的些许微笑还在:“你还要来医院复诊、复健,还会再见面的。” 平常严肃的医生,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呢。 第8章 电梯门徐徐关上,我还维持着刚刚摆手再见的动作。袁苑桉透过电梯门的反光看过来,没什么表情,于是我说: “周医生看着严肃,其实对病人挺关心。” “成了朋友了?” “算是?我还加了她微信呢。” 袁苑桉不敢相信的表情让我有点沾沾自喜。打开微信的联系人列表,现在已经多了好几个人呢,一屏都显示不完。我指给她看: “喏,这个就是周医生,这个是齐护士,这是另外一个护士,还有这个是照顾我的护工王阿姨,这个是复健科的陈医生,这个是前天认识的病友……” 看,我可没有社交障碍,就算有,也已经改了。 ··· 走出医院大门回头看一眼。 我醒来时记忆全失,一切都是陌生的。过了几天适应了些,终于对这个医院有点熟悉了,就要离开。 外面的世界也是陌生的,自然又要重新适应。 袁苑桉单肩背着行李袋,安静地站在那儿。她是来接我出院的,接我回到原本生活的地方。我不记得自己家住哪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但她会带我回去。只有她能告诉我:我是谁。 尽管她有时略显冷淡,还不止一次说和我不太熟……但我知道,她可以依靠。 虽然住院期间不是她直接照料我,可是实际上,是先有付费,再有医护给患者提供治疗和服务。如果没有她在打点,就没有我健健康康站在这儿。 她和其它人不同,她既不是因为职责,也不是亲属,却就承担起照看我的责任。 说起来,好像有个事一直没机会问: “你说我们是对门的邻居,但林警官说我们同住,到底哪个说法是真的?” “都是真的,从同一个门进去,分开两边住。” “我们分租一个房子?” “确切来说,是我租。”她又补充,“你租给我。” 哈? 叫的车到了。 袁苑桉安置好行李和我,自己坐到副驾去了。我以为她会跟我一块坐后排来着。 “启墩路八号。” 车子从大路开进小路,绕了几个弯,沿着一条漂亮的小斜坡往上开。路很窄,仅有双向两车道,两边的房子都不高,不过三四层,多有围墙小院。外型各有设计,都很好看,像电影里的老洋楼。 “这条路有印象吗?”袁苑桉问。 “没有。不过这片街区很漂亮啊。” “这里是老街,建筑群大多有几十上百年历史了,建筑结构是受政府保护的。” “真不错,像旅游景点。” “快到了。”她说。 我们是在一栋三层的小洋楼门前下的车。 这栋楼也有小院子,浅绿的外立面,土黄色的围墙。墙头探出一丛鲜艳的三角梅,阳光照下来,三角梅的影子斜斜打在围墙上,就像画一般。 “我就住这儿?” “对。” “也太好看了吧!” “你住三楼,一楼和二楼都租给别人做工作室了。” 我哇哇哦哦地赞叹一阵,抬脚就要往里走,袁苑桉却拉住我往旁边去。 “走正门会穿过一楼的工作室,我们从车库旁的侧楼梯上去。” “还有车库?” “原本是车库,现在当成储物间使用。” 车库旁有一条窄窄的过道,入口处装了盏灯泡露出来的老电灯。 “你就是在这里遇袭的,刚好在监控死角。”袁苑桉指着地面一块。 狭窄的过道夹在两堵墙中间,两边的窗户都看不到这里。袁苑桉说她发现我时,我头朝里伏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很是吓人。 然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听着别人的故事。 我摸了摸后脑的伤疤,秃了一小块,应该不会有头发长出来了。 ——好吧,这是我的故事。 我又问:“发生事件之后,你还是每天走这里出入?” “嗯。” “不害怕吗?犯人还没有捉到。” “已经加装上监控了。”她指给我看,“而且被寻仇的又不是我。” “我是被寻仇的?” “林警官推测的。竹刀这种东西并非随处可得,附近也没有剑道馆,有可能是犯人特意带来的。周围不见斗殴痕迹,也没有劫色,只是伤人和抢了不算值钱的手机,就怀疑是寻仇。” “谁跟我这么大仇怨……金钱纠纷?感情瓜葛?” “那得问你了,我也不知道你还跟什么人来往。” “可是我都忘了。” “不过又听说,警方后来打算排除寻仇这个可能,因为缺乏证据,而你也基本不出门。” “那他们认为是什么?” “一个普通的随机的抢劫。” “除非我能想起什么提供新线索?” “嗯,大概吧。”穿过过道便是一扇铁门,门后是楼梯,“也急不来,我们先上去吧。” 老实说,案件有警方在查我是比较放心的,特林警官看起来认真负责,挺靠谱。我反而更期待看看自己住的地方的模样。 ——但愿不会又乱又积满灰尘。两个月没回来,万一有食物,恐怕还会长虫子……希望别太糟糕吧。 袁苑桉提着行李袋走在前面,她的裤腿随着上楼梯的动作,重复地拉起同一条褶皱,然后又绷平。看着是同一条褶皱,其实每一步都是新的褶皱。 第9章 也许就像我们人,每天都是同一个人,但其实每天都是一个新的自己——特别是当你把往事都忘了的时候。 第6章 我的房子 从侧楼梯直接上到三楼,再穿过一截走廊,就看到一扇对开深色木门。门锁是指纹锁,用指头就能开,挺方便。 老式建筑大多左右对称,开门进去后,一个中厅,铺了复古花纹地砖,直通阳台,亮堂周正。 这屋子比想象中好看呢! “你住右边主卧,我住左边。”袁苑桉说,“你房间我进去打扫过,东西都没动你的。” “太谢谢你了。” 听到这话,她停住动作看了我一眼。 看这神情我就猜:“我以前不会谢谢人么?” “嗯……” “谢谢。” 我又再诚恳说了一遍——不仅仅是对打扫房间。 客厅陈设是比较现代的简洁风格,沙发茶几,还弄了个开放式厨房。 走出去有一个宽敞的露台,水泥围栏样式古旧。露台对着院子里的两棵树,高的是羊蹄甲树,开着浅紫色的花;矮的是鸡蛋花树,开着黄白色的花。 你瞧,我记得向日葵长什么样,认得楼下围墙上鲜艳的是三角梅,也看叶子就知道这两棵是什么树。然而我却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和长相,先前看着袁苑桉的脸也认不出她是谁。 不过没关系,如今我又重新记住了。 我扶着阳台的围栏看小后院种的树和花花草草。回头见袁苑桉站在边上倚着墙,明亮的光映在她身上,让那素净的墙都成了合衬的背景。 我问她:“住得起这样的地方,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没有正式工作。” “哈?那靠什么过活?” “租金,这栋房子全是你的。” “整、整栋?不光这一屋,是整栋?” “嗯。” “我还是个有钱人哦!买的?” “听说是继承遗产。” “啊?” 是知道自己没有家人,但没想到有这么大的遗产。 “从谁那里继承的?” “不清楚,你没提过。两年前我来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这样……那,有租金收入不工作,我每天都在做些什么?” “也不清楚,你很少走出房间,几乎不跟我说话。” 还是相似的描述。 以前的我,怎么会不跟她说话呢?她不是我列表里唯一的好友么? 她又说:“这栋房子的出租事宜,有中介替你打理。你出院的事我已经通知她了,估计很快就会联络你。” “谁?” “欧小姐。我也没见过她,一直以来都是电话沟通。” “哦,好的。有告诉她我什么都忘了吗?” “我没明说,毕竟是跟钱有关的中介,就稍微谨慎点。” “唔,有道理。这种事没必要逢人就说。” “知道家里的地址门牌号吗?” “打车时你说过,启墩路八号。” “嗯,是的。” …… “你住的主卧有独立卫浴,客厅这边还有一个洗手间。洗衣机也在这里,洗涤剂都在旁边架子上,如果找不到随时问我。” “虽然是指纹锁,但也有备用钥匙,一般放在玄关的钥匙盒里。” “水电等费用是自动划扣的,不用担心。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检查一下自己还有没有别的自动划扣协议。” …… 这是我的屋子,但一切都是陌生的,我跟着袁苑桉“参观”了一圈,默默记下她所说的。 住院时尚且是病人,吃喝拉撒有人照顾,可以从肢体到思想都当个懒人。如今出院了,懒不得,得回到各种生活事务中来。 很多事都有待重新了解,最首要的不是别的,净是那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小事。 我分神琢磨,自己就像继承了一个叫赵肆勉的陌生人的人生。我对她一无所知,却要全盘接手她的人生,并成为她。 那么,这个我——赵肆勉,是什么样的人?我指的不是外表。 初步总结:有社交障碍的家里蹲,没有正式工作,靠房产收租获得收入。 唔……这描述怎么看都是对社会毫无贡献的废人。 ——但也不是指这些描述,我想了解的是自己性格、人格里的特征。或者说,更深层的:我是什么人,我期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命题听起来挺大的,对不?但其实它很重要,会不知不觉一直在想。它是“我之所以是赵肆勉这个人”的关键,是身份认同。 当记忆变成了空白,思考“我是什么人”这种问题就显得虚无。没有过往经历和体验,没有过去的想法,就像没有参照没有落脚点。 是袁苑桉的话把我拉回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上来: “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又是外卖哦。” “又?” “医院的一日四餐就是外卖呀,齐护士说的,不过是个固定订餐点,本质都是外卖。” 袁苑桉想了想。 “我做饭也行。你先休息会儿,做好叫你。” 她似乎认定我一定会马上回自己房间,啥都不干,等吃饭。 “我可以帮个忙打个下手什么的。” “不用,你刚出院。” 第10章 “都出院了,就很健康了啊,分担点。” 她忽然不说话了,神情还带了疑惑。 于是我又猜到了: “以前的我不做家务吗?” “从不。” “那正好,打个下手学学怎么做饭。” “改天吧。两人份的饭而已,很简单的。你去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出来吃饭。” 好吧。 我的房间,嗯,挺宽敞,墙是浅绿色的,类似医院那墙。袁苑桉之前提过,说我喜欢这种颜色。是不是喜欢我不记得,但这颜色确实好看,而且整个屋子也就我房间刷成了这颜色。 床铺整齐,座椅不见灰尘,但杂物有点多。书不少,一眼扫过以小说为主,游戏卡带也很多,密密麻麻占了两层书架。衣柜单调得令人发指,全是t恤卫衣这种休闲服,除了绿色就是黑白灰——既不上班也不出门的家里蹲的衣柜。 书桌上有电脑,屏幕很大,电脑椅略显浮夸。我坐到电脑椅上,左左右右转了转,企图寻找一些熟悉的感觉——似乎没有。 然后,我又去找袁苑桉,询问电脑的开机密码。 她刚拿了送货上门的肉菜,正往水槽里放:“我怎么可能知道。上网查一下破解方法?应该不难。” 教程很容易就能搜到,我看了,步骤不算复杂。但我不打算现在就去尝试,而是坐在水槽斜对面的凳子上,看袁苑桉洗菜。 “打算做什么菜?” “我厨艺有限,做个可乐鸡翅,蒸水蛋,烫个青菜。” “听起来不错……有什么可以让我搭把手的?” “不用,等着就行。” “厨具都好干净啊,像新的一样。” “基本就是新的,平常没人用。” “啊?你也不用?” “没时间。” “那以后可以多用用。呀,是我用啦,做饭看起来也不太难。” “你真的打算学做饭?” “试试看呗。反正我很闲,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也很闲。” “嗯,也好。但这顿还是我来吧,吃完饭我下午还有事。” “要上班?” “不用回公司,但要在家里把方案写完,下班前。” “工作很忙呢,写什么方案啊?” “公司是做婚庆策划的,但其实很多活动都接。客户提需求,我写方案,修改再修改,改到客户满意。差不多就是这样。” …… 开放式厨房真的挺好,她洗菜切肉做饭,我就坐在厨桌旁的高脚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最终青菜被煮成了菜汤,两菜一汤,两人份的清淡午餐。 我把蒸水蛋拌进饭里时,发现她盯着我的碗发呆。 “怎么了?”我问。 她笑了笑:“没什么,头一次见你坐在这儿吃饭。” 然后她也把蒸水蛋拌进饭里,还加了点酱油。 第7章 我的话题 估计袁苑桉平常工作很多,今天该是难得休假,又是头一回一起吃饭,我就多找些话题。 “可以再说说我遇袭那天的详细情况吗?” “那天我刚从外地回来,回到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整栋楼都没亮灯。一楼二楼都租给工作室,晚上一般不会有人在。走进过道,就是刚刚我们经过那里,就看到你头朝里趴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我先叫救护车,然后报警。” “竹刀呢?林警官说我是被竹刀击伤的。” “当时我没留意,后来警察才找到的。救护车来了我就跟车去医院。医生说你失血挺多的,再晚点可能就没救了。” 其实这个过程没多复杂,袁苑桉说过,林警官也描述过,早听了不止一次。 “当时你会担心我就这样死了吗?” “会,很怕!”之后,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 有人担心的感觉真不赖。 “谢谢你救我一命,还照顾昏迷的我两个月。” “没什么。” 也许今天“谢谢”说得太密集了,她有点不习惯,低头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我又想到个轻松的话题: “话说,高中同校时,我们就已经认识了吧?” “勉勉强强吧。” “诶,怎么认识的?你说你比我高一届来着。” “开学第二周,有一天下雨,上学路上你没带伞,还站在路口发呆,我经过顺道分你一半伞。” “这是相识的契机?” “嗯。” “有点浪漫哦。” 她不认同这个说法,瞪我一眼。 “别说这种奇怪的话。那天倒霉透了,就是因为多事给你撑伞,被经过的车溅了一身泥水,伞被风吹烂了,还彻底迟到旷了一节课。” “为什么还旷课了?” “因而泥水太脏,又冷,去你家换了身干净校服。你借我的。” “不认识也敢去别人家哦。” “同校的同学,而且我认得你,开学典礼时有印象。” “开学典礼又有什么故事?” “擦肩而过的印象而已,你不知道的。” “哦……来我家是来这里么?” “不,那时你住在学校附近。” “那我还不带伞。” “谁知道,反正那时你存心不想去学校。” 这么看来,我以前也不是个好学生。 第11章 “然后我们就成朋友了?” “不算吧,后来也就找过你一次。去你班上还校服,刚好你没在,就交给其他人了。” 你发现没?虽然袁苑桉会照顾我,会给我买手机、配眼镜,还做饭我吃,但她一直不愿表现得跟我关系有多密切。她时而就会声明,我们只是“不算熟悉”的朋友的程度。 就连这顿饭的蒸水蛋,也是分开两碟来蒸。 “后来呢?”我继续问。 “什么后来?” “你说两年前我们又遇到了。” “嗯。” “是怎样的重遇?” “你的问得比警察还多。” “说嘛,说不定听多了,我的记忆就恢复了呢。” 她叹了口气。 “两年前,是我最倒霉的时候。长期跟家里不和终于闹翻了;以我名义借钱的朋友出了事故无法还钱,债务公司找上门;工作的公司又欠薪半年忽然倒闭;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了出来。实在没办法了,守着行李坐在路边哭……” 她停顿了一瞬,才又继续说: “然后你走到我面前,问我为什么哭。说你家有个房间空着,可以收留我。” “你找的我?” “不是,碰巧遇到的。” 我还等着听后续呢,可说完这些,就没下文了! “就这样?” “就这样了。” “后来这些问题怎么解决的?” “你暂时不收我租金。” “债务呢?” “先借钱还上,找到新工作后又把新债还了。” “家里那边呢?” “没和好,断绝往来。” 也是不容易。 “两年哦,不多说一些吗?比如我们怎么成为好友的。” “没什么好说的,不是好友。住下之后才发现其实一个月见不着两回。” “可你在我的好友列表里,唯一的。” “当时找到新工作后,非要转你租金才勉强加上的。我也没想到,原来只有我一个。” …… “我天天躲在房间里干啥?” “这个问题你问第二次了——不知道。”她想了想又补充,“也许打游戏吧,书架上那么多游戏。你日夜颠倒的,白天不见人,凌晨还亮着灯。” “那我不就是个没有朋友的废柴……” 我调转筷子戳戳太阳穴,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不好。 也许袁苑桉也无法反驳我是废柴这一点,只帮忙分析: “有没有可能,是某一天你把所有联系人都删除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虽然突然删除所有联系人的举动挺偏激。 “为什么我会删掉所有人?”还有半句我没说——而唯独保留一人。 ——这个问题她给不出答案。 “如果一直失忆下去,又一直找不到别的认识我的人,那岂不是过去二十多年都清零了?” 哪怕是再无聊的过去,一下子全部消失了,难免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没关系。”她安慰道,“慢慢来,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迟些记忆恢复了,就一切都清楚了。” 即使她多次强调了我们的“生疏”,但突然那么一瞬间,我有点愣神。 她说“没关系”时,神情淡淡的,既不会太冷淡,也不会过于热切。前者会显得事不关己,后者的“没关系”反而会施加压力,而她恰恰是在这两者之间,便真的能给人宽慰。 不管怎么说,我庆幸还有她在。在需要寻找援助时,我就有了伸手的方向。 可她不知道我在想这些,只担心菜不够吃,起身开火加了两个煎蛋。 ··· 吃过午饭,袁苑桉麻利地收拾洗了碗,就回自己房间去加班了。 下午四点多时,有个陌生来电,是中介欧小姐。 这位欧小姐应该是个中年人,聊了几句,估计主要还是房屋租赁上的往来,没有太深的别的交情。但听我说已经痊愈出院,话语还是颇为欣喜的。 我没说我失忆的事,只谎称有人来登记传统风貌建筑的资料,询问一些产权的细节,并以此为切入点套了一些情况: 这栋老房子是外婆留下来的产业,外婆过世后就由我来继承。 为什么是我? 原来早在七年前,我爸妈和外婆就已经相继过世。欧小姐提到这事时还挺唏嘘的。爸妈是因为飞机失事,非常突然且不幸,外婆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受此打击半年后也病逝了。于是我就成了唯一继承人。 那时我才刚满十八岁,很多事都不懂,欧小姐帮了不少忙。据说早年她刚入行时,外婆是她的第一个客户,对她这个初入职场的新人既信任又照顾,她一直心怀感激。因着这份情面,这么多年来她都本着能帮则帮,继续代理出租事宜至今。 除了租金直接转入我账上,合同会给我过目,其它出租、维修之类的事情,全都由她代劳。 哦,甚至过道加装的那个摄像头,也是她找人来安装的。 看来,这就是过去的我可以不工作不与人打交道地活着的原因,都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第8章 向周围探索 既然身体痊愈了,自然要开始适应新的生活。 我认得字,记得花,能签出一致的签名;但不记得事,不记得人,也不记得密码。 第12章 不记得了才发现,原来生活里充满各种账号和密码。电脑要密码,邮箱要密码,游戏账号要密码,银行账号要密码,支付要密码……光是找回这些密码,就费了不少工夫。 如果用游戏比喻人生的话,失去记忆就像清空了数据——而最大的好处,是一切都是新鲜的。 ··· 过了几天,办妥了生活上的基本事情后,我就变得无所事事,除了定时复诊就没有任何安排。 复诊其实很快的,一来一回都花不了多久。周医生说我恢复得挺好,没什么不舒服的话,间隔长些再去复诊也可以。当然,为免落下什么后遗症,药还是要再吃一段时间。 这样一来就更加没什么事可做了,难道只能打游戏了吗?事实上,我不太想继续当家里蹲。 于是,不如多点走出家门——探索周围。 袁苑桉说平常我们都是从旁边的侧楼梯出入,所以今天我想做点变化,不走侧楼梯,而走房子的主楼梯。 这栋三层的老房子本来就只是一户,如今为了分隔多几户,而人为加了些改装。二楼三楼间加装的那扇门,其实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 从老式的水泥楼梯下去就能直接到二楼的中厅。这里该是保持了原本的间隔,没像三楼那样设置走廊和门,更像是个公共空间。 墙刷成了西瓜红。陈设是展示型的,木柜木桌皮沙发,摆了几个半身模特,展示着日常不常见的服装。架子上挂了一排衣服,墙上有很多服装设计稿。 中厅没见到人,右边房间的门是玻璃的,走近了能看到边上挂了个小小的木牌,刻了一个设计过的“曼”字。 既然二楼是租给工作室,看来这就是工作室的招牌了。 屋里的人发现了我,过来开门。 “欢迎光临。”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笑容灿烂,个子小小的,穿着宽大的格子衣和工作围裙,颇有艺术家气质。 “这里是裁缝工作室,接受定制,请随意参观。” 显然她把我当作客人了,于是我解释: “我楼上的,下来逛逛。” “你好。”她态度友好笑容灿烂,“工作室就我一个人,刚好有点忙,在赶一条裙子。你慢慢看,喜欢哪件都可以试穿,有需要随时叫我。” “好的,你先忙。” 我随意蹓跶了一圈,这里摆放的衣饰风格华丽,显然不是我能穿的风格。 但衣服是好看的,布置也好看。真没想到下个楼梯而已,就走进了一家店铺。 这里舒适,反正很闲,我就多待一会儿。看她嗡嗡地踩着缝纫机,不紧不慢地把一堆布翻来覆去,没看出在弄啥。 工作室的主人也好客,多沏了一杯红茶,盛在陶瓷杯子里,我就坐下来喝了。 不说话的话未免太安静,于是对方找了话题。 “你也是做设计的?” “不啊,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头发,一般女生都不会剃寸头。” “哦,有点事剃掉了,会留回来的。”我摸了摸露在帽子下的头皮,已经没前几天扎手了。 “挺好看的,适合你。” 显然是客套话。 话说,我至今仍不知道自己之前的发型。最近翻遍了电脑,就是没找到一张自己的照片。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个学生头,但那已经是好多年前了。 她又问:“你新搬来的?之前没见过你。” “咦?我一直住这儿啊。嗯,应该是的。” “我工作室都开大半年了,也没见过你,三楼的袁小姐倒是见过几次。” 看来我不是一般深居简出。 “把我当作新搬来的也行,没差。”于我而言确实没什么区别。 “哈,想想没见过也正常。”她又说,“毕竟时间会错开。我来工作室时你们要上班,到你们下班回来时,通常我也下班走了。” 她边说话边比划着手里的布,两不耽误。 “对了,上上个月旁边过道发生了伤人事件,是你们室友么?” “嗯……其实就是我。” “啊?!你就是赵肆勉?” “对。” “原来就是你啊。之前有警察来问话,我都没对上人呢。没事吧?听说伤得挺严重?” “还好,已经痊愈了。” “捉到犯人了吗?” “还没呢,警方正在调查中。” “还没啊……都两个多月了。唉,自从发生了案件,我一个人都不敢太晚走,这边有些路段晚上挺暗。” “你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也好奇呢。正好那天我出去送货,早早就走了。第二天来到就听说出事了,现场围起来不让看,警察也没说详情,只提醒出入注意安全。” “都过了两个多月了,又加装了摄像头,应该没事了吧。” “但愿如此……诶?你剃掉了头发是因为头部受伤吗?” “嗯。” “一定很痛吧?” “其实我没什么感觉,晕过去了,醒来时都已经好了。” 她停下手里的活,往我脑后瞧了瞧。 “伤口不小呢……唉,吓人,一天没找到犯人,始终会提心吊胆的呀……本来这一片治安挺好,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 闲聊了一会儿,也就喝一杯茶的时间。显然我在会打扰她干活,茶喝完就该走了。 第13章 呃……就这么跑下来还喝了茶,不买点东西有点不太好。可是,这个工作室的衣饰真没哪件适合我。 寻思着要不买给袁苑桉吧,毕竟她照顾我两个月,送个谢礼也合理。然而又再看了一圈……真的很难判断她会不会喜欢这种繁复风格,还是找天带她本人来再选吧。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顶朴素的白色的棒球帽。尽管它只是一顶还没加工的原材料,但这才是我能戴的,正好也可以多一顶替换,就买了。拿纸袋装着拎在手里。 临走,我还问了店主称呼。她说她叫卓曼,工作室名是“曼裁缝”,还让我关注她的展示账号。 挺好,出门有收获,又多认识了一个人。 ··· 离开二楼往下走,还是类似的结构。一楼也是一个设计工作室,变成另一种风格,现代简约的白加浅灰色调。以玻璃做了些间隔,显得宽敞明亮。透过玻璃,能看到几个人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 然后问题来了,这是必定要穿过一楼的中厅才能到外面去的。但显然这里不适合打扰,倒回去也有点奇怪,最终我只好硬着头皮快速通过。 唔……今天算是个探索,以后还是走直达三楼的侧楼梯,别再这样贸然穿过别人工作室了吧。 穿过一楼出门就是前院的小院子,布置算雅致。那丛怒放的三角梅旁放了遮阳伞和户外桌椅,有个染了栗色卷发的女人坐在那儿抽烟,神情拽拽的显得嚣张。 她似乎根本不在意我这个眼生的人从里头走出来。经过户外桌椅时,眼神接触上了,就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估计是一楼工作室的人吧。都是工作室,二楼的卓曼笑容满满很好说话,而这位……呃,看起来不好惹,还是算了吧……曾有社交障碍的我要循序渐进。 ··· 出了大门,选择向右拐,随意逛逛。 周边都是类似小街和洋楼,外形各有不同。天气正好,气温不冷也不热,工作日路上人少,安安静静地漫步在小街上很是惬意。 走了一阵有点累了,正好看到有个咖啡馆,白色的墙黑色的门。门不是正着开的,而是朝向一侧歪着些角度,透过橱窗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咖啡机和磨豆机。 或许,可以喝杯咖啡?家里蹲不会出去喝咖啡的吧?那正好。 我在门前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推开那扇门。门铃清脆,店里有两桌客人,咖啡机后面冒出个人说“你好”。是个肤色很白的年轻女人,扎着头发,穿着工作围裙,偏瘦,眼睛细细的。 店员没有过分热情地招呼,这点很合我意。选个角落的空位,点了菜单上写在第一个的热拿铁。 第9章 自来熟的陌生人 这家咖啡馆门口窄窄的,面积也不大,房顶却相当高,高得足以再多加一层。然而设计者并没有为了增加座位而再搭一层,只是克制地做了小半个跃层,向上舒展的空间叫人觉得很舒服。 坐的地方挨着一个架子,搁着几本书。随手抽出一本翻看,是教做菜的,正好学学看。家里的厨房也就出院那天用过,接下来几天袁苑桉没空我也不会,就又闲置了。 我看看哈:咕噜肉、糖醋排骨、蜜汁鸡翅…… 手机震了,是林警官来电。 还好调了静音,咖啡馆比较安静,播着轻柔的背景音乐。为免打扰到其它客人,还是到户外接听比较合适 林警官简单询问了我的近况,我也询问了案子的进展——结果是没有新线索。她说,鉴于案发时停电,而我的社交状态又几近空白,实在无法找到嫌疑人。上头倾向把这案子归为无目的抢劫,说白了就是我不走运,在路上被犯人盯上了。 “虽说暂时认作无目的抢劫,但也不是说就此完全结案,如果你想起什么新线索,可以随时再联系。我一定会继续跟进,保护市民的安全。” 末了,林警官还叮嘱我和室友都要出入注意安全。特别是夜间,尽量别独自走进太昏暗的小巷。 所以这通电话主要目的,其实就是通知我警方打算终止调查。 想想也可以理解,又不是什么大案子,跟进了两个多月都没进展,估计她的上司也不想浪费太多警力在这上面。 老实说,这个倒霉我认的。 反正倒霉的事已经发生过了,如果还停留在它的影响里,不就变成一直倒霉了吗?所以,别被影响心情了,不如把无法解决的事摆到一边,做些现在就能办到的事。 比如说,坐在舒适的咖啡馆里,喝咖啡、看菜谱。唔,这道叫酸汤肥牛的菜似乎难度不高,可以学学看。 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客人,坐在隔壁桌。 一开始我没留意。当她点的咖啡端上来时,才发现那人竟然是林警官!好巧! 刚刚才通过电话居然又遇到,当然要打招呼——可她却说她不是林警官。 “你说的林警官叫林乐奕对吧?” “是的。” “她是我姐,我们是双胞胎。”那张酷似林警官的脸笑嘻嘻的,表情倒是生动。 我想我的表情是惊讶的。 大概也只有双胞胎能如此相像了。虽然我也只是在住院时见过林警官两三次,但因着我脑子里也没记得几个人,还是很有印象的。若忽略这两人的发型和表情的差异,相似度可谓非常高。 第14章 再仔细看,虽然很像,但又确实不同。林警官扎起头发,嘴角下弯,显得严肃;而这位的头发是散开的,嘴角上翘,带点玩世的散漫——尽管不清楚是不是她一直笑着的原因。 “林乐喜。” 对方主动自我介绍,挺自来熟的。然后,居然递来一张名片。现在除了发小广告的,谁还给陌生人递名片? “扫上面的二维码就能联络我。”她刻意强调了那个小方块,“我是经营调查事务所的。” “调查事务所?” “呀,就是俗称的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我知道,存在于各种文学作品和电影里的常见职业。但事实上,在我们的国家并不合法合规。 有趣。 姐姐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妹妹却是所谓的不太合法的私家侦探,这职业反差甚至有点戏剧性呢。 如果,再展开一些戏剧性的想象,你猜她们会不会偶尔互换身份,混进对方的工作环境里? 咖啡馆的桌子隔得近,隔着过道就可以搭话。 “你认识我姐,是因为什么案件吗?” “何以见得?” “首先,我以前没见过你,而且你叫我姐林警官,排除你是她朋友。其次,剃寸头的女人少见,你后脑有一点点伤疤露出来了,看上去比较新……反正就猜猜看。” 林侦探确实猜对了。 “而且我猜,还没破案?”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纯粹瞎猜。不过你的反应已经给出答案了。” 侦探小姐在卖弄话术,倒有点像那些绕着弯推销的销售。趁着说话这会儿,我不禁暗自概括双胞胎的差异:林警官目光犀利一本正经,而她眼里只有狡黠。 我以为她会继续猜是什么案子。就算她是林警官的妹妹,但总归只是在咖啡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若就此猜下去就略微显得过界了。 然而她很识趣,就此打住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打开手机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但我把手里的名片立起转了几圈,觉得可以再多聊两句: “名片上没写业务范围?” “也不方便写得太明嘛,又不是小广告。”她好像猜到些什么,“啊,先声明,我可不想插手我姐的案子。” “刚刚收到警方通知,他们终止调查了。” “只要还没破案林警官就不会终止,不管上头什么决定,只要一有新线索她就会继续调查。我可不想碰她跟过的案子。” “放心,我不是想调查那个。警方说我遇到的袭击很可能是无目的抢劫,我也倾向这样认为。相信林警官已经尽责查过,不必在此多费功夫。” “那你需要什么服务?” “搜寻个人资料。” “噢!那当然可以。想调查什么人?给你报个价。” “我。” 这位林侦探给人的第一印象算在好与坏之间,但机灵、有分寸是肯定的。既然现成来了个看着还可以的私家侦探,何不试试看呢?委托专业人士总比自己来得有效率。 她干脆端了咖啡坐到我对面来。 “你想调查自己的什么?” “过去的所有。我全都忘记了,而且没有亲人,也几乎没有朋友。没有人能告诉我,过去的我是怎么样的。” “失忆症真的存在啊?我一直认为是个虚构的病。” “我也不信,但真的发生了。” 我以为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她会再多问一些详情,可她立即爽快地用手机打出一个价钱: “可以。这个价,一个月的调查期,下周前预付30%,如何?” 价格不低,但在可以接受的范围。我查看过自己账上的存款,够用。 “我能提供的初始资料很有限。” “好的,多多少少都可以。”她没废话,直入主题,“现在目标有点宽泛,我们稍微收窄一点。你希望了解哪些方面?” 确实“过去”很宽泛,一时间都不知从何说起。 林侦探给了引导:“近期的行踪?社会关系、婚姻感情状况?财务状况?工作现状?犯罪记录?” “都要。”这是一个等于没说的回答,但由此我找到了合适的表述,“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自己就是个陌生人。我想知道我——赵肆勉,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想知道再久远一些的过去,自己曾经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哪怕一时半会记忆不会恢复,也不至于懵然不知。” “那,目标可以概括为:人物侧写,重构记忆?” “可以,就是这个意思。” “你表述得很清晰嘛,沟通也很好,不像有社交障碍。” 咦?她怎么知道我曾有社交障碍? 第10章 自主选择 再明显不过的疑问。简直就像故意说出“不像有社交障碍”。 林侦探双肘支在桌上笑得狡黠: “其实嘛,我平常不在这儿附近,今天也不是平白无故来喝咖啡。” “意思是……?” “是袁小姐让我来的。” “袁苑桉?” “对。她说也许你需要我的服务。至于委托能不能成,得直接征求你本人的意愿,所以我就来了。” 绕了一大个弯,原来是袁苑桉的安排。老实说,这种带点戏剧性的方式我觉得有意思。 第15章 如果她找好了私家侦探,直接出面介绍,我肯定不会拒绝,甚至想都不想就接受。然而她没让我饭来张口,采取了一个撇除介绍人影响的方式,让我自行判断是否进行委托,无形中给了我充分的自主选择空间。 既然如此。 “那我得重新考虑了。”我说。 “啊?不是谈好了吗?” “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基本情况,还假装在猜。” “不呀,是猜的。袁小姐什么都没透露,她只给了你的姓名电话和住址。我也不知道你见过林乐奕。” “但你知道我有社交障碍。” “噢,这个是袁小姐说的。她担心你会抵触,叫我不要为了拉生意死缠烂打。” “她还说了什么?” “说你不常出门呗……除此之外,还说了挺多,但都不是关于你。她在我工作室待了二十分钟,二十分钟都在要求我提供过往成功案例。”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你大可以向她求证。” “但调查自己应该不常见吧?你马上就一口答应了。” 听我这么说,她还是在那儿笑:“好敏锐,我都要怀疑你是同行了。” 她身体后移靠上椅背:“但你应该不是。做我们这行的,都会本着客人不说就绝不多问的原则。而且,定下委托意向和价钱再谈细节对大家都好。” 这靠着椅背的动作,倒有点若反悔取消委托就不必详谈更多的意思。 不过是种以退为进。 “我可是第一次来这家店。” 言下之意是:你如何知道我在这儿? “我蹲守了两天。你也不是不出门嘛,会出来散步。” 那就是跟踪的意思咯,和我猜的一样。 “那为什么昨天不搭话,而选择今天?” “贸然行动可不好,等待合适的时机事半功倍。” “如果我一直不出门呢?” “那就只能往你家门缝塞小广告,然后登门拜访咯。但那样就太自我推销了,还是自然点好,对吧?” 其实都是自我推销,咖啡馆确实比敲门好太多。 观察两天,再选择合适的行动。林侦探办事倒不像外表那般轻率。 然后我重新考虑好了。 “现在转给你预付的30%吧。” “爽快哦。”她有点意外,“不急,先签份委托协议。” 是电子文件,我甲方,她乙方,约定了一些双方需履行的事项。枯燥的条款我觉得细看很麻烦,但又没有人可以代劳,最终还是打起精神一条一条过目,然后签上名。 林侦探不浪费时间,签好协议就拿出记事本,逐一记下我提供的基本情况——连一页纸都写不满。 写完她合上本子,笔头敲敲那硬皮封面,说:“其实挺有趣的,起底自己的委托我还是第一次见。” “私家侦探一般会接什么案子?” “五花八门啦。最常见的是收集出轨证据或犯罪证据,偶尔也会找人,找猫找狗,找某些财物。” “像电影里描述的那样?” “当然没那么精彩,通常都很普通的,大案子都在警察手里。” 我想问她为什么不选择当警察,明明她有个当警察的双胞胎姐姐。可这种私人问题实在不适合甲乙方之间谈论,所以还是作罢。 说完正事,林侦探就准备走了。临走前她还说:“别管我叫林侦探,叫林乐喜就好。嗯,就这样,去干活啦。等我消息。啊,对了,代我向袁小姐问好。” 她出去时,还不忘眼睛细细的咖啡师跟说再见,社交性好的人就是这么自来熟。要不是刚刚她说过她平常不来这个咖啡馆,别人定以为是常客呢。 咖啡馆门上的铃铛晃了几声归于平静。 我心情挺不错,有了专业人士帮助,只需要等待十天半月,就可以更快地全面了解自己的过往。 时间尚早,我打算再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继续看菜谱。如果顺利的话,今晚袁苑桉加班回来就有酸汤肥牛作夜宵了呢。 连理由都想好了,感谢她帮忙找的私家侦探。 当然咯,我也要不告诉她,悄悄把酸汤肥牛端出来。 第11章 乏善可陈的履历 才过了十天,林乐喜就给出了一份履历。薄薄几张纸,还配了一些地点的图片。 翻开我的过去,就真的只是一份履历。 姓名性别出生年月,往下一行是其它基本信息,教育经历全在本市,并止步于高中…… 职业:无业。 工作经历:无。 犯罪记录:无。 婚姻状态:未婚。 …… 独生,没有兄弟姐妹。爸爸的职业是机场地勤,妈妈是民航飞行员。 爸妈也都是独生子女,爷爷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十岁外公病逝,十八岁父母死于空难,半年后外婆也病逝了。 所以户口本上,只有我一人。 …… 主要收入来源:房产出租。 健康状态:良好,极少就医记录。拔过两颗智齿。 兴趣爱好:打游戏,游戏类型涉猎广泛。(待完善) 噢,还列举了各个游戏账号的数据,游戏时长长达几千小时——以前我还真拼。 性格:沉默寡言,与世无争。(待完善) 生活习惯:深居简出,日夜颠倒,不喜社会活动,不喜交际。 第16章 感情经历:不明(待查)。 经常往来的朋友:袁苑桉(待查)。 …… 还有,过去七年里没有任何乘坐飞机火车的记录,也没有出境记录。 再往后,是一些资产列表。 …… 尽管还写着很多“(待查)”,但不得不说,这首次提交的履历速度比我预想的快,内容却比预想的详细。 原来,一个人的过去可以总结成这样,仿佛一份详细的角色设定。只要设定够多,就有更多依据充分想象这个人。 而赵肆勉,孤独且乏善可陈——我的过去乏善可陈。我甚至很难把这份履历和自己联系起来,至少现在不能。档案再详细,还是像在看另一个人。 碰面的地方依然是那个咖啡馆。 林乐喜等我把履历浏览完了才说: “这是基本概述,如果你特别在意某些方面,我可以再深入调查。” “我没有真实感。”我说,“如果把名字挡住,就像其它人了……啊,我不是怀疑它的真实性,只是描述一种感受。” “呀,你提到它了——感受。”林乐喜靠前一点双肘支在桌子上,“咱们的目标,是找出你的过去嘛,最理想当然是恢复记忆。有了这些基本资料,下一步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尝试把感受找回来。” “怎么说?” “一般来说,我们起底只会罗列更多的事实、数字和证据。可是你的委托有点特殊,所以我请教了心理医生朋友。她说人的事件记忆里,‘自身感受’是很重要的构成,甚至比客观事实更重要。而你也提到了这点。” 仔细想想,颇有道理。自己与他人的经历差别就在于:自己经历过的才会有切身体会。 “你朋友有什么建议?” “这可不是我专业范畴,可以找天去见见她——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呃……暂时不想,过段时间再说吧。” 其实,周医生和袁苑桉都曾建议过向心理医生求助,但我都含糊推辞了。不知为何,我不想见所谓的心理医生,我希望记忆恢复的过程更自然一些,而不是干巴巴地坐在咨询室苦思冥想。 “好。”林乐喜很干脆不纠结,“说回我擅长的部分,有个我蛮在意的地方。” 说着她翻开履历的第四页,指尖掠过袁苑桉的名字,敲了敲:“她。” “作为目前已知与你关联最多的人,我顺便调查了她的背景。有意思的是——查不到。” “什么意思?” “也不是完全查不到,但信量异常少。目前只查到了她不是本地人,十几岁才迁过来本市,大概是跟随父母工作调动。高中就读的学校跟你一致,比你高一届。大学也不在本市,毕业第一年在外地工作,第二年才又回来——也就是三年前。两年前搬到启墩路八号,你们现在住的地方。打过一段时间散工,大概两个月前跳槽到现在的公司,从事婚庆策划。” “跟她告诉我的一致啊,有问题?” “问题在于,除了这几点,其它就没有了。家庭情况,高中之前的履历,之前还在哪工作过……这些本应手到擒来的信息统统没查到。” “直接问她本人不就好了。” “不不不,这些信息本身不是重点,重点是‘查不到’这件事叫人在意。” “你是指,她出于某些原因刻意隐藏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 “为了什么?” “不清楚。” 可是有说不通的。 “如果她要隐瞒,为什么还要找你?她明知找私家侦探调查肯定会涉及她。”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猜测陷入了僵局。 “话说,你跟她真的是好朋友么?” “她经常表示和我不熟,但事实上,我觉得她挺了解我的。也算关心,复诊的日子她都记得,还会提醒。” “这样……”林乐喜想了想,“总之你先别跟她提这事,就当作不知道。先观察一段时间,我再调查调查。” “我不觉得她会对我使坏。” “不是说她使坏啦,只是指出疑点。” 就像警察总是预设所有人都有嫌疑,大概林乐喜也是这样,是一种职业习惯。 ——但袁苑桉不该被怀疑。 若不是她,我已经死在那条过道里,她是我昏迷时唯一担负起照顾责任的人。她不热情,保持一定距离,却也不冷漠,不会撒手不管。她的不远不近令我感到安全,因此我信任她,哪怕林乐喜提出的疑点听上去有道理。 退一步说,大家都是普通人,有什么好猜疑的呢?林侦探有点偏离了,我想调查的是自己,而她的好奇点却在袁苑桉。 “我委托调查的是我的过去。”我直接指出,“我的朋友我希望自己去了解,而不是通过调查报告的形式。” “诶?你的意思是让我别查袁苑桉?” “对。” 还是刚刚那页,刚刚那行,但我指向了袁苑桉名字的前面:经常联系的朋友。 “我的通讯列表,一开始只有袁苑桉一个人。” “这是云端的通讯录?你手机丢了,只能从云端恢复。” “嗯,是的,已经恢复过了,几个月前的备份。就只有一人。” “但我调查过了,你所有账户都没有异常登录过,可以排除人为删除。噢,顺带的,也没有财产损失。” 第17章 “我的微信好友也只有她。我想知道,我是真的那么古怪,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你古怪吗?” “不古怪吗?正常人再深居简出也不至于这样吧。” “哈!你通讯录只有她还不让我查她哦?” “她由我自己来,你调查别的。” 林乐喜并不固执己见,只看着我笑:“好好好,一切以委托人意愿为优先。” 第12章 尴尬的车库 “这两天有想起什么吗?任何小线索都行。” 林乐喜几乎隔天就会问一遍这个问题,简直像打卡。而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没有。 别说回忆,连睡觉都没有做梦。做梦这事是林乐喜提起的,她那心理医生朋友给的建议:梦是通往潜意识的途径之一。 然而每一天都无梦。 接下来一段时间,调查没有太多可圈可点的新进展。林乐喜有提交新的补充报告,袁苑桉也时而说些生活上的往事。我看了听了,依然没什么真实感,就像隔了一层玻璃旁观。 袁苑桉依然经常要加班,如果哪天能准时下班,我就会准备两人份的晚饭。现在我已经学会做几道家常小菜了,每次我端出新的菜式,她都会表示惊讶,然后就会再说一遍过去两年里从未见过我碰厨房里的任何东西。 我给自己定下了新目标——过和以前不一样的生活,做和以前不一样的事。 以前的我大概没有定目标这回事,现在记忆清零了,就趁机重新规划。 除了休养和配合调查,不用上班的我依旧没什么特别事做。 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整理了房间,把一些布置挪了新位置,有点新的面貌。 书架上有非常多游戏,大略浏览过去,却一个都不想玩,总觉得万一开了个头就会没完没了。既然履历显示以前花了那么多时间在这上面,以后还是别沉迷了吧。 嗯,不想再次沉迷最好别再碰。于是我找个箱子,把游戏盒、各种主机和手柄都收进去,封好。就连电脑上的游戏都删个一干二净。这一大纸箱放在房间也碍事,哪哪都觉着占地方。 然后我想到了楼下的车库,袁苑桉说那里已经改成了公共储物间。 车库的侧门就在楼梯旁,好不容易把大箱子搬下去了,却腾不出手,只好用手肘压开门把,用背推门。 还没转身,就察觉到:里头有人! 我背朝里,只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隐约压抑了些叫人遐想的喘气声。 显然里头的人也发现有人进来,随即停止了声响。我思维还在在进退两难之间,身体却已自行转身回头——好奇心的驱使快得很,根本容不得细想。 外面阳光正盛,对比之下没有开灯的车库里显得昏暗。 先是看到堆满一半的杂物和旧家具,然后就看到前些天见过的那位在院子抽烟的栗色卷发女人。她背着手站在一个旧柜子旁,神情自若。 我只好出声:“你好,我住楼上的,下来放个杂物。” “哦,好。” 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往里环视一圈,杂物和旧家具的堆放毫无章法,看来楼下工作室的人也把闲置物往这里堆。我迅速寻出个合适的空地,把箱子放过去。放好起身时,余光往柜子那边瞥了瞥,发现屋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齐耳短发,是二楼做衣服的卓曼。见到我,她表情有点慌乱,拢起宽大格子服的衣领,低头从一张旧大班椅上起来。 从她那凌乱不整的衣服,脸上的赧色,结合开门时听到的特殊声响,任何一个成年人都能猜到刚刚这里正在发生什么——尽管眼前两位都是女性! 不言自明的尴尬…… 她们尴尬,我更尴尬! “啊……抱歉。我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就没敲门……” “嗯……没事。”栗色卷发女人说,“是我没锁门。” 她说的是“我”没锁门,而不是“我们”,但这也没什么,此刻我只想赶紧离开这尴尬的场面。 “那、那不打扰了,我这就出去。” 卓曼始终没出声,只是站在那女人身后。 实在糟糕,刚刚就不应该走进去,不仅撞破了别人的私密事情,这楼上楼下的,以后见着还会尴尬。 ··· 晚上我就跟袁苑桉说了这尴尬事。她首先关注的竟是地点: “车库这种地方……” 她微微皱了眉似乎有点嫌弃。 “嗯,没想到里头会有人。” “她们不是正经关系。” “诶?就算性别一样也不能说不正经吧?” “不是指这个。卓曼自己的工作室就在二楼,又没有别的人,正常怎么会躲去杂物间做那种事。” “大概……也是种情趣?” “你认为这叫情趣?!” 单身又失忆的我,实在没立场回答这个问题。但车库也好,杂物间也罢,我都觉得没问题啊! ——好吧,显然袁苑桉不这么认为。 我想这不是一个好话题,正想着如何跳过去,她又说: “我不该随意评判别人的私事,只是我个人无法接受在那种地方……也许我观念陈旧……虽说她们这种也不是不正常取向,但我觉得,这是一条狭窄的偏路,总归不是坦途。” 第18章 “两个人的事情,互相喜欢就好了呀,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哪能这么纯粹,活在社会中谁都千丝万缕,最后都要走出家门面对更多的人。”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有意,我忽然觉得这话就像在说我——也许过去我以为闭门不出就能隔绝外界,其实不过是一种逃避罢了。 这么想着,就说出来了: “我正尝试改变自己,走出门去。” 话题转换得突兀,就像刻意避免争论。 这会儿我坐在露台的椅子上,就是厅走出去那露台,袁苑桉则站在门边,手扶着门框,她低头看了我,没再把话题拉回去。 “你已经改变了。” “其实我没觉着自己改变,只是觉得该如何就如何。” 就这么心领神会般略过了先前的话题,气氛又归于平和。 这季节不冷不热,晚上还有点微风,送来淡甜的桂花香气,该是花园里的那两株桂花树。 无意再谈论别人是非,我又问: “你现在有空吗?” “干嘛?” “如果有空,陪我喝杯酒,说说我改变了什么?这露台晚上挺舒服,一个人享受有点无聊。” 酒是清淡的果酒,买菜时推送的特价商品。她下班晚,我都在这儿坐了段时间,喝了几小杯了呢。 “医生说你可以喝酒?” “问了,周医生说适量没问题。说不定还能刺激一下神经。” “医生才不会这么说。” “好吧,刺激神经是我瞎掰的,但适量没问题是真的。” 袁苑桉没有拒绝,进屋拿了玻璃杯出来,在小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我给她斟了半杯果酒。 她双手捧着杯子抿了一口: “以前的你可不会做这种事。其实下班后我经常坐在这里,但你从不会从房间出来。” “呀,那岂不是占了你的地方。” “不会,这屋子本来就是你的。”她又喝了一口,“你这次昏迷,醒来后性格变化有点大,我有点不习惯。” “那你更喜欢哪一个我?” “现在吧……我的意思是,现在的赵肆勉比较友善,好相处。” “我也这么觉得——虽然我不记得以前。” 于当下而言,我不知道过去的自己,也不知道过去的袁苑桉,可这并不妨碍我与她相处。过去了就凝固了,只有现在和将来是流动的。 “有时我在想,如果就这么忘了好像也不错,过去不一定值得留恋。” “嗯……” 她淡淡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 露台正对的羊蹄甲树在夜色里影影绰绰,街区宁静,即使现在并不算很晚,但还是很安静。若过去的我不懂享受的话,那就从眼下开始积累吧。 过了一会儿,我说: “今天去车库,其实是把那堆游戏打包拿下去了。” “不玩了?” “我粗略估算了,全部打完可能要十年,还是放一边吧。” “嗯,也好。” 她说也好时,嘴角微微翘起,令柔柔吹过的夜风更显惬意,也便像自己的想法受到了肯定。 现在我可不家里蹲,每天出门散个步活动活动,下午去咖啡馆消磨一段时间、看看书,有时还回来试试菜谱上教的菜式……唔,有点像一个退休老人的日常。 然而我才25岁!怎能这样无所事事呢?! 所以我又说: “我想找份工作。” “什么工作?” “没想好,但总该找点事做。” “想找什么类型?” “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呢。我只有高中学历,工作好找吗?” “说易不易,说难不难。高中学历很难得到好的职位……可能开个店自己做点小生意也是不错的选择,反正你没有生存压力。” “我想打工,像大部分人一样靠自己工作,而不是靠遗产。” “做小生意也是靠自己。” “但我想多融入大众化的生活,打工能多接触人。” 她抬眼,对我希望多与人接触的意愿表示惊讶。 “当真?” “当真,已经在看招聘信息了呢。” “好吧,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留意。” …… “话说,你真的只有高中学历?” “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比你早毕业。” “是林乐喜的调查报告里写的。我没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家里蹲。” “为什么?我们学校升学率几乎是百分百的。” “据说我本来成绩不至于那么差,但高考前一周,爸妈空难身故,于是考得一塌糊涂。后来也没有再考,就这样了。” 所以,从18岁到现在,7年了,我就是个靠遗产和抚恤金生活的软弱无能的家伙,说来连自己都觉得惭愧。 “报告里还说,我妈是民航飞行员。但她并不是在自己执飞的航班上遇难的。他们只是作为乘客坐飞机,遇上了事故,然后就这样结束了。这么想来,命运也挺爱开玩笑。” “那个侦探连这都能调查出来?” “嗯,挺厉害的。” 如果袁苑桉此刻提出想看看调查报告,想更加了解我的过去,我一定会马上拿给她的。 第19章 但她没有,只叹口气安慰我:“抱歉,我才知道你经历了这种不幸。灾祸无常,过去就过去了吧,朝前看,嗯?” 其实我觉得所谓的不幸无所谓,反正又不记得。但我倒想找个合适的日子去公墓拜祭爸妈一趟——出于各种原因,都应该。 袁苑桉说,如果不着急的话,周末她陪我去。我当然不着急,有人陪着,说不定他们在天之灵还会高兴呢。 第13章 接二连三 次日,如常出门蹓跶。 下了楼梯就见到卓曼,她站在那条狭窄过道里,不见之前的灿烂笑容,背靠着墙低头看着地面。一二楼的人都不从这边出入,显然她是专门等在这儿的。 “想请你帮个忙。”她抬眼便开门见山,“昨天的事,可以保密吗?” “诶?可以是可以……” 但我昨晚就大嘴巴跟袁苑桉说了,正琢磨着如何说比较合适。 卓曼又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我想艾菈不希望她工作室的人知道。” “所以,艾菈是那位的名字?” “嗯。” “放心好了。你看,我现在才知道她叫什么,更不认识她工作室的人。” 安静了一阵,我以为对话会就此结束,卓曼又低头自语般说道: “昨天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会进来。那个,储物室也算公共空间,很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不就是个意外嘛。” “我和她确实是意外……”她的话语略为支吾,“前段时间,发生了你遇袭的案件……晚上不得不留在工作室加班时,还挺害怕的。那时她刚好也在赶图,就上来陪我……后来次数多了就……” 我猜,她是想跟人说说这件事的,否则她完全不必告诉我这些。呀,话说回来,原来我的遇袭事件还间接拉近了两个人呢。 “那不是好事吗?” “不不不,我和她这样,也就两三回的事……不会长久的,就……实在不方便被其它人知道。” “你不想太张扬?