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男主后我反向渡劫》 第1章 [仙侠魔幻] 《认错男主后我反向渡劫》作者:温子蕴【完结+番外】 娇软可爱防御满级小锅精vs外冷内疯深情偏执大魔王 灶王爷的锅成精了,要下凡渡劫; 他掐指一算,这锅是九天玄铁打造,经过八十一重雷劫; 要说还差什么,那必是情劫。 他把小徒弟叫到跟前:司命借我的书你看了吗? 小锅精点头:看啦。 灶王爷:书里哪个是坏人? 小锅精握拳:谢无祭! 灶王爷满意:遇到他当如何? 小锅精肃然:有多远跑多远! 灶王爷点头:说的对! 小锅精刚到人间,就见一美少年被围殴,他们还叫嚣着要挖他灵根。 这么凄惨,一定是美强惨男主沈云霁! 小锅精一激动,当即就一头冲过去。 “哐当”一声,对方劈下的灵剑当场断了。 小锅精摸摸头,拍拍胸脯对少年说:别怕,他们砍几刀,我帮你挡几刀! 九天玄铁就是这么豪横! 美少年瘦弱伤重,灵气微弱; 小锅精的真身中刻有灶王爷的食谱,每天给少年做药膳养身体。 她看着瘦弱的少年,悄声说:这个世界有个大坏蛋,名叫谢无祭,你若是遇到他,有多远跑多远知道嘛? 谢无祭端着她刚做好的药膳,沉默点头。 后来,美少年突破元婴,引来九天神雷; 小锅精替他挡雷劫时,看见了少年胸口的魔纹! 她慌了:你你你,你是谢无祭? 谢无祭脸色苍白:是…… 小锅精被雷劈的乌漆嘛黑,撇下奄奄一息的少年,跑了。 “救命啊师父!” 小锅精哭了:我好像做错事了! 食用指南: 1、本文私设如山,切勿考究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渡劫——大乘——飞升 2、双c甜文 狗祭生日10月18日少年180cm青年187cm 菓菓生日6月4日158cm(不长了) 3、提示:男主真!真!真疯批只有女主能救赎他! 4、主角人设如上,女主器灵化人不通人事,所以不!聪!明!非女强,后面才会成长。 5.前几章写于三月份(初稿写得很差我知道!)等我写完会大修,可以跳着看! 谢绝写作指导,人身攻击必删,保持和谐友爱。 除了大反派,主配角没有绝对的好坏,如有角色引起不适,请及时远离。 *********** 青云宗 1、挡一刀 褚阳城,青云宗。 日暮西垂,暖色的晚霞伴着山间的薄雾如一圈暖纱覆在青云宗外围。 百年前仙魔大战后,朝夜魔尊被封印,青云宗成了修真界第一宗门。之后魔界式微,群魔无首,偶尔会四散作乱,褚阳城的百姓因惧怕妖魔,很多人拖家带口来了青云宗山脚下安家。百年过去,人口越来越多,山下的墨阳镇也成了褚阳城最繁华的镇子。 正值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飘出炊烟,伴着欢声笑语,好一派安静祥和的模样。 青云宗外门后厨的杂役弟子正烧火准备晚饭,灶台不远处的神龛供奉着一尊神像,那神像着赫红色神袍,苍髯如戟,眉心一点火焰印记,面色赤红透着一股浩然正气,是九天上神灶王爷。 火焰印记微微发红,似有什么呼之欲出,可那杂役弟子并没有察觉,专心烧着火。 “快去后山看看,内门出云峰那个阿祭就要被胡霍师兄挖灵根了!”外间有弟子喊着。 杂役弟子听到后看着面前烧得正旺的灶火,一合计,掐诀灭了它,先去看热闹再回来做饭也不迟! 几乎是在他跨出门扉的一刹那,一道火红的娇小身影从火焰印记中跌了出来。 “这里的味道真好闻啊!”余菓菓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伸了伸懒腰,在后厨探索起来。 唔,这口锅好大啊,但是没她好看! 嗯?这个柴不错,烧在身上应当很舒服! “你们等等我,我随你们一起去后山。”杂役弟子走得急没关门,声音从门外传入余菓菓的耳中。 “哎?凡人的声音...”她循声走出后厨,只见着几个弟子匆忙离去的背影,遂好奇地跟了上去。 后山绵延百里,四周都是陡峭的山脉。 身为大宗门,青云宗人丁旺盛,每十年招收一次弟子,每次收的外门弟子高达数百人,而能入内门的不过十人,这些资质优异入内门的弟子皆是众人膜拜的对象,若实力不配其位,那膜拜的心理也会演变为嫉妒。 此刻,看热闹的弟子就有四五十众,他们三三两两站成一堆,眼神聚于一处,其势隐隐围成一个圈。 这些人里,有人露出畅快的眼神,有人于心不忍,有人漠然视之。 人群的中心,几个穿着内门弟子服的少年对一个倒在地上的黑衣少年拳打脚踢,为首那人是弟子口中的胡霍师兄,他半蹲在地,手持出鞘的灵剑,剑尖贴着少年的脸,正笑着与他说话,只是那笑多少带着点不怀好意。 因着午后山上下了一阵急雨,遍布锐利碎石的地上此刻又湿又冷。黑衣少年脸色苍白,唇被冻得失色,沾满泥水的衣袍在混乱中被扯破多个口子,露出了白皙带伤的肌肤,不消一会又伤上加伤,狰狞的伤口混着泥水,钻心得疼。 第2章 他始终蜷缩着身体,一声不吭,就像被狼群被排除在外的独狼,坚韧而不甘。 胡霍见他这幅模样,眼中闪过不耐,他将剑尖顺着他的下巴一路滑至腰间,抵上他的腹部,粗声喝问:“阿祭师弟,你还不承认盗取了祁云长老的舒脉丹吗?”舒脉丹是天阶丹药,仅炼丹宗师方可练出,即使强盛如青云宗,天阶丹药也不多见。 谢无祭的睫毛颤了颤,眼睑仍旧低垂着不语,围观的弟子见此开始窃窃私语,不时有嬉笑声传出。 胡霍面上挂不住,阴狠一笑,嘲道,“你一介魔种入我青云宗内门修习,本是看在你那闭关的师尊面上,而今你敢盗取天阶丹药,还不承认!哼,祁云长老仅让我等挖你灵根已是对你格外开恩!” 自古正邪不两立,魔修、堕魔者都是修真界不耻之人,在他们眼中这些人活该千刀万剐。谢无祭因生来就带魔种,自小被父母遗弃。他浑身虽无魔气,却也无人愿意收养他,流浪至十岁才被无上仙尊捡回青云宗,收作了亲传弟子,入了人人向往的内门。可他的修炼多年无甚长进,这如何能服众! 余菓菓悄然混入围观人群之时,就听见“挖灵根”三字。 “挖灵根?!”余菓菓困惑了,凡界挖灵根这么常见吗?命簿里所写,被挖灵根的不是男主沈云霁吗?她环视四周一圈,目光定在一身狼狈的黑衣少年身上。 身为小锅精,她对于人的美丑只有个模糊的概念。比起周围的人,她觉得眼前的少年生得最顺眼,他的眼眸黑得深邃,透着看淡一切的凉薄,只是身子比众人瘦弱了不少,活像没吃过一顿饱饭的样子。 眼见着胡霍举起灵剑就要刺下,人群中的女弟子不由捂上自己的眼,娇嗔着不敢看。 谢无祭咬紧牙根,胡霍金丹初期修为,而他只有筑基后期,看着近在迟尺的灵剑,伤痕累累的身体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一个侧身躲了过去,拖着身体站了起来,一双黑眸冷冰冰地直视胡霍。 余菓菓记着师父的嘱咐,下了凡界不可过分张扬,可见到眼前黑衣少年的凄惨模样,单纯的她起了恻隐之心。 “阿祭,你还敢躲?”胡霍一击不中,在众人面前被拂了面子,下手更是狠厉。几次下来,谢无祭受伤又失温的身躯反应终是不济,被他一剑刺穿小腿,半跪在地上。 挣扎了几次,谢无祭没能再站起来,他垂下头,内心逐渐蒙上绝望,难道就因为是魔种他就不配修仙吗?他洁白修长的指节嵌入地面,敛起的眸子里血色漫了上来,师尊...弟子不孝,只能... 余菓菓一愣,这少年叫阿“霁”,名字里有霁,长得又是她认为最顺眼的,难不成他是—— 命簿里写的美强惨男主沈云霁本尊?! 她内心激动,当即一头冲了过去,挡在谢无祭身前,剑尖触及余菓菓的身躯,无法再近一步。 剑身处传来细微的“嘎啦”声,无人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突然出现的余菓菓身上。 谢无祭泛红的眸子也看向挡在身前的少女,眼中带着探究与困惑,她的身上竟没有灵力波动! “她是谁?” “她好厉害,竟然挡下了胡霍师兄的剑!” “我觉得她比二师姐还要好看呢!” “她是哪个峰的弟子?你们见过吗?” 外门众人议论纷纷,胡霍瞪着坏他事的余菓菓,恶声恶气:“哪里来的野丫头!” 余菓菓顾不得旁人怎么看她,也把“不要过分张扬”的叮嘱抛之脑后,此时她的眼中只有可怜兮兮的“男主”,她小心地扶起谢无祭,待他站定后,拍拍胸脯骄傲地说道:“别怕,他砍你几刀,我帮你挡几刀!” 世间万物在她这口九天玄铁锻造的小锅面前全是渣渣! “多谢。”谢无祭抿唇道谢,眸中血色褪去,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明眸皓齿,肤如雪,骨如玉,生得极美。 余菓菓眉眼弯弯,说得理所当然,“不客气不客气,我就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的?”谢无祭冷淡的俊脸上划过不懈,怎么会有人对他说要保护他? 余菓菓点点头,一脸激动就要说什么。 被两人忽视的胡霍怒不可遏,一剑又劈了过来。 谢无祭目光一凛,浑身防备,下意识想把娇弱的余菓菓护到身后。 余菓菓稚气的眸子霎时盈满了怒气,她转过身一把抓住了剑身,稍一用力,本就有裂痕的灵剑碎成了几片,落在地上。 “断、断了?”胡霍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碎裂的佩剑。他凝不出本命灵剑,他的师尊便赐给他一把玄阶灵剑。 虽不如天阶灵剑,那也是削铁如泥的一把好剑,现下竟然被一个看起来没有灵力的女子弄断了?! 一时间,整个后山仿佛进入了静止状态,没人说话。 众弟子看向余菓菓的眼神从刚才的惊艳转变为惊恐,她究竟是何人? “你找死——”反应过来的胡霍抬手掐诀,就要找余菓菓拼命。 “师兄...算了吧。”身边的同门扯着他的袖子轻声劝他,“这女子好生诡异,连玄阶灵剑都能折断,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禀报长老。”胡霍不甘心地剜了看了两人一眼,收拾起断剑,放下狠话后带着同门弟子快速离去。 第3章 他一走,周边看戏的外门弟子不敢多留,纷纷离去。 方才目露不忍的外门弟子提醒他们:“阿祭师兄,还有这位姑娘快寻个地方躲一阵子吧,无上仙尊还在闭关,祁云长老锱铢必较,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方太,多谢了。”谢无祭冲他郑重点头,他伤重已是强弩之末,走不了,为今之计只能回到师尊的出云峰处理下伤口再做打算。 谢无祭好看的双眸看向余菓菓,面前的女子替他挡了两剑,于情于理他不会丢下她,“姑娘,随我先去出云峰吧。” “好啊,还有我不叫姑娘,我有名字的!叫余菓菓,你叫我菓菓就行了。”余菓菓本就打算跟着他,如此一说正中她下怀。 在方太的帮助下,三人坐着宗门内的仙鹤回了青云宗最北面的出云峰。 等回到出云峰时,谢无祭因伤重晕了过去,余菓菓和方太联手将他抬到屋内榻上。 方太帮着替谢无祭清理包扎了伤口,还给他换了身衣服便离开了。 屋内只留下了余菓菓,她托腮看着昏迷仍难掩昳丽容色的谢无祭,感慨道:“司命星君命簿下的男主真不愧是个美强惨,真是又美又惨呐...” 她是九天之上,灶王爷的一口小锅成精,受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还不能成上仙,师父灶王爷说她还需要下凡历练。 师父向司命星君借来了命簿给她看,根据命簿所记,男主沈云霁为人温润如玉,修为极高,是修真界的正道之光,可惜年轻时在家族和宗门内受尽磨难,留下了一身暗伤。反派谢无祭来历成谜,恶事做尽,两人一战,男主因旧伤复发,与之同归于尽。而她的历练任务就是保护好年轻时的沈云霁,让他不再受苦难。 下凡前,师父再三嘱咐她遇到反派谢无祭,一定要有多远跑多远,若有事务必用内府的小锅本体联系他。 可谁知她那么好运,刚下凡就遇到了“沈云霁”,这下她都不必寻他,只要保护好他就行了。 想到这余菓菓笑弯了眉,爱笑的小锅精运气都不会太差! * 这厢,狼狈离开的胡霍领到了祁云长老的敕令,正随着两位金丹中期的师兄到了丹峰的驿点,准备上仙鹤出发去捉谢无祭和余菓菓。 “师弟,这是要去哪儿?”来人一袭层层叠叠的白色长袍,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睛温和地看着胡霍。 “见过大师兄。”胡霍双眸一亮,朝他拱手行礼,“正要去捉阿祭师弟。” “哦?便是那个被祁云长老下令挖灵根的弟子?”被唤做大师兄的白衣人问,“为何还要抓他?” “有人救了他,长老震怒,让我带人抓他们去执法堂。”大师兄乃内门弟子第一人,修为已至元婴,胡霍待他十分尊敬,耐心回答。 大师兄听后,十分自然地拿过胡霍手中的小巧敕令,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我替你们去吧。” 他要去看看那个顶了自己上辈子厄运的人,是因何人逃过被挖灵根的。 真是令人羡慕呢。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都是备胎,狗叫什么》求收藏~ 1. 余瑶菁又活过来了。 前世,她穿成了团宠小师妹的顶级对照组,活不过十章的恶毒炮灰大师姐。 为了保住狗命,余瑶菁拼命修炼,卷死所有同门,却还是在飞升之际被绿茶小师妹捅了腰子一命呜呼。 美貌师尊冷心冷肺,向来瞧不起她这个灵根不全的小废物; 仙门正道之首皆傻逼,沧海宗少主与普光寺佛子皆是小师妹的舔狗。 唯独从未出现过的魔尊为她屠尽宗门,捧起她破碎的本命灯立了坟茔,最后却在仙门百宗的围攻下魂飞魄散。 余瑶菁气得头顶冒烟:修什么仙?我要修魔! 2. 醒来后,余瑶菁绑定了一个集邮系统。 系统:请宿主收集沧海宗的镇宗秘宝、普光寺佛子的金身舍利和师父漠北仙尊的亵衣,便可原地飞升魔神。 余瑶菁大惊:这不是让我直接去送死? 这三人都是小师妹的终极舔狗,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哐哐撞水泥墙。 前世她对书中主角避之不及却难逃一死,重活一世,余瑶菁心一横支棱起来,打算先睡一睡自己名义上的美貌师尊拿到他的亵衣后再叛出师门转投魔道。 成功下山的余瑶菁无比丝滑地跪在一身红衣戴着面具的魔尊身旁帮他锤腿,张口就来:“我那师尊没你厉害,魔尊大人我来投奔你!” 被白嫖了一晚醒来找不着人的漠北仙尊看着眼前言辞凿凿的余瑶菁险些戴不稳面具。 ......逆徒! 3. 入魔后,余瑶菁的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 今日和沧海宗少主游船赏花,明日和普光寺佛子秉烛夜谈佛法,理直气壮地抢小师妹的备胎。 仙魔大战时,余瑶菁抱剑而立,冷静看着绿茶小师妹故作慌张地揭穿自己早已入魔的身份。 她冷笑一声,一剑削掉宗门大半个山头,张扬跋扈:“刚刚是谁在狗叫?” 2、挡两刀 “多谢大师兄!”胡霍一喜,若是大师兄出马,那谢无祭他们必是无处可逃。 “季云师兄?!”他身边的两位金丹师兄对此感到惊异,身为宗门首座弟子,大师兄虽然为人谦和好说话,但绝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第4章 季云面色柔和,朝他们点头,“天阶丹药失窃,兹事体大,我身为掌门弟子理应替你们分担。” “那便多谢季云师兄了。”两人感激抱拳。 “嗯。他人在何处?”季云问。 “方才在宗门后山,阿祭伤重走不了多远的。” 胡霍话音刚落,面前白影一闪,衣袂纷飞,季云已御空向着后山而去。 几人艳羡不已,修为一旦到了元婴就不必再乘仙鹤,可随时御空飞行前往宗门内任何地方。 等季云到达后山时,原地已无一人,碎石地上残留着点点血迹,他蹲下身,捻了点血液凑近鼻子闻了闻。 季云以神识感知了附近,没有探查到谢无祭的气息,他停下脚步,蹙眉深思,“难道离开了青云宗?” “不,不对。”他御空而起,向着更远的地方探查,终于在驿点的仙鹤上感知到了血腥之气,与地上残留的气味相同,“呵,原来回了那里。” 说罢,他向着青云宗最北面疾驰而去。 * 青云宗内门包括主峰在内共有十峰,由掌门和各大宗门长老执掌,内门弟子随其师门众人住在各自的山峰,除了每年招收的十人,还可由长老直接收亲传弟子入内门,谢无祭便是无上仙尊直接收的亲传弟子。出云峰是无上仙尊的山峰,位于青云宗最北面的山脉。 季云进入出云峰的时候,余菓菓还在床前守着昏迷的谢无祭,她察觉到生人的气息,浑身一震,走到门口,凶巴巴地看着来人。 黝黑如墨的夜色中,白衣人信步而来,他立在院中,院内的烛火映着层叠的白袍,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余菓菓感受到他身上的气势强于胡霍不是一星半点,便直直地堵在门口,圆润的杏眸中充满了戒备,诘问出声:“你是谁?你也是来伤害阿祭的吗?” 季云敛去气势,上前两步,眉眼柔和地回她:“姑娘不必紧张,我名季云,是阿祭的大师兄,我不会伤害他的。” 余菓菓半信半疑地瞅着他,脚下却不肯移动半步,见他靠近,如拱起背部的小兽,伸出锋利的小爪子,“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停住脚步,好看的薄唇逸出一抹笑,“据我所知,阿祭师弟此刻身受重伤,可对?你若信我,我能替他治伤。” 他态度诚挚,余菓菓迟疑了,加上谢无祭还在昏迷中,她也不会治愈术法,确实很急,“你说话当真?不会骗我?” 小锅精纠结了,眼前这个自称大师兄的凡人也长得很是顺眼,她可以相信他吗? 季云抬手掐一个治愈之术于掌心,缓缓送至她身边。 余菓菓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生机之力,双眼放光,让了开,“那、那阿祭的大师兄,你快进来替他看看。” 两人进屋后,季云以神识探查谢无祭的全身,发现他的灵根还在,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姑娘放心,师弟只是受了皮肉伤,因失血过多力竭而昏了过去。” 他很快就用治愈术法治好了谢无祭的外伤,并喂了他一颗回灵丹,将他唤醒。 谢无祭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眸,见到季云显得十分意外,他强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见过大师兄。” 谢无祭不但伤好了人也醒了过来,余菓菓对季云彻底放下了防备,欢呼雀跃挤到床边,“阿祭,你醒了。” “嗯。”谢无祭见她一脸忧心,安抚性地笑笑,又转向季云,神色肃穆“大师兄亲自来出云峰,可是有什么事?” 季云从怀中拿出那卷敕令递给他,语调温润,“祁云长老的敕令,唤你们去执法堂。” 每位长老十年内只可发布三道敕令,一般不会随意发出。而收到的内门弟子必须接下,违令者直接废去修为逐出青云宗。 谢无祭接过后,摩搓着敕令上的金纹沉默半晌,哑声回道:“我知道了...” “师弟伤重未愈,我送你们一道过去。”他的坦然接受让季云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那便...有劳大师兄了。”谢无祭抿了抿唇,翻身下床,向门外走去。 “哎?这么晚了,我们要去哪里啊?”余菓菓赶紧跟上他,好奇地问他,全然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暗流。 谢无祭带她上了仙鹤后,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所去之地你不必管,等会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多话,我会护着你。”若是此行凶多吉少,他会用师尊留下的玉佩护她周全,也算全了她今日相护之恩。 余菓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主峰,执法堂。 堂内上首已然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面色不善,但身上的气息不稳。 谢无祭和季云向他拱手行礼,“见过祁云长老。” 祁云和颜悦色地请季云去一边就坐,转向谢无祭时,冷哼一声,“阿祭,你盗取活脉丹拒不受罚,现下还伙同外人毁坏同门佩剑,你可知罪!”他这些年耗费精力收集灵植,才练出这么一颗,准备进阶大乘所用。 更何况,近日修为出了差错,险些走火入魔,他本就怀疑有人盯上了丹峰,做了手脚... 祁云身上迫人的气势压向谢无祭,后者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强撑着单膝跪下,语调却不卑不亢,沉声回应:“那日弟子已交代清楚,弟子去丹峰是为了领取未发的月例丹药,有药册记录为证,盗取丹药之罪弟子不认。至于毁坏同门佩剑一事,实乃事出有因,胡霍意图害菓菓性命,她不得不为之。” 第5章 “一派胡言!我何时要害她的性命,还请长老明鉴。”一旁的胡霍坐不住了,跳出来撇清自己,一双眼喷火似地瞪着谢无祭,内门弟子无端害人性命是要被逐出青云宗的! 祁云阴鸷的眸子扫过谢无祭和余菓菓,显然丝毫不信他的说辞,冷哼道,“也罢,你既然不认罪,那么本尊只能替你师父清理门户了。”无上仙尊是他师弟,自年幼天资过人,处处强于他,当年师尊有什么好的功法丹药都是先给无上。 五十年前无上入了大乘境,他呢?修炼半生堪堪只达渡劫中期,两相比之,他又嫉又恨! 如今他的修为滞涩,稍有不慎就要走火入魔,就盼着舒脉丹挽救!而舒脉丹被盗,证据处处指向他的弟子阿祭! 思及此,未免夜长梦多,祁云抽出自己的本命剑,带着万钧之势朝谢无祭内府之处刺去。 自己的修为若无法再进,那他就让无上的弟子此生只能做个废人! 谢无祭没想到祁云会突然出手,身形一闪,试图避开,然祁云身为渡劫大能,单单威压就死死控住了他和场内众弟子。 坐于一旁的季云,眸光一闪,没有动作。 余菓菓记着谢无祭的话,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从进门便没说过一句话,一双杏眸直溜溜地盯着堂内局势。 见那个不顺眼的怪老头执剑刺向谢无祭时,她瞪大双眸,瞬间移动到谢无祭身前,挡住了那一剑。 速度之快,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 霎时,细密的网纹裂痕布满剑身,祁云的本命剑碎成无数片,掉在地上。 祁云抱着一击必中的心,下手快准狠,但余菓菓仙灵之体,动作更快,两相撞击,如烈火烹油,直接让他的本命剑碎了个彻底。 “我的破灾——!”祁云目眦欲裂,本就险些走火入魔的他此时气息瞬间更乱了。 与此同时,堂外有弟子喊:“掌门、无裘剑尊到——” “欸?掌门和剑尊不是去了蓬莱岛,怎么回来了?”有人疑惑。 堂内唯有一人,面上不见惊讶,白衣儒雅,神色淡然地坐在位置上。 季云略带羡慕地看向谢无祭,思绪飘忽,上辈子就是在这里,他受着同样的构陷,被祁云挖了灵根。师尊不在门内,无人救他,即使后来补回了灵根修为也止步于大乘。 鸦羽垂下,季云摸了摸袖中的丹瓶,讽刺一笑,这辈子祁云没那么好运了。 “我要你的命——”祁云双眸充血,转瞬就是一掌劈向余菓菓。 “师弟,你糊涂!还不住手!”掌门的声音由远及近,气势如虹。 余菓菓死死地挡着谢无祭,绷紧小脸,伸出手迎上了祁云这一掌。 “嘭—”有人倒地的声音。 令众弟子瞠目结舌的是,倒地的是祁云长老,他吐出一口血后昏迷不醒。 “这——”赶到的掌门高蕴和无裘剑尊也不由惊住。 被压制的谢无祭身上一松,他直起身目光怔怔地看着毫发无伤的余菓菓,素昧平生的她竟为了他几次三番挡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萦绕至心头,她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帮他? 高蕴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打量起余菓菓,“这位姑娘?可有受伤?” “见过掌门、无裘剑尊。”堂内弟子反应过来,向两人行礼。 谢无祭借着行礼的空隙,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娇小的余菓菓。 高蕴看出了他的小动作,也不点破,他盯着谢无祭看了几眼,抚慰道,“不必紧张,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那大徒儿已传信与我说了,这件事我们定会查明给你们一个交代。” 闻言,谢无祭平静无波的眼神向季云扫去,大师兄早他入门多年,虽一向平和近人,但不会过多与他们其他弟子接触,两人平日里没有任何交集。 季云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味不明。 “多谢掌门师伯!”谢无祭真心实意地行礼谢恩。 余菓菓则是瞧这老头和师父灶王爷身边的白胡子老仙有些相像,心生好感,学着谢无祭的样子给他行了一礼,义愤填膺道,“对,一定要好好查一查,肯定不是阿祭偷的。”“男主”多么光风霁月的一个大好人啊,怎么可能做出鸡鸣狗盗的事情呢! 光风霁月的某人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谁在惦记他? 眼前娇憨的少女,令高蕴心下一软,忍不住笑道,“这是自然,不过,这位姑娘因何留在我青云宗?” 余菓菓指着谢无祭,“我是来保护阿祭的!” “阿祭是我青云宗门人,自有我等护着他。”高蕴摇头拒绝了她。 余菓菓见他不让自己留下,愤愤不平,握紧拳头“可这次如果没有我,阿祭的灵根就没了!” 高蕴脸色一僵,“咳咳,这次是老夫疏忽,但是青云宗内门十峰除了内门弟子,不留外人。” “那我拜师!”“弟子,会亲自送菓菓下山。” 余菓菓和谢无祭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阿祭我要保护你!”余菓菓拧眉,不赞同地看着他。 谢无祭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打算等师尊出关,问问师尊可否收下她。 高蕴眼珠一转,又问“那你想拜谁呢?”如果高蕴是狐狸转世,那么此刻他的背后定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在甩动。 第6章 这话一出,谢无祭明白了掌门的打算,心下一松,不再多话。 “不若菓菓姑娘拜入我师尊门下吧。”说话的是季云,他从见到余菓菓之时,对她就抱有善意,他想若是她做自己的小师妹定然很有趣。 “我可以拜阿祭的师尊吗?”余菓菓充满期待地看着高蕴。 季云嘴边的笑容一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高蕴摇头,“不成,无上师弟还在闭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余菓菓有些生气,湿漉漉的眸子忽而转向刚才进门后就未出声的剑尊。 她小手一指,指向无裘剑尊。 准确的说,是他的佩剑。 那里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的文文《豪门长嫂拎起板砖》 楚聆笙本是异世基地的大领主,突然穿成了顶流豪门卧病在床的当家太太; 她穿过去当天,老管家一脸沉痛:“太太,大少的死讯传回来了。” 楚聆笙震惊:“什么?” 世上竟有这种好事? 她看着几千平的豪华别墅,遍布世界的产业地图; 翻开家族名单,上没长辈下没孩子,弟弟还不是亲生的! 这么说,这富可敌国的财富,就都是她的了? 楚聆笙合上族谱,满脸沉痛的对老管家说:“那还等什么?快给大少打造一个豪华墓地叭;” “记住,要镶钻。” 顾轩之的一生是闪耀的一生,他的墓地和牌位也要blingbling的才阔以! * 很久之后,顾轩之九死一生,终于回到南城; 满腔仇恨只想复仇的他,突然发现,世界变了。 仇人们集体消失,几个废物弟弟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他的好友见到他第一句话,不是问他有没有事,而是问他什么时候离婚? 更离谱的是,他刚回到自家门口,就见他那原本病弱的妻子大喝一声:“冒牌货,受死!” 然后,她一把拎起他,连人带行李给,丢,出,门,了…… 顾轩之:“???” 嗯?出来的过程中被什么闪瞎了眼? 哦,是他的牌位。 3、挡三刀 “小娃娃,你要做我徒弟?”无裘剑尊倒是没想到她会选择他,毕竟自己长年浸淫剑道,一身凛冽的剑意,几乎没有女弟子会选择拜在他的门下。 余菓菓果断点头,“因为你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 无裘仙尊面色一松,饶有兴致地问,“哦?什么味道?” “就是它。”余菓菓想拿他的配剑,却被无裘仙尊阻止,“我的斩水旁人触之即伤,不要乱碰。” “不会的,我可以碰它。”余菓菓一脸认真,她可以感受到它的善意。 无裘仙尊迟疑,“这——” “师弟,你姑且让她试试。”是高蕴。 无裘仙尊松开了手,将通体漆黑的斩水递给了余菓菓,双目紧紧盯着她的动作,想着以防万一还能救下她的手。 在众人屏息之间,她的手触上斩水,刹那间剑身“嗡”得叫了一声。 就在无裘仙尊准备出手时,余菓菓十分利落地将斩水抽了出来,纤细的手指摸上了黑亮的剑身,斩水又鸣叫了几声,似乎在回应她。 她举着手里的斩水,得意一笑,“看吧,我就说可以的!” “哈哈,好!那你这徒儿我就收下了,我现在就传信你六师兄准备拜师礼用的东西。”无裘仙尊终年严肃的黑脸露出笑容,掏出传讯符联系另一个徒儿,着急的样子像是捡到了一个宝贝。 高蕴轻抚白须,含笑点头“那便恭喜师弟了。” 一时间堂内的众弟子纷纷向无裘剑尊贺喜,唯有胡霍怨毒地看着余菓菓,恨不得饮之血啖之肉。 拜师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余菓菓顺利留在了青云宗。 高蕴没有提及余菓菓伤祁云长老一事,而是吩咐人将伤重的祁云送去了药峰,由药峰秋水长老替他医治。 余菓菓等人则被喊去了青云宗主殿,准备拜师仪式。 主殿在青云宗主峰最高处,表面终年被银装裹素,气温寒凉。 从踏上长阶开始,余菓菓就紧皱着眉,脸色不豫,浑身不适,这里冷冰冰的,她不喜欢。 她还是想呆在放师父神像的那个屋子,那里气味舒适,她还能烤一烤自己! “你怕冷?”谢无祭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轻声问她。 余菓菓摇头,“只是不喜欢。” 谢无祭垂眸沉思,眼前之人,身体强悍无比刀剑不入,却不喜冰雪,究竟是何人...物呢? 他将如竹节般的大手,覆上余菓菓的手,感受到属于人的脉搏,他拉着她前行,安慰她,“坚持下,很快便到了。” 手心传来暖洋洋的感觉,余菓菓仰头看他,眼睛微眯,“男主”真的如命簿所写,是个温柔的大好人! 两人到达主殿时,殿中除了掌门和无裘剑尊,还有一张陌生面孔。 余菓菓立在谢无祭身边,伸着脖子好奇地打量主殿内的一切人和物。 主殿正中间有一处高座,殿内各处垂着淡金色的纱幔,每个角落燃着多枝灯,驱散了一室的寒冷。 陌生面孔的那人身姿挺拔,穿着褐色短打,肤色偏黑,身上的气息与即将要拜的便宜师尊同出一脉,自余菓菓进来后,他便一直盯着瘦小的她,流露出不解之意。 第7章 一侧的谢无祭拱手向几人见礼,“弟子阿祭见过掌门师伯、无裘师伯、六师兄。” 青云宗内门弟子分为记名弟子与亲传弟子两类,所有长老的亲传弟子共有十三人,季云是掌门弟子,按辈分排在第一,其余人按照入门时间排,谢无祭排第八,余菓菓入门最晚,排行十四,成了所有弟子的小师妹。 余菓菓回过神,学着谢无祭伸出两只小手向他们见礼。 哎,凡人的礼仪真是麻烦呐。 待行完礼,她那剑尊师父开口了,“菓菓,过来给你介绍下,这是你同门的六师兄涪陵。”涪陵是无裘剑尊唯一的亲传弟子,天生剑骨,于剑道一脉天赋卓绝,修为已达金丹后期。 “见过六师兄!”余菓菓冲新上任的六师兄甜甜一笑。 涪陵虽然很怀疑这么瘦弱的小师妹能否修习剑道,但听到软软的一声六师兄,憨厚的大个子颇为不好意思,脸色微红,挠了挠后脖,“小、小师妹好!” 简单的拜师仪式过后,谢无祭被留下,无裘让涪陵带余菓菓去剑峰安排住处,顺路带她熟悉熟悉青云宗内门。 余菓菓能感受到掌门和便宜师尊对阿祭没有恶意,她十分乖巧地跟在涪陵身后离开了。 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余菓菓走后,高蕴背过身子,“阿祭,你可知为何将你留下?” 谢无祭低眉顺目立在下首,双手垂于一侧,回道“弟子不知。” 高蕴说得又缓又慢,“无上师弟在外闭关养伤已逾一年,近日我却发现,他的魂灯暗淡...” 谢无祭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师尊不会出事的。”师尊已是大乘后期,世上鲜有敌手,又有谁能害他? “一年前,师弟替你稳定魔种,耗损了精元,需在极北之地罔山闭关修炼。他虽闭关,却也从未失去过讯息。如今联系不到他,且魂灯暗淡,还有一种可能...”高蕴顿了下,“便是他此刻不在修真界,魂灯感应不到他的气息。” “掌门师伯...您是指,师尊在魔界吗?”谢无祭垂于身侧的双拳紧了紧。 “无法定论,一切还要等我与无裘师弟查明。”高蕴叹息一声,转过身来,面前的少年身量颇高,身形却异常瘦削,目露不忍道,“此次我们前往蓬莱岛正是为了此事,只是没料到你差点出了事...舒脉丹一事我知与你无关,但你身怀魔种毕竟...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无裘师弟修习。” 一直未吭声的无裘剑尊素来刚毅的眉峰缓和下来,语调生硬透着隐晦的关怀之意,“明日一早,你来剑峰报道,与你六师兄、小师妹一同修炼。” 谢无祭垂着眸,紧握的双手,松了又紧,抿着唇不语。 高蕴见他这样,摇了摇头,抬手放在他肩上,劝慰他:“阿祭,师伯知你心中所想,但是,魔界你不可以去,不然这么多年你师尊所做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他加重了声量,“你可明白?” “弟子...知晓了。”谢无祭扯了扯嘴角,低声应了,“往后有劳无裘师伯费心了,弟子先退下了。” “去吧。”高蕴拍了拍他的背。 无裘剑尊没有说话,微微颔首。 通过层叠的纱幔,少年的背影逐渐远去,挺直瘦削的脊背透着孤傲与寂寥。 “内门十峰,师兄为何独独将他托付于我?”无裘剑尊向来追求登峰造极的剑道,很少管弟子之事,涪陵入门几十年来,他也仅仅教授过他几年的时间,其余时间都是涪陵自己修炼。 高蕴抚着胡须,不答反问道“你可看出他体内的魔种今日异动过?” “什么?”无裘讶然,一年前魔种异动,只有修习净心一道的无上师弟才能压制,他不在门内又是谁替他压制下去的? “你可曾想过你新收的小徒儿,余菓菓来自何处?”高蕴又问,一脸的高深莫测。 “师弟愚钝,还请师兄明说。”看出自己这个师兄又在逗自己玩,无裘脸黑了。 “我那大徒儿传信时,将今日发生之事告知于我,就是余菓菓守在阿祭身边。我观她周身气息,非妖非魔,若说是凡人那必不可能一击碎了祁云师弟的本命灵剑,因而她只能来自世外仙山,亦或者是..”说到这,高蕴指了指头顶。 无裘剑尊瞳孔紧缩,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兄可确定?”他本来以为这个小徒儿只是同老六涪陵一般在剑道上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是个好苗子,却不料原因竟是如此! 高蕴面色肃穆,点头,“十之八九,百年前,朝夜魔尊被我等仙门百宗联手封印,如今封印未破,魔种降世,突变横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余菓菓处处护着阿祭,留下她,于青云宗、于阿祭都有好处。” “我明白了。”接过两块烫手山芋的无裘剑尊妥协了。 殿外寒风瑟瑟,夜色渐深,积雪上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层覆盖,殿内多枝灯上的长烛燃至尾部,灯芯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师兄,十五年前,无上师弟找到阿祭的时候,为何没有直接..”杀了他呢?毕竟直接消灭魔种就可保修真界太平,聪慧如无上师弟不会不明白。 “魔种宿主即使死亡,也无法消灭它。”高蕴走向殿内的高座,声音飘忽不定。 高蕴看着眼前的高座,伸手摸着扶手上雕刻精致的云纹,苍老的眸子里沁着无奈,若是如此就能消灭魔种,就算是无上师弟怪罪他,他也会出手。 第8章 这是他身为仙门百宗,正道魁首肩上担的责任,而今他的师弟们,在替他分担。 * 余菓菓跟着涪陵逛了大半个内门,却没有见到厨房,她问了才知,内门弟子均已辟谷,不另设厨房,因此只有外门才有。 她只能打消了搬到厨房住的想法,不然离“男主”就太远了! 兴致缺缺的余菓菓随涪陵回到剑峰,随意选了一间房。 在剑峰待了不过一刻,余菓菓就坐不住了,她想去找阿祭。 本来余菓菓可以直接御空飞行前往出云峰,但是涪陵要跟着,她只能随他一同坐鹤。 仙鹤即将到达之时,余菓菓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驿点烛灯边的阿祭,以及身边一位鹅黄破仙裙的高挑女修。 他们站在一起,似在交谈,阿祭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男俊女美,很是登对。 “欸?二师姐回来了。”身边的涪陵喊道。 “二师姐是谁?”余菓菓转向涪陵,面露疑惑,不自觉地抓紧身下的鹤羽。 “二师姐是秋水长老的亲传弟子,她和内门弟子关系都不错,平日里对阿祭师弟挺照顾的。”涪陵没有察觉,还在在一旁侃侃而谈,“没想到二师姐历练一回来,就来看望八师弟。” 作者有话说: 余菓菓:嗯?“男主”在和谁说悄悄话? 谢无祭:危! 4、挡四刀 余菓菓望着他们的时候,谢无祭似有所感抬眸看了过来,黑眸中略过一丝惊讶,遂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他身边的黄衣女子顺势也看了过来。 她长了一张清纯中带着妩媚的姣好脸蛋,眉心一点朱红,傲似冬寒的独梅。 唔,她长得也很顺眼,余菓菓眨巴眼睛,心下暗暗评论。 仙鹤徐徐落至驿点,余菓菓轻盈地从鹤背上跳下,走至烛灯一边,与谢无祭两两相望。 “二师姐,八师弟。”涪陵紧随其后,向二人打了招呼。 被称为二师姐的美貌女子,红唇轻启,含笑回应他,“六师弟。” 谢无祭略一点头,道:“六师兄,你和菓菓不是在剑峰选住所吗?” “小师妹行事果决,片刻已安置妥当。不过、”涪陵挤眉弄眼笑道,“小师妹不放心你,要来看看。” 余菓菓没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听他这么说,郑重地点头,道:“阿祭,我是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虽然她能感觉得到那个白胡子掌门和便宜师尊没有害他之心,但是为了放心起见,她还是过来看看。 毕竟这是她小锅以后要“罩”的人! “小师妹?”谢无祭自是听了出来,他微微皱眉,想要说两句,黄衣女子先开了口,她一脸兴味地看着白软的余菓菓,美眸里波光流转,她问涪陵,却是看向谢无祭:“这是哪位师伯新收的徒儿吗?” “忘了介绍,二师姐,这是我师尊今日新收的徒儿,名唤余菓菓。”涪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替两人相互介绍,“小师妹,这是二师姐岑欢。” “二师姐好!”余菓菓直直地瞅着岑欢,她记得命簿里提到过她... 虽然不记得她是否师承青云宗,但是她记得岑欢是药王岑千林的曾孙女,除了艳冠五洲这个美称,她在药修一道的天赋极高,只可惜进入天绝谷幻境后音讯全无。 余菓菓这才发现二师姐眉心的不是红点,而是一颗花痣。 岑欢笑意不变,目光这才移至陷入沉思的余菓菓身上,淡淡道:“小师妹。” 转瞬,她又看向谢无祭,“阿祭师弟,与小师妹似是很熟。” 谢无祭眉峰动了动,回道:“方才正要告知师姐,幸得菓菓相护,我才得以保全灵根。” 听他提到今日的事情,岑欢妍丽的俏脸蓦地沉下,她想到回来时同门师弟说的来龙去脉,面露不屑轻哼道,“哼,祁云长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事情还未查明,竟让胡霍这条狗腿子来挖你的灵根,这与屈打成招又有何不同。” 秋水长老与祁云长老面和心不和,向来瞧不上他的行事作风,身为秋水的徒弟岑欢自然对他多一分厌恶。 “师姐,慎言。”谢无祭冷峻的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神中带着不赞同。 岑欢脸上的笑僵住了,她张了张唇,没有再说,罢了,八师弟一贯是这冷淡的性子。 “狗腿子是什么?那个胡霍是狗成精吗?”余菓菓偏了偏头,微露困惑。 无论是在天界还是命簿里,她从来没听过这个词,难道胡霍和她一样不是凡人? “噗—”涪陵忍不住笑了,他点了点余菓菓白皙的额头,忍俊不禁:“小师妹,你怎么能这么想?非人之物成精是进不了青云宗的护山大阵的!胡霍师弟是人啦。” “原来是这样啊。”余菓菓想着她来的时候也没感应到什么阵法呀,那她岂不是青云宗唯一非人的精怪?不对,她拥有仙灵之体,现在也算半仙。 岑欢轻嗤,将赞赏地目光投给余菓菓,“如此说倒也贴切。” 就连谢无祭也微勾了嘴角,黑亮的双眸落在红色的小身影上。 方才有些僵持的气氛被打破了,瞬间轻松了起来。 “八师弟,不如我们进去聊吧,让二师姐替你检查下身体情况。”几人站在此处也有一会了,涪陵建议道。 “好。”谢无祭意简言骇,迈开长腿带路。 第9章 岑欢点点头,她正有此意。 余菓菓一听要给阿祭治伤立刻赞成,跟上几人。 毕竟“男主”身体好,她的历练才算完成。 众人进屋入座后,涪陵想着岑欢已离宗三月,便想问问她的任务情况,“二师姐,刚从涂华城回来吗?” “嗯,出了些事,还未向掌门禀报。”岑欢一边运转灵力探查谢无祭的经脉,一边偏头回应。 此刻,谢无祭紧闭双眼,和衣盘腿坐于榻边,身上围绕着由灵力生成的丝线,正一步步侵入他的经脉。 余菓菓在一旁瞧着,岑欢的手法确实比那个叫季云的大师兄来的熟练。 岑欢收起了浅笑,立于床沿,屏息探查,她的眉紧紧皱了起来,“师弟,先前服过回灵丹?” 谢无祭睁开眼,颔首,“二师姐,有何不妥吗?” “回灵丹能立刻治愈你的外伤,但是会让你的伤口愈合得更慢些,你怎么会服用这个。”岑欢摇头,回灵丹没有不妥,它的确有用处,但是副作用也很大,“药峰弟子给你治的伤?”一般宗门内的剑修都不懂医修一道,可是如果是药峰弟子又怎会不懂这浅显的道理。 “不是。”谢无祭没有立时说出是谁。 “是大师兄给阿祭治得伤啊。”这题余菓菓会,她抢先答道,那个白衣的师兄大家都叫他大师兄,自己应该没记错。 “季云?”岑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露困惑,“大师兄一介剑修,何时还学了治愈术法?” 这话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无法作答,毕竟,不熟嘛。 “好了,我现下回药峰,替你重新开药,晚些时候送去丹峰炼成丹药。”岑欢没有继续问,她停下动作,示意谢无祭,“师弟,这几日修炼可暂缓缓,你的腿伤虽然看起来好了,但还需换药静养。” 谢无祭神色淡淡,不甚在意的样子,似乎岑欢说的不是自己的腿,“嗯,多谢二师姐。” 岑欢走时路过余菓菓身侧,带起一股极淡的甜香。 好像在哪里闻过? 余菓菓用力嗅了嗅,闻得仔细些。 可惜做锅的日子时间太久了,她实在记不得这是什么。 不过一会儿,她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因为阿祭喊她。 “六师兄,菓菓,掌门让我从明日起与你们一同在剑峰跟随无裘师伯修炼。”这算是谢无祭说了今晚最长的一句话。 “好啊,八师弟,有什么不懂得尽管问师兄。”涪陵显得十分高兴,爽快地回道。 无上仙尊闭关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况且他早前听闻这个容色出众又背负天生魔种骂名的八师弟修炼十分刻苦,但他修出云峰的净心一道十余年,修为始终卡在筑基。 此次他正好看看八师弟修他们剑峰的藏心剑道可否有所提升。 作者有话说: 胡霍:你才是精怪! 余菓菓:对啊,你怎么知道? 5、挡五刀 青云宗的弟子除了药峰、丹峰是以治愈术法为主的药修,大部分都是剑修,只是每个峰修习的心法不同。 如无上仙尊是前任掌门最得意的小弟子,修的是青云宗祖师爷传下来的净心一道,此道能修的人甚少,传到上一代仅无上仙尊一人修得其精髓,因而修为也是众峰长老内修为最为高深的。 无上仙尊多年不收徒弟,以至于当带回谢无祭时,众人都以为出云峰有传人了,却发现谢无祭不但身负魔种,修为更是多年无长进。剑峰同样仅有一个亲传弟子,涪陵尽得无裘剑尊真传,已金丹后期,即将突破元婴。 涪陵听师父提过,其实八师弟的根骨十分适宜剑道,他也曾见过阿祭孤身一人修习至深夜,其刻苦程度比之他也不遑多让。他想着也许是净心一道太过难修,八师弟无法融会贯通才会如此。藏心剑道就不同,除了天赋与根骨,更需刻苦修炼才能有所成。 “阿祭也拜了我们同一个师尊吗?”余菓菓疑惑的声音打断了涪陵的思索。 “不是。”谢无祭调息完毕,从榻上下来,走至二人面前。 涪陵揉了揉余菓菓可爱的的环髻,再次破防,“小师妹不要胡说,八师弟已经拜无上师叔为师怎能另外拜师。” 余菓菓愣愣地点了点头,自己为了留在青云宗还不是另拜了师尊。 这话她不敢说,毕竟她来自九天的事情得瞒着。 突然,涪陵收到了宗门特质的传讯符,是无裘剑尊唤两人回去,说是有事吩咐。 “八师弟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剑峰再见。”乖徒弟涪陵接到师尊的指令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可是...”余菓菓张嘴欲说什么,谢无祭却是看懂了,他微微摇头,压着嘴角,淡淡道:“你放心,我无事,明日再见。” 余菓菓扁扁嘴,跟上涪陵,“好吧。” 听岑欢说阿祭腿伤没好,可刚才他还面不改色地陪自己在主峰爬了三千长阶,这会也不知怎么样了... 见他不想说的样子,只能明日再谈了。 谢无祭将两人送至驿点,直至仙鹤起程飞往剑峰,他才转身往回走。 仙鹤飞远,余菓菓回头看他,远远看去,他的背影清绝如松,透着难言的寂寥。 他一个人住在出云峰,一定很孤独。 就像灶王爷不在神宫时,自己就一个锅呆在宫内,也无人陪她说话解闷。 第10章 * 谢无祭回到屋子后,从芥子囊里取出了一枚黑色短萧。 他将短萧置于桌上,似在做决断。 半晌,他终是将短萧拿了起来吹响了它。 虽是吹响了,但不见其声。 一首无声的曲子吹完,谢无祭坐在窗前,神色淡然地看着出云峰成片的竹林。 深夜的出云峰寂静神秘,微风轻轻拂过竹林,带起一片沙沙作响之声。 约莫三刻钟后,一只漆黑的渡渡鸟从竹林深处向着屋子飞来,口中念着人言,“小主子,小主子!你终于想到找阿渡了!” 它停在窗沿,昂起鸟脸,目光炙热地看着谢无祭。 谢无祭拿起短萧敲了它的头,冷声道:“我不是你的小主子,今日喊你来,是有事所求。” “什么事,什么事?魔界没有阿渡不知道的事,就算是整个五洲大陆的事阿渡想知道也能打听!”渡渡鸟扇起翅膀,飞到他面前,激动道。小主子是魔界的未来,他以往从未主动召它前来,它一定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替我在魔界寻个人。”谢无祭目露纠结之色,顿了顿,又道,“我的师尊,无上仙尊。” “什么?什么?”渡渡鸟不敢置信,煽动翅膀的频率一断,掉到了窗沿,摔了个四仰八叉,修真界大能怎么会在在魔界呢?它努努鸟嘴,“小主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你的师尊怎么会在我们魔界呢!” 他低声道:“我倒是希望是弄错了。”皎洁的月光印在谢无祭清俊的面上,冷冷清清。 “记住务必暗中查探,避着点圣宫的那位,不要让她知道。”他忽而将目光又移至渡渡鸟身上,凛冽如风。 渡渡鸟缩了缩鸟脖,讷讷应了,“阿渡知道了,小主..” 剩下半个音节还没来得及出口,谢无祭瞪向它。 “是..是...无祭。”渡渡鸟马上改口,一脸怂包相。 “也不要在此处喊我的真名。”谢无祭面色更黑了,曲指弹了下它的小脑瓜。 毕竟青云宗渡劫以上的大能就有十数位,随便哪一位将神识扫至这边都有可能被听到。谢家还不知道他在这,在没摆脱魔种之前,不能让他们知晓。 渡渡鸟直接闭了嘴,用力地点点鸟头,仿佛在啄米一般。阿渡心里苦,小主人的性子真是阴晴不定。 它这幅可爱样子让谢无祭猛然想起了刚认识一日的余菓菓,明明浑身都泛傻气却分外认真地说要护着他。 思及此,他的嘴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直接看呆了渡渡鸟。 不过,谢无祭很快收起了笑,再次吩咐,“再查一人,是一个女子,唤作余菓菓。” “女子?小主子中意的女子吗?”渡渡鸟嘴快,说完它就后悔了,感觉到身边的气温骤然下降,它恨不得用翅膀捂住自己的嘴。 “阿渡你若是不想要这张鸟嘴,你可以继续说。”谢无祭苍白的手指抚着手中黑萧的管身,语气森然。 渡渡鸟连滚带爬飞了起来,向着来时的方向,如一尾游鱼,窜入竹林消失不见。 “阿渡这就去查!!”真是吓死鸟了,幸好跑得快! 谢无祭自然不会真的对渡渡鸟动手,它是娘亲留给他的魔宠,立下了契约,不会背叛他。 渡渡鸟虽然小小的一只,实力也不强,但它身上的魔气可以收放自如,来去各界都不会被抓,是调查消息的一把好手。 “师尊,你究竟在何处呢?”谢无祭将黑萧收回芥子囊,拿出无上仙尊特质的传讯符,摸着上面的纹路,喃喃自语。 只有不远处风吹竹林的声音一声一声传来,似在回应他。 谢无祭攥紧手中的玉佩,墨色的睫毛如鸦羽般垂下,掩去了一瞬间泛红的眼。 6、挡六刀 月落日升,天边微曦。 晨间,迷蒙的云雾缭绕在各峰之间,剑峰不同于出云峰,没有种植过多的植被,屋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演武场,周边怪石嶙峋,颇有一番剑道风骨在其中。 余菓菓揉着惺忪的眼来到演武场前,只见涪陵已早早在此候着,他一身短打,利落精神。 她走至涪陵身边站定,与之相比有些萎靡不振。她一早被六师兄叫醒,说是师父要试试她的根骨,让她早点在演武场候着。 虽说余菓菓身为仙灵之体不用休息,可昨日下界后,接连经历多件事,晚间回剑峰时又因环境不适应没有立刻休息,现在有些精神不振。 伴随着一阵清风刮过,无裘剑尊身着深灰劲装御空落下。 “师尊。”涪陵报剑问候。 “...师尊。”余菓菓的软糯声,伴着哈气。 无裘剑尊没有因她的懒散气恼,反倒是和颜悦色地走上前,“小十四,可还习惯?” 她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在叫她,“习惯啊,师兄很照顾我。” “那便好,今日在教授你之前—”无裘沉吟了会,从怀中拿出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准备替你测试下灵根,这是测灵根的玄武石。”若真如师兄所说,他这新收的小徒儿来自世外仙山或者九天之上,那必是极佳的根骨,再者自己的本命剑不排斥她,想必在剑道方面的天赋必不若于老六,想到这他的面色更为轻松了些,挂上了温和的笑容,又道“你把手放上来,心神合一,将灵力注入其中。” 余菓菓先是被这块石头吸引了目光,后感受到无裘剑尊的笑容,她怎么感觉有些毛毛的? 第11章 这便宜师尊不会坑锅吧?! 她半信半疑地照做,霎时一道金光直冲天际,带起一袭狂风,就连隔壁几座峰头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这这这!”无裘剑尊握着玄武石的手抖了抖,好似提前进入了老年,浑身抖擞,高冷剑尊的形象都不顾了。 “小师妹这是单金灵根!”涪陵呆住,灵根属性越少越好,这冲天的灵光代表她是纯粹的单金灵根,完全适合修炼剑峰的藏心道! “师尊...这是怎么了?”余菓菓困惑的声音将师徒俩的思绪拉了回来。 无裘剑尊收回玄武石,漫天的金光瞬间消失,他面上的喜色掩不住,愉悦道:“小十四,你这根骨极佳!合该做我无裘的徒儿,哈哈!” 余菓菓长吁一口气,她还以为自己的资质很差,被嫌弃了,毕竟她化形没多久,经历了雷劫就被师父灶王爷送了下来,除了一身无敌的防御力和灵力,什么术法都不会。 “师尊现在就教你本门的入门剑法。”无裘迫不及待教她藏心剑法,去其他师兄弟面前炫耀,他无裘又收了一个剑道天才,而且这个天才抬手还能碎渡劫大能的本命剑。 余菓菓点点头,做出一副乖乖听教的模样,她想着入门应是不难。 无裘抽出斩水,便是一套婉若游龙,恣意畅快的剑法,他还刻意放缓了几分速度。 第一式舞毕,他背手收剑,“如何,看清了吗?” “看清了!”余菓菓认真点头,她确实看清了,但是看不懂。 “来,你试一下。”无裘略一思忖,将斩水递给她。 小徒儿还没有凝出本命剑,斩水与她又有缘,便暂时借她。 威风凛凛的灵剑斩水落入少女小巧白皙的手心,轻快地鸣叫了一声。 “嗯!”余菓菓轻抚剑身,回想刚才记住的剑式,舞了起来。 无裘剑尊:“......” 一旁陪练的涪陵:“......” “小十四..你以往没接触过剑道?”无裘剑尊艰难地开口。 余菓菓很诚实地摇头,乖巧递还斩水,“没有啊。”她是不是记错了?怎么师尊师兄他们的脸有些抽搐?! 无裘剑尊感觉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他本以为她出身不凡,家族再不济也启蒙过她,哪知... 她竟是任何基础都没有! 招式绵软,毫无力度可言。 无裘剑尊将斩水别回腰间,整了整思绪,柔和开口“咳,小十四不要气馁,要不这样,先让你师兄教你基础剑法可好?” “啊?师尊”突然被点名的涪陵拿剑的手一滞。 余菓菓自然没有意见,顺从地应下,她拜师本来就只是为了留在青云宗,不是真的为了修炼而来。 下凡前师父告诉她,在修真界是无人能伤到她的,修不修炼对她来说不重要。 无裘剑尊走之前,贴心地将斩水留下借供余菓菓所用,毕竟亲徒儿,没基础就没基础吧,天赋在那里,教了便能成材。 涪陵接下‘巨任’,一脸肃穆地看向捧着斩水的余菓菓,对上她澄澈的目光。 “小师妹,现在开始吧!” “好啊,六师兄。” 天光大亮,惠风和畅,薄雾渐渐褪去,露出了周围几座青翠的山峰,以及飞驰的仙鹤。 涪陵古铜色的额角留下了几许汗珠,他感觉头皮有点发麻,手中的剑险些拿不稳。 余菓菓白皙剔透的脸庞干净清爽,举着剑跟着涪陵的动作。 她怎么觉得六师兄像要病倒了? 余菓菓略带嫌弃地瞥了眼流汗的师兄,腹诽道:凡人即使修炼体质也这么弱吗? 鹤鸣声响起,一袭黑衣的俊美少年从仙鹤上利落地跳下,风姿绰约。 “阿祭?”眼见任务对象来了,余菓菓停下动作。 谢无祭不亲不疏地浅笑,“在练剑了?” “嗯,师尊让六师兄教我基础剑法。”余菓菓如实回答。 “基础剑法?你没学过剑道。”谢无祭脚步一顿,有些惊讶。 见“男主”也这样问,余菓菓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不会剑道不对?她的任务对象别因为这个不信她能保护他了...那她的历练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她灵动的杏眸眨了眨,想了个自认为很完美的回答,试探道“因为我够硬啊,所以就没有学攻击术法。”毕竟自己原身是九天玄铁所铸,她越发觉得自己说的对。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位男子瞬间哑然。 谢无祭嘴角的笑一僵,能碎人本命剑,这身板确实够‘硬’,只是这词多少有些歧义。 他清了清嗓,转移话题,“无碍,没学过,现下也来得及学。” 作者有话说: 菓菓:这话有问题吗?有问题吗? 谢无祭:没问题,是我们有问题! 宝子们马上开文啦!在整理大纲和存稿,下周更新! 7、挡七刀 待谢无祭加入两人的练剑队伍后,涪陵这才稍稍找回一些信心。 谢无祭学得极快,一招一式利落有度,赏心悦目,同余菓菓的表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若非如此,涪凛还以为自己传授有误,不然为什么小师妹怎么都学不会... 谢无祭第一式练完后,回头看余菓菓舞剑,素来面无表情的俊脸紧绷,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管理。 第12章 而埋头专心回想剑招的余菓菓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表情,她认真与手中的斩水‘配合’,一招一式,猎猎生风。 只是仙剑有灵,此刻有些委屈,低鸣两声。 在余菓菓一招停下的空隙时,微凉的手指抚上余菓菓的手背,替她矫正了姿势,她侧头正好对上了谢无祭黑亮的眸子。 他沉稳的声音从身后的胸腔传出,钻入余菓菓的耳中,“勿动,继续练剑,我来替你矫正。” 余菓菓耳尖微红,她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自己的剑招舞地不好,现下还要劳烦“男主”亲自替自己指出来,只得小声应着,“哦,好!” 小锅子不应该呀! 黑色混着红色的衣袖翻飞,余菓菓的招式逐渐被摆正。 涪陵‘被迫’赋闲在一旁,被‘抢’了饭碗的他非但不恼,反而暗自庆幸,有人替他受苦。 只是从前恕他眼拙,竟没有发现八师弟竟如此有耐心教小师妹练剑。 谢无祭这几式剑招学得极快,可见其在剑道之上的天赋极高,而且他这性子瞧着极好,怪不得能被寡淡无情的无上仙尊收为亲传弟子。 想来宗门内关于阿祭性子恶劣,存着害人之心的诸多传言多为不实。 不远处,黑衣少年慢慢辅导红衣如火的少女学习剑招,对上她懵懂的眼神,少年那双黑亮的眸子盈着浅浅的笑意,将自己的佩剑细细置于一边而后长臂一伸,随手执起地上散落的树枝演示给她看。 看着两人练剑,涪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真是传言误人呐! 八师弟是多么好的一根苗子! * 几人这一练就练到了下午,内门弟子都已辟谷不会产生饥饿感,故而三人都没感觉到时光流逝,直至外门的炊烟升起,若有似无地飘至内门各峰。 余菓菓伸了伸腰,练了一下午,她白净的面上依旧未出一滴汗。 炊烟随风飘来时,她杏眸微眯,秀挺的鼻头动了动,感觉舒适极了,“真好闻呀!”混合着饭菜味道的柴火气,这就是人间的味道,与冷冰冰的仙界不同。 “小师妹...是尚未辟谷吗?”涪陵迟疑地走向她,他抬手随手抹了一把汗,擦在短打上,英挺的脸上满是不解,不应该啊,若是没辟谷,小师妹怎能进内门呢? 