嗯嗯,可以理解。” “不是张不张扬,是不该。”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她有属于她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总之我们不应该这样,也不会有结果。” 我好像听明白了,大概如袁苑桉所猜,她们是偷着来的。 “所以你们……”我想了个好一点的说法,“都各自有对象?” “不,我是单身。” 那就是对方不单身呗。你猜,她们是谁先开的头?我无意作道德评判,但有对象还招惹别人确实算不得好。 看她表情落寂,楼上楼下的邻居嘛,多关怀两句: “你觉得这不好?” “不好。昨天被你撞见之后,我想明白了。偷偷摸摸的事情藏不住的,是时候结束了。” “其实你是喜欢她的?” 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有两三回呢? “也就一点点。”她没有否认,取了个折中的说法。 为什么我会如此猜测?因为她说话时右脚的脚跟不自觉地轻轻叩击着墙根,显得内心并不坚决。 “其实,如果喜欢的话。争取一下也可以?” 情情爱爱嘛,有时也不是非要讲个是非对错先来后到。 “不行的,我做不来。她心里早有喜欢的人。” “她说的?” “不,我们不聊这些,甚至并不算熟悉对方。只是一种直觉,说不清楚的直觉。” 作为只见过两三回的邻居,我想卓曼是找不到适合商量的对象,才会说了如此多。 但也差不多了,我连自己都搞不懂呢,怎么可能给出有用的建议。 “明白了,我会当作没看到。”我扶了扶帽檐,“但抱歉的是,昨晚我有跟朋友提过……但你放心,她是个有分寸的人,我会告诉她帮忙保密。” “是也住三楼的袁小姐?” “嗯。” “那麻烦你们了。”她表情轻松了些,“耽搁你时间挺不好意思的。” “没事,我很闲。对了,你是一直站在这儿等我出门么?” “听到你出门我再下来的。就隔了层楼板嘛,每天大概这个时候都能听到你出门的声音。” 原来是听得到的哦。 “那以前呢?白天有人出门么?” “以前?以前很少。你现在是休假中?” “算是吧,养伤嘛。” 没提我是家里蹲的事,毕竟以后不会了。 末了我又想,也许她一个人守着工作室,没人说话也会觉得闷,就告诉她:“二三楼楼梯那道门其实没上锁的,以后有事你可以直接上来。” “谢谢,好的。” 临走时,卓曼终于笑了笑,其实她笑起来的样子温和又没有城府。 顺带,又想了想那位栗色卷发的艾菈。其实总共就见过两回,一回是在院子,一回是昨天。老实说,我对她印象更不好了。 平心而论,如果她不能让卓曼的笑容常驻,实在不该贸然染指。 ··· 继续原计划:出门蹓跶。 没什么特别事,还是打算去咖啡馆待一阵,那家咖啡馆的店名也记住了,叫“去留”。我现在可是常客呢。 我房间的书架上除了游戏还有不少小说,不管有没有看过,反正是全忘了,哪本都是新书。窝在家里看书也不好,所以索性放了几本去咖啡馆,这样就又多了一个去咖啡馆的理由。 第20章 沿着街道往下走,已经有点秋天的意味了,但一路所见,墙头的花都还开得很盛。路上也有鸡蛋花树,和我家后院那棵一样,满树开着乳白衬鹅黄的花,花瓣看上去特别鲜明又干净。都已经十月了,花期该过了吧,却难得不见疲态…… 看,我居然记得鸡蛋花的花期,却仍然记不起两三个月前发生的任何事。 我正边走边想着花的事,抬眼却看到了艾菈。正是那位刚刚才和卓曼谈论过的,我对她印象不好的艾菈。 她正沿着路往这边走,而和她一起走着的人我也认识,是周医生。 那两人手里各拿着一杯外带咖啡,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关系很好。说到好笑处,周医生还抬手锤她胳膊。看她们稔熟的样子,很难不让人联想卓曼说的“她有属于她的生活”。 难不成……艾菈的对象就是周医生?她知道艾菈背着她干了什么事吗?若提醒她,合适吗? 可是我又才刚答应了卓曼要保密来着。 大概正确的做法,是别掺和别人的私事,全都视而不见……等等,也可能周医生只是类似卓曼的另一个存在…… 我杂七杂八想了一堆,其实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迎面遇到那两人不过二十来米的距离。这会儿她们都已经看到我了,总不能真的视而不见,还是得打个招呼。 一瞬间,我就选择了跟谁打招呼: “周医生,真巧。” “赵肆勉?” “周医生今天休假?” “昨晚夜班,刚下班。” 说话时,周医生下意识和艾菈拉开了一点点距离,不多,约莫一拳的宽度。她不知道我见过艾菈,还作了介绍,说是她朋友。 “挺巧的,我就住在艾菈的工作室楼上,见过不止一回。” 说这话时,我特意观察了艾菈的表情,她只是微笑点头,没什么特别变化。 算了,还是别多管闲事。 简单聊过几句,周医生还是对病人挺上心的,提醒我这周可以再预约一次复诊。 人行道不算宽,我们三个人站着会有点挡道。迎面经过的路人提着比较多东西,我退后半步往旁边让了让。 这一让,肩膀却从后挨了重重一撞!该是被人撞到了,这下来得突然,力度又大,我一个趔趄差点失了平衡,靠艾菈扶了一把才没有跌倒。如果再歪一点,恐怕要打翻她手里的外带咖啡呢。 拎东西的路人也被带到了,手上的塑料袋差点被撞散,还好周医生反应快,拉她一把。 撞人的是个穿夹克的男人。他是跑着的,估计是我突然往旁边闪导致的碰撞。他撞了人又被袋子绊到,也好不到哪去。踉跄了两步勉强稳住,却既不吱声也不回头,急匆匆又继续往前跑。 周医生看不过眼,厉声说: “这人怎么这样!撞人了也不……” 话没说完,耳边一又阵风带起,又一个人噔噔噔地从后高速跑过! 后来者不出几步追上夹克男,飞起一脚把人踹倒!夹克男双膝扑通落地,狼狈转身反抗,竟亮出小刀! 追上来的人倒没退缩,抬手格挡,三两下就把对方手扭到背后,随即还甩出手铐铐上! 哦,手铐!那就是警察咯。看那肩背体格和扎在脑后的小马尾,还是个女警呢。 打掉的小刀躺在路牙子边上,明晃晃的刃上竟沾了血! 堪比电影场面的警察捉贼,即使只有短短一瞬也引得路上的行人驻足。 有个穿着警服的胖子男警察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维持现场秩序:“警察执行公务,别围观,保持距离。” 捉捕犯人的女警是穿便服的,抬头时就看到脸了——竟是林警官! 简直了,这路上净碰到熟人啊! 第14章 围观街头热闹 夹克男两手铐在背后,趴在地上还企图挣扎,不果,林警官的膝盖就抵在他背后呢。 然后,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劲,突然两眼发直面容扭曲,还身体僵硬地抽搐起来! 周医生见到了,把咖啡杯塞给艾菈就跑了过去。 “我是医生。癫痫发作的症状,让一让,他需要急救!” “松开手铐,让他呼吸。” “不行。这人涉嫌连环命案,是危险人物。” “松开。” “不行。” “如果他死在街上,一群路人看着,还有拍视频的,你们想怎么交代?” 她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我离得近才勉勉强强能听到。地上的人抽搐不止,向愈发严重的趋势发展。最终林警官还是松了一边手铐,但她也没有松懈,就蹲在一旁戒备。 急救才进行了一两分钟,周医生却突然停止了。 “他装的。” 哇,这热闹,真是看得峰回路转! 最迅速反应的是林警官,话音未落就立即抢身上前制住犯人!还好她反应快,我站得近看得清楚,假如她稍微慢那么小半秒,周医生就会被抓住脖子,甚至变成人质! 不得不赞叹一句,林警官的警觉性真高!我猜那犯人耐住性子假装好一阵子,就是为了等大家都信以为真放松警惕。 一旁的胖子警察也跟着看热闹,他就慢半拍不止,后知后觉才忙不迭跑去帮忙。 没多久,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三个穿制服的警察。人多了逃跑无望,犯人终于束手就擒。 第21章 新来的警察把犯人从地上拉起,推进警车。林警官也正要上车,袖子却被周医生拉住了。 “你手臂划伤了。” “没事,回局里涂点药就行。” “我建议你去趟医院。” “没事,没事。” 然而袖子还是被拉住。周医生皱眉拨开袖子上的破口查看。老实说,我刚刚顾着看大动静的热闹,都没留意到袖子破了。 周医生没有退让的意思: “你知道他的刀干净吗?会不会有通过血液传染的疾病?!” “都说了没事了。” 显然比起手臂上的伤口,林警官更在意逮捕犯人。 两个警察押着犯人在车里,余下两个站在车外看他们的同事和周医生的“争执”。 周医生瞥了他们一眼,还是很坚持:“车上也坐不下那么多人,你跟我回医院做个消毒和检查,不耽误你干活。” 凭一己之力就能制服危险犯人的警官,却因被医生拽住袖子而无法登上警车。开个玩笑,这算不算一种妨碍公务? 这街上呢,路人都还在看热闹,林警官拗不过周医生,最后指挥胖子警察跟车去了。 “你没受伤吧?”说话的是艾菈,问我呢。 “我?没事。” “那一下撞得挺重的。” 出乎意料的是,她比外表看起来要细心,竟还绕到我背后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被刀子划破什么的。我反手摸了摸被撞的肩胛骨,确实没伤着,也不觉得痛。 随后,周医生又问了一遍,林警官也询问,我又说了两遍没事。 “谢谢你帮忙阻拦嫌疑犯。”林警官说。 “也是凑巧,无意的。” 警车开走了,看热闹的路人散去。周医生拽着袖子就一直没松开过,像生怕她逃跑似的。 “林乐奕,我警告你,别想跑!”声音虽小,却蛮凶。 “到底谁是警察啊?不是已经说了跟你去医院吗?” “你刚刚就想趁我不注意溜上车。” “哪能,你拽得比手铐还紧。” ——是熟人之间才会有的语气。 我敢打赌,周医生一直憋着没喊林警官全名,只是顾忌会被犯人听到。 周医生还是拽紧袖子,伸手拦了出租车,回头对艾菈说: “我带她回趟医院。” “咖啡呢?” “你喝了吧。” 出租车也开走了,剩下我和艾菈站在路边。 艾菈拿着两大杯咖啡无奈撇嘴:“我一个人喝两杯哦?真是关心别人的热心医生。” 她看了看手上的两杯咖啡,又笑笑说:“搭把手?” 于是我帮她拿着其中一杯。她把纸杯的盖子打开,跟我换手把另一杯也打开,然后把两杯并作一杯。杯子装不下,她又喝了一大口,才腾出空间把余下的都倒进去。 空杯子捏扁扔进垃圾桶。 “我跟周溢彩可不是那种关系哦,虽然我喝她喝过的咖啡。”她居然主动解释,“只是认识了很久比较熟。读书时没钱,经常跟她买不同口味的两份换着吃。” “同学?” “不,打暑期工认识的。” “哦,不会乱说的。出来时我见到卓曼了。” “我知道她会为了昨天的事找你,也相信你不会大嘴巴。但你可能会告诉她什么,我指卓曼。”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一直认为我心里有人。” “事实上呢?” 她只是不置可否地摊摊手:“人与人之间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能有多复杂我不知道,但我看出她的表情里带了不想细谈的意思。 “我不探究楼上楼下邻居的私事,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她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已经痊愈了吧?”她指指自己脑袋示意,问的是我头上的伤。 整栋楼的人都知道我遇袭,循例表示问候而已吧。 “恢复得挺好的,谢谢关心。” “其实你还在医院昏迷时我见过你。” 咦? 她继续说:“林乐奕跟这案子,恰巧你又被送到周溢彩那儿治疗,挺凑巧的吧。刚好有天去医院找周溢彩,就顺道看看你这从没见过的楼上邻居长啥样。” “是你自己悄悄看的?” “你咋知道?” “刚刚周医生还介绍来着。” “哈哈,挺聪明的嘛。” “我昏迷时一定看起来很糟糕吧?” “有点儿。”她笑笑,“那时袁小姐一脸凝重地守在床边,我还以为她是你亲属来着。聊了几句才知道她也是三楼的住户。” “你以前没见过她?” “我天天在办公室赶设计图,哪知道楼上住了什么人。就连卓曼也是案件发生了之后才说上话的。” 没想到一桩打劫遇袭案,倒成了拉进楼上楼下邻居的契机。 “看来最近治安不太好啊。”我说,“刚刚那个好像是危险人物。” “逮捕了就安心了呀,说明警察是能做事的。” “也是。” “我以前待过别的地方,相对来说这片街区治安还行。欧小姐也叫人加装了摄像头,不必过分担忧。” “嗯。” ··· 热闹看完了,也没什么好继续寒暄的,该干嘛干嘛去,各自错身往相反的两边走。 第22章 其实经过昨天的事,我就对艾菈的印象非常不好,加上再之前的嚣张印象,就更不好。实际接触下来却稍稍好了一些。毕竟,单凭外表和一些片段来评价人难免片面和偏颇。 这么想着,我回头看了一眼,不料艾菈也正好回头,还拉起笑容抬抬手里的杯子。 我想,卓曼应该挺喜欢这个笑容,不好不坏不热情也不冷淡,天然自带看不透的神秘感。 不热情也不冷淡——我是不是曾用这词形容过谁? 是的,不久前我如此形容过袁苑桉。 第15章 “陈述”八卦 看过了突发的热闹,我继续今日计划:去咖啡馆。 正要推开咖啡馆那扇门,从旁过来一个人,我差点以为又见到林警官——然而不是,是她的双胞胎妹妹林乐喜。 尽管脸相似,但林警官扎短马尾,而林乐喜则散着头发,还是比较好分辨的。 不过,真是见鬼了,今天什么日子? 就我这种人际圈狭窄的人,出个门竟先后遇到五个认识的人! 林乐喜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抬抬眉毛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跟着我进了店。 咖啡馆里的人正在讨论刚刚街上的动静。听他们说,这片老街区偏宁静,少见警车鸣着笛开过,大家都很好奇发生了什么。有人已经去外面打听回来了,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单枪匹马的女警有多飒爽。这街头街尾的,消息传得比我走路快。 我在惯常的角落那桌坐下,林乐喜也跟着落座。因着委托调查的缘故,最近没少和她沟通,倒是相熟了不少。 “他们说的在街上勇斗犯人的警察,就是你姐。” “嚯,原来话题主角是她呀。”林乐喜倒是没多惊讶,很平常地笑笑,“论拼命,那些男警没几个比得过她。我刚刚也看到警车过去,犯人捉到了?” “捉到了。但她受了点伤,医生带他去医院了。” “严重?” “看来不严重,被刀子划到手臂,衣服破了个口。也是巧,刚好周医生在现场,就带她去医院检查了。呀,周医生是我住院时的主治医师。” “哦,知道,周溢彩嘛。” 是我解说多余了,林乐喜怎么可能不知道周医生。 她又问:“刚好在现场?” “嗯,先遇到周医生,然后才遇上林警官执行任务。” 我把过程简单描述了一遍。 “哈哈,你该去那边。”林乐喜指指聚在吧台的好事者,“告诉他们你才是直接目击者。” “我才不想。一群人围在一起,像说八卦似的。” “两个人小声说就不是说八卦了?” “是陈述事实。” “哈哈,说得很对。来来来,让我们陈述一会儿事实。”咖啡送上来,林乐喜喝了一口,“周溢彩怎么这个点在路上?” “说是昨晚值夜班,刚下班。” “哎呀,我就来晚了一点,没看上热闹。” “看林警官逮捕犯人?” “不呀,看更好玩的热闹。” “好玩?” 林乐喜眨眼想了两秒:“唔……好吧,给你‘陈述’个更好玩的‘事实’。” 她笑眯眯地把头发拨到脑后,拢成短马尾,嘴角一沉收了笑,换了眼神,用少见的严肃语气说:“你好,我是警察,林乐奕。” 天呐!如果不是看着她“变脸”,我真觉得面前的就是林警官! 转眼她又变回平常的笑脸,松开头发:“很像吧?” “像!简直一模一样!”确实很叹为观止!只不过——“这跟好玩有什么关系?” “出现两个林乐奕不好玩吗?” 这段时间接触多了些,对林乐喜还是有些了解的。她这人善谈,有时还插科打诨。不过,好在很容易就能看出她什么时候认真什么时候在说笑。像现在这样就是在开玩笑,不会真的去做的。 咖啡馆就是个闲聊的地方,顺着玩笑话诌几句也无妨。 “不好吧,人家在执行公务,你去玩分身术不是捣乱吗?” “妨碍公务当然不行。好玩的不是这个,是周溢彩。” “啊?” “好几回了,她不知道自己跟我吃过饭。” 啥意思?越听越糊涂了。 林乐喜继续:“前段时间周溢彩生日,林乐奕约好了给她庆生。谁知那天临时来了个什么案子,她走不开又不想扫兴,就让我先替她去吃会儿饭,等她忙完再悄悄换回来。” 哇,竟然真有双胞胎换身份当替身这种事?! “还分上下半场还偷换选手……” “说是说切蛋糕前换人咯。结果场子换了两个,寿星都送到回家了,林乐奕还在审讯室。” “周医生不知道是林警官是双胞胎?” “知道啊,她俩认识好几年了。” “没被发现?” “当然没有。我俩最不像的是性格,最像的是脸,连爸妈都分辨不清。小时候就是因为太像而故意梳不一样的发型,穿不同的衣服。后来我们发现,平常打扮上的差异反而更有迷惑性,偶尔偷换个一天半天都不会有人察觉。” 只有双胞胎能玩的专属游戏,确实挺有意思。可是我仍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说的“好玩”要扯上周医生。 “你没觉得周溢彩特别紧张林乐奕?现场包扎都不用的小伤,非要拉去医院。” 第23章 “大概医生对这些都特别紧张?” “你也是她病人,她有拽过你袖子?” “那不一样吧,我又没认识她好几年。” 林乐喜略显得意,换了个说秘密的神情:“敬业的林警官脑子里都是案件,其余的事情就……呵呵。我直说吧,她至今不知道,周溢彩在那天向她告白过。” “你替她吃饭那天?” “对。” 竟然还有告白?!原来不是普通朋友庆生吃饭,那替身游戏就有点离谱了! “当时你怎么回应?” “这种事哪能替她做决定,模棱两可糊弄过去呗。反正周溢彩喝了不少酒,比较好应付。” “后来没有转告?” “没有哦。” “为什么不转告?!” “这不是很有趣么?转告多没意思。” “所以她们现在是……?” “应该还在不清不楚的过家家阶段。林乐奕也喜欢她的,但就是缺根筋。” “既然互相喜欢,转达一下给点助力不好吗?” “那可不行,自己的感情自己解决。而且,一下子见分晓不就没热闹可看了。” ——这种,该叫看热闹不嫌事大? 林警官啊,哪有人这么犯傻,为了工作让双胞胎妹妹顶替自己去约会的?就算顶替,也该顶替工作才对啊! 等等。 “这种八卦告诉我不合适吧?” “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林乐喜可稀松平常,“你的脑子里要多塞点事情,多塞点世俗故事,才有利于调动活性。” “又是你那心理医生朋友建议的?” “差不多是这意思吧。谁让你这么孤僻,失忆前真的只有一个朋友。” 林乐喜调查大半月了,没找出除袁苑桉以外的任何人际联系。也就是说,我真的没朋友,失忆后所认识的人,就是我的整个人际圈。 想想有点不可思议,出院之后,我接触过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除去袁苑桉,掰着指头一只手就能数完。林乐喜、林警官、周医生、艾菈、卓曼……每个人都是在不同的情景下分别认识的,然而她们之间,竟各有意想不到的连线! 宛如意外闯入了一个……与我无关的……圈。 第16章 我的车 吧台那边的人议论够刚才的新闻,已经各自散开了。林乐喜也说够她的八卦,转眼换了话题。 “对了,今天找你是有正事的。你的车找到了,在附近的停车场。” “车?我有车?” “没细看我写的报告么?你有辆沃尔沃轿车。” 车……好像是有见过这一项,在财产明细的表格里。 “那部分我大略看看就跳过去了……不是很旧的车型么?我以为早就报废了,毕竟家里的车库都改成了储物间。” “我原本也这么想。但最近几天实在没有新线索了,就找了找,结果发现居然停到附近去了。” 林乐喜面带欣喜,要知道过去十几天,关于我的记忆恢复这件事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你回家找找车钥匙,我想看看车里的情况。” “前几天我才把房间重新收拾了一轮,没见过呀。要不问问袁苑桉?她倒是没提过我还有车。” “或者,先试试再找一遍你的出院物品。我查过了,7月12日,也就是遇袭当天,你去过停车场,说不定就随身携带着。” “我开车出去了?” “应该没有。” “去停车场但没用车?” “嗯,停车场的出入记录显示,你这辆车至少大半年都从未离开过停车场。所以打算和你去看个究竟。” “可是出院物品也早就收拾过了呀。” “再找找装东西的包,说不定会有新发现呢。”林乐喜建议,“大概找找呗,有钥匙省事点;没有的话也能打开车门,就是稍微麻烦点。” “停车场在哪?远吗?” “步行几分钟。” “我想先去看看。” “行。” 结账,林乐喜心安理得等我付钱,她那杯比我那杯贵。 ··· 停车场是露天的,一块简单铺了水泥的空地,旁边寥寥种了几棵树,有个临时搭建的小卖部,就像建筑预留地。在这样的街区里显得颇为简陋。 林乐喜已经来过,径直带我走到一辆黑色轿车跟前。车身蒙了灰,比较老旧的车型了,从漆面看来车龄确实不低。 “看,这是你的车,有印象不?” “没有。” 林乐喜指指蓝色的车牌:“这个牌照现在是你的,七年前是在你妈妈名下。” 所以也是继承遗产。 “2007年的车型,现在已经停产。” “你怎么发现我7月12日来过的?警察都没查出来。” “这一片没有摄像头。”她说,“他们的侦查手段差点儿意思啦,只会看监控,万一没有监控就跟瞎了似的。” 她又指指停车场入口那个歪歪扭扭的闸机。 “旧是旧了点,数据还是有的。我昨天查看过,半年内,这辆车都没有出入记录。” “也就是说,车并没有借给其他人使用?” “哦?你也想到停在外面可能是有别的人在用?” “家里有车库还把车停到外面,自然会这么想啊。” 第24章 “合理。” “既没有监控记录,车又没出去过。证明那天我来过的证据是什么?” “你刚好在那天交过月保费,停车场保安的手机里有交易记录,是当面转账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多。” “私人交易你也能查到?” “很简单嘛,问大叔这辆车有没有欠停车费,有的话我补上。然后他就全告诉我了,还让我拍下交易记录的截图呢。” 我心里暗暗赞叹,林侦探的侦查手段简洁且有效呢。 她绕着车踱了半圈。 “虽说露天停车场灰尘大,但至少闲置半年的车……有没有觉得这程度的落灰显得太干净了?”她又抬脚用力踩了踩前轮,“轮胎也没有瘪,车况看着还行,不像废弃的。” “我对这没概念。” 她的提示我对比停车场里的其它车。其中有辆才闲置了四个月不到的,比我这辆脏多了。看来她连其它车的出入记录都调查了。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我问。 “未知。”她抬抬下巴指向停车场门口的那个小卖部,“我们去买两瓶水,再试试传统的侦查手段。” ··· 小卖部由一个上了点年纪的阿姨守着,林乐喜买了两瓶水、一包烟。 撕开烟盒包装抽出一根来,又向阿姨借火。 浅浅抽了一口,就自然而然跟阿姨攀谈起来。 “老板娘,这停车场是你家的?” “是就好咯,我们打工的,我老公给老板看停车场。” “店总归是自己的吧?” “老板人工给得少,就给个地方让我们做点小生意帮补呗。” “那也挺好嘛,大大小小都是自己的生意。” “暂时还凑合。停车场也没个准,指不定哪天就要撤了建楼。” “你们在这儿多久啦?” “四五年啦,年年说建楼,年年没动静。” “这些事有时拖很久的,哪个环节没搞好拖个十年八年也很常见。” 大概老板娘平常看店没人说话,林乐喜烟没抽两口,天倒是聊得顺畅。 “老板娘,就你一个人看店啊?” “是啊,请不起人。从早到晚的,全年无休。” “家里小孩呢?不帮个忙吗?” “还在读书呢,大的高考小的中考,帮不上忙。” “呀,那是挺辛苦的。对了,老板娘,”林乐喜把我拉过来,“前段时间有见过她吗?” 前面的唠嗑都是开场白,现在才是正题。 老板娘瞧了我几眼。 “多久之前?” “大概三个月前。”林乐喜说。 “哎哟,那么久之前……没吧。头发理这么短的女孩子,见过的话准有印象。” “呀,她那时不是这头发。”林乐喜打开手机,大概是翻了张照片给老板娘看,“她那时长这样。” 老板娘有点老花了,把手机挪远一些,看看手机又看看我。 “这不挺好看,咋就把头发理成小子似的。”她又瞧了瞧,“呀!这模样我就记得了,见过见过。” 林乐喜和我对视一眼,又问: “真见过?” “见过,还找我借水管来着呢。” “借水管干嘛?” “还能干嘛,洗车呗。场子边上有个水龙头,有些人会自己洗车。男的多,女孩子自己动手少见,好记。” “记得是哪一天么?” “哪记得清哦。就前两月呗,天还热的时候,那会儿我家小孩刚放暑假,还要补课。” “记得她洗了多久不?” “挺久吧,天都黑了才把水管还回来,那会儿我们晚饭都吃完了。” …… 那天我出门居然是为了交月保和洗车? 老实说,我觉得林乐喜挺厉害的,半支烟闲聊几句就能打听出新消息。她拧灭余下的半支烟,告别老板娘离开小卖部。 “时间大概能对得上,夏季七点多才天黑,而你在八左右点遇袭。” 我自嘲:“家里蹲偶尔出门洗车,回家路上遭遇抢劫昏迷两月,苏醒后竟记忆全失。” “哈哈,标题起得不错,够猎奇。”然后她也学着猎奇标题的语气,“那么新的问题来了:自家有车库不用却花钱把车停在外面是为哪般?” “我也想知道。” “走吧,回去找找车钥匙,说不定车里还会有新发现。” 说着,她随手把新买的那包烟扔进路边的垃圾桶。看来,她并不抽烟,买烟只是个手段。 “哎,对了。你刚刚给老板娘看的是什么?我的照片?” “对呀。” “哪来的?”我可是翻遍电脑都没找着一张自己以前的照片。 “ps合成的。” “给我看看。” 然后手机就收到她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我表情自然,没在看镜头,估计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拍的。样子是我的样子,但发型变了,扎着类似林警官的那种短马尾,似乎还染了栗色……唔,这发型确实比圆寸稍微好看一点点。 “ps合成也得有素材吧?这照片哪来的?” “前些天偷拍的,换个头发。整得还不错吧?挺自然的。” “你咋知道我之前什么发型?” “问袁苑桉了呀,她说类似我姐的那种,改改刘海。我合成好发给她看,她还提了一些具体的修改意见呢。” 第25章 “你发给她看却没发给我?” “现在发给你了呀。” “你们还聊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哪有聊什么。发色咯,改了好几遍她才满意。哦,还要我把腮帮改瘦一点点,说你最近养胖了。” 胖了?我摸摸腮帮。 “之前你提到她是叫袁小姐,现在都叫名字了,肯定还有交流。” “啧啧,你很能发现疑点嘛。赵肆勉,说真的,要不要考虑入行当私家侦探?” “别支开话题。” “你就仅有她一个朋友,调查你的过去当然必须向她了解情况啦。” “她还说了什么?” “都写在报告里了。请仔细阅读好吗?每一句都是我辛苦调查出来的成果,再不济,你也想想这是你花钱买的。” “我仔细看了啊。” “至少资产明细你就没细看……” …… 这一路走着,她一言我一语,语气不算客气,但气氛是轻松和善意的。不像甲方乙方,倒是朋友间的调侃了。 是的,朋友。 蓦然我发现,不知不觉间和林乐喜的相处已俨然如朋友一般。“仅有一个朋友”似乎已经成了过去,家里蹲也成了过去。遇袭和失忆倒像一个命运给的契机,让我藉此修正糟糕的生活。 第17章 人与人的界线 从停车场回家也是步行可达的距离,走内街小巷能更快。林乐喜跟在后面一点,有意让我带路。小巷弯绕多,她说我对过去还是有点印象的,不查看地图就知道往哪走。 其实跟过去关系不大,只是最近闲着把附近都逛了一遍,大概知道这片小洋楼建筑群分布的规律。没多复杂,只要知道大致方向,就能穿过这些四通八达的小巷。 “如果我是袭击者,在这些小巷里下手更方便。”林乐喜又提起案子,“这一带的摄像头挺乱,大多是居民自己拉的。有些巷子重复好几个,有些地方却是盲区。” 她还示意我看某个墙头的摄像头:“你看那个,是个空壳,外壳里没有机器,就装着吓唬吓唬人。” “有没有监控都没差,不是说案发时整片都停电了吗。” “也是。7月12日那天可是农历二十九,没有月亮暗得很。” “哦?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就这么随口一说。我可不插手林乐奕的案子。” “可以问原因吗?你多次强调这一点,我有点好奇。” “怎么说好呢……算是一种默认的协定吧。我们和别的双胞胎不同,从小就大部分时间不在一起生活。爸妈长期异地工作,一人照顾一个。偶尔我们会悄悄对换身份,换换环境。但我们有个共同约定,就是不可代替对方做决定,特别是在重要的事情上。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即使互换了也不会被发现,所以各自的界线尤其重要?” “对。还有一点,她很反对我当私家侦探。” “但你没听她的。” “我妈也反对她当刑警啊,她还不是按自己的想法来。反正工作上最好别扯上关系就是了。本来嘛,接到同一个当事人的委托,我是要回避的。但你的委托内容与案子无关,我也觉得是个少见的有趣委托,就接了。” “林警官知道你接了委托吗?” “没提。” “那我也不说吧。” “噢,你不必顾忌我家的瓜葛。反正我只负责找出你的过去,如果你觉得当中有有用线索,尽管向警方提供。” 我就笑她: “说不插手,刚刚是谁先提起案子的?” 她双手放进衣兜,若无其事岔开话题:“袁苑桉下班不也从这边走吗?让她多注意点,晚上一个人就别走小巷了。” “你咋知道她下班走这边?” “我知道的事多着呢。” ··· 说着说着就到地方了,总不好让林乐喜在路边等着,就让她一起上来。 进了屋,她背着手到处瞧,就像在搜寻证物。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来,刚委托调查时她就来过一回收集资料。 “东西都换地方了呀。”她看着我房间里的新布置。 “闲着没事挪挪位置,换换心情。” “你那些游戏收藏呢?” “不想玩了,占地方,打包扔去储物间。” “几千小时的游戏时长诶,说扔就扔?” “我就是怕再沉迷游戏就真成废柴了,还不如眼不见干净。” “蛮上进的嘛,有点儿魄力。平常你都在干嘛?” “看书。你说的嘛,心理医生建议多阅读文学作品,增加思维的感知力,说不定有助于记忆恢复。” “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不过打发时间倒是挺好的。” “最近在看哪本?” “《我的天才女友》。” “好看吗?” “才看了开头,翻译腔有点不习惯。” “最近这本书拍电视剧了,你知道不?“ “不知道,看书就好。“ 大概林乐喜觉得盯着我找东西不太礼貌,到客厅去待着了。 我把看起会放钥匙的抽屉和箱子都翻过一轮,没发现。既然说找找出院物品,那就再找找好了。当时那个旅行袋是袁苑桉帮忙收拾的,现在已被我随手塞到衣柜顶。重新拿下来翻看,里头空空如也,倒是侧袋还遗漏了一包纸巾。取出纸巾,底下居然还有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车钥匙! 第26章 竟然真的就在这种地方! 若不是林乐喜猜得准,都不知道还会被忘在这里多久。 出来客厅,见到林乐喜站在袁苑桉的房间前。门是关着的,也不知有什么好观察。 “找到了。”我说。 “在哪?” “旅行袋的侧袋里,被一包纸巾压着,一直没发现。” “哈,运气不错,今天办事都挺顺利。”然后她又问,“这里是袁苑桉住的?” “嗯。” “你进去过么?” “没有。” “是她不让,还是你没这个想法?” “我干嘛想进她房间。” “要不……趁她不在,我们进去看看?”说着她掰了一下门把,没上锁,推开一指宽。 老实说,我是好奇的,但: “不行。” “注意点她不会知道的。” “那就更不行。你到底想看什么?” “就想看看有没新启发。不瞒你说,我有点查不动了。据调查,你经历了七年前的家庭变故后就很少出门,无业,甚至没离开过本市。按理说嘛,很多家里蹲虽然不出门,但会在网络上活跃,但你不同,你在网络上的痕迹极少……总之就是简单得几乎无事可陈。只能再从仅有的朋友这里找突破口了。” “那也不能偷偷进她房间。” 双胞胎间有界线,朋友间也有。不锁门就是一种信任,我又岂能破坏这份信任? “征得她同意才行。”我说,“我们走吧。既然车钥匙找到了,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有新线索。” 林乐喜按着门把,略为思索,然后: “行吧,听你的。” 已推开了一指宽的木门重新关上,门把又转回原位。 ··· 返回露天停车场,钥匙里的电池还有电,车锁应声而开。 林乐喜建议把全过程拍下视频作为记录,我赞成。 外围、车底都检查一圈,然后才是车内。 车里有点闷热,我坐进驾驶座,刚好是合适的距离,后视镜也是调在刚好的位置。留意这些细节是林乐喜提示的,至少说明上一回用车的人可能是我本人,也可能是和我体型差不多的人。 前排两个储物盒,只有行驶证和一条手机充电线。后排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林乐喜仔细搜寻了一番,连毛发都没找着。 最后是车尾箱,打开就看到洗车用的桶、抹布、刷子、清洁剂。 “看来你习惯自己洗车哦。”林乐喜弯着腰查看,“这些东西都还留着。” 然而引人注目的不是这些,而是塞在靠里位置的一个黑色的大帆布袋!有点像大号的手提旅行袋,外型方方正正的,有点陈旧,还积了点灰。 “这是什么?你放的?” “我哪记得。” “那打开看咯?” “好。” 林乐喜并没有挪动袋子的位置,只是探身进去,一手拿着手机继续拍视频,一手缓缓拉开袋子的拉链。 然后,她维持着这探身的姿势回头笑: “哈!是个意想不到的发现。” 第18章 意想不到的发现 “是什么?” 林乐喜就是在等我问这一句。卖关子就算了,还正好挡了视线,令我看不清袋子里的物品。 她做了个揭晓的动作: “一套剑道护甲!” 然后她满意地看到了我惊讶的表情。手机还在继续拍摄,她让我帮忙拿着手机,自己挪开一些,腾出手把放在最上面的护甲面罩端出来——就是电影里经常见到的那种款式。 “没想到你也练剑道呢。”林乐喜显得很有兴致,继续把其余部分取出来,“这可是你的护甲。看,这部分叫‘垂’,是绑在腰上保护髋部和裆部的。中间这片叫‘大垂’,通常会在这里印上名字。” 黑色的方片上,印着硕大的“赵”字,底下小字印着“肆勉”。 “我?练剑道?” “还是高级货呢,这一套很贵的哇。” 把大袋子挪出来一点,后面还躺着一个细细长长的袋子。解开整齐绕在一端的绳子,里头有一把竹刀、一把木刀。 “竹刀是对战使用的,木刀是打型用的。”林乐喜说着,又从袋子里倒出两个中间开孔的塑料圆片,“这叫刀镡,保护手的。唔,橡胶圈有点老化。” 她抽出那把木刀,双手握着,像模像样地往空中挥舞两下,扬起点笑容解释: “我也学过一阵子,略有了解。” “诶?” “做我们这行,总得学两招防身技巧。” 然后她把木刀递给我: “像我刚才那样空挥试试看。” “哈?我又不会,就算曾经会也不记得了。” “试试嘛,很简单的。” 细看之下,刀柄手握的地方颜色稍深,大概是使用的痕迹。林乐喜一直擎着没留拒绝的空间,我只好接过来,唔,有点重。 模仿她刚刚的动作,双手高举过头,然后挥下。 “用点力!两次。” 好吧,再来两下。 “接袈裟斩。” 什么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又挥了一下,还是歪的。 然后林乐喜满意地点头: “哇,水平不错呀。” “哪里不错了,歪歪扭扭的。” 第27章 “袈裟斩本来就是斜切。你的动作,从握刀到脚步、气势、间合、残心,干净利索挑不出毛病,全都很标准,新手是做不到的。” 一堆没听过的名词。 看着木头的刀脊我有点发愣。 “我怎么会这种东西……” “你肯定练过。”林乐喜如此判断,“看来脑子是忘事了,但身体的肌肉记忆没忘。” 她拿起一只手套端详,拿近鼻子底下嗅了嗅:“还有,皮制的护甲不能水洗,这气味,唔,用过的……也……闲置了有点年头。” 我也硬着头皮凑近闻了闻,倒不是臭,就是有点淡淡的一言难尽的陈旧气味。 我以为自己跟剑道最大的联系,不过是被竹刀敲破头。然而,不止车尾箱藏了全套装备,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学过?! 在停车场挥舞这么长的木刀总觉得怪怪的,趁没有别人看到,放回袋子里。看自己的双手,掌心也没有茧嘛,东西都是旧的,怕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肌肉记忆我领教过,签名时就是这样的,一下笔就会签出同样的笔迹。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别的。 车尾箱里没再发现别的物品了。 “护甲要拎回家吗?”林乐喜问。 “不了,先放着吧。拎回去也没用,丢杂物间而已。” “哈哈,好吧。” “你说你也练过剑道?” “对呀,随便玩玩。大学的时候学的,后来忙工作,也很少练了。” “那这些装备,你也有一套咯?” “有啊。和你一样,丢在家里吃灰。卖了又不舍得,况且我那套是便宜货,卖不了几个钱。” 她把护甲一件一件重新放回包里,码整齐了,拉上拉链放回原位。 “对了,刚刚的视频给你一份。有需要的话,你可以提供给林乐奕,要求重新调查。” “你也在里头呢。”我提醒她。 “不影响。” “多调查一些再说吧,现在也说明不了什么。林警官刚刚还在追捕犯人,又受伤去了医院,估计没时间理会这种线索不明的小案件。” “都行,按你的想法。” 记录的视频有点大,接收花了好一阵子。 “回头我查查剑道联盟的资料。照你这水平,说不定还有段位。” “剑道联盟是什么?” “国际体育组织,很多国家和地区都有成员,所有参加段位审查的都会有登记。来自哪个剑道馆也会记录。” “还挺方便。” “而且,现代剑道大多是团体训练,如果能找出你来自哪个剑道馆,很可能就会发现新的人际联系。” “哦?那好。” “记录在册的人很多,我又不能直接要求查询,得找前辈帮帮忙,估计要等个两三天。” 花点时间当然没所谓,反正我很闲。 “回去你还可以再找一样东西:道服。” “道服?” “就是练习时穿的那一身。”她上网搜索了图片给我看,“每个练剑道的人都有,你找找看。” “嗯,好。找到之后要做什么?” “啊?穿穿看?没什么特别用意,就是配套的装备,就顺便找找呗。这也是你的过去的一部分嘛。” 好吧,真是意想不到的部分。 ··· 忽然我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按照之前的约定,一个月的期限明天就到期了?” 林乐喜本来还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突然停了笔:“呃……是的。” “继续调查的话,是不是得再续费?” “算了,友情送你十五天免费调查期。” “这么好?还友情赠送?” “可不是么,朋友不嫌多。”她挠了挠鼻尖,“我还担心你说不查了呢,没查出多少你真正想要的,记忆恢复也不见起色。” “如果没有今天的新发现,我确实想不如结束了吧。遗忘过去的生活好像也有点习惯了。” “别结束啊,开了个头,不跟到最后我会睡不着的。” 哈!如果没记错,她也曾这么形容过她的双胞胎姐姐:只要还没破案林警官就不会终止。 “职业道德感?” “什么道德感,就是……不找到真相很难受。” “跟到最后指的是?” “看到你恢复记忆,哪怕只是一部分。” “十五天也就半个月,那万一很久都不恢复记忆,我岂不是得一直付费啦?” 我半开玩笑地说说而已,林乐喜倒是认真考虑了。 “那……协议延期三个月,期间费用无需新增,可以了吧?” “咦?当真?” “当真。” 我猜,她的私家侦探事业大概会入不敷支。哪有人开了个头就要调查下去的?上头又没有人给她发工资。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呢。 “真不增加费用啊?” 再问一遍她又犹豫了。 “要不,等你恢复记忆,再一次过付我一笔奖金吧。” “多少?” “随喜。朋友一场,多少都无所谓。” 既然她这么说,好吧。 “你现在打算去哪?” “回工作室整理资料。” “朋友一场,我送你吧。” “哈?” “不是现成有车么?不用白不用,如果肌肉记忆可靠的话,我应该还知道怎么开车。” 第28章 “我看你是想找人陪你做个试验,看肌肉记忆有多少靠得住。” “嗯,差不多。” “也行吧。” 她很爽快就坐进副驾,扣上安全带。 第19章 就我很闲 虽说这方向盘、这油门、这刹车,都显得很陌生,可身体却真的有自动记忆,很顺畅就在停车场绕了两圈。 出到路面,难免有点紧张,但也一切还好,路况也不错。 “你的驾照是六年前考的。”林乐喜说,“出事前刚换了新证。” “我这忘事还忘得挺奇怪。经历全忘,生活技能倒是没受影响。” “大概是选择性遗忘。话说,有打算试试心理治疗不?我提过那个心理医生,人挺好。” “治过我这种吗?” “她说没遇到过,但可以尝试。你知道的,他们总有些相应的办法,特别是对‘感受’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迟些再说吧。我挺不想见心理医生。” 前面的车速度有点慢,加点速超了过去。哦?顺便又再超了两辆。 “你超速了。”林乐喜轻描淡写地提醒,然后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不想见心理医生呢?这个问题我闲着时就考虑过了。 “我不希望别人窥视我的想法,甚至一层层分析。这会让我觉得界线被入侵。” “一个好的心理医生,会让你觉得即使对她打开内心,哪怕挖出了阴暗面,也是安全的。” “你是指你那个朋友吗?” “嗯。” “你对她打开过内心?” “曾经吧。” “有用?” 她倒是噗地笑了:“老实说,不怎么有用。” “那还是算了吧。我不像你,我不想对陌生人打开内心。” ··· 开着车在路上绕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其实并没有这么远,只是到处转转,绕了点路。 眼前是一栋外型现代的写字楼,几十层高,商务感强。 “到了,我这里下车就行。” “那个……我想去趟洗手间,这写字楼里应该有?” “哈哈,找个地方停车吧,去我工作室好了。” 咦?好诶。我都还没见过私家侦探的工作室长啥样呢。 写字楼楼前就有对外的停车场,还余了两三个位置。 毕竟久未驾驶,我有点担心自己停不进去,选了个最宽最好停的空位。林乐喜悠闲坐在副驾,也没有要下车帮我看位置的打算,就让我自己折腾。所幸挺顺利,一步就倒到了合适的位置,看来肌肉记忆确实很牢靠。 锁好车,林乐喜带路大步往写字楼走去。走进大门时,有个快递员从旁匆匆经过,拎着大大小小的快递,我还帮他把了把门。有份放在顶上的文件差点滑下来,还好及时扶住。 我以为她的工作室就在楼上,不料却只是借个道,穿过了整个大堂,又从后门出去了。 “蹭个地方停车。”她解释,“只有一个人,没必要租这种正式办公室。” 光鲜的写字楼的后面是老旧的居民楼,一条窄窄的后巷相隔。楼龄至少在二三十年以上,旧款的防盗门形同虚设。走上狭窄的楼梯上二楼,工作室就在其中一户二居室。门前挂了块小亚克力牌,反扣着。进门前,林乐喜顺手把正面翻了朝外。 进门看到的是会客厅布置,简洁的沙发茶几等基本家具,窗边的架子上放着几盆多肉植物。小金鱼缸里养了几条小鱼。 至于洗手间,倒是家居得很,和一般的住家无异。 林乐喜没太把我当客人,往鱼缸撒了点鱼粮,说冰箱里有咖啡、茶、汽水、啤酒,随意自取。 我拿了最小瓶的瓶装茶。 “平时有客户来访,就在这里接待。”她介绍道,“不过来访的客户不多,他们大多选择电话沟通。那个房间是我住的,就不开放参观了。这边的房间是办公室。” 她打开门。 相比客厅的简洁,办公室杂乱得多,书桌电脑旁堆满纸片杂物,资料柜也同样如此,一看就是没怎么收拾过。 门边的矮柜上放着一叠小卡片,我拿起一张来瞧。有点像她之前给过我的名片,只不过没写姓名和地址,只留了电话号码。 “你真的会发小卡片?” 她大方笑笑:“上不了台面的非正规职业,没客户时只能扫楼发小广告咯。” “袁苑桉也是看着这小广告找上来的?” “对。一开始她可不信任我,一来就要我提供过往成功案例给她参考。” “然后呢?” “后来当然是认可啦,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可是给了她差不多十个案例。” “你从事这行多久了?” “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她还是笑着说,“有五年了。” “一个人?故事里的侦探通常还有助手什么的。” “福尔摩斯认识华生前也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嘛。侦查器材很贵的,我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还请得起助手。” 正说着,她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回来就说:“有个客户要来拜访,大概二十分钟内会到。估计不会谈很久,要不你在到办公室里待一阵?” “不了。你办正事吧,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第29章 “自己开车回去可以?” “你看我像有问题?” “那行,欢迎随时再来,这是地址。”她拿了一张小卡片塞给我。随即发现搞错了,广告小卡片上没地址,又换了张名片。 “这里就我一个人,外面那块牌子正面朝外时我就在。” 出门时看了那块亚克力牌,很简单的,就写了个“林”字,深蓝底白色字。那字体,倒是和在护甲上写名字的那种很相似。 ··· 原路返回停车的地方,还是得穿过那写字楼大堂。 人来人往,大多是衣着正式的白领,脚步匆匆看起来都很忙。人闲到一定程度就会羡慕别人有事可做。如果我也像他们那样,有工作在身,生活有奔头就好了。 经过电梯厅时,多瞧了一眼,有位白领背对着这边。然后我一眼认出来了,那不就是袁苑桉! 让我数数看……第六个了!这是我今天出门遇到的第六个熟人!我总共也就认识那么几个人,今天都快见了个遍。 但无疑遇到熟悉的人,会让心情更好。 袁苑桉背对着我,正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几个快递。我故意不作声,走近一点,站在那儿。 等她转身看到我时,如我所猜,小小吃了一惊。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呢?” “我上班啊。” “你在这儿上班?” 她点头:“九楼。” “哈,原来你和林乐喜的工作室就隔了一条巷子。” “你去她工作室了?” “嗯,刚出来。她有客户要来,我就先走了。” “工作室在后巷,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那边没地方停车,停到你们写字楼前面。” “车?”她蓦地抬了抬眼皮。 “原来我有辆车呢。” “车我知道,但自从车库改成了储物室,就没再见过了。我还以为你把它卖了。” “还在呢,被林乐喜找到了,不愧是私家侦探。” “找到了?在哪?” “在附近的停车场。就是从地铁站出来会经过的那个露天停车场。” “居然就在那儿?”她有点意外,“我每天经过都没发现。” “可能停在比较里面被挡着了吧……” “等等。”她忽然打断我的话,“你说停在外面的车,就是你那辆车?” “嗯。” “你记得怎么开车?你开的还是林乐喜开的?” 她话语有点急促,表情带了担心,我倒忽然想卖个小关子了。 “你猜。” “你开的是不是?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还敢开车!” 果然,她紧张了。 “没事没事,很顺利,肌肉记忆都还在呢,可神奇了……” 话没说完,就听到她手机一个劲在响。我只好停下说话,看她腾出手回消息。 然后她说:“老板催我赶紧把东西拿上去,先不聊了,晚上回家再说。” 也是,大家都很忙的。 趁电梯还没到那一小会儿,她又叮嘱:“你别一个人开车回去,待会让林乐喜送你。” 林乐喜正有客户呢,怎么好意思麻烦她送。况且,我都没来得及说车尾箱的意外发现,才不想现在就回去。 眼看电梯快到一楼了,我又说:“都五点多了,等你下班吧。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我可能要加班。” “几点?” “七点左右吧。” “反正我很闲,就等到七点半,一块去吃饭。”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最后半句声音大了点,旁边也在等电梯的人都看了过来。她犹豫了那么一下下,大概有点不好意思。 “行吧。知道了,我尽快。” 大不了等到七点半而已,无所事事的人完全等得起。 第20章 没完没了的 大概这是我第一次等人下班。 凡事都有第一次,第一次总是特别有新鲜感,而像我这种失去了记忆的,就算以前做过的事,也重新变成了第一次。 其实这感觉挺好的,仿佛周遭的一切、这世界,都是崭新的,叫人有小小的雀跃。 我先是在大堂站了一会儿,咨询处的前台好几次投来疑惑的眼神。出入这里的人要不在谈事情,要不脚步匆匆,只有我杵在那儿与周围格格不入。 然后我转移到大门外,于是又从保安和保洁人员那里得到了类似的眼神。 最后我决定坐在车里等好了。顺便划开手机,挑选适合吃饭的餐厅。 袁苑桉喜欢吃什么来着? ··· 左边的车位空着,没多久来了一辆车,估计是打算停这儿的。一般停车都是车尾先倒进去,可那辆车不,是车头先进的。我又多看了一眼,那黑色的外壳一尘不染,可能还打过蜡,车型看起来挺贵。 锃亮的车开进一截就停住了,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张化了精致妆容的脸。 好像……要说些什么?于是我也降下车窗。 对方面无表情地出声:“你停了我的专用车位。” 咦?说起来,我这个车位确实很宽敞,地面还涂了漆。 “啊?我以为涂了不同颜色的是客用车位。” “地上写着车牌号。” 这位女士声音不大,表情也不凶,但话语里却夹着居高临下的气势,估计是有点地位的。哎呀,这不是废话嘛,都有专用车位了,当然不是普通人啊。 第30章 “抱歉抱歉,我没留意。那,那……我马上挪走。” 发动车子,我又多看了一眼……怎么有点眼熟…… 啊!想起来了! “等等,等等!”趁那边还没升起车窗,连忙叫住她,“我见过你!” 车窗停住了。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化了妆有点不同,但还是认得的。回头我真该查查今天是否“偶遇日”,出个门半天,连续遇上七个人! 赶在对方不耐烦前,我连忙说:“一个多月前你在住院对不?你收到很多花,转赠了部分给其它病友。” 那张脸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说: “是的。” 对!她就是在医院见过的那位据说是什么集团的继承人女士! “我是其中一个病友,收到了向日葵、玫瑰,都很漂亮……啊,你应该没见过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谢谢你的花。” “哦,没什么,不客气。” 这句话之后,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种气场的人实在不好搭话,而我又没有林乐喜那种自来熟的能力。 意外的是,对方把车窗降到底,伸出手来:“吴霜,霜降的霜。” 我连忙也伸出手去,来个商务握手。 “我叫赵肆勉,大写数字那个肆,勉强的勉。” 我都还没来得及掂量自己的商务握手是否表现得体,就已经结束了。 然后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对了。 “呃,我这就把车挪开。” “好的,不急。” 移库是怎么来着?先开前一点,摆直,再倒车到旁边的车位。好了,腾出来了,不至于手忙脚乱。 对方点点头,把车倒进她的专用位,然后就下车走了。 看她走进写字楼,我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这种阶层的人会更高高在上一些呢,没想到还主动自我介绍了——虽然也就只是名字。 下车再确认一遍没有再占什么专用位。嗯,这次是普通位置了,地上也没写车牌号。 只见两辆黑色的车并排停着,旁边那辆铮亮可鉴,连天空的云朵都能清晰映在车前盖上。而我那小车,积满灰尘,对比之下更显灰头土脸。 这样子不太行啊……待会袁苑桉下班出来看到这反差对比……不行不行,实在是太脏了! 让我想想,正常下班时间是六点,她还要加会儿班。 对,大可以趁这时间去洗个车! 搜索附近的洗车店,运气不错,这个停车场最里头就有一个。 等洗车大概半小时,我就坐在那儿边看洗车,边继续挑待会吃饭的地方。 本想问问袁苑桉喜欢吃什么。但为了这种小事打扰她工作也不好,所以先挑几个备选,等她下班再决定。 嗯,如果她喜欢吃西餐就好了,这家店的牛排看起来很好吃,环境也不错;这家烤肉看来也挺好吃,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太油;清淡点的话…… 浏览着各种餐厅,点评网站也因应我的浏览推荐类似的地方,竟然还有什么本地约会必选排行榜。 我忽然觉得有点有趣还有点好笑——公司楼下洗车等下班、选餐厅——还真的有点儿像准备约会。假如再去买束花,我再换个性别,就更像了。呀,你别说,底下的推荐栏真夹带了几家鲜花礼品配送,这推送可是都计算好的。 当然咯,这算法没算出我们只是朋友去吃个饭。袁苑桉不会觉得这是约会,我也不可能换个性别。 诶,你说约会其实没有性别限制? 呃,虽说周医生喜欢林警官,艾菈和卓曼在车库做那事,但我想,现实中同性互相喜欢的比率并没很高,而袁苑桉估计不在此列。所以,在这场假想的约会的设定里,至少对她来说,我换个性别比较合理。 最终挑选出几个备选餐厅,车也洗干净了。返回停车场,发现只剩刚刚那个车位还空着,于是我又停回去,继续等。 我又下车对比着看了一遍。 虽然远不及旁边的高级车铮亮,不过总算好多了,至少在干净度上不会反差强烈。 ··· 接下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好呢? 对了,找工作。太闲了,我需要一份工作,尽管不知道自己能找什么工作。 打开招聘网站,大部分都要求一定学历和相关工作经验,我这种毫无经验又只有高中学历的,筛选出来的信息寥寥无几。 反正广为撒网尽量投简历碰运气吧。 所谓的简历,其实是从林乐喜给的履历里截取出来的,真的非常简单。概括成一句话就是:学历低没经验。假如我是老板,看到这样的简历估计也会丢到一边…… 别说工作经验,我甚至连人生经验都清空了。 其实之前有请教过袁苑桉,她说我这种条件又不想做销售的话,余下能选的大多是又辛苦钱又少的杂工。 “那种工作你做不来的,还是慢慢找合适的吧,反正又不着急。” 销售我确实不行,但其它的,怎么就知道做不来呢?其实试试有多辛苦也不坏嘛,说不定能胜任呢,对不? 勉强投出了几份简历,我又想,其实自己还是眼高手低的。真觉得杂工也没关系的话,我投什么简历呢?直接街上找几个店问问就能找到兼职。 也是一种虚荣心吧。袁苑桉早就看出来了,我想找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第31章 投简历不过是戳戳屏幕的事情,弄完我就不想再看手机了。想想现实还真有意思,出门时以为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没想到竟遇到了那么多人,突然知道了好些事情,还找到了自己的车,发现自己曾练过剑道。 几个小时前,我绝不可能猜到,此刻竟会坐在自己的车里,在袁苑桉公司楼下的停车场等她下班。 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觉得充实,仿佛命运也看不过眼我寡淡的无所事事,特意给添加几勺新鲜的调料。 车头斜对着写字楼的出入口,视野挺好。我干脆趴在方向盘上,观察进出的人们。 大部分白领都穿得很商务,偶尔也有休闲些的;穿着工作服的是维修工和保洁,手上提着工具,他们通常不走正门,都是从旁边的小门进出…… 顺带,猜测路人的职业、身份、个性……他或她是什么样的背景,从哪里来,待会打算去见什么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现在是什么心情。哈,这可是个有趣的游戏,就像在脑海里上演着一部又一部电影。 要猜想一个人的现在,就要给出相应的过去,远的也好近的也行,只要有了关于过去的设定,假设经历了什么,人的此刻才会有理有据。而我,正是缺失了这部分。但不着急,有袁苑桉,还有林乐喜的帮助,我有信心记忆迟早能再找回来。 第21章 两个人的晚餐 到了下班时间,从写字楼出来的人明显比进去的多了。 先前见过的那个快递员又来了一趟,还是带着一堆快递。估计他一天要往返这一带的写字楼好几趟,收件、送件,日日奔走。 还见到之前刚认识的那位,叫什么来着?对,吴霜。她从大堂出来,直接往这边走,经过时往这边打量了一眼,估计惊讶我把车洗干净了。但她没说什么,微微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把她的车开走。 等到了天色暗沉,七点将到时,袁苑桉终于下班了。 她独自快步走过来,我下车迎接。自觉挺有仪式感。 “我已经尽量早了。”她说。 “不急,晚点也没事。” 她站在那儿,看着干净的车头愣了短短一瞬,然后说: “我开吧。” “没事,我来。来的时候就是我开的,刚刚还去洗车呢。没问题。” “真的行?” “真的,慢点儿就是了。” “下班时间路况复杂,还是我来吧。” 好吧,我不坚持。 她坐进驾驶那边,调节座椅和后视镜的位置: “现在去哪?” “选个地方吃饭,有点饿了。” 我把事先选好的餐厅让她挑。她确实很迅速就选了西餐,但并不是从我的预选项里挑的,而是——麦当劳。 这就是我新生活里的第一次等人下班,洗干净车,等了将近两小时,然后开车去吃麦当劳。是个完全没想过的选项,挺特别的,不是么? 袁苑桉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今天薯条买一送一,新品雪糕第二件半价。这个理由我喜欢,买一送一的份量一个人吃不完,第二件半价也意味着不是独自一人,尤其是像雪糕这种非常不适合一人吃两件的食物。 ··· 麦当劳里人不多,很快就取齐餐,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两份大薯条倒出来堆在盘子中间,像个小山包,几包番茄酱也挤成一小堆。 看着竟然有种简单的喜悦。 我说:“快餐食物不健康,可吃着又会觉得开心。你说这到底是健康还是不健康?” 袁苑桉笑着啜了一口可乐:“廉价的快乐也许来源廉价,但廉价的好处是大部分普通人都可以拥有。” “本想请你吃顿好一点的,感谢你过去两个月的照顾。” “我宁愿折合成麦当劳。” 对比我选的那几家餐厅的均价,最贵那家大约可以吃二十顿麦当劳。 “可以哦。”我抽出一根薯条蘸点番茄酱,“今天算第一顿,还有十九顿。” “我开玩笑的,不必较真。” “如果我想较真呢?” “也可以奉陪。” 汉堡包很快就能吃完,但不妨碍再多坐一会儿。 “要告诉我什么?”她说。 “可多事呢。首先,下午出来时见到二楼的卓曼了,她特地在过道等着我。” “因为昨天?”袁苑桉马上就猜到。 “嗯,她们的关系不方便被人知道,所以她希望我们帮忙保密。” “不方便是指……?” “就……像你推测的,她们不算正常的女友关系。” 即使猜对了,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哦。就算她不提醒我也不会多嘴的。反正除了偶尔出入会见到,也没有别的交集。” “嗯。”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提醒一下她们,下次别在那种地方。” “啊这……很难开口吧?” “房东对租客有房产使用上的要求也合理。” “她们又不知道我是房东。而且,卓曼说没有下次了。”总不能让中介欧小姐代为转告。 “行吧,我就这么一说。” 我们几乎同时拿起可乐,喝了一口。这个话题可以就此打住了,毕竟对楼下邻居的事不宜谈论过多。 反正今天的经历丰富得很,可说的事多着呢。光是连续偶遇都够我绘声绘色大大描述一番。 第32章 麦当劳里有一群小朋友在过生日,略吵,幸好我们坐在离他们最远的窗边,那吵闹声就成了背景音。一玻璃之隔就是夜晚的城市,车水马龙,行人无声经过。而在这两者之间,餐厅的小桌子就自成了一个我说她听的空间。 失去记忆之后,我的脑子是空的,只能等着别人告诉我一些什么。但生活又给装填了新的经历,于是我也有事可说了。 我暗暗费了点心思,尝试把事情叙述得轻快有趣些。由是袁苑桉脸上就带上点微笑,那样静静坐在眼前,时而回应一两句——这令我觉得有真实感。 当然,我也学乖了,略去了一部分。比如艾菈和周医生的关系,周医生和林警官的事,还有双胞胎互换身份……这些拿不准的统统没提。 其实我可想跟她分享这些八卦,但吸取昨天的教训,还是忍一忍吧。况且,把别人的私事作为谈资也不太好。 然后,我终于说到了今天的新发现。 “……林乐喜打开袋子,就看到一套写了我名字的旧护甲。你看,这样子的,打剑道用的。” 我把手机里的图片拿给袁苑桉看,不想她却反应平静,只垂下眼说: “你怎么把这种东西放在车里。” 那一瞬间低眉的神情,叫我心里莫明咯了一下。这个描述也许不太准确,反正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发出了小小的轻微的声响——轻微却存在。 “你不惊讶吗?”我直接指出,“我竟然跟剑道扯上关系。” “这是你高中时的东西,大概。” “高中!那就是你知道咯?告诉我。” “好。” 她捻起一根薯条,戳着番茄酱,却只是戳着:“你在女子剑道部待过两年。” “啊?!” “是学校为了凑数成立的社团,也就存在了三年,随后就解散了。”她抬眼看我,“社团解散后,听说你放弃剑道了。” “凑数社团是怎么回事?” “学校要评个什么,课外社团数量不够,所以那一年开放申请,出现了各种奇怪的社团。后来也没评上,就把那些没什么用又没出成绩的社团解散了。” “挺随意的嘛。” “反正学生很快会毕业,没有学校支持也很难维持。” “哈哈,好奇怪,我,家里蹲,居然参加运动社团。” “高中,七年前了。” 好吧,七年,人会变的吧。我的故事仿佛忽然变了个风格,变成了热血漫画里的情节。 不过…… “你对这些蛮清楚嘛。”还说以前不熟。 “总会知道一些。”她又看了我一眼,“女子剑道部是我班上的同学申请建立的。而且我也被拉进去凑数,不过只待了一年,第二年我就退出了。” “啊?我们还是同一个社团。”这种事情不早跟我说呢。 “但其实时间是错开的,你比我晚一届。退了之后,朋友还在部里,有听她们说。也会去看比赛。” “还有比赛哦!” “每年都有,校际的。” 真的,越来越像漫画里的故事了,有趣,但我依然很难把它和自己联系起来。 “那,我有参加比赛吗?” “有。个人赛和团体赛,全员参加。” “我还能参赛啊。是什么角色?板凳球员?” “你是中坚。” “中坚是什么?” “团体赛五人,第三个出场的那个。” “听起来有点厉害哦。” “嗯……我们剑道部是按年龄排出场次序的,年龄小的排前面。” 好吧,看袁苑桉的表情,应该也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 盘子上只剩几根薯条了,我拿起一根,想象动漫里的类似情节,威风凛凛的剑道比赛——哈,我也曾有那样的时刻?有点不可思议。 “听起来是个热血青春故事呢。”我转头看向窗外,玻璃就像一面暗暗的镜子,映出自己的脸。普普通通,戴着棒球帽,鼻梁上压着一副眼镜,一点都不像热血漫画里的角色。然后我目光滑过一些,借着反光看袁苑桉的侧脸。 “比赛时,你都在观众席上?” “嗯。” “有为我打气加油吗?” “也有。”她微微转过脸去,不晓得看的是窗外的马路还是玻璃上映出的镜像。 “我有朝你挥手不?” “没有。” 哈,我就猜她会这么说。打比赛不止我一人,观赛的也不止她一人,又不熟,挥什么手呢。 “要是我再早一年入学就好了。” 她知道我指什么:“我不行的,水平很菜。” “不是说全员参加吗?哎呀,好可惜,如果有机会一起参加比赛,这个故事一定会更有意思。” 她把目光转回来: “你真这么想?” “真啊。” “我意思是,你把往事当作故事?” 诶?她的关注点转换快得让我差点没跟上。 “对呀。明明都是自己经历过的,却像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故事。每次听到新的片段,我就会想:哇,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你会觉得困惑吗?” 当然困惑,有时还相当困惑。我不是对自己的过去不感兴趣,但过去总是出乎意料,与我以为的自己不同。在这些时而新增的叙述里,我找不到真实感,构建不出一个整体的自己。这种复杂又微妙的感觉,找不到准确描述。 第33章 于是我选一种轻松说法来回答袁苑桉的提问: “难免会有点啦,一点一点拼起来,也会觉得新奇。还能想象,自己在经历这些时的所思所想,会有什么样的体验。想多了,也像再重新经历一遍。” 袁苑桉听了这番话,却又看向玻璃窗外,说:“可惜我无法给你提供更多片段。” 人和玻璃上映出的影像相对称,就像玻璃外还连着一个桌子,还有另一个我们坐在旁边。这边的我和她是真实的,那边的我们是虚幻的。假如此刻我往那边伸出手去,碰到的不会是另一个我们,只会是冷硬的玻璃。 所以,看着过去构建现在,真的有必要吗?只要把目光从玻璃窗上移开,就能看到一个真实的袁苑桉坐在我面前了呀。 餐厅另一边的小朋友们在齐声唱生日歌,唱完鼓掌,欢呼,吹蜡烛。等这波声浪过去,我就叫她名字:“袁苑桉。” 她目光回来了。 “我刚刚在想,既然命运给了这场彻底的遗忘,也不是非要再挖出来吧?反正我不喜欢以前的自己,消极、逃避现实、不外出、不工作、没有朋友,只会躲在家里打游戏。这样的回忆,还不如忘掉重新来过。” “如果我说,你并不一直都如此呢?” “啊?不是这样吗?” “如果我说:你其实是个风趣幽默、乐观积极、朋友众多的上进青年……你又会怎么想?” “啊,真的?不能吧?何以见得?” 她叹口气:“看,如果任由它空白,你就无从判断别人所形容的你是否真实。” 第22章 三个人的道场 两天后,林乐喜那边就有新消息了。 “剑道联盟有你的登记信息。八九年前的资料,当时你是以‘无心馆’的学员参加审核的。太久远的事了,找了好几个老前辈才打听到一些。无心馆已经不存在了,它的负责人是你爸,当年人走了道场就解散了。” “我爸不是机场地勤吗?” “下班之后也是剑道教练。啊,说起来还发现另外一个事。你高中时曾加入学校的剑道部,而且,袁苑桉也在同一个社团。” “这个我知道,袁苑桉跟我说了。” “知道不告诉我?害我查半天。” “我也是才知道没两天啊。” “……行吧。道服找着了没?” “翻遍衣柜了,没。” “也行。我有个想法,明天见面详谈,地址待会发你。带上车尾箱那套,正好周末,也叫上袁苑桉。” ··· 不知道她有什么想法,第二天下午,我和袁苑桉去到指定地址时,发现竟是一个剑道道场! 偌大的道场里,只有她一个人,还穿了一身靛蓝色的剑道服。 正要进去问个究竟,袁苑桉拉住我:“木地板不能穿鞋子踩上去。” 好吧,脱鞋。 林乐喜把头发扎起来了,两手按在腰带上,神清气爽: “东西带来了?” “带了。这是要干什么?” “既然身体记忆还在,不如以此为切入点,把肌肉记忆调动起来,说不定能唤起一些相关记忆——是心理医生给的建议。” “所以你叫我们来是……?” “来一场剑道练习。场地租了90分钟,新的道服也给你们准备好了,那边有更衣室。” 袁苑桉接话:“我就算了,早忘光了。” “没关系嘛,赵肆勉也完全不记得。来都来了,穿上道服模拟一下也行。” “怎么模拟?” “我勉强是个三段哦。”林乐喜笑了说,“比划一下还是可以的。” “三段。好吧,你说了算。” 她俩就这么商量定了,总共就三个人,二比一,我想没有我说不的份。 更衣室里。 光是怎么穿衣服就难倒我了,上衣尚且能看出怎么穿,问题是那剑道袴。四根带子,长长地耷拉着,该怎么绑? 回头想看看袁苑桉是怎么绑的,没想到她已经穿好了,正把头发拢到脑后扎起来。 你别说,她穿上这一身真的挺飒爽,有一种不同于平时的好看。 “怎么了?”她问。 “我……不会穿。” “先绑前片,再绑后片——反了,有背板的是后片。前片绕两圈,结打在腰后……” 照着她所说的,我笨手笨脚地折腾了好一阵——依然不得要领。看来肌肉记忆也并非完全可靠。 再重新来过,那四根带子还是一团糟。最终她看不过去,出手帮忙。 “站直了,手抬起。” “哦,好。” “记好了,大概在肚脐下方的高度,前后打两个交叉,在身后打个结……” 然后我腰就被嗖一下勒住了。 “要勒这么紧吗?” “对,如果你不想待会它松开的话。” 好吧。 她又抓着我手顺到背后:“背板这里有个小片,塞在背后的腰带中间……” 其实挺复杂的,她离得有点近,我大气不敢出,有点懵。 总之,终于完美地把剑道袴固定在我腰上,结打得漂亮,带子尾也藏好。我想我还是没学会,大概下次还是需要帮忙。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有点恍惚。大概这就叫人靠衣装吧,竟有点精气神了呢。 第34章 ··· 换好道服出去,林乐喜正在热身。她把我俩都上下打量了一番: “嗯嗯,穿上道服就像那么一回事了。不过,怎么这么久?” “我不会绑那绳子。” “这不穿得挺好。” “袁苑桉帮忙的。” “哦?”她转而对袁苑桉说,“看来你也没忘光嘛。” “我又没忘事。” “竹刀还有哦,我多带了一把。” “不必,我原本就很菜,完全不行。” “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也就比划比划,况且你也是剑道部的。” “不了。都放弃了快十年了。” 袁苑桉再次拒绝,走到一边端正地跪坐在木地板上,决意旁观。 我发现,她们之间说话有点冲。有趣的是,不是不对付的那种冲,反而像朋友间那种不客气。 没叫动袁苑桉,林乐喜倒也不在意,递给我练习用的木刀:“来,温习基本动作。” “真的要试?” 我有点想退缩。 林乐喜打定主意我一定能做好,袁苑桉似乎也这么认为。万一我表现很差叫她们失望呢?万一又像穿道服那样手忙脚乱的,岂不丢脸? “拿好。”林乐喜催促,“很简单的,我会给你作示范,慢慢来。” 我又看向袁苑桉——她也点头鼓励。 好吧。 基本动作就是移动脚步,用不同的方式挥动木刀。这些动作陌生,但身体却是记得的,就像签名时手会自动签出,坐进车里就会驾驶一样。 沉甸甸的木刀快速划过空气,甚至还有破空的呼呼声。这声音,听着竟挺有成就感。 林乐喜似乎颇满意,还向袁苑桉评价:“姿势漂亮,动作不含糊,很标准。对吧?” 这评价过于夸大其词了,我只好假装没听到,目不斜视地继续挥刀。 道场光线明亮,阳光从窗口斜照在木地板上,木质的地面赤脚踩上去不冷也不热——这是静的。 以脚步带动身体,身体带动手臂,木刀随之起落行止。每挥一下刀都要配合着一声短喝,林乐喜说必须出声,这叫气合。声声气合与木刀的呼呼破空接连——这是动的。 在这一动一静间,便形成纯粹且放松的氛围。我渐渐沉浸其中,连心境也变得平和。 …… 就这样尝试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发现林乐喜已经在休息了。她和袁苑桉并排正坐在旁,木刀就放在腿边的地上。 “你知道你刚刚打了好几个型吗?” “好几个什么?” “型,就是俗称的套路,组合动作。” “不知道。但我觉得……感觉挺好。” “挺好?会有熟悉感吗?” “我也说不清,可能吧,我什么都没想,身体就自己动了。” “这个方法真有点效果嘛。”林乐喜想了想,“我得问问我那朋友,还有没有进一步建议。” 她这就起身去取手机,正好我也有点累了,休息一阵。 袁苑桉还是那样端坐着,目光落向我收在左手的木刀。 “动作很漂亮,真的。”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会。挺神奇的,自己丝毫没意识到,可这些动作竟然一直存储在身体里。” 这么说着,脑子里冒出一句话:那些经过成千上万次重复练习的动作,将永远刻在身体里,成为你的一部分。 不知道谁说的,就只是这句话本身忽而蹦出来。 “我想,其它的记忆也是如此。”袁苑桉抬头说,“它们并没有消失,等到条件合适,就会再次重现。” “嗯!我……” 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背后不对劲! 我下意识就转身并斜横举刀,竟然正好架住林乐喜那落下来的一击! 还没反应过来,握着刀把的双腕就自动拧转,往下一切,把对方的刀绞下扫开,紧接着立即举刀反击……这下我反应过来了,连忙刹住! 就算是木刀,真敲下去可不是开玩笑! “啪!”的撞击声响在只有三人的道场里显得特别响亮。林乐喜往后滑开两步,嘴角挂着笑,没再继续别的动静。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有点不敢相信。刚刚我打出了什么?太干脆利落了吧?!——虽然林乐喜那一击并没很用力。 “你干嘛?!”袁苑桉不知何时已从正坐中跃起,拦到我身前,厉声质问林乐喜。 “试反应啊。意外敏捷呢,防守反击一气呵成。” “你一个三段怎么能偷袭?!她头部还受过伤!” “又没有真打,会停住的。” 林乐喜的双眼带着欣喜,直接越过袁苑桉看向我:“换竹刀,穿上护甲对打,如何?” 第23章 突如其来的 袁苑桉不赞成对打,但我却想试试。我想看看自己到底还会如何。 这回还是二对一的意见,少数服从多数。 把那套旧护甲取出来摆在地上,然后我又傻眼了。每个部件都是用绳子固定的,实在不知道从何着手。 我需要帮助。 袁苑桉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担心,我不知道她担心什么,但她还是默不作声地过来,先拿起写着我名字的那片……叫什么来着?对,叫“垂”。然后从腰开始,一件一件帮我穿戴。 林乐喜用一块花里胡哨的布把头发都包起来,弄好又递来另一条素色的:“新的,给你。” 第35章 “给我?” “戴面罩之前要包头巾,忘了?” 我当然忘记了,这一大块长方形的布该怎么弄,也是一筹莫展。然而不需要我操心,袁苑桉会代劳。她仔细地帮我缠上头巾,塞好边边角角——仿佛我是即将上阵的选手,或武士。 我忽然想:待会的对阵一定要赢,然后把胜利送给她作为感谢——随即我便觉得这想法实属自我膨胀——又不是她想要的东西,不过是我的自我满足的想象罢了。 她叮嘱道:“比划比划,觉得不行就马上喊停。” 林乐喜插嘴:“她什么水平你也看到了,说不定求饶的是我呢。” “连护甲都不会穿了,跟新手有什么差别?我看你就没打算让着点。” “这么不放心,要不你来?反正你也学过。” 袁苑桉瞥了她一眼,退到一边:“算了,我做不来。” ··· 一切就绪,鞠躬,开始。 我不知道规则,林乐喜说,只能打有护甲的地方,其它随意发挥。 我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做什么。 笼子般的面罩让视野变得狭窄,仅能看到面前的对手和竹刀,却也更有利于集中注意。 有了护具的保护,自然少了顾忌,林乐喜进攻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强。 我脑子是懵的,但眼睛却是清晰的,对方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手脚也不含糊,她偏好抢先发制人,我便打防御反击。 啪! 我击中了她的肩膀。 啪! 我击中了她的手腕。 啪! 我击中了她的面罩。 …… 大概林乐喜有意放水,我占尽上风,没挨一下打。 几个回合之后,林乐喜持中段架势拉开距离,说:“呀,我根本打不到你。不愧是未成年就有三段水平的人,佩服。” “你是指我?” “对呀,根据剑道联盟登记的资料,你早就是二段。” “哈?” “段位不高,但资历不浅呢。据知道点事的老前辈说,从很小就开始学习剑道基础扎实的女孩子很少,你又是教练的女儿,所以圈内有点小名气。他当年听说过你这号人,十五岁时就已经是二段,后来还提前通过了三段的考核。但由于还未满十八岁,又被取消了资格——三段的年龄下限是十八岁。为此你还被罚三年内不许参加段位审查。” 听起来,还有点厉害? 我看向袁苑桉想求证。但被面罩挡住脸了,她并没有看到我的表情。 “这些段位我一点概念都没有。二段、三段到底是什么水平?” “段位只是个审查标准,即使同段位也有实力相差很远的。这么说吧,从初段到十段,初段算入门,也有说三段才算入门的。一般四段就能担任初级指导,非专业的能达到六段已是很极限。” 林乐喜接着说:“我还查到一些消息。你爸意外去世后,你很快就把无心馆解散了。惩罚期满后,你没再参加段位审查,更没在别的道场出现过。所以他们猜测你已经放弃剑道了。” 和袁苑桉说的一样,我放弃了。不止自己放弃了,还解散了我爸的道场。 “原因?”我问。 “当时你还是个高中生,突遭变故,无法管理道场是可以理解的。至于你本人放弃剑道的原因,没人知道。剑道练习者流失率向来很高,都见惯了。” 又是没人知道。能调查到的都是外在的事件,至于我个人的小事,我过去的想法,都不会有人知道。 这是合理的事实,谁都只有外显展露在人前,而内心的所思所想,是仅属于自己的。 如果我想知道更多——还是得靠自己重拾记忆。 “继续吧。”我手握竹刀,摆稳中段架势,“帮我重建体验,我要自己找答案。” “全力进攻吗?” “对。” “好!” 前进,后退,格挡,进攻,紧守中线,所有的较量都在一条微妙而变动的直线上进行。 毫无疑问,刚才林乐喜放水了,这才是她认真起来的水平。 渐渐,我开始力不从心。久未锻炼的身体跟不上这快节奏的攻防。 我清楚看到一招刺喉正面攻过来,我知道要把轨迹打偏…… 可是,双腿似乎已发动不了,双手也变得很沉。只能眼睁睁看那裹着白布的刀尖突进,刺落喉咙前的护甲! 我的架势完全溃散了,一个踉跄往后跌倒在地——好吓人!那圆圆的白色刀尖忽然变得好吓人! “停!” 袁苑桉的声音从侧边响起,随即她出现在我视野里。面罩被摘下,她把我扶起一些,面带焦急: “没事吧?!有没伤到哪了?” 解除了面罩的束缚舒服很多,但我还是大口地喘着气,甚至有点呼吸困难。 再看自己的双手,竟然在颤抖! 林乐喜也连忙摘了面罩过来查看: “对不起。没受伤吧?” “没事,我没事,一时没站稳……” 冲口而出的话语是没事,但突刺过来的一瞬间,心底涌起的那股强烈的恐惧感,此刻仍未散去。 我着实被吓到了!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个突刺,力度也不大,顶多只能算碰到了。为什么会害怕成这样?!脑子里似乎有些模糊的东西,模糊得什么都捉不着。 第36章 紧束的护甲让人觉得不舒服,我抬起右手:“帮、帮我把这个摘掉!” 袁苑桉接过去,扯松护手的绑绳,稍一用力就褪了出来。 脱离了厚厚的护手,手抖得更明显了。我觉得我必须捉住些什么——于是就近捉住她的手腕。 “我突然害怕了,前面一直好好的,可我突然害怕了!” 她没问我害怕什么,用掌心抹掉我额角的汗珠,柔声安抚:“别怕,不怕的,没事了。今天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试了。” 被抓了一边手腕,她只能单手帮我卸下其余的护甲,翻开领子查看喉咙的情况:“是这里么?痛?” “不痛,真不痛。”说话时我还在喘气,“就是害怕,喘不上气。” 随即,她的手掌覆到我肩后,轻轻扫着顺气:“放慢呼吸,没事的,慢慢来。” 我看进袁苑桉的双眼,一瞬间,没有来由的,就觉得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不知道,只是模糊地认为,就在那里——如果她是我过去唯一的朋友,如果她看到我的话,也许就会在那里。 “告诉我为什么。”我紧紧拉着她手腕,呼吸依然不顺,“为什么我会发抖?” 我知道这是很突兀的问题,可我就是觉得她知晓答案。只有她了,那些没有被记录下来的,没有留下痕迹的生活细节,真希望她能告诉我。 袁苑桉回头看向林乐喜,林乐喜递来一瓶运动饮料: “先喝点水,平静平静。我知道你着急,但袁苑桉不清楚的事,硬要她解释也不行啊……” “我想我可能知道原因。”袁苑桉按住我发抖的手,如此说道。 第24章 当年你 袁苑桉说了她可能知道原因后,却又迟疑了。 林乐喜挠了挠鼻尖,就问:“那个……我需要回避吗?” “不必。” 都是朋友,没什么好回避的。 手依然在颤抖,呼吸也不顺,身体记得它记得的,要发抖就自己抖去吧。但脑子顾不上这些,变得急躁了,迫切想填上那段摸不着的空白。 “现在,马上就告诉我,全部原因!” 卸下的护甲就散乱丢在木地板上,我稍微调整了坐姿,好令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林乐喜也卸了护甲,席地而坐。 袁苑桉定了定神,才开始说起往事: “大概是那次比赛……这样吧,先说明一下背景: 我们学校的女子剑道部本来就是临时凑数的,根本没有人正式学过剑道,甚至有些人只是为了穿上道服拍照而加入。也没有配备教练,基本上就是自娱自乐。一开始男子剑道部那边派人过来教了一些基础,没几周就不了了之。 直到第二年招新,你加入了。实力完全不在同一层次,出去打交流赛,其它部员都迅速败阵,只有你从未输过。尽管年级低,但很快你就成了社团的指导。 有了段位持有者的指导,整体水平进步很大,简直是突飞猛进。那一年的校际大赛,获得团体赛地区出线权,而你更是夺得个人优胜。学校见取得成绩了,也撤回了取消这个社团的打算。” 如果不是袁苑桉的表情如此认真,我定会认为这不是我的故事,而是哪本漫画里的情节。这种牵头的角色,能是我么? 林乐喜搭腔:“我也查到了,你们学校网站的旧新闻里有一条相关消息。” 她给我们看截图,是一条不过两句话的短消息。写的是祝贺什么社团取得什么什么成绩云云。 我问:“个人优胜是指?” “就是个人赛第一名。只可惜出线后的大区域比赛只有团体赛,你们没能继续晋级,但也是相当令人满意的成绩了——至少对其它人来说是这样。” “你们?”林乐喜敏锐地抓到了疑问。袁苑桉用词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那时我早就退出剑道部了,你没调查出来?” “这种事哪会记载啊,能查到你也加入过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说着林乐喜意识到这不是重点,“啊抱歉,你继续,继续。” 袁苑桉没跟她计较,刚才的话题继续: “再过一年,理所当然你就成了部长。大家都认为今年一定能在大赛中得到更高名次。可是,小组初赛时,就遇到了很厉害的对手,尤其是她们的中坚……” “中坚,还是我的位置?” “是的……当时比赛进行了两分多钟,你不仅没抢到任何一个有效,一直落于下风。眼看三分钟就要结束,对方使出刺喉——很难的一个得本方式。[*注] 你被刺至倒地,无法继续比赛,被送去治疗。尽管那一击被判无效,但结果还是还是判输了……” “后面的比赛如何?”我急不可待地追问,“团体赛啊,其它队友赢回来了吗?” “没有,失去了主心骨,士气一落千丈,全输了。” “伤着哪了?严重?”林乐喜关注的是另一方面。 “详情不清楚,当时我在观众席上,比较远。后来听朋友说倒不是很严重,很快就痊愈了。但是……”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 “也许由此落下了阴影,在心理上过不去,那之后再也无法正常练习,后来连社团活动都不再出席。” ——这就是我害怕的原因。 好弱,竟然只是因为一次击倒,因为输掉了一场比赛。都多少年过去了,什么事都忘了,遇到类似的招式竟依然还会害怕得发抖。 第37章 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带领一个团体。 我低头,消化这新的属于我的过去。有真实感吗?老实说,微乎其微。我想象不出自己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成为社团的指导,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参加比赛,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放弃。唯一能想象的是——不想输。谁喜欢落败呢?被击倒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 然而也只是想象而已。 相比之下,木地板的坚硬度、透过窗户投进来的阳光、汗湿的脊背,还有袁苑桉手腕的温度……全都比这更有真实感。 但愧疚感是有的。 “女子剑道部解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吧?” “我不认为是你的责任,她们本来就不应该把责任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袁苑桉忽然猛一抬眼,“你想起来了?!” 我摇头:“没有,我猜的。” 部长兼主将掉链子,严重影响社团是肯定的啊。 “……没关系,不愉快的事,忘了就忘了。如果不是……我也不打算再提。” “但身体会记得,恐惧也会自作主张冒出来。” 说这话时,双手的颤抖仍未停止,比刚才缓和了,但还是很明显。也许叙事本身没多少真实感,但恐惧的身体和心理感受却是真实的。 “那是我第一次败阵?” “至少高中阶段,是的。几乎每一场比赛我都看了,在此之前,你真的没输过。” “然后输一次就放弃。” 袁苑桉翻过我的手,摊开,拇指按在掌心的纹路上,一下一下缓缓推着让它放松:“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也离开剑道很久了,都不重要。” 适中的力度不紧不慢搓向掌根,这是一种陌生却舒适的感觉,能让人安定。 我却想,现在能把她们两人所说一些事情的串起来了: 自以为实力过人的我,在学生比赛中首尝败绩,一蹶不振直接导致社团解散。再过一年,父母意外身亡,我自然也没信心接手我爸的道场,于是也把它解散了。 懦弱的人,负不起责任,遇到挫折就逃避应对——这就是我。 “赵肆勉。”袁苑桉叫我的名字,“我说了,这不是你的责任。我一直看着的,所以我知道。” 我不说话,她就继续说: “所谓的心理阴影,不也已经克服了吗?你如今又重新拿起了竹刀,还能与林乐喜对战。我们尝试唤起你的记忆,是为了想起能令人变得更好的部分……放松点,没关系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而且你依然很强,很能打。”林乐喜也出声安慰。 “又没什么用。” “本来就是无用的啊,不过是个武术,是个体育运动罢了。” …… 原因知道了,安抚也传达到了,人就平顺下来。她们说得对,确实已是很多年前的事,那一阵情绪过了,就又仿佛只是些故事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这样对自己说。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告诉她们:“谢谢,我觉得好多了……今天挺有成效嘛,至少成功唤起了恐惧。非常有真实感。” 林乐喜很满意我的乐观态度,精神满满地站起身:“还有十来分钟,要不要再来一局?” “不了,下回吧,我累到不行了。”想了想,我又说,“下回我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哈哈,好,我等着。” 指尖紧了紧,是袁苑桉悄悄收紧了她的手,该是一种鼓励。 第25章 细节细节 确实是挺累的,回去的路上就在车上睡着了。久违的运动令我当天晚上也睡得特别沉。 相应的,第二天起床后,得到了浑身肌肉酸痛的代价,差点连筷子都握不稳。对了,洗澡时还发现屁股淤青了一块,肯定是落地时给摔的。 下午,林乐喜来了,还拎了一袋水果,说是来关怀我的情况。其实我觉得她顺便来蹭饭,毕竟她卡着饭点前半小时出现。哦,还打包了一盒现成的烧肉,已经交给袁苑桉了。 家里来了客人总要招呼一下。站起来时腿上的肌肉在抗议,扶着桌子借力,手上背上的肌肉也痛,呲牙咧嘴行动迟缓就像个老人家。 林乐喜就笑我: “行了行了,坐着吧。你啊,太缺乏锻炼了。” “我两个月前还昏迷着呢。” “昨晚回来没做放松?” “没有,根本没想到。” 林乐喜就喊袁苑桉:“你也不提醒她哦?” 这会儿袁苑桉已经准备做饭了,丛厨桌那边丢过来一句:“我哪知道。” 当然咯,林乐喜没有怪袁苑桉的意思,也就这么一说。 “多揉揉,忍几天就好了。”她自己去冰箱拿了饮料,“话说,你真的可以再练剑道?昨天那下刺喉,我真的没很用力,只是打算做个假动作,可你就哗啦一下倒了。” “我知道力度不大,怎么化解脑子也知道,就是手脚不听使唤。还是循序渐进再试试吧,难得找到一个唤起记忆的切入点,想再坚持坚持。” “那好,正好一起‘复健’练习,其实我也荒废挺久了,。” “你也荒废?” “工作啊,还有各种各样的事,哪有空经常练习。而且剑道是对抗性的,一个人练不了什么,需要搭档。” 第38章 “哈,那是正好呢。” 从昨天练习的前半段看来,我俩确实水平比较接近,很适合作为练习搭档。 我撑着椅子扶手打算站起来。 “哎,你去哪?” “去洗米啊。你不是来吃饭嘛。” 袁苑桉在厨桌那边听到了,就说: “都这样了,洗什么米,坐下。” “三个人吃饭,一个人忙活多不好。” 林乐喜倒是自觉,起身挽袖子:“洗米而已,我来吧。” 于是,严重肌肉酸痛的我又坐下来,等吃。 ··· 三菜一汤家常便饭,饭煮得有点多,留到明天还能做个蛋炒饭。买来的烧肉和白萝卜一起煮了,是林乐喜坚持要这样弄的,说这是小时候的味道。煮的时候她也不动手,就在旁边绞起两臂光动嘴皮子。一会儿说要拍块姜,一会儿说水放多了,一会儿又说别揭锅盖。我看袁苑桉至少忍了两回,才把“要不你来”忍住不说。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这样煮确实很好吃,很对我胃口。 有林乐喜在,席间自然话题不缺,主要还是围绕我,或者说围绕我的过去。 但有时,我也会觉得自己抽离在她们的谈话之外。林乐喜嘴贫,袁苑桉会忍不住呛她,而我就是那个看热闹的。 饭后,袁苑桉收拾碗筷。 林乐喜凑过来小声说:“昨天还有个事没来得及提。我觉得……你和袁苑桉之间有更深的关系。你忘记了,而她也隐瞒了。” “哈?我才觉得你们关系更好呢。” “说到哪里去了……想想看,她一开始自称是不太熟的朋友,但其实对你挺上心的。知道你的陈年往事,可不问嘛,她也不一定主动说。” 回想从医院醒来到现在,袁苑桉对我的确表面有点疏离,但事实上却并不如此,有时还会恰到好处地给予照顾。 林乐喜还是那样小声说道: “远的不说,就说昨天——她说你高中阶段没输过。” “哈?所以呢?” “细节啊,细节没留意到吗?”见我没抓到重点,林乐喜干脆直接说了,“她都退出剑道部了,却还看了每一场比赛。” “她的同学和朋友也参加比赛,去捧场打气也很正常嘛。” “据我所知,大大小小的剑道比赛每年都不少的。她比你高一届,你高二时她都高三了,也就是说,她同年级的朋友都引退了。高三的学生都在围着高考转,她还有空去看社团比赛哦。” “学校组织的?” “这么不受重视的凑数社团,学校怎么可能组织观看。就算组织也不会带上高三学生。” “说不定她就是学习的空隙作为一种放松呢。” 林乐喜一脸不同意。 “好,就当你的猜测成立,她喜欢看剑道比赛。但是,真那么喜欢的话,为什么加入社团的第二年就退出了?” 我想了想,不明白林乐喜用意何在。 “现在问问她不就好了。” “别别别,别轻举妄动,我直觉觉得不那么简单。” 哈? “而且吧,你对她也不太一般。虽然我看你自己不这么觉得。”林乐喜继续说,“之前要查她背景你不让查。我以为你了解她吧,但接触下来发现也没多了解。” “我忘事了嘛。” “那请问,这段时间你真有调查过她吗?” “想知道什么问她就会说的啊,喜好和习惯也比之前了解多了些……”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种。” 好吧,我明白林乐喜说什么,她指的那种调查,确实没有。是我压根不想,朋友之间是有边界的,如果不顾对方的意愿刨根问底,那无疑将是一种损害。 “首先,她边界感很强,我不想破坏它。其次,我连自己都没搞清楚反而去查她不是本末倒置吗?” “好好好,没事,这不是重点。”林乐喜并不打算继续讨论这点,只是又凑近一点,笑得神秘兮兮,“那么,女人和女人之间除了友情还可以有别的瓜葛,对不?” “绕来绕去到底啥意思?” “其它瓜葛嘛,譬如说——前女友。” 此话一出,吓得我赶紧瞥了水槽那边一眼,还好,袁苑桉在洗碗没听到。 “不能吧?!正常人谁跟前任住一屋。”我压低了声音。 “如果刚分手你就出事了呢?又或者,很多年前就已经分手了,也是有可能的嘛。” “……还是不可能。我觉得她不是这类人。” “哪类?” “会跟前任联系那类——这点儿还是知道的——她多半是分手即永别。而且……”还有一类,“我觉得她是异性恋。” “你咋知道?她有男朋友?” “那倒是没见过,哎,她的其它朋友我都没见过。就是直觉。” “那就是没有证据咯?” “你有证据?” “也没有,既然问就会说,那你问她?” “这种事怎么问得出口……” “我就知道。”林乐喜一副目的达到的表情,“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搜集证据证明。” “别乱来呀,不是说了……” “现在是免费调查期,可不是非得要你的同意啦。”林乐喜脸上又是那种狡黠的笑,“再说,你不好奇?” 第39章 诚然,我也好奇。 ··· 林乐喜走时,袁苑桉已经洗完碗了,正在把洗干净的碗碟擦干。开放式厨房挺好的,至少客厅和厨房之间没有隔阂。 ——前女友吗?真不可能的吧? 她忽而抬眼: “你们刚刚在小声聊什么?” “呃……没什么。她问我下周还练不练剑道。” “去吗?” “嗯,再试试看。” “没问题?” “应该到时肌肉酸痛就好了吧。” 屋子里有点安静,我又补充: “其实我喜欢挥刀的感觉,它是随心所动的,我想再体验它,也想克服恐惧……嗯……对了,我想,你在场也许会更好,如果你有空的话。” 她想了想才说:“可以,我尽量不加班。” ——然后我想:千万千万别是前女友。 第26章 有限地游戏(倒v开始) 林乐喜怀疑袁苑桉是我前女友, 说搜集证据,但一时半会儿也?搜不出什么来。 可她?提出的假设却令我有点困扰,怎么都?无法当作没听过。有时真想不如当面问个明白得了, 又或者, 想个什么法子试探一下。 可我又不敢, 无论是不是,这都?会令我和袁苑桉的关系变奇怪。我的人际关系如此单薄,可不能莽撞丢了这个朋友。 我还清楚记得, 之前谈到卓曼和艾菈时,她?的态度明显对同性的取向有抵触。这样还去试探的话, 根本就是自找尴尬。 ··· 另一方?面,关于我的过往,其实也?大致梳理出了好些事件和时间线,履历的完成度已比想象中更好。问题只?在于我, 无法从客观描述中获得真实感。 这说明也?许该调整方?案,把注意力放到主?观体?验上来。 既然上回接触剑道就唤起了被遗忘的恐惧, 那我大可以再重复一些以前从事过的活动。在点滴具体?行动中,自行寻找记忆的蛛丝马迹。 剑道是可以再探索的。复盘那天的练习过程, 估计我只?是害怕刺喉这个招式, 其它过程都?很正常。林乐喜说这个好办, 她?注意点,不使用突刺招式不就行了。 其实呢,林乐喜的工作?灵活, 我也?很闲,很容易安排出时间去道场。但我们?都?更倾向选择周末, 可以三个人一同前往。林乐喜的说法是,担心万一又出现什么突发情况她?一个人不好应付。可我知道才没这么简单, 她?还在搜集证据。 至于有没有收获,那是另外一回事。 ··· 除了小时候练过的剑道,作?为一个家里蹲,过去最常做的事大概莫过于打游戏吧。于是我又把游戏主?机从仓库搬了回来。 ——稍微试试看吧。 可我又对自己没信心,万一打起游戏又再次沉迷,又变回日夜躲在房间打游戏的家里蹲,那这段时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吗? 所以必须制定一些限制,比如说,把主?机放在客厅。另外,光靠我自己有点悬,大概还需要一些外力的约束才行。于是,我去请求袁苑桉的帮助。 “我需要监督。”我说。 “怎么监督?” “你来设置账号和登录密码,这样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无法打游戏。” “我不在时,你另开?一个账号又不是什么难事。” “不会的。”我又思考了一下,“你看,我一直不敢碰游戏,就是怕自己再次沉迷。书?上说,仪式感是可行的,所以我想通过一些承诺来约束自己。” “那你为什么又想打游戏了?” “失忆之前,我不是天天在家里打游戏么?如果再次从事以前做过的事,也?许能再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那行。”她?几乎没多少犹豫,“你现在就认真地保证:我不在家时不许碰游戏。” “我认真保证。” “嗯,说好啦,别说一套做一套。” “不会不会。” …… 诶,这就约定好了?总觉得仪式感有点弱啊,轻飘飘的。 再看袁苑桉那自带几分严厉的眉眼,好吧,虽然没约定违反了会如何,但若我敢食言,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 晚饭后,我随意选了一个开?放地图的冒险游戏。哦,一打开?就要更新版本。等?了一阵,更新好了,开?启。 这游戏西部风光做很漂亮,就像在参与一部电影。就因为开?篇像电影,袁苑桉稍微多了点观看的兴致,不至于觉得太无聊。 “原来还有这样的游戏。”她?说,“和我印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你不打游戏么?” “不打,小时候看表哥们?玩,重重复复,觉得挺没意思。” “这个要试一下吗?”我把手?柄递给她?。 她?摇头?:“不了,看你打。” 这个游戏以前应该玩过,毕竟盒子有点旧。但我毫无印象了,新存档从头?玩起。 开?放地图,角落都?可以探索,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这会给予一种很写实的体?验:你必须离开?原地游戏才能进行,而当你选择了一个方?向前进,那就意味着放弃其它方?向的际遇…… 玩着玩着,我就完全沉浸到游戏里,全然忘了周围。当操控角色好不容易翻过雪山到达一个村庄时,蓦然发现两个小时已经过去! 第40章 真是杀时间的游戏! 袁苑桉还坐在身边,但已经耷拉着脑袋睡着了,额角垂下来的刘海都?快碰到我肩膀呢。 又看看游戏,再看看她?。 我非常想知道游戏的剧情接下来会如何,想探索这个村庄未知的区域,想一直一直往下玩——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又沉溺进去了吗? 心底两个想法在互相拉扯。一个说:不行!另一个说:有何不可? 我想我该克制且转移注意力! 先叫醒袁苑桉吧,夜晚有点冷,别受凉了。侧头?却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是沐浴后的那种淡淡的香气。她?的睫毛垂下来,面颊的线条衬在暗影里显得细腻。 ——我没见过她?睡着的样子,比醒着的时候少了几分严厉,多了些许静谧。 看得入神了,鬼使神差就抬手?,托住她?腮帮,拇指往她?脸上轻拂了一下,轻如鸿毛就在几近嘴角的地方?。 与此同时,我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瞬间把手?收回来,紧紧握回游戏手?柄,目光也?移回屏幕。 她?一下子就被弄醒了,坐直。 我若无其事地往空中抓了两下:“有蚊子。” 有点假,紧接着对她?笑道:“你困了?” “有点。”还好,她?看起来没作?多想,“游戏打到哪了?” “还在第一章 。” 她?拿过手?机看时间。 “要不我把电脑拿出来吧,还有个方?案没写完。” “你有工作?还陪我打游戏?” “没事,还早。” 她?起身走开?,又很快回来了,就坐在我旁边,还是刚才的位置,打开?笔记本电脑加班。 好吧,我又有继续打游戏的理由?了。 说来也?怪,不过分一分神,游戏就不如刚才有意思了。这游戏的操作?也?复杂,不全神贯注的话,结果就是不停角色死亡。 任务失败的配乐特别隆重,次数多了,连袁苑桉都?会抬眼多看屏幕一眼。 ··· 转眼又一个小时过去。 “不玩了。”我说。 “不好玩?” “也?不是,稍微歇歇。” 我顺势伸了个懒腰,把手?柄丢到一边,弯起一边膝盖抱着,找点其它话题: “你总是这么多工作??” “做我们?这行的,加班是常态。” “不辛苦么?” “工作?哪有不辛苦的,受人钱财就得替人干活。” 对了,说到工作?,今天有个事还没跟她?说。 “记得前段时间我说想找工作?吗?” “记得,怎么了?” “投了一些简历。没想到今天收到面试通知了,明天去面试。” 显然她?惊讶了,其实下午收到面试通知时我也?很惊讶,随便乱投的简历竟然有回音。 “恭喜哦。什么工作??” “助理。我没学?历又没工作?经验,没想到真能行。” “那挺好,祝你顺利。” 但惊讶的还不止这一点。 “还有呢,通知面试的公司,是瑞筑地产。” “瑞筑地产?我公司楼上那个?” “对。”可巧呢。 “这个公司前两个月才搬来,二?十五楼以上全是他们?的。” “大公司?” “应该是的,我不太了解。” “万一成功了,岂不是可以一起通勤。” “嗯……” 她?的反应并没有显得多高兴,反而像在思考什么。也?许我的提议过于冒昧了,她?并不希望每天的通勤路上多迁就一个人。 没关系,我也?是随口说说而已,能不能面试成功都?还未知呢。 顺便,问她?要点面试经验。她?就边继续干活,边细数了一些注意事项。我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一心二?用的,边说话边打字难道不会把说的话打上去吗? 她?已经一心二?用了,所以不知道我在注视她?,更不会知道,刚刚偷偷碰她?脸的举动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真的想试探了。 ——旁敲侧击,应该也?还行? 第27章 旁敲侧击 我靠在沙发的一边, 抱着一边膝盖,等袁苑桉说完面试的注意事项。然?后,她就静下来, 继续专心写工作方?案。她是做婚庆策划的, 大?概在安排一场婚礼吧?谁知道呢。 问吧, 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 “问你个?事哦。” “嗯。” “话说,我恋爱过吗?” 她停下了打?字,但视线还?是留在文件上, 顿了顿才回答:“干嘛突然说这个。” “林乐喜说,如果有关系更亲近的人, 说不定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她又继续打?字了,“但,如果现在有的话,你住院时就不需要我。” 好吧, 至少现在没有。 “也对?,离我最近的人就是你了。” “别老说这种奇怪的话。”她还?是一副专注在文件上的样子。 “那你呢?”我抛了个?模棱两?可的问法。 她又停下打?字, 然?后回答了一个?字:“有。” “和谁?” “你不认识。” 第41章 “现在?” “以?前。” 哦,你看, 她恋爱过, 而?且跟我没有关系, 林乐喜猜错了。 “那,恋爱是什?么感觉?” 她想了一阵子,才说: “快乐是短暂的, 难过是漫长的。” “那么刻骨铭心吗?” 她停下打?字,看了我一眼才说:“不是。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根本什?么都没想啊! 她左手在键盘上移动些许, 轻巧而?迅速地按了“保存”和“关闭窗口”的快捷键,合上电脑。显然?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明天还?要面试, 早点?休息吧。” “面试约在下午。” 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我面试是下午,可她早上就要上班啊。 ——还?有,她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对?方?是什?么人?有过多少段?是谁令她“难过是漫长的”?!我想问,但不敢再问。 她没给?我继续打?听打?听机会,面带些许不悦,说不早了,拿起电脑就要回房间。 ——旁敲侧击不妙。 然?而?,我觉得今晚就这样结束也不妙,该趁这时候,令她觉得刚刚的谈话只是一个?很?轻松的很?随意的朋友间的八卦。 “等等!”我追过去,把游戏手柄塞给?她,“这个?你保管。” “为什?么?” “防止我又通宵打?游戏呀。” “你不是很?喜欢打?游戏吗?” “可我想建立新生活,不想再沉迷游戏。”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靠自觉吗?” “帮个?忙嘛。” 她瞪着我,仰头吸气又把气舒出来,厉声说: “你怎么总是这样!叫人帮忙时理所应当,跟人说话时自我中心,擅自把话题转向。原本在说游戏,忽然?你就谈论面试,才说着面试就开?始讲恋爱,转个?身你又说回游戏!” 她一段话里指出了我两?个?问题,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该先回应哪个?。这是自我苏醒以?来,头一回见她这样不耐烦的情绪。 可我偏又抓到了另一个?关注点?: “总是?” “总是!” 我不是故意的,但确实又没对?上重点?,她一定觉得恼火。而?且她说“总是”,说明以?前也是如此。 至少我该先认错。 “抱歉。是我把别人的迁就和帮助看得太理所应当了。” 沉默。 真是越描越黑。本想缓和气氛的,反而?更惹她生气了。我低头打?算把手柄收回来。 可她没松手。再开?口,语气却变缓了: “算了,这个?我帮你保管。今晚别再玩了,早点?休息,明天好好面试。” 是她给?出的台阶,快得很?。 …… 这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手抵着房门阻止关门呢。刚刚我真没堵门的想法,可情急之下,行动就是比意识快。这可不好,赶紧挪开?挪开?。 等等,就这么一下子她就不生气了?我得再确认一下。 “对?了,面试真的约了下午。” “嗯?” “啊!我意思是,面试完可以?等你下班吗?去吃麦当劳。” “明天再说吧,我多半晚下班。” 听这语气,还?有点?余愠,但在努力调节。其实她可以?不如此迁就的,我又不是骂不得。稍微再多生气一小会儿,把情绪丢出来,会显得不那么见外。 可我嘴笨,不知道如何恰当地表述这层意思,想想还?是算了。 房门关到一半,她又问,“面试约几?点??” “三?点?。” “行,别睡过头了。晚安。” “嗯,晚安。” 当然?不会睡过头,现在我可是给?自己制定了健康的作息,早睡早起…… 哦,还?有,刚才那会儿我瞄到她房间了,里头普普通通的很?简洁,一床一桌一衣柜,一窗一椅。就很?平凡很?正常啊!都怪林乐喜,没事老往袁苑桉身上找疑点?,还?说什?么前女友,害我疑神疑鬼的。 转身没走两?步,房门又打?开?了,袁苑桉探头问: “你打?算穿什?么去面试?” “啊?平常的衣服可以?吗?” “除了运动服和卫衣之类的,你还?有别的正式点?的衣服?” “好像没有。” “你等等。” 很?快她拿了一身衣服出来,在我身上比了比。 “我俩体型差不多,应该可以?。去试试能不能穿。” “哦,好。” 是一身常见的通勤装,衬衣配……呃,我也不知道这种叫什?么裤子,反正平常袁苑桉上班就穿这类。 我赶紧跑去换了。穿是能穿的,就是有点?紧,裤头勉勉强强能扣上。 袁苑桉前后瞧了瞧:“还?行,这是九分裤,裤腿短一点?不影响……是不是有点?窄?” “嗯……” 然?后她又打?开?衣柜找了另外一条裤子。 “这条最宽的了,都借你吧。” 衣柜在房间最里面,我站在门口小心问:“我……进来拿?” 她随意应了一声,又回头继续拨着衣柜里挂着的那排衣服。倒是显得我的询问龟毛了呢。 第42章 我走进去,拖鞋底软,踩在地上无声,顺带再打量周围一圈。书上说的,能从一个人的房间窥见她的性格。 确实非常简洁,面积比我那边小一点,物件倒是少得多。单人床靠墙,浅灰色的床品,床边铺着同样色调的脚毯。窗帘也是浅灰色的,白墙上没有挂任何装饰品。书桌也同样简洁,只放着笔记本电脑和杯子,什么化妆品瓶瓶罐罐都收纳好了不会乱堆。木色的衣柜顶上有个苹果绿的行李箱,大概算是这个房间里最鲜艳的东西了。柜子旁靠着一把长伞,透明的,算是唯一可见的杂物了。 书上说得没错,这房间符合我对她的印象——极简冷淡,容不度半点杂乱。 待我走近了,她又递来一件薄外套:“这件也借你,明天选着穿。鞋子没办法借你了,就穿颜色最深的那双凑合一下。” “哦,好的。谢谢。” “就这样吧,别忘了带身份证,晚安。” “晚安。” 你看,根本就没什么,大大方方的。我就不该听信林乐喜的猜测。 第28章 奇怪的面试 二十五岁的的家里蹲, 第一次去面试,当然会紧张。 早早吃过午饭,把自己收拾整齐, 穿上袁苑桉借我的衬衣, 好歹有点工薪族的模样。只可惜我那头发还只有短短一截, 再怎么弄,发型和衣着都不般配。 平常戴的黑色棒球帽是戴了又摘,摘了又戴。戴惯了帽子, 突然摘了总觉得头上空空的,最后还是先戴着吧。 两点四十五分到达, 找空位停好车。想想又把棒球帽摘了,对着后视镜理理短短的头发……算了,也没什么好理的,面试去! 乘坐电梯去到最高25楼, 刚好早到十分钟。 然后就是等。 与我同来面试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也同样在等。期间仅仅只是做了一份几分钟就能填完的职业倾向之类的测试。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一直等到四点半,才开始叫第一个人进去。 十分钟不到, 第一个人出来;再过几分钟, 第二个人出来……最后才轮到我。 会议室里坐着三个人, 两女一男,应该是hr吧。坐中间那位女士让我自我介绍,然后问了几个问题。和袁苑桉提过的那些常规问题差不多, 有备而来还算好回答。但三位面试官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也无从判断自己表现得行不行。 最右边的那位面试官问:“你的发型, 剪这么短是个人喜好吗?” “不是的。前段时间头部受了点外伤,医生就把它剃了。