若真是如此,师尊归来后还不得训斥他不懂得照顾师妹。 “辟谷?”可惜余菓菓听不懂他说的这个词是何意思,只得微微扭过头,看向正在细细擦剑的谢无祭,水润的粉唇动了动,“阿祭,辟谷是什么?” 黑衣少年闻言手中擦拭的动作一顿,随着抬头的动作,两侧的刘海向后滑去,露出了蹙起的眉眼 ,“辟谷即为无需再进食饭食,你莫不是尚未..” 谢无祭正想问余菓菓是否需要进食,却猛地自我打断,从昨日在后山护着他起,余菓菓就一直在他身边,从未见她需求进食过,再加上她露出来的‘本事’不小,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她是不低于筑基的修士。 从未想过她尚未辟谷这个可能。 余菓菓不知眼前两个少年百转千回的想法,进食这个词她还是知道的,这一天净在做练剑这无聊的事情,她着实想念外门那有烟火气息的厨房。 她兀自点了点头,随手指着外门的山头,“阿祭,我想吃,你带我去那里吧。” 谢无祭的表情微变,眉眼冷了下来,唇边的笑容变得极淡,她指得那处正是他与那人的联络之处... 余菓菓究竟是无意...亦或是有意为之? 还有她突然接近自己的目的?究竟为何要保护他? 还不待谢无祭说下一句话,涪陵就挤入二人中间,他心思简单,只想着师妹没有辟谷,便一左一右搭上二人的肩膀,“等什么呢!再晚些外门的饭堂关了,小师妹可要饿肚子了。” 余菓菓不知饭堂是何处,但听到外门二字当即愉悦地举起双臂,欢呼雀跃,“我要去!我要去!”她想将师父的神像带回剑峰,亲自供着,若是可以,她还想亲自坐到那灶台上暖暖锅。 纵然凡界的柴火比不得师父的神火,但聊胜于无,她太想烤一烤了,好洗去昨日在主殿遗留下来的不适。 谢无祭垂下眼睫,无声地颔首,敛去了眸内的深思。 就在这时,晨间离去的无裘剑尊回了剑峰,与他同行的是一位美貌的紫色女子,面容年轻,但眼底有着岁月的沉淀。 “徒儿见过师尊、秋水长老。”谢无祭与涪陵见到二人,立刻垂首行礼,而小锅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外门越来越淡的炊烟,难过地吸了吸鼻子,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们,囫囵一通念,根本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余菓菓这幅表情落在刚回来的无裘仙尊眼中便是她受了欺负,那张肃然的脸当即黑了下来,冷声询问:“涪陵,可是你苛责小十四了?” 涪陵性子耿直,被师尊如此说,竟是一分怨怼都没有,他顾虑着小师妹,急忙禀道:“师尊,小师妹练了一天的剑,徒儿现下要带她去外门饭堂用些饭食。” “嗯?”无裘仙尊微愣,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若没有经过昨日他与高蕴在主殿的密谈,他或许会信,但余菓菓若真是世外仙山或者上面的人,她必已辟谷无需进食。 他这只知练剑的傻徒儿,不知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第13章 无裘仙尊伸手制止了他,直言道:“小十四她无需进食。”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就连谢无祭都微微抬起黑眸望了过来。 “可师尊,这是小师妹她自己...”涪陵不解地挠了挠头。 余菓菓则是泪汪汪地望着已然外门峰头渐渐散去的炊烟,她的柴火!她的‘师父’呀! “咳咳。”无裘剑尊也意识到了自己所言可能过于直白,唯恐几人多想,忙开口表明此番来意,转移几人的注意力,“对了,明日起小十四你就与阿祭一同前往司学峰学堂学习,由秋水师妹教你二人基础术法。” 说着他看向一旁被几人暂时性忽视的紫衣女子,亦是二师姐岑欢的师尊,药峰峰主秋水。 余菓菓的心思不在这,她听得不甚仔细,甚至没听清楚紫衣女子的名讳。 但当她顺着便宜师尊的目光看向来人后... 就这一眼,余菓菓顿时目露惊恐,紫衣、白发,又如此顺眼的女子,她、她岂不是就是书中那位... 为救徒儿岑欢惨被妖族分尸挖去元婴的秋水长老?! 小锅子不懂得隐藏情绪,她的惊恐全写在脸上。 目光一直若有似无落在余菓菓身上的谢无祭自然没有错过她的神情,隐于袖间的手指微微蜷起,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怒气在心中迸发。 他可以确定,余菓菓认识秋水。 那她是否是怀揣目的接近他,故意装得懵懂无知,以此来迷惑他的视线,博取信任... 试探他?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 男主绝非善类 8、挡八刀 山峰凛冽,小雨犀利。 晨间下了一场雨,天空围着一层阴翳,雾霭缭绕下的青云宗,气候一下子变得阴冷潮湿。 在涪陵第一百零八次敲响余菓菓的房门时,小锅终于忍着困意,耷拉着脑袋打开了门扉。 涪陵正打算再敲第一百零九下的时候,门后倏然钻出一个小脑袋,肤白貌美,圆滚滚的杏眸蕴着被吵醒的怒气似嗔含怨地望向自己的师兄,“六师兄...” “小师妹,你需前往司学峰上早课了。”望着眼前红衣少女一副‘美人初醒’的模样,涪陵微黑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扯出一抹自认为温和的笑容。 他从未亲自带过师弟师妹,亦不知道如何照顾余菓菓,可现下是早课的时间,师妹还没起床,他只得尽力将她唤醒,免得第一日就给秋水长老留下不好的印象。 余菓菓对上涪陵无奈地眼神,揉了揉眼睛,眼角挂着泪珠,打了个哈欠道:“唔..可是我好困啊。” 她扒着门扉,眨了眨眼,语气哀求:“六师兄,我可不可以晚些再去?”先拖再说! 在余菓菓还是口小锅,尚未化形的时候,师父灶王爷每日应付仙界点卯都是一推再推,心情好了才会离开灶神宫,前往上清殿应卯。 想来凡界学堂上课也可以如此吧? “师妹,这...怕是不妥。”‘男妈妈’涪陵眉头紧皱,一边是娇软小师妹的哀求,一边是师命如山,内心纠结万分。 余菓菓充满希冀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凡界的规矩果然比仙界更多,她想回去。 “你们在做什么?” 清润好听的少年音自余菓菓寝殿前响起。 两人闻声抬头看去,少年今日换了件青色绣竹纹的上裳,外罩同色纱袍,随意梳着高马尾,面容清绝,气质清冷,举止之间,肃肃如松下风。 谢无祭那双黑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离得极近的两人,好看的眉锋微微皱起,昨日他离开剑峰时,余菓菓尚说要来出云峰与他一道去学堂,这才过了一晚便忘了? 许是演不下去了。 毕竟自己在众人眼中就是一个修为低下,身负魔种的废物... “阿祭!”少女软软的呼声打断了他的兀自乱想,她红衣如火,欢脱地奔向他,全然不复刚才睡不醒的模样,杏眸中洋溢着肉眼可见的喜色,亮晶晶,耀人耳目。 “嗯。”谢无祭垂于一侧的长指动了动,又舒展开,他弯下眉,淡淡地应了一声。 涪陵见小师妹这般区别对待,心中吃味之余,也如蒙大赦,八师弟一来想来小师妹就会乖乖去学堂了。 从昨日起他就发现余菓菓格外顺着八师弟。 他缓步走到二人身边,拍了拍谢无祭尚显单薄的肩膀,朗声笑道:“八师弟,你可算来了!” “六师兄。”谢无祭半敛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暗色,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涪陵的触碰,转而面向余菓菓正色道:“小师妹,再不去司学峰早课该迟了。” 纵然他口中说着该迟了的话,他的神情却不见丝毫紧张,似乎不在意是否能去司学峰上课。 而谢无祭对面的师兄妹二人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涪陵甩了甩骤然落空的手,拽向自家小师妹的衣角就要往驿点处奔去,口中絮絮叨叨:“小师妹快些跟着我!师兄送你去司学峰。” 余菓菓一时没有注意被涪陵拉着跑了出去很远,她回首看向谢无祭,正对上他漆黑深邃的双眸,眼神中一闪而过难以言喻的情绪。 似落寞似疑心,糅杂在一起,小锅她看不懂,“阿祭?” 眼见着即将跑到驿点了,余菓菓大眼转了转,毫不犹豫地甩开了涪陵的手,“六师兄,我和阿祭一道过去就行。” 第14章 恰逢此时初升的日光拨开空中的阴霾,细碎的日光透着向下洒去,落在红衣少女一步三跳朝着缓步而来的青衣少年跑去的娇小身影上,发髻上束着两个小揪揪的金环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着,晶莹闪烁。 谢无祭眸光微闪,长睫扇动,停下了步子,二人相差约莫一尺有余,少年低垂的目光无距,刚好落在她的发髻上,似是有些讶异她竟折返来寻他。 余菓菓则是回想着刚才涪陵拉着自己那样,向谢无祭伸出手,露出了白嫩的手心,如玉瓷,自然而然道:“阿祭,我们一起走。” 她拍了拍胸口,差点失策了! 刚才她差点就被便宜师兄拉着跑了,若‘男主’因为被丢下而受到了什么伤害,那她前面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 余菓菓越想越觉得脊背透凉,她果然将手再往前伸了伸,擒住了少年微凉的手掌,源源的热意通过两人交互的手心传给少年。 “好。”谢无祭动了动唇角,没有拨开她的手,亦没有回握,眼神漠然地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她究竟所图为何?自己明面上又有什么值得她...对自己如此上心? 余菓菓拽着青衣少年的手,加紧步子来到驿点旁边,刚巧一只仙鹤孤鸣着落下,向二人俯下长颈,示意他们上来。 “阿祭你快上来。”小锅子轻松一跳,回身再度向谢无祭伸手。 “好。” 她拍了拍身边相对安全的位置,“这里这里,阿祭你靠过来些坐。” “...好。” 青衣少年凉淡的眸子落在脸色微黑的涪陵身上,薄唇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声色疏朗,“六师兄,师弟与菓菓先行离开了。” 全程被两人无视的涪陵,揉了揉眉心,向‘知礼’的八师弟摆了摆手,催促道:“嗯,你们快去吧。” 余菓菓听到谢无祭的声音,这才想到还有一人她貌似、给忘了! “六师兄,我先去司学峰了!”她想了想,又学着书中看到的问候方式补了一句,“师兄不用送我们啦!” 涪陵额角突突跳,由于背光而立,他略黑的面上神色不显,哑口默然,无奈冲她点头。 唉,究竟谁是她同门师兄? * 拨云见日的青云宗上方,碧空如洗,缭绕在各峰间的雾霭淡了些,露出了峥嵘巍峨的各峰山巅。 青云宗下方山脉是开派祖师爷寻的一座灵脉,故而宗门内灵气氤氲,恍若仙界。 余菓菓自九天而来,虽不至于对凡界的灵气有所需求,但在青云宗的环境下,对她来说更容易适应。 此刻,她深深吸了一口山间清爽的灵气,舒服地眯着眼,古言道万事开头难,对小锅来说这一切来得太容易,‘男主’安然无恙地坐在她身旁,而今只要她陪着他修炼至大乘巅峰,飞升之际便可回到灶神宫完成历练。 “阿祭,想听歌吗?” 谢无祭眼睫纤长,侧目凝着她,像是陷入了深思,自他降生至今,即便是早逝的娘亲都未唱过歌给他听,更遑论圣宫那位。 他未答,余菓菓便循着记忆中男主娘亲唱得那首歌谣,嗓音轻柔地唱了起来。 若说是唱,其实也可以说是哼,与她稚气的语调不同,她哼唱的歌谣很是悦耳。 仙鹤长驱直入各峰间带起一缕缕清风,余菓菓双唇闭合间,像是口中含着软烟纱 谢无祭微怔,旋即长睫倾闭,似在认真聆听。 少女的音量不大,却是十分空灵,落于御空而过的路人耳中,促使他停了下来,身形震动。 清风吹拂着他两鬓的长须刘海,清清冷冷,琥珀色的温雅眸中蕴着不敢置信、震惊,颀长的身子僵立在半空。 她怎会...怎么可能? “咚——”伴随着仙鹤俯冲而下,一声钟鸣随之响起,是早课的铃声。 余菓菓哼着哼着,就被这钟声打断,眉间皱起,正待发声询问。 身侧的青衣少年长睫微颤,身形微动,很是自然地单臂环住了她的腰身,行云流水,翩然落地。 “小师妹,早课要开始了。” 谢无祭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负于背后,长指摩挲着锦裳,回味着少女柔软的触感,心下有些讶于自己下意识的动作,难不成真被她不成调的歌声蛊惑了不成?竟做出了违背他一贯行事的行为。 少年清眸微敛,是他越矩了。 余菓菓不觉他的举动有异,以为师门之间如此举止是为正常,就好比刚才在剑峰六师兄拉着她的手一般。 “哦!好,我们快去学堂。”余菓菓赶紧去拉谢无祭的手,被他侧身避开。 “小师妹。”谢无祭曲线完美的下巴紧绷,态度疏离,却是道:“学鸣钟响后,还余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开课,不必慌张,正常行进即可。” 余菓菓眨了眨眼,目露茫然,学鸣钟是什么她不知晓,但‘男主’的态度突然变得好冷淡呐! 难道是她做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了? 余菓菓的心情完完全全写在脸上,眼神澄澈,歪着头问他:“阿祭?是我...” “不是。”谢无祭神色淡淡,抬步越过她,往司学峰深处的学堂方向走去,错身之际,脚步微顿,但没有停留。 余菓菓茫然地看着他先行的背影,抬脚就要追上去,去被人喊住。 “小师妹留步。” 第15章 叫她之人音色清润,如泉下石泠泠。 余菓菓咬着唇没有说话,亦没有向后看去。 那人层叠的白衣摩擦着草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缓步走至她身前,高挑的身影挡住了她望向谢无祭背影的视线。 她这才抬眸看他,呐呐言之,“大师兄?” 季云一身无花白衣,外罩素面长袍,温润如玉,仙气飘飘,淡漠清俊,好看的唇微启,回应她:“小师妹。” “可否告诉师兄,刚才是你在吟唱吗?” 琥珀眸子波光流转,暗里夹刺,似是若非地笑着。 作者有话说: 阴晴不定疑心病极重的少年魔王:老婆唱歌蛊惑我? 小锅子不解:我做错什么了呀?qaq为嘛丢下我! 9、挡九刀 季云又置一步,直至她身前半尺才堪站定,身上的白袍沾着晨间的湿气,透着好闻的灵草薄荷香,琥珀色的眸子正含着温润的笑意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余菓菓,淡若无色的唇角翘起,挂着若有似乎的笑。 他突然的发问令余菓菓一时发蒙,愣住垂眸思索,“什么哼唱?” 闻此,季云眼神倏然暗下,眸色渐深,不过一瞬又变为正常,依旧是清润雅正的君子模样,细说道:“方才你在仙鹤上时,似在唱歌?” 余菓菓嘴角微张,她没想到被他听见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眨巴着杏眸难为情道:“啊!是不是...我太大声了,扰着大师兄修行了?” 季云轻哂,正待解释道:“非也,小师妹唱得...” “咚—” “唔…” 余菓菓一门心思以为自己打扰到了他人修行,人家上门质问,慌乱地想着此刻该做什么? 她猛地低头鞠躬致歉,可她忘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空间逼仄,这一下直直撞在季云的胸膛之上。 听到季云的抽气声,她当即直起身看向他,只见白衣少年面色发白,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被生生撞到的胸口,眼神无比复杂地看着她。 凡人都是肉体凡胎,不比她是九天玄铁所铸,余菓菓暗忖她这一下不会把青云宗的大师兄给撞内伤了吧? 呜呜呜,伤了人家的宝贝大弟子,青云宗那个掌门不会把她赶出去吧?! 顿时,小锅水润的大眼中沁上了水色,净是无措,两只小揪揪也被她自己撞歪,束发的金环半掉不掉地卡在发梢。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伸手按着少年的胸膛,企图弥补,“大师兄,你、你没事吧?!” 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一起,季云神色冷凛,忍着生疼的触感道:“无事,你不必...”担忧。 “不不不,是我对不起大师兄!”她使劲摇着头,束发的金环被甩出去老远。 无处安放的小手死死按在季云胸口,想传些灵气过去缓和他的疼痛,却不得法门,将下凡前灶王爷临时教她的那些口诀全忘了。 “你...”季云被她如此按着又倒吸一口冷气,忙将自己的手抽离,虚搭在她手背,企图将她的手掰开。 若不是眼前红衣少女的眼神清澈无辜,他都要认为她是故意而为之。 “你们...在做什么?” 是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 两人循声看去,但见青衣少年去而复返,他手中捏着一枚亮闪闪的物什,仔细辨之,是余菓菓方才甩出去的束发金环。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正是余菓菓见过一面的二师姐岑欢,方才那话便是她所问。 在谢岑二人的视角看去,两人方才的状态就好像季云执着余菓菓置于胸前,双目对视,气氛暧昧,好似互诉衷肠的情人。 谢无祭抿着薄唇,黑亮的凤眸压下,看向他们的眼神透着冷意,原来她的目的不止于他...? 他竟小瞧了她。 倒是岑欢勾着红唇,眼神流转于两人之间,调笑道:“这些年来大师兄清心寡欲只知修炼,我竟不知大师兄喜欢小师妹这般的女子?” 余菓菓不知喜欢是何意,那人出现后她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见谢无祭去而复返,小锅杏眸中水色闪着亮光,无意识地甩开季云的手,转身朝谢无祭的方向跑去,口中喊着:“阿祭阿祭,你回来了!” 她将将在谢无祭面前站定,他却向后撤了一步,对上她困惑的眼神,神情冷淡道:“秋水长老恐你找不着地方,令我与师姐带你去学堂。” “好!”余菓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他为何认为自己会寻不到路,只要他在学堂,小锅就一定能找到! 对于气味的辨识度,这凡界无人及她。 “刚才不过是误会一场。”掌心的温度骤然落空,季云收回手掌,虚握成拳垂于身侧,转身坦然笑道:“二师妹何出此言?” 白衣少年理了理拨乱的衣襟,一举一动优雅至极,挂着浅笑走近三人,神态自若道:“正巧师尊命我送些东西给秋水长老,一道走罢。” “这不是小师妹的束发之物?原来被八师弟捡了去...”与谢无祭错身之际,季云眸光落在他掌心中的金环上,眉眼一挑,伸手欲拿过来替余菓菓带上。 谢无祭手心收紧侧身避开季云伸过来的手,转身行云流水地箍在余菓菓歪斜的小揪揪上,对着她淡声道:“带好,别再丢了。” “哎?”余菓菓默默跟在他身后,有些惊异,转瞬反应过来连声道:“谢谢阿祭!”话毕,她伸手摸着自己的小揪揪,想将它努力推回原位。 第16章 眼见她越弄越糟,耽误时间。 “我来吧。”岑欢轻笑一声,打算随手帮助一下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妹’,却被人抢了先。 “勿动。”余菓菓身侧传来少年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微凉的指尖落在她手背上,转瞬即逝,“好了。” 小锅捂着恢复原样的小揪揪,老老实实地‘哦’了声。 谢无祭没有看另外两人,径直走向前,“走吧。” “好!”小锅撒腿跟上,步履轻快,复位的小揪揪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 季云敛眸,抬步跟上。 “阿祭你变了。”岑欢落在最后,说得极轻,美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无祭的背影,垂于一侧的玉手收紧,指节泛白,她不允许。 潋滟美眸深深,瞳孔深处有什么即将破茧而出。 * 几人到达学堂门口时,秋水长老也才御空落至门口,温雅的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她让岑欢先行进去维持秩序,独独留下了余菓菓,她轻柔地执过余菓菓的手,后者手心一僵没有挣脱,她没有感受到恶意。 余菓菓望见谢无祭头也不回转身进入学堂的背影,低着头有些失落。 秋水眉目间盈着温柔,软声道:“听闻你先前没学过基础术法,你师尊让我多多照拂于你。”起先无裘师兄找到她时,她很是惊讶,即便是当时寻到涪陵这个亲传时,他都没有专程将他托付于自己,一是性格使然,二是他不愿意欠自己的。 此番为了余菓菓竟开了这个口,这着实令她没想到。 “是没有学过。”余菓菓实诚地点点头,灶王爷说她不需要学,只教了她一些特殊的口诀,以备不时之需,只可惜...她现在暂时想不起来。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惊恐地问道:“是不是不会这些,就要被赶出青云宗?” 闻言秋水被逗笑了,忙宽慰道:“无裘师兄已收你亲传,在未犯门规的情况下便是掌门师兄也无权赶你下山。” “多谢长老!”危险解除,小锅喜形于色,一字一句认真道:“请长老放心,我一定认真学!” “好,真乖。”秋水在女子中算是身量高的,顺势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走吧,我替你安排个位置。” 两人进入学堂的时候,岑欢站在讲案前,看着案几下的十余名师弟师妹们,他们都是最新一批进入青云宗内门的弟子,于外门而言即是千里挑一的人选。 余菓菓快速在这群人中找到了谢无祭的身影,他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静静地垂首看着手中刻录术法的竹简,与旁人并无交流。 秋水向众人介绍了余菓菓后,她下意识就要走到谢无祭身边,还未动就被秋水拉住,带到了另一名少女身边,“时芊,这位往后便是你的同桌。” 少女身着素色襦裙,露出的下颌线精致分明,正认真看书的她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娇俏可爱的脸,恭敬地唤了声秋水长老后,对上余菓菓同样探究的眼神,扯出一抹笑道:“你好,我叫陆时芊。” “你、你好,我是余菓菓。”小锅脸颊微红,轻声回应。 “菓菓,时芊虽刚入内门,却是孤鹤师兄唯一的亲传弟子,依照排行你当唤她五师姐。” “......” 秋水交代完所有的事,就前往讲案开始今日的课程。 余菓菓杏眸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斜前方青衣少年的背影上,托着下巴微微叹了口气,她更想坐到‘男主’身边,贴身护着他。 身侧的陆时芊戳了戳她,余菓菓刚回头,就被她眸中的热情惊到,“五师姐...” 陆时芊撑在她双肩,神情激动道:“你就是那个碎了胡霍和祁云长老本命剑的余菓菓对吗?” “你学的什么术法?这么厉害!” 余菓菓勉力稳住身形,茫然地问道:“你认识我呀...?” “当然啦!你的事迹昨日就传遍了内门!”她压低声音,附耳道,“我跟你说我早就看那个嚣张跋扈的胡霍不爽很久了,修为低下,却喜欢拉帮结派,欺负我们新来的弟子。” “哼!他不就是仗着是祁云长老的外甥才敢如此。” “我还听说...祁云长老修为受阻,隐有走火入魔的倾向,我看这胡霍往后还怎么嚣张?” 一堂课下来,余菓菓一知半解地听着陆时芊絮絮叨叨,她问自己的时候就点点头,也不知道答什么。 余菓菓甚至都没记住胡霍祁云二人的脸。 正午时分,余菓菓见众人纷纷离开座位,起身离开学堂,赶紧跟上谢无祭。 “阿祭!等等我,我们一起...” “不必,我有事。” 谢无祭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望向她的目光波澜不惊。 少年修眉凤眸,风姿高彻,嘴角挂着疏离的笑,吐出的话语毫无温度。 小锅生生止住了步子,水润的杏眸中滚过迷惘,听着他的话心间有些空荡,喃喃道:“可是我要保护你..” 青衣少年垂眸整理衣袖,忽略心底的一丝触动,想到刚才亲眼所见她与季云亲近的模样,讥笑一声:“小师妹,多谢前日护着我,待有机会我自会还你,只是…”他话音一转,尾音沁着冰,“往后你还是莫要说护着我这等令人误会的谬言。” 语音刚落,他的视线越过余菓菓落在了缓步朝二人走来的白色身影上,唇边的笑意讽意愈加深了些。 第17章 余菓菓被他一番话慑在原地,微张着嘴,不知如何是从。 日光透过树叶的罅隙落在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影上,渐入秋境,落叶从枝头剥离,簌簌垂落,卡在余菓菓发顶的小揪揪上,她清澈的眼底蕴着清澈可见的失落。 谢无祭长指蜷起又松开,忍住替她拂去的那点冲动,移开目光,转身离去。 “小师妹,不知可有时间随我去落月湖?”季云走至余菓菓身侧一尺开外的地方,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和颜悦色地与她说着话。 落月湖,青云宗出了名的情人湖,宗内不少弟子在此定情,结为道侣。 余菓菓不知,有人却是知道的。 走出去不远的青衣少年顿住了脚步,侧了侧头。? 作者有话说: 谢/作大死/无祭:前头说了要跟着我保护我,转头就与大师兄亲亲我我,果然是别偷图谋。 小锅:??? * 季云/微笑:保持良好社交距离,才能避免危险发生。 猜猜他邀小锅去落月湖为了什么? 10、挡十刀 微风带动青衣少年的衣袖,丰沛鲜盈的日光透过树荫的间隙落在他的脸上,拂去了树影的阴翳,他的视线隐隐向后看去,尚未听到红色身影的答复就听闻有人唤他。 “阿祭师弟。” 岑欢去而复返,一袭黄色百花曳地裙,容色妍丽,在胜雪的肌肤衬托下眉心的花痣异常耀目,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攥着一枚精致的瓷瓶。 谢无祭侧身回转,视线掠过岑欢的娇美容颜,落在她手中的瓷瓶上,眸光动了动,抿唇淡然道:“二师姐,何事?” 岑欢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他,浅笑一声,“新的丹药丹峰已经炼好了,我顺路带过来拿给你。” “嗯,多谢。”谢无祭接过丹瓶,修长的指骨摩挲着瓶身上的花纹,未着急服下亦或是收进芥子囊中。 岑欢视线一转,也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余菓菓和季云,红唇勾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小师妹和大师兄的关系看起来很是不错呢。” 她状似无意地走近谢无祭,“师弟,你说对吗?” 谢无祭对她所言未置一词,向着司学峰驿点的方向走去,“二师姐,若无其他事情,师弟先行离开了。” 被如此冷漠对待,岑欢的面上并无不悦之色,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目送着他乘仙鹤离去,眼中的情绪晦涩难辨,喃喃自语:“阿祭。” “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你的阻碍。” * 尖锐的鹤鸣声响起,谢无祭青色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淹没在雾霭缭绕的众峰之间,再也看不见分毫。 余菓菓失落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耷拉下脑袋,“哎。” 她是做错什么了吗?为何‘男主’的态度突然变了。 “小师妹?”温和清润的男音再次喊她,“意下如何?” 余菓菓有气无力地转首看向他,踌躇道:“大师兄...我可以不去吗?”在小锅眼中除了任务之外的人与事都不甚重要,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上面,她只想快点渡完劫回到九天。 可她不知自己失落的神情皆落在对面之人眼中。 季云闻言不恼,看了眼谢无祭离去的方向,琥珀眸子乌沉沉的,中间似流转着银汉,萧疏纳锋,唇角缀着文雅的笑意,“小师妹可是担忧八师弟的安危?” 余菓菓觉得他说的在理,闷闷地点了点头。 被她拒绝季云不恼,轻笑一声却道:“小师妹可知八师弟尚未摆脱盗丹的嫌疑?” “阿祭!”余菓菓听他提到谢无祭当即竖起耳朵,她有些不解,“那坏老头不是都吐血了吗?是还有人要挖阿祭的灵根吗?” “那日执法堂之事未有头绪,被盗的天阶丹药活脉丹不知所踪,八师弟仍有危险。” 小锅顿时神色慌张起来,转身就要追往谢无祭离开的方向。 季云伸出长臂横亘在她身前,侧身俯首,附于她耳侧不急不缓道:“小师妹若愿意今夜子时随我去落月湖,师兄便告知你是何人拿了活脉丹。”两世为人,依他所见,眼前的少女涉世未深心思单纯,所求简单,就是为了阿祭师弟而来。他不关心她为何执意要护着身负魔种的阿祭,亦不想知道她从何而来,他只想弄清楚,她究竟从何处学来那首歌谣... 活脉丹在何处余菓菓不管,可她却知‘男主’三番两次因为这破东西被盗而面临挖灵根的险地。 当下她想都没想扯着季云月白的阔袖,激动地问他:“大师兄,那我们现在就去那什么落月湖吗?” “莫急,子时再去不迟。”季云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对上她茫然的眼神耐心解释:“就是月上中天之时,你再坐剑锋的仙鹤前往落月湖便可。” “我在那处等你。” “好!”余菓菓身子一转欲再度前往驿点,那处此时挤满了同门,仙鹤供不应求。 青云宗上方骄阳当空,此时距离月上中天还有六个时辰,这段时间她必须守在‘男主’身边才能安心,但眼下她怎么离开呢? 小锅左看右看,在心中犹豫自己是否要直接御空离开?可下凡前师父再三叮嘱她要低调... “小师妹,要去何处?” 季云跟了上来,话一出口他怔楞在原地。他的目的已然达成,本不欲多管闲事,可看到余菓菓低垂着脑袋犹豫不决的模样,心中难掩愧疚,她是因为自己才耽搁了乘坐仙鹤的最佳时机。 第18章 元婴修士不但可以御空而行,只要修为足够,甚至可以带上他人一同御空。 还不待余菓菓回答,人群中有人高喊她的名字,“菓菓,这里!快过来!” 喊余菓菓的人正是她新上任的同桌陆时芊。 “芊芊。”这声称呼方才上课时,陆时芊软磨硬泡的结果。 小锅闻声望去,圆滚滚的杏眸登时一亮,准确地说,她是看着陆时芊身下黑白分明,充满灵气的仙鹤。 她立刻歉意地看了看长身玉立,气质绝然的大师兄,字润腔圆地拒绝了他。 季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瞬就离开了司学峰。 那厢余菓菓利落地跳上了陆时芊身下的仙鹤,它尖鸣一声,飞入空中。 “菓菓,你和大师兄认识?”余菓菓屁股还没坐热,陆时芊就八卦地凑在她身边问着,那双猫眼中萦绕着八卦之色。 余菓菓算了下,入了凡间后与众人见面的次数,甚为严肃道:“还算熟。”至少在她这里,季云算是见面次数比较多的一个凡人。 这话落在陆时芊的耳中却变了味,她揶揄地挤了挤余菓菓的肩,调侃道:“菓菓你好生厉害,竟能脚踏两条船。” 余菓菓秀眉紧皱:“哪有船?我现在不是踏在仙鹤背上吗?” 陆时芊:“......” 她委屈道:“好啊菓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你竟还要瞒我?” 余菓菓:“?” 陆时芊抹着莫须有的泪,控诉道:“刚才上课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一直在偷看八师弟。” 余菓菓坦然承认,“我要保护阿祭。” 陆时芊:“你喜欢八师弟?而不是大师兄?” 余菓菓:“喜欢是什么?”刚才上课前那个顺眼的二师姐就说过,大师兄喜欢她,她当时就想问什么是喜欢,只不过她后来忘了问... 陆时芊以为她情窦初开,有些懵懂,便解释道:“喜欢便是,那人在你心中是最为重要的,你舍不得他难过,不忍他操劳,担心他会受伤,想要时时刻刻与他在一处,看到他心就会抑制不住怦怦跳。” 陆时芊每说一句,余菓菓就跟着点点头,末了果断道:“那我喜欢阿祭。”虽然她看到阿祭并没有心怦怦跳的感觉... 但许是因为她是一口小锅,与他们凡人不同? 她内心所想与陆时芊说的大差不离,原来保护‘男主’就是要喜欢他? 小锅懂了。 见余菓菓爽快地承认,陆时芊十分惊讶,内门竟然有弟子舍了大师兄,去喜欢默默无闻的八师弟? 纵然二人的容貌都惊为天人,甚至阿祭的容貌更为突出。 可修真界强者为尊,无论怎么选都是大师兄更值得喜欢。 “那你与大师兄又是什么情况?”陆时芊没有忘记刚才在驿点她看到大师兄与余菓菓站在一处,而且大师兄还要带她一道御空离开。 余菓菓摇头,“我不喜欢他。” 陆时芊叹气:“好吧,我知...” 余菓菓又道:“可是二师姐说他喜欢我。”她不会难过也不会受伤,不需要大师兄的喜欢。 陆时芊:“!!!” 陆时芊感觉自己一辈子的震惊都要用在余菓菓身上了,倒不是她觉得余菓菓配不上大师兄,相反余菓菓是她出生以来见过最美的女子,这般容貌不似凡人,比之二师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根据她入门以来得到的消息,季云冷静自持,从未与哪个师妹走得如此近,是内门出了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即便是与他先后入门,容貌冠绝五洲的二师姐岑欢,他也未曾侧目过。 不能与陆时芊共情的余菓菓一心想去出云峰,一双杏眸望眼欲穿,恨不得直接御空而去。 “菓菓,那刚才大师兄找你不会是...表白吧?”陆时芊轻柔地将她快要探出仙鹤的娇小身子掰回来,双手按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艰难道。 “不是。” 陆时芊舒了一口气,宗门高冷男神的形象没有倒塌。 “大师兄叫我晚上陪他去湖边。”说到这个余菓菓心中就有些郁气,若不是为了‘男主’的灵根安危,她才不愿意大晚上跑去湖边。 她随师父灶王爷属性火,对水没有好感。 “什、什么湖?”陆时芊觉得她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颤抖着声音道:“落月湖吗?” “好像是叫这个?” 陆时芊夸张地栽在余菓菓怀中,平缓了心情后又问:“你、是不是不知道落月湖是何处?” 余菓菓单手轻松托着陆时芊的娇躯,困惑反问:“不就是一座湖吗?” 陆时芊享受着小美人的怀抱,顺势在她怀中蹭了蹭,听她这么说反倒没那么惊讶了。 呜,她身材也好! “菓菓,我有必要告诉你那是什么地方。” 大师兄不道德啊!竟然诱拐无知少女! * 星垂月明,汹涌的月色倾泻而下,洒在青云宗绵延万里的后山之上,孤风寂影,树影婆娑,护山大阵交界之处,一抹矫健黑影快速跳跃,他身上气息全无,行动之间如入无人之境。 “尊上!” “说。” “涂华城疑似出现天心杵的踪迹。” “哦?”先前的黑影背对着来人,身姿颀长挺拔,黑色衣料上乘,刺着金色纹路,在月华的映照下,露出宽肩窄腰的劲瘦身形。 第19章 他轻笑一声,如玉珠落盘般悦耳,长发披散,仅露出白皙完美的下巴,修长的大手把玩着指间的黑色戒指,意有所指道:“圣宫那位等不及了。” 来人跪在黑影面前,闻言抬头犹豫道:“尊上,是否需要我等避开圣宫将之取来...” 黑影摆了摆手,他的眉眼笼进月华,清凉如水,冷哼道:“不必,自会有人诱使本尊踏进去,借他们的东风即可。” “是。” 他转过身,那张脸隐在暗处,伸出长指敲了敲竹枝,漫不经心地发问。 “我那师尊在何处可寻到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两天工作太忙。 落月湖剧情在下章,明天也是凌晨更新。 qwq你们是不是都在潜水呀 11、挡十一刀 “八师弟、八师弟,请留步!” 陆时芊等来了久等之人,连忙出声叫住他,神色有些慌张。 灿亮的驿灯旁,少年一袭黑衣隐于驿灯的另一侧,与周遭溶于一处,夜色如墨汁侵染着他的身影,挺阔的背影,窄瘦的腰身,仿佛随时要被黑暗吞噬。 谢无祭面白俊美,慵懒地舒展着身形,浅色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语调又徐又慢,像含着一块冰,“五、师、姐?” 陆时芊并非第一次见谢无祭,只是两人相见从未交谈过,这是她第一次与他正面接触,总觉得眼前的少年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以她的修为没办法仔细分辨。 黑衣少年见她没有反应,似乎呆愣在原处,轻挑着俊挺得眉头,似笑非笑,“夜半时分,五师姐出现在出云峰,似乎不合时宜?” 一声‘不合时宜’冷得陆时芊打了个寒蝉,她迅速组织语言,慌忙道:“八师弟,你与菓菓是否相熟。” 乍然听闻她提到余菓菓,谢无祭挑了挑眉,不置与否。 陆时芊瞥了瞥马上爬到中天的月亮,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菓菓去落月湖赴大师兄的约了!”末了,竟带着些催促之意,“八师弟你快去寻她?” 听到余菓菓竟然真的去了落月湖,谢无祭唇角恣意的笑微滞,凤眸中的墨色愈加深了些,想到自己的心为她前几日的真心相护动摇过,原来...到头来不过如此? 谢无祭不言,从他的神情上陆时芊又瞧不出个所以然,她有些着急,难道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梦? 自己不会给新交的好友出了个馊主意吧?! 却听,黑衣少年冷哼一声:“与我何干?”转身欲离去。 陆时芊咬牙:“菓菓可是为了你才去的落月湖?” “为我?”谢无祭微顿,想来又是她的谬言,“五师姐怕是误会了。” “师弟这出云峰庙小,就不留五师姐了。” 陆时芊有些惊讶,“师弟你不知道菓菓喜欢你吗?” 少年离去的步子没有再停下来,声音传来,“五师姐慢行,就不送了。” 陆时芊再留就没意思了,她转头唤来仙鹤,恨恨地叹了口气,“哎,真是块冷硬的石头,小师妹痴心错付了!” 她遥望着落月湖的方向,此时大师兄与菓菓应该见上面了吧...也许明日她便会在她面前夸大师兄了? 哎,只希望她别因为没等到八师弟而伤心。 在青云宗内部,大师兄季云如谦谦君子,极受女弟子喜爱,菓菓只是少女心初动...有大师兄这块金玉在前又怎还会因为八师弟这块冷硬的顽石伤心? 仙鹤长鸣一声,振翅高飞,须臾便消失了踪影。 寒风顿起,黑影落回远处,把玩着指尖的戒指。 伴随着竹叶的沙沙声,少年歪着头,目光低垂,清透的声音带着玩味:“喜欢?” 衣袂翩起,原地已无黑衣少年的身影。 * 暮色四合,各峰亮起的烛火似浓稠夜色中亮起的点点星光。 白日里人声嘈杂的主峰、司学峰等地逐渐静默下来,反之下了学亦或是完成任务的弟子都回到了自己隶属的峰头。 青云宗门规不严,没有宵禁,想要散心的内外门弟子,也可以前往宗门内开放的峰头,其中最受大家欢迎的即是落月谷的落月湖,它是后山与出云峰中间一道天壑,后天形成的巨大湖泊。 月华满地,似雪赛霜,余菓菓不到子时便坐着剑峰的仙鹤飞往位于青云宗北面的落月谷。 “哈欠—”余菓菓摸了摸琼鼻,搓着双臂,满脸不情愿地踏入落月谷,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空无一人的落月湖,黑白分明的大眼四顾一圈并未看到大师兄。 她来早了。 小锅仰面看向比她本体还圆的蟾月,不甚在意地瘪瘪嘴,抬脚踢了踢脚边的随石头,嘀咕道:“落月、落月!又不是真的将太阴星君的月神宫落了下来,此处怎么如此寒凉?” 余菓菓再往前走了两步,离落月湖近了些,夜间无风,水面却莫名泛着有微小的波浪,巨大的湖泊仿佛一面泛着涟漪的镜面,水波一层一层拍着岸边的绿色灵草,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清淡的甜香。 她定睛一看,软嫩如白面的娇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欸?这不是月老种了满院子的月草吗?怎么凡间也有欸...” 难道这就是此处唤作落月湖的原因? 小锅摇头晃脑的转过身,即便是有仙界的灵草,她仍是不喜欢这里,太过寒凉。 第20章 她好想在此处生一团火,烤一烤自己,可是自己下凡历劫过于仓促,根本不知道如何掐诀生火。 迢迢星子,月上中庭,时辰已近子时,可季云仍迟迟未出现。 就在余菓菓考虑是不是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找大师兄解释时,一道乐声顿起,其音朴拙抱素,其声浊而喧喧在,独为地籁。 余菓菓虽不懂乐,但她可以肯定这是她开了灵智以来从未听过的一种乐声,音色独特至极,恍若天籁。 这曲调似曾相识,好像、好像她今日给‘男主’唱的歌...难道是‘男主’所奏?他来了?! 对了,司命所给的那本书中写了男主擅长一种独特的乐器,名曰埙,凡间会用这个乐器的人并不多。 余菓菓当即振奋心神,迈着小碎步向着声源处寻去,裙摆翻飞,掠过地上的月草,沾染了淡淡的香味。 “阿...” 修长清俊的白色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余菓菓欢快的呼声噎在口中,伸出的小手又默默钻回红色的广袖中,规规矩矩地站定,讪讪问好:“大师兄。” 她的眼神向下落在季云手中一枚六孔如鹅蛋般大小的陶制品,眼神笼上好奇,“这是...埙吗?” 埙之为器,平底六孔。 这是书中对这个乐器的描述,余菓菓看书时就很好奇这乐器,纵然记不住那些剧情,对它的描述仍是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 “你竟知道埙?”季云皎洁如水的琥珀眸子似平静的水面突然荡漾一层涟漪,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相识不久的红衣少女,这是他娘亲母族独有的乐器,世间关于它的记载极少,看来此行他定还能问出意料之外的东西。 小锅实诚地点了点头,好奇的眼神仍落在埙上,这师父没嘱咐说不能承认。 如是想着,季云不动声色地拉进了近两人的距离。 四周寂静无声,仅有他行动间的衣料摩挲声,他说话语调温柔,隐带蛊惑:“方才的乐声可熟悉?我今日听你...” “大、大师兄,你就站那!”陌生的男子气息靠近,余菓菓本能地后退两步,没有留意到他说的话,鼻尖萦绕的淡香似乎又浓了些。 她皱着眉,思忖着,大师兄竟将月草作为香料熏衣吗? 对面的季云面上不显,心中却顿感疑惑,她明明比自己早来此处,怎么会不受湖水与月草的影响?这个秘密可是上辈子出了那事后他才知晓的。 眼前的红衣少女倒是令他越发好奇了,她怎会如此特殊? 少女神色清明,甚至带了点困惑,“大师兄,现在可否告诉菓菓,是何人盗了那劳什子活脉丹?”若是让她知道了,她必要拿出内府的本体,一锅创死他,让他祸害‘男主’! 少女灵动的声音就在耳畔,季云神色不变,琥珀色的眸光中噙满了兴味,微微弯起嘴角,声音有些轻,“那人小师妹你见过多次。” 小锅急得凑过去,吸了吸连声发问:“谁谁谁?” “他当时亦在执法堂。”修长的指尖划过埙的孔眼,发出咔哒声,季云掂着埙,目视着她浅笑。 那眼神似是若非,似乎想将她剖开一观。 余菓菓埋头深思,努力回想当时出现在执法堂的人有哪些,毕竟青云宗的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 若是陆时芊在此处,定会大骂她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只可惜小锅单纯,不懂人族这些弯弯绕绕的心眼,更何况眼前之人上辈子加这辈子加起来少说也有八百个心眼子。 “小师妹?若是想不出可与我做交换。”清淡的月草香又逼近了些,季云脸不红心不跳地糊弄着余菓菓,“你告诉我白天你唱的歌谣从何得知?”全然不提自己就是以此作为交换将她喊来落月湖。 白日里季云正面问余菓菓,却被她含糊带过,月草又不起作用,没能迷了她的心神,他只得另谋他法。 可季云不知,余菓菓并非含糊,她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小锅不适地打了三个喷嚏,仍是未想到谁更像那个盗取丹药嫁祸给‘男主’的贼。 正当季云指尖搭在白袍上,犹豫是否脱下时,一件尚带着体温的黑色锦衫兜头将瘦小的余菓菓包了个严严实实,害得她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啧。” “大师兄,难道不知菓菓惧怕寒冷?竟带她来落月湖畔。” 在季云伸手扶住余菓菓之前,少年轻逸的身影出现,单臂抱着她,退开两步,与季云保持了适当的距离,而后随手放开了余菓菓。 小锅听到熟悉的声音,努力在宽大的衣袍中摸索。 仅着劲装的黑衣少年,抱胸看着少女扑腾,看向她的眼神夹带着探究。 “呼。”大约半息时间,余菓菓终于将小脸探了出来,看到熟悉的黑衣少年,杏眸顿时亮如星辰,“阿祭!”五师姐果然没骗她,他会来! 在红与黑的映衬下,她的小脸红扑扑,仿若含羞带怯地少女看向情郎。 至少在此处两位少年眼中,是这样的。 但事实...只是被憋红的。 谢无祭面上没有丝毫打扰到两人交谈的愧疚,他没有将视线施舍给季云,而是直直地盯着少女。 那双黑亮如璀星的凤眸浸满了月华,倒映着红衣少女娇小的身躯,变作月色下温凉的银河,红口白牙道:“听说,你喜欢我?” 第21章 余菓菓‘红’着脸,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是,我喜欢阿祭!” 此话令在场的两人都被震慑到,惊讶于少女的直白大胆,季云不得不对她侧目,捏着埙的长指微微收紧,神色中似乎存了一分被抢‘物什’的不悦。 “当真?”谢无祭的笑短暂地僵了一瞬,凤眸变得更加深邃,不解于一个相识不过三日的少女,就对他说喜欢二字,真是既新奇又令他不悦。 少女不疑有他,“当然是真的,我只喜欢阿祭!”余菓菓的任务只有保护‘男主’,这么说完全没毛病! 虽然她觉得眼前的谢无祭与白天的他有些不同,但仍是重重地点点头,乖得不像话,“若阿祭不信,我可以对九天上神发誓!”反正灶王爷是她师父,也不怕天谴。 “嗤。”黑衣少年突地笑开,不在乎还有第三人在场,咧着大白牙,“那你最好记住。” “这可是你说的。” “只喜欢我呢。”若是将来被他发现是假的,他可是不会管她是否替他挡过剑呢。 在余菓菓眼中,此刻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年,笑如春风,端得是一副风华霁月的君子模样。 她捂着胸口,内府中的小锅本体,竟震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阿祭:我不管,老婆在情窦未开时都是喜欢我的! (通过这章不太明显的描述,不知道有没有宝子能猜出男主的一个特殊设定,非人设方面) 【我觉得能行!】 12、挡十二刀 子时已过,繁星远缀夜空,圆月渐隐于云后。 黑色锦袍松松地披在少女的肩上,欲落不落,余菓菓圆润的指尖戳着自己本体所在的位置,她的神情迷茫、怔然,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触感。 黑衣少年见她有些呆愣,嘴角上扬,眼神逐渐讽刺,欲开口:“你...” 微愣片刻,小锅本体恢复原样,余菓菓内视之,它安然浮于内府之中纹丝不动。 “嗯!”她答得斩钉截铁。 黑衣少年讽刺的目光凝住,转而视之,轻笑道:“如此...师兄便拭目以待了。” 被二人忽略已久的季云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眼中流露出被打断了的怒意,不过转瞬即逝,六孔埙被他收进芥子囊,挑着长而浓的眉毛,意味不明道;“八师弟真是好福气。” 脱下外袍的谢无祭身着紧腰束袖的劲装,与季云两相对视,笑以回之:“大师兄此言差矣。” “师弟我何曾有过福气?”他嗓音冷峻,被夜风送到季云耳边,一句话意指他入门以来受到得一系列不平等对待,他知道对面之人听得懂。 季云一笑:“倒是师兄的不是了,往后师弟若有何需要可来主峰寻我。”琥珀色的眸子随意落在阿祭身上,后者坦然对视。 这阿祭着实令季云出乎意料,看来往日是他小看了此人...无上师叔在罔山闭关的这一年里,仅有筑基修为修为又毫无寸进的他却能在内门安然活到现在。 季云不是没怀疑过阿祭就是上辈子他的死敌谢无祭,然那人冷血无情,吸取了朝夜魔尊一身魔血,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断不可能来到修真界进入青云宗修炼。 一旁的余菓菓听得有些惘然,越发觉得这个大师兄奇怪了,不但拿月草熏衣服,还在此处与‘男主’打哑谜。 “小师妹。”季云突然叫她。 正在发呆的余菓菓被喊了个激灵,“啊?”她裹紧了披在身上外袍,内心吐槽,只想快点回去,离开这片寒凉的落月湖。 黑衣少年侧目。 季云被她呆萌的神情取悦,指尖捏着宽袖单手负于背后浅笑道:“既然小师弟寻你回去,小师妹你就随他回去吧。” 说罢,他冲谢无祭点点头,足尖一点,御空离去。 余菓菓:“......” 她有种被骗的感觉。 “大师兄!你等下!”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呢! 她脚下的步子微顿,几乎下意识就要跟着追过去。 一只微凉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黑衣少年靠近她耳侧,含笑问道:“你要去何处?”明明是清风朗月的少年音,却带着难言的恣意邪气,凉若落月湖的水。 余菓菓心思不在这,被他拽得生生一个踉跄,向后跌像少年的怀中,挨上他凉丝丝的衣服,深夜的凉意透过衣物传入她的四肢百骸。 谢无祭拽着余菓菓的手未动分毫,似乎任她倒下。 意识回笼,余菓菓猛地意识到自己差!点!将男主一个人留在这黑灯瞎火的落月湖畔了! 她反手扒拉在少年的束腕上,盯着白衣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急道:“阿祭!不能让大师兄走!” 红与黑衣摆相交,晃动糅杂,少年闲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谢无祭:“?” 小锅委屈巴巴:“他明明说会告诉我是谁拿了活脉丹的。” 谢无祭未料到是这个答案,屈膝拖着她,将她的身子摆正,小心地避开了两人的正面接触,略带好奇地追问:“你就因为这个原因随他来此?” 不知为何,白日里淤积的郁气似乎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余菓菓杏眸如水,义愤填膺地握紧双拳,“对啊!不然我才不愿意来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想到自己非但没有得到答案,还白跑一趟,小锅深感被骗,看来师父说得没错,狡猾的凡人! 第22章 谢无祭轻笑一声,自上而下凝视着她,从这个视角看去,红衣少女发髻上的小揪揪微向旁歪斜,束发金环耷在耳边,鼻尖泛红,随着她的控诉,愈加红了。 “抬头。” “唔?”余菓菓不疑有他,偏斜着脑袋扬起脸。 入目是他曲线完美的下颌线,对上少年笼罩着寒水的黑眸,说话有些磕巴,“怎、怎么了?” “蠢。”谢无祭唇边的笑意扩大,有些恶劣地揪着她的小揪揪,说得直白,“季云别有所图你看不出来?”季云若是诚心要告知她是何人所盗,又怎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子时约她来此... 还有他收回芥子囊中的褐色陶制品,似曾相识。谢无祭虽不屑于在门内走动,但短暂的接触中他早已看出此人深不可测,绝非表面上所现的与世无争,温文尔雅。 若非立场不同,也许他会欣赏于他,只可惜季云是青云宗的人,而...青云宗的人都该死。 余菓菓纵然初入人世间,也知眼前浓眉俊颜的少年在骂她笨,顿时前后的委屈一同涌上心头,‘男主’太过分了! 少女所有的想法都表露在那张芙蓉面上,谢无祭失笑,掌心压在她肩上,袖摆滑落至手肘,反问她:“不冷得难受吗?” 小锅吸吸鼻子,裹着他的黑袍,果断道:“冷!” “那便随我离开此处。” 仙鹤扬起长翅,在众峰间呼啸而过,沿着蜿蜒的山脉长驱直入内门。 余菓菓朝旁边靠了靠,“阿祭。” “嗯?” “白天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 “那你为何下学了不等我一同离开?”不知道那样她会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吗!真让人不省心,小锅腹诽着。 少年眼帘垂着,淡淡道:“二师姐寻我。” “欸?”余菓菓这才想起那个长得很顺眼的二师姐,前日似乎说过要托人为‘男主’重新炼丹? 而且那日在出云峰,她在二师姐身上闻到的甜香好像是月草的味道又好像不是,难道凡人喜欢拿这东西熏衣服作香料? 如是想着,余菓菓不由又凑近了几分,用了嗅了嗅,须臾弯了眉,嗯~‘男主’身上就没有那个味道,他身上是淡淡的灵草薄荷香,十分怡人。 谢无祭无声地看着都快凑到他怀中的小脑袋,眉心蹙起,她竟如此喜欢他? 伴随着仙鹤一阵长鸣,剑峰的驿点到了,小锅利落地跳了下去,探手摸了摸身上看似简朴实则用料上乘的厚实外袍,哎?这么好的料子,烧火一定不错! 只可惜这衣服是‘男主’的,她不能夺人所爱。 “不必还我。”谢无祭看出了她眼中明晃晃的不舍,啧,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自己? 罢了,不过一匹天蚕缂丝锦。 小锅当即欢天喜地裹紧衣裳,“多谢阿祭!” * 第二日,余菓菓和谢无祭刚到学堂,还未入内上早课时就被执法堂的金丹弟子叫去了执法堂。 余菓菓听见执法堂三字就条件反射地挡在谢无祭身前,“你们又要挖阿祭灵根了是不是!” 宛若护犊的母族,小锅呲着白牙,恨声道:“不准你们靠近他!” 两名金丹弟子:“......” 谢无祭勾着嘴角,轻缓地掰开她的手,耐心道:“菓菓放心,我不会有事。” 金丹弟子对上故作凶神恶煞的余菓菓哭笑不得,但是他们也不敢轻易开罪她,毕竟这是无裘剑尊近些年来唯一收的亲传,他们略略抱拳朗声道:“对,我等只是带八师弟前往执法堂观礼。” 另一人看着娇俏可爱的余菓菓,不由放缓了语调,温声道:“小师妹宽心,盗取活脉丹的弟子已于今日一早被大师兄亲自捉拿。” 余菓菓:“!!!”所以这个便宜大师兄没有骗锅? 她追问,“两位师兄,可否告知是谁?” 后面说话的金丹弟子笑容微敛,冷然道:“活脉丹是在胡霍房内搜到的。” “好啊,这个狗胡霍贼喊捉贼。”余菓菓书中剧情没好好记住,这些话倒是学了个十乘十。 谢无祭闻言无所动,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色,仿佛意料之中。 他的泰然处之倒令两名金丹弟子多看了他几眼,眼底赞赏过后,不由诧异地看着他周身敛住的气息。 若说前两日他给人的感觉是坚韧不拔的独狼,那么此刻... 更像是开闸的恶犬。 * 二人到的时候,执法堂内已然坐满了人,气氛严肃。 为首主位的正是掌门高蕴,一身白衣的季云长身玉立于一旁,见余菓菓进来微笑着冲她颔首示意。 两侧依次坐着无求长老、压抑怒气,满眼失望掩干咳的祁云长老等无要事在身的内门长老。 胡霍则被缚仙索捆着,丢在大堂中间,低垂着头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地念着“不是我、冤枉”之类的话。 无裘剑尊看着默默跟在谢无祭身边的宝贝徒弟,顿时脸有些黑,朝她招手:“菓菓,到师尊这边来。”大手一指,竟是他身边空着座位。 那是本来留给秋水长老坐的位置。 人群响起窃窃私语,内容大致便是:无裘剑尊真的很疼惜自己新收的小徒儿。 就连半趴在地上的胡霍也颤巍巍地转过身看向这边,发髻凌乱地他看到谢无祭,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瞪向他,声嘶力竭地冲他吼道:“是你!” 第23章 他身侧的金丹弟子当即一左一右施法死死按住他。 身子动不了,胡霍仍在喊:“是你把活脉丹偷偷放到我房里的是不是!” “不是我,是他!一定是阿祭昨夜偷偷放的!”胡霍似乎一夜未睡,双目渐翻涌上血色,“舅舅你要相信外甥!” 祁云长老冷哼一声,并未搭理他,无论是不是他,胡霍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值得他费力为他辩驳。 谢无祭面对他的控诉视若无睹,不卑不亢地见过首位的高蕴,而后才慢条斯理地对上他的视线,薄唇缓慢地吐出两个冰冷的词,“是、吗?” 他周身冷气肆虐,两字掷地有声,狭长的凤眸不着痕迹地略过几人的神色。 有意思,看来内门有人想要借此搅动青云宗的风云。 若不是昨晚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催眠咒术,只怕是发现不了。 只是那人万不该引火烧到他这处,即便他不甚在意那根可有可无的灵根。 就在这时,有人啐了一口,“你贼喊捉贼!” 谢无祭眼皮一跳,额角突突的跳,她不会是要... 小锅俏眉冷竖,喝道:“昨夜阿祭一直和我在一处,怎会去你房间?”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季云淡然的神色微变,难道昨夜他走后,他二人…不知为何,他心中堵得慌,仿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就要失去了。 无裘剑尊如利剑般的眼神转瞬落在谢无祭身上。 谢无祭:“......”他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无裘剑尊:刚种的白菜还没发芽就被拱了??? 阿祭:老婆我暂时没打算在青云宗大开杀戒,你低调点! 小锅(认真):我说的事实啊!? 13、挡十三刀 纵然修真界不若人间那般注重名节,男修和女修多则合拍便在一起,可也没有哪位女修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如此毫无遮拦的话。 一时间执法堂内众人都被余菓菓这句话带得跑偏了,他们的的目光从胡霍身上落到了两人身上。 就连主位上的高蕴都不由侧目,矍铄的清眸落在谢无祭那处,隐隐透着一丝...赞赏? 就在众人转移目光的时候,无人看到一缕若有似无的黑气爬进了胡霍的口鼻,他的目光逐渐呆滞,似乎对堂内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少年换回了青色淡纹锦衫,宽肩窄腰,身形挺拔,如一节傲骨铮铮的青竹,面对众人的或怀疑或惊异的目光打量,没有丝毫心虚之色。 