留回原本的长度还需要一段时间。” “外伤严重?” “还好, 已经痊愈了。” “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没有。”也是袁苑桉提醒过,失忆这种事情非必要就别说,“请问,需要提供医生证明吗?” “现在不必,我们有入职体检。” “哦,好的。” 然后是最后一个问题:“赵小姐,你前面的三位面试者也是来应聘助理。他们都来自名牌大学,其中一位是硕士,另一位还有留学背景,而你只有高中学历。请问,和他们比较,你的优势在哪?” ——现在工作这么不好找么?学历那么高还应聘助理?! 话说回来,这个问题真把我难住了。能有什么优势?看起来年龄差不多,我学历低,没有工作经验,家里蹲,甚至连过去的记忆都没有。 思前想后,只能照直说了:“没有优势,除非学历低也是一种优势。不过,我记得招聘信息上,助理这个职位的学历要求是中专以上。既然我能收到面试通知,说明学历的权重不高吧?” 听了我的回答,面试官的表情依然没有多大变化。也没说什么,只递给我一张打印好的表格,上面填写了一些我的个人信息。 “好的,本轮面试结束了。请三十分钟后到总裁办公室进行第二轮面试。” 哈?竟然还有第二轮,还要去总裁办公室?!不就招个行政助理吗?搞这么隆重。 而且,这个面试好费时间,先等了一个半小时,面试就几分钟,第二轮还要再等半小时……不过求职嘛,可能就是这样的吧,等等也无所谓,我又不赶时间。 ··· 离开面试的会议室,外面已经没人了,不止等候区,连走廊上都没见着人。 等了约莫十分钟,还是没人来。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回去敲敲会议室的门,却发现已经锁上了。 该不会……我得自己去什么总裁办公室?在哪? 没事,有前台可以问。 返回外面,却发现前台没在。耐心等了几分钟,桌上的电脑屏幕都进入节电模式关闭了,前台还不回来。 咋就人忽然都走了呢? 问个路的事,也不是非要找前台,这么大个公司,找个人问问也行。 到处转了转,隔着玻璃门能看到办公区域有很多人在办公,可玻璃门有门禁,我进不去。在门口等了几分钟,也没人出入。 总之二十分钟过去了,我愣是没找到一个可以询问的人!再过一会儿,第二面试就该迟到了。 第43章 总裁办公室到底在哪? 回想?面试过程……确实没有人提过,而刚刚拿到那张表格上……也没写。 然后,我决定下去一楼大堂,看看门口的标识牌。结果那密密麻麻的指引信息里,仅有一行写着:瑞筑地?产25~26层。可?电梯最高只到25层呀! 还是?一无所获。 恰好这时,快递员从正门进来,就是?前段时间见过的那个。 我眼前一亮——对了!他天天在这里送文件,一定知道瑞筑地?产的总裁办公室在哪! 打听不?难,假装成?别的公司来送文件的人,他就告诉我了。 “……在26楼,但26楼不?能直接上去的。”他说?,“除非有通行码,或者从上面给你摁电梯。你得好跟他们联系好,或者找前台。” 能联系到人我还跑下来干嘛……等?等?,对呀,咋就没想?起?还有电话呢! 写字楼楼层多,电梯上下一趟费时,总之先?返回25楼好了,不?然待会真迟到了。 趁在电梯的时间,回拨昨天通知我面试的那个电话……可?是?,无人接听。 到达25楼,前台位置依然空无一人。眼看还剩五分钟,大概我可?以直接走?了吧。因为找不?到地?方而放弃第二轮面试,也是?没谁了。 低头?看看手上的表格……咦?右上角就有个二维码啊!何?不?试试? 电梯摁钮下方就有个扫码窗,我把二维码靠过去,红光闪过……噢!果然,电梯上升了! 到达的是?不?是?26楼不?清楚,反正确实上去了。 走?出电梯,这层的布局跟25楼很相似,只是?更安静,看起?来更高级,还有鲜花装饰。前台的位置没有前台,背景墙上倒是?镶着瑞筑地?产的logo。 走?廊还有一扇玻璃门禁,这回我有经验了,用同一个二维码扫一扫,门禁悄然打开。 还是?没见到人,但不?要紧,从快递员那里打听到了,总裁办公室在2608。 就在走?廊尽头?,找到了,正好还差两分钟,沉沉气,敲门。 门是?扇豪华的实木门,但竟是?自动的。进去才发现是?侧门,办公室很气派,光线明亮。 总裁嘛,我以为会是?上了年纪的大叔,可?眼前坐着的,却是?位年轻女士!而且,我见过她——吴霜!就是?前段时间说?我停了她的专属车位的,在医院送花给病友的那位! 如果不?是?早在医院就听说?她是?什么集团继承人,我定会以为她不?是?总裁本人。 “是?你?!吴……”话到嘴边连忙改称呼,“吴总?” 她气定神闲地?靠在大班椅上:“对,就是?我。时间掌握得不?错。” 公事公办的表情仿佛之前从不?认识。当然,其实也就在停车场说?过两句话而已。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人,我上前,把表格递到桌上: “呃……吴总,您好,我是?来第二轮面试的。” “赵肆勉。” “是?的。” “通过了,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哈?” 还没开始就通过了?!太跳跃了吧! 难不?成?要请很多助理,参加面试的所有人都招了? “薪酬hr和你谈了?” “大致说?了。” “可?以的话明天来上班,我缺人用。入职体?检报告下周补齐也行。” “好的,吴总。所以我是?给你……您,当助理?” “对。” “哦,好的。” “明天能上班?” “能。” 吴霜——不?,吴总——拿起?电话摁了个键,说?:“定了,带她去办入职手续。” 第29章 选我的原因 很快, 正门那边又进来一个人,听她?们对话,应该是秘书。 秘书小姐姓刘, 我以为她会有个职场上用的英文名什么的, 但她?说公司不兴这一套, 直接叫小刘。 趁着去办入职的路上,我就稍稍打听: “小刘秘书,一起面试的其它三个人呢?” “另外录用了一个, 安排去别的职位。” “助理?的名?额只有?一个?” “对,助理?一个就够了。” 这么说来, 我不是凑数的,而是被选上的?虽然?很令人高兴啦,但我搞不懂为什么,那三个人条件都比我好?。 就当是运气好?吧, 先办了入职手续再说。 办完入职手续,小刘秘书还带我逛了一圈, 简单介绍了公司和工作内容。总的来说,公司是个大公司, 助理?是个打杂的岗位, 大体就是处理?秘书没空处理?的杂事。 我的工位就在小刘秘书对面, 一张小桌子,什么都没有?。她?说助理?跑腿比较多,工位不太?用得着, 有?什么需要的以后去行?政那边领。 “吴总很看重效率管理?,准时和迅速这两点是基本?要求。上两个助理?都过不了三个月, 希望你能与我们共事久一点。” “方便透露一下原因吗?我好?注意点。” “一个,脑子进水想追求吴总, 炒了;另一个,自以为学历高,经常对职权以外的事务发表评论和建议,想法太?多不切实际,也炒了。” “诶?学历低反而是种优势?” 第44章 我好?像问了一个蠢问题。 “当然?不是。”小刘秘书瞥了我一眼,“吴总看重的是人岗匹配度。一是你等面试时没表现出?焦急或不耐烦,也没有?和旁人搭话;二?是只有?你自行?找到2608并按时到达,还算机灵。” 好?吧,还是不太?明白具体的衡量标准,总之一开始等待一个多小时是种考察,第二?轮半小时内找到总裁办公室也是考察。结果就真是我走运,稀里?糊涂就通过了,并得到了一个很响亮的名?头——总裁助理?。 嗯,工牌上写的。 “工牌是用来打卡和出?入门禁的,保管好?别弄丢了。”小刘秘书说。 “嗯,知道。” “你刚刚上来走的是内部员工通道,访客不这么走。如果有?访客来,他?们会?先到达25楼,由前台带去右边的访客电梯,或走楼梯。去到26楼经过大厅才?能到达吴总的办公室。就算公司员工,大部分人也是走访客通道的。你是总裁助理?,工卡才?有?这个权限。所以绝不能把工卡交给或借给其它同事,这点记住了。” “好?的好?的。” 估计我的工作大多是配合秘书的,说不定?以后还指望她?多照应点呢。趁着这一开始多聊几句好?熟络些。 “小刘秘书,吴总是我们公司最大的老?板?” “瑞筑地产来说,是。” “看起来好?年轻啊,真厉害。” “不是看起来年轻,是真的年轻,她?还三十不到。吴氏是家族企业,瑞筑只是其中一个最新的子公司。如果你遇到其它姓吴的高管,礼貌要有?,但口风要严,不要透露吴总任何事。他?们那些明争暗斗我们搞不清的。” “嗯,好?的。请问,哪位是姓吴的高管?” “有?好?几位的,平常不怎么见到,来了我会?告诉你。如果遇到眼生?的,又听到别人叫吴总吴经理?的,基本?就是了。” “好?的。” “总之多余的事不要八卦,少说话。该干活干活,做好?本?分。” “嗯嗯,明白。” 少说话这点好?,如果要求能说会?道我还应付不来呢。 ··· 办完各种手续,记住林林总总的注意事项,从瑞筑地产出?来已经将近六点。 忽然?拥有?了工作的我,既有?点兴奋,又有?点期待,还有?点紧张。 第一份工作到手,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撑过两个月的试用期! 高兴的事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袁苑桉。发了微信过去,等了几分钟就收到她?的回复,说祝贺。 这事怎么着都得庆祝庆祝对不?好?歹吃顿饭。喔,她?说她?要加一会?儿班,预计7点多才?能走。没关系,我可能等了。 这个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今天也用不着洗车,车干净着呢。 对了,林乐喜的工作室就在后巷,干脆过去打发时间好?了。 ··· 工作室门上的牌子是正面朝外的,说明有?人在。门铃摁了几遍才?开门,林乐喜看上去像刚睡醒,见到我就笑出?声来: “噗,干嘛呢?穿成这样。” “今天来这边面试。” “找工作面试?” “嗯,衣服是袁苑桉借我的。” “哈哈哈,怎么穿你身上完全变了个效果。” “会?很怪吗?” “还行?还行?,没见过你穿这类型而已。如何?面试顺利?”她?打着哈欠转身进屋,我跟在后头。 “开始挺不顺利。”哎呀,我忍不住想炫耀了,“不过,前面的不顺利都是铺垫——我现在是有?工作的人啦!明天上班,就在对面写字楼上班,瑞筑地产的总裁助理?。” “可以哦,这头衔——赵助理?。”显然?林乐喜也很替我高兴,“是不是该庆祝庆祝?” “当然?,等袁苑桉下班就去吃饭,她?要加会?儿班,大概七点多。” “合着你就是来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反正很近嘛。待会?一起去吃饭庆祝呗,我请客。” “还带上我哦。” “庆祝嘛,人多热闹点。” “还有?谁?” “就你俩了啊,我又没几个朋友。” “哈哈,好?,反正我晚上没约。” 然?后我又问她?:“你怎么才?睡醒的样子?” “昨晚有?点事没睡好?,中午补个午觉睡过头了。” 说话时,她?手机来了新消息,就边说边低头打字回消息。 她?是真没把我当客人,我也不跟她?客气了,自个去冰箱拿了瓶茶饮。前后两个多小时的面试,滴水未进,渴得很。 “有?新的委托要忙?” “差不多吧。” “要不,你先忙你的,我这边先放一放?” “你指调查?不碍事,能兼顾。” “最近有?新发现吗?” “那倒没有?……” “能查的也查得差不多了吧?我考虑过了,被动等别人告诉我也不会?有?真实感,还是得靠自己主动从内心寻找才?行?。” “知道,你前几天就说过一遍。可我还是好?奇啊,至少还得找出?袁苑桉……” “这个有?答案了,我问了,她?跟我没有?那层关系。” 第45章 “啊?你直接问她?本?人了?” “嗯。” “怎么问的?” “这……你就别问了,反正她?不是。” “啧,这就揭晓了……”看那神情还有?点失望。 也是啦,证据还没搜集到就被告知答案,换作是我也多少会?觉得扫兴。 第30章 一点一点的 袁苑桉七点半才下班, 我和林乐喜在一楼大堂等着。她出电梯就看到我们了,加快两步走过来。 先说话的是林乐喜: “我也去吃饭,人多热闹。” “嗯, 让你们久等了, 最近加班比较多。” “你总是这么晚下班哦?” “今天不算晚。”然后她转而对我说, “恭喜你面?试顺利通过。” “啊?……嗯,谢谢。” 这样正儿八经的祝贺,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差点连谢谢都不会说了呢。 “全靠你昨天提醒,面?试官问的问题大部分?都和你说的差不多。” “流程很复杂?你说约的三点, 五点多了才结束。” “也不算复杂,就是……” 正说着?,旁边的电梯厅又陆续出来一拨人,看来这么晚下班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拨人过去后……啊!最后走出来那位不正是我的新老板吴霜吗?! 这会儿她都看到我了, 我当然连忙说吴总好。 吴霜是一个人下来的,手里挽着?个小挎包。她在一米多远停下脚步, 微微点头然后目光扫过我身边两人。 “你朋友?” “嗯,是的。” 然后我就不知说啥好。 倒是林乐喜在一边问:“你老板哦?” 我点头——这时该说点什么?给?她们互相介绍吗?职场上的惯例是如何的?是先?介绍自己朋友还是先?介绍老板来着??…… 万万没想到, 却?是林乐喜在说:“好久没见, 吴小姐。” 这边是嬉皮笑脸的, 那边表情可?是冷淡得很。 “也没很久,林小姐。” “我觉得挺久的呢。” 吴霜没应声,林乐喜又继续说: “最近一切可?好?” “还好。” “工作忙?” “忙。” …… 等一下, 原来她们也认识!?林乐喜那句“你老板哦”是明知故问。想想也是,我就叫了声吴总, 她不猜是同事?,直接就问是不是老板, 挺明显的。 话又说回来,我出院后才接触过多少人?林乐喜认识了一半!袁苑桉不说,林警官是她姐,周医生她认识,我自己投简历找了份工作,新老板她居然也认识! 好吧,我自己也是住院时就见过吴霜,出院后又碰见过一次。不得不再次感叹巧合真多! ··· 吴霜并不久留,打过招呼就走了。她走远了林乐喜才解释: “她是我客户,之?前为?她服务过一段时间。” “你怎么谁都认识。” “巧合吧,我的客户里蛮多有钱人。” “其实我之?前也见过她,住院的时候,还看到她跟林警官说话呢。” “哦?”林乐喜还是笑眯眯的,“……有没有可?能,你看到的不是我姐,而是我?” 咦?咦! 回想一下,那时远远见到的“林警官”,确实是散着?头发的……哈!也就是说,我更早之?前就见过林乐喜了。 “你还挺会投简历,这都能投个认识的。”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啊,前段时间我还投了挺多出去的,也就一家有回音。” “哈哈,还一击即中呢。” 巧合又巧合,我的人际又再闭合成一个圈。 然后我多嘴问一句: “她找你调查什么?” “那可?是客户隐私,不能说不能说。” 好吧,也对。刚刚小刘秘书才提醒过,以后我也要?多注意,不要?打听太多老板的事?。 林乐喜又说:“给?你提个醒哈,吴霜这人不太好相处,别人都得听她的。不怎么笑,大部分?时候都很严肃。” “听秘书说前两个助理都没过试用期。” “炒掉的对吧?” “嗯。” “大老板炒人……” 袁苑桉出声打断我们的对话:“我们最好先?去吃饭,而不是站在人来人往的电梯口谈论未来老板的行事?风格。” 不愧是有好几年工作经验的人,一句话就提醒了不妥之?处。嗯,像我这种一把年纪才第一次上班的人,一定要?多向?她请教职场上的人情世故。 边走边说。 袁苑桉问:“你什么时候入职?” “已经入职了,明天正式上班。” “这么快?” “嗯,说缺人用。” “薪酬谈了吗?” “谈了,试用期……” 还没说几句呢,又轮到林乐喜出声打断话题:“先?商量吃什么好不好?饿了。” “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我说。 “麦当劳。” “打火锅。” 她俩几乎同时出声,紧接着?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林乐喜说: “庆祝找到工作的噢。” “就她那点试用期工资,意思意思得了,等转正了再庆祝吧。” “好,也行。” 第46章 我想,她们大概忘了我找工作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其实我没有生存压力的…… 不过啊,我突然觉得很开心。从明天起就是有工作的人了,小小的庆祝还有两个朋友陪伴,陡生一种踏实生活的满足感。 ··· 还是上次靠窗的位置,今天没有小朋友庆生了。这回有三个人,点了更多薯条和鸡块。林乐喜一如既往很会活跃气?氛,既懂找话题,也能开玩笑,而袁苑桉则时不时损她两句。 看着?她俩你来我往地“争论”三个人如何分?配最后两块鸡块这种无聊的小事?,我忽而有一种很久以前就是如此的错觉。 当然是错觉,在请私家侦探之?前,我们根本不认识林乐喜。而我,丢失了记忆,一开始连袁苑桉都是陌生的。但,不过相处了三个月而已,却?也像相识已久。 也许只是一种自我想象,我并不知道真正相识已久是什么样的,但大概就是如此吧。 “你说怎么分?。”林乐喜把问题抛给?我,“二?桃杀三士的局面?可?以怎么解决?” 咦?原来她们讨论的是策略问题,而不是较真平均分?配鸡块吗? 这好办,我迅速把最后两件鸡块都塞进嘴里——解决了。 林乐喜瞪大双眼,袁苑桉开心地笑起来。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轻松地笑。 看,活跃气?氛嘛,偶尔我也会。 ··· 吃完这顿麦当劳,林乐喜还有活动?,自己打车走了。我和袁苑桉打算回家,我开车,她坐在副驾。 “回去有事?不?陪我打会儿游戏?” 她想了想:“一阵子可?以,别太晚,明天你第一天上班。” 于是我慢悠悠又开过几个路口,袁苑桉出声提醒: “走错了,应该在刚刚那个路口右转。” “我知道。忽然不想打游戏了,不如随意绕绕,看看那些不记得的街道。” 也顺便聊会儿天。 “和你们待在一起很开心。”我说,“我觉得现在多好啊,有工作,有朋友。比无所事?事?家里蹲强多了。” “嗯。” 我迅速看了她一眼:“你会觉得我变化大吗?” “挺大的。” “其实没有了记忆,我就一直无法搞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想成为?像林乐喜那样的人——她机灵、社交能力好,会逗朋友笑,工作有趣,剑道也厉害。有时我也很矛盾,担心万一恢复了记忆,会不会又变回有社交障碍的家里蹲。有时我想,过去也许不值一提,就这样忘记了好像也不错嘛,我可?以毫无负担地按照当下的想法,重塑自己的新生活。” 见袁苑桉不吱声,我心里没底,又补充了一句:“你觉得是吗?” 她思索了一阵,才回答: “中学?时,你不这样。” “不哪样?” “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就像现在的林乐喜,开朗自信,能说会道,人缘很好朋友很多。” 啊?!这些词是能形容我的?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我不爱说话的呀。” “那是后来,隔了很多年再遇到你时,你就……和以前不同了。” “所以我是曾经开朗然后才变成社交障碍?为?啥啊?家庭变故的打击?” “可?能吧,我不清楚。离开剑道部后,我们就没再说过话了。”她坐在旁边动?了动?,“大多是从剑道部的朋友那儿听说的。” “现在那些剑道部的朋友呢?” “毕业后就没联系了。” 这番话里,又有了新的疑惑。 “等等,离开剑道部之?后就没再说过话……那就是之?前还有的吧?为?什么?” “因为?……我们吵了一架。” “哈?!吵什么?” “我坚持退出剑道部,你想劝我回去。” “也就是说,我们有共同在剑道部的时间?” “嗯,三周。” 我发现,袁苑桉不会一次把往事?说完,她总是一点一点地说。这次说一部分?,下回又再多说一点细节,一层一层,叫人不知道尽头在哪。 边开车边聊事?我有点兼顾不过来,正好经过一个公园,我干脆把车靠边停下。 “下去走走?多告诉我一些吧,好不好?” 她往车外看了一眼,竟极短暂地嘴角翘一下,短得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知道这是哪?”她说。 “不知道,随意乱走的。” 然后我看到公园的名字:横山公园。 “这里是我们中学?后面?。”她指了旁边的岔路,“从那条路过去就是学?校。” 我竟然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学?校附近? 袁苑桉指又向?公园那边:“正门进去有个停车场。公园里有个小山,这里地势高,到山顶上能看到学?校,也能看到城市的夜景。” 第31章 夜晚的山丘 入秋了夜晚微凉, 下车穿上外套。现在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公园里人?还是有的,但不多。 上山的是一条石块修砌步行道, 不宽也不窄。 袁苑桉站在步行道的入口回头:“从这里上去, 大概步行半小时。” 我跟上, 和她并排走。 路修得?弯绕,一段平路,一段阶梯, 路旁有灯,略显昏暗。徐徐往上, 偶尔会遇到几个人?,有夜跑的,也有散步的情侣。 第47章 再往上就没见?着几个人?了,仅有我俩的脚步声嗒嗒踢踢隐没到两旁的树影中。袁苑桉走在前面半步远, 白色的外套在夜色中呈现淡蓝色,若走到灯光下, 又被染成了淡桔色。 看着她晃动的发尾,我想, 这真是适合小情侣散步谈心的好地?方。氛围这么安静, 夜色也美, 只消牵个手就是浪漫。 想着些有的没的,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 “你走累了?” “没啊,还好。” “那为什么老是落在后面?” “不认得?路嘛。” “跟着路灯走就行。” “哦, 好。” 我赶上一步,与她并肩继续前行。 “不会晚点公园就关门了吧?”我说。 “不会, 24小时开放的。读书那会儿,天文小组的人?就去上面观星。” “你很清楚嘛。” “有时我也会上去看看夜景, 待一会儿,心情会变好。” “读书时?” “不,工作?后。” “和朋友?” “自己?。”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你其它朋友。” “我本来?就没多少?朋友。大学毕业后埋头工作?,过?几年回过?神来?,各散东西的旧友已变疏远。所谓新朋友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工作?往来?。” 确实,她加班很多,七点半下班算早的,就算能早下班,也经常要在家?里加班。 说到没朋友,我也是,可她刚刚说我以前不这样,这令我很在意。 “呀,难道我是第一个?你带来?看夜景的朋友。” 她却笑了笑。 “其实你来?这里的次数比我多多了。” “诶?” “学校就在山脚下,大部分运动社团都会到这里拉练——跑上去。周二周五,有时周末也有,以及寒暑假训练时。” “那岂不是很热闹?” “是的,社团间还互相较劲,吵吵闹闹的。” “剑道部也是?” “嗯,每周拉练。但我们比较弱,道服又重,跑跑停停是最慢的。等我们去到山顶,篮球队田径队都跑两三?个来?回了。” “啊?两三?个来?回差得?有点远吧……” “是的,偶尔有些嘴碎的还会嘲笑我们,说我们是练cosplay的。” “这太过?分了吧!” “气人?的是,剑道部里还真有人?做过?这种事,带了相机拍影集……不然别人?也不敢这么说。” “即使如此也不能嘲笑人?啊,不就跑得?快一点嘛……” 袁苑桉看了我一眼。 “你那时刚加入,不忿气,还和篮球队的比赛来?着。” “我?还会不忿气?结果呢?” “赢了啊。但大家?都不相信,因为她们来?到山顶时,篮球队的人?都已经走了。你逞强过?头累到躲起来?吐的事也不让说。” 还跑到吐,真是有精神哦。 “那你怎么知道的?” “当?时我勉强跟着跑上山顶了。怎么能让新生一个人?单挑篮球队。” “挺争强好胜的嘛,我俩。” “也就那时年轻。”说这话时,袁苑桉嘴角带了些怀念的笑容。 也许那时也是快乐的吧。 她竟说以前的我开朗自信,竟还说我不服输——换作?现在的我,大概绝没有那种心气。时隔多年,又来?到曾经的地?方,我想我已经完全?变了,过?去那个赵肆勉仅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可是我全?都不记得?了。无?论是家?里蹲的我,还是争强好胜的我,都无?法知道当?时的想法。”但,如果曾经的我值得?怀念的话……我忽然想,“要不,我们现在跑一段?” 不等回答,我已碎步小跑起来?。跑出几米回转身,倒着步看袁苑桉。如我所料,她的表情既惊讶又无?奈。 “来?吗?一小段。”我对她笑,模拟出一个想象中的过?去的我。 再转身,便听到她的脚步跟在身后。 尽管只是慢跑,一路上坡上楼梯还是很累人?,说到底还是缺乏锻炼身体?太弱。所幸离山顶已不远,拐个弯就看到最高处的风雨亭。然而看到不等于抵达,等真跑到那儿,气都是喘的。 夜本是微凉,这一跑动出了点薄汗,反而觉得?刚刚好。稍稍过?了一阵袁苑桉才到达,看来?她比我更缺乏锻炼。 看她踮着脚略显吃力?地?跑过?来?,我立马怪自己?粗心——我穿的是平跟鞋,而她的鞋子,根本就不适合跑步啊! “对不起,我没留意你穿的高跟鞋……” 她走近了停下来?喘气,责怪地?斜了我一眼。 我还申辩:“……你咋不说呢,说了就不跑了呀。” “没什么,我习惯了。” “抱歉,我只顾自己?一时兴起……” “不是指这个,是指鞋子。工作?忙起来?,穿再高的跟都得?跑。” “那,那你先坐着歇会儿,缓口气。” 环顾四周——走运,亭子边上有台自动售卖机。 买两瓶不同口味的茶饮,袁苑桉选了无?糖的那瓶。看着她灌下两口,我才在旁边坐下。 “你有一点是始终没变的。”她说,“一有什么想法就马上付诸行动了再说。” 第48章 那不就是自我中心任性妄为吗? “对不起,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算了,这个我也习惯了。”想了想,又说,“但工作?可不能这样啊,特别你还是当?助理的。林乐喜也说你上司不太好相处。” “嗯,记住了。” ··· 就这样,我们坐在亭子的石凳上歇了一阵,两瓶茶饮就放在两人?中间,眺望出去,城市的灯光在眼前展开,通透繁华。 “没想到真能到山上来?。” 袁苑桉自言自语般小声说了这一句不着头脑的,然后起身走到栏杆那边远眺。透着城市灯光的夜幕成了她的背景,显得?她伫立的身影很是好看。 周围没有其它人?,而她又在景色里,所以此时此景只唯我独享。 我想走到她身边去,但又想就留在这样的距离再观赏多一会儿。 犹豫不决间,她倚着栏杆回头,说:“我喜欢这里的景色,谢谢你带我来?。” “搞反了吧?是你带我呀,我什么都忘了。” 她一笑置之。 也许这夜景真能令她心情变好,今晚她特别不吝啬笑容。 最终我还是走前去,站到她身旁,静看她喜欢的景色。眼前是我们生活的城市,既在其中,又仿佛有点抽离,也许因为远眺的关系,竟生出些许虚幻感。 过?去是虚幻的,眼前是虚幻的。我偷眼看身边人?,她是实在的,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呼吸着,她记得?我的过?去,也知道我的现在。 “那个,以前……你不喜欢剑道吗?” “也不会,虽然水平不咋的,但大家?一起训练还是挺开心的。” “既然开心,为什么要坚持退出剑道部?” 她把一缕头发挽到耳后。 “退出剑道部,是因为影响学习,那时我已经高二了。” “家?长反对?” “没有,纯粹是我自己?的决定。” “其实也不会非常影响吧?课外活动而已。就算学生学业为重,又不是只有考试一件事……呃,我知道每个人?看重的事情不同,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么一说。” “我不想分心,所以作?出取舍。” “可是,按常理,学期初就决定要不要参加社团了呀。” ——为何?会过?了几周才又要退出? 我觉得?她是那种凡事都会预先做好计划的人?,连加班到几点都不会预估得?差太远。突然改变打算也许事出有因。 “你不像中途变卦的人?啊……还有别的原因?” 她忽然兀自笑了,伸手摘掉我的棒球帽,扣在自己?头上。 “时隔这么多年,你什么都忘了,却又问了一遍类似的问题。” “再回答一遍呗,好不好?” “当?年我可没回答。” 头上少?了帽子,夜风吹来?有点凉凉的。袁苑桉戴着我的棒球帽,帽檐挡住了她的眼睛。我从栏杆探身出去一些,好对上她的眼神。 “现在呢,现在可以不?再回答一遍。” 第32章 再回答一遍 既然袁苑桉说我又?问了一遍类似的问题, 那我便请求她再回答一遍。尽管完全不记得自己问过什么,但不妨碍我想知道。 她看向远处,大概是学校的方向吧, 略略犹豫, 然后才说: “那时我忽然意识到?, 会影响。特别是你的出现,展示了巨大的实力差距。” “诶,我?是我仗着自己学过, 特别嚣张令人讨厌?” “不是。” 那我就不明白了,实力差距和影响学习有什么关系? 袁苑桉似乎在组织语言, 过了一阵才说: “社团散漫,我不想像她们那样?。我希望把事情做到?最好,所以?一直有在认真练习和自学,自己也勉强满意。但新生来了, 我就发现了自己的无知。” 她停顿,但这时无需言语, 再等?等?她就会继续说的。 “你来时就已经是二段,教科书般的姿态, 迅猛灵巧, 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女子?剑道该呈现的样?子?。大家都是女生, 体型接近,就再也没有借口说,软绵绵的架势是由于生理差异。” 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 说:“不用怀疑,我确实是在夸你, 这是事实。” “我不明白,为什么反而退出了呢?有经验者在不是更能快速提高吗?” “站在高处的你当然不会明白, 不明白内心要强得很?却能力不足的人是怎么想的……太?远了,像我这样?的,若想追赶上你……接近你的水平,得付出多少努力?耗不起的……”她眼皮微微动了动,“时间就摆在那儿?,不可行的事情……趁还没陷进去更多,必须及早放弃。” 大概就算老师和家长?,都会认为这是非常正确的想法吧。读书时唯一的正事就是学习。这个学习,是专指对于考试取得好成绩的学习,其余不算。 但我觉得这是遗憾的: “我们迟早都会放弃剑道的呀,本来就是没有实际用途的事情,强弱都没有太?多意义——事实上也是如此。 但我想,朋友之间因着同一个活动,度过一段放学后的时光——如果有这样?的回忆留在记忆里,至少回想起能面带微笑?。” 她听?了浅笑?: “若当时你这么说,可能我就答应回去了。” 第49章 “那我是怎么劝你的?” “你不像现在。只?一味与我争辩不影响学习;而我也死要面子?,愣是不说自己的考虑。最后就……不欢而散。” 十几岁,毕竟幼稚。 “呀……后来怎么和好的?” “没有和好,然后就毕业了。” “啊?!跳跃得太?快了吧!” “事实就是这样?。或许因为只?有我在叙述,造成了错觉。其实我们并不是多密切的朋友,从下?雨那天认识,到?最后争吵,也就个把月的事。” 她又?说我们其实不熟了,强调得多我反而不信了。关系疏远的话,能因为退出社团这种事吵起来? “可你还去看剑道部的比赛。” “……有点不甘心罢了,对放弃过的事物的不甘心。” “对剑道不甘心?” 两个放弃剑道多年的人,真的是在谈论剑道本身吗?得了吧,又?不是什么热血故事。 袁苑桉是聪明人,当然也不会毫无察觉,她正色道: “你想说什么?” 看进她双眼,隐隐映出远处的烁烁灯光。她总是不会一次把话说完,所以?有些问题我可以?一再问,一层层地知晓更多。 “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林乐喜怀疑你,怀疑你是我前女友。” 她愣住,然后就像听?了荒唐事一般嗤笑?: “真是有够大胆的猜想。” “是?不是?”这次不是旁敲侧击,我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 是?不是? 我开始后悔冲口而出问了这个问题,不该问的,我怕她说“是”。 袁苑桉就像故意拖长?了沉默,然后才一字一顿地回答: “绝对不是。” 我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然后脑海里又?闪过另一种可能:“现任……呢?” “赵肆勉你有完没完?!”她生气了,“请不要把我和楼下?那两位混为一谈!” “好好好,就开开玩笑?,别较真……” “我较真!这种事情开什么玩笑?!”她把棒球帽摘下?塞回给我,“恋爱只?有两种结果,要不从此相伴,要不分手成为陌生人,没有中间选项。” “……对不起。” ——果然不应该问的,我太?自以?为是了。 拿着还回来的棒球帽,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现在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下?山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她没好气地说。 “哦,好。” 山道无人,我跟在袁苑桉身后一步远,依然没想到?该说什么。懊恼地抓抓头发,头发比之前长?了一点,但还是不够长?。脑子?,大概也没什么长?进。 我重新戴上棒球帽,袁苑桉却说话了: “林乐喜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 “呃……她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还住在一起。明明你很?照顾我,知道我的喜好,也知道我很?多往事,却老说和我不熟……我觉得她分析得也挺有道理,就……” “你让她去收集证据。” “啊?” “我倒想看看她如何?证明不存在的事物。” “其实我已经跟她说了不是了,就在傍晚等?你下?班的时候……呃,昨晚不是问过你有没有恋爱过嘛……” “那你今天还问?!” “就一时没想清楚……嘴巴比脑子?快……” “你们就是只?相信自己分析的!” “我相信你说的呀,也是过一点点疑惑啦,但……” “打电话给林乐喜,让她找证据证明去。” “啊?现在?” 她不出声?,大概还在生气。 “……这电话真的要打?” 还是不出声?。 好吧,拿出手机,开免提。 过了好一阵林乐喜才接电话,背景音有点吵,大概在酒吧。 “干嘛?你们安全到?家了吧?”林乐喜的声?音在这无人山道上就显得特别响。 “嗯。能不能再帮忙查查我的情感经历?” “咋了?你想起什么了吗?” “嗯。就是隐约想起,好像有个重要的人。”我简直是睁眼瞎编了一个谎。 “你等?等?。”她去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还有什么线索?什么样?的人?” “说不清,很?模糊的印象。” “男?女?” 我看着袁苑桉的后脑勺,说:“女。” “哈,我就知道是女。是袁苑桉吗?还是别的人?” “不清楚,拿不准。” “问过袁苑桉了吗?” “怎么问得出口嘛。” “那你昨天咋问的?几个小时前还那么确定地说她跟你没那层关系。” “就是问过一次才不好再问啊。帮我找点蛛丝马迹吧,说不定慢慢就能想起来。” “行吧,等?我消息。” 正要挂电话,她又?说等?等?。 “你先告诉我你对袁苑桉什么感觉?” 开着免提呢,这问题多尴尬啊!被谈及的人却还是头也不回,就走在一步前远,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 “什么什么感觉。” “你都说想起的人是女人了,你身边现成的就她一个,当然得先搞清楚啊。” 第50章 “……不知道,我没往那边想。”撒谎这种事真是,开了个头就没完没了。 “那就现在开始想吧,想清楚了告诉我。” “哦……好。” 挂了电话,又恢复了安静。 “都是瞎掰的。”我解释,“……也真的没往那边想。” “我知道。”语气平平淡淡的,但还是没回头。 我加快两步走到她身边:“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毕竟你什么都忘记了。” “那林乐喜那边……” “继续。” “哦,好。” ——对不起啦,林乐喜,你就再调查一段时间吧。 只是,我想不明白,她要林乐喜证明不存在的事,用意何在? 第33章 试用期 如果我回头就跟林乐喜说, “好像有个重要的人”是为了让袁苑桉消气而瞎掰的——估计她也不会信。不如由得她再调查一会儿好了,说不定还真能查到些别的新发现呢,对不? 反正这事就算过了, 我和袁苑桉谁都没再提。我原本还担心说过那些话后, 相处会出现微妙的尴尬。所幸的是并没有, 反而说开了疑虑和猜忌后还更自然了些。 她不加班时就一起吃个饭,饭后还会陪我打会儿游戏。如果她回来时已经吃过饭了,时间还早的话也会陪我打会儿游戏。 作为职场新人, 我有疑惑就请教她。她可比小刘秘书有耐心得多,还会教我一些职场上的诀窍。也不是说教, 就是每天一点点,就事论事。 有时说些对工作的抱怨。我知道工作不是玩,是处理问题,难免会有憋气的时候。回家稍稍抱怨几句, 有人愿意听,很快气就顺了。 总之我们最近的话题, 都是工作居多——没错,我终于像个正常人那样开始上班了! ··· 上班第一天, 网购的通勤装还没到, 我还是穿着袁苑桉借我的那几件。结果当天吴霜就对我的衣着提出了建议, 她说不必穿得像个客服,休闲为主就行。 不消一周,我就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了。 这个总裁助理真的就是打杂, 不需要参与什么公司业务。净是跑腿开车搬文件订餐买咖啡充话费衣物送洗带宠物去打针联系维修工……哦,搞卫生倒不必, 公司和她家里都有保洁阿姨。总之吴总不干的小刘秘书也无暇处理的琐事,都是助理来。 怪不得对学历没要求, 但凡有点事业追求的有志青年,恐怕都不会甘心天天做杂事。 可这对我来说还好,反正除了这些,别的我也不会。 有天刚跑完腿回来,打算接杯水喝。茶水间没有门,走近了就听到小刘秘书在跟别的同事聊天。说吴总对新来的助理挺满意。 既然都听到了嘛,就支起耳朵多听几句。大意是说:肯默默做杂事又外貌斯文上得了台面,有眼力见条理清晰还工资便宜,这样的年轻人现在不多见了。 我一度怀疑这不是在说我,过誉了。可吴总就一个助理,合着就是指我。 然后就有人猜测我是不是什么关系户,毕竟公司的文职,学历都得大专起步。 有人说,看起来不像只有高中文化,会不会搞错了。 也有人说,看我干的活真很杂很琐碎,说不定吴总就真的是要个好使的跑腿。 …… 茶水间里的谈话还在继续,实在不是进去的好时机,水还是待会再喝吧。 正打算就此悄悄离开,却又听到另一个同事说:“难不成那个传闻是真的?新来那个助理头发那么短,该不会……我之前听小郑说,有段时间有个姓林的女私家侦探经常出入吴总家。这会儿是打算换人了?” 她说的小郑我知道,是再上一位助理,因为发表太多建议而被炒的那位。 “这种事猜了也别瞎说。”是小刘秘书的声音,“吴总可是有预定结婚人选的,老爷子盯得紧着呢。半年前分家那些姓吴的还为此闹过好一阵……” ——唔,传闻中的职场八卦,不对,豪门八卦。 后面的我不打算听下去了。袁苑桉提醒过,大公司是非多,能少掺合就少掺合,职微求自保,那些与工作无关的八卦知道得越少越清净。 还好走得快,刚走远手机就响了。吴霜让我准备车,她要出去见个客户。 于是我放下杯子赶紧下楼。在她下来之前,车必须备好,而且得放上一杯新鲜的冰咖啡。 只不过啊,我趁着乘电梯的空闲想——姓林,女,私家侦探,该不会就是林乐喜吧?这个八卦,我能打听吗? ··· 有工作的日子过得很快,习惯了工作节奏后甚至觉得挺轻松。杂事多是多,但都是小事,只要把次序安排好准时完成,老板都不会有意见,也不会黑脸。 吴霜经常要外出,客户、供应商、工地……她要去这些地方时我就变成司机。开的是她的车,送到地方,等,等办完事,再去下一个地方。有时一个下午要跑四五个地方,行程非常密集。 其实接触多了,就会发现吴霜并不像传闻中那么严厉,只是在她这种位置的女性需要一副强势的形象罢了。 第51章 而?在工作的间隙,有?时还挺好说话。甚至她还很不喜欢“吴总”这个称呼,后来我都改口叫本名了——当然,这种时候不多,人前还是得叫吴总。 我也?曾绕着弯提过,其实她大可以雇个专门的司机和生活保姆,他们都会比我做得更专业。当然,我不是想扔自己饭碗,只是觉得那样更合理。就单说司机这件事吧,有?时我被派去?跑别的事,她就得自己开车。 可吴霜说,她生活比较简单,不想搞太特殊。 “职场上已经步步为营,生活也?无法全?属于自己,就尽量过得简单些吧。”她原话是这么说的。 也?对。司机、生活保姆这些职位,时间长了总会得知雇主的很多生活细节。我想,她是不想在私生活上再费心思提防好几个人。 不过。 “那你就信任我了?” “有?人推荐过你,说你这人对钱权态度疏离,也?算机灵,是个合适人选。” 咦,哪来的贵人? “林乐喜。”吴霜不绕弯,“有?天她突然来找我,说有?个朋友投了简历,让我帮忙多瞧一眼。她没让你知道?,对不?” “嗯。” “她就是这样的,迂回曲折没人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 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往椅背靠了靠,显得有?点疲惫。 “你跟林乐喜……很熟?” “不熟。”否定得很干脆,“不过,她会主动为别人打关系也?挺叫人惊讶,所以我让hr叫你来面试。” 说不熟……但,不熟的话能卖面子,一推荐就让我这高中学历的来应聘?同批面试的其余三人可都是本科以上,还是名牌大学。 “原来是她帮我打过招呼。我就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好呢。” “也?不全?是看在她份上,那天在停车场,对你印象还行。不合格的话,谁推荐都不会招。” “谢谢。那我得更卖力工作才行。” “说没用,谁都会。付诸行动就行。” “嗯,会的。” 其实我觉得先说说也?不坏,至少言行一致嘛。 吴霜又问:“你之?前做什么的?自己做生意?” “没啊,之?前家?里?蹲,打游戏。后来觉得不能再废柴下去?啦,就想找份工作,学点生存技能。” “你家?境不差吧?开车通勤,之?前住院的医院也?不是大众价格。” “呃,那是靠父母给啦,不是自己挣的。”我都不好意思说那是遗产。 “家?境宽裕的人,很少见愿意当助理做司机保姆的。” “开头几天也?会有?点抵触,下班还跟朋友抱怨过呢。但习惯了反而?觉得挺好,杂事都是我能胜任的,而?且每天下班前都能把?当天的事完完全?全?做完,还挺有?成就感?。” “说说你的职业规划?” “啊?还没想过呢……我就想有?份正常的工作,有?正常的社?交,过正常的生活。” “你试用期,是到下周二?” “嗯,是的。” 没想到每天那么繁忙的吴总,居然记得助理的试用期。 “明?天抽空去?人事把?转正手续办了吧。” “啊?好的!谢谢!” 我心里?小小雀跃了一下:熬过试用期的小目标达成了! ——待会下班就把?这好消息告诉袁苑桉。噢,还有?林乐喜,还要感?谢她呢。竟然悄悄帮了大忙,却不说。 第34章 微妙的火锅 工作?成功转正, 又得知是林乐喜事先打过招呼才获得面试机会,一顿丰盛的感谢饭自然?必不可少。 与袁苑桉商量要不要也邀请吴霜,她?说别, 不合适。 “一方面, 吴霜是你直属上司, 又是公司最大的老板;另一方面,你到转正了才知道林乐喜事先打过招呼,而且还是吴霜随意告诉你的, 说明她?们两人都?没把这当个事。如果你这时来正儿八经请吃个?饭,就真弄成走关系了。对谁都没好处, 尤其是对你。” 嗯,分析得很有道理!这些人情世故还是袁苑桉懂得多。 那就还是自家朋友吃顿饭吧,反正之前?也早说过转正要好好庆祝。 问林乐喜想吃什?么,她?说天?冷吃火锅。 于?是我又问袁苑桉有没有好吃的店推荐, 环境好点的。她?想了想,报了个?店名。搜索查找, 全城有三家,离我们最近的那家也稍远, 但开车去应该还好。 往下划着?看评价。 “评论说几乎每天?都?要排队等位呢, 还不能预订。看来得找天?我们都?不忙, 早点下班过去。” 袁苑桉凑在旁边和我一起看手机上的内容,说:“居然?真的有。” “这不是很出名的店么?你看还有这么多人评论。” “嗯……” 她?似在思?考些什?么,完全没留意此刻自己离我有多近。我可不想大惊小怪, 保持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划动评论页。 默认当然?是三个?人吃饭。但我还是有点担心,怕袁苑桉以为我只打算请林乐喜, 所以得绕弯再确认一下。 “你估计哪天?能早下班?” “后天?吧。”她?头也不抬,“能借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 她?接过手机, 又浏览了几条评论,却点开了搜索框。 第52章 “还有备选方案?” “嗯……” 输入了另外?两家店名,返回的结果却都?是“没有符合条件的结果”,看来碰巧都?倒闭了。 “那就这家吧。”我说,“大不了等一会儿位,就我们三个?人,相信林乐喜不介意等一等。” “那好吧,你问她?意见了没?” “她?说不挑,我俩决定。” “行。” 手机还回来,人又离远回平常的距离。我想她?没意识到刚刚曾离得那么近,近得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都?清晰可闻。 稍晚些时,把吃饭的地址发给?林乐喜。无意中点开了搜索记录,奇怪的是,另外?那两家店又都?能找到了。也许刚刚网站的服务器出了问题。 唔,看看如何……评分没有第一家高,作?罢,还是维持原计划好了。 ··· 然?而到了请吃饭那天?,却偏偏是我不能按时下班! 下午送吴霜去供应商那边看打样,不料样品出了些问题,都?过了下班时间了还没改好。老板还在工作?我这当助理的总不能先走?,没办法?,只好让袁苑桉和林乐喜先去,我晚些到。 吴霜见我心不在焉,问是不是有事。我就老实说,今天?约好了请林乐喜吃火锅。 “有约就先走?吧,这里也没你什?么事。” “不好吧?估计快改完了。” “谁知道还要不要改。你去吧,那家伙没耐心等人,特别是在吃火锅这件事上。” “没关系,还有一个?朋友,她?们可以先吃。” “不,她?很固执的,别的无所谓,吃火锅一定要等齐人才开动。你先走?吧。”吴霜又递给?我一堆图纸,“我明天?下午才回公司,这些你尽早送回去,让设计尽快改。” “哦,好。” 既然?老板说放人,还是赶紧撤了吧。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作?为请客的一方,再晚就过分了。 匆匆打车去吃饭,还好离工厂不远,十五分钟就到。 火锅店门面很是气派,三层的建筑,古色古香的红色大门,还做了浮夸的仿古门头。门前?一大片广场停满车,显得生意兴隆。 出租车就停在店门口,一下车就看到林乐喜一个?人站在那儿。天?气冷了,她?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右手缩进大衣口袋,左手只留了半截露在外?面玩手机。 我夹着?图纸筒过去叫她?: “抱歉来晚了。要等位?” “都?过号两次了。” “外?面多冷啊,怎么不进去等?” “问你的袁小姐,她?说什?么都?不肯进去,非要在外?面等你。” 什?么我的袁小姐……看来林乐喜确实等得不耐烦了。 她?依然?在调查那个?莫须有的“有个?重?要的人”。她?倾向认为那人就是袁苑桉,而我则总说不是不是,你别老盯着?她?,可能另有其人。一来二去,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出现了“你的袁小姐”这种表示不满的说法?。 不过话说回来,调查是实事求是的,将近两个?月过去,最有可能得出的推断是:我从未告别单身。 嗯,家里蹲没有伴再正常不过了。 扯远了,回到眼前?。 “袁苑桉人呢?” “去洗手间了。”林乐喜用下巴指了指停车广场的另一边。 “店里没有吗?” “有啊,就她?偏要舍近求远去外?面的。” 这户外?广场确实空旷,蛮冷的,林乐喜吸吸冻久了的鼻子,去跟叫号的咨客沟通过号的事。 没多久袁苑桉回来了,大衣看起来有点薄,她?连围巾都?没有,估计冻得够呛。 她?看了一眼我夹着?的图纸筒,说: “刚忙完?” “嗯,怎么不上去等?在外?面吹风多冷啊。” “没事,不冷。” 我正想说些什?么,林乐喜在那边招呼:“过来啊,到我们了。冷死人了!快上去吃点热的。” 火锅店气氛热闹,每有客人进出,门前?的服务员们都?会热情齐声吆喝。林乐喜跟着?领路的上楼去了,我也跟着?一脚跨过那仿古的门槛。 回头看,袁苑桉还站在门槛外?。 “怎么了?”我问她?。 “好久没吃火锅了。” 她?这么说着?,似乎犹豫了一瞬,才抬腿跨进门槛。这门槛做得特别高,我鬼使神差就抽手拉她?,就像最自然?不过那样。 “手好冰,还说不冷。” 她?立即把手缩了回去,收进大衣口袋里。 “冬天?都?这样。” 手落了空,我就顺势揣进衣兜,也是很自然?的。 “今天?下午在供应商那边改样板,还没改完呢。还好吴霜先放我走?,不然?得改期了。” “没事,工作?嘛。” “呃,抱歉……下回我不会迟到了。” 袁苑桉倒是笑了:“我是蹭吃的,无所谓,有意见的是前?面那位。” 林乐喜走?在前?面上楼梯,听到我们的对话,解下脖子上的围巾递给?袁苑桉:“围巾还你。早点晚点无所谓,只要别大冷天?在外?面等。” ——原来那是袁苑桉的围巾。 第53章 林乐喜的语气带着?点怨气,大概之前?她?们为在户外?还是在店里等争执过,我摸不准这是真的有意见了,还是只是像平常那样的对话。 袁苑桉接过围巾没吱声,对折搭在手臂上。林乐喜转而对我说:“哎,我们可没吵架,只是等人的习惯有点不同。作?为补偿,待会我可要吃一顿猛的。” “没问题没问题,”我连忙表示,“想吃什?么都?行,别客气。” ··· 入座,林乐喜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子肉。食物端上桌开心了,我迟到害她?们在冷风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这点小事也不介怀了。 甚至林乐喜还揶揄袁苑桉说:这比吃麦当劳好多了吧? 牛肉涮8秒就熟,袁苑桉拿了大漏勺捞起锅里的所有牛肉,掂了掂: “你不看看人均消费相差多少?专挑贵的,还点这么多,你是想吃掉她?整个?试用期工资。” “店是你们选的,我只是点菜而已。再说了,她?又不靠工资过活,个?人资产我调查得可清楚呢。” “自己赚的,多少都?是辛苦钱。” 我忙说:“没事没事,尽管吃,转正了工资翻一倍呢。要不是林乐喜帮忙推荐,可能现在还没找到工作?。” “喏,听到没。” 林乐喜边说边伸筷子夹肉,袁苑桉却转手就把大半份肉都?拨到我面前?的蘸料盘里。 “哎哎!你怎么都?给?她?了!”林乐喜马上表示不满。 “你吃得够多了。” “刚刚那盘我也才吃两片。” “再上一盘几乎都?是你吃的。” …… 当然?咯,最后她?还是留了一些给?林乐喜,不然?林乐喜肯定会再点一盘。 今晚的所有肉和菜基本都?是袁苑桉涮的,因为一开始,我和林乐喜就各有一次把肉丸丢进锅里溅得汤汁到处都?是。她?嫌我们笨手笨脚,就全部包揽了。 蒸汽腾腾间,我看得清楚,袁苑桉并没有偏袒谁,食物基本都?是平均分的——除了她?自己少一点。所谓“抢吃”,不过是种气氛。 无需客气,火锅就是吵吵闹闹地抢着?吃才开心。说真的,我挺喜欢这种和朋友待在一起的氛围。 ··· 吃够了肉,到最后烫青菜时,我却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下午见的供应商那边的人。 对方说话条理性不咋地,啰哩啰嗦说了一大通才大致搞清楚:吴霜可能低血糖晕倒了,让我马上过去接人。 这这这……晕倒了有点吓人。 第35章 什么样的朋友 还好火锅已到尾声, 我跟她俩简单解释了情况,先离席。 匆匆下了楼。这个点正是大部分人吃完饭要走的时候,天气又冷, 不太好打车。 还好有些事是钱可以解决的, 我在打车平台上不停往上加价, 没多久就来了一辆。正要上车,就看到林乐喜快步追过?来,手里还提着个不大不小的纸袋。 “我也去。” 诶? “反正吃完饭了。”说着她就抢先坐进了后排。 “袁苑桉呢?” “她结账。我俩去。” ··· 工厂不远, 去到才?发?现吴霜并没有?电话里形容的那么严重。 这会儿她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状态看起来还可以。估计是工厂的人怕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不好善后, 才?特意把我叫来。 “怎么又回来了?” “他们说你晕倒了,叫我赶紧过?来。” “大惊小怪,不过?是脚步有?点浮。你该直接问我……” 别人都说晕倒了啊,当然就不会想着?跟本人联系。 然后她就看到了跟在我后头的林乐喜, 直接停止了说话。 “吃东西?了没?”林乐喜的语气不算友善,完全不像平时。 “一点。” 然后一路提着?的纸袋就放到吴霜面前。 “趁热吃。” 原来袋子里是一份汤粿条, 还配了肉和青菜。鬼知道什么时候打包的。刚才?打车也没花多长?时间。 吴霜看了那碗粿条,就说: “没胃口。” 林乐喜依然语气不好:“还胃痛是不是?多少吃一点, 吃完去医院。” “多大点事。” “低血糖不是一回两回, 胃不好还不注意。” “老毛病, 去医院干嘛。” “来都来了,陪你去一趟。” …… 她们就这样不甚友善地你一句我一句。 吴总在公司向来说一不二,从?没见过?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林乐喜也是, 我几乎没见过?她这么严肃,一丝嬉皮笑脸都没有?夹杂。神奇的是, 最后作出让步的竟是吴霜。 她拿起筷子,多多少少吃了两口, 还同意去趟医院。 汤粿条才?吃了几口,吴霜就放下筷子了。林乐喜没说什么,把剩下的处理掉,就催她去医院。 打样要修改的地方还没改好,还有?一点手尾。我主?动提出我在这儿等着?,等改好了再拍照确认,吴霜同意了。 送她们下趟楼。 楼下停着?四五辆车,林乐喜走在前面没说话,径直往吴霜的车走去——显然她知道是哪辆。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两人的关系就不是她们自称的“不熟”。本来被叫来接人的是我,林乐喜只是跟过?来,可这阵势,倒像我才?是附带跟来的呢。 第54章 ··· 她们两人走了,就剩我一个人还待在会客室,等修改。 等着?也没啥事。 刚刚走得匆忙,留下袁苑桉代?为结账。正好趁现在发?条消息,问她付了多少,把钱转过?去。再告诉她我得晚点回家,弄完工厂的事还得回趟公司。又顺便问问她回去了没。 她很少会秒回消息,通常都会隔个一阵子。过?了两三分钟,她才?回话说:没回去,突然有?个方案要马上改,还好带了电脑,现在还在火锅店临时加班。 ——哎呀,今天真不是个聚餐的好日子,大家都有?方案要改。 改方案嘛,也不好打扰,我只好继续坐着?发?呆。你知道,工厂的会客室嘛,不像写字楼很多人加班,大晚上的无人又空荡,还挺无聊的。 那就顺便看看图纸好了。说真的,入职以来我就没接触过?公司的业务,图纸也是第?一次见。不过?还好,不是什么工程图,都是外观上的设计,还是能看懂的。 看了一阵,又收到几条新?消息,是吴霜交代?注意事项。我又核对了一遍。 又过?了一阵,又有?新?消息发?来,这回是袁苑桉,她说我的车还停在公司楼下,如?果我回公司取车的话,能不能绕道去火锅店接她。 当然可以! 好难得!袁苑桉居然主?动提出要人去接。终于?她也愿意麻烦我啦,朋友之间互相麻烦有?来有?往才?好嘛,说明被信赖了,不生分。 只不过?,这一来一回恐怕没那么快。 她说不着?急。急的是她的方案,改动又比较大,一个小时能改好提交就不错了。 你瞧,明明刚刚还悠哉悠哉地吃着?火锅呢,转眼就三个人都有?事要忙,大概这就是打工的生活。 ··· 弄完各种事情回了趟公司,再折返火锅店已经比较晚,看着?店都快打烊了。停了车走进?去,袁苑桉就坐在一楼等位的地方。饭点挤满人的等候区,现在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人了。 “等很久了?” “还好,刚刚改完提交了。” 笔记本电脑都还没收,就放在一边。 “那算ok了?” “算是吧,希望今晚不用再改。” “都几点了,还改。” “难说。”顿了顿,她又问,“吴总没事吧?” “低血糖,吃过?点东西?,林乐喜带她去医院检查了。” 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说是老毛病了,医生检查过?没什么问题,开了点药,已经送回家了。然后林乐喜还补了一句:助理请盯着?点,让她按时吃饭! 好吧…… 终于?大家都忙完了,松口气。 ——既然提到了吴霜,就不得不说两句八卦了。而?且还是袁苑桉开的头: “吴霜是林乐喜什么人?看起来林乐喜很紧张她。” “说是朋友,你信么?”我用的是半开玩笑的语气。 她也顺应我的语气:“我猜肯定不是像我们这样的朋友,打包粿条时她可着?急了。” “有?多着?急?” “嫌服务员动作慢,都自己动手了。还要把菠菜挑出来,说菠菜对胃不好。” “我觉得真不一般。你没看到,她俩说话就跟有?仇似的。在公司哪有?人敢这样跟吴总说话啊,可吴总又挺听她的,说不吃又吃,说不去医院最后也还是去了。” “哈,可她们又都说跟对方不熟。” 我在公司听到的八卦大多都跟袁苑桉提过?,所以很多细节她都是知道的。 咦?等等……明明很关心?却总说跟对方不熟…… 不就是相似的……? 这会儿,袁苑桉坐在凳子上仰头说话,嘴角还挂着?笑。我低头看着?她的面容,脑子里想着?“你也常说和我不熟”——嘴巴就擅自切换了话题方向: “不像我们这样的——我们是什么样的朋友?” “不会一听说低血糖就着?急打包晚饭的朋友。” “我会的哦,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会给你打包。” 这话说得就像别有?所指,对不? 袁苑桉却是稀松平常,低头把电脑收进?包里: “我不需要。我会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 “那就好。”既然如?此我也稀松平常,“走了,回去吧,人家要打烊了。” “好。” 前后脚步跨出店门那道门槛。周围光线一暗,再回头,照明灯招牌灯都关了,红色大门里头黑洞洞的。看来就等我们走了打烊。 倒车,开出去。 “谢谢来接我。”袁苑桉说。 “又不麻烦。上班也要跑腿当司机,很习惯了。” “那个……我不是有?意使唤你。” “知道知道。这能叫使唤么,不就是顺道一起回家。” “嗯。” “今晚吃饭老有?事情打岔。下回找天大家都不必加班,还要吃火锅,趁冬天还没过?去。” “你喜欢打火锅?” “挺好的呀,就算人少也会显得既热闹又开心?。” “不怕烫了?” “放凉点就好了嘛。” 车子不紧不慢开过?街道,外头冷,车里有?暖气舒适很多。灯光照亮路边的一排绿植,树上还开着?紫色的花。我多看了几眼,又说: 第55章 “哎,有?没有?觉得今年冬天来得特别奇怪?之前迟迟不降温,一降温就变得很冷。可都这么冷了,花却没有?谢。我们院子里的锦葵、桂花、鸡蛋花都还开着?。” “我们这里本来就冬天也有?花开。” “可这些花的花期都在夏秋呀,正常来说,该凋谢了。” “花期?” “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事忘得干净,有?些没用的却记得清楚。你看,那是紫玉兰。”就是路旁那开着?紫色花的树,“一般是春天开花,有?时会在秋天再开一次。但?到大冷天还开着?,还挺神奇的。” 袁苑桉打开手机搜索。 “真的,紫玉兰花期主?要集中在每年春季……”她抬头看路的另一边,又问,“那边红色的是什么?” “凤凰木,夏天的。” 她又查了查,估计我没说错。 “也许降温来得晚,它们没来得及凋谢吧。”我这么猜测着?。 “你说我们院子里还有?什么花?” “锦葵、桂花、鸡蛋花、羊蹄甲,噢,还有?三角梅……” “说说看,它们什么时候开花?” “呃……锦葵从?春天到秋天都开花,桂花秋天,鸡蛋花夏天,羊蹄甲秋天到第?二年春天,三角梅也差不多,但?更长?一点……对吗?” 袁苑桉对照着?网上的资料:“全对……现在它们全都还开着?花?” “嗯,走出阳台就能看到啊。晾衣服时也能闻到桂花的香味。” 袁苑桉没说话,捧着?手机像在思考什么。 于?是我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原来你喜欢花?” “还好吧,偶尔看看心?情不错,也没觉得很喜欢。也不知道什么会记得这些。” 关了手机屏幕,袁苑桉还是在思索中的样子。以至于?后来和她说话,她都应得有?点敷衍。 车还是停在露天停车场,下了车还要步行一段回家。时间比较晚了,路上已没什么人,阵风吹过?就更显冷。我裹紧衣服加快了些脚步: “好冷。要不收拾收拾车库,把车停回去吧。停外头不方便,晚了回来也不安全。” “嗯。” 袁苑桉只简单应了一声,抱着?臂走路,下巴埋在围巾里像在想事情。大概还在考虑要修改的方案?谁知道呢。 又走了一段,就听到她说:“要不,周末去趟植物园?” 咦? “好啊。” 第36章 植物园的冬季 周末, 植物园。 这是第二次袁苑桉主动提出和我去某个地?方。上一回是出院没?多久,去公墓拜祭我爸妈。 那?时我看着骨灰盅上的小照片,对自己的至亲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 仅能凭名字确认——是他?们。两人的模样都显年轻, 完全不似我想象中的中年人的样子。特?别是我妈, 有着聪慧的眉眼,照片里看着不过三十来岁。当然,他?们走?得也早, 都七年前的事了。照片肯定是更早之前的,镶上去之前也会修过。 那外出次的气氛自是凝重的, 而这回,则轻快得多。 本来呢,还有林乐喜的。原计划今天下午练剑道,但因?为要来植物园, 我又不想周末活动安排太满,就取消了。林乐喜知道了, 就说她也来。 谁知我们都到植物园门口了,那?家伙却说临时有事, 不来了。 “不就是认认植物嘛, 少我一个没?差。哎, 但如果真能激活什么记忆,记得告诉我哈!” 我怀疑她是觉得冷不想出门找的借口,人估计还躺在被窝里。 挂了电话。 “今天就我俩了。”我说, “她说有临时有事。” “能有什么事。说要来的是她,临时放鸽子的也是她。” “她没?说啥事。不过我猜……可能是太早了起不来。打过去很久才接电话, 听起来像没?睡醒。” “那?不管她了,我去买门票。” 说着袁苑桉就要往售票处去, 我拉住她:“买好了,官网上买双人套票便宜十块呢,还送三小时停车。” 哈!我就知道她会惊讶——对于我会主?动打点?这些小事,还会计算优惠。 她惊讶时通常会稍稍挑高眉毛,然后不说话,继续原本该干嘛干嘛。 然后我说:“我可是当助理的人,给人打点?杂事就是我的工作。” 她倒是笑了:“把工作习惯带到生活上就是职业病了。” “咦?不好吗?” “不会,也挺好。” ··· 大概冬天不是看植物的好季节,又冷,天阴沉沉的,植物园里没?几个游客。 植物倒大部分还是绿的,常绿植物嘛。植物园当然懂得搭配,不会让园里一到冬天就光秃秃的。 袁苑桉站在那?儿,环视眼前的景色,还拿出手机拍照。我在她身后,看她从左往右拍了好几张,构图还蛮好看。 “我帮你拍张呗。”我指的是连人带景的那?种。 “不用。” “一般人逛公园不都喜欢拍几张留念嘛。” “我不喜欢拍照,游客照很傻。”然后她意?识到什么,“你想拍?” “哈哈,不不不,我也不想杵在那?儿拍照。” “那?我们开始吧。”她拿出本子和笔。 第56章 大冬天跑到植物园来可不是为了游玩,而是因?为那?天发?现我对花花草草很熟悉,袁苑桉想看看我到底熟悉到什么程度。 沿着主?路往前走?,她随手指向路边的植物,问我: “那?是什么?” “呃,棕榈树。” “那?个呢?” “杉树。” “那?边矮的呢?” “石楠。噢,石楠夏天会开花,臭臭的。” “它?的花也还没?谢……” “不啦,那?红色的不是花,是果实,花是白色的。” “唔……地?上那?丛小花呢?” “那?个不认识。” …… 边说,她就边在本子上记下。字写得真好看。 天气是真冷,一路经过各种花卉园、温室,人没?见着几个,全是花草树木。我们两个人问答记录,就像学生在做作业。 这么多奇花异草,正常人有可能全认识吗?当然不可能,我也是正常人,自然也就认识一小部分而已?。 “我说,袁苑桉,你不会打算要全认一遍吧?”我刚刚搜了植物园的简介,“官网说这里至少有上万种植物。” 她往前翻翻写得密密麻麻的记录:“嗯……也差不多了。” 因?着要写字,她指头一直露在外面,估计都冻僵了吧,时不时就靠在嘴边呵气取暖。 天上的云层比刚刚厚了,怕是要下雨。伞在车上,我们在植物园的中心区域,万一下起雨来,可来不及回去拿。 环顾四周。 “我们去那?个几个连着的大温室吧。”我说,“那?里暖和,休息下,我走?累了。” 这不,才走?几步就下起小雨来。 小跑过去,穿过那?玻璃旋转门,顿时觉得暖了些。仰头看,这温室的穹顶特?别高,简直就是个巨大的玻璃宫殿!热带植物连片高低,仿佛直接从冬天走?进热带园林。 袁苑桉驻足,也赞叹: “好漂亮,和外面感觉完全不同。” “简介说这是园里最大的温室群。呀,旺季还要另外买票的,淡季才免费开放。” 袁苑桉拿起手机拍了几张景色。 “我没?见过这里,植物园也是第一次来。” “哈,我也是。” “不,你不是,你肯定来过。”她走?过一株两层楼高的……呃,不知什么芭蕉类植物……仰头才能看到顶。 “这么确定?” “一般人哪会记得那?么多植物。” 植物爱好者去过植物园是很合理的推测。我喜欢植物么?倒没?很觉得,只是记得一些名字罢了。 “该记着的忘了,没?用的倒记得清楚。”我说。 “有用的,记得的都有用。”她如此说道。 小道旁有供人休息的长凳,我们过去坐下。袁苑桉没?闲着,翻看本子上的记录,边整理边拿着手机比对。一页一页翻过,写写划划做些记号,偶尔倒回去一两页。 周遭是安静的,细微的声音就纷纷钻进耳朵里,鼻间还有植物群的气味。 草木间有不知名的鸟,估计是养在这里的,时不时此起彼伏叫几声。模拟溪流有水声,一部分是真的水声,一部分是播放的音效,仔细留意?就能分辨出来。 温室群面积很大,远处也有个别游客,离得远,说话听不清就像窃窃私语。 我看着那?夹着笔的手指掀起页角,又翻过一页……然后把目光上移,打量袁苑桉的侧脸——反正她专心着呢,不会发?觉的。 她低着头,下巴和下唇都埋在围巾里,只鼻尖和睫毛翘在外头。玻璃穹顶透下来的光洒在纸张上,再映到她脸上,令肤色看起来通透。随着间或的眨眼,她的睫毛就在这柔和的光线里微微颤动。 ——为什么她要如此认真呢?我能认得什么植物有那?么重要吗? 说实话,我都不太在意?过去的记忆了。现在我有工作、有朋友,有两层房子出租没?有生存压力。工作之余节制地?玩一两小时游戏,周末还会打打剑道锻炼身体。 这样的生活多好啊,多有真实感啊!过去那?个家里蹲没?什么好留恋的吧? 你说还有中学时开朗自信的那?个我?估计也只是个嚣张的小屁孩罢了。况且都过去那?么多年,想不想起来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比我还积极找回记忆的就两个人:袁苑桉和林乐喜。 我不止一次表达过“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这层意?思,但实际上,她倆都还没?放弃。 为什么还要把心神花在那?些已?经被丢弃的过去上呢?何必呢? 就像现在,如果她从那?个写满植物名字的笔记本上抬起头来,多看看这些真实存在着的花花草草,不是会更好吗? 所以?,我要跟她说说话,好提醒她身边还有我这个活人在。 “我看你忙活半天了,到底在研究什么?” “统计反季节开花的种类有多少。” “干嘛统计这个?” “嗯……是这样的。从今天的数据看来,你说得出名字的,大概有三分之一。我刚刚尝试找它?们的共同点?,发?现大多是城市常见的观赏花木。” “嗯。那?说明了……什么?” “不知道……”她有点?沮丧,“这里也有反季节开花的植物,但和市区的不同,反季节的都在温室里。” 第57章 “你对植物感兴趣?” “不是。”她终于抬眼看我了,“你喜欢植物吗?” “前几天问过了呀,一般般,还好。” “不是植物爱好者,却对花草了解得比较一般人多。” “那?也很好解释嘛,说不定我家里蹲时摆弄过院子里的花草。也可能是玩过植物主?题的游戏,我书架上有这类模拟游戏……嗯……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我觉得她想说些什么的,嘴唇动了动,好一阵子,却又垂下眼睛:“我不知道。” 我伸手摁住她的笔记本,打算说别弄这个了,不如轻松点?逛逛植物园……却听到背后不远处有人打了个喷嚏。 出于好奇,多看了一眼。 我们坐着的长椅背后是一丛高大繁盛的旅人蕉,透过那?排成扇面的巨大叶茎缝隙看过去,刚好能看到有两个人在旅人蕉丛的另一边。其?中一个站着,另一个正端着大相机拍周围的景色。 咦? 那?位站着的,不就是周医生吗?!又这么巧哦。 第37章 又不是故意偷听(倒v结束) 我立即示意袁苑桉别说话, 凑近点小声说:“我看到周医生了。” 树丛有?点密,只有?一点间隙透过?去。我顺手收了袁苑桉的小本子?,挪开一点把人拉过?来, 好调整角度让她也透过缝隙看到那边。 刚刚打喷嚏的就是周医生, 她拿出纸巾擦了擦鼻子?, 说: “拍够没啊?找你出来说说话,倒变成陪你取材了。” “这?次接了个别墅装修单子?,花园面积好大, 正好多?拍点素材回去做方案。” ——噢,这?距离还能听到说话。 拿相机拍照的人背对着这?边, 递给周医生像是镜头的东西:“帮我拿着。” 她转身时就看到脸了,居然是艾菈,一楼工作室的那位。 大概……我就是易遇熟人体质? 想看袁苑桉有?没?有?惊讶,转脸时正好她也看过?来——好近, 差点就鼻尖碰鼻尖了! 忙往后缩脖子?,她也往后退开一截, 谁都没?吱声。 袁苑桉站起来,用嘴型无声示意, 偷听不好, 还是走吧。但我觉得现在走出去被看到了还要?打招呼, 还不如先别动,反正又不是故意偷听的。 那边的两位无察觉,还在继续谈话。 艾菈说:“你和林乐奕怎样了?” 嗯, 还提到林警官了? “还是那样。她老要?值班,我也值班, 一个月见不着两次。好不容易有?半天两个人都休息,不是她被局里叫回去就是我被医院叫回去。” “哈哈, 那岂不是比异地恋还惨。” “恋什么?恋,我都还没?弄清她怎么?想的。” “啊?难不成你们还没?确认关系?!” “……” 这?话题,就很令人好奇,对不?我想袁苑桉会更一头雾水,毕竟她还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 交换眼神,好奇心赢了,袁苑桉又坐回来,和我继续默不作声地偷听。 “真没?有?啊?”艾菈惊讶。 “所以才想找你商量啊……” “有?牵过?手吗?” “有?是有?……那又不能说明什么?,我跟你也牵过?很多?次手。” “接吻呢?” “……” “好,没?有?。脸呢?” “额头,有?一次。” “她亲你的?” “嗯。” “可以嘛。啥时候?什么?情况下?” “前段时间,我生日那天,我说了喜欢她。” “那不就得了。周溢彩你还是小孩子?么??” “正因为我不是小孩子?,才觉得不清不楚。当时她送我回家,就那么?轻轻碰了我额头一下,然后完全没?有?任何下文,东扯西扯几句就走了!你说这?是普通朋友还是恋爱?!关系好的闺蜜还会亲个脸蛋呢。” “噗。”艾菈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还笑!” “好好好。我想一本正经的林警官应该做不出亲闺蜜脸蛋这?种事。” “我知道?……”周医生声音低了些,“可我就是拿不准,觉得她忽冷忽热的。有?时亲近,有?时又变得疏远,有?时觉得她很在意我,却又时而显得敷衍。有?时会逗人笑,有?时又能把人气个半死……” “好啦好啦,暂停一下。”艾菈说着,调转相机对着周医生按下快门?又拿开,“知道?你喜欢她了,不必抒情太多?哈。” “我不是在抒情,是……” “要?听听我看法吗?” “嗯?……嗯。” “你和林乐奕认识多?久了?” “……三、四……四年多?了。” “你从什么?时候确定自己喜欢她的?” “大概一年前吧。” “哦,一年……两个人相互试探靠近的过?程是美好,但拖太长也会被时间消磨啦。花开了会谢,热情经不起等待,不如趁还盛开着,主动得个清楚明白?。” 这?本该恳切的一段话,艾菈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相机,也说得漫不经心。 “艾菈,我该怎么?办?” “有?两种最直接的方法。第一种,面对面直接问?,不绕弯,不问?出确切的回答不罢休;第二?种,靠近、亲吻、上床。” 第58章 艾菈顿了顿,停止摆弄相机,又继续说: “两种方法各有?好坏。第一种,不一定有?情趣,而且人嘛,有?时也是口?说无凭的;第二?种呢,也有?风险,不一定上过?床就是恋人。如果做了这?一步却仍无法确定关系……就会更加拿不准。” ——我很同?意艾菈的观点,但总觉得她话里有?话。这?么?想着,看了袁苑桉一眼。离得这?么?近她当然觉察到了,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听。 周医生却不太满意这?个建议: “不就是最简单最没?新意的招数吗?” “没?新意说明一直管用嘛。呀,老实说,我觉得对于你们这?种情况,方法二?可能会更有?效。” “那也得有?机会啊……” “有?心还怕没?机会?这?用不着我教你吧?” “不是有?没?有?心,是有?没?有?时间。最近能跟她吃上一顿完整的饭就不错了,警察和医生……” 正说着,周医生停下拿出手机。看来有?什么?新消息发?过?来,她得优先回一下。 “医院有?事?” “不是,林乐奕。她说提前收队了,问?我在哪。” “噢,机会来了。” “我说跟你在植物园取材。” “你提我干啥啊?赶紧约会去吧。” “你拍完了吧?她说过?来接我们,正门?,大概十五分钟。” “我就免了……” “行?了,走吧,你拎着这?堆器材又不带伞,下雨呢……” “该不会故意带上我让她吃醋吧?我可不想被警察记恨。” “她能有?这?个心我就不烦恼了……再说我认识你都十几年了,有?什么?好吃醋的。” “也是哦,该我的也轮不着她。” “行?了,快收拾。” “你还拿着我一个镜头呢。” 看得出周医生是心急的,边翻出折叠伞边催促艾菈快点。 倒是艾菈慢条斯理的:“哎,说起来,我刚刚拍了张好照片。” “什么?好照片?” “喏,看:恋爱中的周医生。待会我要?发?给林警官。” 周医生看到照片愣了愣。 “不行?!” “等一下,我把它导出来。” “都说不行?了,别发?这?种东西给她。” “我刚刚说那么?多?都白?说了是吧?多?大个人了,还忸怩。” …… 那两个人走远了,剩下我和袁苑桉这?两个偷听八卦的。 我挠挠眉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周医生不知道?,她表白?那天,那个人不是林乐奕,而是林乐喜…… 我好想把这?内幕告诉袁苑桉啊!但想想又不太好,还是忍住了。 转眼看到袁苑桉正盯着我。 “你早就知道?了?她们三个人的这?层关系。” 咦?我的表情这?么?容易看穿吗? 点头。 “艾菈和周医生是学生时期就认识的好友,这?是艾菈说的。周医生和林警官的事,是林乐喜说的。” “……然全都喜欢女人。” “诶?什么??”前面有?几个字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我说,怎么?都喜欢女人。” “是哦,巧合吧。我猜林乐喜也是,看她跟吴霜的相处,还有?公司里那些传闻。哎呀,吴霜倒不太清楚,听说她准备结婚……啊,还有?二?楼的卓曼。物以类聚呢,我认识的人竟然全都是……” 说着我觉得有?点不妥,连忙补充: “啊!说错了,你不是。” 不够,再补充: “我也不是,大概。” 至于是不是,谁知道?呢,又没?有?证据。 ··· 外面的雨下大了,我们可没?有?伞。至少在雨势减小之前,得在这?暖和的玻璃宫殿里再待上一阵。至于那个写满植物名称的本子?,我也暂时不打算还给她。 “这?个温室很漂亮对不?”我擅自把本子?收进?兜里,“我想,纯粹观赏它们,比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更有?意思。” 她看着我不说话,这?让我有?点心虚,又补了一句:“等到雨停了我就把笔记本还给你。” 然后她淡淡地说:那好吧。 再然后,我觉得开心,笑了。 认得多?少种植物又如何?出院那么?久,听过?那么?多?自己的过?往,其实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但今天走过?的路,看过?的景象,陪在我身边的人,都会成为未来的我的新记忆。 第38章 把生活理顺 尽管隔三差五就要给吴霜当?司机, 但我依然选择开车通勤。一来既然?有车就用呗,二来还能捎上袁苑桉,也不浪费。 有时外出办事?, 过了下班时间还没回公?司, 就得拜托袁苑桉把车开回去。如果恰好我也差不多办完事?了, 她还能绕个道接我。 为此我还多配了一条备用车钥匙给她。起初她不愿意接受的,我就把备用钥匙放在林乐喜那儿。于是,当?需要她帮忙时她就得去找林乐喜。这样很麻烦对不?结果当然是没两回她就收下备用钥匙了。 其实袁苑桉建议过选公?共交通。我一个打杂的助理, 开车上班容易惹同事?谈论?。可是我随她挤过几回早高?峰的地铁,实在不是个愉快的过程, 晚高峰也同样如此。况且,两?边离地铁站都不近,步行还费时。不就选个更优的通勤方式而已,又何必在意同事?怎么看? 第59章 不过我没提这些, 只用了一个更简单直接的理由:已经一下子交了半年的月保费。 为此她还说我上班不是为钱而是为消遣。表面上是酸的语气,其实是无奈我没有量入为出的常识——写字楼停车可不便宜。 我跟她解释没多少钱, 实际上整栋大厦都是瑞筑地产的,停车有员工优惠。她不喜欢花钱大手大脚我还是知道?的, 所?以还即刻算了笔账:两?人份的交通费加上她经常加班的打?车费, 开销甚至比停车月保还高?。 嗯, 从吴霜那儿学来?的说服技巧还挺管用,这个助理没白当?。 对了,后来?很快我就发现这笔账算错了, 她加班晚了依然?得打?车,而且是可以报销的。不过既然?当?时她没戳穿我, 那就将错就错,不提。 家里?的车库也该恢复原本用途了。我不想让楼下的知道?我是房东, 叫中介欧小姐通知一楼二楼的租客们领走车库里?的杂物?。 动作也蛮快,过两?天,我还在下班路上就接到?欧小姐电话,说有用的已经领走了,余下的都是不要的。她说我等我确认过之后,就找人来?清理搞卫生。我说不必了,这些我自己来?就行。 现在这些事?对我来?说都很简单。助理工作其中一部分就是给老板处理生活杂事?,找人来?收废品再搞个卫生,不过是两?个电话的事?。 对了,趁着周末,还顺带把车库的墙重新刷了一遍面漆,换了亮一点的感应灯,还找工人加装了高?压水泵枪和排水。你别说,自己洗车真的挺解压——虽说我也没什么压力。 把灰尘冲洗掉,再把水迹擦干,变得干干净净的就有种安心感。 用上焕然?一新的车库当?然?方?便多了。至少不必大冬天还要在冷风里?走上一段,下雨也不影响。 若哪天我和袁苑桉都按时下班,回来?停好车,网上买的菜就已经送到?。提上楼就可以煮个晚餐,可比叫外卖节俭,还健康。 ··· 就这样,一点一滴,慢慢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理顺。莫论?以前?如何,现今我也可以像这城市里?的大部分工薪族那样,认真经营生活。这感觉比无所?事?事?来?得踏实得多。 人与人的关系,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难,一天一天积累下来?,就会变融洽。公?司的同事?也认识了一些,有时大伙订下午茶也会叫上我——如果我没外出的话。 楼下的邻居倒是见得不多,除非她们加班,才有可能会遇上。周末走出阳台,有时会看到?艾菈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有时是卓曼。 后来?我发现规律了,周六和周日,她们每人管一天,也不是固定的,反正?就是错开。 我不知道?她们的关系有否继续,又或者已经终止。答应了保密的,当?然?就不会再八卦。 倒是打?游戏的时间难免有所?增长,毕竟开启了就会惦记。 游戏主机依然?在客厅,手柄交给袁苑桉保管。只有她在家时才可以打?游戏,这条规矩一直没变。 只是她挺忙的,老是要加班写方?案改方?案,不太有闲工夫在客厅陪我。于是地点挪到?了她房间,用掌机照样可以游戏,而她则在电脑前?处理工作。 当?然?咯,为了防止沉迷,掌机也是由她保管的。 我原以为她私人空间不喜接待外人,其实我想错了,她对这事?很随和。甚至坐她床上打?游戏都可以,毕竟房间里?唯一的椅子通常被她占据着。 每每到?了周末,林乐喜无事?就会找我去道?场练习,毕竟剑道?这活动需要对手。练习剑道?也不为什么,纯粹只是当?作健身。在挥洒汗水之间,我确实又找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这仅限于剑道?。 除此之外,我没有想起过任何一张脸或任何一个场景。 袁苑桉也会来?道?场,也会换上道?服,但她从不曾拿起竹刀,只是静坐在一旁观看。这让我们的对练有了唯一的观众。 有观众自然?会练得卖力些,林乐喜打?出漂亮得本时还会向袁苑桉炫耀求夸奖。她这种乐天的人得到?夸奖就会表现得沾沾自喜,惹得袁苑桉忍不住损她两?句。 这显得关系挺好的对不?所?以偶尔我也会尝试学她自夸,但先不服气的却是林乐喜,然?后才是袁苑桉搭腔,一来?二去最后被呛的还是林乐喜。 有时嘻嘻哈哈间真的会生出一些错觉,仿佛我们三人相识已久,一直都是这样一起消磨闲暇。 之前?诓林乐喜调查“好像有个重要的人”,她还在忙活。实在不忍心看她为这瞎掰的线索瞎忙,就劝她别查了,有时间还不如多接几个有报酬的委托。 我特意挑袁苑桉也在场时说的这话,就是想绕个弯让袁苑桉开口?,毕竟当?时是她要求我打?的电话。 袁苑桉却跟林乐喜说: “找到?头绪了吗?” “一些吧。” “真的?” “嗯,我依然?怀疑是你。” 袁苑桉沉下脸皱眉:“证据呢?” “是事?实的话,迟早能证明。” ——那就是依然?没有证据的意思嘛。 “那我现在严肃告诉你:不存在这回事?。” “可你也无法证明一个事?情不存在。” 第60章 “仅主张存在者有举证责任。” “那是从法律上来?说。” …… ——我忽然?觉得她们上升到?了另外一个层面。就像当?初在麦当?劳,她们从分配鸡块谈到?了二桃杀三士。 她俩绕来?绕去争论?了好一阵子,最后显然?袁苑桉不高?兴了: “大侦探,你接过十几个出轨举证案子。我是不是她的前?……”她快速瞥了我一眼,“……前?女友,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还要什么证明?” “不是十几个,是三十几个哦。”林乐喜更正?完,突然?变了笑嘻嘻的模样,连连摆手说,“好了好了,摊开说到?这个份上能确认了:不是。开开玩笑嘛,别较真。” 袁苑桉没吱声,林乐喜又看向我说: “话说,我猜,什么印象模糊的人是诓我的吧?你给的线索语焉不详,有些说法还前?后矛盾。” “嗯……” 不得不承认,果然?是侦探,骗不了的。 她又来?回看了我俩一眼:“好啦好啦,原由不必解释啦,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我明白你想要的不是过去的事?件,而是自身的感受,对不?” “嗯。” “好啦,我不查了。那今天晚饭你请客,这事?就算过了呗?” 我忙说好。 “想吃什么?” 林乐喜笑了说:“袁苑桉决定吧。” 我以为她会说麦当?劳,可这回她说: “火锅吧,你俩都喜欢。” 火锅不错。不是有个老段子说的嘛:没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 说真的,我考虑清楚了,不再费心追查过去,安心过好现在是生活才是正?事?。 ··· 工作、生活都令人满意。如果说,还有什么缺的话…… 我想我希望体验爱与被爱。这种事?单凭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需要另一个合适人,以及缘分。 这些想法冒出来?时,是一个周六的晚上,我正?盘腿窝在袁苑桉的床上打?游戏,而她还是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加班。 ——她老板还真是划算,一份工资就请了一个平均工时远超八小时的敬业员工。 看着她专注工作的背影,我放下掌机,起身走到?她身边。 “我去倒杯喝的,你要么?” “咖啡,谢谢。” “大晚上喝什么咖啡。” “那就换别的。” “要什么?” “都行。” 于是我给她热了杯牛奶,放在书桌上,然?后戴上耳机继续打?游戏。 这已成为再常见不过的日常,她加班,我打?游戏,两?不耽误,仿佛可以就如此度过往后的每一天。 其实游戏也没有很好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当?被叫醒时,一边耳机已经到?了她手里?。 “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哦,好。” 懒散爬起,可能睡太熟了,需要缓一缓劲。袁苑桉顺手把我另一边的耳机也摘下来?,放好,拿起被挪到?床边的枕头,然?后又再催促我一遍。 “别发呆啊,很晚了。” “唔……” 夜深,人在清醒与未醒之间是奇特的。我闻到?了她的气息,眼前?看到?的是发丝沿着领子和颈脖间的缝隙顺顺垂下。一种名为欲望的新奇感受便爬上心头。 差一点我就想问她——如果此刻,我希望体验一种未知,希望拥有一个女朋友——她是否愿意成为这个人? 当?然?,我不敢,她会拒绝的。因为我也只是好奇,是一种朝夕相处的近距离的好感,一种夜深人静冒出来?的索求,也许远称不上爱。 至于爱是如何?我也不知道?。 第39章 永无乡乐园 公司最?近正在启动一个新项目:开发游乐园二期。 是本市人气最?高的度假乐园, 叫“永无乡乐园”,意取童话故事《彼得·潘》里的“neverland”之名。吴霜说,寓意是好的, 但从生意人的迷信来说, “永无乡”就不太吉利。玄学这事儿也不好说, 反正“永无乡”人气虽高,却一直没赚什么钱,所以想?开发二期时, 就不得不找合作资金。 其实早在我入职瑞筑地?产之前,这个项目就已经签下意向。谈是谈了很久了, 只?不过最近才到真正着手启动的阶段。而且这个二期,从开发建设再到运营都由瑞筑地?产把控。小刘秘书?说,这是公司未来几年的重头项目,做得好的话, 就直接拓展了旅游度假这一块。 瑞筑地?产是吴霜一手一脚创立的子公司,它的发展关系到吴霜能?否在吴氏集团……算了, 太复杂我也搞不清楚,就不说了。 总之吴霜很重视这个项目, 她计划把二期建设成远超一期的园区。所以, 自然要先?摸清楚一期的底细咯。估计各方面资料早已收集了不少, 但她还是打算再亲自走?一遭。 “市场服务这一块是我们不熟悉的。最?直接的考察,当然是作为?普通游客去体验。”她是这么说的,“周末你跟我去一趟, 不用特别准备什么,纯游玩, 有亮点和不足的地?方,都记下来。” “好的。对方不知道, 我们暗地?去考察的?” “对。你之前去过永无乡吗?” 第61章 “没有吧。”就算有也不记得了。 “那正好,我也没正儿八经去玩过,可以有相对完整的客户体验。” 我忽然有个想?法:纯游玩?带助理去,不还是像在工作嘛,其实她大可以找朋友陪同,比如说——林乐喜。 但想?归想?,若不经大脑说出来就傻气了。上司说“纯玩”并不是真的纯玩,本质上还是工作,是以“玩”的形式收集用户体验。 晚上跟袁苑桉说起这事,她还夸我职场心?态到位呢。 “果然是……”她顿了顿,“二十五岁的人,老?练些。” 我觉她这句话里的停顿拐了个弯,转接得有点生硬。至于原本想?说的是什么,闲聊而已,没必要句句刨根问底。呀,还有,其实我今年二十六了。 ··· 转眼就到了周六,还是和上班一样的时间起床。 早餐的面包还在烤箱里烘着,牛奶热好了,打算吃完就出门。不料面包刚烤好,却收到吴霜电话,她说老?爷子突然叫她回去,没空去游乐园了。 “门票仅限今天,要不让小刘陪你去。”刚说完又?改口,“算了,估计你跟她也玩不到一块去。你自己去吧,回头给我写份报告。” 诶?这是把考察任务完全交给我了吗?突然跑腿变主力……算了,不行也得行。 据说有个什么“十件最?孤独的事”,其中?之一就是独自去游乐场。反正门票有两张嘛,于是我又?多做了一份早餐,然后去敲袁苑桉的房门。 她看起来刚起床,披着家居服,我往房间里瞄了一眼,看到书?桌上电脑打开了。问她: “你今天有安排吗?” “加班做方案。” “赶么?有空去永无乡乐园玩半天吗?” “怎么了?” “吴霜临时有事,说我可以带自己的朋友去。” 她想?了想?,我以为?要答应了,她却又?说: “你找别的人,我有两个方案下周一就要交。” “我哪有别的什么朋友嘛。” “林乐喜没空吗?” 好像确实,林乐喜也是朋友,但我何必舍近求远? “还没问她。”我占着门口的位置以防她关门,“要不先?吃个早餐?我做了两份。” 这回袁苑桉说好,她先?去洗把脸。 趁着她梳洗的时间,我又?煎了两个蛋,加两截烤肠。 吃着早餐时,我发微信问林乐喜今天有没有空,很快她就回两个字:没空。 倒是挺早起,我以为?她还在睡呢。 翻转手机给袁苑桉看聊天记录。 “她没空。今天才周六,方案明天做可以不?一个人去游乐场很孤独的……” ——如果你不把它单纯看作工作的话。 袁苑桉低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抬头说:“你去工作还是玩?” “一半半,玩,之后要写个简报。” “行吧,几点出发?” 哈,果然多做一份早餐是有效的! “几点都行,看你方便。” “那……能?等个把小时吗?我想?先?完成一部分,玩得安心?点。” “好啊,可以等。不过……现在等了你,可以陪我待到晚上看烟火表演不?永无乡每天都有烟火表演。” “可以。” 照旧,她做方案我打游戏。打开一个简单的模拟经营游戏放着,其实我没多少心?思在游戏上,外面阳光正好,叫人不忍心?不出门。 游戏无聊,我又?睡过去了,不,打了个盹。 睁眼发现袁苑桉已不在书?桌前,而在衣柜那边换衣服。背向着我这边,两手弯在背后扣内衣的带子。户外的光线透过窗纱透进来,令那脊背显得明润透亮。 不敢有任何动静,只?模模糊糊偷瞧着,我恨自己打游戏时摘掉了眼镜! 然后,稍过一小会儿,在她穿上外套之前,又?不动声色地?闭上双眼。 “出发吧。”她说。 我假装惺忪睁眼:“唔……方案改好了?” “一部分,其余回来再继续。毕竟你也有工作任务。” 差点想?问她“能?当作约会吗”,不过,当然不会这么说。知道她不喜欢轻飘飘的暧昧话语,说了她就反悔不去了。 ··· 永无乡不愧是本市人气最?高的主题乐园,周末游客多,入口广场就已经洋溢着一派热闹,轻易就把置身?此地?的人带入欢乐的期待。 袁苑桉先?下车,站在一旁等我锁车。她穿着简简单单的休闲外套,脖子上绕着黑色的围巾衬得肤色白净,简洁得连背包都不带,就这样站在阳光里更显轻快。 真好。 我也不拿什么累赘,随身?物品都放在衣兜里,锁好车快步跟上。从停车场到大门这段路空旷,冬天风有点大,走?着走?着隐约听到她似在自语:“这种程度也可以?” 声音有点小没听太清,我问什么事,她却说没什么。 乐园大门前是个喷泉广场,很多游客在这儿拍照。 袁苑桉举起手机拍大门浮夸的造型。我起了玩心?,冷不防蹦进她镜头里,破坏了一半画面,同一瞬间快门摁下,留下了我呲牙咧嘴笑?的表情?。 看起来就像一只?猫把下巴伸到手机上并摁下自拍的角度,当然咯,猫这样是可爱,人这样就是丑怪。 第62章 但这意外的照片把却令她噗地?一声笑?了: “好奇怪的角度,我给你拍张正常的吧。” “一个人多傻啊,合照吧!” 于是我举起手机,得到了一张两人的自拍照,看起来不错!话说这还是我和她的第?一张合照呢。 嗯!还算令人满意。仔细瞧瞧……咦?照片角落上的……再抬头看时却又?没发现了。 “你看这人像不像林乐喜?”我放大照片的右上角,虚焦了,人群中?只?能?看出个大致轮廓。 “有点……难道她也来了?”袁苑桉朝那方向张望,也没看到人,“问问她在哪不就知道了。” 我们三个人有个小群,林乐喜拉的,求证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但我不想?。 只?要吱了声,林乐喜就会知道我俩去游乐园玩并且没有叫她。不是说非要叫她啦,也不是两人去游乐场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林乐喜这人职业习惯就容易把你有意或无意的事都猜个透,人嘛,总有些事不想?让别人猜得太透。 再说,若刚刚看到的人真的是她,那要不要一起玩?估计她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来,那么还是同一个问题,要不要和她的朋友一起玩? ……总之一瞬间我心?里的理由一大堆。好吧,我承认我希望今天是两人,而不是三人或更多。 当然,也是不能?直说,总结成一句就是:“算啦,可能?只?是人有相似,她不是说今天有事么,就别打扰她了。” 袁苑桉似乎也没多少求证的意愿,只?说:“那走?吧,别发呆。” 我扯扯帽子走?到她身?边。 “你要写汇报的话,得所有项目都走?一遍,得抓紧点。” “哦,好。呃……其实就写个游玩体验,可以轻松点啦,先?玩我们感兴趣的吧。” “那也不能?耽误工作。” “嗯嗯,好的。” 也许觉着提工作有点扫兴,很快她又?换了话题: “哎,你头发都长出来了,怎么还老?戴帽子。” “天冷嘛,戴习惯了不戴会冷。怎么了,不好看?” “不会,挺好的。”说着她看了我,“打算留多长?” “至少跟以前差不多吧,扎起来方便点。”说的以前,就是林乐喜合成的那张照片的发型,我觉得那个样子看起来顺眼点。你都不知道,我头发只?有几厘米长的时候,去洗手间经常被保洁阿姨侧目。 “那还得等几个月。” “现在不长不短也挺尴尬的,上次去理发店只?想?稍微修一修,结果一剪子又?给剪了一截……” 然后她浅笑?:“改天我给你修吧。” “明天?” “明天不行,改方案。” …… ——我想?,撇除工作,并隐藏那些多余的心?思,期待今天将是愉快的一天。 第40章 鲸鲨和蝠鲼 摊开设计精美的导览图, 永无?乡乐园设计成岛屿和海岸的布局,一半是主?题游乐区,一半是海洋世界——说白了就是水族馆。 我们选择一致:先看鱼。 水族馆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光线幽沉, 水体透亮, 哪怕周围人?多,也会觉得比别?的地方安静。 站在四十米宽、八米高的玻璃巨幕前,仰头看着十?几米长的鲸鲨缓缓游弋高处, 其它体型偏小的鱼群跟随翱游。水体的蓝光幽幽笼罩下来,你会觉得被观看的不?是它们, 而是渺小散落在地面?的人?类。 你见过鲸鲨吗?庞大、优雅、温和,徐徐缓缓,铅蓝皮肤上的浅色斑点,犹如星辰落于其上。 实在是, 非常美丽,静谧中降下?一种温柔的动人?心魄。 光是在这里, 我?觉得我?能站上一个小时都不?嫌长。看得入迷了,竟觉得此情此景有那么一点熟悉感。 也许以前, 我?也曾这样注视过它? 低头看身边人?, 她也仰着脖子, 视线追随鲸鲨。暗调和光影里,侧脸的线条细致柔和,延伸至颈项, 再隐入深色的衣领之间。 何尝不?也是一种动人?。 我?说?:“可能我?见过这景象。” 袁苑桉视线移过来,眼珠子在冷调光线下?显得特别?明亮。 “想起什么了?”语调是轻柔的, 像怕惊扰了鱼的静谧。 “没?有呢,只是觉得有点熟悉。” 她已经习惯了类似的情况:我?时不?时说?什么情景有点熟悉, 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想起。 “本地人?嘛,来过也正常。” “你说?,会不?会,那时也有人?陪我?一起站在这里呢?” “谁知道呢。”她好像猜到了我?没?说?出来的半句话,仍以同样的语调轻声说?,“至少?不?是我?。” “那就是独自一人?咯。以前社交障碍的我?没?有朋友,除了你。” 她没?应我?话,浅浅笑了笑,视线又再追随鲸鲨。 ——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那出奇柔和的浅笑,就像默认了我?说?的“除了你”。 过了一会儿,我?觉着袖子手?肘处稍微动了动,是袁苑桉把手?放在那儿了。她还是仰脸看着鱼,说?:“怎么没?看到其它鲨鱼?我?看介绍里说?除了鲸鲨还有好几种呢。” “地方这么大,游到远处了吧。要不?我?们再耐心等会儿?说?不?定就能看到了。” 第63章 “嗯。” 她的手?依然松松搭在我?手?臂上,只像无?意为之。我?既想别?的什么鱼不?要出现,好让这个状态再维持久一些;但?也希望它们快点出现,这样她才不?会失望。 等了一会儿,还真的游过来两条体型稍小的灰色鲨鱼,在比较靠近水底的高度,还在视野非常好的地方。 “皮肤的浅灰色好好看。”袖子处又紧了些,袁苑桉问,“这是什么鱼?” 这我?知道:“阔口真鲨,又叫铅灰真鲨。” “鱼你也熟悉?” “吴霜的资料上有写。帮她打印时看到了,还配了图。” “那边那群小鱼呢?” ——这叫我?想起了前些天去植物园认植物的经历。 “我?哪知道,就是无?意瞄了几页,记不?住啦。” “哦,好吧。” 我?把身体重心稍稍移向右脚,往她那边靠近一点点,又说?: “不?错诶,想看什么来什么。还有什么是你想看的?” “海龟。” “那我?们再等等。” 没?多久,还真的从远处游来一只大海龟! 等等……海龟是挺可爱啦,但?我?更在意的是一直停留在手?臂上的那些许压感——如果能更靠近一点,也许心跳就会被扰乱。 等海龟又游远了,臂弯却空了,她手?拿开了。 鲸鲨还在眼前,高高的就像浮在空中,优哉游哉。我?注视着那缓缓摆动的长尾,垂手?往旁边挪了挪,触到她袖口后,就用食指和中指浅浅勾了她无?名指和尾指。 “运气真好。我?们试试吧?”然后又紧接着说?,“你还想看到什么鱼?” 我?给自己?的唐突留了个台阶,伪装成“试试是否真的想看什么来什么”。 袁苑桉说?:“蝠鲼。” 嗯,就是那黑白色的魔鬼鱼。 一秒钟,两秒钟……手?里没?有落空,也没?有别?的变化,就这么轻轻僵着。我?不?敢看她,只继续盯着眼前的一大片蓝色。 也许过了好一段时间,也许事实上并没?有那么长,竟真的等到了蝠鲼!当那飘逸的身躯从鲸鲨后面?优雅展现时——微微蜷曲的无?名指和尾指似是给了些许回应。 她说?:“蝠鲼真漂亮。” 嗯,是的。 就这样待了足够久,鱼游了一圈又一圈,周围走马观花的游客也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仿佛只有我?和她没?有动。 “去看看别?的?” 她说?好。 然后,我?们离开巨幕厅,去走海底隧道,去看水母、看白鲸、看企鹅…… 手?依然松松地牵着。 原来人?的手?和手?之间,真的有一种专属的连结,是跟语言和耳目完全不?同的沟通方式。对方想走想停,想去哪边,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叫你去看……类似种种全都可以在指间无?声传达。 不?过啊,谈笑间我?又有点把自己?搞糊涂了,那句“我?们试试吧”本就是模棱两可的,袁苑桉其实只说?了她想看蝠鲼以及赞叹了蝠鲼的身姿。 牵手?而已,女性之间牵手?实在太?寻常了,此刻周围就能见到不?少?例子,三三俩俩,大方自然。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也许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多带了私心,是吗? ··· 园区的游览路线是经过设计考虑的,最终必定会穿过各个纪念品商店。琳琅满目的主?题纪念品看多了,本没?打算买东西,也最终没?忍住,买了两个盲盒——是鱼类挂饰的钥匙扣系列。 这个消费设置还真的挺抓人?心,你总不?能看着你的同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物件还忍心吝啬地捂紧钱包。 当然,事实上什么都想买的是我?,阻止我?乱花钱的是袁苑桉,所以最后折中买了两个小的。 因着在水族馆逗留了很久,不?知不?觉早过了午饭饭点。其实两个人?都觉得饿和累,找个餐厅吃个快餐顺便?休息。 噢,餐食价格高味道欠奉,这点可以写进汇报里。但?饿还是要吃的,吃饱喝足,再吃个浮夸的雪糕,然后再来享受开盲盒的乐趣。 话说?袁苑桉今天运气是真的好,竟然抽中了最大的鲸鲨款!旁边路过的情侣瞧见了,还不?禁羡慕出声呢。 等旁人?走开了,袁苑桉把鲸鲨拿出来晃了晃,却显得有些许失望。 “不?喜欢鲸鲨么?” “也是喜欢的。” 那就不?是最喜欢的咯。 “你最想要哪个?” “蝠鲼。” “我?的盲盒还没?开,要不?给你再开一次?” “不?,说?好一人?一个的。你来吧……你想要什么?” “原本想要鲸鲨的,但?你已经得到了,所以希望是蝠鲼。” “嗯,快打开吧。”她单手?托腮浅浅笑着。 心想事成这种事啊,怎么可能经常发生呢?我?拆开盒子看了一眼,又看了袁苑桉一眼。 “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lucky!” 真的是蝠鲼噢!今天真是个幸运日! 我?把蝠鲼钥匙扣拎起来,故意仔细瞧:“挺精致呢,连腮的纹路都做出来了……想要不??拿什么跟我?换?” 第64章 “鲸鲨。” “除了鲸鲨呢?” “你不?是喜欢鲸鲨么?还想要什么?” 我?确实挺喜欢鲸鲨,但?看着那明亮的双眼,我?还想要……比鲸鲨更动人?心魄的…… ——呀,不?行不?行,太?得意忘形可不?行。 “开玩笑的,送你。”我?向她摊开手?掌,“钥匙拿来。” “我?们家用的是指纹锁。” 真是糟糕,就不?应该装指纹锁,这下?自作聪明了…… 我?还摊着手?愣在那儿,她坐在对面?看着我?笑。也不?说?话,却拿出一串钥匙放到我?手?里,有车钥匙、备用钥匙,还有两条其它钥匙。 然后,她也同样摊开了手?掌。 这是……?噢,明白了! 交换钥匙,各自扣上新的钥匙扣,再交换回去。 好幼稚!像中学生。 不?不?不?,成年人?交换钥匙扣不?幼稚的。 ··· “午饭”吃饱了,盲盒也开过了,袁苑桉提醒我?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别?忘了还有工作任务。 她摊开导览图:“主?题区这边的机动项目,就算你不?想排队去玩,也要都走一遍,不?然没?东西写进汇报……哎,你笑什么?” “大概吴霜也会说?类似的话。无?论如何工作都不?能落下?。” 她把导览图囫囵塞过来。 “行吧,你的工作我?不?掺和。” “要的要的。总之我?们尽量玩,回去再教我?写汇报?” “你不?会写么?” “我?就是个打杂和开车的助理,哪知道还要写汇报的哦……” 正说?着,有人?来到我?们桌边停下?。 抬眼乍看以为是林乐喜,再看那一本正经的神情和那发型,不?对,是林警官,手?里还拿着两份雪糕呢。 她说?:“两位,你好。” “你好,林警……” 袁苑桉却说?:“林乐喜。” 咦? “我?想你认错了,袁小姐,我?是林乐奕。” “林乐喜。”袁苑桉又再重复了一遍。 安静了短短一瞬,对方神情就变了——竟真的是嬉皮笑脸的林乐喜! 第41章 反差两面 “哎呀, 被识破了。” 说是这么说,林乐喜笑得毫不?在意?。仿佛双胞胎变脸把戏只是个寻常的打招呼的出场形式。 仿佛而已,平常可不?会。这也只是我第二次见识她扮演林警官, 再上一回?, 是在咖啡馆。 林乐喜看向我说:“好哇, 逮到你们背着我出来玩了!” “是谁早上说没?空的?”我说。 “那时是没?空呀,后来又有?空了。” “我们来的时候在门口见到很像你的人。啊,也是这身衣服, 原来真的是你。” “见到不?喊我?” “就一晃眼?,没?看清就不?见了。” “有?种东西叫手机, 它可以发送文字、图片,还能语音通话。如果你想联系某人……” 正?说着呢,袁苑桉就出声指出: “两个雪糕。” “哦,这个。”她回?给袁苑桉一个意?有?所指的笑, “我姐临时有?点公务又不?想爽约,叫我救急替她几个小时。” 林乐喜扬扬下巴指向不?远处, 然后我们就看到了周医生。 “我都陪她大半天了。林乐奕那家伙,声称两三?小时, 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来。” 这回?到我忍不?住插嘴了:“你又……” “呀, 先不?说了, 不?然雪糕化?了麻烦。等会换了班再找你们玩。”林乐喜走远两步又回?头,就换成了林警官的严肃脸,“待会我带周溢彩过来打个招呼, 别戳穿我哦。” 趁她走开那会儿,袁苑桉就问: “怎么回?事?换什么班?替什么?” “替她姐啊。原来你也知道她们双胞胎会互换……” “我不?知道。” “咦?难不?成……你是头一回?见她这样?” 点头。 好吧, 既然林乐喜本人都不?隐瞒了,我就简略给她解释了双胞胎姐妹暗地互换身份的把戏。 “所以, 本该是林警官和周医生约会,临时有?事就让林乐喜假扮她顶替?” “大概是这样吧。” “周医生发现了不?得气?死。” “也不?是头一回?了,据说没?被发现过。” “这两姐妹也太扯了吧,约会这种事怎么能顶替?!”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我们的谈论暂时停止,那边两位过来了。这回?林乐喜举手投足俨然就是林警官本人。 客观来说,我们和林警官并不?算熟,所以林乐喜也很一本正?经地只挑场面话说。反倒是周医生还热情些,甚至询问了我最近的健康状况。我就说,除了记忆没?恢复,其它一切都挺好,还找了工作?在上班了。 她问我,心?理医生对这种情况有?什么对策。我说我没?找过心?理医生,也不?打算找了。现在生活挺好的,记不?记得过去都无所谓。 她就说,如果本人觉得生活不?受影响的话,也确实不?是非要治疗,反正?本来就每个人都会忘记很多事。 第65章 再简单客套两句,她们就继续原本的游玩计划。 我们坐在原位目送她们走开,林乐喜这家伙自个回?头呲牙笑了一嘴——是她自己的神?情——啧,变脸比翻书还快。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我不?禁感叹:“实在是很像啊!……话说,我有?个奇怪的猜想……” 说到一半,我又有?点犹豫,这种没?有?根据想法说出来会不?会被嘲笑。 “说呀。”袁苑桉催道。 “呃……仔细想想,从来没?见过双胞胎两人同时出现呢。你说,会不?会……其实她们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有?着两个身份和性格表现……” “她有?双重?人格么?”袁苑桉一脸听到瞎扯的表情,“虽然外表很像,但很显然是两个人啊。” “你能分清?我是指林乐喜刻意?扮演林警官的时候。” 对噢,明明刚才她就认出是林乐喜了。 袁苑桉点头:“眼?睛,眼?神?不?同。” 这么一提醒,再仔细想想,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印象中,林警官的眼?神?很犀利;而林乐喜扮演她时,却是少了几分严肃的正?义?感。 不?过,这么细微的差异,乍眼?看去真不?好分辨。 袁苑桉说:“就算是双胞胎,但真的没?被发现吗?性格和气?质可是差很远。” “林乐喜说,正?是因为个性不?同,平常打扮发型都拉开区别,突然互换身份才更有?迷惑性。” “但亲近的人相?处的时间可不?短。” 说得有?道理,如果连袁苑桉都能分辨的话,周医生会看不?出来吗? “说不?定……林警官和周医生相?处时,本来就跟平常不?同?”我继续猜测,“那天在植物园听周医生和艾菈的谈话,也不?像有?所察觉。她连恋爱烦恼都跟她商量,如果觉得不?对劲肯定会说的呀。” “总之,”袁苑桉说,“这对周医生不?公平。” “诶?你打算揭穿她们吗?” “不?会,我不?多管闲事。但是,如果碰巧遇到合适机会,也会。” 我知道一旦涉及感情问题,袁苑桉就会特别较真、容不?得沙子,哪怕对不?熟的人也是如此。我也明白正?是这个原因,她对楼下的卓曼和艾菈一直刻意?保持距离。 而我的好朋友就仅有?她和林乐喜两人。我当然不?希望她们之间产生什么隔阂。 试着想了想这个局面。 假设周医生不?知情,贸然戳穿了对她而言不?算好事,对林警官也不?好,对林乐喜……好像也不?太好。 其实,从林乐喜着手就行了呀,只要她不?再替代她姐约会,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看来,回?头得找机会和林乐喜谈谈,劝劝她。 不?过呢,这又不?是今天就得处理的事,先暂且放到一边。 眼?下,我有?点拿不?准的……小疑惑。 袁苑桉居然一眼?就认出林乐喜不?是林警官;而且,解释两份雪糕时的那一笑也令人在意?。仿佛她俩之间有?什么心?照不?宣而我又不?知道的事。 又但是呢,今天的天气?这么好,怎么着都该让轻快的氛围继续下去,对不??所以,收起无谓的多虑,轻描淡写?地扯点别的话题略过这段小插曲。 回?到正?事上来哈,我们还有?半个游乐园没?玩呢。 ··· 主题区围绕的是海岛风格,有?各种与场景结合的机动游戏项目。 人很多,一派欢乐热闹的气?氛,在这里?,你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欢颜。当然,也有?吵架的,比如边排队边怄气?的情侣或夫妻,又比如跟父母闹脾气?的小孩子。 这会儿刚从海盗船上下来,那大幅度的摆荡和颠簸令我有?点吃不?消。就算回?到地面,感觉人还是在晃,胃一直往下坠。 大概是见我面色不?好,袁苑桉让我在一边歇会儿,她去买饮料。 找个不?挡道的地方等着,看她快步走向小卖部。那边人有?点多,她走得并不?顺畅,时而就要侧身。 我站在路边,搓着衣兜里?的鲸鲨钥匙扣,有?点分神?。 不?远处的树下,有?个戴着小丑面具的魔术师,在给游客变魔术。路过的人驻足,看一阵,再去玩下个项目。 过了一阵,袁苑桉回?来了,拿着两瓶茶饮,热的。 “久等了,热饮贩卖机前面人很多,花了些时间。” “真是麻烦你了。唉……没?想到我对机动游戏这么弱。” 大家一起玩的海盗船,袁苑桉啥事没?有?,坐在旁边的小朋友也蹦蹦跳跳地下来,只有?我头晕胃难受,实在不?像话。 “感觉好点了吗?”她仔细看了看我,“脸色还是有?点青。” “没?事,喝点热茶缓一缓就好。” “以后别玩这种了。” “嗯。” 附近的椅子都坐满了,我们就站在路边休息,还可以远远看那小丑魔术师变魔术。 魔术是手心?里?的小把戏,滑稽间变出一些小玩意?和糖果,分给小朋友,逗得大小朋友都很开心?。 缓了一阵人顺畅了些,我跟袁苑桉闲聊: “哎,你说,小丑的笑脸上,为什么要画一滴眼?泪呢?” 第66章 “这个说法可是五花八门。有?人说笑出眼?泪,有?人说是为自己伤心?,有?人说是替别人流泪……也许一开始,只是一个抽象化?的形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人们总能根据自己的解读编出各种各样故事。” “那你会怎么解读?” “我吗?”她想了想,“为了让欢笑有?意?义?。” 啊?让欢笑有?意?义??眼?泪不?是与欢笑相?反的吗? “我不?明白。” 