余菓菓又如护崽般挡在谢无祭身前,替他挡着众人的视线,那双圆滚滚的杏眸中透露着十分的坚定。 谢无祭长捷垂落,体内的魔种在此刻显得格外平静,似乎从她出现后,即便修习净心一道的师尊不在,这几日它也未再异动。 于他而言,此为好事,只是...她竟真如此喜欢他? 谢无祭似无奈的眸光落在身前的小脑袋上,一时之间不知她是否真的别有所图,竟将话到这个份上。 无裘剑尊见余菓菓的言行,面色越来越沉,冷飕飕的眼刀精准地落在谢无祭身上,若不是顾及着高蕴等人在场,恐怕这会就带着他二人去后堂仔细问之。 谢无祭坦然回视,丝毫不见心虚。 他敛着周身威压盯着他看了半晌,蓦地冷哼一声:“菓菓,还不快过来。” 余菓菓抬眸看了眼便宜师尊,脚下未动,她有些犹豫,一面担心若是她不听师尊的话会不会被赶出青云宗,另一面担心若是她退开,那个凶神恶煞的祁云长老会不会再对‘男主’下手? 小锅两条秀眉蹙紧,软糯可爱的脸上充满了纠结之意。 无裘剑尊见小徒儿纹丝不动,心中几乎肯定谢无祭的拱了自家白菜,对他的不满更大了,开始后悔草草应下了掌门师兄的请求,将两人放在一处教导。 谢无祭自然感受得到无裘几乎凝成实质的眼刀,垂于身侧的指尖动了动。 “小师妹,这般只记得八师弟,可着实令师兄我有些伤心了。” 就在气氛有些凝固的时候,一道轻笑打破了僵持。 是高蕴身侧缄默不语的季云,他走到二人身前,温柔如水的目光落在余菓菓昂起的小脸上,没忍住捏了下她软嫩的脸颊,戏谑道:“难道昨日不是我三人在一处讨论剑招?” “啊对,大师兄也在。”余菓菓点头如捣蒜,“但是...唔。” 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捂住了她还欲说话的小嘴,感受着湿润的唇角贴着手心,有些痒。 “正是,昨夜还要多谢大师兄不吝指教。” 谢无祭知道余菓菓后面又想说什么直球的话,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她,与季云交换了一个眼神,转瞬移开。 今日的主角可不是他,而是活脉丹一事的了结。 ‘正主’可还没有解决呢。 这话一说,无裘剑尊的脸色稍好,但仍有些黑,他斜了几人一眼,冷哼道:“你们有什么剑招不懂,难道不会来问本尊?”他无裘浸淫剑道这些年,不说已至化臻天下再无对手,但在这青云宗谁能出他其右。 哼,这俩孩子竟舍近求远去问季云这乳臭未干的孩子,这将他的老脸搁哪儿呢? 谢无祭躬身一礼,“听闻昨夜剑尊在殿内闭关,故我与菓菓不敢前来打扰。” “哎对、对!”余菓菓虽然搞不懂‘男主’为什么也要说谎,但是他这么说,自己肯定不能拆台,她学得极快,“师尊,当时菓菓不敢扰您。” 第24章 小锅就是这么有原则,全力支持任务对象! 小徒儿都如此说了,无裘剑尊沉默片刻,方才嗯了一声。 高蕴干咳一声,将惊异的目光从自家徒弟身上移开,他喜闻乐见内门弟子相处融融。 短暂的插曲过后,执法堂的金丹弟子接收到高蕴的‘指令’,收回八卦的目光,冲还在愣神的胡霍,厉呵:“胡霍,你可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啊啊啊!”但见胡霍态度忽变,口鼻流涎,眼歪嘴斜,与不成调地说着:“是、是我。” 谢无祭离他最近,在胡霍开口之际他的眸光一瞬间沉了下来,竟有人在他面前用了魔障。 青云宗竟有魔修?会是谁? 季云退回高蕴身边,神态自若地看着一切。 上座的高蕴隐察觉胡霍不对,可他尚未察觉到堂内有其他异常之处,待他放出神识欲一探究竟之时,另一边的祁云长老突然发难,双目发红,渐渐染上黑气。 “是你!” “竟真的是你背叛我?!” 祁云长老神情混乱,五指成爪,直冲胡霍的要害而去,意要他的命! “你休来!”余菓菓以为祁云又要对谢无祭下手,忙严阵以待的挡在他身前,谢无祭反应极快,身形一动,顺势揽着余菓菓的腰后撤。 两人此举直接将胡霍暴露在祁云长老身前。 胡霍直接被他一掌打得呕出一大口血,血中惨杂着肉块,显然是被伤了内府五脏,可胡霍丝毫没有躲开的意识,思绪混乱。 “阿祭,这个怪老头他疯了?”余菓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顺着惯性窝在谢无祭怀中,她动了动身子,仰起脸问他。 谢无祭带她退避至安全的位置,发丝凌乱鬓发落在肩侧,一身清冷,闻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动,黑亮的凤眸落在祁云身上,闪动着不满之色,有人竟在他之前,先行对祁云下了手。 真是令人不爽呢。 在祁云长老下一击即将打在胡霍身上之前,无裘剑尊出手了。 他召出斩水,一时间剑吟声如龙啸,剑指祁云长老,冷呵:“师弟快住手!” 胡霍乃二流世家胡家长子,自幼送入青云宗,此刻他尚未定罪,还不能死在内门! 可祁云长老似乎已经走火入魔,他的破灾早在那日毁于余菓菓手中,竟疯魔到以手直接迎上无裘的剑招。 登时,那双手鲜血淋漓。 祁云长老扬起脸,散乱的发丝被拨弄到两侧露出了布满黑色纹路的脸,发出了声嘶力竭地怒吼,高蕴猛地起身,大骇道:“魔纹!” 无裘剑尊抬手收回剑招,执剑横亘在祁云脖颈间,目露惊骇:“师弟你!” 他痛心疾首地斥责他:“你糊涂啊...竟然暗自修魔?” “你忘了师尊死在谁的手中了吗?!” “呃啊!啊啊啊啊!”祁云长老双眸已然全数被黑色侵染,状态十分不对,似乎认不出眼前的人是他的师兄无裘。 他的意识比之胡霍好不了多少。 “此处交由我与师弟,云儿你带着师弟师妹们先退。”高蕴恐其伤了殿内其余弟子,忙令身边的季云领着众弟子离开执法堂。 一道劲风过来,余菓菓亦被无裘剑尊以灵力裹挟着,安全地送出了执法堂。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在自己眼前阖上的执法堂大门,疑惑道:“修魔?那坏老头修的不是仙吗?”是她的嗅觉出错了吗?她并没有在他身上嗅到灵力以外的气息。 “小师妹,可看到他脸上的黑色纹路?” “那是魔纹。”季云侃侃而言,耐心地解释道。 余菓菓抬起头,发现其他弟子已经离开,门口赫然只剩下他们三人。 谢无祭支着脑袋靠在一旁的立柱上,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而季云含笑望着她。 可魔纹不是只有大坏蛋谢无祭才有的吗? “大师兄,是不是修魔的人胸口都会有魔纹?” 随着余菓菓的动作,她头顶的小揪揪微微晃着,着实可爱。 只是她没察觉到自己话中的bug,有人却注意到了。 “胸口?你如何得知他胸口有魔纹?” 青衣少年冷声发问,黑眸带着凉意落在余菓菓身上,声线清明:“我若没记错,祁云长老的魔纹是长在脸上。” 明明筑基的修为,却无端地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余菓菓才发现自己嘴快说错了,看到他的眼中的冷意,双手绞着衣服,低头慌乱道:“我说错了。” 季云偏身走近二人,不赞同道:“八师弟,你吓到小师妹了。” 谢无祭耸肩,不语,眸光复杂地看着余菓菓。 魔修的魔纹出现在哪都有可能,她怎会如此自然地说胸口有魔纹,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小锅扁着嘴,‘男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 “我,我是听爹爹提过!”余菓菓未防暴露身份,急中生智答道:“他曾经抓到过一个魔族,那魔纹、魔纹在他胸口。”她知道凡间忌讳拜二师,因而只能委屈师父,勉为其难先当下她的爹爹。 此言一出,在场的另两人怔然,这是余菓菓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人。 “是吗。”谢无祭松开支着后脑勺的双手,直起身,缓步走向余菓菓。 如她所言,那么余菓菓的爹修为定是不低,这是否也能解释余菓菓为何如此特殊。 第25章 “大师兄,不好了!” 这厢三人各怀心思,守门弟子慌慌张张地滚下仙鹤,冲到三人身前,面向着季云禀道:“大师兄出事了!” 季云神色微变,蹙眉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护山大阵异动!恐有妖族入侵!” 作者有话说: 狗祭:凶老婆我是专业的! 小锅:笨嘴!笨嘴!笨嘴! 马上进入副本剧情点了,狗祭要打脸了,真香! ps:需要压下字数,下周四之前不能超过五万五,所以只能少更点。 14、挡十四刀 “什么?” 季云面色变了又变,青云宗身为修真界第一宗门,莫要说有妖物闯入青云宗触发护山大阵,即便是山脚下的褚阳城他们都不敢靠近。 现在竟有妖物敢堂而皇之出现在青云宗山门前? 与此同时,属于敌袭的钟声响彻青云宗所属的山脉各峰间。 季云看了眼仍然紧闭的大门,显然高蕴他们还未解决里面的突发情况,现下山门处又有疑似妖族出现。 琥珀色地眸中沉郁之色一闪而过,他冲余菓菓二人略略点头,而后一挥袖袍在守山弟子焦急的目光中,事急从权,单手揪着他的衣领御空而起,“抱歉。” 天光笼罩,挥洒满身,青衣少年昂头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黑亮的凤眸沁着些许兴味,淡色的唇角似笑非笑。 谢无祭侧首看向若有所思的余菓菓,杏眸中的好奇掩都掩不住,他揉着眉心低叹道:“想去?” “想!”余菓菓旋即毫不犹豫地点头,一点都没被戳穿心思的尴尬,坦坦荡荡。 她的的确确好奇凡间的精怪是何模样。 师父灶王爷曾告诫过她,凡间的精怪隶属妖族,多为狡诈之辈,与她不同,让她勿要与他们多加来往。 可...她去看看应该无甚关系吧? 所幸一只仙鹤刚巧落在一旁的驿点。 “你不怕妖?” 水润的杏眸中毫无惧色,小锅郑重道:“不怕。”反正凡界无人可以伤她,不过是去看看... 坐上仙鹤的二人中间留着不大不小的空隙,闻言谢无祭俊眉微挑,没有转头,眺视着前方在云海中浮浮沉沉的各峰,语调清淡,似带调侃:“一般人对妖魔避之不及,你竟上赶着要去看?” “我没见过妖,有些好奇。” 余菓菓托腮看着身侧目不斜视的少年,总觉得他与自己第一天见到的阿祭有些不同,可具体是何处不同,她又说不上来,她脆生生地问了句:“妖魔...一定是坏的吗?” 红衣少女软糯的话语揉碎在风中,落入谢无祭耳中,他忽而侧过身,二人的鼻尖蹭刮到一块,俱是一震。 新奇的触感惊得余菓菓身子向后仰去,险些自仙鹤背脊滑落。 少女的琼鼻温软,乍然触之,谢无祭眉间似有一瞬间的扭曲,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深邃逼人,似乎将将意识到自己差点害得余菓菓掉下去,他伸出长臂搭在她肩上,微微用力,将她从仙鹤背脊的边缘拉扯回来。 “谢谢阿祭!”余菓菓见他还搭了一把手,眨了眨眼,笑靥如花,炫目夺人。 她丝毫没有将自己刚才差点掉下去的过错怪罪在阿祭身上反而还对他抱有感激。 谢无祭面色古怪地看着她,暗忖莫不真的是一个缺心眼? “蠢...坐好了。”蠢货二字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遵命!”小锅老老实实贴着阿祭坐着,点头称是,目光却落在越来越近的巍峨山门,浑然不将方才的插曲放在眼里。 她...当真毫不在意,还是说不想与他计较? 体内沉寂已久的魔种竟有了反应,像是、有那么一点意乱。 谢无祭冷如罔山雪般的俊脸微沉,突然将眼睫垂得极低,在身侧虚握成拳的大手陡然用力,齐整而短的指甲嵌入肉中,带出一丝血气。 “咦,什么味道?”余菓菓欲转过头,还未动作又被他掰了回去。 “你闻错了。”身侧那人的声音带着凉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将受了伤的手藏进了青色宽袖中。 “哦。”余菓菓暗自觉得自己没有嗅错,那一瞬间略过的就是血的味道。 但她很听‘男主’的话,作为自己的任务对象,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 仙鹤很快落在山门前驿点,余谢二人利落跃下。 除却尚在执法堂内解决祁云魔化一事的掌门高蕴与无裘剑尊,其他未在闭关的长老,以及内门众弟子已然围在山门前,神情肃穆。 最外面远远地还围着一圈外门弟子,但他们眼中多是惊奇与胆怯。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如雪华般挺拔的白衣少年,负剑于身后,背影挺阔,正与身侧一名身着淡蓝长老服的男子似在交谈什么。 从他们这个方向看去无法看得真切,余菓菓垫着脚也看不到,而谢无祭不甚在意地寻了根柱子倚靠在上假寐。 她无辜地望向摆烂的‘男主’,委屈的语气带着祈求,“阿祭,我想上前...去看看。” 在保护‘男主’这点上她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纵然心中的好奇都快撑破了,余菓菓仍没有抛下他,独自挤过去。 “你自行...”谢无祭抬了抬眼皮,本来想说让她自己挤过去看看,但对上那双布满祈求的杏眼,他妥协了,“罢了,一道去吧。” 第26章 “好耶!”余菓菓毫不避讳地扑过去拉着谢无祭的手,一路灵活地挤过去。 谢无祭象征性地挣了挣,叹气,随她。 此时,魔种又平息了,不再躁动。 一路行来,外门弟子认出谢无祭的赶紧避让开,他们可不敢惹身带魔种的阿祭,指引今早胡霍的事情已然传遍青云宗。 谢无祭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亦步亦趋,闲适地跟着余菓菓往前走。 这一切落在余菓菓眼中却成了他们对阿祭的排挤,回想着对原书剧情不多的记忆,青云宗众人对男主不公平的对待,余菓菓心中对阿祭的心疼又增加了许多。 她拍了拍谢无祭的手,一边安慰道:“阿祭不要难过,是他们有眼不识明珠。” 谢无祭嘴角一抽:“?”她从何处看出他难过了? “菓菓,你...和八师弟也来了?”两人刚走进内门弟子所在的人群,就听见一声熟悉而热情的呼喊。 正是陆时芊。 她此刻正目露不解的看着余菓菓和谢云衍交握的双手,内心困惑不已,八师弟怎么回事?他不是不喜欢小师妹吗?为何现在两人如此亲密,还一道过来? 这边陆时芊脑内上演十万个为什么,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哎...” 只见余菓菓满脸兴奋地冲到人群中,敷衍道:“五师姐等再说,我先去前面看看!” 陆时芊又把目光放到她身后紧跟而来的谢无祭身上,“你...” 谢无祭拉着前面的小手,目不斜视地走过她身边,“五师姐,烦请让一下。” 陆时芊:“......”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耍我呢! 只有陆时芊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作为余菓菓自封的娘家人,陆时芊已经给谢无祭扣了十分。 口是心非!大减分! 前面两人可不知道陆时芊在想什么,余菓菓拉着谢无祭透过人群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后,呆滞在原地。 她松开谢无祭的手,双手掩着口鼻,小脸团成一团,秀眉紧皱,脱口而出:“怎么这么骚臭?” 这一声抱怨声量不大,但是足以令周围人侧目。 前首正在和长老模样男子交谈的季云转过身,眉目紧拧,询问道:“小师妹?你说什么臭?” 他身侧的男子也转了过来,露出了一张温文尔雅的俊脸,眼眸似雾,身姿似悬崖峭壁上的料峭寒竹,看到口出惊语的是余菓菓后,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笑笑,“你就是无裘师兄新收的小徒儿余菓菓?” 在二人身后的空地上,露出了一男一女,少女锦衣华裳,面容秀美夺目,一看便是从大家族出来的女修。 至于少年一身麻布衣衫,神情怯懦,躲在女子身后瑟瑟发抖。 两人周身萦绕着很深的妖气,很显然,刚才触发护山大阵的正是他们两人。 余菓菓不认识他但是认识季云,所以她无视了蓝衣男子,转而指着他们二人身后的陌生男女,认真答道:“他们两人身上很臭。”这味道很像太阴星君座下嫦娥仙子养的那只小狐狸,但那只小狐狸的骚臭味没有这么重。 蓝衣男子被余菓菓无视没有气恼,浅眸含笑又道:“看来小十四知道他二人身上沾染的是什么妖的气味?”连他都只看出二人是遇到了一只大妖,却不能立刻辨别出是什么妖,她却靠闻便知? 男子不掩赞赏的目光,加之先前的碎剑传闻,看来师兄在天生剑骨的涪陵之后又收了一个不得了的徒儿。 谢无祭微微侧目,不知为何心中微堵有些不爽,下意识倾身挡在余菓菓身前,待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谢无祭一哂,又收回了自己的步子,目光复杂地盯着余菓菓毛茸茸的后脑勺。 被人唤着自己的排名,余菓菓这才看向蓝衣男子,一脸疑惑:“你认识我?” 这时,陆时芊拉了拉她的衣袖,悄声提醒她:“这是我师尊,器峰峰主孤鹤长老。” 余菓菓皱着脸,有些懵懂,对于原书中的人物只记得美强惨男主沈云霁和大坏蛋谢无祭,其余她只能勉强记住一个女主。 所以她只能表示不认识。 陆时芊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样子,走至孤鹤长老身前,替余菓菓请罪:“师尊,小师妹初入宗门,尚且...” 孤鹤摆了摆手阻止了她的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无妨。” 余菓菓当即行了学来的晚辈礼,“回孤鹤长老,这个味道像是狐狸味。” 此话一出,在场的内门弟子面色俱变:“狐妖?!” 余菓菓有些担忧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兀自思量,凡间会不会没有狐狸这种生物。 孤鹤蹙眉沉思,半晌才对着刚才那一男一女道:“这么说,你们在途华城遇到的是狐族大妖?” 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少女抬起脸,摇了摇头,恭敬道:“回前辈,小女子方才所言非虚,确实不知那妖是何种族。” 孤鹤沉吟:“哦?要本君如何信你们呢?”事关妖族马虎不得,他不可能随意放两名引发护山大阵异动的人进入青云宗,哪怕他们是来求救的。 少女自怀中拿出一枚通体晶莹的玉笛,躬身再行一礼,“此乃谢家信物落灵笛,小女唤作谢锦薇,诚不敢妄言,丢了谢家的脸面。” “恳请青云宗诸位派人随小女前往涂华,助小女救出谢家弟子。” 第27章 谢家,五洲四大修炼世家之一,与沈家并驾齐驱,实力略强于另外两家。 最令谢家家主谢允自豪的正是他的独女,谢家嫡女谢锦薇,如同他的眼珠子。 余菓菓一怔,谢锦薇正是她勉强记住的女主。 原因不过是她死得惨烈,在最后的大战中为救男主沈云霁,被大坏蛋谢无祭一箭穿心... 这对有情人死在了同一天。 谢锦薇出现了,她需不需要撮合两人早些在一起?让他们有个完美的结局。 如是想着,余菓菓当即转身看向谢无祭的方向,正巧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邪气。 谢无祭抬眸对上她:“?” 他为何感到脊背一凉? 作者有话说: 小锅要乱炖cp了。 狗祭:你冷静点,她和我一个姓! 小锅:放心,这辈子‘男主’和女主一定会有个好结局! 某人:丢了老婆还丢了原cp,谁比我更惨? 下章开启主角四人涂华城副本。 qaq大家都在潜水吗,想看看有多少人在~球评论 ps:太阴星君取自中国道教神话中的月宫之主,嫦娥是她的下属,但是这里我把她养的兔子改成了狐狸,满足自己恶搞的xp,哈哈。 15、挡十五刀 谢锦薇一袭重锦仙裙,粉光若腻,盛颜仙姿,葱白的指尖执着晶莹的落灵笛,神色不卑不亢,将之递到孤鹤眼前,也让其余弟子瞧了个真切。 落灵笛与其说是谢家的信物,倒不如说是对谢锦薇谢家嫡女身份最好的证明。 这是谢允在谢锦薇十五岁生辰之时送她的及笄礼,而今随她闯荡修真界已逾几十年,几乎成了她标志性的物件。 “看来真是谢家小姐啊?” “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貌美!” 人群风向骤变,方才还对满身妖气的二人指指点点的弟子们四下里开始讨论起谢锦薇,无一不是赞美之词。 所有人的目光或惊或叹地落在眉眼如画的少女身上,甚至隐隐有人拿她与余菓菓作比较,究竟二人谁更美一些。 余菓菓再次看向谢无祭的时候,青衣少年双手耷在脑后,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甚至都懒得将眼神看向谢锦薇那处。 感觉到余菓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无祭抬了抬眼皮,眼神中的无趣几乎要溢出来,“菓菓?” 谢无祭长腿曲起向前跨出一步,散漫不失轻逸,白如玉的手掌伸至她面前,似在征求她的意见,“走吗?” “啊、就要走了吗?”余菓菓心中顿时急了,‘男主’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谢无祭拧眉,她还没有看够热闹?怎生好奇心如此旺盛... 天光从少年的眉眼淌过,谢无祭无奈地笑,“这里又没有妖族,还有什么可看?” 余菓菓:“......”可这里有女主啊!你媳妇! 涉及世家,孤鹤长老略一沉吟便吩咐道:“那么季云你先带谢家小姐去主峰客苑稍作休整,此间事待我回禀掌门师兄后再作定夺。” 谢锦薇顺着孤鹤的目光看去,眸光微动,心弦似被拨动。 但见白衣少年站在万众瞩目的位置,眉目疏朗,沈腰潘鬓,正含笑望着身旁的红衣少女,像融化冰面的春水。 季云似乎从一开始就未将目光落在谢锦薇身上过,即便刚才她自曝身份都没移动目光半分,不甚在意的样子。 听闻孤鹤的嘱托,季云笑意微敛,锁紧眉头沉思片刻,话出口却是推拒:“孤鹤长老,弟子尚有要事在身,恐怕...” 孤鹤微愣,未料到被婉言拒绝了,遂看向一侧的自家徒儿,“这,那时芊...”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被少女夹带激动的喊声打断。 “长老!长老!我和阿祭可以替谢姑娘引路!” 只见红衣少女满目澄澈,喜形于色地拽着身后黑脸的谢无祭,跨前一大步毛遂自荐。 孤鹤俊朗的面上闪过欣慰,面色稍霁,“好,那便交给你了。” 谢锦薇长卷的睫毛动了动,转眼看去,水盈盈的瞳孔霎时间映入了少女的身影,不由眉眼一弯,红唇轻动:“多谢这位道友。”她,长得真好看啊。 * 是夜,沉水狱。 “滴答——” “滴答——” 血,成股流下。 阴暗潮湿的地牢深处,祁云被玄铁锁链捆缚于龙纹通天柱上,发丝披散,神情浑噩,脸上的魔纹已经消失不见。 沉水狱是青云宗关押十恶不赦之人的重要牢狱,设有大乘之下无法打开的强大结界,隔绝了外界,换而言之,里面发生了什么外界也无从得知。 祁云这会儿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被绑在通天柱上,只有胸口几不可见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咔哒。” 祁云身前的牢门被打开。 来人缓步走向他,祁云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中映入来人的身影。 祁云微怔,转瞬即逝,面上浮现出讨好的神情,干涩起皮的唇角扯出难看的笑容,“你、是掌门师兄让你来放我出去的吗?” 来人轻‘啧’了一声,笑了出来,在这寂静的沉水狱中显得格外清楚,笑声带着嘲意与不屑。 “都到这份上了,高蕴怎会还会放你出去败坏青云宗的名声?” 听他丝毫不带敬意直唤掌门的全名,祁云瞳孔一缩,一种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形成,他抖着唇道:“你..你!” 第28章 “祁云长老可要悠着点,慢些说,免得...”那人身子隐在阴影中,完美光洁的下巴对着祁云,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冰冷异常,“死得不明不白。” 祁云回想起自己修为出了岔子走火入魔的那些日子,眼前人曾给他了一枚丹药,当时他丝毫不怀疑,眼下... 他猛地昂起头,脏污粘稠的发丝拨开,瞳孔突出,神情倏然激动异常,嘶吼道:“是你害我!”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 “呵。” “无冤无仇?” 来人凑近他,浅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祁云狼狈不堪的模样,好看的唇角吐出的话语字字诛心,一字一顿道:“我们怎会无冤无仇?” 冰寒的话语刚落,丝丝缕缕的魔气自底下攀上祁云,祁云痛苦地扭曲着面部,仍难掩大骇之色:“果然是你害我!” “你竟敢修魔,嫁祸于我!!” “呃啊!啊!” “你、你怎对得起、宗门祖训?”祁云苦不堪言,他大口地呕着血,殷红的鲜血争相从他的七窍流出,显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不与妖魔诡道为伍,一心奉献皆为正道,是为青云宗祖训。 “哈哈,祖训?何为祖训?” 他将之奉若真理的时候,屡遭迫害,又有谁救过他? 又怎会死? 白玉般的指尖凝结着浓郁的黑气,缓缓指向祁云的眉心。 突然,他神色一凛,停止了动作,“有人来了。” 祁云闷哼一声,黑色的咒枷被打入他的体内。 原地已无来人身影。 祁云重重低下了头,神色颓靡,眸光却坚定异常,他一定要将消息传给掌门师兄! 让他亲自除了这个妖孽! 正在祁云意淫间,比之刚才更为浓郁的魔气顿现,一面覆鬼面黑色劲装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祁云眸中惊疑未定,难道青云宗不止一人修魔?! “啪啪啪。”鬼面黑衣男子向一旁敲击三下。 “尊上,此处无人。” 下一瞬,平地起风。 浓郁到凝成实质的魔气席卷了整座沉水狱,鬼面男子单膝跪地,恭敬迎道:“见过尊上。” 感受着空前的威压与魔气,祁云心中哀呼,今日吾命休矣! “嗯。” 冰冷而低沉。 祁云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勉力抬起无力的脑袋,仔细辨之,目眦欲裂。 “是你阿祭!” “你这魔种竟然已被魔气侵染...堕落至此,枉顾无上师弟尽心为你压制魔种!” “只可惜那日未能将你正法!”他越说越激动,全然忘了眼前之人可能一掌就能捏碎他的喉骨,“都怪那个突如其来的贱人余菓菓,若非她护着你,我...” 直到祁云提及余菓菓,谢无祭的神色才稍稍有些变化,祁云身上的玄铁在一瞬间炸裂开。 在他尚未有动作之前,一道魔气隔空将他拎了起来,夹得脸通红。 “催眠状态下的本尊许是脓包了些。”那人缓步走近他,一下又一下仿佛踩在祁云的骨头上,“让你这等杂鱼生了挖本尊那破灵根的主意。” 祁云在上方唔唔唔了半晌,下方的谢无祭缓缓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唔,咳咳,你、你不得好死!” “若再不会好好说话,本尊不介意现在就送你去陪你外甥。” 祁云瞪直了双眼,“你,你将胡霍杀了?!” 那人唇边挂着笑,寒气逼人,美得惊心动魄,修长匀称的指尖缓而慢地放至自己的颈侧点了点,笑道:“本尊尚未动手,他就被自己吓死了。” “啧,你怎能赖到本尊身上呢?” 祁云双目开始疯狂地转动,他知道谢无祭在他面前暴露真实身份,就是已经将他视为一个死人了。 至于为何现在不杀他,肯定是想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如此,他就有了活的希望。 祁云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想从我这知道什么?” “想活?”下方的黑衣少年把玩着自己的颀长的指尖,殷红的眸子看都未看他,“两点。” “谢家大夫人之死的真相。” “青云宗修魔的人是谁?” 清润的嗓音如玉珠,带着笃定。 祁云却迟疑了,阿祭为何要问谢家的事,他与谢家又有什么关系? 谢家大夫人不是还活着吗? 难道、难道他问的是那个谢家大夫人不成! “你、你难道是...” 黑衣少年侧头看他,似笑非笑,“看来你知情。” “当年谢家大夫人之死与我那师尊有关吗?” 祁云背脊起了一层冷汗,惊骇之余还有着深深地绝望。 若是当年之事...他无论说与不说都是死局。 谢无祭红眸如鸽血,无不透露着诡异,修长挺立的少年如地域而来的催魂使者,“祁云,你别无选择。” “......” “砰—” 祁云沾着血污的身影在两人木然的目光中炸成血雾,血肉四散。 “尊上,这...” “双生咒。”谢无祭那双没有波动的凤眸忽而聚焦,凝着地面散落的血色低低笑道。 双生咒,魔界禁术。 被施咒者若做出违抗施咒者意愿的事情,将化为一团血雾。 第29章 “太有意思了。” “本尊很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 鬼面男子低垂着头,闷声不吭,他知道这是尊上怒极的表现,此刻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在透露着主子的兴奋。 所有的消息断在这里,谢无祭不怒反笑,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谢无祭目光落在沾满血迹的龙纹通天柱上,勾着唇角冷声道:“双生咒再现,这事怎能不让圣宫那位知道呢?” 毕竟这可是她心爱的那位魔尊做出来的咒术。 作者有话说: 小锅(叉腰):五洲第一红娘就是我。 狗祭(揉眉心):我就不该跟她过来- - 季云(冷淡):很忙,勿cue 锦薇(星星眼):她真好看啊。 * 虽然但是我知道你们猜出来是谁了,但是qaq再等等扒? 涂华妖祸 16、挡十六刀 “哇哇哇——” “谢姑娘你看,那是什么!” “余道友小心,我来看看。” 晨曦薄洒,映着仙鹤飞驰而过的巨大身影,光鲜亮丽的羽毛熠熠生辉,划过天际,直冲褚阳城邻里的涂华而去。 激动的红衣少女拉着紫衣少女肩并肩坐在仙鹤背脊前部,正目不转睛地向下张望着新奇的事物叽叽喳喳。 正是被允许同谢锦薇一道下山去涂华城捉妖的余菓菓。 谢无祭着青色束袖劲装,与两人隔了一步,坐在仙鹤靠尾羽的地方,眉心沁着黑,偶尔落到谢锦薇身上的眸光狠厉隐现,却在转瞬看向余菓菓时眼中迷雾顿现,无奈中夹杂看不懂的情绪。 又是一声鹤鸣,一旁飞来另一只仙鹤,与他们的热闹不同,其上的四人——季云、涪陵、岑欢、苏林,各自为政,均闭目调息。 显然他们一行七人是为解决涂华妖祟一事而下山。 至于为何是他们几人,一切的起因还要从昨日下午一众人来到青云宗主殿面见高蕴说起—— 谢锦薇本次前往林州涂华城是家族筑基弟子历练失踪一事而来,她带着几名金丹弟子一同探访涂华城守府,城守次子苏林即那日跟在她身边的怯懦少年,带着一众城中守卫随他们一同前往弟子们失踪的城郊大宅,可惜一无所获。紧接着,当日去过大宅的守卫及弟子一个接一个失踪,生死不明。三日后,谢锦薇与苏林设计一并被大妖抓走,但是二人被抓入妖洞后没有见到那些失踪弟子。后来二人为了逃出妖洞回去搬救兵,谢锦薇负伤昏迷,而苏林又是一问三不知,故而妖洞在何处两人谁都说不清。 那满身滔天的妖气就是在妖洞染上的。 为何放着谢家不去反而折道来青云宗求救,只因二人逃出来后发现竟阴差阳错地到了褚阳城。 高蕴沉吟片刻后,断出那妖至少在金丹后期以上,故思及情势紧急,欲让元婴修为的季云带人随他们去一趟尽快解决。 余菓菓一听拆官配了这必不行!只得找到师尊无裘剑尊看看他是否同意让她带着阿祭一同前往,她都做好了撒娇打滚的准备,孰料无裘爽快地应下了,就当是让他们下山历练。 万年不下山的无裘剑尊甚至想要一同前往,高蕴拦了回去。 试问弟子们下山历练,无裘若是跟着,还需他们去吗? 无裘剑尊还是不放心,将大徒儿涪陵打包一起扔下了山,放出话,若是小师妹磕了碰了唯他是问。 涪陵痛并快乐地应下了,谁能想到当初师尊教导他时,将他丢入秘境试炼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至于岑欢,她涂华的任务尚未完成,此行算作顺路而为,毕竟她亦有金丹后期的修为傍身。 虽然过程和小锅想得不一样,但结果还算差强人意,毕竟‘男主’和女主一道去了,对吧? 青云宗此次派出一个元婴初期,两个金丹后期,外带防御满级的余菓菓和‘拖油瓶’阿祭,怎么看都是四佬带俩新手的配置阵容下山历练。 对此,谢锦薇自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她又与余菓菓聊得来,见她便心生欢喜。 而苏林一直一副怯生生,木木的样子,沉默寡言,什么都不参与进来。 * 涂华城,龙东大街。 仙鹤载着六人在涂华城外落下,众人步行入城。 东方既白,旭阳高升,炙热的日光照在青石板的大街上,坊市间来来往往的修士神色不一,脚步或紧或慢,有打马过街的少年郎,执伞卖花的女娘,嬉笑奔跑的垂髫小儿。 整条龙东大街鳞次栉比,摩肩擦踵,热闹非常,没有想象中的兵荒马乱,大动干戈,看来妖祸一事及苏林他们失踪的事情还未被公开。 想来涂华城城守苏暮另有打算? 事关数名弟子的安危,众人失了凑热闹的心思,在苏林的引领下一路疾行前往城守府。 纵然余菓菓对这青云宗之外充满了好奇心,她也知轻重缓急,在众人快速行进的途中她悄悄将目光流连在周遭小摊之上。 “余道友?” 软和的手扶在余菓菓的手上,她恋恋不舍地转过眼来,对上一张芙蓉面,谢锦薇揉了揉她的手心,噗嗤一笑,“余道友,方才我们所说你意下如何?” “什、什么?”余菓菓缩了缩脖子,完了,她没认真听,求助般的视线向斜后方的谢无祭看去,正对上少年黑亮的凤眸,眨了眨眼。 第30章 谢无祭:“......” 他睇着眉角,看向一旁的五人,“大师兄和六师兄打算随谢姑娘一道去城郊的那宅子探查,二师姐和苏公子先带我们回城守府等他们的消息。”少年嗓音极淡,反应平平。 师兄师姐照顾师弟师妹似乎合乎情理。 余菓菓毫不犹豫地问道:“哦,那你们还回来吗?” “若是赶得及,夜间就能回来,到时我等一道共谋后续如何捉拿此妖。”季云微微垂首,羽然出尘,像个邻家大哥哥,对余菓菓耐心解释道。 谢无祭被抢了话茬,眉峰一挑,没有言语。 “嗯,大师兄、谢姑娘你们小心为上。”余菓菓点了点头,她昨日也在主殿旁听,是知道那所宅子有大妖出没,不甚安全,如是自己要带着阿祭一起去怕是会将‘男主’陷入危险的境地。 男女主共处培养感情不急在一时! 涪陵不放心地拍拍她的头,身量颇高的他站在余菓菓面前好像一座小山,微黑的面上带着肃然,嘱咐道:“小师妹,你初次下山,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二师姐,师兄去去就回,涂华城不安全不要乱跑。” 余菓菓从善如流,“六师兄,放心啦。” 只有谢锦薇拉着她的手,看出了她眼中的渴望,“余道友,待此间事了,我与你同游涂华城可好?” “好!”果然,余菓菓两眼放光,“还要带上阿祭!” 谢无祭淡笑的唇角一僵,她...倒是真离不开他? 谢锦薇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好,依你。” * 三人走后,剩余四人两两走在前后。 余菓菓心情不很爽利,双眸瞪着并肩走在前方的两人,明艳的二师姐岑欢一路上都未曾与几人有什么交流,倒是这会与阿祭说了很多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同样顺眼的二师姐无法心生喜欢,可师父教过她不得与人为恶,所以小锅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怒气。 见两人这般,余菓菓揉了揉莫名发堵的胸口,眼神哀怨,将一切归结于‘不能让二师姐拆了她的官配’! “余、姑娘。”细若蚊蝇的喊声。 余菓菓转过头,看向一直被当做背景板实则是此处东道主的苏林,不同于谢锦薇叫她余道友,苏林唤她姑娘。 在修真界,对于同辈修士之间的称呼没有限定,姑娘一词无甚不妥,只是一般人叫的少。 小锅和气满满,回以敬称,“嗯,苏公子,有什么事吗?” “余姑娘似乎、很在意阿祭道友?”苏林见她回应,白皙的面上浮上烧云,腼腆一笑。 苏林其实长得不错,只是在谢无祭季云一众盛颜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普通了。 余菓菓没有看他,直视前方爽气承认,“对啊,我喜欢阿祭,要护着他。” 这句话,声量并没有刻意压低,前面交谈的两人自然都听到了。 青衣少年脚步一顿,垂于身侧的长指微曲。 苏林愣住,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睫羽垂下,似有所指道:“可阿祭道友似是不喜...” “苏公子。” 少年一声冷嗤笑,嗓音寒凉,“背后话事议人怕是不妥吧?” 谢无祭不知何时走到余菓菓身侧,长臂一伸,按着余菓菓的双肩,将她拉离了苏林身边,稍纵即放。 岑欢贝齿轻咬红唇,美眸微怔,震惊于谢无祭的举动,他...怎么会这么做?怎能...如此! “阿、阿祭道友,勿要误会。”苏林被他身上的气势所迫,后撤一步,眼前雍容闲雅的青衣少年明明只有筑基修为,对上他那双凤眸却莫名令他心悸! 余菓菓表现得格外乖顺,晃了晃脑袋又补一刀:“阿祭不喜欢又如何呀?我又不要他喜欢我。” 五师姐说喜欢即要保护对方,天上地下谁有她硬?让‘男主’保护她,说出去丢她小锅的脸! 一席话出来,其余三人皆怔。 谢无祭身披日辉,挺直如松,闻言心神俱震,低垂着眸子凝着余菓菓,长指不动声色地抚上胸前的衣料,摩挲着突起的纹路,不发一言。 他觉得她是刻意说给他听的,心中又有另一道声音告诉他,是真的,她即是如此欢喜于他,如澄澈的潭水,一览无余。 苏林面上红得彻底,苦笑致歉:“是苏某妄言。” 四人交换了位置,一路行进再无人多言。 待到了城守府后,苏暮不在府上,暂由苏林为三人准备了住的院落。 不知有意无意,余菓菓和谢无祭所住的庭院相距甚远,几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对于小锅的保护计划十分不利,她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岑欢拉住。 她含笑捏着余菓菓的小手,尖细的指甲刮着软嫩的手心,笑吟吟道:“小师妹,师姐不习惯一人在外,你晚间可否陪着师姐?” “我...”小锅犹犹豫豫,她很想拒绝,但是又不知如何说。 再转眼,那厢立着的谢无祭已跟着引路的仆从前往西面的院落。 余菓菓心想着等会哄睡了二师姐再去守候男主。 可等到几近夜半三更,岑欢才有了困意缓缓睡去,等余菓菓着急忙赶到西院的时候,去发现房内漆黑无灯,敲门应之却根本没有人应门。 阿祭身为修士不会睡得那么死,再思及涂华城有妖患... 第31章 “阿祭?八师兄?”余菓菓顿时急了,推开门却见淡淡月华映照下的床褥整齐,就连方案上的釉瓷茶具甚至都没人动过,整个房间不像有人待的样子。 她来不及去通知岑欢和苏林,寻着一仆从请他们帮忙在府内寻找,而自己只身离开了苏府。 但是出府后,她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阿祭的身影。 寂静无人的街角,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闪烁着繁星点点,一轮圆月悬于高空,洒下的月华悉数落在青衣少年身上,绝丽的脸上勾着笑,月华柔和了他面部刚毅的线条,摄人心魄。 此刻他正半蹲着身子,如玉的手中捏着一块梨花糖糕,在他对面站着一名梳着羊角辫儿,目光呆滞的总角女孩,她粉白的脸上沾着脏污,双目炯炯地盯着那串糖葫芦,似乎在犹豫。 丝丝缕缕的骚臭味伴随着夜风传来,余菓菓瞪直了双眼,攥紧了手心。 那小女孩有问题! 瘦而泛黄的小手,指盖泛着黑,颤巍巍地伸出来,似要接过雪白的糖糕。 “阿祭!” “小心——” 余菓菓身形动作极快,一心想着扑到谢无祭身前护着他,没有看路。 “啪嗒。” “唔!” 四目相对,沁入鼻尖的是浓郁的林草薄荷香。 柔软的触感,似刚出炉的芡实糕,软嫩香甜。 余菓菓第一次感受到面上火辣辣的烫。 “姐姐...你在咬哥哥的嘴吗?”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等着写这幕等很久了!() bushi 17、挡十七刀 余菓菓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师父灶王爷的灶台上,受神火炙烤,脸颊发烫,身子发软,唇下的触感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好奇心作祟,余菓菓试探性地将舌尖递了出去,触了触对方微凉的唇角,发现软得不像话,杏眼瞪大了一圈。 却见阿祭的脸色黑得都快滴出墨来,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我、我...” 身下压着的身子越来越僵硬,余菓菓瞪直了杏眼,双手搭在少年肩处勉强撑起身子,睫羽迟缓地扇动了两下,由于太过惊骇,她一时之间直愣愣地盯着被她径直压在身下的谢无祭忘了动。 青衣少年黑瞳紧缩,沉静的眸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震惊,顺挺的锦衣被揉皱,束发的银冠被挤落在一旁,如瀑的黑丝披散开,随着二人体温的升高,凤眸中淌过一瞬的是迷茫与无措。 虽然余菓菓曾多次三番说过自己喜欢他,可谢无祭万不敢相信她竟会生生扑了他? 在未对自己下催眠咒术前,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靠他如此近后还能须尾皆在,安然活着。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但却是第一次以这种姿势亲密接触,两唇相交,心神巨震。 谢无祭的气息一时间混乱不堪,魔种开始骚动,他垂落在地的手指曲起,嵌入地面,眉峰紧皱,脸色骤变。 看到他突变的脸色,余菓菓后知后觉地撑起自己的身子,唇瓣如着了火,双手无所适从地掩了掩唇,呐呐道:“对、对不起阿祭,我不是故意要...” 完了完了,‘男主’会不会以为自己存了害他的心,是故意要扑死他的吧? 呜,修士都是凡胎,他脸色又这么差,该不会、不会是哪里被她压坏了吧? 谢无祭一听更是气短胸闷,艰难地掀了掀嘴皮。 小锅心一横,抬手捂着眼,余光借着指缝偷看,试图狡辩,“阿祭我没有想压死你的心,真的!” 谢无祭要气笑了,沾着可疑晶莹的嘴角抽搐几下,难言是哭是笑。 方才两人唇齿相接,到了她这处却成了压与被压简单略过? 无论余菓菓是否有意,他怎能如她所愿...?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惊愕诧异的温润男声在这条寂静的大街上响起,说话的是下午离开的季云,他和涪陵谢锦薇两人将将回到府上,就见各处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一问苏林这才知是谢无祭不见了,余菓菓又跑出去寻他。 顾及两人安危,三人没有犹豫略一合计,又转身向着不同的方向寻找两人。 季云御空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瞧见和小师妹体型相似的女子似乎坐在一个少年身上,走近一看,没想到真的是二人! 余菓菓在季云走近的这段时间,无意识地手脚并用按着谢无祭身上的软肉爬了起来,只听一声压抑的闷哼,她吓得后撤两步。 身上骤然一空,谢无祭强忍着痛意,敛下眸子,利落起身,掐了个出尘诀净了净身。 他仿若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冲季云略一点头,“大师兄。” “我、我没有!”余菓菓见自己撞翻了阿祭又被季云‘当场抓获’,神色慌乱,情绪一清二楚,都浮现在脸上,“不是大师兄你看到的这样!” 季云:“......”他看到的什么样? 温和无奈的目光转落,注意到一旁瑟缩,又满身妖气小女孩,季云瞳色渐深,召出灵剑神色戒备道:“这位是?” 余谢二人也顺着他的目光,侧首看向被忽视了的小女孩。 甜香的糖糕被弃之抖落,滚到小女孩脚边,沾染了一身的灰,小女孩恍若未见,眼疾手快地将之捡起,狼吞虎咽地将之吃下,张口间露出了过于尖细的虎牙,在冷冷的月光下分外刺眼。 第32章 惊讶过后,余菓菓这才响起自己来之前就远远看到阿祭和这个小女孩两人单独在这空荡的街上,总不可能是‘男主’大半夜善心大发,来大街上投喂乞儿?更何况这乞儿满身侵染狐骚臭,许是妖也说不定。 阿祭修为再不济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她有异吧? 在余菓菓刻板的命书印象中,‘男主’被挖灵根的那段时间应该还是个战五渣,在明知涂华有大妖的情况下,凭借‘男主’的智慧不应在午夜时分出现在苏府外围。 小锅困惑了,她想不明白他想干嘛,索性放弃思考,歪头看向谢无祭,等待他解答。 “不认识。” 月华落在少年的黑眸中,淌着凉意,谢无祭随意瞥着瑟缩成一团的小女孩,语气古井无波:“我刚出苏府就遇到了她。” 季云见小女孩实在害怕得紧,将灵剑负手于背后,转而皱着眉问他:“八师弟,你为何夜半离开苏府?”言语之中不乏责怪之意。 谢无祭偏头盯着余菓菓,眼底浓墨般的黑淡了些,像水洗过的黑曜石,薄唇轻动:“因为、我听见菓菓在院外唤我。” 余菓菓:“?!” “我什么时候去西院喊你了?”她满头雾水,指了指东院的方向,“午夜之前,我一直都在东院陪二师姐。”男主该不会是幻听了? 两人说的不一样,季云低垂着眸子,下午他们在郊外大宅并无实质性的收获,还被大妖留在那里的幻阵困了几个时辰。 难道是声东击西?那妖的消息竟来得如此快? 青衣少年耸了耸肩,语气淡薄:“那声音一直将我引至府外,待我觉察不对,方想回府就遇见了这行踪诡异的女孩。” “夜半三更小师妹怎么会去你的院子寻你?你怎么会信?”季云英挺的脸庞划过严肃,不解地摇了摇头。 谢无祭嘴角轻轻一扯,一抹淡笑自嘴角逸出,“大师兄说的是,师弟谨遵教诲。” 余菓菓莹白稚嫩的脸突地一下就红了:“......”还真别说,若没有因为在二师姐那边耽搁了,她真的会去。 季云面色稍霁,蹙眉又问:“那你可曾见到那假扮小师妹之人是何样貌?” 谢无祭摇首,专注的视线落在余菓菓半粉的脸颊上,眸光似夜空中的星子,盈盈一动,轻笑道:“小师妹如何发现我不见的?莫不是去了西院寻我?” 余菓菓十分顺口地接茬:“对啊,这里太危险我得去护着你。” 季云觉着额角有些疼,冲着余菓菓无奈地笑笑,“小师妹...” 一个没有攻击力只有防御的新手去护着防御攻击皆低的另一个新手,怎么听都有些令人无语。 忽而大街上风动,不知从何处卷来的枯叶在地上擦出沙沙声,小女孩猛地将脸埋在膝盖中,浑身战栗,不肯再抬头。 余菓菓离她最近,耳尖一动,听她喃喃说着:“她来了,她要来杀我了。” “爹,娘,救救我,她......” “....枫儿不想死” 余菓菓嫌听得不真切,欲蹲下凑近她仔细听听,一双温凉的手拉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小手,“别靠近她。” 小锅望向拉着自己的谢无祭,焉巴巴地点点头。 季云无声地看着两人互动,捏着剑柄的长指微微收紧。 他挂着淡笑,眼神凝着小女孩,上前一步状似无意分开了两人,淡淡道:“我来问吧,八师弟你们离远些。” 谢无祭挑眉,转身慵懒道:“劳烦、大师兄了。” 季云屈膝半蹲,“你叫枫儿?” 小女孩脖颈一缩,没有抬头。 季云垂着的眼帘下戾气一闪而过,有些生硬地哄她:“莫怕,此处没有妖祟敢来,若有难处可与我说。” “...真的吗?” 小女孩闷闷地声音从双膝之间传来。 周遭忽而刮来的邪风似乎更大了些,将小女孩的声音打得稀碎,众人没有听出其中的古怪。 突然,小女孩抬起脸,露出一张粉白又脏污的小脸,眼神怯懦:“枫儿腿麻了,哥哥可以扶我起来吗?” 季云没有接话,而是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一声,如春风拂面,“好。” 他倾身将莹润白玉的大手向前伸出。 小女孩眸光一闪,伸出了瘦弱小手,在两人即将相触之时,那泛着黑的指甲倏然变长,电光火石间袭向‘毫无防备’的季云。 季云眉间骤冷,反手执剑攻向她,尖锐的指甲碰触到剑尖,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哼,人修!看来你早有防备!”小女孩的声音变得粗劣异常,身形佝偻,背部高高弓起,四肢成诡异地扭曲状,原地弹跳起来。 纵然修为远不如季云,可她胜在身形诡异,一时半会还未落败。 在月光的折射下,那漆黑狭长的指甲泛着蓝光,明显带毒,向着季云转身的空档袭去,“去死!” “大师兄小心——”余菓菓惊呼,想要帮忙,然谢无祭拉着她的手不放。 小锅扭头看了看身旁‘柔弱’的‘男主’,她收回了探出了的脚步。 大师兄那么厉害,他一定行的吧? “啊,你就这点本事?”季云身形微动,轻松躲过,转首睨着‘小女孩’,讥诮道。 “你!”小女孩眼珠骨碌碌滚了一圈,似乎也发现自己拿他没办法,又看了看一旁她未曾放在眼里的‘弱者’,心一横,扑向他们。 第33章 余菓菓反应更快,拉着谢无祭的手,翻身抱住了他,牢牢挡在他身前,以背脊对着‘小女孩’。 季云长剑一挡,将她挑翻在地。 银白的剑光闪动,季云面色未变,眼底宛若海面漩涡,缓声道:“本想借你找出那妖,你竟不想活,那么...”尾音被压低,他的声音隐含着难辨的邪气。 “便不能对你手下留情了。” 一时间剑光大盛。 “二少爷,找到了!他们在那里!” 远处火光铺天盖地,脚步纷乱,是苏家人找来了。 领头的一身简单的麻布衣,额角沁着汗,快步跑向几人。?婲 他喘着气,目露紧张,“季道友,手下留情!” “小枫本性不坏,不要杀她。” “噗嗤—” 有人笑出了声,双目含星,睇着苏林。 “凭何?” 作者有话说: 章末放个追更福利,感谢每天互动的小可爱qaq每个互动的小可爱都发一个红包~ 顺便放个预告:这个副本很刺激喔~ 18、挡十八刀 苏林面上的笑一僵,额间冒着汗,他没料到谢无祭竟会如此说。 季云收回剑利落转身幻出一根缚妖索将枫儿结结实实捆住,白衣翩翩不染尘埃,任由她呲着妖齿,凶狠地盯着他。 “谢道友,这...”苏林干笑一声,看向枫儿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在犹豫怎么跟他解释别杀她的理由。 身后随之而来的苏家守卫,看向枫儿的眼神也很奇怪,既惧怕又厌恶,不知缘由。 蓦地,谢无祭谦谦一笑:“苏公子,方才我见这小妖女似对苏宅周围很是了解。” 这话他说得谦和得体,点到为止。 苏林脸色变了又变,深叹一口,“诸位,是苏某瞒了各位。” “枫儿实为苏某同父异母的妹妹。” 此话一出,余菓菓旋即瞪着杏眼,指着枫儿诧异道:“人和妖怎能成为兄弟姊妹?”小锅感觉脑容量不够用了,这师父在她下凡的时候也没告诉她啊? 季云未置一词,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谢无祭。 谢无祭状似惊讶,对着孙林失望地摇了摇头,“苏公子,此事你怎可不提前告知我等,你可知方才若非我谨慎,这妖女就对我下手了。” 余菓菓一听也是,顿时气鼓鼓地瞪着苏林,帮腔道:“对啊,苏公子刚才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这妖就对阿祭动手了!” “道歉!” 赤诚为人的少女字字愤慨,语调娇憨。 谢无祭嘴角弯了弯,连他都未曾注意,自己望向余菓菓的目光揉碎了几许温柔掺杂其中。 苏林额间的汗更密了,朝着几人深深鞠了一礼,赔礼道:“此事是我苏府处理不当,令枫儿跑了出来。” “苏道友,我想你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然...”一直沉默未言的季云突然开口,面色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霜寒之气,“师尊派我等来此是为助你,今夜八师弟却险些受妖蛊惑,造成不可估量的危险,你若再执意不说,我等只能亲自审这妖了。” 谢无祭闻言嘴角一扯,“谨遵师兄教诲。” “不、枫儿她,她和此事无关。”苏林脸色渗着白,提着灯笼的指节捏得发白,“诸位请先随我回府内,我...” 他似下了决断,吐出一口浊气道:“全部告诉你们。” 季云挥袖冷哼道:“如此甚好。” 众人折回城守府时,季云向谢锦薇和涪陵发去了传讯符,令他们速归。 谢无祭神色淡淡,抬步跟上季云等人,丝毫没有刚从险境逃脱的样子。 余菓菓见谢无祭动了,赶紧跟在他身后,不离寸步。 谢无祭侧了侧目,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 余菓菓跟上来:“阿祭,你刚才说什么受教了?大师兄刚才教诲你了吗?” 谢无祭无奈停下,曲指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答非所问,“再不快些他们都回府了。” “哦!”余菓菓捂着额头,见身边的人都在前面很远处,忙扯着谢无祭阔步向前跟紧了。 青石板的街上一时间只剩嘈杂繁乱的脚步声。 谢无祭凝着前方玉润仙姿的白色修长背影,眼神幽暗,讽他自制力不坚,险些为妖蛊惑? 这个所谓的大师兄,看来没有表面上的与世无争呢。 * 一来二去,圆月悄然东斜,时至丑时,城守府前院却灯火通明,亮白如昼。 “余道友、季道友、阿祭道友你怎么都坐在此处?”谢锦薇提剑回到苏府的时候见前院灯火不熄,故折道去了大厅,却见几人都聚在堂内,堂下还有一被捆缚着的小女孩。 待她的视线转到女孩身上时,眼神倏然犀利,灵剑出鞘,“妖?!” “不对,她的妖气不纯...” 枫儿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就好像睡过去一般。 季云坐在上首的位置,精致的面上气息柔和,眼神冰冷地落在枫儿身上,长指敲着案几。 谢无祭指尖转着茶香四溢的茶盏却不喝,眼神落在空处,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林以为她要动手,忙上前挡在枫儿身前,“谢道友,勿伤枫儿。” 谢锦薇捏剑的手一顿,诧异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迟疑道:“苏道友,你这是...” 第34章 “谢姑娘,她是苏公子的妹妹。”软和的小手拉了拉谢锦呓桦薇,手心传来湿润的暖意,余菓菓垫脚伏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 “什么?!”谢锦薇顿时气息一岔,转首怒视苏林,“苏道友,你不解释一下吗?” “为何你苏府会与妖孽搭上关系?” 谢锦薇俏脸愠怒,音量渐渐拔高,满含怒意:“难道我谢家弟子失踪一事根本就是你苏家所为?” “我们绝不敢有害谢家之心。”苏林面色惨白,扶着身侧的把手,艰难道:“谢道友,请、请听我解释!” 这时,谢无祭收回目光,敲了敲身侧的案几,语调温和,“菓菓,过来坐。” “哦,来了。”余菓菓果断松开了握着谢锦薇的手,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谢无祭眉峰柔了下来,冲谢锦薇挑了挑眉,笑道:“谢道友不如静下心坐下喝杯茶,等苏公子好好与我们说道说道。” 谢锦薇瞥了他一眼,坐在余菓菓另一侧,“嗯。” “这件事还要从八年前说起...” 那时苏夫人刚过世不久,苏大人悲痛难忍,日日郁郁寡欢,几欲随夫人一道去了。 而苏家长子,苏培盛固然因母亲的离世悲伤不已,可偌大个苏家不能夸,涂华城不能没有城守,故而他想尽各种办法,最后竟托人从扬州带回一长相酷似苏夫人的瘦马,赠予自己父亲。 要说儿子赠自家老子瘦马一事太过惊骇,苏府众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后来苏暮终是走了出来,那瘦马也在隔年诞下一女孩。 苏家阖府上下高兴不已,乍听闻喜讯,苏暮还未有所表示,苏培盛就表示想为她办下隆重的满月酒,坏就坏在,那女孩出生后竟幻化出一张毛脸,将稳婆活生生吓死了! 苏暮大怒,欲捂死此子,面对瘦马的苦苦哀求无动于衷,铁了心要夺了那孩子的性命。 昔日将妖身份藏得极好的瘦马当日就现了形,挫伤无数内侍,欲带着孩子逃走,可苏暮有着金丹修为,瘦马不敌,竟挟持了苏培盛,拼死跑出了城守府。 “那,你兄长他此时什么地方呢,为什么没见到他?”余菓菓想到自从来了苏家,好像从没人提过这位苏家长子,不由发问。 苏林垂下头,眸光闪了闪,“兄长他...” 负责东院侍奉起夜的侍女慌慌张张跑来前院,口中喊着:“不好了,岑仙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开始互动了!激动! 苏家的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继续发福利~qaq我可以求评论吗 19、挡十九刀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移向上首的雪白身影,季云敲案的指尖顿住,拧眉低声道:“这苏府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苏林神色紧张,白净的面皮簌簌流汗,回首瞪着侍女呵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仔细说来。” “不必。”所有人眼前白光一闪,季云的身影已经来到门口处,侧首看向余菓菓他们三人,“小师妹,八师弟随我一道去东院。” 余菓菓下意识看向谢无祭,杏眼眨动,她印象中,阿祭与二师姐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只见那人黑眸流转,似浩瀚星河,葱白指尖划过杯盏,将之‘嗒’的一声放置在一旁,慢条斯理地起身,“这便来。” 对此季云微皱眉没有过多言语,目光移向尚未苏醒的枫儿,“谢道友,这妖麻烦你暂时看顾一会儿。” 谢锦薇亦明白事情刻不容缓,她捏着剑鞘沉声应下。 一行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苏林背对着谢锦薇,矗立在门口,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若有所思,眸底流光辗转,喃喃轻语:“这就是元婴吗?”言语之外似带着些艳羡。 “苏道友,你在说什么?” 谢锦薇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凝着他,神情严肃,面前之人一改往日的怯懦形象,从她这方向看去似乎有些不同? 苏林嘴角勾着一抹浅笑,缓缓转身。 * 等他们赶到东院之时,岑欢所在的房间房门大敞,房内没有丝毫打斗痕迹。 岑欢似乎不是被抓走的。 余菓菓眼神一下就落在了桌案上那碗已经用过的糖水上,“二师姐竟将它喝完了。” 季云循声从里间走出来,“小师妹,你说的可是桌子上的那碗糖水?”那碗进屋时他就看过,并无特别。 谢无祭扫了一眼那碗,没有作声。 余菓菓点点,“那是我替二师姐叫的膳食,她晚间似乎胃口不大好就没用。” “可我离开之前,这碗糖水还是满的。”小锅挠了挠头,困惑道:“难道二师姐在我走后又起身将它喝了吗?” 季云沉默了一会,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张传音符焚了,然没有得到回应。 “又是如此,联系不上。”他面色微沉,“方才我寻涪陵时亦是如此。” “六师兄?”余菓菓恍然大悟,她、好像确实没看到自己的这个倒霉师兄回来?“他还没回来吗?” “尚未。”季云沉着脸,面向二人,言辞肃穆:“此事许是没有那么简单,你二人留在苏府内,何处都不准去。” 说罢,季云从介子囊中拿出一叠符纸,上前两步,倾身递出,如冰壶秋月般高洁,语气柔和:“小师妹,我知你尚未来得及修习剑道,这些符咒你拿着,以便你与八师弟不时之需。” 第35章 余菓菓眼睛一亮,符咒在这凡间可算金贵的物什,得之不易,她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软嫩的小手刚伸出,二人的指尖还未相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半路拦截’了那叠符咒。 谢无祭神态自若地接过符咒,好整以暇地对季云行了一个平辈礼,露着白牙笑道:“那师弟就代菓菓却之不恭了。” 不待季云回答,谢无祭转向余菓菓,晃了晃手中的符咒,浑身上下倾泻着温柔,“菓菓可介意?” 谢无祭玉树风清的身影映入余菓菓水亮的瞳内,她仰望身量颇高的少年,缓缓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她拿了也是为了保护‘男主’。 自然他拿着更为稳妥。 季云抿唇不言,眉间凝着不易察觉的冷寒之色,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余菓菓看看离去的季云,又看看伫立在原处的谢无祭,张了张嘴:“阿祭...” 忽而,谢无祭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凤眸惺忪,似是很困:“我要回去睡了。” 余菓菓当即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谢无祭抬目凝望她,双手按住跃跃欲试的余菓菓,缓缓摇了摇头,“菓菓你可知你我男女有别,不能共处一室。” 余菓菓迟疑了,她不懂什么是男女有别,无论是天上还是下凡以来从未有人和她提过。 “可是...”我要保护你啊? 谢无祭再度晃了晃那一叠符纸,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师兄有这个就够了。” 小锅眼含纠结,她说不过他。 最终,谢无祭一个人离开了东院,回到西院住处。 余菓菓也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终是觉得不妥。 她直起身,穿好鞋子披着外衣就往西院那处目的地赶去。 ‘男主’说两人不能共处一室,那她就待在门外守着呗! 小锅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脚下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等余菓菓到西院时,发现整个院落黑漆漆的一片,门外连守值的侍女都没有,顿时心中疑窦丛生。 她当下就想推门进去,指尖触到门把手时生生停住,改为了叩门。 “谁?” 屋内传来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似熟睡被打扰,隐含薄怒。 这一声回应让余菓菓的心落回了肚子里,随之而来的是打扰了他人休息的愧疚,小锅埋着头,站在门口,糯糯地说了声:“阿祭...是我。” “嗯。”里面之人回了声‘嗯’后没再搭理她。 很快屋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余菓菓自知扰了阿祭睡眠,再不敢多言,转身走向廊间的美人靠旁,伏在背靠上,双眸间了无困意,盯着东沉的圆月发呆。 屋内之人,一身黑衣坐在桌边,借着稀薄的月光,看着窗纸上投映出来的的两个小揪揪。 没过多久,屋外又传来说话,窗纸上的剪影变换为两人,人影浮动。 “余姑娘...你果然在这里。” “苏公子?” “我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说在城东发现了疑似岑姑娘的身影,你快些随苏某来。” “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 “下面传来的消息,岑道友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只是苏某实在是联系不上季道友,这才寻到你这处...” “啊...二师姐受伤了吗?” “是,余姑娘,苏某不敢欺瞒。” “......” 窗纸上的剪影渐渐相携离去,越行越远,直至看不见。 火光一闪,屋内之人燃了一张传讯符。 “尊上,余姑娘离府了。” “……她发现了?” “余姑娘...跟苏公子离开了。” “呵。” 作者有话说: 狗祭要气死了哈哈哈! 前脚刚走你们就来骗我老婆! ps:评论福利持续到月底 20、挡二十刀 “尊上?” 廊灯暗淡,魔气肆虐,空气中弥漫着压迫人心的威压。 漆黑的洞内唯有几枚廊灯提供光源,乌压压地跪着一众‘人’,或化人形,或维持妖身,哆哆嗦嗦,俱恐惧地望着不远处高台上的挺拔少年,一缕缕黑雾缠绕在他们周身,彻骨的寒气浸入四肢百骸,眼前看似年轻的少年周身魔气氤氲,强大到令他们丝毫不敢动弹。 昏暗的灯光的黑衣少年身上投下一层阴翳,点点光芒被吸入漆黑的眼瞳深处,淡色的唇角抿地很直,掌心的魔气如滋生的魔障越发浓郁。 魔将茨渠抵不住压力单膝跪下,双手执礼,压着牙关询问,“可是雉乌那处暴露了?” “啧,不是。”长睫敛下,似乎不愿多言。 黑衣少年走出阴影,露出一张惊心动魄的俊脸,只是这张天妒人怨的脸上此刻浸着寒霜,冷鸷的目光扫向众人,薄唇诉着冷言:“本尊再问一遍,鹿灵躲在何处?” “我、我等不知啊!”一位胆大的妖少女跪伏着靠近,双目暗含贪婪落在少年绝美的脸上,垂涎一闪而过,她娇声道:“这位大人,请放过狐狸洞的众人,我等从未...呃,啊!” “呃,呃,你...”狐族少女话未说完,一枚暗黑色的冰凌射穿了她的喉口,割断了她的声带,殷红的鲜血汨汨流出,她的身子因为剧痛抖如筛糠,发出的声音与不成调,只有血液浸透气管的‘嗬嗬’声,瑰色的丽颜迅速灰败下来,轰然倒下。 第36章 “这话本尊不想听。”黑衣少年收回手,姝色惊人的脸不苟言笑,在廊灯的微光下,无端地令人胆寒,他碾了碾指间的黑色玉戒,眉峰轻挑,看向众人的目光无波无动,仿佛看着一群死人。 躲在狐妖尸体后的众妖族抖得更厉害了,他们没想到眼前这强大的少年接了一道传讯符后就失了耐心,转瞬夺了一条命。 “我、我妖界与你魔界立有合约,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怎能如此滥杀我妖族之人?!”许是狐族少女死不瞑目的模样激起了部分人的反抗之心,有人抬头冲着黑衣少年义愤填膺道。 很快就有人拉住他,争相捂着他的嘴,露出的狐眼透着刻骨的憎恶,就好似失了伴侣的独兽。 “合约?”黑衣少年面上扬起了笑,“你们与南魔的合约与我北魔何关?” 方才还在激烈挣扎的少年,狐眼倏地瞪大,瞳孔紧缩,好似看到了什么恶魔,指着他抖着唇道:“你是北、北...啊!” 他惊恐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又是一枚冰凌瞬间削去了他的手指,顿时血如泉涌。 众人眼前一花,黑衣少年无声无息瞬移至狐族少年身前,颀长的身影在他失去血色的面上投下一圈阴影,冰冷地长指挑起他的下颌,狐族少年的唇还在抖动,双目惧怕地看着眼前修为深不可测的魔族,失声道:“北翟王...”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狐族一片哗然,眸内涌上的是无边的死寂。 仙魔大战后,朝夜魔尊被封印,圣宫群龙无首,魔界式微,一片大乱。 就在这时昔日朝夜魔尊兄嫂灵烟夫人上位强控魔界政权,并暗中立下从未露面的私生子为圣子,魔界暂时进入缓和期,只是实力已经大减,若不想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只能寻求盟友。 灵烟夫人找上了妖王,达成共和,然不过二十年,魔界内乱,圣宫元气大伤。 北翟王横空出世,实力强盛,圣宫奈何不了他。 他迅速控制了以魔界昌河以北的地域,雄踞北方自立为王,之后再无更多的动作,出面的都是他手下的魔将,而北翟王一直在魔宫闭关直至如今。 至于底下的妖族为何如此怕他? 只因北翟王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因向他投诚的鹿城城主之女鹿灵企图爬上他的床,触了他的底线,他就将整座鹿城屠了个干净,将鹿城城主吊死在城门口,风干三日,鹿灵却不知所踪。 据说当时城内血流成河,一路蔓延至城外的昌河,将昌河下半游染成了红色。 这也是南魔圣宫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敢在与之抗衡的原因。 就是这般阴狠可怕的人物如今出现在他们这群妖界小卒的洞内,问他们鹿灵的去处,他们怎会知晓? 北翟王的耐心仅有的耐心告罄,长指下移,拧着狐族少年的脖颈将他高高拎起,双目漠然,“还不说是吗?” 身后的茨渠会意,属于渡劫魔族的实力全开,凛冽的魔气仿佛能随时夺了在场所有妖的命。 “不、不知。”狐族少年咬着牙根,自知绝无活路,他绝不会将首领所在之处说出... 可任何一个族群都少不了墙头草,很快有人抵不住压力,匍匐在少年脚跟,抱着他的脚踝,“北翟王尊上,我说!我说!我知道首领去了哪里!” “阿武,你个小人...”狐族少年瞪大了眼,急切地啐着下方的背叛者,“首领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敢出卖她!” “啊!” 阿武身子一抖,没有动。 ‘砰’的一声,狐族少年的尸首就被仍在他身边。 洞内廊灯烛影摇晃,丝丝缕缕的黑气卷上阿武的身子。 灯影幢幢,黑眸垂下,睨着阿武的后脑,黑衣少年脸上勾着冷笑,“好,你说。” * 夜风割面,夜色深厚,宽阔的大街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疾步行走青石板的街上,在一处民宅前停下。 窗户半开,风吹着发出扭曲的哀鸣,在夜色下显得无比渗人。 余菓菓发鬓微乱,扭头看向身侧的苏林,“苏公子,你确定二师姐在这里吗?”为何她没有闻到血腥味?不是说二师姐受伤了吗... 苏林盯着她的杏眸点点头,一脸真诚,用力地拍着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门,“岑道友,岑道友你在吗?你没事吧?”仪态焦急万分,好似与岑欢有着深厚的友谊。 “苏公子。”余菓菓看着那宛若八十老妪的破门,嘴角一抽,伸出指头点了点门扉。 “吱呀”一声,门便被推开了。 苏林:“......” 略微掩饰尴尬后,苏林率先进门,二人在屋内翻找一番,都未看到岑欢的身影。 余菓菓困惑地回头,“苏公子,这里没...” 与此同时,灵力顿现,击打在余菓菓的后脑。 对上苏林凶恶毕现的眸子,余菓菓丝毫无伤,扶了扶被打歪的小揪揪,茫然道:“你、为什么打我?” “你、你怎么会没事?”苏林大退一步,指尖凝着尚未散去的灵力,那可是金丹后期的全力一击! 他目露大骇,失声呵道:“你是什么怪物?!” 突地,外间邪风大起,“啪——”破旧的木门倒在地上。 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踏入门内,少年墨玉般的眸子看着苏林,轻慢不逊,目空一切。 余菓菓却是双眼一亮,欢脱地越过苏林,朝他奔去。 第37章 “阿祭你受伤了吗?”甫一靠近少年,余菓菓鼻间萦上一层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眼睫一眨,立刻上下查看。 谢无祭凤眸怔住,错愕转瞬即逝,她的第一句不是疑惑他为何出现在此处,为何骗她在休憩,为何能找到她,而是... 你受伤了吗? 那颗空洞的心似有暖意入侵,蚀骨缱绻。 见他怔愣不语,余菓菓踮起脚努力在他面前挥了挥,“阿祭?” 谢无祭瓷白的脸宛若玉石,月华流淌在他眉眼上,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我没受伤。” 面对其他人,他的笑是金装玉裹的刀鞘,藏着随时挥出的冷冽之刃。 而对着她,似乎这抹刀刃即将湮碎。 黑衣少年抚着她的发丝,低头凝着她的侧颜,余菓菓望你此刻的真诚呵护即是永远的陪护。 作者有话说: 刚杀完人的狗祭动摇了动摇了! qaq可是咱们小锅该跑还是会跑的! 21、挡二十一刀 黑衣少年上身前倾,肩膀向下垂落,单手揽着余菓菓的瘦肩,将她随意披着的外袍细细整好,耐心地打了个细结,视线飘过她的头顶,落在离他们两尺开外的苏林身上,冷然如冰凌。 苏林知道眼前人的修为仅仅筑基,目露无惧,掌间凝着灵力,属于金丹期的力量在这破败的民宅中全数喷薄而出。 “哦!”鼻尖萦着灵草薄荷香,血腥味似有若无。 余菓菓仍试图低垂着眼帘看向血腥味的来源,却见他黑底白纹的锦靴上沾着一点鲜红的血迹,她眸内困惑顿生,困惑地昂起头,“阿祭你的鞋子那...” 谢无祭鸦色的凤眸回转,长指上移,摸到余菓菓被弄歪的束发金环上替她整了发髻,微叹一口气,“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蓄势待发,却被两人无视的苏林:“......” “啊!对,苏林!”经他这么一提醒,余菓菓想起这破屋子里除了他们还有第三人! 当即抽离身子,转身挡在谢无祭身前,莹润沁水的杏眼充满了戒备,侧首道:“阿祭小心些,苏林是坏人!” 随着余菓菓的动作,束发金环“叮当”一声滚落在地,一路滚到苏林脚边,打了个转落在他鞋尖处。 “是又如何?”苏林冷哼,眸中尽显轻慢之色,向前走近两人,径直踩在金环上,“一个筑基,一个丝毫没有灵力,你们以为还有机会跑离此处?” 谢无祭视线落在沾染尘土的金环上,眼神倏然一黯,看向苏林的眼神仿若他是个死人一般。 “苏公子,好大的口气。” 少年一袭宽袖黑袍,站在一片森然的民宅中,浸着身后的月华,醒目昭彰,含笑与之对视。 苏林看向长身玉立于较小少女身后的黑衣少年,见他丝毫不显慌乱,冷笑的嘴角轻顿,回怼之:“阿祭道友倒是丝毫不惧?”目光忽而轻佻,落至余菓菓身上,“还不是靠着女人的白皮男子?” 白皮男子是五洲对那些不自食其力,依附强势女子的统称,苏林此举意在激谢无祭,想让他露出破绽。 毕竟余菓菓身上那诡异的防御术法着实令他有些心惊,事已至此,这二人他都不能放他们回去。 余菓菓不懂白皮男子的意思,但是苏林那阴冷黏腻的眼神令她不舒服,“呸!苏林你看什么!有我在你别想伤到阿祭!” 谢无祭嘴角的笑意未收,目光温度冷了下来,负于背后的另一手指尖轻点,丝丝缕缕的魔气转瞬即逝。 余菓菓鼻尖动了动,这是什么气味?想到身后是光风霁月的‘男主’,不疑有他当即全身心地与苏林对峙。 苏林被激怒,掌中蓄力已久的灵力向着两人击出。 余菓菓娇小的身形如电,想都不想就冲上去挡着,却被这次早有准备的某人揽住双肩,禁锢在怀中,“菓菓,别去。” “阿祭!”余菓菓眼睁睁地看着灵力以她可见的速度袭向谢无祭揽着她的单臂。 不行!若是‘男主’手伤了还怎么用剑招! “嗡——” 与此同时,一柄灵气四溢的长剑从二人身后破空而出,几乎贴着二人的耳侧落在苏林打出的灵力上。 “小师妹!” “八师弟!” “你们没事吧?” 着利落短打身材健硕的少年随声而至,先前横空出现的灵剑回到他手中,正是涪陵的本命灵剑,诛邪! 涪陵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冲到二人身前,带起的罡风将余菓菓在方才推搡中弄散的衣袍吹起,顺软的衣袍垂落至肩头,路过一截皓白如玉,小巧圆润的嫩肩。 掌下细腻滑嫩的肌肤令谢无祭掌心发烫,不自在地松了松箍着余菓菓的力道,长指挑起她的衣领,欲帮她提上去。 涪陵天生剑骨,不是一般的剑修,纵然眼前的苏林亦有金丹后期修为,对上涪陵也不是对手。 不过十招内,苏林就落败了。 涪陵用缚仙索将苏林捆结实后,转身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小师妹和八师弟,笑道:“搞定,小师妹你们没事吧...?!” 谢无祭正垂首替余菓菓掩着衣领,干净齐整的指甲滑过余菓菓的肌肤,带起一丝战栗。 余菓菓眨了眨眼,莫生的感觉令她有些不舒服,她不安地将小手搭在谢无祭手上,想自己处理。 第38章 涪陵转身看到的就是这副‘郎情妾意’的情景,他猛然瞪大双眼,笑容凝固,抖着手指着两人:“八师弟你你你手放哪里呢!” 男妈妈目眦欲裂,心痛难忍! “小师妹你过来!” “六师兄,怎么了?” 涪陵不容拒绝地拉过余菓菓,将她松垮的外袍用一根从芥子囊中取出的精美腰带,将之严严实实地裹住,目露不赞同,又气又无奈:“你怎能同八师弟如此亲近?”阿祭身负魔种,小师妹便是和谁在一起都不能同他太过亲近,不然他只怕将来... 谢无祭看了看骤然落空的手,眸中戾气一闪而过,虚握成拳,垂手于一侧,缄默不语。 身上的腰带被涪陵系得太紧了,余菓菓有些不适,她扯了扯,不解地问:“六师兄,我为什么不能和阿祭亲近啊?”这不是师门间的相处之道吗? “唉!等我回去与你细说!”涪陵纵然有万般不爽,对上她懵懂的眼神,顿时也无处可撒,偃旗息鼓了。 只是转向谢无祭时,目光冷下几分,冷哼道:“苏林就麻烦八师弟捎上了。” 说罢就要领着余菓菓出门回苏府。 谢无祭浅笑,“是,六师兄。” 离开前他的目光无意地落在稍远的破窗处,转瞬移开。 三人离开后,有一黑影落下,看这满地残留的剑气与灵气之痕啐了一口。 “吸了那么多的元阳还是废物一个,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黑影向前走出两步,月光一寸寸照亮她的面容,神情狰狞可怕。 黄色的裙摆被夜风吹起,原地只余下满地甜香,随风飘散。 离去的方向,正是苏宅。 作者有话说: 单身狗男妈妈涪陵心累,着急忙慌跑来救他们,却被小情侣秀了一脸。 【超小声】涪陵的cp正文中已经出现了! 苏林:你个小白脸!口气真大! 22、挡二十二刀 月隐曦微,光影泼洒,苏宅外墙上人影分外清晰,一行人匆匆回府。 今夜众人不眠,青云宗的几位弟子再度聚集在苏府大堂,只是仍未见岑欢的身影。 作为主家的苏林,此刻沦为堂下之囚。 整个厅堂内气氛剑拔弩张,苏家守卫亮着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看着众人,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站出两步,极力抵着元婴的威压,看向首座的白衣少年,咬牙道:“诸、位,不知二少爷哪里得罪了各位,竟让你们给捆了起来?!” 季云长睫扇动,‘啪嗒’一声放下手中的杯盏,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温和一笑,连发三问,似在与他话家常。 “涂华城内频有青年男子失踪,为何不上报林州州牧?” “为何苏城守此刻还不归府?” “谢家弟子究竟是为妖所擒还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被某些心虚之人抓了起来?” 侍卫首领脖子一梗,涨红着脸道:“那是城守大人有要事在身!至于其他两问,根本就是妖孽在涂华城作乱,你们青云宗的人可不要乱说!”此话意在提醒季云青云宗与涂华隶属不同州,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话毕,他的眼神四下乱飘,看向身侧的副将,以眼神询之,怎么长老还未到? “可是在寻你们派出去的人?”女子一声娇笑,随手将手中提溜的男子扔于众人眼前。 “二师姐?”涪陵双眸一亮,她可算回来了。 侍卫首领神色大变,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岑欢冲青云宗众人点点头,随意坐在一处离苏林较近的位置,低眉看着他:“苏道友。” “你可否解释一下,晚间送到我房内的那碗糖水中的叱弥散是怎么回事?”叱弥散五洲禁药,可以迷倒渡劫以下所有修士,醒来后修为还会大跌,可谓药性歹毒。 可他不知岑欢暗地里的身份是药王孙女。 “原来你没喝!”苏林头发散乱,闻言身形一抖,指着余菓菓恼羞成怒道:“你是故意拉着她陪你,意图混淆我的判断...” “若非如此,我怎能降低你的戒备之心,更何况小师妹单纯...”说到这,岑欢美艳的眸子转向正抱着茶杯小口啜饮的吃瓜小锅,黑衣少年垂眸假寐,余光落在她娇俏的脸庞,长卷的睫毛轻颤。 “唯恐你利用小师妹,我不得已才将她强留于身侧,正好以此迷惑你的视线。” “二师姐...”余菓菓搁下茶杯,双目炯炯,她一直没办法喜欢上这个二师姐,却没曾想人家还为她着想?不由心下愧疚难耐,小指扣着桌面的缝隙,有些局促。 一只微带凉意的大手抚上,阻止了她的举动,谢无祭紧抿着唇,朝余菓菓微微摇头。 岑欢收回目光,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因接下褚阳多名男子失踪的任务,一路追查至涂华,发现一切痕迹早已被人为抹除...” “万般无法之下,我到城守府求见苏城守却被告知他不在,反倒是作为次庶子的你代为见客,那时我便起了疑。”岑欢以手掩唇,咯咯笑着,仪态不失优雅,继续往苏林心上戳刀子:“啧,只是没想到你们竟敢对谢家弟子下手,这胆儿也太大了。” 岑欢是药王的宝贝孙女,而药王谷同世家大族谢家一向来往,关系甚密。 苏林似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惨然笑道:“所以我随谢锦薇前往青云宗之时,你们就怀疑我了?” 第39章 涪陵大马金刀地坐着,嘲讽一笑,补刀道:“那倒没有,是二师姐随你们到了苏府后才确定的。” “你将八师弟单独安排至偏远的西院,此心太过昭然。”岑欢温柔的目光移向谢无祭,后者并没有抬头,似乎说的不是自己。 这句话余菓菓听懂了,原来那个苏林是想对阿祭动手! 她不由紧张地反握住覆在她手背的大手,“阿祭,好险好险。” 闻言,谢无祭睁开凤眸,安抚性地拍了拍她,只道:“不会。” 那厢,涂着蔻丹的指甲险些嵌入肉中。 “竟是我行差踏错了..”苏林失焦的眼眸,仿佛被一层阴翳覆盖,雾蒙蒙的一片。 季云收回元婴的压迫力,面露讥讽,笃定道:“你将谢锦薇关在何处?” 听到女主的名字,余菓菓立马站了起来,对了,这么久都没到谢姑娘的身影。 小锅不由急了几分,抬头看看谢无祭,又瞪向颓然的苏林,男女主的红线她还没拉呢,女主可不能不见了! 谢无祭:“?”看他干嘛?谢锦薇不见与他何干? 她见苏林愣着不语,急道:“苏林,你这个心眼坏透了的家伙,你把谢姑娘抓走干嘛?” 苏林迷蒙的眸光渐渐聚焦,看向两次坏了他事的余菓菓,有气无力道:“我...不知。”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的神情又不似作假,难道还有隐情? 季云霍然起身,浅淡的琥珀眸子打量着苏林,眼底一抹近乎残忍的邪光很快就被温润如玉的气质盖下去,谢锦薇现在还有用,还不能死在这等杂鱼手中。 他伸出两根长指钳制着苏林的下颌,将之拎起,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两瓣薄唇上下翕动,平淡无波道:“苏道友,现下不是再隐瞒的时候,在五洲之内勾结妖族害人可不是小罪...” 经林州州衙判定勾结妖族是要被號夺承袭官位,所有直系弟子废除灵根,再无修仙的可能! 苏林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蓦地大喘气道:“谢道友在、在父亲手中。” 涪陵看着这样的苏林,向后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困惑道:“大师兄什么都没做,他这么害怕?” 谢无祭若有似无地勾着嘴角,没说话。 那边,季云眯着眼,“苏暮,在哪?” 苏林涨红着脸,勉力挣扎:“城郊、那所宅子。” 兜兜转转,竟还是那处! 苏林被季云随手丢下,他自怀中取出一块巾帕,细细擦拭,突然道:“六师弟。” “在、在在。”涪陵被喊得一惊,险些向后栽去,忙坐直了身子,“你在这守着师弟师妹们,二师妹你立刻向门内汇报此处情况,让孤鹤长老带人前来。” 他顿了顿,望向四周围着众人不敢动作的苏家守卫冷哼道:“那宅子里的人怕是不少。” 这群守卫早在苏林认罪之时便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是,大师兄。”岑欢神色一紧,心领神会。 加上褚阳城失踪的男子,总的人数怕是不低于百人! 事关重大且有些人已经失踪多日,此刻是死是活还未知... 见大师兄白影一闪,消失在大厅内,余菓菓下意识要追过去,却被一只手拽住。 谢无祭拧着眉,似乎有些不高兴:“大师兄元婴修为,这妖不是他的对手,你不必忧心。” 小锅扭头,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再不去不然女主就被大师兄英雄救美了!那还有你‘男主’什么机会! 这眼神落在谢无祭却成了恼羞成怒,他抿着嘴角,失落地松开她的手。 在他收回手之前,余菓菓反手抓住他的手,眸光清澈,不躲不闪,煞有介事道:“快点啊,阿祭你要随我一道去!” 谢无祭:“?”你不放心季云独自去捉妖,干嘛还要拉着他? 作者有话说: 小锅:喂喂喂,有人抢在你前面英雄救美! 狗祭:你要追着野男人跑,为什么还要拉着我? 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hhh ps:这个副本反派不降智,远没这么简单~ 不出意外周五万更入v,就可以开始日六了! 23、挡二十三刀【加更】 岑欢取出宗门特质的传讯符后,前往苏宅别处发讯细说情况,离开大厅前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拉拉扯扯的余菓菓和谢无祭,朝着涪陵的方向柔柔一笑,“六师弟,辛苦了。” 诛邪被主人召唤出来,横亘在余菓菓身前‘嗡嗡’直叫,敛着锋芒,恐伤了她。 余菓菓认出诛邪,扭过头来,带着一丝倔强,“六师兄你为什么要拦我?” 涪陵按了按眉心,跟她讲道理,“小师妹,师兄知你有一身能抵渡劫期的防御术法不会轻易受伤,然妖族诡计多端,善用阵法,你若是一不小心入了她的迷阵,后果不堪设想!”要是弄丢了小师妹,鬼知道他那冷面剑尊师父会如何罚他。 想到这,涪陵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 “可是...”余菓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六师兄说的话不无道理,但苦于无法诉说命书中既定的事实,她只能闷在心里。 转向谢无祭时,她的目光忽而又亮了起来,杏眼中折射出的眸光像映着两枚弯月,直直地撞进了黑衣少年的眼睛,她言辞凿凿:“阿祭你会去吗?” 谢无祭单耸着左肩,不以为意地说着:“我不过筑基修为,身子孱弱,去了怕是会给大师兄添乱。” 第40章 涪陵听出他的自嘲之意,一时心中恻隐,安慰了一句:“八师弟勿要妄自菲薄,如今跟着师尊修习剑术,修为定能提升。” 谢无祭翘着嘴角,轻描淡写地回道:“借六师兄吉言。” 经涪陵的再次提醒,令余菓菓开始深刻地意识到,下凡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事应接不暇,加上女主的出现令她忽略了这个阶段的‘男主’太过弱小。 当前首要之务,她应该帮他提升修为,增强体质! 想明白这些的小锅,斗志再起,她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看看师父灶王爷刻在她真身上的食谱里有没有好的方子可以调养男主的身体。 余菓菓突然埋头深思后,一股诡异的沉默在堂内弥漫,门外的苏家守卫大气不敢出。 苏林披头散发目光呆滞,不言不语。 涪陵以为自己说的话太重,伤到了余菓菓的自尊,心中有些焦急,看看她又看向谢无祭求助。 谢无祭此刻有些摸不清余菓菓心中在想什么,难道不能去帮季云就令她如此难受? “菓菓?你...”他上前两步,迟疑着伸出手,欲像往常那般抚着她的头法,可尚未触及她柔顺的发丝,对面的余菓菓就猛地抬起头,打了个哈欠,睫羽细密如针芒,长而卷,湿漉漉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晕着水色。 “我困了。” 谢无祭莞尔,“我送你回东院休息。” 小锅昂头看他,轻声细语地问着:“那你等会离开东院吗?” 谢无祭眼底幽黑,怔楞一瞬,屈指揉了揉她的小揪揪,道:“好,我不走。” “小师妹你等等师兄!”两人并肩相携离去,涪陵急着跟上去。 门口唯唯诺诺的苏家守卫令他生生止住了脚步,恍然叹道:“忘了还有这些烂摊子...” * 东方既白,晨光微曦,秋寒料峭,天际的云雾深重,将东斜的圆月整个吞没。 黑衣少年坐在一旁的圆桌边,单手支着首,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线条完美的小臂,骨节分明的大手虚握着拳,指骨抵着太阳穴,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的小鼓包。 雅致的东院西厢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仅有床榻上的少女清浅的呼吸声。 “尊上。”茨渠现身。 谢无祭眉眼未动,松开支着太阳穴的手,抵在眉心,似是很疲惫:“寻到鹿灵了?” “禀尊上,属下无用。”茨渠单膝跪下,头垂得极低,“我等根据那狐妖阿武所述寻到涂华城远郊都未曾寻到鹿灵的踪迹,请尊上责罚!”他跟随北翟王多年,清楚地知道鹿灵这女人当年所做之事,究竟有多么罪无可恕。 少年面色未变,似有所料,戴着黑玉戒指的那只手摆了摆,令他起身,又问:“妖洞清理干净了?” 茨渠起身,“属下尚未处理。” 谢无祭嘴角虽挂着笑,异常凉薄,“留着,赠她。” 茨渠当即明白过来,“是!”须臾,他拱礼汇报道:“另外,属下已按尊上吩咐令一队元婴魔兵跟在季云身后入了那宅子,定不会叫他发...” “元婴不够。”黑衣少年眸光深深,打断了他:“季云此人心智非常人可比,叫他们回来吧。” “尊上...?”茨渠抬头错愕道,季云固然天之骄子,青云宗内门第一人,可说白了也不过刚晋级元婴的人修后辈,尊上何至于此忌惮他? “季云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换你去。” 谢无祭收回手,把玩着指间的黑玉戒指沉声道:“若是寻不到那物件,你即刻离开,莫让圣宫的人发现北魔参与其中。” 茨渠骇然,猛然抬首,“尊上您是说...圣宫的卧底此刻正在涂华城?” 谢无祭带着玉戒的手背轻轻敲击着案面,神情散漫,笑意不达眼底,“本尊也是近日才确定了她的身份。” 茨渠惊疑未定,“难道圣宫那位发现尊上的身份了?” “就凭她?”黑衣少年挑着眉,轻声嗤道,“她派卧底来青云宗不过是为了设法诱发本尊体内的魔种,好让‘圣子’归位,名正言顺地控制南魔。” 听到诱发魔种几个字,茨渠面色变了又变,众所周知最好的工具就是那件物品,而那物又于几十年前被鹿灵盗走,这样说来... 茨渠闭了闭眼,惊诧道:“尊上是怀疑鹿灵投靠了圣宫?” “十之八九。”谢无祭扯了扯嘴角,睨着他,似乎再确认这货究竟是不是自己手下第一魔将,怎生十年未见就如此...嗯,蠢笨了呢。 “圣宫卧底此番处心积虑将青云宗众人骗来此处,甚至不惜将谢家牵扯进来,与那人设下祸水东引之策,可谓是机关算尽。” “本尊还等着那卧底亲自‘引’本尊找到那物。”若他真是修为低下仅有微薄灵力傍身的阿祭,那物于他而言即使魔种的催化剂,但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物归原主。 茨渠不解,“那尊上何至于还要派人去那宅子寻那物,不如等...”她亲自送上来? “茨渠,这十年本尊怀疑你与雉乌互换了脑子?” “尊上!”茨渠愕然,细心一思,登时瞪大了眼,“难道尊上所求并非是那物,而是确认鹿灵有没有完全归顺圣宫?” 是了,若是那物单独在一处,便可证明它已不归鹿灵所有,若是那物同鹿灵一同被寻到,那就代表鹿灵与圣宫并非归顺关系,而是合作共赢。 第41章 谢无祭双手交叠,支在下颌处,歪头看着他,笑吟吟道:“那还不快去?” “是..是!尊上。” “等等。”似是想到了什么。 茨渠:“尊上...?” “去之前派人到你方才引涪陵所至之处,将地上的一枚束发金环取回来。” “啊?束发之物不是女子的...” 茨渠眸光不由地看向少年身后榻上的少女,被褥之间似有金光闪烁。 “好看吗?” 外间的晨光打在少年脸庞,映亮了阴郁的眉眼,漆黑的眼瞳中似有寒芒划过。 茨渠愣愣道:“好、好看。”单单窥这一侧脸,都可想象出榻上的女子究竟有着何种倾城之色,就连当年的鹿灵都难出其右。 难道这是尊上的女人...? 还不待他想明白,有人露着红口白牙,阴恻恻地开口。 “我瞧你这双魔眼也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要我说,狗祭还没认清自己的心,还需加油。 24、挡二十四刀【入v公告】 “唔。” 榻上的人终于动了动,余菓菓睁开迷蒙的双眸,入目是淡色的床帐,房内寂静无声,仿若无人。 ‘男主’呢? 余菓菓当即清醒过来,来不及披衣,靸上绣鞋就匆匆下床寻谢无祭。 然而等她刚转身,就看到趴伏在圆桌边的黑衣少年,素日里冷淡的凤眸紧紧阖着,纤长浓密的睫羽落在有些苍白的面上,投下一层阴翳,宽大的外袍欲挂不挂,几乎快要落下去。 “阿祭?” 余菓菓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缓着步子走到他跟前,眼前的黑衣少年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俯下身子凑近些看,少年不但五官精致绝伦,皮肤更是好得没话说,余菓菓暗叹,九天那些仙女都没他如此无可挑剔的容色。 “娘...”少年额角挂着细密的汗,似是被什么梦魇住了,眉峰紧紧皱起,薄唇翕动。 “阿祭你在说什么?”余菓菓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不由扶着圆桌又凑近了些。 “想娘亲..” 这下小锅听清楚了,可她不懂‘男主’为何会想娘亲,原书中‘男主’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自己娘亲,是由沈家大夫人养大的。 等她想要再听听阿祭说什么时,少年却没有再说话了。 余菓菓只得耐着八卦的心起身,手腕骤然被一只微凉透着青色血管的手扣住一拉,身子微倾,向谢无祭那方倒去。 周遭的温暖气息骤然消失,少年无意识地伸手一拽,倾身将那股暖意的来源压在身下,紧紧箍着。 余菓菓不对‘男主’设防,轻而易举被他反手掣肘,压在圆桌上,如丝般毛绒绒的呼吸吹拂在她耳侧,少年半睁着眸子看她,一手束缚着她,另一手撑在案上,视野前仿佛罩着一层雾霭。 “余、菓菓?”长睫扇动,拨雾见光,谢无祭眼前一片白,露出了少女近在咫尺的脸,水雾的杏眼里是比他更迷蒙眸光,没有寻常女子在这种情况下会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她只是小声糯糯地喊了一句:“阿祭。” “你睡醒了?” “嗯。”谢无祭未松开身下娇软温热的少女,一双眸子沉下,眼瞳深处隐现红光。 他刚才竟在她的呼吸声中安然睡了过去,这...怎么可能? 谢无祭嘴角抿着凉意,试着问:“你..刚才可曾听到些什么?” 余菓菓觉得现在的‘男主’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恐引起他的伤心事,她下意识说了谎,“没有...听到。” 谢无祭仍没有松开她,他的鬓角还缀着汗,贴在白玉般的脸庞一侧。 少年自上而下面不改色地凝视着她,余菓菓有些心虚,垂下眼慢慢扭过脸,耳尖微微泛红。 “咚——” “咚咚咚——” 两人的耳侧充斥着心跳声。 “你们在做什么?!” 伴随着涪陵的一声怒喝,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露出了他那张黑沉如墨的俊脸。 余菓菓被吓得一抖,条件反射地蹬腿,一下踢在少年的下摆处。 “嗯哼。”谢无祭忍着钻心的痛意,不急不缓地撑着案站起身,气息一滞。 涪陵眼疾手快地将余菓菓拉了出来,拿起一旁滑落的黑色外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藏于身后,转身防备地看向谢无祭,有些失望道:“八师弟,你——哎!” 涪陵扼腕道:“小师妹不懂事,你也不懂吗?”他的目光下移,落在谢无祭内府那处,意在提醒他。 谢无祭身上仅着黑色中衣,周身气息收敛,对上涪陵痛且惋惜的神情,冷着脸颔首,“我知道。” “唉,涂华妖祟一事解决后回宗我要与师...” “事情解决完?”少年眉峰轻动,似无意道:“大师兄回来了?” 涪陵话语一滞,神情严肃,“没有,不过二师姐向宗门传讯后就去寻大师兄了。” “应该很快便能解决归来。” “很快吗?”谢无祭低垂着眸子,默念了一遍,语调极轻,但屋内的三人都能听清。 涪陵听后,总觉得他此话有歧义,正待说什么,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外间突然嘈杂起来。 “死人了!” “不好了!二少爷带着三小姐杀了好多人!” 第42章 “血!好多血!” “他们跑了!” 屋内三人目光骤变,正在说话的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丝毫不敢耽搁,旋即转身向外走去。 余菓菓慢了一步跟上两人,她遥望着黑衣少年泛着光泽的侧脸,若有所思地移向他腰间,事发突然她还来不及问阿祭。 ‘男主’怎么会随身带着一根烧火棍? * 当几人行至暂时关押枫儿和苏林的东院时,被满目的血色灼伤了双目,满地的残肢,仅凭残余的衣物可辨出有值夜侍女的,也有苏宅筑基守卫的躯干,断裂处层次不齐。 大敞的房门,彰示着其内关押的人早已人去楼空。 “怎么可能?” 涪陵举步艰难,生硬哽住,“这两人明明被缚仙索捆着,又经我亲自关进此处,怎还能害人性命?!” 余菓菓被震慑在原地,纵然从命书上得知书中大反派谢无祭无恶不作,不乏灭门惨案,可真当此事发生在她眼前时,她不由向后撤了几步,目露不忍,凡人太过脆弱... 一手抚上她的眉眼,温声道:“乖,别看。” 谢无祭将余菓菓护在身后,目光平淡地看着眼前的惨象,未置一词。 涪陵的声音引起了一旁守卫的注意,正是早些时候在堂内为苏林说话的侍卫统领,他见到三人,登时阔步走过来,重重跪下,“我等请仙君将三小姐、不,那妖抓回来!” 涪陵收回悲痛的思绪,扶起他沉声急问:“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如何逃脱的?” “我等不知。”八尺大汉沉痛地摇着头,悲戚道:“等我们发现动静赶过来时,只看到那妖钳制着二少爷离开的身影,和这满地的...” 涪陵拍了拍他的肩,慌中有细,抓住了他这话的重点,微微瞪直了眼,“枫儿那妖修为竟比苏林高?” 侍卫统领沉重地摇了摇头。 “你可看出他们逃往何处?” “城郊那宅子..” 涪陵皱着眉,“怎生又是那处,那里莫不是妖族的巢穴?” 统领顿了顿,似在挣扎,“非也,那、那里多年前苏宅废弃的别院。” 涪陵捏紧了拳,“什么?” 谢无祭勾着唇,无声地动了动唇,开始了。 * “好热...” “好热啊...” “我是回到了师父的灶台上吗?” “不对啊,若是火烤着我,怎么觉得热呢?”余菓菓睁开迷蒙的眼睛,扯开衣襟,呼出一口热气。 “这是哪儿啊...?”她刚才不是随着阿祭和六师兄他们到了城郊的宅子吗? 然后她和阿祭...可她怎么会到了这里? 小锅恍惚地看向四周陌生的环境,此处的空间不大,四面为石壁,到处挂着破败的红绸缎,无风自动。 伴随着似有若无的雾霭,这里处处都透着诡异之感。 而她正处于一张石床铺之上,身着一袭大红暗金边薄纱裙,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散至肩头。 因为难耐的热感,余菓菓垂下首,将衣领扯得极开,然而这还不能缓解她的症状,酡红的小脸无意识地蹭着暗色带着凉意的金边,难以自持。 “菓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余菓菓勉力睁着眼,歪头看向来人,眼神迷离,看着那抹高挑的身影闯入视线,越走越近,水润的红唇轻动:“阿祭?” 她当即跳下石榻,光着脚奔向来人,如乳燕投林,扑入来人的怀中,霎时间灵草薄荷香盈满鼻间。 余菓菓汲取着他怀中的凉意,躁动不安地动着,闷声道:“阿祭,阿祭。” 两人的呼吸裹在一起,如胶似漆地纠缠成一股。 眼前的黑衣少年没有推开余菓菓,又冷又黑的眸子像一盏点亮她心房的明烛,带着凉意的指尖嵌入她的发丝,似乎带着蛊惑一字一顿道。 “想、要、我、吗?” 作者有话说: 烧火棍~~hhh 怎么说呢,这副本夹杂着主线剧情处处是坑,大家千万别乱猜!qaq 说过的刺激部分来啦~狗祭化身忍者神龟,底线一再放宽。 ps:感谢订阅! 25、挡二十五刀【三合一】 月落东沉, 朝阳东起,金灿灿的日光从云端洒向涂华各处,为黑夜洗礼的城池添上一份朝气, 撇去阴霾。 涂华城城郊, 龙西大街以西,人烟稀少。 “吱呀——”一扇木窗被支起。 着粗布衣衫的汉子探出头看向外间的艳阳,揉了揉发酸的关节, 打着哈欠走到院外井里打了一盆水。 汉子掬起一把水拍在脸上, 精神了些。 “唷, 今天的日头真好,看来今天会是个好天。”朴素的妇人拢了拢睡乱的发鬓,也推门而出,遇上了早起打水净脸的汉子,去发现他的目光透过门缝正看着什么, 不由推搡着他,“死鬼, 你在看什么?” “嘘—”汉子拉着她的手,扭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颤动的眸光代表了他此刻内心不平静。 妇人满脸困惑,凑上前去挤着他,疑惑道:“什么, 大惊小怪的...这、这,他们...”声音渐渐变小,尾音带着颤抖。 她只来得及瞧见了一高一矮两道红色身影, 钻入了对面荒废已久破宅院。 “死、死鬼, 他们进了, 进了那里!”妇人吓得当即转过身, 颤抖着微胖的身子恐惧道。 第43章 “婆娘,你说话小声点!”汉子赶紧捂着她的嘴巴,警惕地看向再度紧闭的废宅大门,神色复杂。 妇人瞪直了双眼,眼角滑落泪水,似悲痛地点了点头。 确定那边再无动静,汉子才移开了妇人嘴上的手,稍稍拉开了一点门缝,他的瞳孔中映着两人来的方向,血色一路蜿蜒... “婆娘,八年前的事,也许有人发现了...” 麻衣汉子捏着门扉的手不断收紧,身子因逐渐激动的情绪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婆娘...” 身后的妇人却没有应答。 汉子察觉不对,立刻转身看去。 少年悄然无息地站在院中,白衣及地,衣袍层层叠叠,随风如雪浪翻滚,精致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眼底却一片冰寒。 那双如玉雕的手正捏着一柄尖刀,抵在瑟瑟发抖不敢说话的妇人喉间。 汉子目眦欲裂,后退两步倒在门扉上,“你!是何人!放开我婆娘!” 白衣少年凝视着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可否说说,八年前苏家发生了何事?” 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眸子,丝毫没有表面的恬淡之意,满是蚀人的阴寒。 * 阴暗逼仄的宅院深处,杂草破砖而出,寂静无人声,偶尔听闻几声鸟雀的叽喳声。 曾经恢弘大气的内院堂屋,蛛网密布,墙皮剥落,红柱坍塌,一副经年失修的样貌。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停在破败的堂屋门前,瘦小的女孩担忧地看向身侧站得笔直的年轻男子,张了张嘴,“跌...” 刚冒出一个音节,男子淡淡地瞥了小女孩,喊了句,“枫儿。”浅色的麻布衣衫被血浸透,干涸的血液黏在肌肤上,一身狼狈。 同样身染鲜血枫儿捂着嘴眼神慌乱,重重地点了点头,闷声道:“哥哥...” 男子神情没有丝毫异样,低垂着眉眼,静静地伫立在看似破败的门口,似乎在等待里间审判。 “哼,成事不足的废物,还不快滚进来给老夫跪下!” 随着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喝,破败的内堂大门骤然打开,激起飞灰无数。 露出了内里的别有洞天,一男一女,和一具干瘪的尸体。 堂内正首的位置坐着一位须发皆黑,面容却遍布褶皱的耄耋老者,他未冠发,发丝全数披散于肩,着一身黑色素面罩衫,一直垂坠至地面。 那具干瘪的尸体就倒在他脚边,整具尸体仿佛一瞬间被吸干而死,形容恐怖。 而他的身侧则站着一名妙龄女子,杏面桃腮,香娇玉嫩,穿着淡青色双插纱裙,挽着美人髻,一双美眸勾魂夺魄,看似落在身边的老者身上。 仔细些瞧着,这份倾城姝色与堂下的枫儿隐有相似之处。 老者那双如鹰隼般的眸子正紧紧攥着先后踏进堂内的两人,周身威压倾泻而来,直冲瘦高的麻衣男子。 赫然是渡劫以上的修为! 后者被远高于自己的强大威压笼罩,嘴角溢出殷红的鲜血,半跪在地,强撑着行礼赔罪道:“林儿无能...请父亲责罚。” “砰!”老者亦是始终未曾露面的苏暮,狠狠拍着案几站了起来,怒斥道:“你还知道自己废物,你说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 “让你解决谢家那些弟子,你非要同那谢锦薇演什么捉贼的戏码!” “上次就险些被青云宗的岑欢发现真相,现下你又联合外人将青云宗内门弟子引了来,你是嫌老夫死得不够快吗?!” “咳咳咳——” 见状苏暮身边的美娇娘嗔怪地觑了眼下首的苏林,贴近老者替他顺着气,温声道:“老爷,莫要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苏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刚被自己吸干修为的那具尸体,心知自己的修为提升来之不易,只得强压怒气,双眸深眯,阴狠地瞪着垂首听斥,缄默不语的苏林。 “爹..爹爹,你不要再说二哥哥了。”苏林身旁的枫儿维护苏林道:“都怪枫儿嘴馋企图对青云宗那名弟子动手,才会、才会让二哥哥暴露的。” 这番话说得似乎在理,其实细细推敲之下,全是漏洞,可惜盛怒之时的苏暮根本没有精力细想。 “还有你,苏小枫。”苏暮忽而转向她,语气放缓了些许,但仍显生硬,“枫儿,为父不是让你不要随便露面?你为何要对那青云宗的小弟子出手?” “你要什么人的修为都可以,绝不能动青云宗之人,可明白?”苏暮犹觉得不够,细细斟酌道:“那青云宗掌门高蕴是出了名的护短,若是这边的事情遭青云宗插手,苏家绝无逃脱的机会。” “爹爹,我们背后不是还有沈家吗?”苏小枫抬眼,面上带着理所当然的疑惑,不解地问:“我们替他们做事,就连大哥哥都在他们手中,他们怎会不护着我们?” “小枫。”美貌女子神情变得严肃,责怪道:“勿要乱说。” 苏小枫扁扁嘴,满是干涸血迹的小手卷着衣角,悄然看了眼身旁的苏林,见他毫无反应,心下悄然松下来。 “沈家与青云宗固然有一战之力,然他们未必会为我们做到这等份上,更何况...”苏林沉沉叹了口气,喟叹道:“此次来涂华城的都是内门弟子,更有掌门高蕴的亲传弟子季云亲自带队...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老爷...”美貌女子扶着苏暮的肩,轻声唤着。 第44章 苏暮抬头回视,目光有些惘然,一瞬间好像在透过她看着谁。 很快他的眼神就恢复清明,似下了决定一般,回握她的娇手,宽慰道:“阿柚,若是青云宗来人彻查,你就带着枫儿去沈家投靠他们。” 阿柚掩着面痛哭道:“不、老爷...妾身只是一只狐妖,沈家不会收留我的。” “当年你救了沈家大夫人一命,她、她一定会帮你的。”苏暮顿了顿,眼神中带着懊悔之色,怅然道:“更何况还有然儿在那,他会照看好你们母子。” “若、若我有幸逃过这劫,我会将你们母子接回来..”说完这些,他仿佛失了力气一般,颓然坐下。 阿柚美眸含泪,捂着嘴颔首。 “父亲。”待苏暮吩咐完,一直未再说话的苏林突然开口道,“那我呢?”语气平淡,似乎没有带着任何希望一般。 所有人的退路他都安排好了,可唯独没有他的。 “哼!你一个妾生子还想要什么退路?”苏暮轻蔑地笑笑,眼神古怪,阴冷一笑道:“林儿啊,这事曝光后你以为苏家还能有后路?总需要一位苏家直系子弟去承受州牧的怒火。” “你大哥这些年在沈家为我们铺路吃够了苦头...所以,还是你去吧。” 苏暮这番说得好像还是施舍给他的机会一样。 “是...父亲大人。”苏林像是接受了他的决定,再次闭嘴不语,垂于衣袖内的五指慢慢收拢。 只因为他不是苏暮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苏暮便如此不在意他。 真是何其可笑。 对于他现在这个态度,苏暮似乎满意了些,他躺直向后靠着椅背,眼下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谢家那些弟子尚且活着,你寻个机会,悄无声息地将他们从此处送走。” “是,父亲。” “还有褚阳城...那些人的尸首都处理干净了吗?”他断断不能惹上两个州牧的怒意,不然到时候苏家之人怕不止是被废去灵根,也许就连一只狗的命都不能留下来。 这些年苏暮靠着夺取他人的修为才堪堪到达渡劫,还远远不如这些修真界金字塔尖的人物,只能靠着帮沈家做某些腌臜的事来换取利益与庇护。 “回父亲,早在岑欢上次登门前就处理干净了。” 苏林答得毕恭毕敬。 “嗯。” “这处迟早要被青云宗那些人查到,阿柚你先带着枫儿离开吧。”苏暮忽然想到些什么,忙拍着阿柚的手问道:“阿柚,你的那些阵法对他们可有用吗?” “回老爷的话,妾身的阵法虽拦不住青云宗那名大弟子,但还是能拖住其他人片刻。” 在如此严肃的气氛之下,阿柚竟掩唇一笑,看得苏暮微微蹙起了眉,她抚了抚他的眉头温声宽慰道:“老爷莫急,方才妾身插不进去话。” “那季云已带着谢家小姐离开了此处。” 苏暮眼眸倏然一亮,急道:“阿柚,那你不早些说。” “不对,此处还困着他的师弟师妹,季云定还会再回来的!” 阿柚美眸轻轻眨动,意有所指道:“老爷放心,那谢锦薇身中妾身的媚毒...季云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苏暮心领神会,似乎舒心了些,但仍有疑虑,“那青云宗其他人可是被你的阵法困住了?” 阿柚含笑默认。 “阿柚,你真是一块宝贝!”苏暮当即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一张腥臭的嘴就那么当着自己两个孩子的面亲了上去。 阿柚双手抵在他的胸前,不推拒也不迎合,任他所为。 苏小枫害怕地拉着苏林的衣角,口中喃喃道:“爹爹,爹爹。” 过了许久,苏暮似乎累了,挥了挥手令苏林快些去做他吩咐之事,便起身离开了座位,走向后堂,隐于黑暗中。 肃穆走后,苏林周遭的气势一变,缓缓抬起头,眸光落在阿柚晶莹水润的唇上,眼神晦暗,问道:“灵大人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 阿柚笑了笑,莲步轻移,上前替他按着肩膀,声线比之苏暮在时媚了几分,“那是自然。” 她勾着指尖,抚着苏林的胸膛,似在等他的夸赞,“等灵大人引导圣子寻到天心杵后,我们就可以...” “嗯。”苏林轻轻抚着她的手,目光却落在苏小枫身上,“枫儿。” “爹爹,枫儿错了!” “枫儿不该自作聪明!” 苏小枫很聪明,知道他想说昨夜自己私自去诱导谢无祭一事。 “你吓着孩子了。”阿柚嗔怪一声,吻了吻他的脖颈。 苏林却仿佛想到了什么,推开了阿柚,正色道:“那个余菓菓呢?她在何处?” “哦,那蠢丫头啊。”阿柚被推开也不恼,把玩着指尖,转了转,侧身依在苏林肩膀处,目露惋惜摇头道:“也不知她如何惹到了灵大人。” “哦?大人要你做什么。”苏林攀上她的指尖,状似无意地问着。 他顺着指尖往下探去,狭玩着她腰间的软肉,眸光渐深,昨晚他虽为演戏,可余菓菓那一身诡异的防御术法着实令他心惊。 生生受了金丹后期全力一击,连根毫发都未曾伤到,难道她身上藏着什么法器? 阿柚不知他心中所想,指尖一顿,颤了颤,似带着万般的惊恐:“灵大人吩咐我将她困死在四合魅阵中。” 第45章 “待过了今日,她必会浴火焚身而死。” 苏林紧紧蹙着眉,目光停止在阿柚滑腻白皙的指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蜷着掌心,正待说什么,想了想还是作罢。 从她喜欢圣子并企图靠近他起就注定了会不得善终。 * “唔,阿祭、阿祭。”余菓菓只觉浑身被凉丝丝的气息包裹着,如渴水的鱼觅得绿洲,半挂在黑衣少年身上。 因燥热而濡湿了眼眶,杏眼微眯,长睫被泪水打湿,粉腮酡红,她只觉着很难受,又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什么,只能无意识地蹭着谢无祭,小嘴一张一合,“要、要你吗?” 谢无祭没有推开也没有搂紧她,只是虚虚搭在她腰际,鸦黑的凤眸对上她因情动而迷离的杏眼,眼神一片清明,诱哄着她:“对,要我。” 雾霭渐浓,乱舞的红绸搭上余菓菓的肩,勾起她垂坠的发丝,侵袭着她的肺腑,令她感觉好像躺在一朵棉云之上,白皙的皮肤都晕成了粉色,呼吸炙热,空气中的粘稠度越来越高。 谢无祭知道这是四合魅阵在起作用,他虽不受其影响,可怀中的余菓菓呼吸越发紧促。 他并非不能救她,可这么好的试探机会放在面前,不如... 少年微微倾身,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收紧,两人本就贴近的身躯几乎黏在了一起,被一圈柔软裹挟着,谢无祭的呼吸一岔,眼神渐渐幽暗,贴近她的耳侧,“菓菓,想要我就回答我的问题。” “为何选择我?” “你的目的是什么?” “唔...什么、什么目的?”余菓菓看着凑近的白玉脖颈,将滚烫的脸埋进了他的颈窝,来回蹭着汲取凉意,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少年将她从怀中剥了出来,长指蹭刮着她小巧的下巴,挠得心痒,嘴角挂着冷淡残忍的笑意,语调也慢慢冷了下来,“菓菓,听话。” “凶、凶我。”骤然失去凉意来源的余菓菓杏眼一瞪,皱着鼻子发泄不满。 他微哂,勾起她的下巴,红眸乍现,施了真言术,再度问道:“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青云宗,出现在他身边,屡次试图表明自己想要保护他? 余菓菓被魅阵带来的热浪侵蚀着四肢百骸,软弱无力,显得有些病恹恹,她的眼尾泛着红,皱眉道:“没有谁,是我自己、要来保护阿祭的。” 长久得不到纾解,她难受地“呜”了一声,试图讨好眼前的少年,脑袋直往他身上凑,“我喜欢阿祭,我要保护阿祭...” “好热——” 他敛下眼帘,沉沉思索着,真言术之下她断不可能说谎,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她是真的一心为他... 得了这个认知的谢无祭怔愣住,松了钳制她的力道,任由她再度靠了过来贴着他,眸内红色褪去又见乌黑,长指微颤。 少女的身子柔软暖和,沁鼻的馨香灌入鼻尖,他的体温也在逐渐攀升。 如此下去,后果显而易见。 谢无祭抚着余菓菓的背,温声哄了句,“菓菓忍忍,我会帮你。” 可小锅现在的思考能力早已告罄,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胸前,酥麻战栗,少年的身形猛地一震,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他垂目看向怀中的娇软身躯,黑色的凤眸落在她微张的水润唇瓣上,指尖摩挲着红色的薄纱裙,回想起昨夜她扑过来时那柔软又奇特的触感,喉结微滚。 谢无祭几乎不带犹豫地俯身,吻了上去。 凭着本能,少年微凉的薄唇碰上温软的红唇,长舌抵着牙关,勾着她的舌尖,时而舔时而轻咬,霸道凉薄的气息随着他的吻全数灌入她的体内。 谢无祭将她按倒在石床上,缱绻万分地掠夺着她。 他攥取了余菓菓的呼吸,令她受不住讨饶,长指用力掐着她腰间的软肉。 谢无祭微睁着眸子,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哑着嗓,敛着动情,诉着话似情人间的呢喃,“余菓菓,我现下当真了,你莫要骗我。” “不然至死...” “本尊也要带着你一道去。” 灵草薄荷香夹杂着少女的馨香,少年强压着体内的邪火,离了她微肿的唇瓣,伸出长指恶意地按了按,满足地看着她因不满而皱起的秀眉。 “嗯...”余菓菓意识不清,一味满足地呜咽着,可怜又小声地补了句:“阿祭太、太弱了...所以我要保护他。” 刚打横抱起余菓菓,准备撕碎阵法带着她离开的谢无祭:“...?” 弱? 他现在确实挺‘弱’的。 “轰——” 随着一声闷响,石床坍塌,红绸碎裂成片,化为一地尘埃。 玄衣少年揽紧了怀中的红裙少女,转瞬消失在原地。 * “六师兄,救救我,我在这啊!” 顶着精致面皮的红衣少女立在阴影处,看不清她的面容,而她的声音发出的声音竟与余菓菓一般无二。 “滚开!”涪陵身上坚实的肌肉紧绷,面不改色地挥剑劈向她,对她的话视若无睹。 剑影一闪,红裙少女很快化为一张皮,在他眼前现了形。 又一具红粉骷髅。 涪陵收回了本命剑,继续朝着漆黑的甬道深入其他地方,暗自啐了一口:“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假扮小师妹。” 第46章 他离开的地方,留下了一地的符纸碎屑。 从进入这诡异的苏宅后,涪陵就与小师妹、六师弟就被幻阵分开,无论试了多少次,都无法用传讯符联系到他们,就连大师兄和二师姐也无应答。 涪陵尚且不知自己被困在何处,差点分不清虚实。 只是有一点他可以确认,这宅子内死气与妖气并存,处处透露着不祥。 暗处的人还没现身,仅有这些傀儡人偶出来迷惑他的视线。 涪陵紧了紧手中的剑,自怀中拿出最后一枚传讯符...焚了。 等了片刻,终于传讯符亮了亮。 那方传来女子困惑的声音,“六师弟?” 涪陵双眸一亮,激动道:“二师姐!” “你在何处?” “......” 两人简单的聊过后,涪陵仿佛重新找到了斗志,他目视前方,加速前行。 暗处的这些杂碎只敢来阴的,不敢正面与他交手,证明他们的修为并不高,他必须快点找到小师妹他们,带着他们与二师姐会合! 甬道终到尽头,前方见白,涪陵眯着眼,将本命剑横在身前,踏了出去。 出来后,入目是一片杂草丛生的院子,四处透着死寂,涪陵环顾一周,一抹红灼了他的眼。 “小师妹?!” 院内嶙峋的石块边,紧阖着双眼,靠在其上的女子赫然是余菓菓。 * “轰隆隆。” 冰润的少年拧开眼前石像鼻尖处的开关,视线身后的两扇芭蕉叶大小的石门缓缓沉入地面,尘屑如泥石流一般倾泻而下。 少年指尖一凝,一簇火苗跃然于指尖,他将之向屋内抛去,火光照亮了门后,露出了一间四四方方,放满了法器的房间。 他淡漠的视线从这些法器上一一略过,最终停留在一座泥塑的观音像上。 浅色的唇角掀起,嗓音如玉泉过石般动听,“找到了。” 他长指上移,点向观音像的眉心,丝丝缕缕的黑气包裹住观音像。 “我劝你不要碰它。” 在泥菩萨即将碎裂之际,另一道清冷好听的少年音自这空旷的房内响起,制止了他的举动。 熟悉又陌生。 先前进入房间的少年转身看去,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冷厉的剑光随之而来,在半空中那一簇火苗的映照下,剑光划出一道雪亮的圆弧,直冲他而来。 他身形一动,快速躲开,洁白层叠的衣角避之不及被烧黄了一角。 少年旋身站定,眼神晦暗地扫向出手之人,那人一袭黑衣,手中拿着一柄造型奇特,通体发着蓝光的长剑,面上罩着半月面具仅露出鼻尖以下的下颌,盛气凌人地回视他。 他敛了笑,语调冰寒:“这位道友,无端出手非君子所为。” “我想出手便出手了,你待如何?”黑衣少年当即反唇相讥。 这声音,这语调,还有这把...承影剑。 谢无祭,真是久违了。 “这么说,你我之间必有一场恶战了?”少年掌心聚起几乎凝成实质的魔气,脸色阴沉,杀意毕现,初次相逢不知此时的谢无祭究竟是何修为,他要探探他的虚实。 门口处的黑衣少年凤眸微眯,见他毫无避讳在他眼前使用魔气,真是有意思。 一黑一白两道颀长的身影快速纠缠在一起,剑光闪烁,二人的速度快到几乎看不见。 须臾,二人身形分开。 蓝光一闪,长剑回鞘。 黑衣少年负手而立,眸光定定地看向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季云,你就是青云宗修魔之人?” “不过渡劫期的魔也要与本座动手?” 白衣少年退了好几步勉强稳住身形,一手撑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随意抹去嘴角的血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突然道:“谢无祭?” 他说的不是阿祭,也不是八师弟,而是谢无祭。 谢无祭冷冽的黑眸陡然沉下,周身气势如过海蛟龙,叱咤而来,将季云浑身裹住。 转瞬间他就来到了季云身前,两人身形相仿,谢无祭五指聚拢,钳制着他的下颌,垂下的眼帘内翻滚着浓浓的暴戾,诘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季云干咳几声,唇角又溢出鲜血,与他对视,毫不怯懦,兀自说着:“谢家嫡长子,谢锦薇同父异母的长兄。” “昔日朝夜魔尊夫人之子。” “北翟王。” 季云每说一句,谢无祭的手便收拢一分,嘴角的血汨汨流下,可季云恍若未觉。 谢无祭掀了掀嘴唇,目光阴鸷,“你不怕死?” 因窒息感愈重,季云清白的脸上涌上红色,任由血液滴落在衣襟处,却是道:“八师弟,我们可以合作共赢。” 谢无祭水波不兴的面上毫无心动之意,嗤了一声:“本尊要做之事何须你一介魔不魔,人不人的玩意协助?” 季云淡笑的表情不变,竟毫不气恼,“我本名唤沈云霁。” “八师弟,也许你没听过,但你一定知道沈家当年走失的三少爷。” “我知道沈家与圣宫的联系,也知道他们的谋划。” 季云,不,沈云霁清俊的脸上满是笃定,他虽不知道谢无祭的母亲是如何死的,但上一世谢无祭横空出世便是在谢家满门被屠的惨案之后。 他是身染无数冤魂,满手鲜血的疯子,为母复仇,屠戮天下人。 第47章 “沈云霁?”谢无祭如看疯子一般,冷声问:“你知道些什么。” 手中的力道松了不少,沈云霁知道他动心了。 “沈如晦这老狗谋划多年,想要的不止是四家之首,更想顶替青云宗在修真界的地位。” “涂华城苏家背地里就是在为他做事。” 沈云霁云淡风轻地诉说着,仿佛沈家的一切与他无关。 谢无祭松开了他,双手抱胸,睨着他道:“哦?你如何得知?” 沈云霁身受重伤,勉力站直,轻笑道:“凑巧从两人口中知道了些事情。” “你要它做什么?”谢无祭的目光忽而转向远处的泥菩萨,音色压得极低。 “你说天心杵吗?不过好奇罢了。”季云亦看着泥塑菩萨,一边服下一颗丹药,一边随口说着:“此物究竟有何魔力,竟引得沈如晦专门派人暗度陈仓将其放到这处。”上一世天心杵一直未曾被人发现,直到后来才被谢无祭派人从苏家掠夺走。 而这一世与上一世的开展有着诸多不同,谢无祭身负魔种出现过早,中间还突然冒出一个来历成谜的余菓菓,这些变化于他而言是利是祸尚且未知。 谢无祭收回视线,淡淡道:“不要动它。” “此物对本尊自有用处。” “至于你。”谢无祭转身向着门口走去,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若要本尊信你,便立下心魔誓罢。”发心魔誓的一方以灵魂为媒介,将永远不能做出有害于另一方的事,更不能有所欺骗及隐瞒,否则形神俱裂,魂飞魄散。 身后没有传来衣料窸窣摩擦的声响,谢无祭知道沈云霁没有跟过来,他在犹豫。 然,他不急,杀他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过了许久。 沈云霁道:“...好。” 黑衣少年走了两步,顿住,似是想到了什么。 “祁云身上的双生咒是你下的?” “不是。” “......” 沈云霁对他发了心魔誓,必不敢说谎,那么...究竟是谁呢? * “哎——小师妹别生气了!” “六师兄,我和阿祭明明在一处,你为何只带着我没有带上他?”余菓菓坐在石墩上,兀自生着闷气,方才在那件奇怪的屋子里,虽意识不清,可她确信看到了阿祭,就是他将自己带出去的! 涪陵长吁短叹,满含无奈地与对面叉腰的少女对视,“师兄我是真的没有看到八师弟在何处!” “我就只看到了你一人!” “大骗子!”余菓菓走近两步,自下而上看着涪陵,还将自己的衣摆拎起来递给他闻,“你看,我身上还有阿祭的味道呢!” 余菓菓突然靠得极近,属于女儿家的馨香令涪陵略黑的俊脸浮上淡淡的红色,向后猛撤一步,慌乱道:“小师妹,你冷静点。” 不过就这么一瞬,涪陵确实闻到了属于谢无祭身上的味道,眸光渐入惊骇,后知后觉发现问题所在,“小、小师妹,你身上怎会有八师弟的味道?!” 他的脑海中很快回想起早上两人被他撞破的那副场景,魁梧的身躯一震,若非两人离得过近,怎会沾染上彼此的气息,难道他们...? “小师妹!你这叫师兄如何与师尊交代?” 无裘剑尊命他带着完好无缺的余菓菓回去,可如今她与八师弟... 涪陵欲哭无泪,委屈极了。 余菓菓生气的神情一顿,惊诧地看向比自己还委屈的涪陵,暗忖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六师兄,你...怎么了?” “让师兄静静!” 突地,一张传讯符凭空顿现,似火灼日,里面传来女子焦急的声音,“六师弟,我不能来找你们了!” “二师姐,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事?”涪陵当即转变为肃穆的神情,变脸速度之快令余菓菓咋舌。 岑欢的声音听起来,她似乎并没有受伤,只有有些气短,“不是我,是八师弟和大师兄受伤了,我需即刻赶去助他们!” “什么?!”涪陵霍然起身,召出本命剑紧握在手。 “二师姐,阿祭怎么受伤了?”余菓菓一听阿祭受了伤哪还坐得住? 那厢岑欢却匆匆切断了传讯,只留下一句,“来不及与你细说,此处大约为苏家废宅的东南方,你快些摸索过来!” 这苏宅遍布各类幻阵,还有小妖潜藏其中。 涪陵是剑修,并不精通阵法,只是他心气正,故不为其所扰。 而余菓菓心无尘埃,一心急着去救谢无祭,这些幻阵也影响不了她。 二人一路前行,倒也通畅。 时间流逝极快,天色渐暗,云翳蔽日,整座宅子静地仿佛只有余菓菓和涪陵两人。 涪陵突然伸出手拦住余菓菓,神色是难得的沉稳,“小师妹,不对劲,此处不是任何幻阵。” “那是什么?”无论是幻阵还是其他的阵法,余菓菓都不懂,不然她也不会被困在四合魅阵中那么久。 行了一圈,二人再度回到院子中,涪陵皱着眉看向方才还遍布杂草的小院,“怕是迷阵...” 枯草、碎石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蓬勃生长的白色小花,散发着清雅的气息,令人身心舒畅。 “小师妹小心,不要闻...” 话未说完,余菓菓已经伸手抓了一簇白花,放在鼻尖细嗅,莹润的俏脸上流露着满足之感,喜道:“六师兄,你别怕,这是木桑花,很好闻的!” 第48章 涪陵:“......”反正就是不听他说呗。 先是月草,后是木桑花,怎生这凡间有这么多九天上的花草,难道是哪位仙人或者仙子也下凡历劫了? 余菓菓想不出来,九天上的人她根本不认识几个。 突然,所有的木桑花开始晃动,而这院中无一丝风。 花茎托着小小的花骨朵冲着一个方向摇曳,就好像在为他们两人指路一般。 随着那方向传来一声属于女子的惊呼,两人对视一样,是岑欢! 涪陵不再废话,一步踏入花丛中,从远处来看仿佛一脚踏进了白骨皑皑的坟堆。 余菓菓丢下手中的白花,紧随其后,少女火红色的裙裾与白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犹如血与骨。 他们进入了院子后面的一间破屋,内里灯火通明,细看之下,墙上的灯座皆由白骨制成,着实恐怖。 涪陵执剑在前面开道,不知是不是甬道过分阴寒的缘故,余菓菓难受地皱着眉,腿肚子直打颤。 二人走过幽深的甬道,前方一片空旷,他们走上一处半高的平台站定。 台上站着正在对峙中的几人,赫然是消失已久的谢无祭三人。 余菓菓看见大师兄季云正与一形容枯槁又满头黑发的怪异老者缠斗中。 老者周身阴冷,气息沉稳,对上修为最高的大师兄未显颓势,反倒是游刃有余。 谢无祭像是受了伤,紧阖着双眼,岑欢正扶着他,为他疗伤。 “阿祭!”余菓菓上前走到他身边,欲接过谢无祭。 岑欢眯着眼,侧身避了开,态度有些疏离,“小师妹,师弟受伤不轻,你还是别碰他为好。” “啊...我,阿祭哪里伤着了。”余菓菓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僵立在原地,杏眼着急地看向谢无祭。 谢无祭凤眸微睁,见着一圈红色的轮廓,声音有些虚弱,“菓菓?” “阿祭,是我!”余菓菓见他醒来,杏眼一亮。 谢无祭惨白的嘴角勾起,抬手替她扶了扶歪斜的小揪揪,“没受伤吧?” 又侧身向岑欢致谢,谢绝了她的搀扶,自己勉力站了起来,瘦削高挑的身影站立不稳,左右晃着。 岑欢没有勉强,淡然笑着松开了他,美眸移向场内缠斗的二人,似有幽光略过,远处的青色身影如有所召,动作快如鬼魅,不似凡人。 这厢其他三人没有注意到。 余菓菓十分有眼力见地接手扶着谢无祭,少年没有排斥,将部分力卸下,倒向她。 看得身后的涪凛直皱眉,正待说教两句,令两人收敛些,此刻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却见一女子持着尖锥状的物什向余菓菓的后背冲来。 “小师妹快让开!” “去死吧!”青衣女子面容狰狞,手中所持之物闪着莹蓝之光,锥身处还残余着点点泥腥。 电光火石间,涪陵以剑柄碰触余菓菓的后背将她转了过来,尽量避开女子的锋芒。 余菓菓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紧紧抓着谢无祭的劲腰,翻身围抱着他,唯恐他再受伤。 “噗嗤——” 利器刺入肉中的声响。 所有的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 “八师弟!” “师弟!” “阿、阿祭?”余菓菓眼睁睁看着尖锥刺入谢无祭的左胸口,大量的鲜血从少年的口中涌出,顺着光洁的下巴流淌到锦衣上,与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将黑色的衣料染得更沉。 “哈哈哈哈——” “你这魔种,该死!”青衣女子的手呈诡异的扭曲状,被涪陵制住。 众人观她得逞的神情才知,原来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余菓菓,而是谢无祭! 强烈的绞痛令谢无祭面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白皙的俊脸几乎呈现透明状,颈间的青筋凸起,身形踉跄,重重倒在余菓菓怀中。 二人依着惯性滑落在地,余菓菓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惊慌,两只手死死按着他胸口的伤口,看着汨汨不停地鲜血,她的杏眼被刺得惶然无措,泪花在眼眶内积蓄,大颗大颗落下:“阿祭,阿祭,你不要吓我。” 充满治愈气息的灵力自她的手间疯狂地涌向谢无祭的体内,小锅面上的血色也在缓缓褪去,她终于想起在下凡前师父教给她的口诀,所幸还不算太晚。 她能救他! 谢无祭感受到巨大的生机,渐渐失焦的双瞳盯着她,少女的侧脸近在咫尺,是满眼血色中最为干净的一抹纯白,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覆在她微抖腕间,竟平生了一丝恐惧,怕她有事,“你、你快停下。” 巨大的愧疚感包裹了他,谢无祭无端产生了后悔的心理:“余菓菓,快停下,我让你停下...” 余菓菓惨白着小脸,看向他缓缓恢复血色的薄唇,呼着气喃喃出声:“阿祭...沈云霁...你不能有事。” “你,说什么?” ‘沈云霁’三字令少年不断跳动的心脏生生停滞了半息,冷意渗进四肢百骸,眼前竟有些发昏。 她护他,抱他,亲他,竟认为他是沈云霁? 这,怎么可以呢? 少年的眉眼被阴翳遮蔽,弯起的嘴角抿直,这样的事他不允许。 作者有话说: 狗祭不哭,后面还有哭的时候! 26、挡二十六刀 纵然余菓菓是仙灵之体, 也经不住如此大的灵力消耗,瘦弱的脊背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红色纱裙紧贴在身上, 菱唇的血色渐渐褪去, 她压着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咬着唇重复了一遍, 试图安抚道:“...沈云霁, 你不能有事。” 第49章 语调很轻, 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 谢无祭听了个真切,他极力咽下喉间腥甜,心气不顺,如刀绞,黑眸死死地看着她, 试要找一个结果。 为何将他认作沈云霁? 难道...她一开始就认为他是沈云霁才如此护着他? 如是想着,少年的薄唇扯出一抹似讽刺又似凉薄的笑, 玄衣之下的肌肤渐渐攀上黑纹,缓慢地向外爬着。 也不知那尖锥状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余菓菓几乎耗尽了全身的灵力,少年胸口的鲜血才被止住不再流血,她宽慰一笑, 细声道:“好了..阿祭没事了。” 少女意识消沉,眼前的光亮被瞬间夺去,无力支撑的身子顺势倒在谢无祭血色斑驳的怀中, 红色金边纱裙的宽袖如鹤翼垂落, 红与血色融于一体, 将二人笼住, 她俏丽的面上却挂着恬淡的笑意。 少女平稳的心跳彰示着她只是灵力枯竭沉沉睡去,同时也将谢无祭的神志扯回,复杂的目光在少女的脸庞流连,长臂微微收紧,颠倒转换间,余菓菓沉恬地宿在他怀中,神情舒散。 谢无祭始终低垂着头,长指嵌入少女的发间,微微颤抖。 须臾,黑色破茧而出。 涪陵一见二人瞬间身形置换,极度心慌,蹲下身看余菓菓的情况:“小师妹,小师妹?!” 三人身后的岑欢见谢无祭胸口的伤被余菓菓治愈,眼底厉色顿现,染着红色蔻丹的长甲深嵌,她忍着心中恨不得将她撕碎的心,维持着温和的笑意走上前,似心有余悸般拍了拍胸口道:“多亏了小师妹,师弟才能化险为夷。” 谢无祭甚至没有抬头看她。 “将小师妹交于我,我替她看…”岑欢面上和善的笑意一僵,伸出的双手停滞在半空,谢无祭从未以如此态度对待过她? 倒是涪陵听见她的声音反应过来,他差点慌了神,忘了自己这边还有一名药修,当即抬脸看向谢无祭,催促他放手将余菓菓交给岑欢,“阿祭,你快将小师...” “你...这是...”当他看到谢无祭缓缓抬起的脸后,涪陵瞪直了双眼,眸中凝着少有的凝重之色,“魔种...” 只见谢无祭那双惑人的凤眸内黑色的瞳仁占据了大部分的眼球,自胸前向上蔓延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与白皙莹润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无祭对涪陵的话毫无反应,缓缓地抬起手...将余菓菓的身子抱离了那片染满他血迹区域,踽踽行至一旁,将她安然放置于地,抬起袖角一点一点将她脸上、指尖不慎沾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脱下宽大的黑色外袍盖在她身上,而后才垂首起身。 岑欢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的手,美眸轻眨,眼神落在谢无祭脖颈处的黑纹上,几不可见勾了下唇。 涪陵没有注意到身侧岑欢的神情,悄然召出本名剑,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无祭,唯恐他对余菓菓不利,强劲有力的大手捏紧了剑柄,严阵以待。 眼前这个阿祭绝非平日里见到的阿祭。 熟料谢无祭那双几近全黑的瞳孔只是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转了个身,面朝着被捆住的青衣女子走去。 “你、你别过来。”青衣女子手脚被束缚,只能一点点向后缩去,属于妖族对危险的敏锐触觉,她知道眼前被魔种暂时控制的少年,对她存了浓厚的杀意。 黑衣少年没有停下脚步,很快就近了她的身。 涪陵见谢无祭离了余菓菓身边,再看向被逼迫的青衣女子,果断选择了自家小师妹。 “啊——!” 很快那边就传来了女子的惨叫声。 那厢缠斗的二人也随之分开。 “不——阿柚!” 季云发鬓微乱,向来尘埃不染的白衣混着血与脏污,看起来有些狼狈,琥珀色的眸子冷然地扫向立于血泊中的谢无祭。 阴森恐怖的暗室内,黑衣少年浑身冒着黑气,清冷绝美的面容阴冷可怕,只有黑色的眼眶令人胆寒,而他的手中攥着一只生生撕裂的女子手臂,断裂处还在滴着殷红的鲜血,在他脚边汇聚成一滩。 见此,季云的眉头轻皱,眸光移至另一旁的涪陵几人身上,见余菓菓倒在涪陵怀中鸦色的睫毛扇动,心中燃起莫名的焦躁感,身形一动,转瞬来到了他们身边。 “她...小师妹怎么了?” “小师妹为了救八师弟,耗尽了灵力昏了过去。” 季云长指按在余菓菓脉搏处,发现确如涪陵所言,不由凝眉深思,她竟为了谢无祭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而且余菓菓似乎从一开始出现就对谢无祭抱着没来由的好感,无论何时都挡在他身前,替他阻挡所有的危险。 “大师兄,怎么了,难道小师妹有恙?二师姐明明说...” “无恙。”季云垂下眼帘,收回手淡淡道,“我去看看八师弟的情况,你们小心些。” 上一世谢无祭杀人如麻,无人出其左右,而自己拖着残破的身子,背负着所谓的正道之光,为修真界与他敌对,是宿敌。 这一世谢无祭依旧强于他,更甚过去,他的身边还出现了始终护着他的余菓菓,而他呢?为了心中图谋,不得不与虎谋皮,受制于谢无祭。 老天是何其不公呢? 距离青云宗几人五丈之外。 ‘谢无祭’微歪着头,将手中的残肢随意丢弃,长臂一伸死死掐住阿柚的脖颈,轻轻一碾,轻笑:“魔种?” 第50章 “想杀我?” “你配吗?” “没、错。”阿柚面部因窒息而涨红,死死咬住下唇,浑身抖如筛糠,目露死志,却仍在激怒意识不清的他,“你不配活着。” “呵。”少年见她反讽于他,漆黑的眼无波无动,口中溢出一声轻笑,“你想死?” “那我怎能如你愿?” 手骤然松开。 阿柚猛地喘了两口气,下一秒,骨骼碎裂的痛苦传遍四肢百骸。 ‘谢无祭’周身被淡淡的黑气包围,长指搭在她的各处骨骼关节,一寸寸地碾碎,却没有伤及她的命门。 生不如死。 “啊——你杀了我!” 阿柚疼地面目扭曲,眼眶瞪大,青筋暴起,声嘶力竭道:“你杀了我啊!” ‘谢无祭’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充耳不闻,长指隔空摁在阿柚的胸骨处,又将她的肋骨根根击碎。 明明筑基的修为,却在魔种的加持下,变得深不可测...她丝毫反抗不了。 诡异老者赶来,见此景目眦欲裂,用尽全力挥出一掌。 ‘谢无祭’侧身避过,阿柚如一滩烂泥软倒在地。 老者将断臂的青衣女子搂在怀中,悲戚道:“阿柚,你怎么这么傻,我不是让你带着枫儿离开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走?走去哪儿?”可惜一贯温婉的女人,突然冷着脸,哪怕全身骨骼尽数被谢无祭捏碎,只能依靠着老者,也不给他好脸色。 “你,阿柚你怎么了,为何如此对老夫?”老者似是很震惊,搂着她的胳膊一僵,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问:“枫儿呢,你将我们的女儿带去哪里了?” “枫儿?女儿?”阿柚咯咯一笑,讽刺道:“是你的女儿吗?” “苏暮,你太过愚蠢!” 老者似是震惊,身形猛震,倒退几步道:“你说、什么?” “噗嗤。” “额...啊!”一双如玉的手掌穿胸而过,将毫无防备的老者定在原地。 “碍事。” 少年如鬼魅般的声音自老人身后响起,“若要寻死,成全你。” 纵然是靠吸取他人修为而来的渡劫期,可那也是渡劫期的修为,老者竟连防备都不曾有就被黑衣少年夺了生机,他大口地呕着血,倒在地上,与失去了支撑的阿柚两两相对,“阿柚、到底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阿柚面上的讥讽褪去,忽然涌上凄苦的神色,眼睁睁看着老者眼中的光彩消失,目光幽怨,“老爷啊,你从始至终都只将我认作了死去的夫人,当做替代品,你还问我为什么?” 许是替代品二字,令‘谢无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我...”刚才与季云一战,老者已经耗费了大量精力,如今他被阿柚刺激地大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他的面皮开始收紧,浑身如一只泄了气的球,迅速干瘪,犹如干枯的尸体,松垮的眼皮缓缓耷上。 而阿柚只是漠然地看着他断了气。 “杀了我吧。” “求你。” 她仰面看着慢条斯理擦拭着手上血迹的‘谢无祭’,态度恳切。 ‘谢无祭’偏着头,充斥着黑色的眸子纹丝不动,直勾勾地盯着阿柚,似在考虑。 “八师弟,不要杀这只狐妖,她还有用。”一直作壁上观的季云身形一转,拦在被魔种控制的‘谢无祭’身前,似乎试图唤醒他。 两相对视,借着他的身形遮挡,季云抚着腰间的铃铛,轻轻晃动,转瞬移开。 ‘谢无祭’眼底划过幽光,周身魔气一滞,似一瞬清醒过来。 安顿好昏迷的余菓菓,涪陵见季云试图以身阻止谢无祭靠近阿柚,失声道:“大师兄,小心!” 可他话音刚落,就见谢无祭骤然倒在季云怀中。 涪陵:“......”有些怪,再看看。 而此刻‘倒’在季云怀中的谢无祭眼底一片清明,他抬指把在季云的命门处,以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勿要令第三人知道你本名唤作沈云霁。” “否则。” “杀了你。” 低沉悦耳,饱含杀意。 季云:“......” 他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宿敌了。 作者有话说: 余/第三人/菓菓:在睡梦中,觉得有人在cue我! 今天白天还有一更,下章预告狗祭戏精上身,大吃飞醋且不自知。 27、挡二十七刀【二更】 “如今苏暮已死, 苏林念在你将功补过的份上,现命你将涂华城与褚阳城青年男修失踪一事细细说来,可允你一条命。” “谢特使宽厚, 罪人苏林定、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涂华城城守府, 苏宅正堂,林州州牧所派特使正坐在上首的位置,右侧并坐着青云宗的孤鹤长老。 堂下跪着满身褐色血迹的苏林, 及全身骨骼尽碎的狐妖阿柚, 而阿柚之女半妖苏小枫不知所踪。 昨日众人在苏家废宅的混乱一战后, 孤鹤长老带着十余名内门弟子赶到,将遭魔种反噬昏迷的谢无祭及灵力暂竭的余菓菓带回了城守府,而狐妖阿柚所持的尖锥形邪器也被孤鹤暂时收缴,待带回青云宗交由高蕴再做定夺。 另一方,消失的苏林突然带着林州特使闯入苏宅, 将众人顺利带了出来,更是将苏家这些年所犯下的一切罪过全数供出, 只求一死。 第51章 苏林跪伏于地,五指紧扣地面, 垂首道:“一切都要从八年前说起,父亲苏暮当年亦是勤政不辍,守护一方百姓的清官, 只是后来大娘死后,他性情突变,不但逼死了我娘, 对我动辄打骂, 还变得尸位素餐, 不顾百姓死活, 自私自利,一心只为提升修为,后来更是结识一邪道...”说到这,苏林哽了一下,目光落在身边的阿柚身上,似乎难以开口。 阿柚面目惨白,形容枯槁,不复往日的美艳,她艰难地转过脖子,干涸起皮的唇瓣努动着,“林郎...不必顾虑阿柚,你说吧。” 苏林五指蜷曲又松开,语调怅然,“那邪道教于父亲一个快速提升修为的方式...便是通过与妖双修。” 坐在上首的林州特使摸了摸下巴,诧异道:“这...妖与人所修之法不同,怎能通过双修提升修为?” “是...” 苏林正要说却被阿柚抢了白,她满目戚哀,恨声道:“邪道将我送于苏暮,他温言软语哄骗我与年轻修士双修,吸取他们的元阳,将之渡给他。” 苏林小心地捧着她指骨尽碎的手掌,置于自己的手心,心疼道,“阿柚...” “我年少失怙,娘亲再嫁,狐族将我排挤出族群,一路躲躲藏藏来到林州,落入那邪道手中,本以为此生无望,可苏暮他给了我希望,又将我碾入尘埃。” 一滴清泪自阿柚眼角垂落,眼神空洞无焦,“随着修为提升,苏暮越来越不满足于一点点汲取修为...可涂华城不能一下子失踪太多人,他就将目光放到褚阳城,因两城分属不同州府治,故而此事一时间也没有被人发现。苏暮的野心也在一步步膨胀,可我终归、只是一人,吸来的修为满足不了他,他的性情越发阴晴不定,对我的态度逐渐转变...” 说到这里,在场的众人也明白了发生在眼前这只狐妖身上的悲惨往事,她与苏林不过是两个孤苦之人互相取暖,舔舐伤口。 “那本使问你二人,城郊那座旧宅为何废弃?里面的众多阵法又是何人所为?” 阿柚的状态已经极其虚弱,苏林不舍她再说下去,故接道:“都是那邪道所为,他与父亲逼着我和阿柚为他们抓取更多的年轻修士,更在阿柚有孕后,还要命我寻找其他女妖代替她继续为恶...” 林州特使的脸色沉了下来,神情肃穆,斥道:“所以你为了这只狐妖做了这恶事!”方才他不知内情,还对苏林存了一份宽恕之心,此番结合之前收到的报信,所有的事情连了起来。他那点怜悯之心全数消散,厉声连问:“那谢家弟子消失一事皆为你们所为?失踪的男修是否在你们当初所说的妖洞?妖洞在何处?” 苏林咬牙,似在犹豫,“在苏家旧宅后山,是我所...” 阿柚急道:“不是林郎所为,是苏家长子苏培盛!” “这苏培盛此刻在何处?”闻言林州特使猛地拍着案几,先是派人前往妖洞救人,而后怒瞪着苏林诘问道:“速去将他捆来。” 苏林再次一拜道,“禀大人,兄长、兄长他在沈氏当值,不在涂华。” “沈氏?滁州沈家?”季云斜靠着堂内立柱,视线落在苏林与阿柚交叠的手心,目光有些许怔忪,顺着半垂的睫羽滑落,带着疲乏。 苏林垂着眼帘,应道:“正是...那个沈家。” “这...”林州特使摸着下巴的手一顿,如果是四大世家的沈氏,可就难办了。 这片大陆除却妖族与魔族所在之地,其他地方五分,分别为扬州、林州、滁州、汾州蓬莱岛及褚阳城青云宗所在的中州。 四大世家立于五州之上,又有着不受州牧管辖的特权,这一代的掌权人沈如晦修为极高,为人精明护短,若苏培盛真的在沈家做事,那怕是没办法越过沈如晦将他直接抓来林州。 别说是他,即便是林州州牧本人出面,沈如晦都可以不买账! 苏林见林州特使沉默,拱手再拜,“罪人苏林不愿大人为难,请将罪人游城处决,以平百姓之盛怒。” “不,林郎不要!” “恶事都是阿柚所为,罪妖、罪妖愿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求大人饶了林郎一命!” 阿柚浑身不能动弹,只能用竭气力,凄厉地求着林州特使。 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孤鹤开口道:“容本君插一句话。” 林州特使沉着脸颔首,示意他请便。 孤鹤坐起身,缓步来到二人身前,清俊的脸上带着隐隐怒意,“狐妖,有一事本君要问你。” “何事?” 在场的青云宗众人都能感受到阿柚面对他们有着没来由地恨意。 孤鹤丝毫不在意她的语气,问道:“你为何要拿邪器伤我青云宗之人?” “哈哈哈哈,若非你青云宗的无上仙尊,阿柚又怎会陷入如此境地?”哪怕面对死亡都没皱眉的苏林突然性情大变,目光在众弟子身上略过,站起身直视孤鹤讥讽道。 他对青云宗竟有着这般滔天的恨意,与当初跟在谢锦薇身后唯唯诺诺的麻衣少年判若两人。 孤鹤温和的笑意敛去,冷声问道:“何解?” 苏林咬牙道:“若非贵宗的无上仙尊为了救那黑衣弟子,捉了当初庇护阿柚的妖,她怎会落入邪道手中,所有的事情又怎会发生?!” “你!休得对孤鹤师叔无礼!”涪陵剑眉一竖,诛邪出鞘,指着他道:“斩妖除魔本就是我青云宗守护修真界应做之事,你们心性不坚又凭什么将所有原由归结到他收妖?更何况无上师叔救自己的亲传弟子又有何错?” 第52章 不怪乎涪陵会这么生气,无上仙尊不但在青云宗有着无比崇尚的地位,在修真界的地位也有着超然的地位,从未有人敢如此议论于他。 正道之人捉妖除魔无可厚非,苏林被他噎住一时失语,滔天的怒气一瞬间堵住,“那你青云宗为何还收一身负魔种的弟子?” 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苏林再次讥讽道:“难道这也是所谓的降妖除魔?” 涪陵额间青筋直突,反驳道:“无上师叔如此做必有他的原因,又何须你来置喙。” “够了!” 孤鹤以蓬勃的灵力制止了二人,扭头看着涪陵,叹息道:“涪陵你先退下。” “报——”方才派去妖洞的林州府兵回来了。 “妖洞内所关之人全数救回,但...”他跪下回禀道:“妖洞内所有的狐妖全数被杀,看着、看着像...” “像什么?”林州特使沉下脸催促,“勿要吞吞吐吐!” “像是魔族所为!” “什么?魔族?怎又和魔族扯上关系?” 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包括苏林在内,无不惊骇万分。 林州特使沉思片刻后,与孤鹤商量道:“此事又涉及魔族,我需上禀州牧再做定夺。” 孤鹤有自己的考量,当下回礼道:“本君亦有急事需带几名内门弟子先行回宗,这边之事只能请特使多多费心。” “嗯。”林州特使坐回位置,看着堂下一妖一人,心中烦躁异常,“将他们拖下去暂行关押。” “是。” “季云。”孤鹤行至倚柱假寐的季云身边,问道:“谢锦薇可为你所救?” 季云站直身子,听闻‘谢锦薇’三字,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回长老,正是。” “我受旧友所托,你带上她一起回去吧。” 等了许久,季云才道。 “...是。” * 距离余菓菓几人回到青云宗已经三日了,余菓菓是在回来后第二日醒来的,准确的说是被无裘剑尊和高蕴的争吵声吵醒的。 睡了一天一夜的小锅揉着发涨的头,坐在床沿满头黑线地看着如今修真界的两位泰山北斗大能,为当初高蕴不许无裘跟着一同下山而争吵。 在两人差点要出去比试剑法之前,余菓菓果断地冲到无裘剑尊身前,湿漉漉的杏眼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便宜师尊,无裘剑尊当下什么气都消了,直哄着她好好练剑,以后不要随便跟别人下山云云。 听得一旁的高蕴直抽眼皮,这个‘别人’怕不是指的就是他徒儿季云,这不就是在怪他元婴修为都护不住余菓菓? 这话落到余菓菓耳中,直接将她的思绪拉回三日前,忙问:“阿祭呢?”说着就要往出云峰跑。 无裘剑尊顿时吹胡子瞪眼睛,说什么都不让她去。 最后还是高蕴出面拖住了他,余菓菓才趁机开溜,在出云峰一守就是三天。 而这三天正好给了余菓菓机会独处,终于内府的真身上寻到了可以疗养谢无祭身体的药膳食谱,她现在磨刀霍霍就等正主醒来了! “哎,阿祭你怎么还不醒啊。”余菓菓撑着下巴趴在竹榻边缘,眼巴巴地望着榻上平稳沉睡的少年,她的灵力已经全部恢复了。 窗外竹叶声细细碎碎,拂动心弦,小锅揉了揉酸麻的左手,换了只手托着下颌,另一手百无聊赖地描绘着少年精致的眉眼,两片眼睫乖巧地伏在面上,面如白瓷,竟是比很多九天仙子还美。 她不由看怔了神。 呜,‘男主’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嗒。” 温凉的长指搭在少女作乱的小手上,攥在掌心摩挲把玩,轻轻蹭刮,如轻羽拂过。 余菓菓登时眼睛一亮,没有急着把手抽回来,另一手撑着床沿激动道:“阿祭,你醒了?” “嗯。”谢无祭支起身子靠在床栏处,侧目看着眼前依旧如火的少女,她换去了那身红纱裙,换上了红底绣云纹大袖衫,内里着破云襦裙,如层叠包裹的花骨朵般娇艳,随着微微耸动的肩膀,胸前露出一圈雪腻的莹白。 少年黑眸色深,眸光凝滞,缓缓移开,以干咳掩饰,“我睡了多久?” “不久不久,三天而已。”余菓菓自顾自说着,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捏着,轻轻扯了扯,后者了然松开了手。 似是想到了什么,谢无祭微微皱起眉,神情有些严肃,轻声问道:“你...守了我三日?” “对啊。”余菓菓也没闲着,屁颠屁颠跑去倒了杯温茶,顺手递给他,见他脸色不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大眼忽闪,疑惑道:“怎么了?” “无事。”谢无祭的脸色比之当时那恐怖的模样好了太多,但仍有些苍白,看起来身子孱弱。 他接过茶杯拿在手中没有喝,而是看着余菓菓,试探问道:“那日昏迷前,我听闻你唤我...沈云霁?” 余菓菓坦然地点了点头,“对。”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么叫你?”说完她又想到宗门内从没人唤‘男主’真名,以为他不喜,顿时摆了摆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情急之下才...” 谢无祭抿着唇,指尖捏着杯沿,周身冷气忽起又被压下,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你往后不可在其他人面前如是唤我,仅可你我私下独处时...”少年轻缓略带凉意的话语钻入余菓菓的耳中,未等谢无祭说完她立刻举起手道:“我保证不会在别人面前这么叫你!” 第53章 她想,也许是‘男主’爹不疼继母不爱的缘故,所以他才不告诉别人叫他全名吧? “阿祭!阿祭!”想通后,余菓菓朝谢无祭讨好一笑,眼神如小鹿般灵动,“我就叫你阿祭,好嘛?” “好。”谢无祭这才勾了勾嘴角,一手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询问了一句:“可困了?” 余菓菓来凡间多日学聪明了许多,当即手脚并用爬上竹榻,规规矩矩地躺平,口中还念念有词道,“阿祭其实不必那么客气的,我不困。” 谢无祭:“......” “阿祭?”见他没出声,余菓菓困惑地侧过身望着他:“怎么了?” 她怎么觉得阿祭醒过来怪怪的? 难道是那什么魔种害的?身子弱修为低她还可以研究药膳替他补身子,可这魔种她根本就没听过,命书中也没说过男主身上有这玩意。 少女身子前倾,襦裙勒得有些紧,脖颈之下的雪腻之色更显,在灯火下显得莹润可破。 谢无祭的眸光出现半瞬的滞涩,从余菓菓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晕。 余菓菓赶紧把手按在他额头,迷惑道:“难道是窗子开着,受凉了?” 随着她的动作,手下的肌肤越来越灼手,小锅更奇怪了,也没听说修士会着凉啊? ‘男主’这身子也太弱了吧? 余菓菓说干就干,当即越过谢无祭,横跨在他的身上,小手勉力攀到床里侧的窗边将支着窗的小木棍取下随手搁置在一边,喜道:“好了,没风了...” 屋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风止声停。 余菓菓又动了动身子想要爬出去,却被少年双手按在腰际处阻止她乱动。 谢无祭眼尾氤红,泛着水光,哑声道:“别动。” 余菓菓不察结结实实坐了下去,满头问号。 “阿祭...你怎么了啊?”看着也不像着凉啊,怎么嗓子也哑了? 红衣少女跪坐在谢无祭腰际,双膝抵着床铺,眸光澄澈,这般娇憨的模样令谢无祭无端地生出一丝罪恶感,但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 谢无祭垂下眼帘,黑眸深处红浪翻滚,喉结滚动,定定地看着她不语。 他只是让她坐在床沿,可她自己送上来。 “阿祭,你是不是一直在身上藏了根烧火棍?”少女可忍不住了,问出了上次就想问的问题,“这样坐着我很不舒服。” 一句话令谢无祭正要开口说的话堵在了喉间,身子微微紧绷,脸色难掩尴尬难堪,动了动嘴,不知从何解释。 “大师兄身上就没有这个。”而少女下一句话令他的怒气直线上升。 床头一灯如豆,打在谢无祭的脸庞,如一圈暖釉,映出眼底的红色,在霎时间褪得一干二净,箍在余菓菓腰间的双手倏然收紧,瞳孔深处似有风暴聚集,周遭的气温骤然下降。 “你竟让季云抱你?” 作者有话说: 为小锅子点蜡! 【划重点】3号我要上夹子,所以字数不能再多了,我把今晚十二点的更新一起放到3号晚上十一点半,请大家见谅!感谢订阅!么么! 28、挡二十八刀【二合一】 黑衣少年低着眉眼, 眼底有着冷峻的戾气,面容攀上怒意,唇抿地极紧, 双臂如铁钳制在她腰间, 周身的气温低得骇人。 ‘你竟让季云抱你’七个字如一股冷寒之气,将余菓菓乱动的身子定在原地,明明身下少年之躯灼热烫人, 她却打了寒颤。 ‘男主’生气了。 这个认知令余菓菓一时愣住, 没有及时答话, 她不明白为何大师兄抱了她这件事会令‘男主’变了脸。 万籁之声止于紧阖的窗棂,床案处的烛火逐渐扑朔迷离,燃久的灯芯劈啪作响,这抹跳动的火光落在余菓菓微张的杏眸中,转述着她眸光中的懵懂无辜。 “罢了, 你不愿说我便不问。”谢无祭动了动唇,那日魔种躁动过后的疼痛之感犹如蚁虫啃噬, 细细密密的酸疼,血气直冲肺腑, 他忽然失了刨根问底的耐心。 她只是将他认作了沈云霁,说喜欢他,要保护他这些话都应是对着那人... 他又有何权质问于她? 腰间桎梏之力骤然一松, 空气中难捱的低气压随之而去。 余菓菓一个激灵,反手握住少年的转凉的手掌轻轻一拽,俯下身子, 伏在他身前。 软软的唇印在他紧抿的唇角, 舌尖轻轻抵在他紧闭的齿间转瞬移开, 耳尖带着淡淡的粉色。 “我没什么不愿对阿祭说的。”杏眼盈盈如水, 不带一丝旖旎之色,她拽紧了他的袖子分外认真道:“我,我只是不知为何会令你生气。” 谢无祭冷硬的神情僵在脸上,唇上还停留着她留下的温度,睫羽眨动,烛火摇碎在少女的项间,泛着晶莹之光,令人喉口发紧。 他无奈道:“余菓菓...你这又是何意?” 红衣少女脸上焦急的表情如柔软的云朵,即便再硬的气也会全数包裹进去。 “五师姐果然没骗我!”余菓菓见谢无祭的眼神不再冷冰冰心中甚喜,欢快道:“她教我,若是惹你生气了就如上次那般啃你的嘴,就能哄你。” “陆时芊,教你的?”谢无祭拧着眉咬牙道,突地想起当时陆时芊在出云峰对他说的那些话,一时不知如何说教她,这些不该与外人说? 第54章 ‘外人’这个认知令谢无祭心情更加郁躁,他又将她当做了自己人? 温软的手攥着他的手,双耳灌着少女细细的解释声,“那日我力竭昏迷后中途醒过来一次,那时大师兄正将我抱着回青云宗。” “并非我让的!” “阿祭你别生气,我只会向着你,护着你一人!”余菓菓脑中快速略过五师姐教她喜欢人应该做到的事,一字一句认真地保证道,“阿祭你信我。”师父灶王爷在她还是口小锅时就反复教育她,她是灶神宫的锅,就不能被别的宫阙借去,因而这种归属感余菓菓根深蒂固。 ‘男主’是她的任务对象,那么她在凡间就应只向着他一人。 谢无祭抬手一把盖在她腰上,眸中似有雾霭蒸腾,雾蒙蒙的一片,看不真切他在想什么。 “好,我信你。” 这话如拨云见日,谢无祭半垂下眼,嘴角轻勾。 两人仍维持着女上男下的姿势,红色云纹大袖如一朵盛开的芍药,铺散在拥挤的竹榻上,为这清冷的一室增添了无限的暖意。 谢无祭脸色缓和,眼中的暖意越来越浓,搭在少女腰间的手缓缓收紧。 “小师妹!!速回剑峰,师尊寻你!” 一道传讯符的凭空出现,打断了室内逐渐浓稠的气氛。 余菓菓下意识看看已经醒过来,看起来没有大碍的谢无祭,小脸上浮现纠结的神色。 “去吧。”谢无祭搭在余菓菓腰间的手顺势用力将她扶起身,白玉指尖轻触她的发顶,只听“咔哒”一声,他道:“好了。” 余菓菓抬手摸了摸小揪揪,双眸一亮,“是我的金环!”回来后她就找不到另一个束发金环,想了许久也不知道在何处丢的,没想到竟在阿祭这里。 “嗯。”少年淡淡应了声,嘴角有散淡的笑意,长臂一伸披上外袍穿戴整齐,立于竹榻边向她伸出手。 “阿祭你真好!” 余菓菓对金环为何在他这处丝毫不怀疑,搭上谢无祭伸至眼前的手跳下了竹榻。 紧闭的竹门再次被打开,黑衣少年倚在门侧,看着余菓菓一步三回头地离去,目光含笑,如浮光掠影,紧随着她离去的背影。 红裙少女跨坐上仙鹤脊背,在雾霭缭绕的青山绿水间化为一道红色的剪影。 待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谢无祭嘴角的笑意如一缕青烟消失殆尽,转身折回屋内,竹门再次阖上。 “进来吧。” 少年低沉的声音方落下,早前被余菓菓关上的小窗外面传来动静,似翅膀扇动的声音。 巧圆润的脑袋钻入窗缝,扭动着瘦弱的身子将缝隙顶开,叽叽喳喳:“小主子,阿渡来了!” 一道冷冽如有实质的眼刀射了过来,渡渡鸟脚下一个劈叉,小小的身影坠落在案几上,挣扎着爬起来,双翅如手一般捂着尖尖的鸟喙,“对不起阿祭,阿渡又叫错了。” “如何?”谢无祭坐于案边,长指捻着杯沿,神色淡然闲适,却又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有...有消息了。”渡渡鸟收回翅膀,抬起鸟脸看向谢无祭,“魔界没有寻到阿祭师尊的消息。”他这个魔界指的自然是南魔地域,北魔有北翟王威慑,非北魔之人无途可入。 渡渡鸟又补了一句,举起一翅:“保证没有被圣宫发现!” 谢无祭没有说话,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阿祭,你师尊他一定还在修真界,你不必太过担心他,毕竟他...”修为已至大乘巅峰。 茶水的热气袅袅,将谢无祭的面容隐在一片烟雾中,他打断了渡渡鸟的絮絮叨叨:“整个魔界都查过了?” “没、没去过北魔,阿祭...你知道的,阿渡进不去北魔。”与其说进不去,不如说他惧怕传闻中的北翟王,毕竟他憎恶于圣宫。 它虽不是现在圣宫主人的魔宠,可它亦是出自圣宫,巨大的恐惧令它根本不敢涉足那里。 “那便再查。”少年自怀中拿出一枚小巧的令牌,其上疑有金光缭绕,熠熠生辉,“此物乃师尊所赠我,可保你。” “真、真的要去吗?”渡渡鸟叼起令牌,缩了缩鸟脖,它总觉得现在的谢无祭有些不一样又不知何处发生了变化,果然谢无祭没有再开口,冷冷淡淡地睨着它。 “去!阿渡这就去!”渡渡鸟被冷得噤声,扑闪着翅膀直直冲到了未支起的竹窗上,撞了个七晕八素,栽倒在竹榻上。 黑衣少年周身的冷气压更重了些。 突然,它又弹跳了起来,歪了歪头又道:“阿、阿祭,还有你问的那个余菓菓?” “阿渡查了五州几个姓余的世家大族,其中从未有唤作菓菓的女子。” 谢无祭搁下茶杯,起身走至榻边,将渡渡鸟拎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它的翅膀,抬手对着鸟首就是一敲,眸内似有风波翻滚,“这个你不必查了。” 呜呜呜,小主人变凶了,竟然出手揍它! 渡渡鸟连哭带飞地冲出了竹阁,钻入竹林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渡渡鸟飞走后,茨渠现身,渡劫期的大魔,气息收敛自如。 “尊上,您为何还要命渡渡鸟去北魔查探消息?早前雉乌那处就传来消息...” 谢无祭沉声打断了他,“自然是做给那位看,我若是太容易放弃,岂非显得我对无上亲缘之情寡淡?” 第55章 谢无祭走至榻边抬了抬手,那根被余菓菓搁置在一边的小木棍变飞了起来将竹窗支了起来,他背对着茨渠背手而立,望着窗外渐黑的天色,幽黑的瞳色转深,仿佛一头吞没光影的巨兽。 “季云与沈家的联系查清了吗?” 茨渠低下头,拱手回道:“禀尊上,多年前沈氏嫡出的三少爷确实离奇失踪,沈家也未派人找回。” “其名讳确为沈云霁。” “啧”谢无祭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似是若非的笑,寒彻入骨,“沈氏乃修真界巨擘,沈如晦却连遗失的亲子都不去寻。” “沈云霁放着嫡子的身份,不归沈家,反倒躲在青云宗暗自修魔。” “四大修炼世家,真是有意思。” 谢无祭捻着指尖,眸光落到快要燃尽的烛火处,语意带着几分难掩的讥诮。 茨渠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他知尊上定是想到了谢家所做之事,心中亦是气怒非常,恨恨道:“修真界这些所谓正道人士,道貌岸然,行事比之我们魔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哼。” 谢无祭摆了摆手道:“那日我吩咐你所做之事,可曾办妥?” “尊上。”茨渠一震,抬眼看向谢无祭,但见他眼中满是刻骨的恨意,心中惴惴然,当即回道:“已...安排妥当。” 谢无祭靠着椅背舒展着身子,嘴角挂着恶意的笑,饶有兴致道:“毒解了?” 茨渠面无表情道:“属下就从妖洞内关押的谢家弟子中随意抓了一位。” “活着就行,如此轻易死了倒是便宜了她。” 与加之在他身上的痛苦相比… 谢无祭直起身,双手合拢,觑着额角冒冷汗的茨渠轻笑一声,“毫无痕迹?” “是,她定不会有所察觉。”茨渠一顿,接着道:“事后那人已经被属下处理干净,谢锦薇只会认为是...他。” “如此甚好。”紧绷的气氛一瞬间舒缓下来,黑衣少年仰面躺倒在椅背上,左腿搁在右腿上,一副闲适的模样。 谢无祭身形未动,眯着眼道:“有人来了。” “是!”茨渠行了一礼,化为一团黑雾,顺着窗棂处的缝隙消失不见。 “叩叩叩——” 门外传来陌生的声音,“六师弟,掌门传唤。” 谢无祭揉了揉眉心,动作还挺快。 * 林州涂华城,城守府地牢。 自那日青云宗众人离开,林州特使回禀此地发生之事等待州牧那边的处理结果已逾三日,苏林被林州特使带来的修士暂时收押在城守府的地牢,并派重兵把手。 被缚仙索捆着的苏林闭眸假寐,面色沉静,忽而他睁开了眼,望向黝黑的甬道入口,扯动干涸的嘴唇,笑道:“阁下既有意露出气息令苏某察觉,何不现身一见?” “瞧着苏公子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随着沉稳的脚步声走近,来人风姿绰约,俊脸含笑,抵足于前,“亦或是苏公子早已知晓...” “自己不会有事?”两人离得极近,来人身量极高,身形投下的阴影落在苏林抬起的面上。 “季、云?”苏林收起虚假的笑意惊诧道,听闻他所说,苏林眸内惊疑不定,不过转瞬间他又恢复正常,双唇挤了一下,“苏某不知季道友说的是何意?” 季云眼睫下垂,嘴角微挑:“便是到了此刻,苏大有仍不肯实话实说呢。” “那日季道友你亦在场,苏某就将前因后果诉说的十分详尽。”苏林微怂单肩,故作惊讶道,“莫不是你太过劳累,没有听清?” 太过劳累,这四个字包含的意思可就耐人寻味了。 季云抬起眼皮,冷笑道:“不愧是沈如晦手下精挑细选的狗,与他所言所行如出一辙。” “还真是...令人恶心呢。” 苏林敛下眸,背脊微微弓起,否认道:“我不认识沈家主,一切都是大哥与他...呃!” “苏林,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话音落下之时,一股极具侵略性的黑气自下而上席卷至苏林的身躯,倏然收紧。 苏林眉头向上拉紧,鼻孔外翻,双重惊愕之下,他的身子不自觉地颤着,“你、你是魔修?” “如今你无亲无故,若是死在这地牢内...你说林州州牧会不会怀疑到沈氏?”季云微侧着头,眼底深处是浓浓的厌恶之情,以一种百无聊赖地语气,惋惜道,“从而令沈如晦对苏小枫痛下杀手?” “不准动枫儿!”苏林登时瞪大了眼瞳,神情激动,开始挣扎。 季云轻轻笑了笑,入凉水侵入心扉,“苏道友对她可谓是情深义重,比之那对你情根深种的狐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这话拎出来给当日在堂内的任何人听都会觉得有歧义,苏小枫明明是他与狐妖的女儿,怎能用情深义重二字来形容他们? “你竟都知道!”苏林收起了伪装之色,咬牙切齿:“季云,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对你与那半妖究竟是何关系并不关心,只不过凑巧就被我找到了那女孩的生身父母。” 苏林瞳孔放大,“你怎么找到的?” 季云未道,只是嘲讽着他的薄情寡义:“嗤,怜那狐妖阿柚至今不知那孩子是你抱回来的。” 苏林神情松散,似有些怔愣:“阿柚...” 季云被他脸上出现一瞬深情恶心到,以至于联想到过去之事,他倏地伸手掐住苏林的脖颈,语调冷寒如冰道:“收起你这幅令人作呕的惺惺之态。” 第56章 苏林修为远低于季云根本受不住他的威压,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他勉力道:“季道友究竟、想要苏某做什么?” 季云目的不是要苏林的命,见他终于识相松口,便收回了掣肘他的手,取出一枚巾帕细细擦拭指尖,“涂华城内与你们苏家接头的魔族可是圣宫的?” “这,苏某并不知。”苏林的神情不似作假,恳切道:“我们只知她唤作灵大人,至于她来自何处,沈家...沈如晦并未令我等知晓。” 季云擦拭完指尖,将染了血的巾帕随手焚掉,眼皮都未抬:“哦?” “对了,灵大人是一只堕了魔的九尾狐族。”苏林面上带着惊恐,着急地补充道,似怕眼前人不满就将苏小枫杀了,毕竟观其刚才的神态言行不似恐吓那么简单。 季云眸光一深,堕魔狐族...上一世他倒是知道一只——昔日朝夜魔尊座下魔将之一的鹿江之女鹿灵。 这一世她不是爬了那人的床后失踪了吗...? 鹿灵或许于他有用。 “苏林。” “季道友,不,仙君大人有何吩咐。”修真界称渡劫以上的修士为仙君,但眼前的季云魔气缭绕,显然是渡劫期的魔修,苏林都不知如何称呼妥当。 “我要你为我所用,反噬沈如晦,蚕食沈氏。”季云听他声音微颤,轻笑一声,步履轻缓走至一旁,目光上仰,望着侧边出气口渗入的月华出神道。 而他每说一句,苏林的身子就抖一分,这...如何是他能做到的? 苏林犹豫道:“可如今沈如晦他...” “他会将你从苏家这件事中摘干净,把苏培盛推出去顶罪,从此处换出来。” 白衣少年背对着他,声音如月花般淌这凉意,声音却是无端地笃定。 苏林望着季云挺拔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为何他会觉得眼前之人对沈如晦有着他难以理解的熟悉? 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季云抬指敲着一边的墙壁,语意极淡:“这里关着那只狐狸?” 他指的是阿柚。 “...是。” “谢锦薇所中媚毒可用她的血解开?” 闻言苏林豁然抬头,“仙君大人,难道你与谢锦薇没有...?”换种方式一想,谢锦薇背靠谢家,季云当真想对付沈家,成为谢家乘龙快婿显然更加事半功倍。 毕竟两家面和心不和。 月华投在季云光洁无暇的脸上,使他周身透着一股难掩的仙气。 季云笑容玩味,口中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碰她?怎么可能呢。” * 已近子时,一轮圆月逐人归。 一道白影落在青云宗主峰,守峰弟子迎了上去,“大师兄,掌门唤您即刻前往主殿。” 白衣少年眉头轻蹙,望着月色,不解道:“此刻?” 弟子躬身行礼,“正是,掌门已等候大师兄多时。” 此话令季云心中隐有不详之意顿生。 夜深人静,内门众弟子归于各殿,或入寝或修炼,而青云宗的掌门主殿却灯火通明。 甫一入殿,季云抬眸望去,但见殿内除他师尊外还有余菓菓、谢无祭和涪陵三人,当他的目光落在一身素衣,垂首不语的谢锦薇身上时,脚步顿住。 除了岑欢和苏林外,涂华之行的人尽数在此了。 谢锦薇怎会在此处?他明明将她安置在涂华... 毒性未除,她又怎能出现在这? 高蕴自季云进门后便一直沉着脸,待他走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跪下。” “师尊?”季云镇定的表情微微一滞,目光轻移正对上黑衣少年冷淡的眸光。 季云虽疑惑,脚下却径直一跪,语调平平,不卑不亢道:“不知弟子可有何处做得不妥?” 高蕴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冷哼道:“哼,不妥?何止是不妥!” “请师尊明示。”季云虽跪着,背却挺直如松,毫无怯退之意。 “我问你,那日在苏家旧宅可是你将谢姑娘救出来的?”高蕴眸中隐着怒气,斥问道。 “是。” “中间可有假借人手?” “没有,从头到尾只有弟子一人。” “混账!”高蕴知自己的大弟子在这种情形下不会说谎,就是如此,他面上的怒意掩盖不住,“你怎能做出、做出污人清白之事?!” 季云没有应声,转眸看向谢锦薇那处,正好对上谢锦薇抬起的脸。 她对上他的目光,微昂的白皙脖颈间隐现红色斑驳痕迹,美眸里满是恨意与怨毒,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在他身前站定,嗓音嘶哑,“是你吗?” 季云不语,垂下的眸内暗色涌上,他似乎,遭人算计了。 见他沉默,高蕴自知理亏,他素来刚正不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护短,当即道:“谢姑娘,既然逆徒犯下不可饶恕的错,本座身为他的师长,定会为你做主。” 谢锦薇没有应声,只是定定地望着季云。 高蕴面上挂不住,白须颤动,干咳一声道:“择日青云宗定备上厚礼前往谢家提亲。” 此话一出,季云身形微动,抬起眼正待说什么,有一道高亢激烈的反对声抢在了他前面。 余菓菓急了:“不行!他们不能成亲!”她刚才被叫到剑峰遭师尊一顿盘问,在她再三解释了没有见到谢姑娘后,就被白胡子掌门叫到了主峰,时至现在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57章 但是眼下女主要嫁给别人了,小锅觉得有必要阻止一下崩坏的命书剧情,毕竟下凡前师父也说过除了男主外,不能影响其他书中人物既定的剧情。 谢无祭看戏的神情微滞,倏然沉下脸,转向罪魁祸首。 她反对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还是那句话,狗祭是真的又狗又疯,除了对小锅好之外,其他人得不到他的半分怜悯。 29、挡二十九刀 余菓菓这话语气有些着急声量其实并不高, 但殿内几人都听见了,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季云白衣胜雪,披着一身月华而归, 跪于堂下, 仿佛凝聚了几分月色,即便此刻情形对他十分不利,却仍洒然自若, 投向余菓菓的目光三分诧异, 四分探究, 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未料到第一个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居然是这个来历成谜的小师妹,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她了。 “噼啪——” 大殿四角的多枝灯燃得正旺,殿内灯火通明,金色纱幔上的丝线折射着光线,透入少年漆黑如墨的瞳仁, 内里波涛汹涌,闲适放松的身子因为余菓菓这句话微微发僵。 “菓菓。”谢无祭长臂拉住走上前站着的余菓菓, 低喝道,语调带着浓浓的不悦, “此事与你无关,回来。” 少年向来不苟言笑,便是对自己下催眠咒术的那些年中他也从未如此情绪外放, 这是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是...”余菓菓回首看看明显生气了的‘男主’,又朝着谢锦薇的方向望去,一时之间心焦如焚, “谢姑娘她...”可气她又不能明说!‘男主’你媳妇要和别人成亲了! 小锅犹豫的神情令谢无祭脸色更黑了些, 手上略略使劲将她拉了回来, 同时微微侧身若有若无地挡住了季云的视线。 