她笑了笑说:“只是我的个人解读。” “说嘛。” “是一种反差。假如黑暗不?存在,也就无所谓光明;没?有?反面,正?面就失去意?义?;若没?有?悲伤,欢笑也会失去意?义?。” ——哈,这下我明白了。 “所以。没?有?虚幻,真实将失去意?义?;没?有?遗忘,记忆也没?有?意?义?。是吗?” “嗯,是这个意?思。”她把空着的左手收进大衣兜里?,如此应道。 第42章 高高低低 缓过了海盗船带来的不适, 又再继续今天的行程。毕竟我是?因着工作?任务来的,回去还要写游玩报告。 但刺激的机动游戏是不敢再玩的了,边上看看就?好。旋转木马这?类应该还可以, 但?排队人太多了, 不是小朋友就是情侣, 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鬼怪屋……袁苑桉不愿意进去,跳过。 对?面的奇妙屋倒是一个不错的可选项目,排队也很快。 事实证明, 这?确实是?一个?好的选择。每一个?房间都是?一个?惊喜,鲜艳的配色, 满是?奇妙的装置,还有错位的空间,充满了设计的巧思。我们在里头逗留了很长时间,玩得很开心。 有多开心?袁苑桉的眼角眉梢有多轻快, 就?有多开心。 我想,等?瑞筑地产建设二期时, 一定要建议吴霜设计一个?更大的全新的奇妙屋二号。 诶?你说请吸取上一位助理?被炒的教训?我当然不会?那么傻直接提出。这?不是?还要写游玩报告吗?大可以在这?方面多加些笔墨。 离开奇妙屋时,日头已?西斜。我们两人的手机同时收到提示, 是?林乐喜在三个?人的群里发了消息。她说终于当完替身, 摩天轮见。 好吧, 摩天轮不远,走过几个?项目就?到。 ··· 冬季白天短,天际已?经是?黄昏的颜色, 周遭游人喧嚣,高耸的摩天轮缓缓转动, 却显得安静。 广播在提醒傍晚巡游的开始时间,人群自然往中心广场那边聚, 游玩项目基本都不用排队了。 我俩倒不是?非要看巡游表演,打算与林乐喜汇合再说。 来早了,林乐喜还没到。再过一会?儿她来了,就?会?变成三个?人了。也就?是?说,这?是?今天最后的两人相处时间。 要不然…… 我忽而拉着袁苑桉钻进摩天轮的吊厢——恰好是?浅绿色的,是?我喜欢的颜色。 相对?落座,厢门自动关上,顿时变安静了,还播着轻柔的音乐。 摩天轮转得慢,只抬升了一些,就?看到林乐喜的身影。她也发现了我们,站在地上仰头摊手。 然后电话就?打了过来。 “好哇,你们存心丢下我是?不是??看到我过来还跑上摩天轮。” “正好不用排队嘛,坐着歇歇。转一圈就?下来。” “你知道这?个?摩天轮转一圈要多久吗?二十分钟!” “要不你也转一圈?” “一个?人坐摩天轮显得多孤寡啊!” 坐在对?面的袁苑桉忍不住笑了一下,这?里安静,显然她也听到了。 “那也没办法啊,又下不来。” …… 我跟林乐喜扯这?些有的没的,袁苑桉无声示意我看窗外。高处视野好,就?在另外一条路的拐弯处,我看到了周医生,以及另一个?穿得和林乐喜一模一样的人,想必是?林警官了。“双胞胎其实是?同一个?人”的无聊猜想不言自破。 “……赵肆勉,你有在听吗?”林乐喜还在电话那边。 “在的在的。不就?二十分钟嘛。” “我看你俩今天很不对?劲。吴霜让你来考察,你倒是?借公约会?了。” “咦,你怎么知道是?吴霜叫我来的?” “……你别管。算了,待会?再说吧。”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我一脸疑惑收起手机,紧接着就?听到袁苑桉说: “她昨晚在吴霜那儿。” “哈?” ··· 早知道林乐喜和吴霜关系不浅,我也在吴霜家附近见过她,一两回。林乐喜解释的原话是?:“吴总裁很寂寞的,有时需要人陪伴,碰巧我有空就?去陪她说说话,仅此?而已?。” 所谓“仅此?而已?”存疑,但?朋友的私生活没必要过分打听。 我更疑惑的是?,为何袁苑桉知道昨晚林乐喜在吴霜那儿? “你知道吴霜准备结婚了么?”她说。 “知道一些。她有个?未婚夫,听说是?老爷子指定的,结婚是?继承家族产业的条件之一。” “上周,我们公司接下了她的婚礼策划。” “诶?这?事她没让我跑腿。” 第67章 “嗯,她自己跟进的。而这?个?方案,恰好就?是?我做的。” 我马上意识到:“就?是?你今天在改的那个?方案?” “对?。昨天出的第一版,她非常不满意。老板很重视这?个?大客户,叫我马上登门拜访当面沟通。当时挺晚的了,谈好事情正要走的时候,就?碰见林乐喜。” “在哪?” “就?在吴霜家。” “听说最近有些业务委托她调查?” “嗯……可是?,”袁苑桉停了停,“她是?从卧室出来的,只披了件浴袍,腰带才扎了一半。” 那确实尴尬…… “那,那,林乐喜什么反应?” “……她见到我有点?意外,但?满不在乎的,大方打个?招呼就?退回卧室。我走后她特?意打电话过来说,只是?互相消遣解闷的床伴,让我就?当没见过她……呵,大侦探选择打电话,不留下任何文字证据。” ——竟是?这?种关系。 “吴霜呢?” “什么都没说,像没事发生过一样。” “那就?是?她让你也当作?没见过的意思。” “这?我知道,又不是?傻。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 成年人有床伴不稀奇,当事人没顾虑的话旁人也没什么好说。只是?啊,边筹备婚礼边留床伴在家,这?真的好么?换做别人也就?当听个?花边新闻,但?一个?是?我上司,一个?是?我朋友…… 那时是?谁听说对?方低血糖就?马上打包粿条的?又是?谁说着不去,后来还是?顺从地去医院了?这?能叫“消遣解闷的床伴”? 摩天轮继续缓缓抬升,袁苑桉看向?另一边窗外的风景,却如自语: “我无法理?解她的轻描淡写,尽管作?为外人没有评判的立场,但?是?……为什么她们能把?性和爱切开得那么清清楚楚?”本是?在谈论这?事,下一句她却跳跃到别的层面,“同性之间,界线到底在哪里?若是?男女之间,多一点?身体接触就?是?分界,可到了相同的性别,就?算搂搂抱抱,甚至睡在一起都可以当做平常。”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想,她甚至显得有点?生气。 “你……在意林乐喜?” “不,我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是?谁? 她沉默半晌才说了一个?字: “你。” 我?我怎么了?她是?指我过去也有床伴吗?!还是?在说别的? “我忘记过去了,袁苑桉,如果有过什么不好的事……可以直接说……” “那你先告诉我,今天你牵我手,是?哪种意思?” ··· 狭小的吊厢里,盈满的是?黄昏的光线以及舒伯特?的曲子,永无乡乐园的景色在窗外铺陈。我抓不住袁苑桉的思路,本在谈论吴霜和林乐喜,下一句就?跳到了我和她;我以为她在意林乐喜,转眼她就?说在意的是?我。 ——但?我能抓住自己的思路。 两边座椅离得近,只消挪前一点?,膝盖便能相抵。我再次牵起她手,细抚掌心的纹路。 “这?种意思。”直白注视她的双眼,认真回答,“喜欢的意思。” 我作?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毕竟她多次表示过她不会?选择相同的性别。 然而她的回应出乎意料:“你考虑清楚,我对?感情很较真,没有试试看,只有全或无。” “我知道。爬山那天晚上你就?说过,我记得的。” “现在撤回我可以当作?没听过,仅此?一次。” 傻子才撤回,她又没拒绝! 我想我笑了,站起身靠近她:“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撤回……” ——嘭! 摩天轮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第43章 幸福摩天轮 突如其来的闷响中断了原本的话题。 从?这个高度看?出去, 赫然?见到奇妙屋那儿冒出了火光和浓烟!再看?地上,离现场近的游人?们惊慌失措,稍远的则纷纷张望, 寻找声响的来源。 ——那不是烟火, 不是特效表演, 是爆炸!奇妙屋发生了爆炸! 十?来分钟前,我?们就在那屋子里头,赞叹设计的巧思。此刻它却已经冒着滚滚浓烟。 吊厢里, 舒伯特的曲子戛然?中断。提示音叮叮咚咚响过,传出一把?戏谑的男声: “幸福摩天轮的幸运游客们, 看?到刚才的爆炸了吗?特别烟火表演开始了!恭喜你们,将获得亲身?参与这次特别表演的机会! ——啊,先给你们一个忠告哦,乖乖别乱动?, 安静听我?说明。首先,你们会发现每个座椅底下都有一个刚刚启动?的炸弹。 别动?它哦, 也别紧张,它们不是定时的。触发条件有两个:一, 压在表面的重量变化超过临界值……” 停顿。 “是不是马上吓得连指头都不敢动?了?哈哈哈哈哈……别怕别怕, 小小动?一下还是可以的啦。至于临界值是正负多?少?……多?少?来着?哎呀, 我?忘了。 噢噢,对了,还有第二个触发条件。从?现在起, 当你们第二次经过顶点时……知道吧?摩天轮的顶点……嘭——!就会成为美丽的烟火! 第68章 今日的黄昏多?美啊……有谁见过和落日一同绽放的绝美烟火吗?没有吧。稍安勿躁,马上您就会身?临其中……” 随着说话人?的又一阵笑声, 诡异的广播就此突然?结束,宛如阴森森的小丑发出的死亡通告。 特别表演?炸弹?!真的假的?! 小心查看?座椅底下, 果然?发现了形似炸弹的物体!指示灯一闪一闪的。 压重变化、第二次经过顶点……我?和袁苑桉面面相觑。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所处的吊厢正缓缓上行,袁苑桉坐在座椅上,而我?站在窗边。广播说压重变化超过某个值就会触发爆炸,所以,袁苑桉不敢乱动?,我?也哪都不敢碰。 忽而传来一声更近的爆炸,吊厢轻微晃了晃,叫人?心惊胆颤!从?窗外冒出的烟雾判断,是对面某个吊厢爆炸了! 天哪,竟然?是真的!怎么就碰上了这种事?! 紧接着,地上又有一声炸响,如同呼应一般,鬼怪屋也发生了爆炸! ··· 于空中缓缓上行的吊厢过滤了外面的嘈杂,也不是听不到,但?仿佛变得很远很细微。这种相对的安静反而显得愈发可怕。 在这安静之中,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把?我?吓得不轻! 是林乐喜。一接通就听到她焦急的声音:“你们没事吧?听到广播了吗?” “听到了,暂时还好。” “恐怖袭击!”她说,“不知哪来的疯子。已经有人?报警了,你们别乱动?,等救援……” 正说着,广播又传出提示音,然?后还是那个阴森的声音: “啊,对了对了,好心肠的我?还给你们精心设计了抽奖环节。炸弹上有两个按钮,嗯,自己找找就能看?到。 一个,是解除按钮哦;而另一个,是立即爆炸!至于哪个是哪个……我?也记不清,左左右右你们猜一下吧。 哎哎,在摩天轮上心跳加速……是不是很刺激? 50%的机会……噢,不对有两个座椅,你们是紧靠在一边呢,还是分开两边呢?应该没有人?会独自坐摩天轮吧?从?概率来说,一边50%,两边就是25%……嗯,就这样。” 广播安静了一秒,似乎那人?还喝了一口水。 “呀,再给你们一个信息好了。摩天轮转一圈是20分钟,也就是说,你们有约莫20到40分钟的时间享受这段心跳旅程。那么,祝幸福的诸位好运哦!” 这次广播是真的结束了。 丧心病狂的家伙!摩天轮、奇妙屋、鬼怪屋……还有什么设施里藏着炸弹?竟然?还充满信心地预留了长达40分钟。也许他就躲在附近某个地方?,等着看?好戏。 ··· 电话一直还在通话中,免提开着。 “你们现在刚刚经过顶点,也就是说距离第二次还有20分钟。别怕,保持通话,会有办法的。” 林乐喜这番话,是以一种冷静克制的语气说出来的,她怕我?们惊慌轻举妄动?。 可是,距离到达地面只剩10分钟。到时厢门?会自动?打开,那是唯一获得救援的机会,然?后就会再升上去。 真的会有办法吗?第二次经过顶点,如果没能在此之前解除炸弹,那就唯有选择碰运气。 又是一声炸响和震动?!又有人?触发了炸弹,也许是压重变化,也许是选错了按钮——生命陨落。 我?还紧紧抓着袁苑桉的手,手心沁出薄汗。她可是就坐在炸弹上啊!都怪我?,是我?把?她带上摩天轮的!已经有人?死了……我?该如何令我?俩脱险?! 林乐喜透过电话再次大声叮嘱:“千万别着急!别动?!别选按钮!还有时间想办法……” 地面已是一片混乱,透过电话,尖叫声清晰可闻。 听到有人?喊林乐喜名字,该是周医生。声音由远及近,她大概很激动?,说:谢天谢地你没在上面! 还有林警官的声音,叫林乐喜别在这儿傻站着,马上撤去安全的地方?。林乐喜跟她说:“我?朋友在上面!你见过的,赵肆勉和袁苑桉。” 林警官说:“行,你陪着溢彩,我?来处理。” 然?后林警官就走远了,依稀还能听到她向园区的工作人?员亮明身?份,要求他们协助疏散游客。另外,远处传来了鸣声:警车、消防车、救护车…… 不知谁在说,快让摩天轮停下来!但?马上又有人?说,失灵了,停不了…… 又不知谁在说,追踪广播来源!可那该死的广播却再没响起过。 我?站在吊厢中间,捏着袁苑桉的手,极力冷静低头对她说:“我?们会没事的。今天运气很好,想看?什么鱼都能看?到,想抽到什么盲盒就抽到什么……” 真是屁话,如果真的运气好,又怎么会倒霉地坐上这死亡摩天轮?! 如果那疯子的广播说的都是真的,往坏处想,也许还没到达顶点,连锁爆炸的震动?就会触发新的爆炸! 袁苑桉端坐着,看?起来比我?冷静,她说:“嗯,会没事的。” 可是,她的指尖是冰凉的,甚至还微微颤抖。 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出办法来! ··· 我?们的吊厢从?高处行向地面的这短短几分钟,显得非常漫长。 期间又有两个吊厢爆炸了,是选错了;也有人?选对了按钮,幸运脱险……这些?信息都通过电话杂乱传出,幸存者?们获救后的哭声反而平添了不安。 第69章 有惊恐逃命者?,也有好事围观者?,有人?在大声呼吁人?们有序疏散。公共广播被劫持了,疏散人?群变得困难。 林警官和她的同事在寻找肇事者?的藏身?处,拆弹专家还在路上,周医生没有闲着,在附近帮忙救助伤者?。 本该承载欢乐的乐园陷入恐惧与混乱。 约莫还有八分之一圈到达地面。 林乐喜收集了些?消息: “从?幸存者?的选择看?来,有三次选择左边是对的,而右边只有一次……” “可是从?概率来说,每一次选择都是50%,与之前的数据都没有关系。”我?说。 “如果不是真的随机概率呢?这是由人?设置的,总会夹带选择偏好……你们别急,我?再找找信息。不到最后一刻都别做选择……” 袁苑桉忽然?出声:“林乐喜。” “嗯?在的。” “有个好消息,赵肆勉是站着的。袭击开始时她刚好没在椅子上,所以,其实她可以自由活动?。” “啊?那到了地面就可以直接离开啦?” “对。” “那你呢?” “我?不行。能走一个也好。” “……那这是坏消息。” 这是要我?先走,她独自碰运气的意思么?! 我?有点急了,大声说:“我?不走!一起上来的,一起下去。” “下去之后躲远一点。” “我?不能丢下你!” “别担心,今天运气很好。” “既然?运气好更要陪着你!” “……别犯浑。”语气忽成不容反驳的严厉,“待会厢门?一开就马上给我?出去!” “不行!”顾不得电话还开着免提,我?冲口而出,“我?喜欢你是真的!我?不能丢下喜欢的人?只顾自己逃命!” “赵肆勉!”她厉声喊了我?全名,却又旋即放软了语气,“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两个人?捆在一起犯险是无谓的。” “不,有所谓!袁苑桉……你不害怕吗?就算你不害怕,我?怕啊!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做生死选择!” 袁苑桉静了静,却说:“林乐喜。” 电话那边的林乐喜听到叫她了,才说话:“呃……那个,我?赞成袁苑桉。” 敢情这是投票呢?二比一是不? 我?也可以坚决:“这是我?俩的事,与别人?无关。” 袁苑桉垂下眼?去,尔后抬眼?: “你真的喜欢我??” “真的。” “那你过来一点。” 好。 “再过来一点。” 天知道我?有多?害怕不小心触发炸弹!可她双手捧上我?面颊,那注视的双眼?似有千言万语。她轻轻把?我?拉近了,双唇印到我?唇上——便是我?曾想要的惊心动?魄! 这是一个无比小心翼翼的吻,她双手捧在我?耳前,把?我?绵绵卷进她的温柔之中。周遭一切都安静了,我?想沉溺进去,却又不敢太放肆,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担心稍一用力超过了压重限制的区间! 如果没有那该死的炸弹,这将是多?么美妙的时刻! 如果能就此地老天荒…… 她从?我?唇上离开,轻轻拨过我?额角的头发,笑了说:“听话。” 第44章 回忆如潮水 袁苑桉给了我一个惊心动魄的吻, 轻轻抚着我额角,说出?无比温柔的一句“听话”。 然后?,我才意识到, 身后的厢门早已打开! ——林乐喜一把把我拽了出去! 我下意识就往后一个肘击。无疑扎实?击中了, 但挣脱失败——林乐喜根本没有松手, 还是死死拽住把我往后拖! 袁苑桉端正地坐在摩天轮里,笑容就在眼前?。我往空气中抓了两把,徒劳。 后?退半步, 再来两个更?重的连续肘击,又或者是三四个!趁着林乐喜吃痛松了点劲, 终于找到机会挣脱外套解除禁锢! 但晚了,厢门已?然关上! ——我恨林乐喜和她的默契配合! 此刻心里全是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在她身边! 抬腿就要继续往前?冲,却又被林乐喜拽了胳膊和后?领,我立即拧身就砸她一拳! 与此同时, 顶上又一个吊厢炸响! 心头一紧猛然抬头——谢天谢地,浅绿色的吊厢还好好的, 袁苑桉也?还好好的。 转眼,周医生拦在我面前?, 旁人?也?拦的拦拉的拉。林乐喜弯起臂肘从后?箍着我脖子, 在我耳边说:冷静!冷静点! 摩天轮缓缓转动, 吊厢缓缓上升,袁苑桉静静注视着这边,可我已?经快看不到她了啊…… 回?过神来, 手忙脚乱捡起丢到地上的外套,翻出?手机打过去。 “袁苑桉你?骗我!” “我哪里骗你?了?” 相比我的气急败坏, 她显得如此平静。 “我说了要陪着你?的!” “我说了让你?先走的。” “……” “听话。”她还是那?样轻柔的语气,“我会有办法的, 选到对?的按钮。等我二十分钟,待会去吃火锅好不好?” “好!好……这次不许骗我!” …… 我等她答应,却没有回?音了——我手机彻底没电,关键时刻竟然关机! 第70章 我想把这没用的破手机砸地上,转念又想起这是她送我的,手又停住了。 冷静点冷静点——我对?自己这么说。对?了,林乐喜也?有手机! 可再打过去时,她却不接了。很快就发来一条信息:我只余2%电量。 消防车不停往摩天轮洒水,却在爆炸面前?显得徒劳。拆弹专家赶到了,提着一大?堆东西,可他们也?束手无策。总共48个吊厢,平均半分钟就有一个到达顶点。 幸运或是不幸,五十五十。 爆炸声刺耳,火光刺眼——这是我见过的最噩梦的情景。 袁苑桉所在的浅绿色吊厢,也?是如此缓缓行向顶端。暮色已?是极深的暗红,那?浅绿便?被染成灰。太高了,我仰尽脖子也?看不清厢里的一星半点,紧张得屏住呼吸。 林乐喜到底没找出?选择的规律,大?概根本就没有规律。眼看就要到顶点了,袁苑桉只能?选择一个按钮按下…… 一定?一定?要猜对?啊!神啊,让她猜对?吧!! 嘭——! 那?一声地狱般的,叫人?血液凝固的声响!浅绿色的吊厢迸出?火光,爆炸碎片纷纷掉落,如一朵最残酷的烟火,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不能?这样的!不能?! 耳中嗡的一声鸣响,周围该是充斥着惊呼和吵杂的,可我却听不到了。 ··· 伴随着电流声般的耳鸣,好些场景和片段竟一股脑全部涌现! 如同奔腾的潮水,无序涌至。 身穿飞行员制服英姿飒爽的妈妈,跟我说等我长大?了也?可以飞上天空;手握竹刀的爸爸说,剑道没有捷径,每天素振练习500次是基本;总是把白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外婆说,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做的事…… 还有,那?年初见时打着伞的袁苑桉;那?溅湿两人?的泥水和被风吹烂的雨伞;她穿着校服在镜子前?扎头发的样子;加入剑道部时见到她的惊喜;得知她退部后?想劝她改变主意的焦急;若干年后?遇见她独自坐在路边落泪的模样;她刚搬进来那?一天的情景…… 还有,还有,那?绝无仅有的唯一的一次,我曾囫囵亲近过她,以及事后?她扇在我脸上的那?一巴掌…… 还有,还有,得知爸妈飞机失事时的震愕与茫然;追悼会上外婆的眼泪和弯曲的脊背…… ——是那?些忘却的记忆。 ··· 再过十分钟,全都爆炸了!夜幕中的摩天轮如同一副骨架。 周围有警察、消防员和医护往前?跑动,林乐喜拦着我肩膀,把我拉到警戒线外,不让我看那?缓缓转下来的吊厢残骸。 “林乐喜,我看错了,对?不对??她才不会莫名其妙就死掉,她说等她下来就去吃火锅……” 我的语气平静,音量也?不大?,就像在说平常事。可越是这样,林乐喜就越担心,她也?不敢走远,就一直和我站在警戒线边。 过了一阵,周医生过来了,神色凝重地摇头:“能?找到的遗体很有限,节哀。” 林乐喜抹了一把眼睛: “可恶!……林乐奕呢?” “听说刚发现袭击者藏身的地方,跟队友抓人?去了。” “在哪?你?陪着赵肆勉,我去帮忙!” 周医生却一把拉住她:“他们全副武装穿着防弹衣,你?赤手空拳能?帮什么?” “被炸死的是我朋友!就在眼前?!我怎能?站在一边什么都不做?!” “别添乱!我明?白你?的心情,谁都不好受……”周医生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劝“那?是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有多少人?、还有没有别的炸弹都未知。一个林乐奕已?经够让人?担心了,你?别让担心加倍,好吗?”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做不了…… …… 她们都很激动,周围的旁观者幸存者也?都不平静。穿制服的警察在维持秩序,医护奔走着把伤者送上救护车,消防车不停喷水,地上泥水蔓延。 只有我像木鸡一样站在警戒线边上,看着通向摩天轮的方向。幻想着下一刻袁苑桉就会从那?边走来,也?许会看起来有些狼狈,然而不要紧,她会走过来说:说了我会有办法的嘛。 ——我是这样幻想着的,但幻想没有成真。 ··· 事件一直持续到晚上,具体多晚我不知道。游客早就疏散了,本该热闹的游乐园已?经寂寥。警方成功找到了恐怖分子的藏身之处,只有一个人?,他们发现他时,他就立即自杀了。可恨至极,疯子!一个自杀就逃避了所有惩罚! 请问,那?些无辜的人?做错了什么?袁苑桉做错了什么?!平白无故遭此横祸! 谁来给我一个合理理由?! 林乐喜一直沉默地陪在我身边,她眉角肿了一块还流血了,手也?扭伤破皮,都是拉住我时弄伤的。周医生给她做了应急处理,擦掉脸上的血迹。 林警官跑过来,匆匆问了情况,交代林乐喜照顾我和周医生。她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跟进:恐怖分子是否还有同伙、有无残余的炸弹未排除……双胞胎一样的脸,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衣着,多了件防弹背心的那?位是姐姐,眉角贴着胶布手腕缠着绷带的是妹妹。 周医生看着她们,没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也?要注意安全,收队了告诉我,无论几点。 第71章 回?头看到来了一辆车,开车的是个眼生的男人?,我不认识。吴霜从副驾匆匆下来,在车门边站着。 “还好吗?”她问我,“有没有受伤?” “没有。” 我确实?毫发无损,连擦破皮的机会都没有。 林乐喜把缠了绷带的右手收进衣兜,说:“我送她们回?去。” “上车吧。”吴霜说,“送你?们去停车场。” 然后?,去到停车场,找到我的车。吴霜返回?现场。林乐喜驱车,先送周医生回?家,然后?送我回?去,一路上谁都一言不发。 ··· 车里太安静了,快到家时,我低声说: “我想起来了,关于她的事我都想起来了。想起怎么跟她相识,想起如何重遇,想起好些相处的片段……就在炸弹爆炸时——是不是太晚了?差一点就能?告诉她,我想起来了。” 也?许我状态过于不对?劲,林乐喜把手按在我肩上:“你?还好吧?如果感到难过,就哭出?来吧,会好受点。” 奇怪,我亲眼看着摩天轮爆炸,却仍觉得这不是真的;我神志清醒,明?明?很难过,却半滴眼泪都没有。 林乐喜本想留下来陪我,但被我赶回?去了。我才不需要人?陪,我本来就习惯独处。 ··· 关上门,屋里到处都是袁苑桉生活着的痕迹。阳台上还晾着洗干净的衣服,她喝水的杯子放在餐桌上,早餐的碗碟还在水槽里,冰箱里有昨天她买的家庭装牛奶…… 唯独她没有回?来。 如果我没拉她去什么游乐场,就不会遇上该死的恐怖袭击……如果……如果我没有得意忘形拉她上摩天轮…… 走进她的房间,手提电脑放在桌上还接着电。被子乱乱的,还是我们出?门前?的模样。在床沿坐下,把松软的枕头抱进怀里,再抱紧些,上面还留有些许她的气味。 我摸摸自己的嘴唇——那?个亲吻,是真的吗?抑或,只是为了牵住我的注意力?? 现在想这些,还有意义吗? 但无论如何,触感是真的,温柔是真的,心跳也?是真真切切的。 脑子里乱糟糟的,复苏的记忆和今天发生的事全都搅和在一起,记忆中的心情和现今的心情层层叠加。 也?许这就是命犯孤煞,爸妈、外婆、袁苑桉,都是那?样措手不及就失去了。 第45章 生人转面 袁苑桉的告别?仪式在四天后, 是林乐喜跑前跑后安排妥当的。听说那天的遇难者几乎都安排在同?一天出?殡。 我们谁都联络不到袁苑桉的家人,连警方都说没找着。她也没有别?的什么朋友,除了我和林乐喜, 来的还有林警官和周医生。她公司说会派代?表来, 但?最终也没见着人。倒是吴霜来了, 还送了花圈。 我就担当着袁苑桉的家人的角色,披麻、捧遗像。 和我爸妈的告别?仪式一样,过程简洁, 连遗体都不会看到,因为根本就没有完整的遗体。 念悼词, 鞠躬,默哀,绕一圈,鞠躬, 结束。最后只有两?个字:节哀。 “送火化就不去了吧?”林乐喜问?。她一身黑衣,戴着墨镜, 遮挡住那天被我打淤青的眉角。 “要去。我要送她最后一程,这次你不能拦着我。” “好, 我和你一起送她。” ——逝者入炉, 生人转面。 背过身, 后面是轰隆隆的火。 ··· 离开殡仪馆时,林警官交给我一个透明的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台残破的手机和一串钥匙。手机屏幕碎了, 机身变形,满是经历爆炸后的痕迹。钥匙串上, 新的蝠鲼挂饰还在,只是崩掉了一小角。 “这些是在现场找到的, 相信是袁小姐的遗物。你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联络人,就交给你了。” 我双手接过,天冷,收进大衣的内口袋,靠近心脏的地方,就不会冷到。 林警官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我没留意。 默然回?到家。 袁苑桉已经死?了这个事实?终是无法?回?避,鼻子?一紧,眼泪就开始汹涌往下落——这迟到的眼泪。 我窝进沙发大哭一场——无济于事。 我向她表白,她回?应以亲吻……我以为终于可以更靠近她一点了,她却突兀消失。 “……若没有悲伤,欢笑也会失去意义。” 那么同?样的,如果不曾欢笑,悲伤也会失去存在。可是,拥有过的一些些欣喜,哪怕再小再短暂,都会令悲伤无比实?在地不断蔓延。 人走了记忆却恢复了,那些关于她的点点滴滴都有了真实?感。从最开始朦朦胧胧的好感,到毕业后失去联络,到不咸不淡同?住第一年?,到那记耳光后避而不见的第二年?,再到失忆之后日夜相处而慢慢滋长的感情……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我喜欢她?为什么要约她去游乐场?为什么偏偏坐在炸弹上的只有她?…… 追悔莫及的滋味好难受。 ··· 那天的惨剧上了新闻,连续报道了好几天。死?了四十多人,伤者上百,还有很多人承受着和我类似的伤痛。 警方确认了袭击者的身份,是游乐园的员工,发动炸弹袭击的原因或是报复社会……呵,好一个报复社会,我又能向谁报复? 第72章 朋友们陆续来探望我。 其实?也没多少人,以前我只有袁苑桉一个朋友,现在多了几个。周医生和林警官来过,楼下的卓曼和艾菈来过,小刘秘书和几个同?事来过,甚至连从未露面的中介欧小姐也来了一趟。 吴霜给我放了带薪长假,她觉得内疚,因为那天是她让我去游乐场的。其实?她无需内疚,错的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 林乐喜隔天就会来看看我的情况,看我有没有好好吃饭。其实?我有照顾好自?己的,一日三餐都自?己动手,有时吴霜也来,我还会煮三人份。 我知道她们在偷偷检查我安眠药的数量。多虑了,我只是变得难以入睡,并不会做傻事。 ··· 袁苑桉那台在爆炸中损坏的手机,我想修好它,问?了好几家都说?没法?修了,不如直接买新的。后来林乐喜说?她找人试试看,她认识专门做修复工作的。 过了大半个月,没想到真的修好了!碎屏换了新的,外壳还是原本的,但?尽量恢复了原状。 “开机试试看。”林乐喜说?。 竟然还能开机!当开机动画在黑漆漆的屏幕中亮起时,我手都有点颤抖! “光恢复外形可不行,数据也恢复了。除了删掉开机密码,其余都尽量保持原样。” “谢谢,谢谢。” “你为什么想修这手机?” “没为什么,就是想作个纪念。” 林乐喜把手机拿了过去,左右划了划,突兀问?道:“你喜欢她?” “你不都听到、看到了吗?” “有多喜欢?” “原本我以为只是淡淡的,比好感再多一点。可是她走了,记忆又恢复了,才发现原来少了她,竟少了那么多。” “我想劝你朝前看的……”她顿了顿,把手机还回?来,“算了,过段时间吧。” 就算修好了袁苑桉的手机,我也不打算登入她的每一个账号。我只想看看她的相册,看她拍了什么照片,看她眼里?的世界是如何的。 最早的照片只是五个多月前,大概是那时才换的手机,拍的是我们住的房子?的大门。再往后,基本都是一些街景图,就像记录了她都去过什么地方。间中夹了几张医院的单据,是我的化验单或收费单据。再后来,还是景,还有食物,大多是些我和她一起去过的地方,间或我的身影也会出?现在她镜头里?。 而我们唯一的合照,在我手机里?——永无乡乐园门前的那张。 照片里?的她啊,眼睛好明亮。 反反复复翻看着这些照片,看着看着便会更想念她。 ··· 我整理了袁苑桉的房间,床铺、衣柜、书桌,还有电脑里?的文件。简简单单、整整齐齐的,一点都不杂乱。 她的记事本就放在电脑旁,翻开就可以看到她的字迹。本子?只用了一半,前面有她的工作笔记,是一些客户的需求和注意事项,后面是那天在植物园写下的那些植物的名?字。如果翻到最后一页,会看到一幅略显潦草的人像素描,画的分明是我——与林乐喜合成的那张照片很相似,说?不定就是照着那张画的。 这说?明她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画下我的模样的呢? 真想知道啊…… 她留下来的东西那么少,我一页一页重温这些她一笔一划写下的字,直到每一页都无比熟悉。 林乐喜说?,按习俗人走了之后要把衣服被褥清理掉,这样逝者才不会牵挂。可我不信,不想就这样匆匆把袁苑桉的物品丢掉,一切都还是原来的布置。这样我晚上下班回?来,就还能假装她还在。 是的,我继续上班了,甚至早起晨跑了再去上班。有那么好几回?,我真想躲在家里?没日没夜地打游戏逃避现实?。但?如果我又变回?那个样子?,大概袁苑桉不会高兴,所以我必须积极过正常生活。 一日复一日,我努力?过着规律的生活,把日程排得满满的。 不敢太想她,却又无法?不想她。 有时候我会梦见袁苑桉,梦见她来到我的床前低头亲吻我。有时是额头,有时是嘴唇,蜻蜓点水一般。每当我想拉住她叫她别?走时,就会从梦中醒来。一切都戛然而止,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我自?己。一切都在证明着她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 第46章 再转面 我必须令自己有事情?做, 最好填满每一段空闲时间。既然屋子里里外外都已经收拾过了,周末就去?整理院子里的花草好了。 其实花草树木都有被照料过,没什么可?整理的, 只?是浇浇水除除草。 冬天过去?, 天气开始回暖, 花园里的花开得更盛,一派生机。 如果人也能像花……停,停一下!我按住额头好压住自己的思绪——就想想……花园的水龙头在哪儿来?着? 找到了水龙头, 却找半天没找着接上?去?的软管。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回头就见到二?楼的卓曼。看来?这周是她打理花园。 “浇水?水管在门?背后。” 我点头:“下午好。” 她取出卷成一圈的软管, 展开,蹲下往水龙头上?套。 “型号不太对,要套两层才不会漏水。” 看她费劲的样子,我便说:“我来?吧。” 第73章 她想了想, 让开位置交给我,又?说:“小心?点, 水龙头也不太扎实,上?次艾菈太用劲把水龙头崩掉了, 溅了满地水。” “哦, 好。” 是有点麻烦, 水龙头太旧了。 “改天换个新的吧,都生锈了。” “还能用呢,这种小事麻烦欧小姐也不好。” “明天我买个新的换上?就行, 不用麻烦她。” 装好了软管,卓曼把浇水的工作交给我, 她自己到另外一边除草松土去?了。 屋子那边的门?又?开了,来?人是艾菈。大概她没料到会在花园里见到两个人, 笑笑说:“下午好。” 我也跟她说下午好,卓曼离得远,没应她。 然后她又?退回屋里了。过了十分钟,又?回来?,拎了三杯咖啡和一盒西点,就放在户外桌上?。 今天是周末,理论?上?一楼二?楼的工作室都休息才是。 “回来?加班赶图。”然后又?指指桌上?的食物,“下午茶。” 艾菈没有搭把手整理花园,拉过桌旁的椅子,坐下点了一支烟。桌上?本来?就有一个空着的烟灰缸,估计她平常也会到这儿歇会。卓曼始终只?低头照料花草,并没有理会她。她也不在意,只?慢慢地抽着烟,看我浇水。 “其实你就是房东吧?”她说。 “嗯?” “租客租车库,可?不会自己刷墙加装设备。” “你们租工作室,不也自己装修么?” 艾菈笑了笑:“但我们有事的话,欧小姐不会拎着水果来?探望。” 说得也是,那我也无谓再隐瞒。 “嗯,是的。但租赁事务都委托给欧小姐代理了。” “谢谢你一直没涨租。周围的工作室每年都在递增租金,只?有我们这里一直没变。” “哦,欧小姐有提过。我想你们租得好好的,也没必要涨。” “我工作室做空间设计的,有需要的话尽管找我,免收设计费。” “好呀,虽然暂时没有这个需求。对了,听欧小姐说,花园里的植物一直是你帮忙照顾的?” “嗯,毕竟我在一楼嘛。卓曼也经常帮忙。”艾菈看了埋头松土的人一眼?,“她照料得比我好,手艺人,修剪得特?别细致。” “你们轮班吗?周末的时候,从楼上?能看到。” “也没有特?别约定,谁来?谁照料呗。都是手板眼?见的功夫。” …… 艾菈就这么稀松平常地闲聊着。卓曼却是自从她来?了就一言不发,目光一直停留在花草上?。 我猜,她们的关系处在一个微妙的阶段,这从她们的表情?和举动就能猜个大概。 真的好想说句“珍惜眼?前人”——但这会显得我在卖惨。喜欢的人离世了是不幸,但不幸不是贸然规劝他人的倚仗。 艾菈买的下午茶一直放在桌上?,三杯,显然是三人份,但卓曼一直不过来?,艾菈就也没动它?们。 水已经浇好了,卓曼拿着剪子在修整枝叶,不知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我想我可?以调节一下这气氛,便过去?拿了一杯咖啡,又?递了一杯递给卓曼,说休息一会儿,趁热喝。 卓曼打开咖啡喝了一口,艾菈没说什么,只?支着右手托腮看她。 咖啡才喝了两口,我电话响了。是林乐喜说她快到了,今天也是练习剑道的日子。 离开小花园前,回头看一眼?还是各据一边不说话的两人。 我想我没什么能掺合的,还得看她们自己。 ··· 林乐喜说我一个人闷着不好,该多与人接触,拓宽人际。我问?她怎么拓宽,她就带我去?酒吧。 看得出她是酒吧的常客,社交性好的人嘛,在这些地方都是如鱼得水的吧。林乐喜的人缘很好,特?别是女人缘。每次去?酒吧,只?是坐在吧台喝酒而已,迟早就会有女人跟她搭话。有时是一个人来?的陌生人,有时是两三个朋友一同来?的。 然后林乐喜就会带上?我,介绍新认识的朋友。我不是不能跟陌生人聊天,那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我也能跟上?,甚至让我找新话题都可?以。只?是我觉得有点没意思,酒喝完,出了酒吧门?,陌生人还是陌生人,即使加了微信,也不会有什么可?聊的。 不然,还能怎样?像她们明示暗示的那样,找个地方“续摊”吗?像林乐喜那样借机推销私家侦探的生意吗?我只?是一个拿固定工资的助理而已。 因此,随林乐喜去?过几个酒吧后,我也不怎么想去?了。反正我书?架上?还有很多书?,可?以打发时间。 ··· 袁苑桉的电脑里有她最后写?的策划案,策划的是吴霜的婚礼。尽管是未完成状态,但我还是把它?原样发了给吴霜。 几个月后,吴霜结婚了,婚礼比原计划推迟了两个月。我自认在守丧期间,自然不会出席。 吴霜婚礼那天,我就陪林乐喜喝闷酒。林乐喜敲着桌子说她才不想当小三,以后都不会再见吴霜云云——说了十几遍! 大半瓶威士忌下肚,她又?摇摇晃晃冲出去?了。我担心?她出事,当然跟着。结果她就是去?找吴霜——大半夜把公寓的门?砸得砰砰作响! 别人今天结婚,怎么可?能在平常独住的公寓? 第74章 然后? 然后吴霜竟然在! 开门?,骂她神经。 再然后,门?又?大力关上?,她俩在屋里,我在门?外。 我以为林乐喜会马上?被?赶出来?,但没有,她是第二?天下午才回家的。 反正应该是下午吧,吴霜还在休假中没来?上?班,打电话叫我去?看看状况——去?的当然是林乐喜的工作室。我去?到时,林乐喜才刚回到,正把门?上?的亚克力牌翻过来?,还捏着钥匙努力开锁。 其实她也没啥,就是宿醉头痛得很,人像虚脱了一样,水杯都拿不稳。 我向吴霜汇报了情?况,吴霜叹了口气说:行吧,给她煮点粥。 老实说,我有点羡慕她们,只?要人还活着,多狗血的关系都叫人羡慕。 ··· 永无乡游乐园损毁的部分重建了,新的更大的摩天轮已经在修建,人们都想尽快忘掉那天恐怖袭击带来?的伤痛。二?期的项目也已经开始招标设计方案,它?依然是瑞筑地产今年的重点项目之一。 吴霜谈业务时,偶尔会带上?本该在外面等着的我,于是我也有机会接触甚至参与一些打杂以外的工作。我知道她仍为那天让我去?游乐园而感到内疚,想借工作上?的提拔作为补偿。 这挺好的,多参与一些业务,就会更忙,可?以填掉更多闲暇。 可?还是有一些空余时间,于是买了一堆教材,自学点大学课程,也好弥补学历上?的不足。 吴霜得知我在自学,直接给报了一个名牌大学的在线课程,顺利毕业的话还能拿到学位。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在线课程不简单的,别人得考试择优录取,是吴霜动用了关系才把我作为插班生加进?去?。 既然是好意,当然要认真学习,进?度也得自己赶上?。 作业很多,有时甚至凌晨两三点还在赶论?文。 至于吴霜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自学,当然是林乐喜说的咯。她依旧时不时出入吴霜的公寓,我忍不住再次提醒她,吴霜已经结婚了,听说吴家老爷子敦促他们快点生下继承人。 尽管吴霜一直就像结婚前那样,住的地方没变,工作生活也没变,我甚至都没见过她丈夫。 但当助理时间长了,有些事还是不难看出的。吴霜心?里的权衡很清晰,情?爱终归飘渺,压不下一点重量,事业才是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的。 那么大一个吴氏集团等她继承,离婚对她没好处。 我问?林乐喜对这段关系有什么打算。 “她想怎么打算就怎么打算呗。我管不着,也无所谓。” 说得像真的无所谓。 ··· 另一方面,周医生和林警官的进?展依然卡在瓶颈。 突发的恐怖袭击事件暴露了双胞胎互换身份顶替的把戏。其实周医生并不是懵然不知,她也有所察觉,甚至可?能早就看出些端倪。 那么,为什么她一直不点明?我猜,也许她也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位。 这些本轮不着我知道,是无意中听到的。 那天艾菈约了几个朋友在楼下花园烧烤,大概是庆祝什么的小聚餐来?着,反正也包括了周医生和双胞胎姐妹。 双胞胎在远处透炉子,艾菈和周医生边摆桌子边聊天,我刚好在阳台,便听到一些楼下的对话。 艾菈说:“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就放弃另一个呢?如此非黑即白么?” “她们是两个人,两个不同的人。” “人性可?是灰色的哦。道德上?我们必须选一个,但感情?上?,谁说心?里只?能装一个人呢。” “感情?怎能模糊?!再说,黑白分明也是人性。” …… 桌子摆得差不多,艾菈开了瓶饮料递给周医生,并说:“知道为什么取舍往往是困难的?因为人很难理清自己真正的想法。就像我以前也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喜欢你。” “以前你……绝对没有。”周医生非常肯定,“说这些,还要不要继续当朋友了?” “是是是。那是以前嘛,现在我更想知道卓曼是怎么想的……” “叫她下来?烧烤啊。” “叫过了……” …… 我的人际圈还是那么小,就像连线游戏,几个人,连出了错综的联系。 每个人都有不是孤立存在的,都有自己理不清的头绪。旁观她们的热闹,也算种调剂,毕竟生活还要继续。 第47章 一年零一天 转眼一年过去, 我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扎起来的长度了,修剪成扎短马尾的发型,就跟以前的一样。 袁苑桉忌日那天, 是个星期天。我早早起来把自己收拾整齐, 去拜祭她。她的骨灰就安置在公墓, 其实我经常去看望,都熟门熟路了。 一同前往的还有林乐喜,她准备了一大堆烧的拜祭品, 稀奇古怪什么都有。 我倒是想,袁苑桉生前的身外物那么简洁, 突然塞给她那么一大堆,会不会被嫌弃太累赘。林乐喜却说,东西不嫌多,少了可不好。 反正烧了半个多小时才全部化成灰。 ··· 拜祭完, 我们去了趟永无乡乐园。 一年前的惨剧的悼念日,摩天轮附近的路边已经放了好些鲜花, 我也把带来的那束花献上。 第75章 新的摩天轮已然建好,缓缓旋转, 不知情的新游客欢笑着乘坐其上, 与?路边那些悼念的白花形成对映。 “时间?过得真快。”林乐喜说。 “嗯, 一年了。” 天气晴朗,我俩仰头?看着高耸的摩天轮没?再说什么。林乐喜没?说“人要朝前看”之类的话,但我知道她是这?意思。人走?了就是走?了, 沉溺在创伤里不是一个好选择。 ··· 晚上,我再次打开袁苑桉的手机, 翻看那些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照片。过去这?一年,我努力把生活填满, 可还是埋不住对她的思念。有无数次我都不禁想:如果她还在,那该有多好。 ——好想见她,再不济,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啊……今天烧了两台最新型号的“手机”给她呢,如果能通话就好了…… 旋即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侧身躺倒在沙发上。 无甚意义地左右划着她手机的页面,忽而在意起一个图标。这?个图标一直存在于某一页的左上角,黑色的底,正中一个绿色的环。大概是个应用吧,应用名写着“o”,不知道是字母还是数字。 话说,这?到底是干嘛用的?游戏?办公应用? 点开它,出来一个界面。界面还是黑色的底,仅正中间?有个浅绿色的圆。它抖了抖,然后圆圈中间?就出现了正在拨打电话的动画。 ——难道是打给某个人的快捷拨号? 我犹豫该不该马上退出,但又?好奇。 就在犹豫间?,它竟突然接通了! 圆圈里变成了音频的图形,波形一卡一卡的,显然信号不好。 但声音还是能勉强能听到的,手机里传出一把男声:“喂?谁?……谁在那边?” 我试探性地应道:“你好,我是袁苑桉的朋友,叫赵肆勉……” “赵肆勉!赵肆勉!你你你,你等等……”那人大喊一声,然后又?传来一堆杂音,之后就是匆匆走?远的脚步声。 信号实在差,我把手机移动了好几?个方位,企图找个稍微能安静些的角度。 足足过了半分钟,杂音中才传出一把女声:“赵肆勉!是你?!喂……喂,是赵肆勉吗?” 即使卡顿得再厉害,我也认得那声音!——是袁苑桉!天哪!难道这?是打去天国的电话吗?! 我抓着手机就往阳台走?——信号实在是太差了,好怕突然断掉! “袁苑桉!袁苑桉!是你吗?真的是你?!太好了你还活着……爆炸后她们都不让我看,追悼会也见不着……什么鬼,信号好差……” 我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急得肩膀撞上阳台门边,差点没?把手机掉地上。 “是我,我是袁苑桉。”她的声音还在,“我们只有90秒的通话时间?,长话短说。你是怎么拨通的?” “你手机里的app,绿色圆圈那个,我好奇点开,就变这?样了。” “我手机?” “林警官在爆炸现场找到的,林乐喜把它修好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哪?” “喂?喂?你说什么?……” 杂音很?是影响通话,但我更怕那杂音时不时忽然消失半秒——这?信号怎么这?么差! “你在哪?”我又?大声说了一遍。 “我在……挺远的地方。啊,时间?不多了!你先听我说。拨通电话这?事要保密,app也保密,必须保密,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 “为什么?”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无论如何先答应我,好吗?” “好,我答应你。”别?说保密,她此时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 “24小时之后,就能再通话90秒,只能由你那边发起联络,我无法找到你。明天,明天一定要再打来,好吗?” “一定!” “我等你电话。” “袁苑桉,我很?……” 杂音完全消失,通话中断了。 绿色的圆圈暗淡下来,中间?出现24小时的倒计时。我对着屏幕说完被?掐断的后半句——很?想念你,想见你啊…… 退出,再点击,无反应,还是那个静默跳动的倒计时。 ··· 我双手捧着手机完全不能平静!难以言喻的喜悦令心脏砰砰直跳!——就在袁苑桉死于爆炸一年后,竟然拨通了一个能联系上她的电话?! 是否忌日这?种矫情的事无关紧要,重点是她还活在某个地方!该不是天国这?种鬼扯的可能,显然她知道这?个app,而且早就安装在她手机里了! ···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一年前的今天,我亲眼看着摩天轮爆炸。尽管没?有正面看到遗体,但我知道棺木里还是放了仅有的小部分遗体,dna检验过,火化后的骨灰也是我捧的。 那么,到底袁苑桉是如何在那样爆炸中活下来,并且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还有,一开始接电话那个男人是谁?他好像也知道我? 翻遍她手机里的其它所有应用,都很?普通。 对了,我该再查看一遍她的电脑。 她的房间?还是原本?的样子,我有时常打扫灰尘都不会落下。手提电脑依然在桌上,尽管已没?人使用,但电源还是一直连着。 我打开浏览,很?遗憾,遍寻都没?有类似的神秘应用软件。她的电脑我早在一年前就整理过,只有最基本?的办公软件,硬盘里也只存有她给客户写的一些方案。 第76章 ——总之毫无头?绪。 反正那天我又?失眠了,琢磨了一晚上也没?琢磨出个合理解释。第二?天上班也心不在焉,只盼望这?24小时快点过去,然后就可以再与?她通话。 ··· 晚上十点,我已经给手机充满电,盯着那倒计时一点一点减少。 尽管只是语音通话没?有图像,但我还是把自己?收拾整齐了,端坐在桌前。 好慢! 时间?一到,我就迫不及待摁下拨打!不一会儿,果然接通了! “喂。”是她的声音!“通话时间?只有90秒,我们长话短说。” 90秒,才90秒,有那么多话想对她说,我该先说哪句啊?! “袁苑桉,你还活着的吧?” “嗯,活着。” “太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也不回来啊?你的房间?我还留着原样,随时都可以回来……” “肆勉。”她打断我的话,毕竟只有90秒,“一年了,是吗?” “是的,一年又?零一天。” “你……过得还好吗?” “我努力想过好,可是你不在,很?难好。” “对不起……我没?办法,暂时还没?办法回来见你。” “那我去找你。” “恐怕现在办不到。但你等我,我会想办法的。” “不能说?” “……不能。” 可我有很?多疑问迫不及待想问她! 她是如何在那样的爆炸中死里逃生的?这?一年来都在哪?为什么活着却?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保密?这?个神秘的app是哪来的?昨天一开始接电话的那个男人是谁? 可是她的回答全都是暂时无法透露。至于原因,也不能说。她仅告诉我,昨天那人是值班的同事。 “肆勉,我知道这?会令你很?疑惑。但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我想恳求你相信我,保持与?我通话。” 她竟然用了“恳求”这?个词——对我不必恳求的,太见外了! “没?关系,我等你。不能说就不说,我不敢奢望太多。能再听到你的声音已经像奇迹一样了。” 那边沉默了一秒。 “喂?喂?” “我在的。” “吓死我,还以为信号断了。”容不得这?90秒再多半秒空白,我连忙接着说,“你知道么,我记忆恢复了,就在爆炸那一瞬间?,我就一下子想起认识你那天,还有后来再见到你那天,很?多很?多天,都想起来了。” “你记忆恢复了?!” “大部分吧。近期的事情倒还没?恢复,譬如我遇袭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还是没?记起。” “还有呢?还想起什么?” 当然还有很?多,但通话时间?不多了。显然她也看到了逼近零的倒计时。 “明天,”她说,“明天再告诉我,我等你电话。” “一定!” 然后,这?次通话的最后一句话是袁苑桉说的,她说:“肆勉,我也挂念你。” …… 原来,她也想我。而且——我才发觉——她已经只叫我的名,把姓省去了。 抹一把脸,竟然是湿的。 真是的,明明是开心的事啊!哭什么呢? 第48章 真的是你吗? 就像做梦一样, 袁苑桉真的还活着!她还让我跟她保持通话! 是真的吗?必须是真的啊! 可是啊,人总是不敢相信太过突然的事情。就像一年前,爆炸发生?后, 我对她的“死”迟迟没有真实感;而今, 又对她还活着迟迟没有真实感。 某些瞬间甚至神经?质地怀疑, 也许那并?不是她,只?是什么人模仿了她的声音,以解我走不出来的思念之苦…… 怀疑——这种念头很讨厌, 总叫人患得?患失。 ··· 早上七点?钟,敲响侦探工作室的门。 “林乐喜!” “干嘛呢?一大?早的。” “你帮我修手机时, 有没发现什么特别?” “哈?什么手机?” “袁苑桉的手机。” “哦,损坏特别厉害呗。我那朋友说修这个比做个新的还费劲。” “有没有加装东西?” “哈?你没提这种要?求呀——有什么要?加装?” “不是我要?加装,是指维修的过程暗中动了手脚那种。” “哦,那不能。我找的那家伙在业界出了名技术好手脚干净, 说白了就是抠门,给了维修的钱就只?管维修, 别的一丁点?都别指望她会附赠。” “你只?是让维修?没别的了?” “没啊。”林乐喜看来坦荡荡,“怎么?出问题了?” “没, 没啥……” 答应过保密的, 我总不能直说手机里有个神秘应用, 拨通它就能与袁苑桉通话。 我话锋一转:“昨晚十点?,你在哪?” “哈?为什么要?告诉你?” “在哪?”我想要?一个不在场证明。 “……吴霜那儿。” “真的?” “不信你去问她。” “在干嘛?” “还能干嘛……” “怎么没有过夜?” “过什么夜,又不是谈恋爱……” 尽管林乐喜回答了, 但过分?直白的问法,令她有点?不耐烦。 第77章 “哎!你一大?早跑过来, 又问手机又问昨晚我在哪?怎么回事?” “没什么。” 是没什么。 我不过是怀疑林乐喜假扮袁苑桉与我通话。但其?实,这个假设本身就是荒谬的。一年前修的手机, 又是我无意中拨通的电话,怎么可能刻意为之呢? 再说,这一年间,林乐喜都劝过我多少次放下过去了。 于是我又忽然转了话锋: “你是不是有办法找人?” “想找什么人?” “失踪的人,怎么找?” “整理失踪前的行踪,查看遗留物品,查看监控,询问相关人员,留意附近发生?的案件……你要?找谁?” “你说有没可能,其?实袁苑桉在爆炸前就逃出来了,待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我想林乐喜在怀疑我的精神状态。 “那天你亲眼看着的,后来的……遗体?,也是周溢彩亲自去确认的。dna检验报告你也看了……” 可是,我跟袁苑桉通话了啊!我真想把这好消息说出来! ——但不能。 “能帮我再调查一次袁苑桉吗?调查她的过去。” “之前就说了查不到啊。” “再试一次?不可能什么痕迹都没有,对不对?费用我付,翻倍、三倍,五倍十倍都行。” 林乐喜叹口气:“这个委托我拒绝。已经?过去一年了,赵肆勉,人死不能复生?,放下朝前看好吗?” ——但偏偏就是能! “不可能放的!我会找到她。” 林乐喜愣愣看了我,沉默一阵,又叹一口气: “好吧,我帮你。具体?需要?调查些什么?” “两年前,不三年前,从她大?学毕业到三年前再遇到我的这段时间,都在从事什么。” “活着的时候都……行吧,我再试试。” ··· 接下来的连续四?五天我都有点?恍惚,反复看着那界面上的倒计时。每天都只?想晚上十点?快点?到来,立即拨通那个电话。与袁苑桉通话短短90秒,然后彻夜咀嚼她说的每一个字。 我不敢轻易入睡,生?怕这些都只?是一个梦,一觉醒来发现没有什么绿色圆圈app,没有袁苑桉,什么都没有! 从理性?上分?析,也许袁苑桉正在做些什么必须保密的事,又或者卷进了什么麻烦,不方?便透露。 我当然会耐心等她。但无论如何,都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了,多少想知道多点?信息,所以也叫林乐喜重启调查。 又但是,我仍时而神经?质地不敢相信,电话那头真的是她。 或许,我该想办法确认一下。 譬如,说一件只?有我和她知道的,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跟别人提起的事……对,若非记忆恢复了,就连我也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在过去一年里,这件往事已经?在我脑子里回放过无数次。 ··· 再次与袁苑桉通话时,我似是不经?意地、轻松地提起往事: “……当年你那一巴掌都把我打懵了。” 