话音刚落就被弟子打断了, 高蕴尴尬之余,素来和蔼的神情登时变得肃穆起来,沉声问:“小十四这话是何意?” 高蕴抚着胡须暗忖,难道她喜欢的不是无上师弟的徒儿而是自己的大徒儿?若是没谢锦薇这事他倒是喜闻乐见,可如今这...这叫什么事啊! 涪陵被谢无祭抢先,收回了落空的手按了按发疼的额角,无奈地喊了句:“小师妹,此事你勿要掺和。” 余菓菓被谢无祭挡着,看不清高蕴和其他人的神色,对上少年黑沉如水的面容,她吓得一哆嗦,心道不好又要哄了,可现在这剧情也不能歪啊!命书中到最后女主都没有和男主修成正果,怎么可能在现在就成亲,还要嫁于别人! “我,我。”余菓菓急得小脸涨红,又不能直言,“可大师兄真的不能娶谢姑娘。” 此话一出,季云望向她的眼神探究之色更重了。 谢无祭见她执着于此,抿唇不语,攥着她的手心微微收紧,身上的冷气越发重了。 “这...”高蕴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年纪大了,这会头疼得厉害,他觉着若是被无裘师弟知晓自己新收的宝贝徒儿这般欢喜并向着他那大弟子,怕是都能做出绑着他令二人合籍的事,毕竟若不是阿祭身负魔种,凭余菓菓对他的相护之意,只怕二人早被无裘主事办了合籍大典。 短暂的安静后一道清冷沙哑的女音击碎了一室寂静,打破了此刻尴尬的局面,谢锦薇向着高蕴行了一礼,态度平和:“高掌门,不必如此逼迫季道友,让他起身吧,锦薇此行不过是讨要一个理由。” 她身上所穿的衣物已换了一套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素色裙,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却也难掩她原来的倾城之色,如一株崖璧盛开的铿锵野玫,坚韧不拔。 高蕴见谢锦薇这般胸襟宽厚,怔神过后便板着脸呵道:“逆徒,还不快起来。” “是。”季云低眉恭敬行礼,缓缓起身。 谢锦薇眸光低迷,视线淡淡从余菓菓的身上滑过,没有气怒只有平静道:“季道友,告诉我是你吗?” 两人对视片刻,季云眼神清明坦荡,丝毫不闪躲,思及上辈子她也曾为自己付出过许多,即便最终决战她倒戈相向,护着她那... 既有人存心设计陷害于他,季云不会躲,亦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他不再是上一世那个温润如玉,光风霁月的仙门典范。 季云压下琥珀眸内的暗涌,薄唇淡淡勾着,“谢姑娘...” 两位当事人都镇定异常,就连高蕴都坐直了身子,隐约觉得也许此事或许有转折。 然,季云的话未说完面色一白,呼吸顿紧。 宛若万丈深渊中传来的娓娓低吟,打入他的识海,带着不可抑制的命令道:‘认下此事。’ 季云视线急转,穿过众人,落在那道挺拔的身影上,垂于身侧的指骨捏得发白生疼。 他,他竟然...当着高蕴的面入侵他的神识!胆大如斯!疯癫至此! 众人皆以为季云是看着余菓菓出神,只有那人似笑非笑地回视他,大手紧扣着余菓菓。 季云面色发白,忍着内府识海内钻心的疼强稳住身形,闭了闭眼道:“是我。” ‘是我’二字砸得谢锦薇身形剧震,猜测是一回事,听闻季云开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你、你无耻!”谢锦薇向后急退几步,面上的血色尽数褪去,憔悴的俏脸浮上狰狞的神情,目光怨毒,惨淡笑着:“外界人人称赞青云宗大弟子季云超尘拔俗,风骨峭峻,是难得的修炼奇才,端方君子,竟、竟做出如此恶事?” 第58章 “哈哈,是我谢锦薇无眼,竟存了一丝对你信任之心。” “混账东西!”见他承认高蕴面皮发紧,蹭地站起身,气得一记风刃打在季云膝盖处。毕竟是他培养作为接班人的弟子,这般丢了青云宗颜面。 余菓菓被高蕴突然对季云发难,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挺着小身板挡在谢无祭身前,杏眼微瞪侧首附于谢无祭耳边小声地问:“阿祭,掌门是发怒了吗?他为何要打大师兄?他会不会对我们动手啊...” 高蕴的修为在余菓菓目前见过的凡人修士中是最高的,她要好生思量下若是他对阿祭出手,自己是否能全数挡下。 “他为何会对我们出手?”谢无祭握着余菓菓的手微微松开,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 余菓菓不信:“他连自己的宝贝徒儿都下手了!”凡人所思真难辨别,这白胡子掌门一会要给大师兄说亲,一会又揍他! 谢无祭无奈:“因为大师兄他犯了错,自然要受罚。” 小锅不理解,又问:“大师兄做错什么了?” 谢无祭望着季云的方向,目光幽深,冷笑道:“有人没管好自己,犯了男子易犯之错。” “那阿祭会犯吗?”余菓菓追着问,心中做好打算,若是阿祭也犯了错,掌门要罚他之前就带着他逃跑。 谢无祭气息一岔,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眸光中糅杂着隐晦的意思:“菓菓希望我犯吗?” 余菓菓觉得这样的阿祭说不上的怪,只当他还是在生气,故扯了扯他的袖子,愈加小声的劝导着他:“那阿祭可千万别学大师兄!” 小锅捏着拳,她也不想连夜扛着阿祭跑路! 谢无祭见她眸中断没有对季云的心疼之色,隐隐透着嫌弃之意,暗忖自己又草木皆兵,在她眼中自己即是沈云霁,又怎会分神关心季云这等‘无关’之人? “好了,你勿要多想。”他点了点她的额角,在余菓菓白嫩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红印。 余菓菓摸了摸被他触碰的地方,那处有异样的感觉,酥酥麻麻,但她不讨厌! 少年黑眸微眯,仅仅看着她,只要她依照承诺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他便什么‘错’都不会犯。 而一旁围观二人旁若无人咬耳朵的涪陵在心中咬牙切齿,他现在越发看八师弟不顺眼了。 另一边,大乘修士的一记风刃令季云的白衣瞬间染血。 高蕴虽留了手,但其伤害不容小觑。 季云本就身形不稳,当即站不稳跪倒在地,他单臂撑着地面,神色如旧,道出实情:“禀师尊,当时谢道友身中狐妖媚毒性命垂危,弟子无法这才...出此下策。” 听闻此言,高蕴神色微微动容,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层可能在其中,可他误了人谢家嫡女确为是事实... 谢锦薇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她身为谢家嫡女身上保命法器无数,又岂会轻易中了此等妖物的媚毒? 季云态度豁达,绝无避让之色,“弟子所言皆实,所犯之事皆认,任凭师尊惩罚。” 言下之意,他愿意与谢锦薇合籍。 谢锦薇咬着唇,看向一身狼狈跪于大殿中心,傲骨铮铮的白衣少年,目光复杂多变,若真是如此,季云还算救了她一命。 可她满腔的受辱之恨向谁报呢? 忽而谢锦薇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着唇问季云:“那狐妖呢?” 季云转向她,眸光淡淡,抿唇低声道:“已死。” 谢锦薇面色渐渐灰败。 片刻后,高蕴沉吟道:“谢姑娘若是愿意,青云宗愿给你一个交代。” 谢锦薇明白他的意思,可她... “云儿已是元婴修为,将来定会接我之位。”高蕴脸色缓和,敲击着把手,和颜悦色道:“谢姑娘不反对的话,此事便这么定了。” 谢锦薇受辱被救回青云宗一事只有少部分人知晓,可难保这些弟子不会外传,这般处理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于青云宗于谢家都好。 谢锦薇对季云并无旖旎之思,但她又不能不顾及谢家颜面,故而犹豫道:“我...” “阿祭你怎么了?!” 一道焦急的呼声打断了谢锦薇的沉思。 刚才还安静立于一边,不言不语的黑衣少年倒在余菓菓怀中,白皙俊挺的面上萦着黑气,神情恍惚,修长挺直的指节死死抓着胸前的衣襟,另一手死死抓着余菓菓的小手,看起来痛苦万分。 “不好,魔种!”高蕴一个旋身离开高座,飞身而来,强大的气息包裹住‘虚弱’的谢无祭。 当众人的目光转到他那处时,季云挣扎着起身,琥珀色的眼眸冷冷地望向谢无祭,眼波如死寂的深潭,自下而上翻滚着刻骨的寒意。 真是好算计。。 作者有话说: hh戏精狗祭再度上线()老实娶了谢锦薇,别来沾边。 不出意外下章就是文案第二个名场面了 30、挡三十刀【文案】 浮云蔽月, 积云侵天,失去了圆月光辉的夜空黑得渗人,一场大雨正在慢慢积蓄。 倏而, 倾盆而下, 碧峰之上皆被大雨席卷,沾湿的树枝,随着骤起的大风被吹得一摇一摆。 然而云层的厚度没有消减, 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夜空沉闷地骇人。 青云宗主峰掌门殿, 后殿,灯火如昼,人影晃动。 玉石雕砌的榻上,少年容色清白,长睫卷曲, 双目紧阖,唇色渐白, 交叠的双手中握着一枚泛着蓝色幽光的锥型法器,身上若隐若现的黑气在法器的作用下愈见清淡, 精纯浓郁的灵力缭绕在少年周身。 第59章 “真是没想到啊,物极必反,随着朝夜那魔头消失近百年的天心杵竟是能压制魔种的利器。” “可天心杵突然出现在涂华城, 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苏家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高蕴、无裘、孤鹤等人围于榻边,紧蹙的眉头忽而松展,长吁短叹。 红裙少女跪蹲于玉榻边缘, 双臂枕着床榻前沿, 杏眼盈满了对他的担忧之情, 唯恐着众长老替阿祭检查身子, 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说着听不懂的话。 “于眼下而言,天心杵对于魔种的克制是为好事。” “也是,无上师弟不在门内,我等亦只能以修为压制,无法达到净心一道的效果。” 突地,无裘皱着眉,刚正之气迸发,喝道:“嘶——不对!他的内府...” 与此同时,回应他的是外间骤起的雷劫声。 孤鹤收回自己的灵力,负手望着窗外越加深厚的云层,严肃道:“这...!阿祭他竟突破了?!” 阿祭入门十多年,修为始终停滞在筑基期,无上仙尊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替他冲破被魔种禁锢的筋脉,助他修炼,可都一一失败了。 怎生这次,他的筋脉因天心杵出现而通了? 这正是无裘担忧的地方,“可阿祭尚在昏迷中,这如何面对雷劫?” 他们能以修为替阿祭稳住躁动的魔种,可不能代替他承受雷劫,晋阶金丹期。 雷劫范围内,雷劫的威力会因雷劫圈内的修士数量成倍增长,像他们这些大乘、渡劫修士在雷劫圈内,雷劫威力剧增,只会害了阿祭。 透过窗棂,可见那乌压压的雷劫云层越来越厚,随时都会降下。 “只能...如此了。”高蕴似做下了什么决定,凝着眉,掌心集聚灵力,蓄势待发。 阿祭不能死在雷劫之下,不然魔种还会寻找其他宿主,那么无上仙尊这些年来的努力终成虚妄。 魔种再宿对他们正道而言这将又是不可预知一场灾难,无人可知下一任宿主心性如何,是否会如同百年的朝夜魔尊一般给予这个世界致命的威胁。 无裘当即反应过来高蕴想做什么,霎时斩水出鞘,一记剑光将高蕴打出的灵力抵消,语调中凝着浓浓的惊慌:“掌门师兄你这是作何?你若是如此,青云宗怎么办?” 高蕴这是想用青云宗秘法将自己的半数灵力强行灌入阿祭体内,让他能够短暂地醒来面对雷劫,而不至于死于雷劫之下,可若是这样做他的修为会倒退至大乘初期,持续一年。 这对于目前的状况,是绝对不允许的,即便是为了他自己,他也不能这么做! 孤鹤亦反应过来,单手结印稳住高蕴,清俊的脸上满是不赞同,“掌门师兄,我和无裘师兄明白你心怀修真界,但你绝不能拿自己的修为作赌!” “哎——你们!”高蕴何尝不明白?可眼下哪还有更好的办法,除非无上师弟现下归来... 他修为最高,挣脱二人的束缚并不难,可此处空间狭小,恐伤了身边两个小弟子... “长老...我可以试试吗?”一双白净的小手拽上了孤鹤湛蓝色的宽袍,小心翼翼地问道。 余菓菓在一旁见僵持不下,又听得云里雾里,只听得雷劫二字是她了解的,而且外面积蓄的云层她才经历过没多久,自然明白眼下是有人要渡劫了! 而且照几位掌门长老的意思,渡劫的人是阿祭! 孤鹤分神,侧目看去,映入眼帘的余菓菓那张白净如雪又美得惊人的小脸,正炯炯如火,自下而上地盯着他,杏眼中布满了期待。 意识到自己的怔神,孤鹤的脸慢腾腾地红了起来,有些像熟透了的春杏,干咳一声,语调温和,像在哄孩子,“胡闹,小十四你勿要,勿要参与其中。”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说话的余菓菓身上,无人发现玉榻之上黑衣少年的长指动了动,紧攥着身上的衣料。。 无裘更为直接,大手将余菓菓拉了起来,拽到身边无奈地说教:“雷劫之事非同小可,又非挡剑那么简单,你...” “师弟。”许是‘挡剑’二字提点了高蕴,他打断了无裘要说的话,转向余菓菓,像是想到了什么分外认真地问她,语调中带着几许不敢置信:“小十四,你是不是还能挡...雷劫?” 孤鹤垂眸看着落空的衣摆,回过神惊诧道:“怎么可能?” 高蕴的眼神一时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若放在其他人身上也许不可能,但加之他先前对余菓菓来历的猜测,事情也许有转圜的余地了。 余菓菓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能!” 九天玄铁乃几界最坚硬的物什,当初她的化形雷劫足足有九九八十一道,亦无法对她造成分毫损伤,凡人的雷劫应该绰绰有余? 无裘执着斩水的大手青筋暴起,按住余菓菓蠢蠢欲动的手,拧眉道:“徒儿,不要胡说,两人的雷劫之力便是双倍,你如何能挡?” 余菓菓却盯着斩水看,“师尊,斩水会被雷劫劈坏吗?” “那自然不会,区区金丹期的雷劫之力。”无裘收回斩水,眼中不无对自己这把本命剑的自得之意。 余菓菓眨了眨眼,复又仰头看着无裘,认真道:“那我更不会。” “轰隆隆——” 窗外的雷声越发震耳,提醒着众人,雷劫即刻就要降下。 第60章 高蕴眸光一闪,一左一右捉住自己两个师弟的肩膀,强大的灵力桎梏着他们,快速离开主殿,留下一句,“小十四,本座就将阿祭交于你了。” 其中夹杂着无裘剑尊的暴怒:“真是胡闹!人怎么可以与灵剑做比!师兄你快放开我!” “小十四你快给为师出来!” 亦有孤鹤温和无奈的劝诫声:“唉,无裘师兄冷静些,你的斩水戳到我了。” 这厢,余菓菓定定地看着少年清瘦颀长的身形,俯下身子,双手自下托着他的身体,而后...轻而易举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小锅碎碎念,“阿祭真是太瘦弱了,该补补了。” 黑衣少年睫羽微颤,呼吸声错乱了一刹。 可惜小锅没注意到,她全身心地抱起少年快速翻出了主殿。 好人做到底,她还得保证人白胡子掌门的住处完好无损,免得他没地方睡觉了! 几乎是余菓菓带着谢无祭到达青云宗后山平底的一瞬间,雷劫就落了下来。 紫黑色如婴儿臂粗细的雷劫毫不留情地劈向了二人所在那处。 余菓菓素来平静的面容凝上认真之色,结结实实地迎下了这一道雷劫,她不能让这雷劫碰到阿祭! 谁知雷劫落在她身上之后,竟还有一层近乎透明的雷劫穿透她的身子,直直向着谢无祭而去! 余菓菓赶紧转身扑过去,身形如电,快到看不见。 可还是差了一步,毕竟存在了呆滞的时间差,那道透明雷劫还是落在了少年身上,面容一瞬间揪起,雷劫进入他的体内消失无踪。 余菓菓慌急了,几乎是跌在少年身上,杏眼快速蓄上泪水滚落下来,“阿祭,阿祭!” 而空中第二道雷劫还在积蓄,亟待落下! 余菓菓轻咬贝齿,看看状似无恙的谢无祭,再次扭头对上下一道雷劫。 下一道雷劫同样透过她的身子,转为透明,落在谢无祭身上。 小锅又急又慌,心中渐渐涌上自责,都怪她太过自信,根本挡不住雷劫... 红衣少女衣裙微损,杏眼垂泪,抖着双臂拥着黑衣少年。 “你,别哭。”冰凉的指尖勾着雪肤挂着的泪珠,冰冷地不似人能拥有的,像一片雪花落在她脸上,融化消散。 余菓菓哭声一滞,注意到是怀中少年在拂去她的泪珠。 “阿祭,呜,你,呜,醒了!”余菓菓鼻尖红红的,杏眼霎时绽放出点点金光,如拨云见日,云雨刚收,“你有没,呜,有事啊?” 谢无祭面色有些白,体内却灵力充沛,长指抚上她被雷劫劈歪的小揪揪哄道:“乖,我没事。” 少年的漆亮的眸子落在积蓄的第三道雷劫上,声音轻缓如絮絮玉竹:“我若是没猜错,那应是被净化的雷劫之力,于我有益无害。” “你...真的没事吗?”小锅难掩疑虑,呜咽着将手搁置到他内府处。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谢无祭眸内厉色一闪,冷硬的大手将她的手挪开,“不必为我输灵力,我真的没有事。” 说着他将五指悬于空中,示意她去探知。 汹涌澎湃的灵力游走于他的经脉中,畅通无阻。 余菓菓终于放下心来,专心对上下一道雷劫。 而少年半仰着身子,双目紧紧盯着那道替他挡着雷劫的娇小红色身影,百味掺杂。 余菓菓一次次地刷新着他对她的认知。 这个来历成谜的少女单纯简单,如一道锋利的剑目标明确,没有剑走偏锋,直直刺入他的心间。 * 一方暗室,窗棂残破,积灰遍地,角角落落都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寒之气。 外间震耳欲聋的雷劫之声划破天际,声响落在这处,却仿佛被什么隔去了一般,消失无踪。 一截玉指染着殷红的蔻丹,自虚妄的空中轻轻一划,一方水镜现形,映出一抹窈窕的身影。 “夫人。” 女子勾着食指双手交叠,向着那影子曲膝一拜,恭敬万分。 “事情办妥了?” 水镜内酥入骨髓的女音回应着她。 “禀夫人,狐妖阿柚已成功将天心杵插入圣子内府,魔种被激活了。”女子继续道,“想来要不了多久魔种便无法控制,圣子定能回到圣宫。” “咯咯咯——”水镜那处的夫人似是心中甚悦,笑得身形颤动,“好啊好啊,做得好。” 女子隐于阴影处,面容不显,声音不卑不亢:“夫人谬赞。” 须臾那身影话音一转,“灵使此刻所在何处?” 女子垂首,犹豫道:“似乎还在涂华。” “哦?那处有何异常引她停留?”那身影的主人似乎来了兴致,压着语调笑问:“她这些年躲躲藏藏,这会倒是不怕被北魔的人发现了?” 女子一顿,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夫人,道出了实情:“狐狸洞被北魔屠了。” “哎呀呀——” “这么些年了,北翟王的心眼怎生那么小,还追着人家姑娘不放呢?竟将人家的狐子狐孙都杀尽了。”那夫人似乎很惊讶,啧了几声。 这边的女子头垂得更低了些,不敢应声,因为她知道当年的内情。 眼前夫人如此说,不过是嘲讽灵使办事不利。 水镜波光粼粼,映着女子把玩指尖的动作,“既然灵使腾不出手,那往后就由你与沈家老狗...” 第61章 女子一惊,颤音道:“夫人!您不怕沈如晦他...” 那夫人身形微动,慵懒地伸展着身子,向着虚空中点了点,“他不敢。” 女子僵硬着身子,夫人这是要将她暴露在人前,亦是在鞭策她。 可她总觉着也许以夫人的手段,她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制衡沈如晦,不然...不,她不能令药王谷千年圣名毁于她手。 “对了,天心杵你寻个机会取回来,毕竟还需此物稳住咱们的灵使。” “是。” 夫人按着太阳穴,冲她摆了摆手,“乏了。” 女子双手交叠再行一礼,头垂得极低。 随着水镜消失,原地的冷寒之气似乎也淡了些。 * “少爷,是老奴的错!” 着土黄色布衫,面容普通的中年汉子跪于白衣人身前,忏悔道,“若非如此,少爷不会染此污名。” “胡伯,你先起来。” “我不是命你好生看着谢锦薇?”白衣少年身形挺拔,背对着他,周身裹挟着化不开的霜冷气息,拧眉问道:“为何那处有魔族出现,你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唤作胡伯的中年汉子颤巍巍起身,“回禀少爷,是因为谢家小姐毒发了!” “怎么可能?”白衣少年猛地转过身,平静的眸内染上不可置信,喃喃道:“不过一只金丹期狐妖的媚毒,我明明以修为替她压制了毒素,足以撑到我取回狐妖的血,怎会突然毒发?” 纵然谢锦薇上一世背叛了他,倒戈向谢无祭,可他也没想过要她的命。 “少爷勿急,听老奴细细说来,那日之事颇为复杂。”胡伯抬头望向身量已远超于他的小少爷,眉目间与故去的夫人越来越像。 当年尚且稚幼的他突然选择离开沈家,受尽万难改名换姓,化名季云进入青云宗,爬到如今的地位,他知道他心中的苦。 季云眸光渐渐平静下来,按着眉心道:“说吧。” “那日少爷您走后,老奴便以沈家秘术隐于一旁,静候您的指示。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谢家小姐面色酡红,汗如雨下,情况急转直下,老奴方拿出传讯符尚来不及燃就有高阶魔族突然现形。” 季云心一窒,琥珀眸内的担忧被他隐下,“你可被发现了?” “没..少爷放心,老奴当时没有急于现身。” “那高阶魔族一直冷眼旁观谢家小姐痛苦难耐,似乎并不想管她的死活。” “就在老奴以为谢家小姐难逃此劫时,那魔族接到一纸传讯符后就消失了。” 胡伯叹了口气,继续道:“老奴不敢立刻现身,又等了不消一盏茶的时间,那魔族果然又回来了。” 季云下巴微扬,目露寒光,冷笑道:“莫不是他对谢锦薇...” “不是。”胡伯摇了摇头,“那魔族手中提溜着一面目丑陋的筑基修士,将之甩到了谢锦薇身侧,可还未等谢锦薇与之发生些什么,又来了一个更为强大的高阶魔族。” “他抬手间便掐死了那名修士,还与先前的高阶魔族大打出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争吵,为何?”季云蹙眉深思,若真如胡伯所说,这两个魔族应该是谢无祭手下的魔将,可据他说知,谢无祭手下这些魔分外团结,怎会轻易争吵。 “后来的魔族似不让他动谢家小姐。”胡伯浑浊的眸中亦是疑惑重重,喟叹道:“只可惜老奴修为不如他们,并未听清所有的话。” 胡伯努力回想着所能听见的话,一一转述:“只听得零散的几句,‘...乌,你要忤逆尊上的命令?’‘你根本不懂尊上的心!’‘她...于我很重…不准动她。’” 季云睫羽垂下,长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侧的素白衣料,语调悠远:“然后...呢?” 胡伯面露尴尬,结巴道:“那最先出现的高阶魔族带着筑基修士的尸体离开,留下一句‘再护你一次’,然后,然后那个魔族...” “我知道了。”季云松开了手指,仰头望着远处青云宗上空密布的乌云,兀自出神道:“谢无祭你这个疯子,究竟怎么想的?” 上一世他能屠尽谢家人,这一世为何还要命手下救下谢锦薇?不想让她死,却又不为她择个面貌周正,修为尚可的修士,而是这样的修士,最终还要将脏水泼给他。 他这宿敌的心思这般纠结难懂,比之上一世更有意思,着实令他...期待往后的交锋。 胡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问:“少爷。” “如今您打算如何做?” “如何做?”季云收回目光,嗤笑一声,“自然是娶了谢锦薇。”而后他掂了掂指尖,随口道:“毕竟我对他许下了心魔誓,怎能‘违抗’他呢?” 白衣少年音色清澈如旧,似乎将一切看淡,话在嘴间一一咀嚼,可这话里话外似乎对心魔誓的存在并不在意。 * “阿祭,再等等马上好了!” 清晨的出云峰空气清净,竹叶上还滴着露珠,随着鸟雀飞过,风吹珠落。 少年褪去昨夜的黑色衣衫换上了一袭青色锦衫,坐于院内石桌边,身后的一片青翠竹林如托着一片绿浪,连结成片。 谢无祭长指搭在桌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眸光锁在紧闭的小竹屋门上,若有所思。 昨夜雷劫过后,因吸收了雷劫之力,他的修为一日千里,直冲到了金丹中期,虽对他无用,但在这青云宗内聊胜于无,倒是可以让某些不长眼的弟子减少出现在他眼前作死的次数。 第62章 难保去了催眠咒术的他哪一日就忍不住,将他们一一送往极乐。 余菓菓在短暂的喜悦后,却板着脸,郑重其事地与他说着:“阿祭你的修为还是不够,身子也太弱了,我必须要帮你补补!” 她的方式竟是要替他食补,谢无祭早已辟谷多年,本欲拒绝,可对上余菓菓软糯乖顺的小脸,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转,又被他咽了下去。 可出云峰没有生火的灶台,余菓菓还特地寻到了当初帮了他二人的外门弟子方太,请他帮忙在出云峰上现造了一个灶台! “来了来了——” 青衣少年循声看去,但见红裙少女手中端着托盘,如一颗炙热的小太阳向他奔过来,“阿祭,我做好啦!快尝尝!” “菓菓,小心些。”谢无祭一手替她拿稳托盘,目光下移,其上是一盘青翠欲滴的药膳炒时蔬,看起来灵气十足。 谢无祭伸出长指抚上她的额角,替她抹去黑色脏污,无奈道:“你怎么弄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余菓菓抬手随意抹了抹,双目期待地看着他:“快尝尝!好吃吗?” 谢无祭含笑点头,将碗碟一一放置于桌上。 两人一道入座。 “你...为何执着于令我提升修为?”自昨夜望着少女兀自挡着雷劫的背影,这点困惑就扎根于谢无祭心中,她似乎十分害怕他受伤… 谢无祭唇角微勾,意有所指道:“金丹修为足以我们下山历练了。” “不不不。”余菓菓抬眼望着少年好看的侧脸,回想昨夜抱着他时的触感,将头摇成拨浪鼓,瓮声瓮气道:“这世界上坏人太多了,金丹不够!” 谢无祭执起碗,夹了一筷时蔬,好笑地看着她,“纵然多,他们也不一定会对我们下手。” “不,一定会的。” 余菓菓分外认真,小手握成拳按在桌上,语气严肃,仿佛在与小孩说话一般:“阿祭,你记住。” “这个世界有个大坏蛋,他叫谢无祭,他是一定会对你出手的!” 青衣少年端着碗的手一僵,筷中夹的时蔬“啪”地一声掉回碗中。 余菓菓见他没回应,催促道:“阿祭,你听到了没呀!” “知道了。” 谢无祭低下眉眼,眸内情绪变化万分,手中再度夹起那筷时蔬,塞入口中,味同嚼蜡。 作者有话说: 狗祭金丹了,元婴还会远吗? ps:回答一下疑惑,狗祭恨谢家这点毋庸置疑,谢锦微中毒毒发在前,狗祭命茨蕖救下她(他没想要她的命)同时狗祭心中对谢家的恨也不会让他专门为谢锦微选一个良人解毒。至于上一世,谢锦微倒戈向狗祭也是因为愧疚(具体什么原因上一世的沈云霁不清楚,所以他只认为谢锦微背叛了他)所有未解之谜悉关乎谢家副本及狗祭身世,目前的剧情应该能看出来圣宫对他有所企图,几乎是前有虎后有狼,加之当初鹿灵所做之事,狗祭重创,只能徐徐图之。()真是剧透了太多了! 31、挡三十一刀 谢无祭目光平静如水, 接过余菓菓递来的饭食,再次夹起一块时蔬入口,咀嚼吞咽, 浓郁的灵气直冲内府, 转至经脉各处,有着说不出来的舒适感。 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些动作,直至整碟时蔬见了底, 只余下一些灵草药材, 他的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优雅至极,赏心悦目。 余菓菓托着下颌,认真无比地看着谢无祭进食,杏眼弯成月牙,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满足之感。 虽然...虽然忙活了一个时辰她只鼓捣出一份炒时蔬, 但看到阿祭乖乖吃完所有的药膳,她十分积极地伸出手接过用剩的碗碟, 准备拿回临时搭建的竹屋膳房。 少年白玉般的指节扣住碗沿,转手将用过的碗筷放入托盘内, 温和道:“我来吧。” “哦...好吧。”余菓菓双手落了空,慢吞吞地收了回来。 对面的青衣少年站起身,颀长瘦削的身影在石桌上投下一圈阴影, 谢无祭的神情专注,眉目精致如画中仙,近距离看他皮肤白皙无暇, 一头青丝半数束于头顶, 由一银冠束着, 随着他的动作滑腻地青丝顺着肩脊处滑落, 乖顺地搭在脸侧,在晨曦的映照下分外惹眼。 余菓菓玩心大起,伸出小指勾着他滑落的发丝将其甩至少年背后。 温凉的指尖按住她玩闹的小手,吁叹一声,“别闹,在这等我。” 谢无祭端起托盘向着那处新辟的竹屋走去,余菓菓顺从地点了点头后突然想起自己锅还没收,当即吭哧吭哧追了过去,“阿祭、阿祭!等等我!”她差点忘了自己打算将小锅本体和碗碟一块洗了收回去!真是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空中一声鹤鸣,一头身白翅黑顶红的仙鹤穿透层层的浮云,滑入出云峰落下。 红裙少女如一阵小旋风窜到谢无祭身前,少年正待抬首望向驿点处,眼中就被一片火红占据,垂首低目望去,只见余菓菓稳稳当当挡住了他的去路。 余菓菓殷勤地伸出小手,欲接过他手中的托盘,口中振振有词:“我去洗就好了,阿祭你好好在那坐着休息。” 谢无祭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过是掐个诀的事,你...” “不行,你太弱了,掐诀净碗碟这些事还是我来,免得你累着了!”余菓菓一脸正色,打断了他的话,全然没看到对面青衫少年倏然黑下来的脸色。 第63章 谢无祭:“...我、太、弱了?” 谢无祭的身量比之余菓菓高了太多,当下便将手中的托盘换了个方向高举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清雅极了。 他低头望着红裙少女蹦蹦跳跳,谢无祭嘴角不由挂上了恶意的笑,调笑意味极重:“那你便自己来拿。” 余菓菓是真急了,小脸微微涨红,气鼓鼓的,望着高了不止一个海拔的托盘,滚圆的杏眼转了圈,直接转身向着小竹屋走去。 算了,等会再净洗碗碟一样的,她先去将自己的锅收起来! “菓菓?”谢无祭面上的笑僵在嘴角,心中暗忖自己是不是逗过头了,把人儿惹生气了,长腿迈开跟了上去,“别生气,不逗你了。” 余菓菓抬腿正要迈进屋,闻言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扑了过去——抢、盘、子! 她如一团火扑了过去,“啪叽”一声,双手抱住的不是入手光滑的木质托盘,而是温热,瘦削有劲的窄腰。 余菓菓不设防地直直撞了上去,少年看着瘦弱,腹间肌肉却是一块不少,硬如磐石,撞得小锅发晕。 她扁着嘴抱怨:“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撞死我了!” 但听上方传来谢无祭压抑着的笑声:“我只是跟在你身后,怎知你又会突然转身。” 谢无祭一手高举着托盘,另一手虚扶着余菓菓的后腰,敛着笑意闷笑。 “菓菓,你好不讲理呢。”少年低沉磁性的声音自上而下钻入余菓菓耳中。 她松开手,向后撤去,腰肢正巧落在谢无祭虚扶的手中。 “我才没有!”余菓菓这会也猜到了‘男主’在刻意逗自己,闷着气道:“是你把碗碟举那么高...” 谢无祭耳尖不动声色动了动,身子微微站直,打算松开她。 两人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疑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余菓菓听见外人的声音,也不继续跟谢无祭玩闹,从他身侧钻出一个小脑袋,待看清来人是谁,不自觉地从谢无祭的怀中退了出来,小嘴微张诧异道:“二师姐?” 来人一袭鹅黄红摆纱裙,傅粉施朱,眉眼含笑看着两人,正是回宗后一直未露面的岑欢。 谢无祭背对着岑欢,面上毫无讶色,端着托盘缓缓转身,唇角浅淡地勾了下,“师姐。” 岑欢‘嗯’了声抬步走进二人,惊异地目光落在托盘中用剩的米饭上,语调微微上扬:“你们竟在用饭食?还是...药膳?” 岑欢出自药王谷,又是秋水首徒,对药材的气味再熟悉不过,“小师妹做的?”她断不会认为谢无祭会去做这些无用的事,他性子随他母亲清冷入骨,让他感兴趣的事务太少。 余菓菓趁着谢无祭不注意,悄然将托盘接了过来,颔首道:“对呀。” 岑欢鼻尖轻嗅,“黄氏,党参...还有熟地,都是补气血的药材?” “对对对!”余菓菓双眸一亮,连带着看岑欢的目光都顺眼了不少,“做了给阿祭补身子用的。” 顺势倚在门扉,抱胸看着余菓菓的青衫少年,闻言嘴角轻轻一扯,这些药材不是女子...罢了,权当令她安心。 岑欢笑容微微一僵,目光轻慢了几分,隐带几分轻蔑之色,“小师妹...倒是有心了。”这些东西对谢无祭的身子有用那才是稀奇的事。 说罢她不再看余菓菓,面向着倚门的少年伸出藏于宽袖中的手,秀美的手掌中赫然躺着一枚瓷瓶,“师弟,这是我这几日连夜研制的丹药。” 谢无祭眉头轻轻蹙起,淡漠的眸光落在那花纹繁复的瓷瓶上。 余菓菓见二人说着话,趁此时机转身入屋,将自己的锅连带着碗筷掐诀洗净收起来,拾掇完里面的‘狼藉’,她推开门。 正巧听见阿祭‘温温柔柔’地对二师姐说了句,“烦师姐费心了,我会用的。” 小锅不自在地低垂着头,噘起嘴,在心中哼哼地想着:凡人的丹药再有用也不会有她师父的食谱厉害! 那可是太阴星君都眼红的东西! 红裙少女瘦小的身影径直穿过二人,谢无祭一愣,叫住她,迟疑道:“菓菓,你要去何处...?” 余菓菓顿住脚步,回身看去,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这是什么感觉? 在这竹海缭绕的出云峰,从她这处看去,两人身高差距没有那么大,郎才女貌,看起来甚是配。 余菓菓按着内府中乱颤的小锅本体,张了张嘴:“我...” 女主都被白胡子掌门拉郎配给大师兄了,男主没了道侣,若是选貌美大方,素有艳冠五州之名的二师姐做道侣看起来也不错? 越想...小锅越看觉得不舒服,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回事。 谢无祭皱着眉,见余菓菓不过来,拾步向她那处走去。 岑欢却叫住了他,“师弟。” 少年停步,侧首冷硬道:“二师姐,还有何事吗?” 岑欢一愣,他竟叫了自己‘二师姐’,不过一瞬她的神情又恢复正常,走至二人中间,离余菓菓极近,“小师妹,方才我来出云峰之前,听说无裘师伯正在寻你,似乎有要事。” “师尊找我吗?”余菓菓鼻头皱起,岑欢身上这甜香不似月草的气味,太过扑鼻,她有些不适。 岑欢坦然自若,“正是,想必是你手中还没有师门特质的传讯符?” 第64章 “嗯。”余菓菓来青云宗有一些时日了,她自然知晓凡人通信是凭借传讯符,这东西她确实没有。 她透过岑欢向谢无祭望去,“阿祭,我...” “我这无事,你去吧。”少年在她面前站定,身上的灵草薄荷香盖过了岑欢身上的甜香,幽黑的眼眸蕴着笑,轻声道。 “好!我过会再来寻你!”余菓菓紧皱的脸松开,喜笑颜开,转身向驿点跑去。 发髻上的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金环折射的曦光,金光落在谢无祭含笑的凤眸内。 他身形未动,收了笑,淡淡道:“师姐若是无事,师弟就先行回屋了。” 岑欢此行目的已达成,不欲停留。 两声鹤鸣先后远离出云峰,翠绿的竹海深处,少年目光悠远,长指拂开精致丹瓶的瓶塞,一股浓郁沁人心脾的药香随之飘出。 谢无祭垂下眼帘,唇角微微勾起,“这么快就坐不住了,还真是心急。” “吱呀——” 竹门开启闭合。 黝黑细碎的丹药顺着瓶身滚落,淅淅沥沥滚入一旁的枯叶堆,消失不见。 精致华美的瓶身化为一堆齑粉,随着风飞入竹林深处,了无痕迹。 * 余菓菓回了剑峰却没找见自己的便宜师尊,就连卷王涪陵也没在殿前练剑,于是决定折道主峰去寻人。 仙鹤脚下是广袤云海,云雾霭霭,烟波浩渺,长翅振飞划过一座峰头,窥见一撇清俊白影。 白衣少年御空飞起,两相交汇,他立于仙鹤之前,“小师妹?” 余菓菓扭头,应了一声,“大师兄。” 季云翩然落于仙鹤,掀起衣摆坐于她身侧,见她神色匆匆,故而问道:“你要去何处?需要帮忙吗?” 余菓菓想了想也不着急,摆了摆手,“谢大师兄好意,我...坐仙鹤去就好啦!” 季云莞尔,没有抽身离开,低垂的眸中有着化不开的阴翳。 方才羲和逐渐攀至上空,日光融融洒向红裙少女,携来的光影在一刹那划开了他眼中的阴霾,就像乌云见日,季云鬼使神差地停落在此。 季云的心间无端涌起了要与谢无祭争一争的妄念,凭什么如此美好之人只为谢无祭而来,而他只能在暗处汲汲营营,行走在刀刃之上,行差就错即粉身碎骨。 “大师兄,你也要去主峰吗?”余菓菓见他目光出神,又不起身离开,以为他与自己同道故问之。 季云温声回问:“你要去主峰?”找谁呢?往常主峰只有他与师尊两人... “嗯,我去找师尊。” “好,我也去寻我师尊。” 余菓菓一滞,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了些许。 她想到了眼前端方的白衣少年要与谢锦薇成亲一事,小心地问:“大师兄,你是真心要与谢姑娘成亲吗?” 季云笑容未消,压着心中蠢蠢欲动的心思,不禁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余菓菓却一本正经地说:“大师兄你的道侣不应该是谢姑娘。”老气横秋地好似一个算命先生。 “为何?”季云见她老神在在,来了兴致,上一世他虽与谢锦薇未能合籍,但在外人看来,早已将他们视作一对神仙眷侣。 余菓菓被问住,她踌躇道:“因为...因为谢姑娘与你无缘。”小锅在内心呐喊着,她的道侣应该是‘男主’啊! 季云却会错了意,心底涌上自己也道不明的热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她与谁有缘?我又...与谁有缘?” “啊呀,我不能说,反正你不应和谢姑娘成亲。”余菓菓不善言辞,自然说不过他这个凡人,“你与谢姑娘这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这并非是我能做主的事。”季云敛起笑容,冷淡地自嘲道:“外人皆认为是我毁了谢道友的清白,我该与她合籍。” “毁了、清白?什么意思?”余菓菓懵懂发问,这个她一直没搞懂是什么意思。 季云看向她的目光变了变,语调压低:“你竟不明白?” 小锅摇头,金环叮铃作响。 季云怔然,她竟如一圈白纸,真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涉世未深的丫头。 “此话便是我们做了道侣间在榻上才能行的事。” 余菓菓更显迷糊了,喃喃问:“榻上行的事?” 季云忽而上前逼近余菓菓,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属于男子霸道掠夺的气息迅速篡取了她周身。 余菓菓下意识向后避去,白衣少年随之倾身压过来。 两人的脸庞离得极近,呼吸交错,热气蒸腾。 余菓菓小脸绷紧,浑身不自在,登时萌生一锅创死他的冲动,这种感觉与阿祭给她的完全不同。 季云看着身下小人浑身不适的模样,转瞬抽离,轻笑道:“这样…再往下就是榻上所行之事。” “现在可明白了?” 余菓菓僵硬地点点头,她收回自己原先的话,呜呜呜,这个大师兄看起来一点也不顺眼! 她退避到仙鹤边缘,抱膝而坐,啜嗫道:“你就是因为如此才要与谢姑娘成亲,那我、那我..”岂不是也要与阿祭成亲?那是万万不行的! 季云察觉到她语气不对,俊眉一凛,脱口问道:“难道你与小师弟已经行过...” 余菓菓正待点头,仙鹤一声嘶鸣稳稳当当落于主峰驿点。 第65章 小锅赶紧手脚并用地跳下仙鹤,一双白底绣金纹的锦靴映入眼帘,她抬眸微诧:“阿祭?” 温和的日光泼在青衫少年身上,易变成凛冽的刃,漆黑的眼底一片寒凉。 谢无祭站在原地不动,凤眸静静看着从仙鹤上先后落下的二人,笑意不达眼底。 “菓菓。”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执拗与危险,仿佛潜藏在暗处的凶龙伺机待发。 “你方才和大师兄在仙鹤上做什么呢?” 眸光瞬间犀利,化为凛刃,直入白衣少年胸前。 作者有话说: 马上进入下个副本,猜猜阿祭为什么来主峰 32、挡三十二刀 谢无祭放缓步伐, 一缕鬓发贴在白玉般的脸庞一侧,神情冷冷的,他垂首看向身前的余菓菓, 少女的脸上晕出的薄红还未褪去, 剪水杏眸还蒙着一层水盈盈的光,有一种被戏弄后的羞怯,而她此刻乖巧地歪首看他, 欲说些什么。 他嗟叹一口气, 垂于身侧的大手握住她的手, 将之拉近身边,鸦黑色的凤眸,如刃般剜着五步之外的季云,语气仿佛裹挟着比极北之地罔山更寒冷的冰霜,嗤笑道:“大师兄莫不是因着与谢家小姐的亲事, 高兴过了头,做出了一些神志不清的事?” 季云目光不偏不倚正落在二人交叠的手上, 嘴角勾着寡淡的笑,轻声道:“小师妹有疑问, 作为大师兄自然有义务告知,不知如此解释八师弟可能理解?”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余菓菓点了点头, 温顺道:“确如大师兄所说。” 她不说话倒还好,一说话当即将谢无祭无懈可击的神情击溃,深邃的眸内迸发出蚀骨的寒意, 低声讥诮道:“究竟是何种疑问需要大师兄这等即将有道侣之人‘亲身’演示?” 此话意在鞭策季云明白自己是何种身份, 提点他如今受制于自己, 别起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方才谢无祭先二人一步乘坐仙鹤到达主峰驿点, 遥相望去,但见季云俯身于余菓菓身前,二人身形贴的极近,可不像答疑解惑的模样,倒像是难以自持地交相授受。 他此时瞧着季云着实碍眼!着实该死! 季云内府遂起的心魔誓反噬剧痛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他对面的人怒了,然他并不退怯,琥珀色的眼底甚至起了兴奋之色,仿佛寻到了凶龙的死穴。 他运起全身的灵力汇聚于内府,极力抵住反噬之痛,唇边的笑容愈大,“八师弟是不信我,亦或是...不信小师妹呢?” 闻言,余菓菓吸了吸鼻子,小心地观察谢无祭的神色,杏眼中有委屈之色堆积,“阿祭,我确实是在向大师兄讨教问题,你不要...” “不必解释,我信你。”谢无祭那张漂亮得有些凛冽的俊脸,棱角一瞬间软化下来,按眉叹息:“我只是怕你少不更事,受人蒙骗。”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就连余菓菓都听出来了谢无祭对季云赤()裸()裸的敌意。 青衫少年极冷极黑的眸子划过余菓菓的发顶,再度对上季云无畏的琥珀眼眸,瞧见他额角因痛苦而凸起的青筋,突地朗声一笑:“大师兄你说对吗?” 余菓菓眨了眨眼,这样的谢无祭有些陌生,却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他本就是外貌俊秀的弱冠少年郎,容色惊人,唇红齿白,这一笑似天真疑问,又仿佛带着混沌中滋生的恶意。 这样的恶意出自魔的本性,季云前世在他这宿敌面上见过很多次——于尸山血海之上,年轻的少年魔尊手执魔剑承影,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溅到的血液,笑得恣意。 可是这一世,季云不甘于屈于谢无祭之下,人世浮沉不过酩酊一梦,再来一趟,这般美好的人凭什么他不能拥有? 不为世人,为了自己所受之辱,他也定会将之斩于剑下。 “师弟所言极是,小师妹不懂的东西太多,是易受人蛊惑。”季云笑意吟吟,眼底亦是凉薄一片,顿了顿又道,“譬如不知何为喜欢?” 谢无祭眯下眼,眸中逸出危险之色,嗤笑道:“菓菓懂与不懂,这又与大师兄何干?” 余菓菓听着两人的话都能听懂,可是一旦组合在一起,她却听了个云里雾里,待听到季云说她不懂何为喜欢时,她有些不服气,大师兄这般小瞧于她。 “我,我怎么不懂什么是喜欢?”余菓菓为争一口气果断将陆时芊卖了,鼓着小嘴言辞凿凿,“五师姐教过我!因为我舍不得阿祭难过,不忍他操劳,担心阿祭会受伤,想要时时刻刻与他在一处,这就是喜欢哩!” 红裙少女妙语连珠,说了一串,将两名少年说得怔立在原地。 谢无祭眼底的笑意越来越大,睨向季云的目光讥诮的意味愈浓,原来余菓菓心中竟是这么想的,看来她素日里说的喜欢都作不得假? 季云很快反应过来,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果真如此的眸光,笑道:“既然小师妹如此‘喜欢’八师弟,可是有与他成亲的念头,还要与他行那方才我说与你之事?” “这,这,这怎么可以?”季云每说一句,余菓菓脸上的红晕便深一层,满面的不敢置信,几乎脱口而出,“我怎么能与阿祭成亲合籍?”他的命定道侣是谢锦薇啊… 话一出口,季云笑了,谢无祭却黑下了脸。 她说喜欢自己,却不想与他合籍? 季云又怎会放过这补刀的机会,他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在某人暴怒的眸光中俯下身,姿态亲昵,身上传来舒爽之气,“小师妹你这可不是喜欢,只是对八师弟的保护欲。” 第66章 余菓菓觉得有些道理,正待点头应和,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是。 谢无祭垂望少女的神色,余菓菓虽未说话,可她眼底的认可之色深深灼伤了他的眼,少年魔族初次心有动摇,却又被人生生撕裂。 紧握她手腕的手,颓然松开,指尖勾掖着袖摆,身形转换,向着长阶之上的高殿走去。 手上的力道骤然消失,余菓菓撇去心底烦乱的感受,转身慌乱地追上去,“阿祭?阿祭你怎么先走了?” “等等我啊!” 季云遥望着一前一后迈上长阶追逐的两道身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拢,忽而按着内府之处,单膝跪倒在地,抬手不甚在意地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眸中疯狂之色涌现。 “谢无祭,你不再无坚不摧。” * 等余菓菓追到主殿时,殿内众人已齐聚于此,包括余菓菓没寻到的师尊无裘剑尊。 高蕴急召几人来此有几点原因,一是为了即将召开的蓟(ji)临会,二是为了青云宗与谢家的...联姻。 原来昨日过后,孤鹤就与谢家现任家主谢允联络过,二人为早年至交好友,故而季云和谢锦薇的亲事由他说最为妥当。 谢允在传讯符中并未表现出太多的不满,只是邀请青云宗众人参加蓟临会时共同入住谢家,再做详商。 此次蓟临会将于扬州黄石城召开,由谢家主办,而黄石城又是谢家的大本营,高蕴觉得如此安排甚为妥当,遂一口应下。 由于上次涂华城一行众人遭遇险境,故这次有孤鹤带队前往,除了上次余菓菓那一行人,再加上了陆时芊。本来无裘剑尊说什么都要跟着去,却被高蕴以蓬莱岛一事未曾处理,将之劝了回来。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神情各异,知内情者便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蓬莱岛有事,那多半是封印除了岔子——因为百年前朝夜魔尊被修真界众大乘期大能联手封印在汾州蓬莱岛之外的无尽海域,此事知之者甚少。 隔日,余菓菓一众就上了青云宗的仙鹤出发前往扬州,余菓菓、陆时芊、谢锦薇、岑欢四名女子被分在同一只仙鹤,而岑欢自上了仙鹤后就不与几人交谈,坐于一隅安静修炼打坐。 青云宗驯养的仙鹤依附青云宗而生,只适合在中州、林州这些临近的州府之间短途来回,所以他们这一程只能送到林州涂华城,等次日谢家的接应人驾着云舟接他们前往黄石城。 “菓菓,你和八师弟吵架了?”几人之中陆时芊和余菓菓因着是同桌的缘故,关系最为亲近,此刻她的目光正在两人之间流连,望着余菓菓的神色忧虑道。 “我没有和他吵架...”余菓菓侧首望着少年背对的身影,耷拉着脑袋小声叹息:“不知道为何阿祭突然不理我了。” 从昨日起,谢无祭径直离开了主峰,未再与余菓菓主动攀谈,性子极冷的少年仿佛周身裹着一圈坚冰,敲都敲不碎,二人的关系似乎一直在上上下下。 陆时芊跟着叹了口气,同样望着谢无祭的背影摇了摇头,八师弟表达情绪的方式与旁人不同,性子孤冷难懂,也就唯独余菓菓能捂热他,就是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 这次出来,看得出余菓菓的兴致明显不高,一直闷闷不乐,直到谢锦薇唤她,她才抬起小脑袋,闷闷地唤了句:“谢姑娘。” 谢锦薇心思细腻,又对余菓菓抱有好感,她大概猜出了小女孩家的心思,没有刻意去提谢无祭,而是变着法地逗她开心。 谢锦薇抚了抚她的发丝,轻笑道:“余道友,我也可以唤你菓菓吗?” “自然可以!”小锅点点头。 “菓菓,你可还记得上次我答应你的,待一切事了要与你一道同游涂华城?” “我记得!” 谢锦薇比之上次性子更沉稳了些,眉宇间却有挥不去的哀愁。 她对着余菓菓温雅笑笑,“这次我们可以趁着交接之前游一游涂华。” 陆时芊一听,在一旁帮腔,“哇,我也去!” 余菓菓被她带动心中亦是多了几分喜色,应道:“好啊!” 少女之间相处即是如此简单,嬉笑玩闹的声音传至隔壁男弟子所在的仙鹤处。 某人的心中更不是滋味了,吐出一口浊气,默念道:“小没良心的。” 仙鹤嘶鸣,振翅滑翔,落于涂华城郊。 余菓菓几人向孤鹤禀明了夜游涂华的心愿,他略一思量,还未来得及吩咐,涪陵就站出来主动提出做护花使者。 谢无祭微微停驻脚步,侧首看向几人热闹之处,一身清冷,似有所感,与余菓菓投来的怯怯目光对上,遏制着内心的躁动,他漠然移开了视线,转身进入了暂歇息的客栈。 余菓菓见少年冷淡的神情失望地垂下了头,不知为何心中闷闷的,直到陆时芊和谢锦薇一左一右挽着她,一路走向龙东大街。 少女们的欢声笑语感染了周边的人,就连硬汉涪陵都有所感,少了几分不自在,抱着诛邪跟在三名少女身后,任劳任怨地提着东西。 灯影绰绰,昏暗的室内亮起了豆粒般大小的烛火,洗去了一室阴暗。 青衫少年落座于桌前,长指抚着指间的黑玉戒指,面无表情。 眼神极淡,汇于一处。 半晌,掌心扣着案几,“雉乌,跟上她们。” 第67章 与青衣少年身形相仿的黑影顿现于室内。 “是,尊上。” 少年唇角动了动,按着紧皱的眉心,又不自在地补了一句。 “别让她发现,远远护着。” 黑影身形一顿,“...喏!” 作者有话说: 言不由衷,言不由衷! ps:谢锦薇的cp出来啦!he!(前面出现过两次了!) 我们家菓菓到哪里都有人疼,狗祭跟她冷战,还有好姐妹陪着~哼! 33、挡三十三刀 涂华城的巨擘城守苏家悄然倒台, 林州州牧快速派了代任城守过来,将城内秩序维护妥当。 这座与中州接壤的林州边城似乎没有被这场动乱造成过大的影响,只是多了宵禁。 而所有幸存的失踪年轻男修被林州特使派人从苏家旧宅中一一救出送往各自家中, 并命其不该说的都别说。 好在谢家弟子无一丧命, 除了谢锦薇之外都被谢家派人接回了黄石城。 适才晚间,灯火璀璨,人声鼎沸。 龙东大街是涂华城最为繁华的大街, 坊市间摩肩擦踵, 鳞次栉比, 好不热闹。 一路上好吃好玩的新奇玩意攥夺了少女们的目光,只要是余菓菓看上的谢锦薇和陆时芊都会一一买下,涪陵即便是想为自家小师妹花点灵石都没机会,最大的用处可能就是震慑一众不怀好意的人? 哦对,还有将她们拿不下的吃食揣手里。 涪陵拎着大包小包, 就连诛邪剑柄上还挂了几包,引得诛邪不满地震了震。 剑痴涪陵:“......”大家都是修士, 不好好辟谷净整些凡人的玩意! 无奈地目光看着三个高低不一的少女奔向前方一家排了长龙的糕点铺子,娇小的身影混入人流, 被挤得看不见。 涪陵急道:“小师妹小心点,等等我!师兄替你们去排!” 回应他的是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 而不善与人交际的涪陵只能呆在人群外围,以神识探寻几人,急得额角冒汗, 真是...比练剑还累人! 忽而人潮拥挤起来, 一名头戴帷帽的黑衣少年与之擦肩而过, 涪陵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挠了挠头, 目露疑惑,诧异出声:“怎生有些眼熟,好像八师弟...?” 但他的思绪很快被余菓菓的惊呼打断,“谢姐姐,你没事吧?!” 担心几人遇上了麻烦,涪陵这会也顾不上前面人潮涌动,贸然行进会伤了人,自家师妹们还是更为重要! 涪陵将手中所拿之物一骨碌丢进了芥子囊,执着诛邪窜入人群。 “谢姐姐,你有没有被伤到?”余菓菓怀中揣着一包焦香四溢的酥饼,地上还散开了一包,酥饼滚落在地,沾满了尘土,而她正扶着一旁有些失神的谢锦薇,神色紧张。 方才二人一来一去决定互换了称呼,余菓菓唤谢锦薇为谢姐姐,而谢锦薇则唤她菓菓。 “我没事,菓菓勿要忧心。”谢锦薇敛下眼帘,缓缓摇头,顺着余菓菓给予的劲蹒跚着站起身。 “幸好刚才那壮士扶了谢道友一把,这涂华城小贼也太猖狂了吧?偷到姑奶奶们头上来了!”陆时芊望着小贼逃跑的方向义愤填膺道,等她转首又目露疑惑,“欸?刚才那壮士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谢锦薇葱白的指尖掐着手心,神情平静,淡声道:“走了。” 她接过余菓菓手中的酥饼,视线向下落在那包沾灰的酥饼上,眸光有些怔神,她也许看到了那人的脸... 方才那小女孩冲撞过来的时候,那带着帷帽的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单臂搂住她,臂弯强劲有力,丝丝暖意透过衣料穿透给她。 二人身形转换之时帷帽薄纱轻扬,谢锦薇隐约窥见一撇——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湛蓝冰冷的眸子及眼尾处衍生出来的暗红色纹路。 那抹红...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还有那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松香味亦是似曾相识。 想不起来了。 带着融融暖意的指尖按着她生疼的太阳穴,谢锦薇侧过头,却见余菓菓双手抵在她额前,目光郑重地替她缓解痛苦,“谢姐姐,还难受吗?” 谢锦薇唇角微动,一股热意涌上心间,从未有爹娘之外的人如此关心她。虽有父母宠爱,却无兄弟姊妹,旁系之人对她多为阿谀奉承,绝无真心相交之意... “菓菓,我不难受了。”谢锦薇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执着余菓菓的手放在手心,凝着她精致的脸,暖意涌动。 此番来林州,她最大的收获便是余菓菓这个好友。 “发生什么事了?”涪陵凝着剑眉,神识铺散,感知四周的异常。 “遇到了一个小贼,她抢我们的东西。”陆时芊怀中抱着吃食,同时以身帮两人挡着涌动的人潮,艰难地答道。 涪陵沉下脸,有些自责,他方才该跟上来的。 他顺手拿过谢锦薇和陆时芊手中的东西,护着几人道:“先离开这里。” “嗯,走吧。”谢锦薇冲他感激一笑,拂去衣摆上沾染的灰尘,牵着余菓菓的手一同离去。 走出两步,她回首看向原地那包被留下的酥饼,眸光微动,终是转身离开。 待几人走远,风吹影动,奇怪的是众人似乎无意识地避开地上那包散落了一地的糖油酥饼。 “嗒、嗒、嗒。” 轻慢的脚步声靠近那处。 第68章 来人缓缓蹲下身子,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掌小心地拾起地上散落的酥饼,动作轻缓,视若珍宝。 瑰色的唇角扬起,低声喃喃:“阿锦看到我了吗?” “你还记得我吗?” 他将收起来的酥饼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风吹起他的袖摆,内里似有白色皮毛的活物鼓动着。 风再起,原地已无那人身影。 * “啪——” 白色的不明活物被抛掷在地,雉乌单膝跪地,双手交叠拱礼禀道:“回尊上,我在龙东大街捉到了这只逃窜的半狐妖。” 他落在半狐妖身上的目光隐含杀意,令其不自觉地弯起身子,发出害怕的‘呜呜’声。 谢无祭整个身子靠在椅中,慵懒无骨,闻言抬了抬眼,唇角微勾,“啧,鹿灵怎么没把你带走?” 弹指一缕黑气落在小白狐的身上,光影顿现,小白狐化身为一个半大的少女。 赫然是苏家之事后消失无踪,苏林与狐妖阿柚之女,苏小枫。 狐族的天性令她感受到这房内两人的强大,与之对抗无异于蚍蜉撼树,不禁蜷缩着跪倒在地,甚至未看清上首之人的面容,就抽噎着求饶:“二位哥哥,放过枫儿吧。” “呵。” 青衫少年直起身子微微俯下,双手交握置于膝盖处,来回转着指间的黑玉戒指,觑着苏小枫讽道:“那日你不还想要本尊的命吗?” “怎生现在跪地讨饶?” 听着越发熟悉的语调,苏小枫猛地抬起头,语调变了音,尖叫道:“是你?!” 看着少年周身强大的魔气,她的音量渐渐拔高:“你、你是魔修?!”尾音越发颤抖。 昏暗的烛火打在少年精致绝伦的脸庞,描摹着他的眉眼,嘴角含着浅笑,怎么看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模样。 落在苏小枫颤动的眸中,却比地狱上来索命的恶鬼更为恐怖。 谢无祭睫羽上下眨动,见她如此胆小,失了兴致,反手敲着案几,“雉乌,问出鹿灵在何处。” “是。” 光影交错,苏小枫甚至来不及喊出一个‘不’字。 * 余菓菓几人回到客栈时恰逢宵禁前夕,入门时还遭到了一番盘问,待问清他们是青云宗和谢家人之后,领头人瞬间变脸,将他们迎了进去,一个劲的说着好话。 不禁看出新上任的代城守为人圆滑奸诈,驭人‘有术’。 涪陵面色不太好,耳边嗡嗡了一个下午,这会见到这领头人如此聒噪,根本没什么耐心应付他。 谢锦薇心领神会,挂着疏离的笑,直言几人疲乏需要休息,那人才讪讪离去。 涪陵尽职尽责地将三人送到所住的院子外才离去。 余菓菓跟陆时芊与谢锦薇互道了好梦后,将自己摔进了馨香绵软的被褥中,双眼瞪直了无睡意,她有些无措,不知心中这种感觉是何。 阿祭,在干嘛呢? 这个客栈里有孤鹤长老坐镇,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她,还是睡不着,不是担忧,就是纯粹地想知道阿祭在做什么,他...睡了吗? 小锅抚着胸口,内府的小锅本体又开始不断轻颤,不知缘由。 “啊——好烦欸。” 余菓菓坐起了身,目光落在刚落栓的房门上,目光纠结。 须臾,她果断披衣蹬鞋,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弯着身子悄然溜出了小院。 一抹同样无法入眠的倩影见之,犹豫一瞬也跟了上去。 * “叩叩叩。” “阿祭...睡了吗?”余菓菓歪着头,将耳朵贴在门上,她能感受到里面有人! 房内之人早已发现她的到来,坐于案边,凝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嘴角抽了抽。 没得到回应,余菓菓有些泄气,她贴着门扉蹲下,闷声道:“阿祭...我睡不着。” “嗯。” 等了许久,房间里面的人沉闷的应了声。 余菓菓:“......”怎么有人睡了还能发出声音的? 