她沉默了一秒有余,我非常害怕她对不上! 沉默过后她才说:“对不起……很痛么?” “哈哈,印象中没多痛,就是太突然了,完全搞不懂。” “当时我挺生?气的。” 我没让自己表现出忐忑,流畅又语气很轻快地接话:“明明是你突然要?我抱你在先。” “我只?是要?你抱我……没让你做后面的事!” “啊?抱,不就那个意思?吗?” “不是!……而且还在车库这种地方?……” ——对得?上!是她本人!我安心了。 如今我可记得?清楚。 两年前,也就是她搬进来的第二年,当时我们虽然同住却甚少交集。有一天晚上,接到电话叫我去接人,然后就在酒吧接到了醉得?东倒西歪的她。 很难想象袁苑桉居然会喝醉,对不?事实上我也是就见过这一回。去到时,她是独自待着的。 我连她喝醉的原由都没过问。 一路无话接回来,停好车,又下去副驾那边,解安全带,把人扶出来。 她有点?不稳,需倚靠才能站住。就这样离得?近了,迷糊中她竟亲了我嘴角!还低语着,要?求我抱她…… 当时我觉得?可以啊,她看起来如此诱人怎能拒绝呢? 然后就照办了…… 好吧,就算我理解错“抱”的意思?,可是——后来的哪一步她都没有抗拒啊! 其?实,整个过程不过十来分?钟,显得?匆忙且潦草。事后,她平静下来,倚坐在还有余热的车前盖上,冷着脸问:这算什么? 叫人分?不清她的态度。 我怎么回答来着?噢,我说:你想算什么都行,我可以不较真,也可以…… 是挺混蛋,然后就得?了一记耳光。 在那之后,我不太敢面对她,她也能躲则躲。这情况,不知不觉就持续到我遇袭昏迷也没有改善过…… 就算如今事过境迁,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虽然当时很乱来,但若没有一点?喜欢,我也绝不会随便……” “一点?喜欢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有多少点?,以前我搞不清楚。”与其?堆砌言辞,不如实话实说,“但以为你死了的这段时间,我明白了,是十分?喜欢。” 第78章 “嗯……” “真的哦。” “……我知道。” …… 还是90秒。 真想她快点?回来啊!聊过了这样的话题,让我怎么睡得?着?! 第49章 不完全 日子有了新的期盼, 每天我都等待晚上十?点的到来?,这90秒的通话是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倒计时?一归零就马上打过去,只要接通了, 袁苑桉那边就会马上接起。 晴天时?信号会?好?一些, 阴天时?会?稍差, 但?总归勉强能保持通话通畅。 每一天,我都跟她说一点我想起的事。时间有限,只够说?个小片段, 一点点累积起来?,却像又再重新经历了一遍。大部分时?候, 我们谈论的都是平常事。但即使再琐碎的小事,与她说?也是饶有趣味的。 她问?我,楼下的鸡蛋花谢了吗? 我说?没有,一年到头总有新的花在开, 可?神奇了。 她便说?,你的记忆只恢复了一部分。 鸡蛋花与我的记忆会?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听起来?笑了笑, 说?,她只是忽然想起而已。 是啊, 其实?我也察觉到了, 记忆真的只恢复了一部分——大多都是跟袁苑桉有关的。还有很多时?间上的空白, 我依然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不记得的大概就不重要了吧。”我说?。 “可?你现在记起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 “不啊,重要的。”关于你的事都重要。 顿了顿, 她才说?:“既然恢复了一部分,或许可?以尝试记起更多。” “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不能, 我也不清楚。” “那你希望我记起吗?” “希望。” 自从再次联络上,她总是这样隐晦曲折, 不直说?。 她不得不保留着她的秘密,那我就不问?。我告诉自己,要有耐心,要相信她,我不能再次失去她。 ··· 但?是呢,也不能就此守株待兔般等待下去。于是我又敲开了林乐喜工作室的门。 “我需要心理医生。” “哈?怎么回?事?”她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穿着睡衣,只随意在外头披件大衣。 “我想恢复记忆。” “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只是一部分,我想全部恢复。” “怎么这么突然。” “你是不是有可?靠的心理医生朋友?介绍给?我。” “现在?” “现在。” “行,稍等。” 她去打了个电话,然后梳洗,换上外出的衣服。 心理诊所不算远,十?来?分钟车程。 在候诊室等了半个小时?,上一位来?访者的咨询才结束。 心理医生在她办公室见我的,姓杨,杨柳琳,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有着一张知性的脸。 办公室有着素雅的色调,叫人平静。 “赵肆勉,你好?。”她看看了看手头上的资料,“你失去了记忆,医院诊断推测是由头部外伤引起的。” “是的。” “受伤大约是一年半前的事,在这期间你从未寻求过专业帮助。能告诉我,现在寻求帮助的理由吗?” “杨医生,想恢复记忆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但?我想初步了解一些行为的动机,好?提供更有针对性的帮助。” 她的笑容很专业,叫人觉得可?信。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在失忆之前,我有社交障碍,基本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没有人能告诉我。” “林乐喜概述过你的情况。那时?你只有一位同住的朋友,叫袁苑桉。但?很遗憾,她在一年前不幸离世。这对你来?说?,是难过的事情吧?” “是的……”我可?不能说?袁苑桉还活着,这是要保密的,“不瞒你说?,她是我喜欢的人。之前我不清楚,也觉得她不像会?接受同性……可?就在摩天轮上,我确认了。” “能否具体说?说?确认了什么?” “确认了自己的感情所向,想和她在一起。” “不幸发生之前,或是之后回?想?” “爆炸发生之前……十?分钟。而且,她也回?应我了。” 杨医生在纸上记下些什么,然后抬眼看我。 “所以,你想找回?关于恋人的点点回?忆?” “不,关于她的事情大部分都记起来?了,就在爆炸发生那一瞬间。我想知道的是其余被遗忘的部分,也许与她有关,也许与她无关,没想起之前谁知道呢。” “也就是说?,爆炸发生时?,你部分记忆就恢复了?” “是的。” “在此之前,有恢复过吗?” “没有。” “之后呢?最近一年,有再陆续恢复吗?” 我想了想。 “大概没有。” “那么,为何你认为记忆只是恢复了一部分呢?” “因为还有空白的时?间。比如我记得自己在家里?打游戏,但?不记得自己打过什么游戏。又比如,我遇到袭击那天的一些细节,也记不起来?。” “事实?上,每个人都会?渐渐遗忘很多细节。这些记忆上的缺失,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 第79章 “其实?也不怎么影响,就算完全失忆那段时?间,也没有太?大影响。” “那么,为什么仍觉得有必要找回?记忆?” 还是绕回?同一个问?题。我总不能说?袁苑桉让我想,于是我说?: “我想了解完整的自己,找出生活的真相。” 杨医生温和地笑了:“这个命题有点大哦。” 我也笑了:“那收回?后半句,我不希望记忆是破碎的。” “很多时?候,遗忘是一种自我保护。” “嗯,我看过一些相关书籍,明白你所说?的。可?是遗忘不代表不存在,何不摊开来?看看呢?” “好?的,那我们一起努力吧。”杨医生的微笑很和煦,“你放心,咨询室里?所说?的一切均会?保密,除非你本人同意,否则不会?透漏给?任何人。” ··· 首次面谈顺利,走出办公室,一直等在车里?的林乐喜问?如何。 “约好?了下次正式咨询的时?间。” “杨医生不错,很专业吧?” “嗯。” “她总能让人平静,不知不觉敞开心扉——天生的——无论面对的是谁。” 我多看了林乐喜一眼,她说?起杨医生时?,竟神情特别柔和。 “干嘛?”她瞪我。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你介绍的,为啥你在车里?等不上去?” 林乐喜眼神滑向一边。 “几?年前,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很迷恋她。追求过,但?是被礼貌拒绝了。” “啊?” “啊什么,谁没个年少时?,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奇怪不奇怪。现在呢?” “早就从咨访关系变成?普通朋友了。” 鬼才信,普通朋友干嘛躲躲闪闪。 所谓的咨访关系,就是指咨询师和来?访者,这么说?来?,杨医生也曾经给?林乐喜做过心理咨询。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当然不是我该八卦的,况且我也没那闲工夫。 但?朋友的感情生活还是得稍微关心一下。 “吴霜知道么?” “关她什么事?” “你几?乎每周都会?去她公寓。” “她还每周都回?吴家吃饭呢。” 对,问?题就在这里?,我觉得林乐喜对感情一团浆糊,挺叫人担心的。 我一时?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合适,她又说?:“就算现在她也管不着,更何况是那么久的以前。” “这样不清不楚的状态真的好?吗?” 她倒是笑了:“我拎得清,吴霜也拎得清。她当她的大总裁,我过我的日子,随时?可?以撇清。你就别操心了。” 是不是如此简单不好?说?,但?我想,对于一个连好?几?年前的喜欢都依然在意的人来?说?,并不是她说?的那么轻巧。 ··· 去见心理医生这事跟袁苑桉说?了,她也表示赞成?,只提醒别把与她通话这事抖出去。 其实?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大不了杨医生会?认为这是我的幻想。 接下来?的日子,心理咨询进?行了好?几?次。我坐在咨询室那张单人沙发上,回?答了很多问?题,把恢复的部分记忆说?了个遍——除了那个每天90秒的神秘通话。 每次杨医生都是坐在左手边,椅子摆放的角度是经过设计考虑的,无论我想目光落在远处的花瓶上,还是想与她对视,都只需要微微侧过些许角度,都显得很自然。 杨医生确实?能给?人一种安定的信任感,觉得说?出心底话也是安全的。如果?仔细瞧,甚至发现她双眼与袁苑桉有几?分相似呢。 有时?我想,如果?当初再早一点接触杨医生,说?不定就能更早恢复记忆了吧? 在杨医生的帮助下,我一层一层分析了自己的内心想法,用她的说?法,就是认清自己——过去的、现在的,表面的、深层的。 青春期的我,生活无忧,自负、自我中心,只遇到过两?次稍大的挫折,一次是被取消三段资格,另一次是在剑道比赛中狼狈落败。真正给?予我打击的,是父母突然事故离世,以及半年后外婆也病逝。这直接令我陷入消沉,变得逃避现实?、得过且过。自这次打击之后,我就大部分时?间闭门不出,除了打游戏就乏善可?陈…… 这些都是在面谈过程中逐渐梳理的——但?在描述的过程中,我也搞清楚了,我讨厌那样的自己——从这个层面来?说?,失忆确实?是个带来?转变的好?契机。 但?,随着一次一次的心理咨询过去,自我分析、自由联想、情景模拟、角色扮演……杨医生几?乎把能用的治疗手段都试过了——无果?,仍旧没有新的记忆出现。 袁苑桉依然只存在于电话中,每天只能说?一会?儿话。她占满我的心,却不能说?、不能提。 我又从平静慢慢变得焦躁起来?。 ··· 最后,杨医生提议尝试催眠,我考虑了好?一阵才同意。 遗憾的是,尝试了好?几?次,我都无法进?入催眠状态。杨医生说?,大约有10%的人几?乎无法被催眠,而我在那10%之中。 第50章 流失的真实感 为期八周的心理咨询已接近尾声。 第80章 林乐喜在剑道场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得益于这一年的晨跑锻炼, 现在我体能好得很。 “停停停停!”她喊到,“你给点面子让让我行不?” 之所以要给面子,是因为今天杨医生也在场。时隔一年多, 这里?终于又再次有了“观众”。 “你最近缺乏锻炼?”我说。 “是你进步了好吗?原本?你实力就比我强那么一点点。” 说着她眼神?不自?觉地往旁边滑了滑, 杨医生就坐在那儿?。 于是我纠正她的说法:“是你没集中注意力。” 其实自?从再次联系上?袁苑桉, 我就没多少精力分给剑道练习了。今天会再次来这里?,是杨医生提议的。缘于我第一次和林乐喜对打时,被唤起?了潜意识里?的恐惧。既然温和的谈话?不行催眠也不行, 或许我需要更强烈的刺激。 这两个月,我真切感受到了人的贪心会渐涨。 一开始, 只要能听到袁苑桉的声音就满足,渐渐的,每天那90秒显得愈发?不够用,简直像才说了两句就时间?到。我一日一日更迫切想?见到她, 却见不到碰不着。她与我谈生活谈日常谈过?去,却避而不谈她在哪里?, 这个神?秘app是什么,为什么每天仅有90秒。 她说过?她有不能说的理由, 我也答应不问的, 但我抑制不住心里?渐生的焦躁——关?于她的真实感正在渐渐流失。 还要等多久, 才能再见到她?!除了等待,我还能做什么? 昨晚她跟我说什么来着?她给了一个提示:你要自?己想?起?来,自?己发?现, 然后拟定一个条件,执行它——也许我们就能相见了。 拟定什么条件?她不说, 她说她也不知道。 ——到底还遗忘了什么?! 真让人气急! “用突刺!”我对林乐喜说,“向着喉咙或脸, 全力攻过?来。” “不好吧……中学那场比赛你也记起?了啊。” “没准能刺激起?什么记忆呢?没事,有护甲,杨医生也在。你认真点,要出其不意,我可不会傻站着。” “真的啊?” “真的。”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之前?为了迁就我,林乐喜一直很自?觉地从不使用突刺。可当她终于可以频频使用时,就会发?现这才是她最擅长的打法,速度超快,刀尖又稳又狠,角度刁钻。 气合的吆喝声和击打声响彻整个空间?——我已经被刺中很多次了——些许的恐惧是有,但远不及那天的十分之一。 …… 到后来,林乐喜单手?撑着膝盖直喘气:“到底行不行,有唤起?什么你就说呀……累死人了。” “奇怪,怎么就不怕了呢?”我干脆一把?摘了面罩,“护甲保护得太好了,直接这样试试!” “不行!”她拒绝得很干脆,“你不要命了?!我可不想?送你去见袁苑桉。” “我倒希望你能送我去见她。” 也行因为无意中提到了袁苑桉,也许因为我的话?有点吓人,林乐喜怔了怔,转头就对杨医生说:“杨柳琳,她没事吧?该不会有那个什么倾向你没发?现?” ——毕竟她们都不知道袁苑桉还活着。 “再来一遍。”我很坚决。 “不行。”林乐喜没有让步。 “不逼到绝境有什么用?” “把?面罩戴上?。” “不戴!” …… 如此这般拉扯几个来回,我火气上?来了,用力把?面罩掷到地上?。 “你到底帮不帮我?!” 面罩滚到一边,林乐喜依然没顺我意,空气中只余僵持的沉默。 好像,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无理地发?脾气? 杨医生弯腰捡起?面罩,柔声说:“我们都明白?你焦急。先歇会儿?吧,乐喜也累了。” ——她们明白?我焦急什么吗?不,她们不明白?。 但这不怪她们…… ··· 我确实过?分心急了,干脆结束了今天的练习,去道场的浴室冲个澡冷静冷静。 出来时,林乐喜和杨医生站在道场外的树下。走?近些,就能听到谈话?的内容,她们背朝着我,并未知觉。 “……未经来访者同意不得透露任何咨询相关?信息。”杨医生在重申保密原则。 “我不是要你透露信息,只是作为赵肆勉的朋友,想?了解一下情况。我总觉得她状态有点不对劲。之前?她挺没有精神?的。表面看起?来很积极生活,但我知道她一直过?不去袁苑桉这道坎。 按理说人都走?了一年多,节哀顺变,怎么着也得想?办法过?去吧。可她却忽然又要再次调查袁苑桉的过?去,又要看心理医生恢复记忆。 你说她难过?吧,最近看起?来却心情挺好——可又会偶尔暴躁一下,就像刚才。” “双相障碍?我不这么认为。” “也不是说这种啦。不是心理方面的……” “你认为她隐瞒了一些事?” “你也这么觉得?!” “只是一种出于直觉的猜测。那你的调查有什么发?现?” “我就没有职业保密原则了?”林乐喜半开玩笑地还给杨医生类似的话?。 “啊,抱歉。” 第81章 “告诉你无妨。根本?什么都查不到!”林乐喜背靠到树干上?,“连父母家人的名字都找不着。袁苑桉应该是2014年大学毕业;2016年回到本?市,搬进启墩路的房子,换过?几次销售或服务员之类的零工;直到去年,2018年,跳槽到生前?所在的公司任职。” “也是有点信息的嘛。” “这些根本?不需要我调查,本?来就是赵肆勉也知道的事。可是,2016年之前?却是一片空白?!远的不说,光是2014到2016年这两年她在哪从事什么就完全未知。隐私无从隐藏的现代社会,人怎么可能活得这么毫无痕迹呢?简直就像没存在过?!唯一能反驳这点的,仅是学校名册里?有过?这个学生。” “你真的见过?那位袁苑桉?” 杨医生问得奇怪,显然林乐喜也觉得疑惑。 “什么意思?” “听你的描述,我会觉得……袁苑桉就像赵肆勉想?象中的人,现实里?并不存在。这些幻想?对于幻想?者本?身来说非常真实,与现实无异。” “那不可能。袁苑桉也是我朋友,我见过?她很多次,甚至在认识赵肆勉之前?就见过?她。” 杨医生的话?,挑明了一个我不愿细想?的猜测——某些瞬间?,我也曾有过?类似的念头。 深呼吸定定神?,从她们身后走?出来。 “呃,抱歉,偷听了一部分谈话?。”我说,“林乐喜的意思是:我所知道的袁苑桉有迹可循,但我不知道的部分,却找不到任何线索。是这样吗?” 林乐喜迟疑了好一阵才缓缓点头。 我打开手?机里?的合照展示给杨医生:“有照片,林乐喜能证明,她公司的人也能证明,医院还有她的dna检测报告。有这个人,她真实存在的。” 杨医生说:“当然,这点毋庸置疑,否则我早就建议你转介去精神?科了。” “别往奇怪的方向想?。”林乐喜说,“在我看来,查不出信息,是因为她仅让你看到她打算让你看到的。她生前?可能有特殊身份,特殊职业。” 那么,被隐瞒的是什么? 然而,她们谈论的是她“生前?”。撇除这部分——我非常非常不愿意这么想?——每天与我通话?的袁苑桉,存在吗?! ··· 晚上?,带着这些疑问,又开始了与袁苑桉的90秒通话?。 ——看,她在的,别胡思乱想?! “……苑桉,再给我一些提示好吗?我实在无计可施了,我想?接受催眠,但根本?进不了那个状态。到底还有什么方法能让遗忘的事情恢复?难道要再经历一次爆炸冲击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她才说: “也许时间?过?去得有点久,但你尽量想?想?醒过?来后的一些事情。比如说,为什么我不直接介绍林乐喜,而让她自?己去找你;你想?找工作就马上?能找到合适的;爬山那晚我说谢谢你带我来;吃火锅那天我非要在户外等你到了才上?去,后来又叫你回来接我;在水族馆想?看什么鱼就会有什么鱼,抽盲盒也能抽到自?己想?要的……” ——这叫我怎么想?啊?这些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或者,”她说,“我总说林乐喜像以前?的你,而她还恰好擅长你最害怕的招式。你遇到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之间?都有感情纠葛。肆勉,看看周围,找找那些容易忽略又不合理的细节,答案都在你脑子里?。如果……如果你找到一个能同时解释这些的原因,就会知道鸡蛋花为什么不会凋谢,就能……” 她这长长的一番话?,就像一个极其隐晦的谜语,叫人无法理出头绪。 可是,90秒的时间?到了,我还没来得及再多问一个字,通话?就戛然而止。 又要再等24小时! ··· 我想?了一个晚上?又加一整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些都是一年多前?发?生的事了啊,如何能在记忆里?翻出更多细节?! 第二天晚上?,9点55分,我如常守在电话?旁,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倒计时停止了!停在23小时59分的时刻! 我连忙点击那个圆圈,电话?打不通! 退出,重启,关?机,重启,都不行!再点击,应用直接闪退,然后就根本?无法打开! 也就是说——我忽然失去了与袁苑桉的联络! 第51章 切入点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无法使用了?! 我在客厅踱来踱去, 完全无?法镇定。换着法子想再次启动那个神秘app,却依然毫无?反应。 上网搜索名为“o”的应用,搜索应用闪退的解决方法, 搜索应用忽然无?法打开的解决方法……都没有?用! 难道, 真的如杨医生所说, 这两个多月以来的通话,都仅是我的幻想而已?! 不不不,不是幻想。 如果是幻想, 那袁苑桉就会按我的意愿一直存在,不会出现突然失去联系这种事, 更不会不合理地提示我寻找指向不明的答案。 所以,原因是什么? 难道因为她透露太?多提示了? 抹一把脸,先冷静下来,我要求自己?必须冷静, 既然袁苑桉说答案都在我脑子里,我就不能让它慌乱! 拿出本子, 把她提过?的细节一条条写下来……为什么她总关心鸡蛋花有?没有?凋谢?什么答案?是不是我想到了答案,就能找到她, 解开她身上的谜团? 第82章 从阳台看出去, 院里的鸡蛋花树伸展在夜色中, 乳白的花朵开满一树。它是夏季的花,现在花期还未到才是常理——她都提过多少次了,我都没觉得不妥, 也没有在意。 一团浆糊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梳理开来逐个切入吧。首先可以做的是——证明通话不是幻想。 ··· 理清思路后, 就立即去找林乐喜。 “我要见那个修手机的人。” “怎么了?” “我要修手机。” “什么时候?” “尽快,能马上最好。” “现在可是凌晨两点。” “嗯。” 估计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我的突然到访, 没再问什么,只拿出手机找人。 过了一会儿,她说:“行吧,她没这么早睡,跟我来。” 其实就在同一栋楼,沿着昏暗狭窄的楼梯走上三层楼,敲开最里面的门,就到达一个满是杂物的工作室。 屋子中间的工作台前坐着一位头发不长不短的女性,藏蓝色的头巾盖住额头,令她看起来像个工匠。 “邝寅。”林乐喜如此介绍。 我拿出袁苑桉的手机放在桌上,邝寅一眼就认出来了:“怎么又是这台,哪里出问题了?” “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抽空仔细看看。” “收费的哦,没有免费保修。” “嗯,当然。” “先说明,我比外面那些维修工贵很多。” “可以。” “那开工吧。”她放下手里的活。 我打开手机,指给她看那个绿色圆圈的图标:“这个应用,闪退。” 她一脸这种小事也要找维修的表情。 “更新过系统?” “没有。” 她查看系统版本号,证实确实还是之前的版本。 “试过重装应用了吗?” “没有这个应用可供下载。” “自制的?” “不清楚,它原本就在。你修复手机时有见过吗?” “哪记得,都一年前的事了。而且我是整体数据恢复的,不会细看内容。” “现在能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稍等。” 她把手机连上电脑,倒腾了好一阵,然后说: “与其说是应用,不如说它只是个图标。”她把显示器转过些角度好让我也看到,“你看,它是空的。” 奇怪,屏幕上那些代码我竟然看得懂!图标底下确实什么都没有! 邝寅问:“你懂源码?” “大概知道这表示框架里是空的。” “哦,那好,省下解释的功夫。你说它闪退?” “嗯,昨天还能用的。” “这是什么应用?游戏?” “大概是通讯应用吧。” 虽然我含糊其辞,她也没追问,又敲了一阵键盘。 “它的数据已经彻底清除了,也许是程序本身设定的,现在只剩一个空壳。你看,这里有一段空位,估计是它原本所占的存储空间。还未被别的数据覆盖。” “能恢复吗?” “不能,删除得很彻底。” “是早前就已经安装的?” “是。它占的位置很靠前,估计在手机还是很新的时候就存在了。” “缓存里有它的使用数据残留吗?” “没有,可能也清掉了。你看这些位置,新腾出来的,但不能确保是哪个应用产生的缓存。” 这台手机,近期只有一个应用被使用过而已——它存在过,是真的!这证明,通话并不是幻想,袁苑桉并不是幻想!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并未表现出什么。 “行,那第二个问题,这手机里还有类似的来路不明的应用吗?” 又是一段只有键盘敲击声的沉默。结论是没有,简简单单就像一台再普通不过的手机。 “第三个问题。拆开它,看看有没有硬件上的异常。” 林乐喜一直抱着臂站在一边旁观没有吱声,邝寅看看她又看看我。 “拆机另收拆机费哦。” “可以。” 然后她拧亮工作灯,拿出一盒细小的工具。 ··· 看着低头细心拆解手机的邝寅,我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是在哪里见过么? 几分钟后,居然想起来了!是斯诺克比赛!我住院时看的斯诺克比赛,有一个选手就和她很像! 我选择直接问:“你参加斯诺克比赛?” “嗯,有时。” “我在电视上看过,前年的巡回赛,你总分排名第二。” 她说话时头也不抬,继续专心手上的工作:“嗯,我这些爱好很花钱,不另外赢点奖金可不行。” 又是巧合!一直一直总有巧合!那么,我再大胆猜测: “你有女朋友?” 这回她抬头了,对林乐喜说:“你告诉她的?” 林乐喜摊摊手说没有。 我又极其唐突地继续问:“能告诉我你女朋友是谁吗?” “这与你无关吧?客人。” 显然她不愿回答这种越界问题,但我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她女朋友我一定见过! 第83章 然后?,林乐喜印证了我的直觉:“你见过?的,我们常去的‘去留咖啡馆’的老板娘,眼睛细细的那位。” 邝寅撇嘴笑?了笑?:“哈,原来你也是她客人。但?别打她主意哦,她是我的。” 果然——这人际的连线,紧密得?可?怕。 手机完全拆解了,邝寅在放大镜底下一个个零件检查,同时也展示给我看,告诉我哪些是原有?的,哪些是在爆炸中损坏了她重?新修复过?的。 末了,她说:“硬件不见异常,不见有?人动过?手脚的痕迹。电池有?点老化,是正常现象。” “也就是说,这只是一台普通的手机?” “对。” “好的,我知?道了。” “要装回去吗?” “要的,麻烦你了。” 等她又把手机恢复原状,我支付了报酬离开工作?室,都已经天亮了。 林乐喜陪了个通宵,打着哈欠说:“可?以说说原因了吗?” “我梦见袁苑桉了,梦见打电话就能找到她……好几次。”我撒了半个谎,虚构成梦境。 “是梦还是清醒?”林乐喜也许看出了什么,“再去找找杨柳琳好不?我陪你去。” 好吧,她看出了虚构。但?她猜不到超出常识的事实,只以为我出现了幻想。 “我分得?清梦还是现实。用杨医生的话来说,这是有?自知?的表现。别担心,我只是想通过?一些实际行动打消自己?的念头。” “什么念头?” “不断梦见她的念头。”我又撒了个谎。 在找到更多信息之前,我不敢把事实坦白。这里头似乎有?着未知?的关联,袁苑桉一开始就叮嘱不能告诉任何人,若真是她给了提示就导致失联,我担心全盘托出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所以,还是不能说,我要自己?找出答案。 只要仔细想想你就会发现,一直以来我或多或少都在依赖林乐喜。调查、处理后?事、找维修、找心理医生……但?凡稍有?难度的事都是林乐喜在替我解决。 是我真的没能力吗?恐怕只是借口罢了。有?能者代劳,我就心安理得?地等待结果,仅此而已。 可?这回不能依赖别人了,我得?完全靠自己?。 ··· 第一个切入点:手机,已调查。 那么,下一个切入点:林乐喜。 “我记得?你说过?,袁苑桉是看到小广告才?去工作?室找你的?” “嗯。” “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林乐喜不清楚我的用意,但?她还是回忆了: “那天她加了我微信,说下午拜访。到了下午,听到门铃响,开门就见到她,看样子是在上班的间隙溜出来的。她进来后?就坐在这儿。” 她指了指工作?室的双人沙发。 “你知?道她平常就那样,老是很严肃的样子。她询问了我的业务范围,还要求提供过?往案例以了解我的专业能力。哈,挺苛刻的,查看了好多,我还以为是什么大案子呢。结果她说她有?个朋友,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事,估计需要一些帮助。” 说到这里林乐喜不满地撇撇嘴。 “我说,也许你朋友更需要医生,或者心理医生。她就说,但?医生不做调查。好吧,主动找上门的生意,就算小也比没有?强。 她支付了一点劳务费,递来一张便签纸,写了你的姓名和住址。她说她不确定你有?没有?请私家侦探的意愿,让我直接找你,如果你点头,这单委托就算成了。” “然后??” “然后?她就走了啊,我就去找你了。” “她有?说为何要这么绕么?” “呃,她说不想刻意影响你,作?为朋友暗中牵个线提供点资源就好。做我们这行总会遇到各种奇怪的要求,见怪不怪。但?这种像中介似的要求倒是头一回见,一来就付费让我自行与当事人接触,当事人还毫不知?情。” “这是你当初对她持有?怀疑的原因?” “差不多吧。她挺叫人好奇。明明关心你又装作?不关心,看着是个普通人却又隐藏了大部?分履历。” …… 我不禁想,如果当初重?视林乐喜的怀疑,事情又会变得?如何? “还有?别的细节吗?大大小小都行,一些你记得?的细节。” 林乐喜想了想: “啊,是有?个忽略了的细节……记得?你见到我时,第一句说什么?” “林警官。我以为你是林警官。” “对,就是这里。一般见过?林乐奕的人都会认错我俩。袁苑桉其实早就见过?我姐——当时我不知?道——但?她没误以为我是林乐奕。” “也许因为她事先与你沟通过??你朋友圈也有?照片嘛。” “私人照片都是分组才?可?见的。而且,遇见一模一样的的脸,也很少人会完全不惊讶,对不?可?她第一次见面?就说:请问是林乐喜吗?” 就像早就知?道林警官有?个双胞胎姐妹。 有?点说不通,但?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于是我又去找林警官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她并未告知?过?袁苑桉她有?双胞胎妹妹。 对了,袁苑桉确实能迅速分清她俩。在游乐场偶遇时,哪怕当时林乐喜在扮演林乐奕,她也能看出她们的不同之处。 第84章 我把在意的细节逐一写在小本子上,不管有?没有?用,先写下来,再慢慢推敲它们之间的关联。 第52章 真实的边缘 绿色圆圈的图标依然只是图标, 没再?奇迹般地变回一个应用。 继续寻找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答案。 接下来,横山公园、火锅店。 花了好些日子,把袁苑桉提过的地点都去了一趟, 山顶、火锅店、水族馆……甚至医院、植物园、剑道场、麦当劳、公墓……和她一同去过?的地方我都去了, 把我们在这些地方的所有经历都回想一遍。 每个地方, 我都待上好几个小时,观察,希望能发现什么。 本子上写?满了笔记, 日夜思索。 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就像一个茫无头绪的私家侦探, 没有帮手,没有人可以商量,就像林乐喜的工作。袁苑桉说过?的,林乐喜和以前的我很像, 虽然?我依然?不清楚哪里像。 她比我强多了。 ··· 又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并?未有进展。 晚上开车回到?车库, 趴在方向盘上发呆。看着车前盖,又想起了许久前那个晚上, 我和袁苑桉曾在这里, 那么突如其来地亲密过?十来分钟——以什么都不是的身份。 行动?比脑子快, 吻下去时我什么都没想,甚至没来得及细看她的表情——又也许看了,她的眼?睛好深邃, 就那么定定地注视过?来,像蕴藏了万千, 又像虚空飘渺直叫人想把它填满。 我是肤浅的,只知道要?她张嘴然?后?她就配合我, 只记得她的体?温由微凉变得比车前盖灼热,只头脑发热地想把耳边的克制喘息导向失控。 事后?她问我“这算什么”的时候,大概我胆怯了,脑子里没有任何?答案,仿佛喝醉的不是她而是我。懵然?间说出的混账回答换来一记耳光…… 呵,之前我老是惦记着洗车,就是为了这事么?——真是浅薄到?家了。 其实?已经过?去两年多了,那些触感都渐渐失真,遗忘过?又恢复的记忆就像一个久远的梦。即使摩天轮上的那个吻,也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时间洗掉了那些看不见的直接感受,只留下了对这件事的印象。 还有,我想她。想念这个词,看不见摸不着。 低下头沮丧地额头抵着手背,又再?开始怀疑曾与袁苑桉通话的真实?性——谁能证明她还活着?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 对了,当年我是什么时候,又出于什么原因,忽然?把车停到?外面去,而把车库改成储物室了? 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遇袭受伤前大半年的记忆非常零散,有大段空白?。 谁来给我一棒,再?多记起一些…… ··· 我就这样额头抵着方向盘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然?天亮——今天要?上班。也懒得收拾自己了,直接就这样开车去公司。 街上还是和往日没什么两样,路上行人匆匆,交通略微拥堵。红灯、绿灯,十字路口?的交警每天都在执勤,指挥着同样缓慢的车流。卖早餐的小贩每天都在街口?卖着同样的早餐,买早餐的人也每天都一样。 今日就如昨日再?昨日,每一天都重复着昨天。 不止鸡蛋花没有凋谢,天桥上的三角梅、路边白?玉兰、花坛里的的丁香……无论在不在花期全都盛开着。 这不合理,就算再?四季如春的地方,也不会一年四季所有花都开着。我不禁怀疑,它们真在开花吗? 当你开始怀疑一些真假时,这种怀疑会泛滥,进而怀疑身边一切的真实?性——袁苑桉还活着真实?吗?我真实?吗?这个世界真实?吗? 也许真的该再?找杨医生聊会儿,我有点儿神经兮兮的。 ··· 心?不在焉上了半天班。下午公司的同事都很忙,几个项目在同时进行,所有人都脚不沾地。只有我闲着,干脆出去给吴霜和刘秘书她们买下午茶。 路过?看到?有卖扭蛋盲盒的店——对了,盲盒,袁苑桉也提过?的,正好做个试验。 店里盲盒种类很多,随便选个系列,总共有九款,样子都印在盒子侧面了。 抽出一盒,心?想着要?这个,然?后?拆开——竟然?真的就是这款! 再?买一个,再?预想,再?开,又中了…… 前前后?后?,我总共买了12个盲盒,无一例外全都是想哪款就能开到?哪款! ——这绝对不是巧合,运气再?好也不至于如此! 为什么? 看着眼?前一堆拆开的盒子发愣,店员见我买了这么多,送了一个袋子。 “客人,我们还有两个新?出的系列,要?不要?也集齐?也可以直接买一整套不重样的……” “不必了,谢谢。” 提着一袋没什么用的玩偶和一堆下午茶,往公司走。 走进一楼就听到?有人喊赵小姐,是快递员,现在他都认得我了。 “赵小姐你来得正好。有份重要?文件是给二十六楼吴总的,不能放在收件区,我又上不去。都等老半天了,也没见人下来。要?不你帮忙拿上去?” 我抬抬手里的东西,示意我两手都满了。 “你送不上去吗?” “我没有权限啊,上不去二十六楼,上面的前台也不知干嘛,没理我。” 第85章 “你现在跟我上去不就得了。” “哎呀,帮帮忙呗,我还有好几个件快超时了。” 好吧,文件不重,用手臂夹着还是可以的。 这电梯有时也挺麻烦,二十五楼以上的专用梯没有权限根本上不去。 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办公室,把文件交给吴霜,还让她先挑了两个玩偶。余下的盲盒玩偶则都送给其它同事。刘秘书还说我买下午茶就买下午茶,怎么还买了一堆有的没的。我懒得解释,随便编个借口?说下午茶买得多,送的。 “送这么多?!” “我是熟客嘛,积分多。” 小刘秘书将信将疑。 ··· 待在工位上无聊,拿出本子,敲着笔头继续琢磨盲盒的问题。 忽而又想起,快递员说他没有权限上不来。对了,权限!没有权限的人,必须要?有权限的人带才能去某些地方! 我差点就要?从工位上站起来了! ——如果假设,出于某种原因袁苑桉的权限受限呢? 她知道自己去不了横山公园的山顶,所以她说“谢谢带我来”;她进不了火锅店,所以必须等我来,当我们忽然?有事都走了她又出不来,所以才叫我回去接她…… 这个想法很天方夜谭。她明明说过?自己也经常到?山顶看夜景;吃火锅那天又不是只有我,林乐喜也在,她就没有受限…… 可是啊,尽管荒谬,我就是止不住心?里的直觉,觉得自己发现了寻找答案的头绪! 写?字楼电梯的权限是人为设置的,那么,这些奇怪的权限又是谁设置的?会不会,其实?每个人都有各自受限的地方?甚至,世界本身就是有限的? 不正常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挥之不去。 我坐不住了,向吴霜请了假就离开公司。 大概我脑子真的有点不正常,在去见心?理医生和去某个地方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 踩着油门一路往北开。 其实?我生活的圈子一直都在一个小范围,家、公司,还有一些吴霜会去的地方,全都离得不远。最远就算是永无乡乐园了,其实?也不过?四十分钟车程。现在,我要?走出这个圈子,看看是否真的有限。 一路交通不太顺畅,开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高速公路。从这里上高速,再?往前一小段就算离开本市范围。与市区的人多车多相比,这个时段的高速路却一辆别的车都不见。过?了自动?收费站,我开始慢慢加速。 然?而才开出一小段,明明眼?前一条坦途,车子却猛地撞上了什么! 还好车速还未太快,气囊弹出,缓解了冲击。 懵了一阵,确认自己没受伤后?,我连忙下车查看。车前方却没见到?障碍物。别说撞到?的东西,车头连凹痕都没有! 没东西没撞变形?明明碰撞剧烈,连气囊都弹出了。 我伸出手在空中往前探了探,竟就仿佛到?了隐形的玻璃墙! 顺着“墙”往两边摸索,没找到?边缘。这堵隐形墙截断了整个路面,并?且往高速公路栏杆外面也继续延伸。 太奇怪了,我想找人问问,自动?收费站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目之所及,一条大道就我一辆车,孤零零地摆放其中。 简单收拾耷拉着的气囊,掉头,开去国道、省道。全都一样!到?了某个地方就会有堵隐形的墙拦着,即便是路两边的乡村野地也同样如此。 ——宛如电影里的情节,我无法踏出这个城市! 这不符合常识。我看过?好些这类电影,有尽头的世界通常都不是真实?的,是人造的。可是,难道那些电影不都是虚构的吗? 眼?前的世界虚构吗? 正纳闷着,电话响了,是吴霜。叫我马上回去,送她和小刘秘书去机场。有个项目出了问题要?到?现场,时间很赶,她们两小时后?就要?出发。 如此说来,她们可以去外地,只有我不能。 ··· 驱车返回,再?把吴霜她们送达机场。机场在城南,我几乎横穿了整个城市。 机场我是熟悉的,爸妈生前都在这儿工作,小时候没少来玩。我甚至记得那边的到?达出口?,爸爸经常带着年幼的我站在职员通道,迎接妈妈归来。而妈妈,总会带些世界各地的小礼品作为礼物。 “吴总,这次出差能带上我吗?”我说这话时,她们都已经在准备过?安检了。 “去两天就回,不必。” “我可以自费机票和住宿。” 看吴霜的表情,估计她以为我想参与业务来着。自从摩天轮事件后?,她也会让我参与一些实?质的业务,不过?这次,显然?没有此打算。 “下回吧。这个项目很多年了,跟老爷子那边牵扯比较多,有点麻烦。” 然?后?她们上飞机了,我在停车场看着飞机起落。 如果,我登上了飞机会如何??如果无形的墙非要?挡住我,会导致飞机无法起飞吗?或者说,其实?根本登不了机。 甚至我有点怀疑,如果不是因为送她们,如果开的不是吴霜的车而是我自己的车,会不会连机场都进不了? 如果我现在去买机票,能买到?吗? 第53章 答案就在脑子里 我没有真的去买机票。 第86章 相似的飞机沿着相似的线路起起落落, 相似的车子沿着相似的线路进进出出停车场。 是的,在停车场驻足半小时后我发现了。 那辆白色suv已经开进来三?次了,只?进不出;而另一辆小货车也开出去了三?次, 只?出不进。分别都是同一辆车, 三?次的车牌都是一样的。就像模拟游戏里的背景, 重重复复。 一个奇怪的想法在?我脑子里慢慢成形,似乎它?能解释大部分疑问。 如果把这城市当成一个非常真实的模拟游戏——我熟悉游戏,游戏是有限的。 那么, 就能解释它?有边界,也?会有不同的权限。它?并不完全仿真, 尽管有昼夜天气和四季系统,但没有把植物算进去,所?以鸡蛋花不会凋谢。这也?能解释,为何人际圈子远比真实小, 而且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袁苑桉不敢随意揭露世界的真相,因为这会扰乱秩序引发不可知的后果;她确实在?爆炸中死亡, 却又不是真的死亡,所?以还能与?她对话…… 然而, 还在?这世界里的人, 谁是玩家, 谁是npc?谁造的游戏,为何我会在?其中从未知觉?袁苑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又是基于?什么能与?她通话? 我为自己脑中的想法感到惊讶,可它?就是这样?冒出来了, 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有了这想法后,我就放弃尝试买机票的打算了。去不去外?地根本?不重要, 袁苑桉从来没叫我去找她,她只?一直提醒我想起更多, 说答案都在?我脑子里。 所?以,答案不在?外?面,而在?里面。我要回头,在?这里,搞明白一切,就能再见到她! ··· 把笔记本?放在?方向盘上,翻开新?的一页,写下“虚拟世界”四个字,想了想,又圈起来打个问号。 驱车返回市区,没有回家,在?外?面游荡。我要更仔细地观察这个城市,寻找更多不合理的细节。 当认为身?处的世界是虚拟时,看待一切的目光都不同了。 从南至北一个个街区地去,穿行?大街小巷,倒是没再遇过?那种无形的阻碍。街边小店、购物商场、旅游景点?、大小地铁站……全都畅行?无阻,甚至连某个电影院旁的走火通道我都进去看过?。 ——看来我在?城内的权限还蛮高?,至少肯定比袁苑桉高?。 一切都看得见摸得着,很真实,但若细致观察,还是能偶尔看出一些端倪。全城的花都在?盛开,那些在?街头巷尾经过?的车和路人,是会重复的。虽然隔比较久才会重复一次,但确实是重复了。 有时在?同一地点?重复,有时会在?不同地点?重复。比如说瑞筑地产写字楼的那个快递员,就在?相隔挺远的几个不同片区见到他。他走进不同大楼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和一年多前见到他那天一样?,腾不出手只?能用右肩推门,连捧着快递的数量都一样?。 我也?试过?走上前和那些重复出现的路人对话,他们却并不像游戏npc那般只?会重复有限的话语。他们会如一个真正的人一般,与?你有内容地聊上好一阵。 就算当作一个开放地图的模拟游戏,也?是相当厉害。这得设计多少细节,建多少模型! 城市很大,游荡了一天一夜,也?未及一半,第二天不得不改变策略,选择性地梭巡。 我是在?本?地出生及长大的,除了小时候随爸妈外?出旅行?几天,就从未长时间离开过?。所?以我有大把的印象,可以比对这个世界和真实的差异之处。 令人惊叹,还原度非常高?!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连小时候住过?的房子都还在?。旧房子有了新?的住户,我当然进不去,但门还是一样?的。墙边还留有一些小涂鸦,是我小时候贪玩画上去的。脏脏的,满是岁月的痕迹。 上学的学校也?在?,幼儿园、小学、中学,校门如昨,校服的款式也?没变。 我站在?某个熟悉的街口,这里是第一次遇见袁苑桉的地方。 ——那天早上下雨,我高?一,才入学几天。刚得知因为谎报年龄,剑道三?段的资格被取消了,心里忿忿不平不想去学校,站在?路边发呆。 雨越下越大,人都浇湿了一半。忽而一把浅绿色的伞遮到头顶闯入眼帘,回头就见到了袁苑桉。那时她才十七岁,目光清澈,干净如纤尘不染,是个乖学生的模样?。 她说:“没带伞?白衬衣被雨淋湿了可不好办,我跟你一起走吧。” 对,这就是我和她的初遇,她就是这样?闯入我的生活。记忆已然恢复,回想起来真有点?浪漫呢,不是么? 后来怎么样?来着?后来我们没立即去学校。 一阵大风吹过?,我也?伸了手帮着才稳住雨伞,但伞还是烂了。紧接着,飞驰而过?的汽车溅了我们一身?泥水。是挺倒霉的。 然后,我就以更换校服为由,邀请她去我家——当时我们所?在?的地点?,去我家比去学校要近得多。 像她那样?的乖学生,还是高?二的学姐,初次见面就跟着学妹旷课也?是神奇。那时的我确实有点?像现在?的林乐喜,给人印象还蛮开朗,也?挺自来熟。也?许泥水确实太脏,坏了的雨伞太狼狈,又也?许雨真的很大,又也?许正好她也?不想去学校……又或者,只?是由于?我扯完一堆歪歪扭扭的理由后适时连打了两个喷嚏——她同意了。 第87章 我家没人,爸妈都上班去了。她冲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校服——我的校服。她对着镜子扎头发时,我就在?后面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转身?看她。 明明我也?是女生,但看着她,便深深觉得,原来女孩子可以如此美好。 “我叫赵肆勉,放肆的肆,勉强的勉。你呢?” “袁苑桉。” 镜子中间有除雾,边角还布满水蒸汽,她用食指在?右下角写下了名字。 …… 后来学校的女子剑道部招新?,我本?不想去的。从小就练剑道,想着高?中还是参加些别的社团吧。但新?认识的邻桌拉我一起去参观,我也?有点?好奇剑道部的实力,就去了。 学姐们挺热情,还让参观的新?生体验剑道。我不是初学者,便提议不如穿上护甲对打。 两场对阵下来。老?实说,这个剑道部的水平实在?非常初级,别说实战,连基本?的型都打得不是很好,还是算了吧。 可是啊,当和我对打的学姐摘下面罩时,就一眼认出那正是袁苑桉!万万没想到,第二次见到她,竟是身?穿剑道道服,头上绑着白色头巾的模样?。 ——她这种外?表文静的好学生也?参加运动社团的哦?还是在?女生里算非常小众的剑道。 我当即改变主意——决定了,加入剑道部!都怪她们护甲的垂挡只?写姓氏,不然早知道是她,刚刚对打时我就下手轻点?…… 自顾沉浸在?往事里,冷不防街口有人迎面走过?。那人一脸狐疑地多瞧了我两眼——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傻笑呢。 ··· 抹把脸,回到眼前。捏捏衣兜里两个紧挨着的钥匙扣:蝠鲼和鲸鲨。 心里反而难过?起来。 ——好想见面啊,苑桉!一年多的日夜想念真的很难熬! 你给的那个唯一与?具体行?动有关的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要拟订一个条件,执行?它?——也?许我们就能相见了。” 必须再加快速度才行?。 ··· 游荡到第三?天夜晚,这个庞大的虚拟世界快到午夜了也?依然车水马龙。它?实在?是太庞大了,仿真的细节太多——从没见过?哪个游戏能做到这种程度! 我所?谓的猜想真的合理吗?旁人看来很神经吧?该不会……其实只?是一种妄想?! 虚拟世界能解释大部分不合理,但非全部。心想事成的好运还未能解释,且不说抽盲盒,想看什么鱼就来什么鱼就不合理。以及为何强调林乐喜像以前的我也?未知。 还有,更不得不在?意的是:这世界,为何与?我的记忆如此高?度一致?! 该不会……连我的记忆都是虚拟的?! 这个念头令我感到惊恐,甚至额上沁出冷汗。 不不不,不可以,绝对不行?!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不可以是虚构的!我要快点?否定这个怀疑! 袁苑桉说过?,我只?是想起了一部分,她还说答案就在?我脑子里——所?以我脑子里是真实的,否则她说的话就不合理…… 可是,万一这个不合理也?是一个疑点?呢?她说的话也?是虚拟呢?真实又是什么?…… 在?“合理—不合理”、“真实—虚拟”的来回拉扯中,我被彻底绕晕了。 内心的烦躁和身?体疲惫一起涌上来,这样?的状态糟糕透了。我决定暂停思考,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时间不早了,环顾四周,路边有个酒吧,门口的灯很不明显,但是在?营业着的。 就它?吧,进去喝一杯什么。 进门,是一个光线不算明亮也?不算昏暗的清吧,不吵闹,客人若干。有点?眼熟,大概以前来过?也?说不定——谁知道呢,暂时先别想了吧。 服务员问我几位、坐吧台还是普通座位,我说一位、普通座位。 她说店里没有小桌了,户外?可以吗? 我说可以。 跟着服务员往里走时,却忽然觉得,也?许会在?这里碰见什么人。 第54章 执行条件 这直觉也是莫名的准。穿过店内, 走到后院户外?区,就看到了?林乐喜。 她正坐在高脚椅上,侧对着这边, 手里?握着个宽口杯, 与一个打扮漂亮的陌生女人谈笑。我没叫她, 找个稍远的空位坐下,点?杯啤酒。 啤酒送来时,林乐喜也过来了, 就她一个人。 “哈,好巧哦。”她说。 “巧合的事多着呢。你朋友呢?” “还是算不上朋友啦, 聊几句的陌生人而已。”她拉开空着的椅子坐下,“我还以为你不会自己来酒吧。” “路过进来歇会儿。” “歇?吴霜出差延期了?啊,你该没什么事情要忙才是。” “她出差我可?以休假。逛了?一天街,有点?累。” “还逛街哦, 和谁?” “自己。” 我可?不是喜欢逛街的人。林乐喜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里?可?是我的常驻点?之一,既然这么巧你也来了?, 我请客。” 说?着就点?了?一瓶龙舌兰。 “一大瓶哪喝得完,我还有一杯啤酒。” “没事, 剩下的存着。” 林乐喜看我无精打采的样子, 就问怎么了?。 第88章 我本想说?没事的, 但?又想,或许真的需要找人商量一下,理?清头?绪。 于是我问她:“如果有些事巧合太多, 你会如何?认为?” “多到什么程度?” “非常多。” “如果非常多,通常认为是有意为之。” 我问她要了?一个硬币, 抛起接住,扣在?桌面。 “正还是反?” “正。” “我猜你会猜对。” 手挪开, 果然是正面。 再抛一遍,她猜反面,我说?她这次会错——事实上,我对了?。 再接连好几次,我都能说?中她猜得对不对。 她笑了?说?:“你有点?厉害哦。” 她还没觉察出这“巧合”有多巧合。 “换个玩法。你抛硬币,我猜。” “行。” 连续十几次,又是全中。 她惊讶了?:“怎么做到的?!” 还没完,我又问服务员要了?骰子和骰盅。 “啧啧,喝个酒而已,还要玩骰盅么?” “不喝酒。你摇骰子,我猜出每一个骰子的点?数。” 林乐喜对这种玩法嗤之以鼻,哪有人这样玩的。 然而,就像开盲盒一样。六个骰子,每一次我都能准确说?中每一个骰子的点?数! 林乐喜一脸不敢相信。把骰盅和骰子都换了?,仍然如此。 “赵肆勉,你是有透视眼?” “没有,真的就随便猜的。”我说?,“这种程度的巧合,如何?有意为之?” “这能叫巧合么?除了?认为你有特异功能,或者在?变什么魔术,我实在?想不出怎么解释。” 显然她对这项“技能”非常感兴趣,缠着要把秘诀教给她。 “你真有特异功能?这玩意真存在?啊?” “真的就是瞎猜,碰运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天我买了?十二个盲盒,每一个都是想开出什么就真的是什么。” “那你该去买彩票!或者借着这能力成为一代?赌神?!” 对呀,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人们会追究厄运的来由,认为恶必有源;却甚少怀疑好运的起因?,顶多只笼统地归结为神?来好运。 诶,等等。神??神?的话—— 假设!假设这虚拟世界是基于我的意识建立的……那我就是缔造者,那不就类似“神?”一样的存在?么? 加上这一条就全部?解释得通了?! 虚拟世界呈现的所有事物都与我的记忆相符,而我也会拥有地图内最高权限,还可?以拟订条件……如此庞大的世界,必然有个自动运行的系统管控维持平衡,所以就算是缔造者也不能任意妄为。然而,只要不破坏平衡原则,碰运气的小事都能心想事成…… 扯吗?扯!但?我就是强烈地觉得,这就是答案!“答案在?我脑子里?”,所以我脑子里?的就是答案! 心里?一阵激动!倏然从座位站起,上身越过小桌子,双手捧了?林乐喜的腮帮:“想到了?!我想到了?!果然就该跟你商量啊!” 林乐喜一头?雾水,瞪大双眼往后缩了?缩:“喂喂!虽然大家都喜欢女人,但?朋友一场,你别忽然来这一出行不?好歹也循序渐进点?……” 呃……是有点?失态了?,我放开她,坐回到座位上。 “抱歉。” 我想我看起来一定很?不正常,林乐喜小心翼翼地问: “你最近怎么了??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一惊一乍的。” 稍稍冷静,我还需再理?理?思路。整理?思路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转换成语言描述出来,而最适合的听众,就坐在?对面呢。 “呃,其实是这样的,我最近构思了?一个故事……” 我很?满意自己的灵机一动,借着这个编故事的幌子,把最近所经历的所想的,都当作虚构的故事说?了?出来。 林乐喜确实是个好听众,听到不清楚或不合理?的地方,她还会适时提出疑问。借着她的问题,我又理?顺了?一些细节。 ··· 故事说?得足够长,酒也喝得快见底,我们都有点?醉醺醺的。 林乐喜兴致勃勃地讨论?“故事”情节:“……所以,女主a因?为死亡登出了?游戏,而女主b却无法登出?” “嗯。” “既然是缔造者,怎么会被自己造的东西困住呢?” “她忘记了?登出的方法嘛,就出不去了?。” “相爱的人不能相见多难受啊。你打算怎么安排?让女主a再重新?登入吗?” “我在?想,如果a不能再次登入呢?” “那让女主b也死出去就好了?嘛。”她打了?个酒嗝,又马上推翻自己的说?法,“呀,不好,那样的话,这故事就和普通生离死别没啥两样了?。就像……那个……袁苑桉去了?另一个世界,如果你也以同样的方法去和她团聚……那可?不行!万万不能。” 她说?得没错,虽然我认为自己的解释合理?,但?却不敢保证真实性。毕竟真的太扯了?,根本脱离常理?。如果不是以编故事的形式说?出来,估计林乐喜已经在?联络杨医生了?。 话说?回来,像“死亡登出”这种事,当然不敢贸然尝试——万一我的假设是错的,不就真死了?吗? 第89章 幸好,还有那个提示:拟订一个条件,然后执行。 假设我的意志对这个世界会产生影响,那这条也很?好理?解了?。 渐渐,我有了?一个明确的想法……但?执行它需要林乐喜帮忙。 ··· “故事”讨论?完,酒也喝光,拉起林乐喜。 “走了?,今晚去我那儿。” “干嘛呢?都朋友一场别搞这些。” “想哪去了??我想做个试验,要人帮个忙。” “凌晨诶,朋友。上次拆手机也是这样,你怎么老是在?凌晨突发奇想?” “反正你又不必早起,帮个忙。” 她说?着有意见,倒还是摇摇晃晃跟着上了?出租车。受酒精影响,其实我脚步也有点?浮,但?意识依然非常清醒。 回到住处,我让她在?楼下等着,自己跑上去把竹刀拿了?下来。 “我们再来模拟一次当初遇袭的情况。”我说?,“你照我脑袋来一下。” 这就是我拟订的条件——夜间在?遇袭同一地点?被竹刀击打,就会自动登出系统。 我认为拟订的条件必须不寻常,设定满足的条件要多,这样才不会在?日常生活中无意间触发——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与游戏的原则冲突,才会被系统接纳。 ——总之试试没坏处。 天气有点?回暖了?,暮气潮湿,林乐喜倚着过道的墙壁冷眼看我:“你喝醉了?吧?大半夜玩这个。又不是电视剧,敲一下就能把残余的记忆恢复。” “帮个忙。” “这一天天的,你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会儿编小说?,一会儿又做什么恢复记忆的实验。这很?叫人担心,知道不?”她醉醺醺的,但?眼神?却是非常诚挚。 说?我怀疑我们所处的世界是虚拟的?不,我说?: “……我想袁苑桉,很?想很?想。过去这一年多里?,没有一天不会想起她。一想到再也无法见到她……我都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这是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想见她,我才不管这世界是虚拟还是真实——反正它显得那么真实。 我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我最近的举动让人费解……我想把这些或许荒谬的努力都试一遍,想从这份思念里?解脱出来。帮帮我吧。” 林乐喜还是那样靠着墙,半眯着眼,过了?好一阵,又打了?个酒嗝才说?:“行吧。” 竹刀交到她手里?,背过身去。 “面!” 随着一声吆喝,头?顶被轻轻敲了?一下,轻得几乎碰到头?发就停了?。 “哪有人偷袭还吆喝气合的。” “习惯了?嘛。” “再来一次。” 这次很?安静,头?顶又被轻轻敲了?一下。 什么都没发生。显得有点?儿傻。 “太轻了?,用?点?力。” 再来几次,力度只加大了?一点?点?,还是一切如常。 酒意上头?,林乐喜有点?不耐烦了?:“没面罩保护用?力会死人的!玩得差不多了?吧?上去睡觉啦。” “用?力击打一次我就罢休。”我还不想放弃,“像真的袭击那样,击打!你能控制好力度不把我弄死的,对不?” “行……满足你。” 又一次,竹刀结实落到后脑,确实比之前力度大了?很?多。 痛! 然而,够么? 正这么想着,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第55章 我回来了 相信林乐喜能控制好力度——尽管她有点醉, 但应该不至于把我弄死,大概。 从漆黑中睁开眼,我是仰面?躺着的?, 有?种睡久了缓不过劲来的僵硬感。 浅绿色的?天花, 浅绿色的?墙, 是一种很浅很浅的绿色。一根输液管斜斜延伸向?一边…… 但这不是医院,是我的?卧室。尽管床边摆了输液架和一些仪器,但右手边靠墙的?大书架表明了这是我的?房间。 我尝试动动手脚坐起?来, 身体有?点?迟缓。想摸摸后脑被竹刀击中的?地方,却?发现头上罩了东西, 摸着像个头盔的?框架,又或者是其?它?什么。 这是……成功了? 头上的?东西怪沉的?,我正摸索着试图把它?弄开,就有?个人冲了进来。 我以为自己见到她?会笑的?, 但事实上,却?愣住了—— 是她?!是她?!是袁苑桉! 她?急步跑过来, 撞到床边才停住,旋即俯身捧住我的?脸查看。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我愣在那?儿, 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 那?双手抚在脸上的?触感是那?么的?失而复得, 千言万语都不知从哪个字说起?! 都还没回过神来,她?双手又从我脸上挪开了,忙着拆掉连在我头上的?东西。 大概那?仪器有?点?复杂, 她?又有?点?心急,显得有?点?忙乱。 幸好她?还是就在面?前, 是不戴眼镜都能看清的?距离。我看到她?眼眶都红了,急切又带着欣喜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以前那?般淡然呢。 好不容易, 她?把那?堆仪器丢到一边去了。 “袁苑桉。”我开口叫她?的?名字。 “嗯!” 第90章 “世界是一个模拟游戏,我猜对答案了,是吗?” “是的?,是的?!太好了。你全部记忆都恢复了?” “不知道算不算,有?些是猜的?……” “你是怎么回来的??” “让林乐喜用竹刀往头上敲击。” “你设定的?条件?” “对。” “干嘛让自己非要挨一下……痛吗?” “不痛。” 她?抚过我额前的?头发,那?关切的?表情,叫人觉着心生暖意。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恍如隔世。可是啊,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累,红红的?眼眶下黑眼圈都出来了。是因为担心么?失去联络的?这些天,她?都在做什么呢? 我啊,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袁苑桉,这是现实世界了吧?你是真的?吧?” 她?用力?点?头:“嗯,真的?!是我们的?现实世界。” 好了,她?说是真的?,我放心了,咧嘴笑起?来——而她?的?眼泪却?落了下来,落到我腮旁。 “我回来了,不开心么?” “开心……很开心!”她?哽咽着用手背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 我动了动身体,撑着背后勉强坐起?来:“开心怎么就哭了呢?” 坐起?来时,她?低头抓了我睡衣的?边角,生怕我会跑掉似的?。 “好啦……”我还是笑着,正要抬手给她?擦眼泪,却?听到两声敲门传来。 ··· 房间门是敞开着的?,门口站着一个微胖的?年轻男人和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 微胖的?男人站在前面?一点?,气喘吁吁地说:“呃……打扰一下,医生追回来了。” 显然后面?那?位女士是医生,穿着白大褂。 袁苑桉不得不强行?收了眼泪,抹把脸说请进。 医生进来自我介绍:“周医生,你的?家庭医生。” 也是周医生,相似的?对白,只是地点?从医院换到了家里?。而现实中的?周医生……没有?漂亮的?脸蛋,也不年轻。 “赵小?姐,方便的?话,现在再检查一遍你的?身体指标?” 我看了袁苑桉一眼,然后点?头。那?个微胖的?男人回避出去了,并把房门关上。 周医生没让我重新躺下,就这样坐着做了一些基本的?检查,问我有?没觉着哪里?不舒服之类的?,我说还好。 然后她?说:“放心,一切正常。你卧床两个月,肌肉少许退行?是正常的?。不过你原本就身体很健康,卧床期间也护理得不错,基本上没什么大影响。” 两个月?!难道不是至少得有?一年多吗?! ——还是有?很多疑问! ··· 长时间昏迷后苏醒的?经验我是有?的?,而且这次没上回那?么狼狈,手脚都很听使唤,只像睡了长长一觉。 现实中的?房间和虚拟世界的?一模一样。我去卫生间冲澡洗漱,就像每一个醒来的?早上。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头发长了一截,都到肩了。 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我摸摸后脑,没有?那?个遇袭造成的?伤疤,伤口秃掉的?地方好好地覆盖着头发。这些都在表明着,之前的?事并没在现实中发生过。 在虚拟世界里?拥有?的?一切物品都没有?带出来,没有?眼镜没有?手机也没有?钥匙扣,什么都没有?。 晃晃脑袋,拿起?眼镜。眼镜的?款式有?点?不同,这副更陈旧一些,眼镜腿掉了点?漆。 想什么呢——我回来了啊。 走出卫生间,周医生早就出去了,只有?袁苑桉还在房间里?等着。她?已经平复下来,眼眶不再发红,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收拾床边的?仪器。 门外有?人递了一袋外卖,她?拿进来放在桌上。 是一份皮蛋瘦肉粥,热腾腾的?。还记得上回昏迷醒来时,第一顿吃的?也是皮蛋瘦肉粥。 她?把盖子打开,把勺子拆出来递给我——又是相似的?情景。 “这回不喂我了?” “你手脚活动自如。” 好吧,也对。 现实中的?季节该是夏天,听到窗外有?蝉鸣。尽管室内开着空调比较凉快,但实在无法一下子吃下太烫的?东西。我把勺子搁在碗边: “放凉点?再吃。” “好。也别?放太凉。” 她?把那?碗粥挪了挪位置,放在空调能吹到的?地方。 我视线紧随着袁苑桉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留神,这就变成一场虚构一场梦,生怕她?又会突然消失! 话说,你知道那?种不敢相信的?不安吗? 几天前,我开始神经质地怀疑世界是虚拟的?,进而确信它?是虚拟的?。然后,再用一个极端的?方法回到看起?来没啥区别?的?现实世界。 有?那?么好些瞬间,真觉得无从分辨。但这个世界里?有?我想见的?人存在着,她?告诉我这是真的?。 一直以来,我都是根据她?留给我的?话语,作出了所有?判断。换句话说——袁苑桉就是我区分现实与?虚拟的?根本依据。 ··· 第91章 我想了想,又说: “医生说的?两个月是怎么回事?我度过的?时间可远远不止。” “记忆还是没恢复完全吗?”袁苑桉表情有?点?疑惑,“你找到了回来的?方法,却?仍不知虚拟世界中的?一天等于现实中的?一小?时?” “啊?一天等于一小?时?”我惊讶得又多重复了一遍,“我没想到这一层……” “你是如何意识到那?个世界是虚拟的??” “根据你给的?提示猜的?啊。实在是太仿真了,好几次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妄想症呢。”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虚拟世界里?吗?” “不知道。没想过。” “啊?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找到了登出方法?” 稀里?糊涂吗?我觉得我分析得挺到位的?呀。 “那?是因为什么啊?”我看了看床边,“还有?这堆仪器。” “具体原因不太确定……没关系,人回来了就好。你先吃点?东西,待会我们再慢慢理清思路……” …… 等等,这些问题重要吗?当然重要,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 对于此时的?我来说,时隔一年多,终于再次见到袁苑桉,没什么能比这更要紧。 还有?——居然一天等于一小?时! 也就是说,我想念了她?一年多,四百多天;而她?在现实世界里?只度过了四百多小?时。一天有?24小?时,所以只是过了……20天不到! 这不公平,对不? 我忽而伸手勾了她?无名指和尾指,说:“你过来一点?。” 她?不出声,目光迎上来,指间微微紧了紧。 “……再过来一点?。” 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在摩天轮上她?就是这么说的?。 她?还是没说话,但顺从地靠近了。 四百多天的?思念要如何表达?其?中还有?365天我真以为她?死了!这心情啊,言语表达不了的?! 张开五指托住她?后颈,深吸一口气,断然朝那?微启的?嘴唇吻下去! 先别?管什么虚拟世界什么来龙去脉什么真真假假,心情是真的?——我现在就要立即补偿这份思念! 拥抱要再紧一些,吻要再深一些。袁苑桉腾出手来,双臂搁在我肩上,绵绵密密放软了唇舌和身体,把我的?急切都化成了浓情。 …… 湿漉漉的?吻最后却?变成了眼泪,止不住从我眼里?哗哗往下掉。 “我很想你啊,苑桉。原来想念一个人是这样的?,每一天都无法停止。一年到头,无论做什么都会想着。” 她?目光里?有?我喜欢的?清澈,抹掉我脸上的?眼泪,又亲了我嘴角一下,把脸贴在我耳边,轻声说:“欢迎回来。” 真的?,我回来了,在她?身边就是真实。 ··· 我真没想过自己会突然哭得这么稀里?哗啦,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 等情绪缓下来,又把粥吃了,还是得搞清楚来龙去脉。 袁苑桉帮我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来吧,先去见见人,他们都很担心你。” 什么人? 第56章 回溯 走出?卧室前, 我瞥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现在竟然还是2018年。这?感觉就是,时?间过了一年多, 又回到了遇袭住院的那一年。 客厅却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摆设不同了, 墙上挂着一大块记事板, 饭桌上摆了好几台电脑。键盘鼠标旁散乱着一些水杯零食和外卖盒,就像一个加班已久的办公室。 客厅里有三?个人,周医生没?在, 除了刚刚见过的那个胖子,还有两个年轻女人, 一个戴着大耳机,一个戴着大眼镜。三人都各自守着一台电脑。 看到我们出?来,戴耳机那位把耳机拉到脖子,笑眯眯地说:“我都听到了哦。为?了照看你的状况, 监控开着。但两位放心,我关了显示器, 没?让他们看。” 监控?!那岂不是……好尴尬! 原来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有人看着的,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啊! 袁苑桉也耳根红了, 但她只淡淡地说:“先说正事。她的记忆可能没?完全恢复。” 然后她又问我:“这?三?个人, 你认得吗?” 咦, 我该认识他们? “再想想看。” 三?个人都齐刷刷看着我,环视他们,是有点眼熟……渐渐, 有些名字隐约浮现脑海。 对了!戴耳机那个叫欧……欧卓颖;另外一个把刘海扎了小辫子戴着大眼镜的叫肖雅;至于那个胖子,呃……好像叫陈峰来着。 听到我报出?他们的名字, 三?人居然击掌相庆:“她还记得我们噢!工资有望了!” “可喜可贺!” “袁苑桉,干得漂亮!” 三?人看起来挺融洽的, 还在七嘴八舌。 “听说她失忆了时?,我心都凉了。” “我就说肯定有系统劫持,刚刚她还没?认出?陈峰,才一会儿就想起了。” …… “哎哎,卓颖,刚刚她们都干啥了?吃碗粥吃老半天。” “啧啧,那可不能说。” “不说我也能猜到,你脸上的表情丰富得很。” “猜这?做什么,又跟你没?关系。” 第92章 “跟你就有关系了?” “我负责管理监控呀。” …… 什么跟什么…… 疑惑间只好看向袁苑桉求助。 她解释说:“他们是你团队里仅剩的员工。你有个游戏工作室,但为?着开发你那模拟世界,亏损严重,大部分?人都走了,就剩下他们三?个。” 哈?我居然还有个游戏工作室?还有员工?我又觉得自己仍在严重失忆当中了。 ··· 这?三?个据说是我员工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虽然还是坐在各自的电脑前,但视线团团围着我和袁苑桉……啊,不对,他们只是盯着我。 “……真?不记得啊?”欧卓颖问。 “抱歉,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你都记起了什么啊?” “挺多的,小时?候的事,还有一些往事。” “往事?那么大个工作室你都给全忘了。”还特?意?强调了“那么大”。 我只好又说了一遍抱歉:“……可能,好像,只是想起了跟袁苑桉有关的部分?……” 欧卓颖翻了个白眼,又看了肖雅一眼,再转回来。 “你知道自己刚从哪里回来么?” “模拟世界。” “登出?的方法真?的是你自己想的?” “嗯。啊,也不算吧,是袁苑桉提示过。” “她又没?跟你说具体要拟定什么条件。” “哦,那个条件是我自己想的。” 肖雅探头问:“到底执行了什么条件?”说话时?,刘海上扎的小辫子还晃了晃。 欧卓颖回头应她:“你俩刚刚没?听到。她找人往自己头上敲了一棍。” “是不是傻。”肖雅这?么嘀咕了一句。 欧卓颖又问我:“知道那个模拟世界是哪来的不?” “不知道……” “得,那我们重新自我介绍一遍吧。”说着,她推过一张椅子给我坐下,“肖雅,从你开始?” 陈峰去冰箱拿了瓶冰镇茶饮放在我面前。 看来要有一场长?谈了。 ··· 介绍之下我才知道,扎小辫子的肖雅是美术,其余两人都是程序员。在我困在虚拟世界里不出?来的时?候,他们一直不离不弃地寻找解决的办法。 “这?个游戏投放不了的。”欧卓颖说,“只是一个划时?代的试验品。” “为?什么?” “赵老板你该最清楚呀,目前没?有平台支持这?种?完全沉浸式的玩法。除非能把这?套设备的成本降下来并?量产,不然其它人根本玩不了。” ——唔,“赵老板”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怪的。 “这?可以说是你任性妄为?的作品。”肖雅说,“直接接入人脑的仿真?度极高的虚拟世界,目前只有两个人登入过,你和袁苑桉。” ——我的作品? 欧卓颖说:“还是不记得么?策划和主创都是你,我们是后来才参与的。” “谁都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计划。”这?回说话的是袁苑桉,“我只知道至少有大半年时?间你都闭门不出?,然后他们参与时?,基本框架就已经建设好了。” 欧卓颖把显示器让出?来,展示给我看。 “几乎完全仿照现实搭建的模拟世界,接入人脑后与真?实无异。很厉害的,一开始我都震惊了!开放地图,昼夜天气四季齐全,城市设施一应俱全。每个主要角色都有独立设定,有独立的人格系统,就像真?人一样。管理系统智能度很高,具有学习和自我修正功能……” “呃……稍等等,策划和主创是谁来着?” “你啊,赵老板。” 天哪!我确实考虑过那世界是依据我的意?识建立的,但万万没?想到真?的是我造的啊! “我不是只有高中学历的家?里蹲么?” “学历说明不了什么,早在几年你技术就很全面了。”肖雅说,“自学的。” “是天才。”陈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忽略他这?句奉承,继续跟肖雅说: “我还自学?” “不信看看你书架。” 我跑进房间看了,原本放小说的地方,现在却全是各种?程序语言的书!老实说,有些连书名都看不懂——我竟然还会这?些?! 这?真?的是我? 我还特?意?小声问袁苑桉:“记得原本这?里都是小说呀,我还看了好几本呢。该不会是他们趁我昏睡偷偷把书换了吧?” “没?有,原本就都是你的。”袁苑桉如此肯定道,“模拟世界里的才是被替换了。” “所以说,是我自己打造了那个模拟世界,然后又把这?事给忘了?” “也可以这?么说。” “你刚刚说我大半年闭门不出?……其实我不是在打游戏,而是在造游戏么?!” “估计是的。” 难以置信!我还遗忘了多少? 爆炸发生时?,我自以为?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但遗忘的部分?就像沉在水里的冰山,根本无法觉察实际上有多少。 “没?关系。”袁苑桉说,“现在人安全回来了,我们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 故事讲了很久,太?长?了,就概述一下吧。 第93章 现实中的我,也是个靠着父母的遗产而没?有生存压力的家?伙。游戏工作室大约成立于四年前,一开始只是玩玩而已,除了我就只有一个美术,就是肖雅。后来推出?了两个颇受欢迎的小游戏,赚了点钱,才扩大规模又招了些人。 然而我并?不是一个好的经营者,只是凭爱好做自己想做的。 大概一年多前,我开始闭门不出?,没?人知道我在捣鼓什么。直到大约半年前,我拿出?了这?个模拟世界的框架。不是一般的沉浸式玩法,而是完全脱离现实的沉浸,幻境一般——不切实际。 那时?工作室的成员已流失了一半,不切实际的游戏大家?都不看好。人一个一个的离职,最后就只剩下欧卓颖、肖雅和陈峰三?个人。我没?理会,拉着剩下的人手,继续建设。 就在两个多月前,这?个虚拟世界居然完成了!我以最高开发者的账号登入进行测试。 据他们所说,我似乎很喜欢这?个虚拟世界,一待就是一两天才出?来。也就是说,根据游戏和现实的时?间流速差,就是在游戏里流连一两个月才愿意?登出?。 不过嘛,连续打个一两天游戏也不是什么罕见事,而我又是老板兼开发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本来一切顺利,直到某一天,突然发生了断电意?外——停电持续了十二分?钟——与之相应的,模拟世界也停电了十二分?钟。 当时?的我,就在那世界里。 然而,重新通电后,却出?了问题。管理系统自行封闭了外界的权限,他们看不到模拟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也联系不到我。程序大部分?是我写?的,欧卓颖和陈峰一时?很难解决这?突发状况。 一天、两天……一周过去了,我仍没?有登出?系统。意?识在虚拟世界里,身体就像沉睡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样不吃不喝可是会死人的,他们请来了医生。但医生没?见过这?种?情况,不了解意?识连接原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当作处理昏迷患者那样,通过输液维持我的身体运作。 无计可施之下,他们唯有再派一个人登入游戏,看看里头发生了什么,并?把我带回来。 然而,没?有开发者账号,仅能以访客账号登入。 可是,谁去?没?人知道模拟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万一进去了又困在里面出?不来呢? “我们只剩两个程序员,不能冒险再损失一个。”肖雅说,“所以只能由美术去呗。” 美术是肖雅。 但欧卓颖说什么都不同意?。 于是最后执行的是袁苑桉。 ··· 在他们的叙述里,一直没?提到袁苑桉,她也不是我团队里的成员。奇怪,为?什么她会忽然参与到这?件事里来,愿意?冒这?个险? “我比他们更熟悉这?模拟世界里的一切。”袁苑桉如此说道。 第57章 理想伊甸园 袁苑桉一直没怎么说话, 直到提到她了,才说:“我比他们更熟悉这模拟世界里的一切。” 无需着急问为?什么,肖雅已经在解答了:“人物和建筑模型都是她建的?, 从原画到建模的一条龙外包。我跟你提过好几次, 我一个?人做不完如此庞大的?美术工作, 必须外包。” 等等,所以袁苑桉的现实职业,是建模师?! “你不是做婚庆策划的么?” “模拟世界里可供选择的?职业有?限。” “……所以, 我看到的?那些都是你?建造的??” “大部分。自然景观、衣饰物品那些是肖雅做的?。” 这么看来,关?于?打造模拟世界的?相关?记忆, 从人到事,全都被忘掉了。 但肖雅却说:“这点倒不是忘了,是原本?就不知道。你?这人一向不关?心东西?哪里来,只看成果。” 她还揶揄我:“挺好笑的?, 外包就和你?住在同一屋,你?却从不知道。” 换而言之, 过去袁苑桉和我同住一屋,我却从未关?心过她在做什么。 不是好笑, 我觉得自己简直离谱! 袁苑桉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只说:“反正就是我去找你?了。还可以实地观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呢。但那管理系统也没卖我面子, 老是防着。我因为?角色死亡而被迫登出后,就无法再登入。幸好后来你?发现了通讯方法。” 我知道她是顾及我的?心情,才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这些事。她知道爆炸发生?之后我有?多难过, 即使是虚拟世界,那些心情却是假不了的?。 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进入未知虚拟世界的?决定并不轻松。否则,欧卓颖又?怎么会说什么都不同意肖雅去呢? 对了, 说起通讯。 “那时打通电话,接听的?就是陈峰?” “嗯,吓我一跳。”陈峰说,“当?时我正在打瞌睡。” “你?还打翻咖啡弄坏了我的?键盘!”欧卓颖忽然气愤了,“要是真因为?打瞌睡错过了,看我们仨不把你?弄死!都折腾了十一次了!那个?破系统一次比一次难搞!” 陈峰小声辩解:“不是推算还有?十二次机会么……袁苑桉说模拟世界里也停电了同样的?时长?,游戏和真实时间比是24:1,也就是说,总共有?二十三?次机会从同一节点……” 第94章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过去两周我们都无法再把袁苑桉送进去?!它?自行察觉并修正了好吗?!” 被这么一凶,陈峰不敢吱声了。 肖雅也发话:“那个?通讯软件也是时灵时不灵。一开始还能?传送点图像,后来就只能?语音了。我们怕被系统发现,也不敢太频繁使用。” 欧卓颖立即申辩:“它?能?存在不被屏蔽已经尽了我最大努力了!那个?鬼系统精得很!” 由此看来,那个?绿色圆圈的?app,该是欧卓颖的?杰作。 不过,等等,真的?等等。折腾了十一次是什么意思? “以停电事件为?节点,这回已经是第十一次重新登入了。” “十一次!同样的?事情发生?过十一次?” “不,每次都不太一样。”袁苑桉说。 我还等着下文呢,她却不说了。 “怎么不一样法?” “没什么,就像打游戏通关?,尝试多几次终于?达成目标。” 我心里忽然有?点不好的?感觉。 “那……失败的?结果是什么?都是角色死亡?!” “也不一定,有?时是莫明其妙就退出了,闪退。” 有?时。那就是也有?以角色死亡的?形式结束!我想起了林乐喜往我脑袋上敲的?那一竹刀,其实可痛呢。 “会痛的?吧?”我说,“死亡的?时候,像极了真的?一样……” “没什么,一下下就过了。” “多少次?”我指的?是死亡的?次数。 “几次吧。” 肖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欧卓颖阻止了。 然后我明白了,表面说得越轻松,就是越不轻松。我真是……做个?游戏而已,干嘛事无巨细都模拟得那么真! “能?告诉我吗?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陈峰又?从冰箱拿了一瓶茶饮,放在袁苑桉面前。袁苑桉犹豫了一阵,才开始讲述这十一次屡败屡试的?过程。 “……头三?次,我只待了几分钟——现实中的?几分钟——就很快被系统强行退出了。第四?次,逗留的?时间长?点,但登入的?地点不对。明明是虚拟世界却很真实,我身无分文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找到启墩路,结果还没进门就又?退出了……” “吸取前面的?教训,我们又?再多做了些准备。”欧卓颖补充,“想办法给访客账号设定了些初始资金,量很少,无法调高,大概只勉强能?维持一周的?生?活费。另外还制作了通讯软件,就是后来你?打电话回来的?那个?,好及时知道一些里面的?情况。” “我们认为?,系统会拒绝破坏真实性?的?存在。因此,要令访客像本?就属于?那个?世界的?角色,才好骗过系统。也算是歪打正着,袁苑桉本?来就早年跟你?认识,现实中又?住在你?对门,是个?很合理的?存在。” “第六次,我打算先设法那个?世界里安顿下来,比如说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事实上,确实可行。然而通讯软件是个?很不合理的?存在,所以我买了一台手机,使用了一段时间再偷偷安装上。” “诶?如何把安装包送进去?” “送不进去的?,只能?重新写。”陈峰说,“袁苑桉不懂代?码,但她硬背下来了。” 可以想象那代?码有?多长?多难背!袁苑桉却只是随意笑了笑。 “就当?时应急记住了,用完就忘。但那次,等了整整一个?月都没见到你?,你?一直没回家。我只好到处打听……当?终于?找到你?时,已经是昏迷在医院的?状态了。” “然后呢?”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 “好不容易等到你?醒来,却发现你?什么都忘了,当?然也不会记得自己是在一个?虚拟世界。我想告诉你?真相,但一句话没说完,系统就又?把我退出了……” “第七次、第八次,稳定了登录地点,直接到达启墩路。而且我们发现了,虽然每次登入的?起始时间都有?点不同,但也是有?规律的?,必定是在你?失去意识昏迷的?时候。然而又?是在企图告诉你?真相的?时候,系统就会把我弹出。然后,第九次、第十次,同样如此……” “于?是我们一致认为?,系统把你?劫持了。”欧卓颖说,“不知道停电时出了什么幺蛾子,反正就出了bug,它?封闭了你?的?记忆,让你?一直待在里头。” “当?然咯,我们也是有?做事的?。设法让袁苑桉的?账号继承了前几次的?部分经验值……” “哈?那是指什么?” “主要体现在经历上。”袁苑桉说,“再次登入时,我可以继续前次的?工作和生?活经历。这对迷惑系统很有?用,累积下来,就像我在停电节点之前就生?活在那个?世界。” “第十一次,也就是最后这次,我们作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不能?再让系统弹出,必须闭口不提世界的?真相。在这前提下想办法让你?自己想起来,并自愿回到真实世界。这次的?初始地点还是启墩路,一来就是你?头破血流趴在地上……” “我有?提议过的?。”欧卓颖插嘴,“如果就此角色死亡可能?马上就登出了。可她说就算是虚拟也不能?看着你?死。” 第95章 “我觉得袁苑桉的选择更合理啊。”肖雅说,“如果不是她自愿回来,谁知道会不会又跑进去啊?都好几个月没人发工资了好吗?” “行行行,还自愿,发不出工资还惯着她。”欧卓颖撇嘴,又找支持,“陈峰,当时你也赞成我的提议对不?” 陈峰点点头:“角色死亡应该会游戏结束。不过,我怀疑系统不会轻易让核心开发者死亡,也不好说……” 肖雅不跟他们讨论这些,又把话题拉回: “两位,别打岔讨论程序问题,让人把故事说完啊。” 于是,四双眼又齐齐看向袁苑桉。 袁苑桉看了我一眼,才又继续: “如你所知,这次我成功逗留了很长时间。也发现了很多信息。 你一手打造的这个系统很强大,具备自我完善能力。就算那些没有建模过的地方,只要你想去,它就会自行生成。 假如是你曾去过的地方,更会依照你的记忆还原。它并不需要你意识中的记忆,只要你曾经见过,它就能办到。不止地点,你经历过、知晓的事,哪怕年代久远都能被调查出证据,就像真的发生过。 记得去公墓拜祭你爸妈那次吗?那个地方在模型里是没有的,估计25楼以上的瑞筑地产也是它自行搭建的。还有后来的山顶、火锅店、植物园、永无乡乐园……” 是啊,我想起了袁苑桉在山顶说“谢谢你带我来”,在植物园强调她没来过只有我来过,在永无乡乐园门前说“这种程度也可以?”……甚至只有用我的手机才能搜索出火锅店的信息。 她早已经暗示过很多次了,只是我当时并未察觉而已。 “系统很遵循你的意志,只要不破坏平衡,它什么都会满足你。 后来,在实际接触中,却渐渐发现你并没有太多恢复意愿,反而颇满足于那种记忆清空的状态。 于是我不禁想,你不登出,到底是系统在劫持开发者,还是开发者你的意志?也许你潜意识里更希望待在那个世界,不必面对现实中的问题。” “那不就是逃避现实吗?” “也许吧,或许是你和系统的共同意志也说不定。老实说,待的时间长了,我也会想,逃避又有何不可?你建造了一个理想伊甸园给自己,开开心心地住在里头。它都那么仿真了,几乎和现实一模一样,你也把它当真了,又何苦非要把你拉回来……” 她垂眼抿住嘴唇,思索了好几秒,才又抬眼。 “甚至我也迷惑过,想过就此生活在那里。撇除了现实中的不如意的理想世界,虚不虚拟又有什么关系?” 第58章 存在与合理 屋里一片安静。 理想世界谁不向往?如果你打心底认为它是真实的, 并乐在其中,它不就是最好的真实吗? 可是,袁苑桉说, 可是。 “假如就此过完一辈子三万天, 然后恍然发现, 现实中才过了三万小时。换而言之,三年过去依然会回到现实世界来……”她摇了摇头,“不能这样对不?所以一定要把你带回来。” 她说这话时, 眼里的坚定熠熠生光。 是巧合,又或者是注定, 伊甸园并不理想,没有袁苑桉的世界不快乐,于是我又追寻着她回来了。 “话说,”欧卓颖边说边做着计算, “在20来天前袁苑桉就已经回来了,直到4天前才忽然联络上, 到今天凌晨时通讯被切断,你登出的时间是……按1:24的时间比例……哇, 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你一直浑然不觉, 然后只用了几天就发现了世界真相并找到登出方法。如何做到的?” “刚打通电话时, 我就觉得……” “哦,这部分可以省略,我们听得到的。” “啊!?”我差点没从椅子站起来, “通话内容是所有人都听着的么!” “没有没有,别紧张, 也就头几次——毕竟是很重要的通话对吧。后来就没有啦,哪好意思围着听。再说, 你每过一小时就打来一次,谁有空一直守着……” 是了!我在那边是每天通话一次,换到现实时间就是每小时一次……怪不得袁苑桉看起来这么累,她哪有时间睡个整觉! “没关系。”袁苑桉说,“你说吧,我也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于是,我说了林乐喜和杨医生的推测,说了检测手机,说了权限、那堵无形的墙和重复的路人,也说了屡抽屡中的盲盒,以及最后在酒吧里的经过。 至于“拟定一个条件”,他们说,鉴于管理系统会尽量遵循开发者的意志,理论上什么条件都行,也不是非要让自己挨那么一下打…… 他们还尝试从心理的角度分析,为什么如此荒诞的设想我都会坚定执行而不是去看心理医生…… 在这过程中,我悄悄拉了袁苑桉的手,收在桌子底下十指相扣。 是她,尝试了十一次仍不放弃;而我,也正是因为想见她,才怀疑那个世界的真实性,才想方设法回到有她的世界里来。 第96章 ··· 桌上?的茶饮又多?了几瓶,和空瓶子放在?一起?。我?们?还在?讨论那个管理系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基于我?仍未想起?设置了什么,大部?分想法还是流于猜测。 “有一个小疑问。”我?说?,“在?停电时我?遭到不明袭击陷入昏迷状态,然后手机也丢失了。那么说?来,手机就是登入登出的工具?” “是的。”欧卓颖回?答,“你?的手机就是钥匙。可以说?,现?在?是把钥匙落在?屋子里了。” “那它哪里去了呢?得到它的人,不会觉得不合理吗?而且,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留下一把竹刀在?现?场?” “这个问题我?们?也研究过。”回?答的还是欧卓颖,“估计这是一个……呃,多?可能并存事件。” “哈?” “薛定谔的猫你?知道吧?” [注1] “知道。” “根据时间比,停电那12分钟变成?了24个12分钟,也就是变成?了24种可能性平行并存。竹刀只是其中一种可能,估计是从你?潜意识里提取的一个意象物?品,在?其它可能性里说?不定是别的东西。但停电结束后,相当于盒子打开了,24种可能性都会走向同一个结果——你?倒在?过道里,丧失记忆。而手机的去向,也是24种可能性并存。” 话说?得很绕,但我?居然听懂了。确实,只有这种多?可能并存状态,才能让那12分钟变成?一个合理的存在?。而那手机,也因此合理变成?既存在?又不存在?。 “我?倒是在?想。”欧卓颖又提出,“系统是遵循赵老板意志的,为什么还会发生摩天轮爆炸这种事?你?绝对不会希望袁苑桉消失才对呀。” 这回?回?答的是袁苑桉:“这点很好理解——违背了更高的平衡原则。系统发现?了我?是个不合理的存在?。也许它掷了个骰子,又也许不是掷骰子。” [注2] “都藏那么好了,赵老板醒了之后连通讯软件都没再用过,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不知道。” 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袁苑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静了一阵,肖雅看向我?说?: “我?也有一个疑问。如果不是因为袁苑桉‘死’了,你?会想回?到现?实吗?” “大概不会。” “哪怕发现?那是虚拟的?” 我?想了想,说?:“是。” 她转头和欧卓颖对视一眼,然后才对我?说?:“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情况? 又静了静,这回?说?话的是陈峰: “呃,那我?也想问个问题……现?在?人回?来了,这套系统要怎么处置?”他看向我?,“赵老板还会想再登入吗?” 这真是一个还没来得及考虑的问题。 “短期内应该不会吧……” “短期?”肖雅有意见,“在?你?完全记起?这些算法是怎么回?事之前都别想再进去!这个系统已经自我?学?习了,而且它还劫持开发者!” “好的,好的……” “万一又困在?里头派谁去找人?袁苑桉已经被拒绝了!”欧卓颖也有意见。 “是的,是的……” …… 我?想我?这个团队应该挺平和的,没什么阶级,虽然他们?叫我?赵老板,但说?话都不怎么客套。 ··· 啊!还有一个问题,差点忘了! “万一我?是以角色死亡的形式登出的,林乐喜岂不是惹上?大麻烦了?!”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欧卓颖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她们?都是npc,是虚构的。” “所有人,全都是?” “全都是。” 可她们?,是我?相处了一年多?的朋友啊。 袁苑桉起?身,从她房间拿出一叠资料递给我?。 “这是她们?的角色设定。设定是你?写的,图是我?和肖雅根据设定画的。” 翻开资料,一张张熟悉的脸,以手稿的形式再次出现?:林乐喜、林乐奕、周溢彩、吴霜、卓曼、艾菈、杨柳琳……邝寅和咖啡馆的老板娘也在?其中,还有好些我?还没遇到过的人。 画稿上?标注了身高体重等好些细节特征,双胞胎姐妹唯一的外貌差别,仅在?眼角的那一点点角度变化。大概这就是袁苑桉从来不会搞错她们?俩的原因。 关于她们?,印象还是那么鲜活,昨天我?还和林乐喜喝酒来着——如果那算是昨天的话。 这些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是我?虚构的呢? “你?也可以认为她们?在?模拟世界里是活的。”袁苑桉说?,“以这些设定为基础,她们?都有各自独立的性格系统,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的行为模式。甚至和真正的人际关系一样,会互相影响。” “我?们?的目标是令你?自行意识到世界是虚拟的。但这很困难,需要借助一些别的什么,制造契机。然后我?觉得她可以办到。” 袁苑桉翻到林乐喜那一页。 “我?让她自己去找你?,就是想让她的介入更自然一些。是你?自己选择的私家?侦探,系统不会阻挠。” 真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假如当时我?没同意呢?” 第97章 “备选是林乐奕,她也有相当强的调查能力。” “诶?为什么林乐奕反而是备选?她原本就在?跟进袭击案。” “因为林乐喜是最特别的。”说?到这里她还卖了个关子,“知道为什么不?” “你?说?过,她和以前的我?很像。” 她模棱两可地笑了笑,然后敲敲林乐喜的角色说?明。 “整份人物?设定都很详细,唯独关于她的描述,其实只有一句:感情混乱的私家?侦探。所以,她本应是没有完整的人格特征的,空泛的存在?。 然而,和她接触过我?才发现?,系统竟自行把过去的你?的特质赋予了她。与其说?她像你?的分身,不如说?她像另一种可能性的你?,她甚至擅长你?最恐惧的刺喉。” 多?可能性叠加的开端,通过“另一种可能性的人物?”来撬动契机,确实是很好的想法。 “于是,你?认为她会是突破口?,还多?次提醒我?注意?” “嗯。林乐喜的存在?令我?觉得,系统不是普通的智能系统,它与你?的潜意识的关连程度相当紧密。它会体现?你?的潜意识,满足你?的愿望,并保持合理平衡。” ——简直就是执行了梦的功能。 梦的功能我?大概有点印象,接受心理咨询期间杨医生有介绍过。 “这既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袁苑桉继续说?,“有此紧密关联,我?更加不敢轻易打破合理性的平衡,就怕系统混乱会连带损害你?的精神。即使我?登出后重新取得联系,也还是不敢明说?。” 现?在?我?明白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只要我?脑子里拟订了条件,就如同发出了指令,系统就会执行,我?就能登出。而最后,又恰是林乐喜执行了条件。” “是的,就像冥冥中有注定。” 好一个冥冥中,模拟世界也模拟了世事的莫测。因果总相衔,在?合理又不合理之间,却又无法预知什么样的因会引发什么样的果。 但如此走一遭,给大家?添了那么多?麻烦,却并不只是一个虚幻的梦,终究还是真实的。 ··· 肖雅翻着那份人物?设定,解开刘海上?扎的小辫子,表情不太?高兴。 “……这些主要npc的设定可以说?是最不合常理的存在?。全是年轻女性,全都喜欢女人,光凭这点就知道你?完全是在?按自己的喜好打造。别人的建议你?也不听,所以团队成?员才会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三?个人累死累活。” 这话说?得我?有点惭愧。 “那为什么你?们?还……” “因为提供住宿。”好无情的理由。 “而且这个系统有点厉害。”欧卓颖的理由让人宽慰些。 “我?觉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所以就算迟迟不发工资,我?也想留下多?学?习。”陈峰附和。 “感谢不离不弃。我?还是先给你?们?补上?工资吧……欠了多?久?” “五个月。” “外包的费用结了吗?” “还没。” …… 我?账户上?,应该是有钱的? 现?实中的手机就在?床头呢,查看余额……糟糕。 “呃……先补一个月的工资可以吗?余下的恐怕要再想想办法……” “行吧,比没有强。” “还有外包的费用……” “不急,你?留着。人回?来了比什么都强。” 袁苑桉实在?是太?好了! 总之,过去的我?不切实际又一意孤行。经历了那么多?事,多?得身边人不弃,我?该长进些,好好面对现?实世界的现?实问题。 第59章 现实的尾声 入夜, 欧卓颖他?们三人早就回去休息了。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个晚上——我睡不着! 这一模一样的房间会让人不安,害怕一闭眼睁眼,就又是一场虚幻的梦。 起身走出房间, 还好, 客厅还是乱糟糟的办公室状态。 真是的——疑幻疑真形容的就是我这种吧。 本想去冰箱找找看有没有牛奶好助睡眠, 结果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袁苑桉的房门?前。 我只想看她一眼,看到她我就会?安心的。 影子投在房门?上,她应该已经睡了?吧?过去好几天她都没能?睡个整觉, 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么想着,还是打消了?敲门?的念头。过去一年多了?, 我已经可以处理这些想她的夜晚,回?去找本书看看好了?。 才往回?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开门?声。回?头就看到袁苑桉,房间里亮着灯, 她逆光站在那?儿?,也?不说话。 “怎么了??”我问, “还没睡么?好好补一觉呀,辛苦了?那?么多天……” 忽而踢嗒两步, 她奔过来紧紧抱住我, 埋下头。 颈窝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我以为你没在。” “做恶梦了??” 她摇头, 鼻尖蹭着我脖子凉凉的: “突然醒了?,以为还是昨天。” 我又何尝不是有这种不安呢? 抬手圈住她,实实在在地?, 她是在我怀里了?,闻到的, 是她发丝的淡淡香味。 从虚拟到真实,我们都需要踏实感。 第98章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 我知道该做什么。 就这么抱着她不松手,一步步踏入她的房间,抱着她躺下,亲吻她的头发,然后?在她耳边说:“睡吧,放心,我在呢,好好睡一觉吧。” ··· 日头明亮的光线透过窗纱充满整个房间。这个房间不似虚拟世界里的极简冷淡印象,多了?好些生活物件及摆设,甚至床头还靠着个毛绒玩具。 现实中的袁苑桉的卧室,是多几分柔和舒适,更有生活气息些的。 其实早在某一声不知名的鸟鸣时,我就醒了?。 袁苑桉还在睡梦中,侧躺着,呼吸均匀,半边脸埋进枕头里,手蜷成拳状放在嘴边。浅绿色的睡衣领口微微敞着,延伸至被子里。 不想吵醒她,不敢乱动,就弯起一条胳膊枕着,静静看她的睡颜。 直到胳膊都麻了?,她才睁开眼。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她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揉我的脸。揉了?好几下,就眉眼弯弯轻声笑了?,惹得我也?学着她笑起来。 “第一次和你睡一床。”她说。 “睡得可还好?” “好。你呢?” “也?很好。” 晨光一般轻盈的笑意在我和她之间蔓延。 弯着的胳膊压得挺麻的了?,我换了?姿势,顺势往她那?边靠过一些。 “再睡一会?儿?不?还早。” “不睡了?。” “那?我去做早餐,好了?叫你。” “这个厨房还是老样子,基本没人使用?呢。” “没事,做个早餐而已。待会?我再收拾收拾。” “你真的变勤快了?。” “也?就勤快一点点。” 久别重逢的人在这样的早上窝在被子里嘴角带着柔柔的微笑,任谁都会?想为她准备早餐的呀。 正?打算起身,被子动了?动,t恤下摆就被扯住些许。 她问:“上次那?种西式早餐吗?” 上次啊,上次对我来说都是一年多前了?,就是我们去游乐园的那?天。 我应她:“嗯。你想吃别的也?可以。” “哦,那?个简单,不费时。”说着,她又往我这边挤了?挤,“还是再睡会?儿?吧。” 嗯?一秒改变主意哦? 也?好,她是得多补补觉啦,好不容易事情都解决了?。 既然她又合上眼了?,如此惬意的早上,那?我也?稍稍再睡会?儿?好了?。 ··· 这个回?笼觉没能?睡上多久,袁苑桉的手机响个不停,都是群消息。后?来欧卓颖还干脆打电话过来了?。 “……我说袁苑桉,今天是啥计划啊?你不吱声赵老板也?不吱声。电脑都在楼上我们可干不了?活……” 听了?一阵,我直接把电话拿过来:“呃,是我。” “呀,赵老板,你就在旁边啊?” “今天休息吧,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哦——好好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袁苑桉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怪我的意思:“你怎么直接说话了?呢……” 我可是很坦然:“又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嘛。” ··· 最终我还是做了?同样的早餐:面包、烤肠、煎蛋,再加牛奶。 吃完,袁苑桉说,到外面走走吧,都很久没出门?了?。 还是从侧楼梯下去。 这栋房子现实中的用?途与印象不同,既没有曼裁缝工作室,也?没有室内设计工作室。院子里的植物依然井井有条,袁苑桉说是肖雅在打理。鸡蛋花树还盛开着,但墙头的三角梅只绿油油一片,现在是夏季,它?不开花。 二楼现在只有欧卓颖和肖雅两个人在住,一楼大部分是办公区,还有一个小房间改成了?陈峰的住处。至于车库,则变成了?服务器的机房。怪不得我一直没想起车库突然改成杂物间的原因,虚拟世界的管理系统隐藏了?所有与制造相关的信息。一如把欧卓颖、肖雅和陈峰等人从我的联系人列表里删了?个干净。 幸好,那?时我不知道袁苑桉负责了?外包工作,倒是让她留下了?。 对了?。 “我的车呢?现实中还在吗?“ “在的。原本以为你卖掉了?,但登出后?我去找了?,和你的记忆一样,就在那?个露天停车场。” 还好。 “走吧,去看看。” “好呀。” 走到外头,路还是那?条路,行人车辆,不再会?有只从同一个方向重复出现的人或车。 袁苑桉陪我走很多个街口,一路都牵着手。目的地?并不是露天停车场,而只是与她走着。 边走,边把她离开后?的一些事说与她听。她的葬礼、日复一日的生活、长达两个月的心理咨询、我走过的街道……还有林乐喜和吴霜的缠缠绕绕,周医生的犹豫,艾菈的疑惑…… 她静静听了?,说这些经历对我来说是真实的,我们在虚拟世界里相处的经历也?是真实的。 “你也?觉得是真实的?”我说。 “当?然啊,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它?改变了?你,也?改变了?我。以前的我……从不允许自?己?心存幻想,两个女人在一起不过短暂,各种现实问题最终会?把喜欢消磨殆尽……镜花水月的的事,潘多拉的盒子,不如从不打开。可是呢,你展示给?我看了?,展示了?一个理想伊甸园。所以我改变想法了?,如果惧怕不好的可能?性就不去尝试,那?我永远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第99章 我心里暖暖的,想说些什么山盟海誓,却只说了: “从今往后请多关照,我较真的。” 真的,我也改变了。 ··· 现实中的街角没有那家叫“去留”的咖啡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理发店。袁苑桉说咖啡馆生意不好做,早就倒闭了。 经过饰品店买了两个盲盒,一次都没有抽中想要的款式,两次打开都是最不想要的丑丑的钥匙扣。袁苑桉笑了说不要紧,正好一人一个。现实生活总归不会总是如愿,但有她在,好像也没关系。 “说起来,现在整栋楼都自用了,所以你失去了租金收入。”袁苑桉说,“不过也没差,本来它就不足以支付开发费用和人工。” “看来我有生存压力了哦。” “如果打算维持现状的话,是的。” “如果关闭服务器把工作室解散了,就解决了吧?” 袁苑桉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说,是。 记得我解散过爸爸的剑道馆,解散过学校的剑道部,而这次…… “不解散。”我说,“再坚持一段时间吧,自己一手建立的东西,怎么能轻易解散。” “那会辛苦哦。” “没事。”我牵着她手,又小声说,“关闭了服务器,林乐喜她们就消失了啊。尽管那只是个模拟世界……但我还是觉得她们是活的,那是她们生存的世界,不能就这样抹掉……” “嗯,等你恢复过来,把程序修复好,我们再去看望她们吧。” 咦? “你不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又不是只有你不舍得她们。” 我忍不住快速往她脸上亲了一口,惹得前面的路人侧目。 “那我现在就回去学习,一定要把忘记的全部学回来!“ “你别急着家里蹲行不行?好不容易……” 对哦,好不容易才重逢了,总要留点时间给身边人才行呢。 好吧,明天再开始。 ··· 最后,我又想起个事。 “话说,肖雅好像对我有点意见?特别是说起角色设定案时。” “她当然有意见。中介欧小姐用了欧卓颖的姓,卓曼的名字又借用了一个字,但任何一个角色里都毫无她的影子” “啊?这有什么关系?” “花草树木等自然景观的美术是由她负责的。” “嗯?” “你对植物那么熟悉,你以为是受谁影响?” “哈?” “你是真不记得?” 我还忘了什么?! 袁苑桉叹了口气。 “工作室一开始只有你和她两个人。” “嗯。” “你工作这么自我中心要求又高,这么难相处,其它人来了又走,可现在她还在打理美术工作。” “所以呢?” 袁苑桉又叹一口气。 “两年前我刚搬来时,她是你女朋友。” “啊?!!这这这……我完全不记得!” 为什么现实会是这样的啊?! “也是过去式了,欧卓颖来了,她们就在一起了。” “她俩现在还是一对?” “嗯。” “那欧卓颖知道吗?” “知道,她不介意。”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谁要跟前女友当同事啊?没想到那是我! “等等等等!”我想起一个重要事情,“那时你在车库扇我一巴掌,其实是因为我是出轨?” “不,那时她们已经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你应该是单身。” 还好,我不至于太混蛋…… “那……你生气的是什么?” “你的态度!”她瞪我一眼,“太随便了……我是认真的。” 如果重来一遍,我绝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可现实不会再重来,一如当年我用幼稚的话挽留她留在剑道部不可能成功,当我成长到懂得如何说出合适话语时,早已时过境迁。 “那那……袁苑桉,从现在开始认真喜欢你,会太晚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跑进虚拟世界十一次之多。” 然后我明白了,我当然明白,这是她表示喜欢的意思。 心神一动,便拉近她,亲吻她。 人来人往的街头,路人或有驻足,或有侧目指指点点。诚如她之前所说,现实世界就是这样的,无法逃避,两个女人的恋情不得不面对更多。 然而不要紧,她在,我在,我们就去面对。 正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