而且阿祭的声音怎么听着怪怪的? 她探起小脑袋,扒着门扉的缝隙似乎想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一只嫩白纤美的手自后揽上了她的肩膀。 “菓菓?你在这做什么?” 女子疑惑的声音随之响起。 “谢姐姐,你吓、吓死我了。”余菓菓回身看到来人后,拍了拍胸脯,喘着气道。 听到来人的声音,房内的身影也是一僵,扶着案几的手掌捏得发白,气息不稳。 对上谢锦薇揶揄的神情,月华铺洒,映出余菓菓面色微微涨红,有些不自在地抓着身后的门扉,眼神飘忽,小声道:“谢姐姐,这么晚还不睡呀...” 谢锦薇捂嘴轻笑,眼底尽是宠溺之色,“菓菓你不也没有睡,还偷偷跑到这处来?”菓菓真是太可爱! “我,我。”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说是来保护阿祭也说不通。 却听房内那人轻咳一声,哑着嗓子道:“我要歇了,你们回去罢。” 明晃晃的逐客令。 “好,好吧。” 阿祭还是在生她的气,得到这个认知余菓菓不禁再次耷拉下脑袋,圆滚的杏眼中皆是失落,迈着沉重的步子转身向着院门口龟速挪动。 谢锦薇有些心疼,紧随着她离开,待至院门口时,她折身向着昏暗的房间望去。 第69章 月影横斜,透过窗棂处,隐约可见房内那人向着床铺移动的身影。 谢锦薇心细入微,凝着秀眉,这身影与阿祭似乎无二,可这个‘阿祭’的声音有些奇怪。 “谢姐姐,打扰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身侧传来余菓菓低落的声音。 谢锦薇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失笑道,自己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阿祭不过与自己同等境界的剑修,这么晚了不在客栈能去哪儿呢? 作者有话说: ps:快和好了!两个人总要有个互相认清内心的契机,下面的副本会帮助菓菓共情,教会她情为何物! 34、挡三十四刀【二合一】 后半夜气温骤降, 月色被卷厚的云层吞噬,繁星隐去,秃鹫在空中嘶鸣一声迅速散去, 急雨倾盆而下。 雨水很快就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形成一片水洼。 白底绣金纹的锦靴踩进雨洼, 雨滴声噼里啪啦落在伞面的撞击声随之而起,宛若玉落破碎之音。 少年青色的衣衫被汹涌的雨水浸透,颜色愈深呈现墨色, 几乎与周遭的夜色融为一体。 骨节分明的大手执着一柄乌骨伞, 伞面微微倾斜, 低垂的伞沿露出半截曲线完美,白皙如玉的下颌。 垂于身侧的另一只手执着通体泛蓝的长剑,剑身沾染的血液被雨水冲刷,四分五裂,顺着纹路蜿蜒而下, 汇于剑尖,滴落不见。 “鹿灵, 别来无恙。” 下颌线微动,低沉的嗓音仿若恶鬼低语, “真是让本尊好找。” 脏污泥泞的地面蒙着一圈血色,距少年一尺开外俏生生立着一娇滴滴的美人,若是忽略其身后肆意疯长的几条蓬松长尾。 女子着素白交领仙裙, 颜若渥丹,清眸流盼,曳地的仙裙沾染着血与泥, 却不显狼狈。 她五指成爪, 艳若桃李的长甲泛着一圈泠泠的光, 那双顾盼生辉的媚眼此刻正望着对面的少年, 带着滔滔的恨意,仿佛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只是她明显不敌少年,妍丽的俏脸毫无血色,深深喘息着,肩胛处破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汨汨流着血,将身上的白裙浸透,血色迷眼。 鹿灵冷哼一声,没有讨饶:“哼,北翟王终于爬出你那安乐窝了?有能耐你就将我杀了。” 少年并未气恼,摩挲着墨黑色的乌骨,低低地笑着。 伞面移开,露出一张带着半截邀月面具的脸庞,深红如血的眸子淡淡地睨着强弩之末的鹿灵,“逃了这么多年,你也没有长进。” 他走近两步,长剑轻挑,剑尖抵着鹿灵的下颌,讽道:“怎么灵烟没有教你吗?” “你...!”鹿灵被他噎住,眸光紧紧盯着攻到身前泛着幽蓝光芒的承影剑,身形踉跄,向后急退了一步后再无路可退,那双眼中终于开始涌上惶恐之色,她压着狂跳的心,厉声诘问:“你,究竟还要什么?” 北翟王如猫捉老鼠一般逗弄于她,仿佛耐心的屠夫,笑着看猎物濒死前的挣扎。 “当年你自鹿城盗走的天心杵现在在何处?”北翟王收回剑,反手置于身后,眉眼下挑,如深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压得鹿灵喘不过气。 九条狐尾亦如萎靡不振般,纷纷耷下,只有尾巴尖还在左右晃动。 压制鹿灵的魔气依旧如巨山一般无法撼动,她抵着喉口的血腥气,脸微微向左撇去,避开北翟王的注视,强自镇定道:“你既已知晓我投诚灵烟夫人,那天心杵必然在圣宫,又何必再问。” “几天前,青云宗那名身负魔种的小弟子被苏家狐妖执一诡异的法器重创,法器及那名弟子后被青云宗孤鹤连夜带回昆吾宗。”北翟王望着她,平淡地说着,“而伤他的法器与天心杵似乎无二。” 见他说得极为详细,鹿灵的脸色越发难看,神情激动仿佛被踩着尾巴的猫,抖擞着指尖,颤巍巍指着他,语不成调。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明明知晓天心杵在青云宗却故意问她,不过是拐着弯告诉她涂华城发生的事他一清二楚! “是你,是你!” “果然是你屠了狐狸洞!” “啊——北翟老狗我要杀了你!” 眼见面前方才镇定的女人逐渐疯狂,张牙舞爪想找他拼命,北翟王眯着凤眸,红眸未动,脸上盈满了恶意的笑,“比起当年鹿江所做之事,这又算得了什么?” 许是提到了她的父亲,鹿灵的眼神清醒了些许,如被遏住了咽喉,声嘶力竭:“我说了...古越族一事与我们无关,不是父亲做的...” 仍是这一套说辞,北翟王面色渐沉,“本尊要听的不是这些。” “我要你娘当年从古越族偷走的玉盘。” “鹿灵,你知道我的耐心不好。” 鹿灵如同失了气力一般,颓然卧倒在地,溅起的泥水打在伤口处,生疼。 她却若无感,干裂的唇瓣翕动,神智有些错乱,“不是娘拿的,是大祭司拿走的,我真的不知道...” “求求你,杀了我吧,整个九尾狐族都被你屠尽了...” “...也不差我一个了。” 她缓缓垂下头,抱着双膝,仿佛失了希望之人,无所求但求一丝死。 雨势渐收,圆月探出一角,银辉披洒,落在少年的半截邀月面具之上,泛着泠泠的光。 “鹿灵,求死没有那么容易。” 第70章 “......” * 晨风微拂,旭日东升,夜里下了场急雨,次日却是个艳阳天,空荡的大街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夹杂着各种吆喝叫卖声。 青天白日下一艘巨大的云舟自远方而来,镶金鎏银,纱幔缭绕,处处彰显着奢华二字。 为防城内百姓惊慌,它停驻于涂华城外,宛若一头蛰伏的巨兽,巍峨起伏。 余菓菓和谢锦薇是一同被陆时芊叫醒的,出门时她低垂的眼睑有着淡淡的青色,肉眼可见地气色不佳。 昨夜回去她又和谢锦薇说了好一会话,索性便宿在了一起。 陆时芊一问方才知晓二人难以入眠,登时叹息一声,她手中可有安眠助睡的丹药,保管二人睡个好觉。 岑欢是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面上气息红润,气息沉稳,看起来昨夜睡了个好觉。 几名少女在院中相遇,岑欢眸光若有似无地扫了余菓菓一眼,而后冲几人略略点头后就径自走开,前往前厅。 “二师姐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陆时芊看着岑欢离开的背影,与身边两个小姐妹八卦道。 谢锦薇和岑欢几乎没有接触,并不了解她,故而没有说话。 余菓菓有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随着两人一道出了院子。 陆时芊眨了眨眼睛,她好像明白了,真正心情不好的那位在在自己这边呢! “跟师姐说说,你们还没有和好吗?”陆时芊挤了挤她,有些诧异,素日里看起来八师弟也不像对小师妹无感的样子,怎生突然就这样了? “大师兄说我不是喜欢阿祭。”余菓菓小脸一皱,头垂得更低了,她也没打算瞒着两人,语气焉焉的。 “嘿!喜不喜欢与他一个外人有何关系?”陆时芊这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平日里看着大师兄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怎生还插手人小两口的私事,她顿了顿,接着道:“你听师姐的,喜欢这事别人...” “可我,我觉得大师兄说得并无不对...”余菓菓缩着脖子,小声打断了她,“然后,然后阿祭就不理我了。” “什、什么?!”陆时芊话语变了调,看向余菓菓的美眸立时瞪大,感情是她自己将人惹“生气”的? 这话一出就连谢锦薇都侧了目,“菓菓,你...” “大师兄说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要和他成亲,可我...不能和阿祭成亲的。”余菓菓扁着嘴,说这话的时候还偷偷看了眼陆时芊。 后者则是为她所说的话微微一愣,直言道:“若是二人真心相互喜欢,为何不能成亲?”话刚一说完,谢锦薇神色一顿,嘴角的笑淡了几分,似是思及自己即将面对的事。 陆时芊一左一右牵过她们,脑子有些发涨,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们上了云舟再聊吧。” 等她们到前厅时,几名男弟子早已收拾妥当,或坐或立,因几人相貌均异常出色,远远看去各有各的风采。 涪陵着利落短打,手中执着诛邪剑倚在门口,目光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一身铮然剑骨,仿佛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剑。 季云与孤鹤站在一道,头顶莲冠,白衣高洁,似乎在与什么人说话。 先一步离开的岑欢就立在谢无祭身侧,正偏首与他说着什么。 谢无祭又换回了一身黑衣,满面冷清,静静坐在里侧的案边,手执一盏香茗,目光低垂,看着微黄的茶水出神,偶尔偏首应上几句。 三人的说话声甫一传到前厅,坐在角落的玄衣少年抬了抬眼皮,寡淡的眸光精准地落在余菓菓身上,触及其眼睑处的青黑时,目光微滞,转瞬移开。 余菓菓如有所感,抬眸望去,正巧看到他移开目光,偏首与岑欢说着什么,杏眸霎时盈满了失落,‘男主’...这是不打算理她了吧? 那她往后怎么护着他呢? 陆时芊看着二人头更疼了,她动了动脚,又悄然收了回来,不知为何,自从那晚上出云峰单独询过阿祭后,她看着他总有一种犯怵的感觉。 谢锦薇看到谢家的接引人时,眸光一亮,几步上前,“禹伯,竟是你来了?” 来人面容周正,中年人模样,正是谢家大管家禹稷,亦是家主谢允手下的左膀右臂,打理谢家一切琐碎事务,谢锦薇是他看着长大的,一见她难免想起此番他来的目的,登时瞅着身边风姿绰越的季云有些碍眼,嘴角微微抽搐。 待转向谢锦薇时又展开笑颜,“小姐。” “家主不放心你,让老朽接你回去。” “爹爹...”谢锦薇神色微微动容,她也好久没有见到谢允了。 “嗤。”黑衣少年眸光讽刺,不再看向那处。 岑欢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师弟,你...” 谢无祭放下手中的茶盏,浅笑道:“还是多谢师姐的丹药,我好多了。” “那便好。”岑欢敛下眸内的怀疑之色,他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事。 所有人都已到齐,孤鹤朝禹稷略一颔首,便命众人跟上。 刚及隅中,街上人头攒动,摊贩小肆如雨后春笋,来来往往,烟火气息极足。 此时与昨夜又有些不同,有些小摊只在上午兜售贩卖物品,余菓菓落寞的眼神滑至一处时,亮了又亮。 那方小摊支着一口硕大的铜锅,其下柴火烧得正旺,里面正滋滋炸着什么,余菓菓满目艳羡地看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火上烤过自己了。 第71章 遥想当初在灶神宫... “菓菓,你可是想吃油煎果子?”一句疑问打断了她的思绪,谢锦薇眼含宠溺,顺着余菓菓的视线望去,不由失笑。 听见动静的涪陵顿时想到了昨天的失误,立刻横出诛邪,挡住二人欲靠近小肆的身形,难掩焦急:“要吃什么?你们别动,我去排队。” 余菓菓:“???” 谢锦薇:“......”笑。 倒是陆时芊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悄声吐槽了一句,“以前还以为六师弟是个高冷剑修,没成想是个傻大个。” “五师姐...我听得见。”涪陵阴郁的眼神移了过来,嘴角抽动着。 陆时芊夸张地捂着嘴,眨了眨眼:“抱歉啊,六师弟。”言语欠扁,毫无认错之意。 两人这一耽搁,那边卖油煎果子的小肆面前投下一圈阴影,一只白净的手伸至小贩面前,掌心躺着一枚灵气四溢的上品灵石。 冷淡的唇角掀起,“来一份。” 小贩抬眼望去不由呆住,他在涂华城摆摊多年见过很多仙君仙子,但是这么好看的还是头一个,愣了半晌后忙点头:“好好好,客官稍等。” “嗯。” 片刻后,那人接过小贩递来的油纸包,对其上的油污视而不见,向着几人走过来。 余菓菓仰首望着在她身前站定,身量高过自己颇多的玄衣少年,眉眼弯起,“阿祭!” 谢无祭“嗯”了一句,将手中温热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给,给我的?”余菓菓双手接过,唇瓣微张,一时有些无措,‘男主’又愿意理她了? “八师弟..你,唔!”涪陵还未说话嘴就被捂住了,只能以眼神传达情绪。 陆时芊心领神会赶紧钳着双目怒视,愤愤不平的涪陵跑到一边,“快走快走,别打扰人小情侣和好。” 涪陵:“...???” 谢锦薇微微一笑,走到禹稷那边。 谢无祭今日未及冠,而是以同色冠带半束着青丝,晨风抚弄着发带,那张琼枝玉树般的瑰颜,像一阵淡淡的风扫开了余菓菓心头隐隐的阴霾。 “是。”谢无祭动了动嘴角,抬起玉质长指,曲了曲指轻触她的下眼睑,轻蹙眉头,“你昨夜来寻我了?” 虽然他这么问有些奇怪,但余菓菓没有多想,手捧着油煎果子,乖巧地点头,好似一个听话的乖娃娃。 谢无祭见着她这般模样,心弦轻动,一种名为愧疚的感受在心底蔓延,肆意疯长。 谢无祭并非不知自己是因为什么而生气,然仔细想过后,诚然余菓菓不愿与他合籍,可那也是基于将他错认为沈云霁的层面上,而观其那么笃定... 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他不管余菓菓如何想,最终她也只能是他谢无祭的人,而非沈云霁。 谢无祭移开手指,垂下眼帘轻声道:“你昨夜回去没睡好。” 这话是肯定句不是疑问。 “是有一点点。”余菓菓比了个小指头,唇角的弧度在不可抑地扩大,‘男主’看来真的不生气了! 谢无祭此刻正如破开冰层的暖玉,虽触及微凉,可他越来越暖。 他看了看前方走远的孤鹤几人,抬步跟上,侧首唤着余菓菓:“走吧。” 小锅取出一枚油煎果子塞在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应着:“嗯,来啦!” 食物上的烟火气,她真的很喜欢! 身后卖油煎果子的小贩伸长脖子望着远去的两人,啧啧称赞:“这对道侣真如画一般,煞是般配。” “哪、里、般、配、了!” 小贩一扭头就对上涪陵的黑脸,吓得一哆嗦,“客、客官?” “师弟,你要将人家吓死吗!”陆时芊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一包油煎果子被扔入她怀中,“五师姐还是吃饼吧。” 陆时芊跺脚,“你!” * 长空万里,碧空缀金,一艘精雕玉琢的巨大云舟自漫天的浮云中穿梭而过,飞翔于苍穹之上,如梦似幻。 云舟行得极快,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已到了扬州境内,夜间便可达黄石城。 此刻落日悬空,漫天的彩霞熠熠生辉。 “真美啊...”余菓菓站在云舟的甲板处,撑着栏杆向远处眺望,周身被一地霞光包围,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 谢无祭立在不远处,衣袂被高空长风吹得猎猎作响,望着余菓菓的目光闪动,似被她感染,欲抬步上前。 “八师弟。” 谢无祭停住脚步,转身看去,凤眸半眯,不紧不慢道:“大师兄。” 季云视线穿过谢无祭,亦望向了甲板桅杆处的余菓菓,话却对着他道:“借一步说话?” “那便劳烦大师兄带路了。”谢无祭侧眸笑道,惯性摩挲着空落落的指间。 此次蓟临会,仙门百宗齐聚,沈家自然在列。 * 月落日升,窗棂处透入的曦光打在棋局之上,少年擦着光束坐于榻边,身影陷落在阴影处,左右手各执一色,交错纵横的棋盘上如演着纷乱的星斗。 “尊上,三思。” 黑影完全置身于黑暗中,交叠双手行礼,“您旧伤未愈,还是让雉乌代为前往巫山秘境!” 谢无祭左手拈着黑子,目不斜视,径直落子如玉碎,“雉乌,你可知本尊来谢家前收到了何人的传讯?” 第72章 “尊上...难道是?”雉乌一惊。 白子随之落下,如入无人之境,“师尊的传讯符。” 黑子遭白子围困,几乎溃不成军,谢无祭摩挲着指尖的黑子,“他就在黄石城。” 他凝着白子的棋路,“而谢允此番将蓟临会的试炼地点定在巫山秘境。” “啪嗒——” 黑子落下。 “本尊怎能不来呢?” 谢无祭站起身,随手将白子扔回棋盅,举手之间行云流水。 “呵。”他按了按指间的黑玉戒指,缓缓褪下,“就让本尊信她一次。” “...喏。”雉乌抬首,原地已无谢无祭的身影。 他的目光落至棋盘之上,瞳孔紧紧一缩,剧烈震颤。 黑子杀出重围,绝境逢生,将白子杀得片甲不留。 * “两位贵客,小姐说下午会与你二人同游谢府?” 梳着双髻的丫鬟微微福身恭敬道。 明明早已入秋,可这偌大的湖畔中,荷花仍开得正艳,仿佛人间仙境。 余菓菓正与陆时芊二人在这湖心亭中,吃着茶点,百无聊赖,差了点意思。 昨夜众人到谢家时,已至深夜,未免扰了主家休息,孤鹤令季云带着师弟师妹们退下休息,谢锦薇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日一早,季云、孤鹤二人就被谢家家主谢允叫去了前院书房,似有要事相商。 由于蓟临会召开在即,谢家除了青云宗众人,还有其他世家的人,而谢家极大,占地约有半个涂华城那么大,各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 余菓菓没有方向感又不擅交际,便随着陆时芊在这寻了个‘世外之地’暂歇,临近午时谢锦薇才得空谴了仆从来寻她们。 “多谢,回你家小姐我们知晓了。”陆时芊和善地打发了丫鬟,捻起一块丫鬟新送来的糕点,递给余菓菓。 而余菓菓正趴在美人靠的栏杆处,望着莲叶田田怔神,无意识地就着陆时芊的手,吞下糕点。 陆时芊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在她手心里塞了几块糕点。 “欸,这是哪家的小姐?” 一道听起来不太舒服的男音从二人身后响起。 余菓菓皱着眉,回头看去,但见一个‘金疙瘩’沿着湖中曲径朝二人走来,身后还跟着三五小厮。 为何称为金疙瘩呢? 这个简直恨不得将所有值钱的金银玉石挂在身上,顿时将那张尚可的脸衬得庸俗不堪。 陆时芊倾身挡在余菓菓身前,戒备地看着来人,“崔三?你来此作甚!” 崔家属于二流世家中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一代就生了崔家三少崔和豫一个男丁,当宝贝疙瘩养着,也就养成了他肆无忌惮,拈花惹草的性子。 而陆家是二流世家之首,陆时芊向来瞧不上崔和豫的行事作风。 崔和豫不过筑基修为,见到陆时芊转过身也是一愣,目露嫌恶,“怎么是你!”目光仍不由自主向着余菓菓那边瞟,方才不过一个侧脸就令他心神荡漾,这可真是个美人呢! 余菓菓被他毫不遮掩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她觉着这人委实不太顺眼,捻着糕点的手微微收紧。 陆时芊哪能不知他的心思?偏身将余菓菓挡了个严严实实。 “崔三,你若是没什么事就离开这里,这儿不欢迎你。” “嘿!本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崔和豫的鼻孔几乎要歪到天上去,他不无骄傲地说着,“我姐姐马上要加入谢家,我也算是谢家主谢允的的小舅子,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对我说话?” 陆时芊气结,谢家没有男丁,若是嫁入...那就只可能是嫁给谢允做小,也不知崔和豫在趾高气昂些什么?还小舅子?呵呵。 崔和豫却不管她如何想,走进二人,目光在余菓菓身上流连,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直言不讳:“这位道友是哪家的小姐?可有道侣了?” 余菓菓眉头皱得更深了些,直觉令她不欲与之说话。 “崔三!”陆时芊暴怒,召出灵剑,护在余菓菓身前。 崔和豫身后的仆从见此纷纷掏出佩剑,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余菓菓拉了拉陆时芊的袖子,偏首道:“五师姐,我们走吧?”她不想看到陆时芊为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上次回宗,无裘剑尊不忘教她在外应趋利避害,但不要怕。 可崔和豫哪能让她们走? “崔三,你可知她是谁的徒弟,你敢造次?” 无裘剑尊在修真界的地位仅次于无上仙尊,是剑道的领军人物,一般无人敢惹。 崔和豫哈哈大笑,“我管他是谁呢?还能大过姐夫去?” “你说话不好听,我不喜欢你,请问你可以让我们走吗?”余菓菓想了想,露出半张脸,对着崔和豫认真道。 崔和豫怪叫一声,似乎想倾身拉扯余菓菓,“你、别给脸不要脸。” 却被身后一只冷冰冰的大手紧紧攥住,而后众人眼前一花。 只听“噗通”一声,崔和豫已被来人扔进了荷花池内,沾染了满身污泥。 “谁?谁敢打小爷!” 崔和豫一身狼狈爬出荷花池,瞪向来人。 少年一身黑衣,银冠束发,风姿高彻,眉眼含霜,眼瞳幽深仿佛栖着古寒的长夜。 他缓步走近余菓菓,唇角含着温和的浅笑,对着她伸出一手。 第73章 余菓菓眨了眨眼,看着身前白净修长的大手,掌心向上,纹路清晰。 他道,“菓菓,过来。” 作者有话说: 狗祭: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调戏谁的人? 雉乌:明白,这就做掉。 陆时芊:八师弟干得漂亮~ 35、挡三十五刀 余菓菓正要将手搭上去, 突地感觉背脊一凉,伸出的手指蜷曲起来。 谢无祭鸦羽垂下,凤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唇角紧抿, 大手将余菓菓直接拽至身边,搂紧她的腰肢倾身压下,附耳低喝:“乖, 别动。” 余菓菓被迫弯着腰, 下意识双手揪着少年绣金的衣襟, 指尖微颤。 有杀意—— 几乎同时,陆时芊焦急的呼声响彻云霄,“菓菓——躲开!” 一道凛冽的灵力掠过谢无祭发顶,击落他的银冠,径直朝着后方而去。 “噗嗤——”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周围传来一阵倒抽气的声音。 “三少爷——!!” 凄厉的呼喊此起彼伏。 谢无祭面色微沉,浑身肌肉紧绷, 单手搂着余菓菓起身。 小锅转头,对上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怔愣原地。 这是她初面死亡,却是如此刻骨铭心——凡人竟如此脆弱。 余菓菓杏眼瞪大,揪着谢无祭的衣袂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张了张嘴,不发一言。 刚从荷花池爬回来的崔和豫还带着满身泥泞保持着诡异僵立的姿势,胸口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汹涌灵力破开了一个碗口大的伤口, 口中不断地溢出鲜血, 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来不及发出来, 面色灰白, 瞳孔涣散,手中所拿的灵剑‘哐当’一声无力落下。 一阵温热抚上她的眼角,灵草薄荷香盈满了她的口鼻,他轻柔地哄着她,“别看。” “阿祭...他,他死了吗?”余菓菓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呐呐问道。 少年冰冷无起伏的声音在她耳侧应着,“嗯。” 余菓菓指尖捏得发白,虽然眼前这个人很不顺眼,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但他罪不至死... 红裙少女几乎半个身子被谢无祭搂在怀里,移开视线的刹那,眼中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侧首凝望着灵力来的方向,黑眸暗沉,隐有红色涌动。 一旁的陆时芊也反应了过来,几步走至余菓菓身边,忧心询问:“菓菓,让师姐看看,你没事吧?” 方才那道灵力的方向分明是冲着小师妹的方向来的! 崔和豫身边的小厮回过神来后,纷拥而上,围在瞬间死僵的崔和豫身边,使尽各种办法企图救活他。 “少爷,您不要吓小的啊——” 亦有人反应过来,对着余菓菓等人发难,凶恶毕现:“是你们——一定是你们!” “你们杀了少爷!我要禀明谢家主!” 陆时芊挡在师弟师妹身前,眉头紧拧,娇喝道:“休要血口喷人,你们的狗眼都瞎了吗?看不到这道灵力从何而来?” “再者这灵力根本不是师弟和小师妹能发出来的!” “此处除了你们还有谁?!”那崔家侍卫可不管这些,凶神恶煞地想要上前拿捏几人,属于金丹后期的气势全开,他是崔家家主重金替自家宝贝疙瘩配的护卫,这会眼见少爷死在自己面前,他难辞其咎。 所以无论是不是眼前这三人做的,崔和豫之死都必须有人担罪,承受崔家的怒火! “你可知我们是谁?青云宗的人你都敢动!” 陆时芊不得不自爆师门,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拿着青云宗的名头。 但她不过金丹初期修为,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不如对面的崔家护卫,但她未退分毫,兀自护在师弟师妹身前,与之抵抗。 见对面那护卫眼中闪过犹豫之色,陆时芊快速回身催促二人:“菓菓你们先走,去找孤鹤长老!” 她拼着族中和师尊给的法器也撑不了很久! 余菓菓听出陆时芊言语中表现出来的吃力,小手扒拉开谢无祭覆在她眼上的手,避免去看那边崔和豫的尸身,对上陆时芊焦急道:“不不,五师姐我们一起走!” 说罢她对着那崔家护卫呸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不准你们伤害我师姐。”五师姐是个好人,而且眼前这人根本不可能伤得到她! 眼见余菓菓欲侧身挤上前企图护着陆时芊,谢无祭搂在她腰间的手腕倏然收紧,低垂着眼睑看着她,面色不豫道:“菓菓,不行。” “菓菓,听师姐的!”陆时芊防备着眼前的崔家护卫,头也不回道。 余菓菓被桎梏在怀中,仰头看着少年,委屈把把:“阿祭...” 谢无祭对上她的目光,冷硬的态度微微软化,轻声哄了句:“放心,五师姐不会有事。” 风吹莲动,少年散落的发丝随风拂动,挡住了他的神情,凤眸微压,锐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四处看似无人的地方,谢允不会放过谢家任何的风吹草动,此处发生的事情不消片刻便会穿到他耳中。 如今还没谢家人出现,只能说明附近有青云宗的人无须他出手,亦或是...他谢允不想管此事。 而且自刚才那一击便可看出潜藏在暗处之人是渡劫以上的修士,显然陆时芊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他们快去寻孤鹤。 如此,他又怎能让余菓菓远离他的保护? 第74章 “啧,这是出什么事了?” 一道陌生的少年音自岸边响起。 碧蓝色曳地长袍,玉冠高束,面容清绝的少年手执一把飞轮羽扇,踏着荷叶纵身而来。 不过眨眼就落在湖心亭,一双顾盼流辉的桃花眼轻扫,眼神在余菓菓几人之间来回打量,以扇骨慢敲着手心。 待看到浑身僵立,胸口被洞穿的崔和豫时,眉头蹙起,展扇掩口惊讶道:“众位道友,这...崔家少爷怎生死在了这处?”虽有惊讶的语气,可他的目光却是无比淡然,仿佛死的不过一只小猫小犬。 陆时芊认出来人,暗吁一口气,单手收回本命剑,拱手一礼:“楼道友。” 崔家护卫则是面色一颓,比之眼前三个不知真假的青云宗弟子,这名少年是他万万惹不起的。 碧衣少年正是四大修炼世家另外两家之一楼家唯一的少主楼观月,年少成名,不足百岁就已是元婴修为,以飞轮羽扇为法器,不是传统的剑修。 “呀,这不是陆家那个陆小芊嘛!”楼观月像是刚认出陆时芊一般,摇着扇子绕着她来回踱步,“欸,这两位是你的师弟师妹吗?”打量的目光最终落在谢无祭的面上,笑眯眯地自报家门:“道友好,楼观月。” 两人身高相仿,谢无祭略高一些,他面色无愉,淡淡道:“阿祭。”不欲与之攀谈。 楼观月并无不悦,目光转至余菓菓身上,“这位女道友...” 谢无祭偏身挡住他的目光,冷冷道:“她是谁与楼道友无关罢。” 楼观月面上的笑淡了些,敲击扇骨的频率慢了下来。 见此,陆时芊嘴角微抽,顾及现下的情况还需仪仗楼观月故没有发作,而是扯着僵硬的笑道:“楼道友,眼下还是处理崔三...崔和豫的事情为先。” 楼观月摸了摸鼻子,扇骨轻敲,颔首轻笑道:“也是。” 本想给师尊无裘剑尊发传讯符‘告状’的余菓菓,悄然将伸向芥子囊的手又收了回来,好奇地从谢无祭怀中探出一个头,望向楼观月和他手中的羽扇。 嗯...很熟悉,应该是个比较重要的配角,可她怔楞半晌还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算了,她记住男主沈云霁和大坏蛋谢无祭就好了。 如是想着,她不禁点点头。 而目光垂落在她身上的某人脸顿时就黑了,手下不自觉用了力,她这盯着其他男子还点头是何意? 余菓菓皱着小脸,扭动身子试图摆脱谢无祭的怀抱,杏眸盈盈水色,委屈道:“阿祭,你掐疼我了。” 谢无祭黑眸微微睁大了一点,松开了手,轻‘笑’道:“抱歉。” “没事,我原谅你了!”余菓菓却分外认真,按着腰摆手道。 谢无祭扯了扯嘴角,这下倒是真心笑了。 等二人这边小动作搞完,那边陆时芊和楼观月与崔家的交涉也出了结果。 由于涉及世家子之死和暗处潜藏的渡劫凶手,众人不能在此处久留,故决定前往谢家执法堂再论是非。 经此决定,崔家护卫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而且见楼观月与那女子如此熟稔,这三人多半真的是青云宗的内门弟子,几人只能咬牙接受。 * 谢家内假山园林众多,亭台楼阁高低不一,隐于西南角的一处高阁内,窗户半掩,仅有丝缕日光投入。 “看清了?”语调沉稳浑厚,似经历过千帆巨浪。 说话之人坐于书案之后,高大的身影隐于黑暗中。 房内另一人捻着手中的扇骨,轻摇道:“不是他,莫说骨龄对不上,便是那身修为也过于低下。” 声调明显比之年轻许多。 “绝非古越族后代应有的修为。” “哦,是吗?” 书案之后的人似乎并不意外,以手敲击着案面,摸索着左手拇指处的玉扳指,“长得也不像她,那便不是吧。” “阿瑶啊...”他取下扳指细嗅,隐于暗处的眸中精光一闪,轻声呢喃:“你说,那孩子这些年跑哪里去了呢?” 这番喃喃细语,温柔缱绻,好似念着已故之人的语调。 却令案前之人捏着扇骨的手一顿,细细密密的冷意钻入四肢百骸。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木有人互动了,是我凉了吗qwq 36、挡三十六刀 余菓菓几人未在湖心亭再作停留, 寻了谢家人将崔和豫的尸首抬了一并带到执法堂。 期间楼观月被楼家人叫走,不过片刻又回来了。 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家总管禹稷匆匆赶来,先是向众人致歉, 是他们疏忽才造成了这么大的纰漏, 而后让众人静待片刻,家主稍后就来。 余菓菓初来凡间那会就随着谢无祭被迫去了青云宗的执法堂,因而她对执法堂的印象并不好, 一路上紧紧攥着少年的手。 谢无祭的手极美, 骨节分明, 皮肤极白,肌肤又薄,甚至能看见其内的青灰色血管,仿佛一碰就会破裂。 余菓菓见着了崔和豫惨死的模样,对于凡人极为脆弱这一认知更加根深蒂固, 到了执法堂也仍未松开谢无祭的手,就连座位都紧挨着他坐, 唯恐他出什么事。 谢无祭长睫微滞,目光落在两人紧紧交叠的双手上, 并未挣开,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厢楼观月回身看到两人这番亲密的举动,饶有兴致地悄声问身边的陆时芊, “陆小芊,你这师弟师妹的感情真好,难道是一对兄妹?” 第75章 陆时芊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眼球微斜向左看去, 像是在克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耐着性子回他, “楼道友,你觉着他们两个何处长得相像了?” “哦?那他们便是道侣了?”楼观月一敲扇骨,恍然道。 “楼道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师弟师妹二人年纪尚小。”陆时芊皮笑肉不笑道。 她虽很支持自己的小师妹追求自己喜爱之人,可事情未定之前,小师妹的名节还是最为重要的。 “年纪尚小?”楼观月垂眸咬着这几个字,状似无意地问道:“他们瞧着与我们一般大,能有多小?” 修仙之人只要筑基得早,外貌大差不离,谁会显老呢? “师弟不过弱冠之岁,可与我们不同。”陆时芊眼睛都快不可控地歪到天上去了。 面对他的明知故问陆时芊有些烦闷,她倒是未曾听闻这楼家少主如此聒噪话多? 闻言楼观月眼底的兴味似乎更大了些,若有所思道:“年仅二十的金丹?那可不多见。”而且能够在那么快的时间内反应过来,拉着自己的小师妹躲过渡劫期的全力一击,可谓是奇才。 “岂是不多见?他可是无上师叔的弟子。”她曾远远见过,阿祭年幼时被无上仙尊捡回青云宗时绝不过总角之年,虽然入门十五年只修炼到筑基期是有些弱...她听师尊孤鹤说过,师弟是因为天生魔种的缘故才修为滞后,然经过上次涂华魔种暴动一事后,八师弟犹如开了任督二脉般,修为直冲金丹中期,她亦曾啧啧称奇过。可转念一想他毕竟受了无上仙尊十五年的教导,也就不惊讶了。 陆时芊说完就扭过头转向余菓菓那边,与她说话去了,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楼观月对阿祭师弟的兴趣似乎有些大。 因而她没看到身后的楼观月唇角微微勾起。 过了大约三刻的时间,禹稷又匆匆赶回来,告知众人:“诸位,那名刺客已被府内渡劫修士捉拿。” “家主那处尚有事,还不能过来,请诸位晚间移步会客堂,家主将设宴亲自为青云宗几位接风洗尘。” 此话一出,崔家那几名护卫的脸色倏然转好,忙不迭的请禹稷带凶手前来问罪,他们好对崔家主有所交代。 而陆时芊轻轻感叹了一句,谢家不愧为四大世家,办事效率极高。 楼观月摇着扇子,向众人辞别后率先离开了此处。 余菓菓则是扭头看向谢无祭,轻声问:“阿祭,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执法堂这地方她委实不太喜欢,还是早些带着‘男主’离开为好。 “好。”少年自禹稷宣布已经捉拿住凶手后,嘴角便挂上了冷冰冰的笑意,眸光深邃直直盯着禹稷,真是大手笔,可他谢允万不该拿她作为诱饵试探于他。 * 日夜交接,暮色四合,白日里清净的谢家渐渐沾上烟火气。 谢家,会客堂。 修仙之人的宴请洗尘,与尚未辟谷的凡人不同,席宴上仅有灵酒一壶,灵果三两。 以孤鹤为首,余菓菓他们几名弟子坐于主位右侧,而左侧则坐着楼观月等楼家人坐于左侧。 至于四大世家其他两家尚未赶来黄石城,似乎在要等蓟临会召开前夕才会来。 主位悬空直至夜色彻底侵染大地,谢家家主谢允才携一貌美女子在众谢家人的簇拥下姗姗而来。 男子一身低调锦奢的滚金边黑袍曳地,衣襟处还绣着繁复的花纹,长发半披,其余发丝由一金冠束于头顶,双眸如鹰隼,嘴唇薄而红,肤若雪白,修真界如雷贯耳的谢家家主谢允竟是生得极为年轻好看。 而他身边的女子亦是不遑多让,容色极美,一身繁复的流彩仙裙,美目盼兮,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眸子,仿若会说话一般,稍有不慎就会被陷入蛊惑。 谢允与谢夫人落座后便举起一杯灵酒,向众人宣布夜宴开始。 余菓菓随着众人的目光静静看着,直到身侧传来谢无祭的声音:“很好看吗?”冷漠寡淡。 “好看。”余菓菓回神,转过去看他,小脸盈满了认真,轻轻点头又摇头,又小声补了句:“但他没有阿祭好看呀。” 谢无祭目光轻移并未听到后半句,淡淡道:“觉着好看也是常理,毕竟那人曾被人称为修真界第一美人。” 余菓菓下意识认为他说的是谢允的夫人,眼底也涌上认可之色,不由感叹这凡间顺眼的修士可真多呀! 这就是女主谢锦薇的父母吗? 可她怎么觉得谢姐姐与谢允并无相似之处反倒是与谢夫人更像些... 心底如是想着,她口中也念了出来:“阿祭,你有没有觉得谢家主和谢姐姐不太像...?” 她话未说完就被灵草薄荷香扑了满鼻,身侧的少年轻轻捂住了她的嘴,附在她耳边轻道:“菓菓,这话可不能乱说,谢允极为宝贝谢锦薇。”呼出的热气萦着余菓菓的耳垂,微微刺痒。 两人贴得极近,呼吸交错,暖意涌动。 余菓菓双眸微微瞪大,顺着他乖巧点头,“唔..不、说了...” 谢无祭松开了手,长睫垂落,摩挲着掌心微微的湿润。 “毕竟..这是他晚来得女。”他唇角紧抿,隐于袖中的另一手微微收紧,又道:“唯一的女儿呢。” 外人皆知,谢允虽面相年轻俊美,然其年龄已年逾五百,而谢锦薇不足百岁,是他四百多岁时诞下的独女,怎能不疼? 第76章 余菓菓不疑有他,感叹了一句:“谢姐姐的命真好呀!”只可惜将来会为救男主而死,红颜薄命。 不过此生有她小锅,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而且这一世,女主和‘男主’似乎越行越远。 余菓菓侧首偷看少年完美的下颌,默默念着,我一定会帮助他们两个都摆脱悲惨的命运... 她这边壮志酬筹,那边谢无祭却将她的这句话听进了心去,嘴角的笑染上凉薄,命好...?倒也不见得。 “....谢诸位!现下要公布一件关于小女锦薇的大事。” 谢允的声音低沉醇厚,仿佛历尽沧桑,他前面说的话余菓菓并没有仔细听,但听见他提到谢锦薇不由抬起头看向首座。 正好对上谢允看向这边的目光,她的身子微微一震。 她不喜欢他! 这个谢允的眼神好可怕,看起来比师父灶王爷更复杂。 而这时消失已久的谢锦薇在仆从的簇拥下终于出现,她换上一袭考究的重紫仙裙,略施粉黛,但眼角微红,睫羽似是经过水洗一般,晶莹闪烁。 谢姐姐心情不好...余菓菓得来这个信息,顿时看着手中的灵果有些难以下咽,是谁惹女主不高兴了吗? 谢允目不斜视,将谢锦薇迎来身边落座,继续道:“此番有幸由我谢家承办蓟临会,除却已定的彩头,本君将会将小女嫁予本次蓟临会魁首。”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一些人看向谢锦薇的目光变得炙热,尤其是那些大家族的旁系弟子,一辈子苦于无出头机会的,谢锦薇简直成了眼中开启权力之巅的钥匙。 余菓菓顿时扭头看向不远处自坐下便未开口的季云,他一身白衣料峭,垂首静坐,闻言无动于衷,如若坐于无人之境。 而谢锦薇坐在谢允身侧,虽是扯着笑容,但眉宇之间始终萦绕着忧愁。 她扯了扯阿祭宽大的袖子,不解地问道:“掌门师伯不是说要让大师兄和谢姐姐成亲吗,怎么谢家主又说要将谢姐姐嫁给魁首?” 凡人难道可以合籍两次?她不懂。 谢无祭似是看出了她的懵懂,大手覆在鬓边的小揪揪上,眸光移至白衣少年,语意不详道:“菓菓勿须多想,你的谢姐姐最终会嫁给咱们的大师兄。” 谢允又岂是庸人?他若不是查出了季云的真实身份,此刻季云也不会出现在此处。 黑衣少年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轻睨首座运筹帷幄的黑衣男子,勾着冷笑。 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少女的发髻,不时塞几颗灵果至她口中,看着余菓菓双颊鼓鼓,忍俊不禁。 他怎能令他如愿呢。 * 夜雨凄厉,晚风急骤,一抹白影以极快的速度窜入一座精致的小阁。 “姐姐——救我!” 白影跌落在室内柔软的地毯上,身上涌出的鲜血霎时间染红了身下价值不菲的毛毯。 屋内未着烛火,昏暗一片,仅借着阑珊的月色可见雕花琢玉的屏风后现出一抹倩影,脚步急促,带起一阵甜香腻人。 “灵儿?你怎生断了一条尾巴?!”女子大骇,眼中盈满了心疼,将白影抱入怀中。 准确的说,是一只八尾狐妖。 白狐口吐人言,气息微弱,紧紧贴着女子的衣裳,虚弱道:“姐姐,呜——族人们都被北翟王这个疯子杀完了。” “他竟离开了北魔?”女子安抚的手一顿,声音变尖,似是不敢置信,“你不是说当年他伤得很重吗?” 白狐艰难地摇了摇头,狐嘴不可抑制地溢出鲜血,“我不知道...”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灵烟夫人...” 被白狐唤作姐姐的女子垂首沉吟,那双隐于黑暗中的美眸凝着冰寒之色,她缓缓道。 “不必,豺狼虎豹...就让他们相斗去吧。” “蓟临会在即,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将那人带回圣宫的。” 作者有话说: 渣爹终出场!谢锦薇和她cp是he!放心! 狗祭和谢姐姐之间的恩怨很复杂,他对她的恨也很复杂,大到上一世知道真相的谢锦薇愧疚到为了谢无祭而死... 只能说这其中的关系特别复杂qaq应该没人能猜对吧。 匿了去洗澡休息了qaq安安宝贝们 37、挡三十七刀 “菓菓, 小心——” 清润的男音中难掩慌乱。 眼前白影一闪,少年身姿矫捷,面色紧张, 纵身御空而上, 飞向崖边还在伸手摘取草药的红裙少女。 天色渐暗,残阳如血披布半空,巫山之巅, 山顶地势险峻, 从下而上看去整座山峰巍峨耸立, 直插入云,像一条不可攀越的巨龙横亘在前,悬崖峭壁之前灵气氤氲,星星点点的绿意皆是不可多得的草药灵植。 崖边裂开一条细缝,红裙少女小脸肃穆, 怀中揣着一枚亮晶晶的东西,行动迅速。 随着她奔跑的动作, 裂缝越来越大,细细碎碎的砂石向着崖底滑落。 这是余菓菓进入巫山秘境的第三天, 自那日谢家晚宴过后过了三日,谢允公开宣布蓟临会此次角逐胜负的方式是以通过巫山秘境的先后排名来定,更加侧重团队合作。 但是在赛前一天, 向来淡泊名利的孤鹤不知为何神态严肃地召来众青云宗弟子,让他们在保证自己个人安全的前提之下,务必拿下魁首之位。他虽未说原因, 小锅大胆猜测孤鹤定是不想让谢姐姐成两次亲, 为此她还特地私下里与谢无祭讨论了一番, 后者不置可否, 只是摸了摸她发顶的小揪揪,别有含义地提点着让她进入蓟临会的比赛场地巫山秘境后跟紧他。 第77章 余菓菓自然满口应是,毕竟她要护着‘男主’的嘛! 可进入巫山秘境之后她才知此秘境有多么复杂,除却一开始众人就进入迷阵外,还有各种未知目的地的传送阵法,青云宗几人在一开始就全部失散了。 直至刚才,季云才堪堪寻到第一个同门,余菓菓。 在他到达崖顶时,整座崖璧已经坍塌了一半,他抿着唇看向余菓菓的方向,面带责色语调却不凶,“菓菓,你知不知道刚才的情况很危险?!” 而余菓菓一脚刚踏上安全的区域,第一时间看向怀中安然无恙还闪着晶莹的草药,轻吁道:“还好还好,龙须草没掉。” 季云垂于身侧的大手虚握成拳,眉头紧皱,大步走向她,“菓菓你可听进去了?” 余菓菓这才抬头看他,少年此时神情微有些严肃,浑身气势迫人,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摇着头,“我知道,但我不会有事的。” 即便她不慎踩空她亦可以御空而行,只是不便露于外人面前。 季云有些无奈,敛了不慎外放的气势,抬手按了按眉心,浅笑:“菓菓你...” 突地,余菓菓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本正经地拉开二人的距离,皱着鼻子道:“大师兄,你应该唤我小师妹。”在称呼这点上,余菓菓觉得凡人的叫法太过奇怪,潜意识里认为他不该叫自己叫得如此亲近。 季云嘴角笑容微滞,未再靠近她,“五师妹与八师弟都可唤你菓菓,我为何...不行?” “你们凡...不对,修真界不是很重视称呼礼节吗?”余菓菓分神。 她伸出一只手掰着手指道:“师姐是我朋友。” “阿祭...阿祭是我喜欢的人。”余菓菓收回手,昂首泰然道:“他们当然可以叫我名字。” “我...不能做你朋友吗?”季云面色稍沉,琥珀色的眸内失落受伤之色顿现,虚握成拳的手渐渐收紧,没来由的强烈情绪就快冲垮他的理智。 余菓菓虽不懂很多事,但她已经隐隐发现‘男主’好像很不喜欢这个大师兄! 每次阿祭与自己生气似乎都是因为他,而且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觉得季云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余菓菓被他看了一眼,心底暗生一丝愧疚,“不行,我们不能做朋友。”阿祭会不高兴的... 她警惕拒绝的神情明晃晃的浮于面上,季云便是想看不到也做不到,如鲠在喉,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 两世为人,第一次有人拒绝他拒绝地如此果决,毫无转圜的余地。 可明明是他先找到她的。 余菓菓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小脸,拿出怀中小心呵护的龙须草,挤出一抹真诚的笑。 季云很快调整了面部表情,挂上淡笑,望向余菓菓手中之物,“龙须草?你要它做何用处?”这药材在修真界虽不常见,却无任何大用,于修炼无益。 余菓菓珍而重之,将其放入师尊给她的小巧芥子囊中,“要给阿祭熬汤喝的!”除了龙须草外,她还发现了蛇胆黄,断肠枯等药材,等回了青云宗定要按照师父的食谱将混元汤做出来,阿祭喝下它修为一定能涨修为。 她仰面看向季云的侧脸,阿祭应该能够到他的修炼境界,只是那时候的雷劫她又不知如何应对,只怪自己下凡太过匆忙,除了命书外,没有向师父灶王爷多要些关于凡界的书来看。 此刻的她也忘了自己即便看再多的书也记不住这回事了。 对上余菓菓的杏眸,季云敛下眸轻咳一声道:“...小师妹走罢,天色已暗,我们还需寻找其他同门。” 余菓菓点点头,将芥子囊别回腰间,双目期待地看向季云,“大师兄,你懂阵法吗?”这三日她几乎跑遍了巫山秘境所有未设阵法的区域,到处都没寻到阿祭的身影。 余菓菓几乎将心思都摆在脸上,季云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他抿着唇,敛息纳气,动了动唇:“略懂一二,你跟紧我。” ‘你跟紧我’这话不久前余菓菓才在谢无祭口中听过,可她们仍是走散了... 如是想着,小锅兴致低迷,垂首看着鞋尖,闷声应是。 之后的路两人一前一后,谁都为再多言,一路行来竟是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凝滞。 夜色已深,季云掐了个火诀,余菓菓瞧着好奇,逗着那团火球玩。 巫山秘境内危险与机遇并存,珍稀的药材只是陪衬,更多的是法宝法器及上古仙人的遗留下来的洞府,所以此处才有如此多的阵法。 突然,季云面色一沉,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踩破了静谧,他循声望向黑暗中,同时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余菓菓不要再走。 巫山秘境允许各竞争者互斗,如今敌我不明,他不能掉以轻心。 余菓菓正逗着火球,她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然火光一闪,她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芙蕖花! 混元汤的最后一剂药! 夜风中树影晃动,落叶沙沙响,红裙扬起,余菓菓脚步飞快,跑向芙蕖花所在的位置。 季云察觉不对时,余菓菓已跑出甚远。 他抬眼看去,一条红黑相间的怅尾蛇正将尖锐含毒的蛇尾对准余菓菓的脖颈,顿时他琥珀色的瞳仁紧缩,高呵:“小师妹,别动——” 夜风骤急,剑光一闪,季云将本命剑破云召出,径直扔向怅尾蛇,而他向着余菓菓飞身而去,身如闪电。 第78章 那两道脚步声走近,传来女子尖细的喊声:“菓菓,别碰芙蕖花——”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狂风骤雨,略过几人。 余菓菓被他们的喊声一震,小手果断地折断了芙蕖花的根茎,毫不犹豫地塞入身侧的芥子囊。 侧首与虎视眈眈的怅尾蛇对上,看着它倒三角的额头,余菓菓做出了令众人瞠目惊舌的举动,她伸出一指,弹了弹怅尾蛇的脑袋瓜,语重心长地劝诫它:“笨蛇,你要咬了我,你的牙齿就崩没了!” 杏眸如水,认真如斯,令怅尾蛇的动作一顿,它通人言,心中怒火更甚了! 怅尾蛇守着这一株芙蕖花已逾百年,被人捷足先登,怎能不气? 两相之下,它直接张开了血盆之口,冲着余菓菓的指尖咬下。 余菓菓心中为它哀叹一声,同时她被黑衣男子提溜着衣领带离原地。 破云剑与一道不知名的灵力一同击打在怅尾蛇身上。 纵然它蛇皮上的鳞片坚硬如铠甲,也抵不住两股力量,顿时血光一现,破损的鳞片掉了一地。 它委屈地卷成一团,呜呜呜,人类果然是最坏的! 余菓菓回头看向抓着自己的少年,眨眨眼,盯着他眼角的红痣...在自己有限的记忆中搜刮了一遍,确认自己没见过他。 身量颇小的少女被放下,落入女子温暖的怀抱,耳侧传来她焦急的声音,“菓菓,没事吧?” 余菓菓听着熟人的声音,这三日来的孤独感涌上心尖,扁着嘴委屈地回抱她,“谢姐姐。” “没事了,没事了。”以为她是被怅尾蛇吓到了,谢锦薇赶紧揉了揉她的头,软声哄道。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季云心中更不是滋味了,他将破云剑收回,转身望向黑衣少年。 少年眉目疏朗,髻若堆鸦,眼尾处勾勒着一抹红,夺目异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气。 他勾唇浅笑,“多谢这位道友救了我的小师妹,不知如何称呼?” 黑衣少年冷淡地应了句,看向季云的目光隐含威胁,“慕锦。” 季云轻皱眉宇,此人好生熟悉,他上一世定是见过他。 谢锦薇半扶着余菓菓,望着季云的目光隐晦复杂,解释道:“慕锦道友是同我一道来的,他..不是歹人。” 季云轻笑,“我自是相信谢道友。” 慕锦不言,身子一半隐于树影下,与季云二人的目光相对,似有什么在发酵。 在一边静静看着的余菓菓突然说了句,“慕道友,我们是不是见过?” 慕锦身形微动,眸光闪动,扯了扯嘴角,“慕某一直随师尊在山上修习,近日才下山参加蓟临会,这位女道友许是记岔了。” 经余菓菓的提醒,谢锦薇抬眸看去,眸光描绘着慕锦隐于暗处的容貌,待落到那颗红痣处时停顿住,这若是一片繁复的花纹,那他就可能是...涂华城中救了她那人。 可看再多眼,那都是一颗红痣。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慕锦耳根发烫,微微侧过脸,心直往下坠。 “对了,谢姐姐你见过阿祭吗?”慕锦否认与否余菓菓都不怎么在意,她好不容易在秘境中见到其他的人,当即打听起阿祭的下落。 闻言谢锦薇换上严肃的神色,郑重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事,方才我遇到阿祭道友,他似乎在被什么灵兽追逐。” 余菓菓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揪着谢锦薇的衣袖追问道:“谢姐姐,那他、那他有没有事?他在那里?” “带我去!!”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一旁的慕锦多看了她几眼,眼神复杂,饱含打量。 谢锦薇正待说,一道震耳欲聋的嘶吼声贯彻众人的耳膜,震得人发蒙。 季云换下轻松地神情,敛着笑严肃道:“不好,是帝江!” 长吼声结束,同时传来男子压抑的闷哼声。 这声调余菓菓极为熟悉,身形当即向着声源疾驰而去:“阿祭!!” 被留下的三人:“......”怎能如此快? 便是元婴修为的季云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有如此快的速度。 谢锦薇哪能放任余菓菓独自涉险,立刻追了上去,“菓菓——” 慕锦瞥了眼季云,冷哼一声,纵身追随谢锦薇而去。 季云僵立在远处,自嘲般笑了声,欲抬步跟上。 “我要除掉余菓菓。” 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 季云回首,琥珀色的眸子略过一抹黄色。 他压着长睫,漠然地看向来人。 作者有话说: 慕锦:危! 余菓菓:傻蛇蛇咬我不怕牙崩了! 狗帝江敢吃阿祭,我拿锅砸死你! 38、挡三十八刀 夜色如泼墨, 本应寂静的林中充斥着帝江的嘶吼声,惊起林中栖息的鸟雀无数,期间夹杂着由远及近的繁乱脚步声。 此处为巫山脚下的一片密林, 树木繁密, 杂草丛生,随处都可能突然窜出来一只凶狠的高阶灵兽,夺取修士的性命, 因而此地极不适宜孤身一人在夜间行进。 大批聚族生活的红谷鸟被迫振翅飞出茂密而晃动的树枝深处, 下一瞬它们赖以生存的巨树轰然倒下, 一抹红影擦着树枝倒下的间隙窜入更深的林中,快到几乎看不到她的影子。 红裙划过尖锐的树刺,‘刺啦’声隐没在漫天的巨吼声中,无人察觉,细腻莹润的小腿隐约露在外, 若隐若现。 第79章 余菓菓小脸皱成一团,红唇紧抿, 贝齿抵着下唇,背脊起了密密麻麻的虚汗, 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内府中的本体正随着她的情绪正剧烈颤动着。 很快她就赶到了方才发出声源之地,凡肉眼可见之处, 遍地残树,树干处残留深入数寸的爪痕,周围灵兽的尸体横陈, 鼻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及麝香气。 没有阿祭的身影! “阿祭——”余菓菓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扑下身子翻着遍地的乱叶, 企图寻找谢无祭的身影, 双手刨得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跌入尘埃。 “呜呜呜,你在哪里?” 汹涌而出的泪水浸润了她乌黑的睫羽,模糊了视线。 “这里,没有。” “那里,也没有。” 被随意折倒的树干带着倒刺,将她本就有些破烂的红裙扯去一大块,身形也因此跌了个踉跄,摔在一片软厚的枝叶堆中。 隐隐透着暖意。 “唔..”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压抑的闷哼声。 “阿祭?阿祭!”余菓菓如被点醒,泛红的手指将堆积得极厚的落叶拨开,触手温热,带着湿意。 天色极黑,她看不太清,努力想了几次都没有想起方才季云掐过的火诀,只能凭着感觉不断地摸索... 咸湿的泪水仍在不断地落下,少年微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哭..我在。” 余菓菓顺着声音寻到了深埋在落叶底下的少年,忙不迭将他从落叶堆中抱了出来,手下的湿意越来越重。 “阿祭,呜呜,你有没有事?伤哪里了?”内府的本体剧烈颤动,余菓菓呜咽着,凭触觉让谢无祭的头靠在自己肩侧,托着他的身子,让他顺势靠在身后的树桩。 “我..没事,别担心。”谢无祭勉强抬了抬眼皮,将余菓菓欲向下探去的小手捉住,包裹在掌心中。 “可是、可是..”余菓菓另一手摩挲着掌心,黏腻濡湿的触感令她心底隐隐不安,恐伤了谢无祭,她又不敢用力将那只手从他手中抽出。 “咳咳..无事。”谢无祭明明已经虚弱不堪,却不知从何来的力道,将她的手牢牢禁锢住,虚弱地咳着,“你,快走,危险。” “吼——” 伴随着音落,一道巨大的嘶吼声从二人身后涌现。 余菓菓的掌心被塞入一个冰凉的物什,感其轮廓似是一枚戒指。 “阿..” 余菓菓正打算让谢无祭找个树丛将自己先埋起来,就被他低声打断,“替我保管..” 少年瘦削修长的身影挣扎着起身,挡在余菓菓身前。 “小菓,你先走..”谢无祭颤着手,拂去她鬓边的发丝,语调温柔,带着呢喃之意。 他唤她小菓,态度亲昵,却是让她离开。 “我不会丢下阿祭的!绝不会!”余菓菓又怎会离开呢?她伸出双手搂住少年窄瘦的腰,抱得很紧。 帝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唔,你...小菓!”趁着少年僵住的身子,余菓菓抱着他转了一圈,将之推进了方才的树叶堆中,谢无祭刚出声就被迎面堆来的树叶埋没了声音。 大片的树木如山岳倾塌般倒下,一只隐于暗处的黑色巨影出现,抵足于余菓菓身前。 漆黑的夜幕下,帝江感受到了眼前娇小身影传来的滔天怒意,如山岳不可攀的身子停住了狂奔的步伐,巨首垂下,双目如璀亮的巨型灯笼,照亮了四周,映出了少女娇小却面若冷霜的脸。 帝江眸光闪过困惑,似在思考自己何处惹了她? 随着帝江低头的动作,口涎滴落,透过一指宽的牙缝传来阵阵腥臭之味,眼底深处带着难以辨识的惧怕之色。 同时余菓菓也看清了面前的庞然巨物,帝江四肢如柱,趾间嵌着绒毛,背脊有尖状物凸起,尾巴很长,尾端长着一圈与趾间相似的绒毛。 她暗唾,这个坏东西真丑。 帝江并未动作,漆亮的眸内深思愈发重了,它好像在这小小的身体里感受到了来自九天的威压。 “就是你伤的阿祭?”余菓菓绷着一张小脸,杏眼怒瞪,呵斥着眼前的庞然巨物,毫不退缩。 帝江铜铃般打的眼珠眨了眨,似被她的娇呵声震慑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吼?” 内府中的小锅微颤,帝江的声音传入余菓菓的识海。 ‘你是谁?’ “我,我是你姑奶奶!”余菓菓色厉内荏,努力想着命书中看到的那些‘骂人’的词,想以此震慑帝江,同时小手探入衣襟,欲取出内府的本体,找准机会一锅子砸死它! ‘骗、骗子!我姑奶奶怎么会像你这么小?’ 帝江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聪明。 “别废话,你为什么要追杀阿祭?”纵然眼前的帝江对她敛了杀意,余菓菓也没给它好脸色,质问道。 ‘阿祭是谁?’ 余菓菓插着腰,指尖点着他的眉心:“别跟我装蒜!” ‘是个凡人少年吗?’ 帝江硕大的身子一缩,向后退了半步,地面微震。 ‘好说好说,别动手啊..姑奶奶。’ 余菓菓瞪着它,没有移开手。 ‘我没有追杀任何凡人!若是那名凡人少年,我可真冤枉啊...’ 帝江垂下头避开余菓菓的指尖,将头耷在前爪上,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第80章 ‘明明是他跑进来吵醒了我...还拽走了我的尾巴毛。’ 为表示自己说话的可靠性,帝江将自己的尾巴伸至余菓菓眼前,凭着那眼中的光亮,她看到上面连皮带毛少了不小一块,帝江委屈,“我也不是想杀他,我就想要回尾巴上的毛...” 余菓菓:“.....”本来就很丑,现在更丑了。 余菓菓清咳两声,她帮亲不帮理,“那也不是你伤害阿祭的理由!” ‘我都没有追上他,怎么伤他..’ 帝江急了,硕大的鼻孔喘着粗气,长尾不断地向左右摇摆,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余菓菓无声地收回了探入衣襟内的手,这帝江看起来似乎不坏。 那阿祭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对了,阿祭! 现在有这怪物帝江亮如灯的双眸,她可以看清阿祭究竟伤在了哪里。 “你待在这不准动!”小锅朝帝江呲了呲洁白整齐的贝齿,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果见帝江再次缩了缩脖子。 ‘不动,绝对不动!’ 余菓菓立刻折身蹲下,将谢无祭‘挖’了出来。 借着帝江眸内的光亮,余菓菓终于看清了谢无祭现在的情况。 少年已然昏厥过去,双目紧阖,清俊白皙的面容因失血过多淡得几近透明,脸上印着杂乱无章的血色指印,身上所穿的黑色锦衫紧紧贴着身子,隐约透出精瘦的身形和腹间的起伏的肌肉,衣衫颜色深一浅一。 余菓菓抱着他的手臂微微僵硬,眼眶氤红,尚未干透的睫羽再度濡湿,啜嗫着:“阿祭...” 她的掌心内的湿意已然干涸,在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血衣。 原来...原来她满手沾染的湿润都是阿祭身上的鲜血。 “呜呜,阿祭你不会有事。”小锅将少年紧紧搂在怀中,纵然心尖颤动,手中不忘聚灵替谢无祭疗伤。 一时间周围灵气四溢。 ‘诶诶,姑奶奶你先别哭,这凡人没有生命危险。’ 帝江瓮声瓮气的话语再度传入余菓菓识海中。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呢!”她头也不抬,再度聚灵,专心替谢无祭疗伤。 帝江趴伏在地,心中难免吐槽,怎么还能有两幅面孔呢!都说不是它做的了,怎么还对它这么凶... 它耷着脑袋,收起背脊的尖刺,像一只‘温顺’的大猫。 ‘姑奶奶我跟你说,他身上的血...’ 话未没传完,就被第三人打断。 “菓菓!” “你没事吧?!” 谢锦薇喘息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纵身跑到余菓菓身边,看着她怀中生死不知的黑衣少年,她果断抽出本命剑挡在她身前,“菓菓,你带着阿祭道友先走,这里交给我。” 余菓菓还在替谢无祭疗伤,无法分神,只来得及应了声,“谢姐姐。” 谢锦薇凝眸看去,心下大骇,眼前卧着的庞然巨兽显然是一只幼年期的帝江。 它身为上古时代就存在的异兽,实力非凡,纵然是幼年期,也有渡劫期的修为,她绝不是它的敌手。 可... 谢锦薇紧了紧手中的剑柄,神色凝重,眸光逐渐坚定,若真有人要被留在这,她不希望是菓菓... 她真的很珍视这个朋友。 帝江抬了抬眼皮,没有搭理眼前‘弱小’的凡人少女。 都不够它一巴掌的。 但是它不能再惹姑奶奶生气了,它怕她身上的气息。 “阿锦...你退下,我来。” 温凉的指尖抚上谢锦薇冒着冷汗的素手,慕锦掌心捻着一张符,将谢锦薇护在身后。 他是一名符修。 慕锦侧身对着帝江,深色的眸内亦充满了戒备,帝江...可不好对付。 “慕道友?”谢锦薇惊讶过后,面上换上不赞同的神色,反手搭上他的手背,“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独自面对帝江!” 慕锦心中一软,“我无碍...” 谢锦薇眸光微动,垂下眼帘,“我不想再欠你一次。” 本就是素昧平生,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欠他人情。 慕锦刚裹上暖意的双眸,霎时被寒霜冻结,攥着符咒的手发紧,眼尾的红痣妖冶异常,红得渗人。 她,不接受他。 “小师妹!”季云随后即到,落在几人身前,眸子定位在红衣少女身上,看着她满手干涸的血迹,蹙眉询问:“你受伤了?” 余菓菓分不出神应他,只是微微摇头。 季云眸光倏地暗下,同时亦发现了安静趴伏在一旁的幼年帝江,神情一紧,这东西...怎么会现在就出现? 若是如此,现下它就归于他麾下...也许是一大助力! 随着一声剑鸣,破云剑被他召出,季云倾身挡在几人身前,侧眸看向严阵以待的谢锦薇,缓声说道:“谢,谢道友,你带着小师妹他们先行离开,此处交于我。” 谢锦薇对上他的眸光很复杂,一时不语,身形未动。 季云抿了抿唇,淡声道:“这是我欠你的。” 谢锦薇身子一颤。 她身边的慕锦周身气压下降,杀意顿显。 一纸符咒应声而出,攻向帝江! 同时,余菓菓手中灵气渐收,发现那边情况不对,喊道:“大师兄你们别打它!” “这个丑东西很笨的,它不会伤害我们的。” 第81章 ‘丑东西’三字被烦不胜烦而站起身的帝江听到,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个四仰八叉,再度趴了回去。 余菓菓:“...看吧,我就说他很蠢。” 其他人:“......” 帝江泪奔:“吼吼吼!”姑奶奶嫌我丑! 作者有话说: qaq俺凉了 39、挡三十九刀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光影一闪一闪,映出众人不为相同的神色。 许是帝江也觉得自己失了颜面,铜铃大眼眨动, 透出的光亮忽明忽暗, 硕大的鼻孔穿着粗气。 大脑袋顺势趴在前爪上,像是小孩子撒气一般对着余菓菓的方向故意喷了一口气,稍稍将头偏了一些。 ‘姑奶奶你偏心, 你带着外人笑话我?’ 余菓菓瞪它:“你发什么脾气?若不是你阿祭会伤这么重?” ‘这凡人少年揪我尾巴毛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帝江前爪挠了一下面部, 更委屈了, ‘真的不是我...’ 涉及谢无祭,余菓菓根本没有那么好糊弄,“那不是你追着他?” “吼——”帝江刚出生没多久,根本说不过她,只能抑制不住从喉间发出几声呜咽。 两人这一唱一和, 谢锦薇紧绷的身子微微松懈,利落收回灵剑, 背手负于身后,诧异道:“菓菓, 你在与帝江说话...?” 余菓菓点点头,摊着手道,“我也不知为何能听懂它的说话声。” 慕锦不着痕迹地护在谢锦薇身侧, 掌心捏着符咒未曾松手,眉眼低垂,余光偶尔瞥向半躺在身后树叶堆的黑衣少年。 听余菓菓如是说, 季云心一沉, 执着破云的手微微发紧, 望向她的视线充满了探究, 余菓菓为何能与帝江心意相通其他人不知他却是知晓的。 那是帝江认主的前兆。 自上次听到余菓菓在仙鹤上哼唱母亲幼年时为他所做作的歌谣起,她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未曾所知的? 月草与落月湖水对她亦不起作用... 他绝不能轻易将她让与谢无祭。 季云将破云收回,淡然的目光落在黑衣少年身上,见之气息沉稳,嘴角轻轻勾起,上前两步道,“小师妹,既帝江对我等无恶意,不如我们先将八师弟寻个地方安顿。” “阿祭。”余菓菓转身回到谢无祭身边将他扶起,杏眼难掩忧色,刚才她已经照着师父所教之法输了很多灵力给他,怎么还没有醒来? 见之,季云心底萌发出不甘与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低垂眼帘,敛去眸内的暗色,微昂起首看向黝暗的天际,掐了个火诀,霎时透亮的火光将这一处照得通亮,也显露了深夜中渐渐积蓄起的厚云层。 “季、季道友说的有理,过会儿许是要下雨了,我们需快些将阿祭道友带离此处。”谢锦薇拧着秀眉,说得有些别扭。 她同样望着云层渐深的夜空,别过眼令自己不去看他季云,而是面相余菓菓与谢无祭的方向。 慕锦自刚才起就未再言语,周身气息收敛,就像蛰伏在背阴之处的暗影。 见大家一致决定换个地方安顿谢无祭,余菓菓双手按在谢无祭腰间,小心翼翼地穿过腰际将之搂在怀中,似乎想要将他抱起来。 一双白皙颀长的大手伸至她眼前,伴随着少年如玉作响的嗓音,“小师妹,我来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余菓菓扶在谢无祭腰间的手未动,事关‘男主’安危,她不想假借于人。 季云面色如常,将手搭在谢无祭肩处,嘴角微勾,笑得纯良无害:“我是你们的大师兄,本应如此。” “不。”余菓菓下意识拒绝,两相僵持。 白衣少年未退让,余菓菓眨了眨眼,将手抽离,“那,麻烦大师兄了。” 一旁的慕锦本欲抬步而前,冷淡的目光凝在少女的指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将步子收回。 季云眸光落在她拇指间那明显过于宽大的黑玉戒指上,顿时瞳孔一缩,幽影戒...谢无祭怎么会将这物给她? 难道他真的对余菓菓,动心了吗? 不,不可能! 在余菓菓收回手的那刹,一只温凉的手搭在她腕间,长指紧扣不让她退离他腰间。 对上少年乌黑的凤眼,余菓菓短时性地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大喜道:“阿祭,你醒了?” 谢无祭初初睁眼瞳仁有些涣散,而后渐渐聚焦,对上少女娇美的容颜,语气却是有些生疏,低哑道:“又是你,救了我?” 小锅没注意到那个‘又’字,而是索性从季云手中接过了谢无祭,让他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焦急地问着:“你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咳咳...尚好,无事。”谢无祭似是不习惯被她这么抱着,勉强站起身。 余菓菓不疑有他,松开手,换作在身侧护着他。 谢无祭暗暗打量着四处的环境,眉头紧皱,似在思索,转首之时才注意到还有一人扶着他。 他目光微怔,态度谦和而疏离道:“多谢大师兄。” 季云目光复杂,打量着醒来的谢无祭,“你...”为何他觉得谢无祭有些不对? 慕锦冷哼一声,状似无意地提醒着:“若再不走,这雨便要下来了。” “对对,阿祭重伤初愈,快些寻个地方避一下。”经慕锦提醒,余菓菓的注意力全在谢无祭身上,唯恐他再因淋雨出什么问题。 第82章 等回青云宗,这混元汤必须尽快做给他喝,自己才能安下心。 巫山脚下的树木多为百年树龄,遮天蔽日,本来她们也无需专门寻个地方避雨,只可惜方圆几里内的古树被某只兽兽发狂全数摧毁了。 “吼?” 眼见余菓菓他们打算走,一直做小伏低的帝江突然发出声音。 ‘姑奶奶,你要走了?’ 余菓菓像是才想起它,对帝江的明知故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是啊。” ‘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帝江伏着头,不受控地摇着长尾,那一块缺了皮毛的地方在火光的映照下尤为明显。 “不行,你太大了。” “吼——” “吼吼——” “这是...”谢无祭望向帝江的眼神透着陌生,却无恐惧。 如山岳般大小的巨兽帝江当着众人的面倏然变小,化为一只幼犬大小,正吐舌摇尾乞怜。 “汪汪汪——”帝江好像很适应新心态,浑然不觉霸气的吼声变了调。 ‘姑奶奶,怎么样怎么样?’ 余菓菓:“......”她突然觉得凡间的兽与九天的还是有区别的。 九天的兽多为傲气凌人,例如太阴星君宫里那只鼻孔看人的狐狸。 而凡间的兽兽,比如眼前这只,脸皮就特别厚。 谢锦薇微诧:“菓菓,帝江...这是要随我们离开?” 被缠上的小锅无奈地扁扁嘴,“好像被它缠上了。” 于是一行五人一兽离开了原处。 遍地带血的落叶被一阵无名之风卷起,雪白未着尘埃的素面锦靴踏上落叶堆。 那人周身气息强劲,白袍皑皑,弯腰倾身,如瀑的银丝垂落,素白的长指将一片带血的落叶挑起,欺雪赛霜的眸子微眯,霜白的瞳仁凝着众人离去的方向,淡色的唇掀起弧度,“小祭。” “受伤了呢。” 语调如凄古长夜般寒凉。 话落,血叶化为齑粉,随风吹散。 那人也好似从未出现过。 * 三个时辰前。 日暮低垂,空中卷厚的云层渐消。 早前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气味,黑衣少年长身玉立,踏在泥水积蓄的雨洼旁,如玉的脸庞贴着氤湿的发丝,淡然地与眼前几个凶神恶煞的宗门弟子对视。 正是入巫山秘境后与余菓菓分散的谢无祭。 几人大致修为都在金丹初期左右,为首那位则是金丹中期,其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的胳膊上青筋隐现,与身材瘦削修长的谢无祭差之甚远。 其中一人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若是识相的就将芥子囊中得到的宝物都叫出来,我们就放你离开。” 另一长相尖耳猴腮的弟子有些犹豫,担心兄弟几个白忙活一场,迟疑道:“看他这孤身一人的样子,会不会根本没有得到什么好东西?” 为首那人啐了一口,绿豆小眼盯着谢无祭,上下打量,“你看他这身衣服,用料讲究,质地上乘,即便他没在这巫山秘境中得到什么,能一个人走到这深处也定有些好东西在身的。” 尖耳猴腮的弟子还是有些犹豫,“老大,万一他身上有什么法器,我们不是危险了?” 为首那人葵扇般的大掌拍在他脑门,“蠢货,若是有他为何不拿出来?”蓟临会的规则是允许争夺的,这一路上他们一行人已经抢了好几个宗门弟子,心也被养大,恶向胆边生。 最开始说话的小弟赶紧附和,“说不定是个家道中落的世家弟子,死要面子才如此考究衣料?” 为首那人抚掌大笑,“哈哈,说得有理!” 其他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够了吗?” 黑衣少年低垂着眼,脸上罩着一层阴翳,轻轻一句话盖过了他们的哄笑声,令原地瞬间寂静一片。 长指微曲,一道风刃打出,离他最近的弟子霎时被掀翻在地,沾了一身泥水,狼狈不堪。 几人被震慑。 谢无祭理了理束腕,长袍带风,轻睨他们,笑问:“说啊,怎么不说了?” 为首那人是个暴脾气,凶狠地盯着他,恶声恶气:“格老子的!打我青木宗的人?” “青木宗?”黑衣少年转首对上他,歪着头笑道:“没听过呢。” 最先说话的小弟被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怪叫一声,直接出手:“老大,别跟他废话,为小五报仇!” 谢无祭周身纤尘不染,游刃有余。 突地他仿佛遭受了重创一般,按着胸口半跪在地。 有人抓着机会在少年身上砍下一道血痕,“老大,他不行了!” 尖锐的刀刃入肉,发生噗嗤的声音,少年头都未曾抬起,任由鲜血如注,在身上炸开鲜艳的血色。 一刀,又一刀。 青木宗的人脸上带着恶意,似要逞尽胸腔中所有的恶气。 黑衣少年衣料被血渗透,单手撑地,一手抚胸,眼底黝黑,仿佛无光。 他低声喃喃:“师尊?你在何处呢?” 突然他仿佛察觉到什么,侧过脸,但见为首之人竟举起剑往他脖颈处砍来,似要他的命! 他身边弟子甚至已经开口叫好,仿佛谢无祭已经是个死人。 冰凉的长指按住袭来的长剑,将之诡异地折断,反手将剑尖借势插入为首那汉子的胸口,剧烈的疼痛令他睁大了眼,眼白绕上血丝,喉口倒灌鲜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你...你!怪物!” 第83章 明明是相同的修为,他怎能,怎能反应如此之快,还将他的本命剑轻易折断? 喷射而出的鲜血溅在少年白皙清俊的脸上,与他身上的鲜血混在一起。 谢无祭视若无物,黑眸像是笼着一层纱,兀自低声说着:“为何还不来救我?” 鲜血与发丝间的雨水混合汇聚,顺着侧脸完美的线条流下,划过微滚的喉间,深入衣襟。 眼见老大被杀,那一众青木宗弟子想逃,却仿佛被一圈屏障挡在原地,移动不得。 蚀骨的寒冷自脚底心攀上心尖,先前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跪下求饶。 谢无祭没有看他,抖了抖袖上溢出的鲜血,仰面看着铅灰色的深空,捂着胸口,“在哪里呢?” “不要啊——” “救——”命! “砰——”“砰——”“砰——” 黑衣少年摊开手掌,迷惘的目光落在食指上的黑玉戒指。 伸手褪下。 “师尊你既不愿出现,只能如此了。” 他突然看向巫山崖璧那处,嘴角笑容忽现,“小菓。” “不要令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叮叮叮——新人物出场~ 我好爱这章的狗祭-3- 40、挡四十刀 暴雨前夕的闷雷阵阵, 刺目的雷电将天空撕裂出一道口子,雨水在漆黑的夜空中决堤,雨滴四下乱弹, 砸向寂静的巫山各处。 一行人躲闪不及, 被大雨浇透,余菓菓担忧谢无祭身上的外伤,将自己身上这件据说水火不侵的金绣红大袖脱下, 在谢无祭露出拒绝的神色之前不由分说地罩在他身上, 板着小脸义正词严道:“不准脱下来!” 谢无祭抬眼看着少女故意鼓起的小脸, 表现得格外听话,闷闷地应声:“好。”而后裹紧了余菓菓披上的外袍,鼻尖萦绕着少女淡淡的馨香。 余菓菓浑身被暴雨浇透,衣衫紧贴身子露出了姣好的少女曲线,湿嗒嗒的鬓发贴在小脸两侧, 整个人好不狼狈。 跟在最后的季云长指搭在白袍上几欲脱下,似是想到了什么, 又将指尖移开。 “那里有个岩洞。” 众人随着谢锦薇所指的方向,巫山峭壁之下, 蜿蜒而上的藤蔓后隐约露出的一个漆黑洞口。 “我先进去。” “我去探路。” 季云和慕锦两人同时开口,一人执剑,一人手执符咒, 互不相让。 一时间僵持不下,谢锦薇看着他们有些为难,不知为何会这样。 余菓菓虚扶着谢无祭, 对几人的僵持表示不理解, 指了指那个洞口:“你们一起进去不就...” 谢无祭伸手扯了扯她, 待她回首之时微微摇头, 示意她别说话。 帝江小巧的身子绕着二人转了一圈,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谢锦薇思考片刻,冲着慕锦歉意一笑,态度客气疏离:“...慕道友本不应麻烦你,此番倒是害得你与我们一同受难了。” 慕锦握着符咒的手一顿,望着她久久不语,向左移开了身形,低低道:“既是你所愿,依你。” 简短的插曲过后,五人一兽顺利进入了岩洞。 因是黑夜洞内更显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谢锦薇和季云先后掐了火诀,霎时漆黑昏暗的岩洞内亮白如昼,几人也看清了其内的情形。 洞内岩壁之上存有未燃的火把,往里走深处还有一张石床,一侧的墙壁还有着诸多不明的壁画,处处留下的痕迹,表明此处就好似有人居住过一般。 如此瞧着倒像是哪个上古仙人留下的洞府。 “欸,有床榻!阿祭你快去躺着。”余菓菓的目光眨眼间落在那处保存至今仍纤尘不染的床榻,欲拉着他去那里躺下休息。 ‘男主’身体最重要! “不可。”少年低哑着嗓子制止了她,视线落在石榻上的玉枕,面色有些苍白:“此地祸福未定,不可轻举妄动。”不知为何,自进入此洞后他体内的魔种便一直处于躁动的边缘。 这话余菓菓听得不甚明白,见他不愿也不勉强他,转而视线下移看向他的下身,脱口出出道:“阿祭你要不将衣衫脱了,我替你看看伤口?”她输送的灵力并不能让他的外伤在一瞬间愈合,还是需要仔细包扎的。 谢无祭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沾着雨水的清白俊脸微僵,双手紧着衣袖,绯红爬上耳尖,蹙眉拒绝道:“你在、在胡说些什么?!” “咳咳——”最先发出声音的是在角落里看壁画的慕锦,不苟言笑的唇角扯动,可疑地抽了抽,敛下的眸内尽是对谢无祭的同情与...不忍。 正欲走去另一边看壁画的谢锦薇被她的虎狼之言吓得险些没站稳,忙开口阻止余菓菓继续往下说,不停地使着眼色,“菓菓,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若非这些时日对她的了解,她都要误会两人之间有什么了... 另一侧背对着几人,正在看壁画的季云背影一僵,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愕的表情。 因为从他余光的方向看去,余菓菓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再正常不过,就好比在说你今天用饭了吗? 电光火石间季云突然想到此次下山前,在仙鹤上她曾问过自己何为榻上之事,及她下意识点头的动作...难道他二人已经亲密至此? 垂于宽袖中的大手不断地收紧,连他都未曾发觉的怒气在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内心,沉声道:“小师妹,不可妄言。” 第84章 帝江前脚劈叉,瞪大了狗眼,‘姑奶奶你真生猛!’ “我,我说错了什么了?”被众人连声制止,余菓菓一脸懵,澄澈的杏眼中满是无辜,因雨水冲刷发髻顶部的小揪揪向两侧塌着,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瞧着这张泫然欲泣的小脸,谢无祭心底窜起的那点恼羞的火苗奇迹地消失了,他按了按眉心,叹息道,“我的伤无碍,你不必如此...担忧。” 余菓菓有些小失落,呐呐道:“哦,好吧。” “你...”谢无祭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说什么。 缄默不语的慕锦突然开口打断了他,静立在一旁的壁画之前,神情肃穆,“此地许是上清仙君曾经闭关的洞府。” 谢无祭眯起黑眸,看向打断他的慕锦,眉心再度皱起,眼中逐渐染上防备之色,此人看起来好生熟悉,似与圣宫那些人身上的气息相似,但又有不同。 “上清仙君?!”谢锦薇最先反应过来,眉宇之间满是诧异。 季云当即转身离开自己眼前的壁画,转道看向慕锦身前的壁画,敛眸沉思,上清仙君闭关的洞府? 怎么可能呢,上一世蓟临会之时谢家亦选择了巫山秘境作为试炼地点,他几乎搜遍了巫山秘境,根本没有这个岩洞,更遑论出现上清仙尊闭关的洞府,这亦是方才他欲走在最前进入岩洞的原因。 “慕道友也知晓上清仙君?” “嗯,师尊曾提过。”谢锦薇主动问自己,慕锦微愣,抿唇淡淡应道。 谢锦薇走到慕锦身边,抚着壁画上的白衣人喃喃自语:“可上清仙君乃传说中的仙人..他的洞府怎会出现在这?” 若是普通宗门或世家弟子来此处或许不知上清仙君是何人,但作为谢家独女,她对此略有了解。 传言在三千年前,世间不分九天与凡界,仙凡共处于同一片土地,而上清仙君便是当时仙山青云山的主人,当世最强的仙君,不死不伤不灭。 在他漫长的岁月中一共收了五名弟子倾囊相授,可这几名弟子三死一疯一失踪,无一善终,最终连上清仙君也消失于历史的洪流。 仙界也因此与凡界分开,划分为九天与凡界五州,至于当初究竟发生了就无从得知了。 “咦,上清仙君是谁啊?”余菓菓来自九天,可她没有听过这名仙君的名讳,就连掌管所有仙人命数的司命星君在与师父灶王爷闲聊时都未曾提过他,她当时作为一口锅也不能离开灶神宫接触更多的仙人。 帝江将两只前爪搭到余菓菓的膝盖处,不停地摇着尾巴,“汪汪汪!” ‘姑奶奶,我知道我知道!’ ‘我的传承记忆中有关于上清仙君的徒弟们究竟为何死的!’ 帝江拱了拱鼻子,接着道:‘传闻仙君的五个徒弟中有一个天生灵体和一个天生魔体,他们同时...’ “汪汪汪!”‘姑奶奶,快躲开!’ “菓菓!” “小师妹!” “你,小心!”谢无祭神色一紧,眼疾手快拽住了余菓菓。 突变陡生,原本被放在深处石床上的玉枕在无人碰触的情况下竟兀自升至半空,散发出剧烈的亮光,将余菓菓整个裹住,而离她最近的谢无祭也随之被光芒吞没。 不过须臾,刺目的光芒渐渐消散,余菓菓和谢无祭连带着玉枕一同消失在原地。 “菓菓...”谢锦薇呆愣在原地,眼眶泛红,她眼睁睁看着余菓菓消失不见。 慕锦的脸色更是低沉如墨,薄唇紧抿,腕间的青筋暴起,眼尾的痣红得几欲滴血。 原地还算镇定的唯余季云,他四下打量一番,从不起眼的石床看到壁画旁的火把,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沉声道:“谢道友。” “你刚才可是碰了什么?” “我、我碰了壁画。”谢锦薇心骤然收紧,指尖发颤,懊悔之意席卷全身,难道、难道是因为她才还得他们生死不明... “不能怪你。”慕锦低低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他敛眸看向方才被谢锦薇摸过的地方,“是此地太过诡异。” 季云心中已有了九成把握,他看向其他几幅壁画,分析道:“既然一切起因于这些壁画,那么如何解开,救回小师妹他们也定是通过壁画。” 慕锦轻嗤,“这位道友所言...极是呢。” 季云抬眼与之相对,气氛焦灼。 “汪汪!”就连一旁的帝江都不安地吠了两声,可惜此处已无人能听得懂它的话。 谢锦薇一心系在如何救回余菓菓之上,没有注意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待几人将所有的壁画细细看过之后,谢锦薇望向另一幅壁画上所描绘的另一人,只有背影,没有正面。 她却觉得格外熟悉。 “这个...” 温暖的手裹住了她欲碰触的壁画的指尖,慕锦温声道:“我来。” 颀长玉润的指尖刚刚碰到那人的发顶,熟悉的光芒再现,裹挟着慕锦。 事急从权,谢锦薇毫不犹豫地倾身抱住慕锦,埋在他怀中急道:“我也去,别丢下我。” 季云淡漠地看向二人消失的身影,转身望着原地唯一剩下的帝江,周身的气息渐渐沉下去,“你也想去?” “汪汪!” 耀眼的白光第三次出现,帝江看着伸在自己眼前,白玉无暇的大掌,犹豫再三还是将前爪搭了上去。 第85章 “汪!” * 玉蝉鸣叫,莺飞草长,夕阳的余晖洒在天际。 余菓菓醒来时是躺在一处如碧玺石的草地,周遭仙气氤氲,身边空无一人。 眼前所见的是一副酷似九天的场景,万里云海,云霭缭绕在亭台楼阁之上,鎏金的屋顶若隐若现,时有仙鸟翱翔而过,恍然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回到的九天之上。 直至一道陌生的女音气喘吁吁地喊她,“余息仙子原来你在这儿啊!” “仙君正唤你去上清殿呢!” 作者有话说: 晚点我努力下再更一章【若是没来得及就明天更】 季云:这个安排走势,我觉得你在内涵我(破云剑警告) 巫山秘境的gc部分来了! 41、挡四十一刀【二合一】 周遭浮云掠过, 迎面而来的清风拂过脸颊,轻软细腻,带起几缕俏皮的发丝, 耳边充斥着柔和的风声, 鸾鸟鸣叫声,这里处处都透露着祥和。 红裙少女仙裙逶迤,身后随着紫衣仙侍, 一前一后御空而行。 “你刚才说...我的师尊寻我?”余菓菓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自己是谁, 也不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从草地轻跃起身,一时站不稳,方才说话的女子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搀扶她。 余菓菓下意识避开了那仙侍欲扶她的手,秀眉轻蹙,杏眼中透着迷惘, 却听那仙侍以袖掩唇咯咯一笑,“余息仙子还是如常那般抗拒我等伺候。” 她与余菓菓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温婉大方地轻笑着:“是了,仙君说仙子刚来青云山没多久, 总需要时日适应。” “好...好吧。”余菓菓小巧平整的指甲蹭刮着手心,抬眸眺望着远山,眼中的困惑愈加深了。 她...看起来很了解自己。 远眺而去, 前方直耸入云的仙山的轮廓愈发清晰,山上的桃花抽了花苞,粉粉点点, 远远看去就像缀在这苍翠山间, 分外惹眼。 此地的气候适宜,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灵力, 纵然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可余菓菓却感觉自己对这里并不陌生,眼前的青云山给她一种陌生的温暖之意,沁润的杏眼前渐渐拢着一层水雾,看不透。 突地,一圈黑雾充斥在半空,渐渐形成一个圈,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余菓菓的身子一僵,她直觉眼前这雾不同寻常。 “不好是渡鸦群!余息仙子快走,此处交于我。”只听蹭地一声,紫衣仙侍抽出仙剑护在余菓菓身前,眉目紧张,低眸快速思索着,“魔族怎会如此嚣张,敢挡我青云山的人?”渡鸦属于魔族低端生物,单个拎出来实力都不能算得了什么,可坏就坏在它们是群居生物,群里攻击能力不亚于一名高阶魔族,她...不是对手! 眼前那一团黑雾逐渐现行,分散成一只只通体黝黑的,双眼通红,长着朱红鸟喙的小鸟,目标明确,直冲二人而来,迅速将她们包围起来。 紫衣仙侍眸中闪过坚定,如壮士扼腕般咬牙低声道:“余息仙子冒犯了!我先送你...” 余菓菓抬手按住了仙侍欲施秘法的手,对着她轻轻摇头,“不行,你会死。” 非她圣母,眼前渡鸦的凶恶明眼可见,可若让她刚醒来就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为了救她而慷慨赴死,她做不到。 “我与你一同对抗它们。”余菓菓的身子很热,她可以感受到这种血液沸腾的感觉,似乎在指引她做些什么,于是心念一动,一柄通体雪白,剑身挂着晶莹水珠的剑被她召唤了出来。 “苍衡剑!”紫衣仙侍眸光激动,握剑的手都在发颤,自胸腔中散发出敬佩感,“没想到仙君竟是连神剑苍衡都给了仙子您...” 苍衡神剑是上清仙君的本命剑,与魔界的承影剑齐名,只是自上清仙君退居青云山后,再没人见过它出鞘。 余菓菓轻蹙双眉,白嫩的指尖按压在剑身上,小脸肃穆,压低声音道:“我们有几成胜算?” 紫衣仙侍激动过后,与余菓菓背靠背防备着虎视眈眈却不出手地渡鸦群,抿着唇道:“若有神剑苍衡,就由八分的胜算。”她的实力在青云山仙侍中并不算拔尖的存在,上清仙君将她调拨给余息仙子不过是因为她行事缜密,善于应变,而余息仙子初初上山不过几月,没有修习什么高深的剑术,初次应对魔族,即便是如此弱小的种族,也不能讨得太多好去。 余菓菓小脸紧绷,握剑的手不敢松懈,全力以待:“只要有胜算我们就能活着回去!” “是我们一起回青云山。”她又补了一句,断了紫衣仙侍自我牺牲的念头。 当渡鸦冲过来的时候,二人一左一右切入它们之中,打乱了它们的阵型,剑影纷乱,手起剑落,斩下不少渡鸦的尸体。 剩余的渡鸦豆粒般的红眸中滑过谨慎,隐有退缩之意,余菓菓与紫衣仙侍侧身对视一眼,眸中滑过喜色,有机会突围了! 苍衡剑影划破天际,辟出一条血路,一红一紫冲出黑影的包围,直奔远处的青云山而去。 可还不待她们松一口气,身后的渡鸦群仿佛受了什么指示一般,不要命地追过来。 紫衣仙侍手心汗涔涔,咽着口水,将余菓菓推至身后护着,“不对,不太正常,这不是普通的渡鸦群。” 突然,一只凶恶的渡鸦猛地冲过来狠狠地啄在紫衣仙侍握剑的右手上,凶狠至极,伤口深可见骨。 第86章 “啊!”仙剑被迫脱落。 也就在这分毫之间,渡鸦群再度包围了她们,准确的是将余菓菓整个席卷。 她被密密麻麻的渡鸦围着,耳边充斥着杂乱的羽翅扇动声,以及魔气带来的窒息感,令她的额角很快就起了一圈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渡鸦带往更高处。 “仙子!不要!”紫衣仙侍凄厉的呼声自外传来,钻入意识渐渐昏沉的余菓菓耳中,睫羽极缓地扇了一下,她想她坚持不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为高深的银白剑光从远处横切入渡鸦群,剑吟化为一道凌厉的长啸,直冲包围余菓菓的那一圈渡鸦呼啸而来。 那人面容俊秀,一身层层叠叠的素白长袍,周身缭绕着金光,踩踏着白云而来。 被劈散的渡鸦群四散而逃,一身红色仙裙的余菓菓虚弱身影摇摇欲坠,如同即将枯败的芍药,娇软脆弱。 在她坠落之际,男子长臂一升,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逐渐冰冷的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长睫眨动,眸底的倦怠顿现,眼前露出一个模糊英挺的面容,她张了张嘴,哑声问:“你是谁?” 男子低垂下眸子,大手搭在她的腕间,源源不断的仙力被他传至四肢百骸,余菓菓像是被一汪温腾的泉水包裹,很舒服,失去的力量也在渐渐回归。 他的语调柔和如清泉抚过她不安的心弦,“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余菓菓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想看清救了自己,又拥有如此温柔声音人长什么样子?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完美侧颜,他的眉眼拢进柔和的光,温暖如春,谦谦君子,如琢如磨。 说的便是他。 她再度昏睡过去时,听得紫衣仙侍唤他,长芜道君。 空地长寒冷寒芜,他的名字不如看起来那般温暖。 少女初见时的深切触动自此生根,无关乎情欢爱慕。 * 清冷的大殿无多余的装饰物,高台之下仅有几枚蒲团,余菓菓不安地坐于其上,仰起小脸看向高台上背对着她的银发男子,身姿修长,一身绣银纹白色长袍,周身缭绕着挥之不去的清冷,衬得这空荡荡的大殿更显寒凉。 紫衣仙侍名唤落英,她说殿内之人便是她的师尊上清仙君,而那日救了她的男子是她的大师兄长芜道君。 同样身着白袍,长芜道君像是如切如磋,温润如玉的公子,而上清仙君更像是无法捂化的千年寒冰,令人不自觉地惧怕他。 余菓菓被冷得搓了搓手臂,她不记得他,害怕自己被上首之人看出端倪,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听长芜说,你们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渡鸦?”上清仙君突然转过身,向着下首跪坐着的余菓菓发问,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银丝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柔和的弧度,再次熨帖地垂落在他肩侧。 余菓菓身形一抖,没有抬头,闷头应是。 “为何低着头不看为师?”上清仙君似是叹了一口气,清冷的声音由远及近,修长的身影缩地成寸,转瞬出现在她身前,周身敛着气势,也能感觉到那深不可测的仙力。 他倾身,伸出冰凉的指尖抵在她的下颌,不重不轻,淡色薄唇翕动:“抬头。” “息儿。” 余菓菓咬着贝齿,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水润的杏眸对上他的霜白的瞳仁,宛若撞进了一潭死水,眸光微微一颤。 上清仙君竟生得如此年轻,棱角分明的俊脸如冰琢,醉玉颓山,那双冷然的眸子竟是如雪般的颜色,如他这人一般,冷冷清清,激不起一丝风浪。 这双霜白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师、师尊。”余菓菓扯了扯嘴角,还是有些怕他,藏于袖中的纤手死死地掐着,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上清仙君眉峰挑起,将手收了回来负于背后,再次开口,“看来息儿是被魔族吓到了。” 平静的语气,没有因她乱跑而生气。 虽然她醒来时就在那片地方,根本不是缘由,可那不能为外人道也,只能埋在心底。 再想起来之前,她就是余息仙子。 “息儿没有怕。”她眉宇间萦上倔强的神色,认真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上清仙君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大殿内静得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须臾,压迫感移去。 “罢了,你先回去吧。”他动了动唇,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过些时日,你就随着长芜一同修习剑术。” 前半句令余菓菓如蒙大赦,又听闻他让长芜教她剑术,笑意就那么攀上了嘴角,“多谢师尊。” 上清仙君眉峰轻轻蹙起。 “徒儿,告退。” 纤瘦但不柔弱的红色身影迈出大殿门口,渐行渐远,最终化为一个小点。 上清仙君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那是如同长辈看着自家孩子的眼神,眸底深处又似乎还夹杂着什么被捆索的东西。 他收回手,摩挲着指尖,感受着早已凉透的温度,仿佛还带着那细腻的触感。 * 余菓菓自那日之后再也没去过青云山顶的上清殿,上清仙君也未曾露过面。 通过与落英的相处,余菓菓逐渐了解了自己周遭简单的关系。 第87章 她是上清仙君进门最晚的徒儿,在她之前还有三位,至今为止她只见过大师兄长芜道君,至于二师姐和三师兄从未出现过,听人说是在外出历练。 大师兄长芜道君天生灵体,是单水灵根的极佳修炼体质,因而他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是世间最年轻的道君,又因为人谦逊有礼,青云山乃至三界喜欢他的仙子、凡人、魔女多不胜数。 而她是单金灵根的体质,也极适宜修炼,只是入门太晚,所以还不能看出天赋如何。 说白了,此时的余菓菓只是个菜鸟。 再说这天下万物共存于世界,分为人,仙,魔三界,地域并未刻意划分,只是魔族拥兵自重,圈地自居。 上清仙君是青云山之主,亦是三界最强的人,神剑苍衡是他昔日征战从不离身的佩剑,有他坐镇魔族才不敢作乱,三界才能像如今一般安稳平和。 至于那日的渡鸦发狂般突袭两人,后来长芜道君查到蛛丝马迹,原来是因为人界出现了一名天生魔体的少年,魔尊发令派出所有的渡鸦出去寻找他的下落。 那日被袭击,看起来只是一场意外。 可余菓菓却觉得不是,再查也查不出什么,只能作罢,但她的心中总隐隐有着不安。 “余息仙子,我觉着长芜道君待你是真的好。”落英坐于石桌边,一边替余菓菓斟茶,一边与她说着小话,“落英在之前从未见过他会专程为谁从外间带好玩的物件回来。” 长芜经常会接任务出去执行,需要来往三界。 “是吗..”余菓菓莹白的脸颊渐渐浮上红云,秀指拿过刚才大师兄遣人送来的布谷鸟木雕,轻轻戳着鸟首,思绪飘远,想到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确实是个很温和的人,教她练剑也十分耐心有礼,是个很好的传授者。 落英嬉笑着蹭了蹭她的肩膀,将出神的她唤回神,“你,是不是喜欢长芜道君?” “喜欢?”余菓菓把玩木雕的手一顿,抬眸困惑道:“什么是喜欢?” 落英与她相处得极好,她轻点余菓菓的鼻尖,揶揄道:“你看到长芜道君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是不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随他?” 余菓菓微愣,后点点头。 “那你见着他会不会心跳加速?” 余菓菓抚上心间,有些困惑,这她不知道... 从未刻意留意过。 她没有回答,落英提议:“若是不确定内心怎么想的,趁着这次长芜道君回来,你去试一试?” 余菓菓皱眉,小声问:“试什么?” “自然是试试是否喜欢他。”落英故意拉长了语调,眸内尽是撮合二人的意思,“还有看看他是否对你也有意?” 他是否对你有意? 这句话仿若有毒一般入了余菓菓的心间,激得她浑身一抖擞,有些坐不住,站起了身。 落英喜闻乐见,撺掇她去那边的山头寻长芜道君。 少女犹豫再三,还是...去了。 彼时的她不明白何为喜欢,也不知世间还有一词名为慕强,并非喜欢。 她若是早些发现就不会发生之后的误会,导致万劫不复。 * 余菓菓到长芜的所在的山峰时,却被守峰弟子告知山下的村镇有魔族闹事作乱,长芜道君下山处理去了。 她想着自己本也无事,索性下山寻大师兄。 身负金灵根,她又很聪慧,学得极快,故而下山的速度极快,不过一会就到了青云山山脚下。 路过前往山下村镇必经的山谷时,余菓菓闻到了一阵浓郁血腥气,气味大到她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秀眉。 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一侧。 那是一个血人。 准确地说是一名浑身是血的少年郎,蜷缩着身子倒在路边,生死不知。 余菓菓下意识就想折道离开,那人身份不明,自己又无实力傍身,本该离开的。 可那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移动不得。 余菓菓将之归为,于心不忍。 她终是走近少年,蹲下身子,长长的红色裙摆与地上的血色混为一体,血腥气更加浓郁了。 她听见少年喃喃地喊着:“疼,好疼。” 余菓菓心中一处莫名软了下来,真是个可怜又无辜的少年。 她对着少年伸出手,将之扶了起来,少年的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就要反抗她,固执道:“走开,我不会和你们走的!” 余菓菓眼中的不忍愈发重了,她轻轻伏在耳侧安抚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许是她的声音起了镇定的作用,少年竟真的不再挣扎,搭在她肩侧,眉峰紧皱,宛若一个倔强的小可怜。 余菓菓心神一动,突然很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她抬手掐诀将他面上的血污除尽,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余菓菓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容貌楞住,便是见过了师尊和大师兄的容颜,她还是因眼前惊天的姝色怔神。 虽然用美一词形容一个少年不太对,可他真的生得太美了。 他的肤色极白,凑近看甚至能看见皮下细细的血管,长睫密而卷翘,服帖地搭在下眼睑,鼻梁挺拔,唇若丹朱,就算拿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余菓菓将他半抱起来才发现少年虽然瘦弱身量却比她高出太多了,可少年眼下断没有自己行走的能力,而自己这般抱着他委实有点吃力,只能找人求助了。 第88章 她小心地将少年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侧,一手环过他精瘦的腰扶稳,整个过程少年都未表现出不适,安安静静地阖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余菓菓自芥子囊中掏出一枚传讯符,正待燃了身后传来男子诧异的声音。 “小息?” 余菓菓面上一喜,当即扶着少年转过身,对上来人琥珀色的眸子,唤道:“大师兄。” “你如何在此处?”来人正是刚从村镇处理完魔乱的长芜道君,他温和的眸光自她面上拂过,待看到她身上挂着的貌美少年时,那双如远山般清淡的眉峰倏然皱起,“小息,他是...何人?” 余菓菓有些不自在,搭在少年腰间的手无处安放,“路上、路上捡的。” 长芜了解她的脾性,嗟叹一声,“小息...” 余菓菓咬着唇,祈求地看向他,“大师兄,他...受了很重的伤。” “我们救他好吗?” 长芜敛下眸子,藏住自己内心繁杂的思绪,对上她的脸真的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只此一次。” 余菓菓当即喜形于色,致谢道:“多谢大师兄!” “大师兄对我真好!”她只是口快,如此一说。 长芜周身的烦躁却被一瞬间抚平,他伸出手想要接过身子颀长的少年,余菓菓正欲松手,却听少年紧闭着眼喃喃道:“不、不要。” 攥着她衣角的手正微微颤抖。 “大师兄...还是我来吧。”余菓菓无奈收回了手,安抚性地在少年背心处拍了拍。 两人御空而行,飞回青云山上。 靠着余菓菓颈侧阴影的遮掩,无人可见少年的嘴角轻轻勾起,仿若偷腥成功的猫儿。 唇无声翕动,苍衡剑之主,她是我的。 * 巫山秘境之外,谢家主宅,西南面高阁之上。 银发高束的白袍人负手而立于阁内唯一的窗口之前,极目远眺,似乎看着清冷的月华出神。 另一人隐于长案之后,于阴影之中,带着玉扳指的大手把玩着一古朴的丹瓶,轻轻敲击着案面。 “你真舍得将菩提渡劫丹给我?”男子醇厚的声音自案后响起。 白袍人身形未动,清冷如泉的声音随风飘至男子那处。 “有何可悔?” 清冷入骨,毫不在意。 男子敲案的手一顿,那双向来运筹帷幄的眸内闪过惊奇,“你竟真的愿意将唯一的飞升机会让与我?” “无上。”男子轻笑着唤他,眼前人拿菩提渡劫丹换蓟临会将青云宗的弟子送入宿世百相中,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袍人慢慢转过身,月华侵蚀着他周身,露出一张惊心动魄的容颜,看起来仍是如此年轻,那霜白的眸子却透着超脱世俗的光。 他冷冷睇着案后的男子,淡嗤道:“谢允,本尊不是你。” “飞升从不是我所求之物。” 三千年来,锥心之痛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他。 余生所求无二,唯余求她渡劫成功。 作者有话说: 这章信息含量极大,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另外注明一点锅锅性格没有ooc,宿世百相中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与主角意愿不同,他们只是在经历一遍。 狗祭:没想到吧,英雄救美的不是我,美救英雄的才是我 【】狗作者 题外话:我真的很喜欢男三qaq有大爱也有小爱(要往下看) 42、挡四十二刀 羲和的日光透过屋内一侧支起的小窗穿入屋内, 金光洒在少年紧阖的睫羽上,将白润的肌肤照得几近透明。 “啾啾!”一只披着朝霞的小胖鸟晃晃悠悠地落在窗台,向里探出小脑袋, 瞪着乌黑圆溜的眸子冲余菓菓叽叽喳喳。 这是前几日带着少年回来时顺路捡回来的小彩雀, 开了灵智,颇通人性。她本以为它伤好后就离开了,没成想它还留在青云山。 “唔。”少年好看的眉峰轻轻皱起, 睫羽颤动, 发出一声轻吟。 “嘘——”余菓菓赶紧向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玉白的小手挥了挥,示意它快些从窗台上跳进来。 小胖鸟小脑袋点头如啄米,张开胖短的翅膀,短小的爪子向下一蹬,如一颗疾射的胖球向着余菓菓的方向扑过来。 余菓菓被它的姿势逗笑了, 捂着嘴憋笑,小脸涨得通红。 “啪叽——” “啾!!!” 小胖鸟被一只如玉雕琢的大手整个包住, 颤抖的眸光对上少年初醒迷蒙的黑眸,打了个寒颤, 挣扎着嘶叫,扯破了音。 少年仰面躺在暖榻上,满头黑丝柔顺地贴在床铺上,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将飞过来的小胖鸟捉住,袖管滑落,露出纤瘦白皙的胳膊, 在日光的沐浴下, 甚至可以看见他臂弯上细小的绒毛, 皮下流着殷红血液的血管, 及青灰色凸起的经脉。 长睫掀起,露出一双黝黑的凤眸,曦光落进去,宛若星光点点的银河。初醒的眸光微微带着些迷茫,对上‘贸然闯入’的入侵者,少年眸中的冷光一闪而过,后恢复平静,扯着嘴角,嗓音微哑:“迷路了?” 小胖鸟被他刚才的眼神吓住,身为灵兽的直觉令它有些胆怯,啾啾了两声就把脖子缩回了宽大的绒毛里。 “你...醒了?” 余菓菓也被突发的情况吓蒙了,一时失语,待反应过来视线立刻落在少年身上,目露关切,正对上少年侧首看过来的眸光,再次怔住。 第89章 青丝随着他的动作滑落玉枕,少年乌黑雪亮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余菓菓,半晌未语。 余菓菓被他看得有些无所适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眼睁睁看着小胖鸟在他手中挣扎。 “是你、救我了?”少年黑眸沁光,睫毛极长,未进一滴水的红唇有些干涸,上下努动着轻声问。 “嗯...”直视他那张有些过分漂亮的脸蛋,余菓菓微微垂下眸,粉颊生红,干巴巴地说着:“那个,你叫什么?我、我叫余息。” “戚泽。”少年松开了小胖鸟,它登时扑闪着翅膀就飞到了余菓菓身边,叽叽喳喳地像在告状,可惜屋内两人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戚泽就似乎想坐直身子,挣扎了半天又倒回了床上。 余菓菓见状赶紧去扶他。 “砰。” 两人的额头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余菓菓白皙娇嫩的额角霎时撞红了一块,她忍着痛将戚泽扶回了床沿,“...你伤还没好,小心些。”青云山上最擅长治愈术法的是她未曾谋面的二师姐,可是她在外尚未归来,她又不敢去上清殿请上清仙君出关为他治伤,故而这一身上是余菓菓央着长芜治的。 “咳...无、无碍。”少年向后倚在床靠,漆黑的眸子略带歉意地看向余菓菓额角的红印,“抱歉,撞到你了...恩人。” 这一声恩人如一片羽毛落在余菓菓心上,微痒。 她的心猛地一跳,忙摇了摇手,“不要叫我恩人,我叫余息,你可以叫我、叫我名字。” 戚泽的黑眸中漾出笑意,拢了拢衣袖,歪头莞尔道:“好,息息。”声线是那种带着哑意的温柔感。 余菓菓难免又红了红脸,视线低垂拽了拽衣袖,糯糯道:“随、随你。” 戚泽又不说话了,仰面看着淡色昳丽的纱幔,疑惑顿生。 余菓菓抬头看他,见他正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轻咳一声,小声地说着:“我,我这峰只有这一间住处,所以将你安排在此...” 戚泽好看的凤眼划过流光,似真若假地问着:“这里是息息的寝殿?”鼻尖萦绕着的淡淡馨香明确地告诉他,眼前的红裙少女没有说谎。 余菓菓戳了戳小胖鸟毛茸茸的脑袋,“...嗯。” 然后她就听见少年一声轻笑,清脆如玉珠落盘。 余菓菓:“?” 她抬眸看器,只见戚泽侧眸盯着她的脸,眼角含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阿泽...谢谢息息收留。” 余菓菓:“......”等等她什么时候说收留他了?? 她本来打算等他伤好后送他下山的。 “不是,我...” 少年清澈的黑眸突然半垂,透着落寞,就像...被遗弃的幼犬。 令余菓菓后半句话鲠在喉中,不上不下。 “你若...无处可去,便在青云山住下吧。” 师尊的青云山这么大,峰头连绵起伏数不胜数,多住一个人应该...没事吧? 不,其实余菓菓心中也打鼓,她只见过上清仙君一面。 她怕他。 “啾啾?” 小胖鸟似乎也发现了余菓菓的心情突然低落下来,拿细小的鸟喙挠着她的手心,以示安抚。 余菓菓挠了挠它,“没事。” “余息仙子在吗?” 突然外间传来仙侍的呼声。 余菓菓望向窗棂处投射出的人影,似不是她这峰上的仙侍。 “何人?” 那人道:“仙君邀仙子前往上清殿一叙。”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余菓菓攥着衣袖的手一紧,距离上次醒来后至今已有三月为见过上清仙君,他为何突然传召她上去? 难道是因为....他吗? 余菓菓侧眸,与戚泽对视一眼,后者眸中带着迷茫。 她敛下心中烦乱的思绪,从绣敦上起身,见他还用困惑的眼神看着自己,解释道:“我师尊寻我。” 戚泽垂下长睫,“...好。” 余菓菓不再看他,推开门走出寝殿,果见着碧色上清殿服饰的仙侍在门外静候她。 “走罢。”她拾步走出,转身阖上寝殿门,却见仙侍仍站在门口未曾跟上。 她朝余菓菓微微福身,恭敬道:“仙君还请里面那位公子一同前往上清殿。” 余菓菓的心莫名‘咯噔’一下,隐有不好的预感,师尊纵然神识强大,笼罩整座青云山,可他对万事皆不在意,怎么会注意到戚泽这一个灵力稀薄的少年? “这...”余菓菓有些忧虑他的伤是否能支撑到他攀上青云山巅,“他的伤...” “息息,我无碍。”戚泽竟是推门而出,眉眼清秀,拂人心弦,就连一旁的仙侍都不由侧目暗啧。 他扶着门框朝她璀然一笑:“阿泽承蒙息息收留,总该拜见一下青云山的主人。” 余菓菓微诧,然来不及详思就随着仙侍与戚泽踏上了前往山巅的路。 * 这是余菓菓第二次踏入上清殿,冷清依旧。 银发青年负手背对着二人。 戚泽身形瘦削却颀长挺拔,不卑不亢地跟在余菓菓身后入殿,见到上清仙君的背影时,漆黑的瞳仁划过一丝流光,夹杂着看不透的寒意,转瞬即逝,眼前之人便是仙界第一人,上清仙尊? “息儿,拜见师尊。”余菓菓恭敬地跪下行了徒弟之礼,侧眸提点了戚泽一二。 第90章 戚泽随着余菓菓那般行了一礼,抿着唇道:“晚辈拜见上清仙君。” 熟料戚泽刚要如同余菓菓那般半跪下,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按下,结结实实跪在玉石铸成的地面,发出咚地一声。 余菓菓眸光微颤,师尊...这是何意? “不必。” 青年的嗓音清冷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你非本尊之徒,不必行此礼。” 戚泽压下蔓延至喉口的血腥气,保持着跪姿,仰面对上青年的背影,“是晚辈唐突了。” “息儿。”上清突然转过身,霜白的眸子压下,视线落在余菓菓低垂的发顶,嘴角动了动,叹息道:“你上山时日尚短,有些规矩不知,吾不责怪于你。” “青云山从不留外人。” 青年的脸色淡淡的,好像蒙了层淡淡的薄雾,眸中也像结着层化不开的冰,冷淡无情的话语在这冷清的殿内掷地有声,隐隐含着薄怒。 “师、师尊?”余菓菓猛地抬头,杏眸睁大,红唇微张,师尊真的生气了? 上清此话虽是对着余菓菓说的,但那双眸子却移至戚泽面上,仿若一座巨山压着他。 少年背脊挺得笔直,勉力支撑着本就残破的身子,唇齿间充满了血腥味,努动着唇,俯首跪拜:“晚辈斗胆。” “请上清仙君收戚泽为徒。” “你、说、什、么?”上清仙尊眯着眼望向他,压着清冷外皮下蓬勃的怒意,一字一句地问。 “晚辈仰慕仙君已久,请、上清仙君收下...”毕竟是世间最强之人,戚泽似是受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美若殷红的血液溅在淡绿色的玉石上,触目惊心,然他仍是咬牙坚持说完,“收下戚泽为徒。” 上清仙君居高临下地睨着戚泽,眼底轻视之意呼之欲出,“区区凡人,凭何认为本尊会应下你?” 余菓菓被眼前之景吓到,忙扶起戚泽,塞了一颗回春丹给他。 “师尊不可!戚泽他、没有修为...”她不敢对师尊不敬,也不甚了解他,可从身边人口中得来的话术得知,师尊为人虽冷漠异常,却不会刻意要一人的命。此番为何情绪如此外露,若她刚才没有感觉错的话,上清仙君方才是起了...杀心的。 上清仙君拧眉看她,语气难得严肃,“息儿,你在替他求情?” “息儿、息儿不敢,只是...”余菓菓掌心冒着虚汗,语无伦次,面对上清仙君她总有着深深的敬畏之意,“只是师尊不该如此对一介无辜之人。” “息儿认为本尊错了。”上清仙君沉下眸子,言语淡淡。 余菓菓埋着头,绞着衣角,咬唇艰难道:“息儿,不敢。” “唉。” 上清仙尊叹息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余菓菓心尖一颤。 “他是天生魔体的凡人,此生注定入魔为害世间。” “魔尊漫天寻你,而你...”上清仙君话音一转,看向不支倒在玉石地面的少年身上,轻嗤:“刻意找上我徒儿,就是为上我青云山寻求庇护。” 余菓菓死死捏着衣角,眸光中淌过受伤之色,原来自己...只是被利用了吗? “抱歉...”这句话是对着余菓菓说的。 戚泽挣扎着起身,抹去唇角的鲜血,“不管仙君信与否,晚辈只是...想要活着。” “代为救我而惨死的族人活下去。”戚泽长睫垂下,肩膀耸动,喉中卡着血,顿着词,“我、我不想入魔。” 上清仙君丝毫不动容,挥袖背过身去,冷冷道:“与本尊何干?” “这世间本就存在蝼蚁的生存法则,本尊为何要干涉其中?” 戚泽不语,浑身被悲戚侵染,他的眼睛泛着红,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 “师尊。” “息儿不认可。”久久未语的余菓菓突然开口,她挺着小身板,眼眶微红,撑着地面,望着上清仙尊的背影,认真而言。 “世间任何人都有活着的权力。” 她撑着地面,心中涌出莫名的情绪,似乎不是自己,又好像是自己的情感。 “他们不是生来就是蝼蚁。” “息儿恳请师尊,给戚泽一个机会。” 上清仙君的背影一震,虚握的拳松了又紧,似在压抑着什么,“你可确定要本尊收下他?” “息儿...确定。” 在她看不到的方向,上清闭了闭眼,睫羽颤动。 “那便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戚泽是谁应该不用说了吧qaq现有的剧情看不懂的可以评论区问【】狗作者 剩下还有很多没揭开,大家很快就能看得懂的,宿世百相这个副本很重要。 其他的后文会解释,师尊为何爱而难言,他为什么不让戚泽入门,长芜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43、挡四十三刀 时值正午, 殿外艳阳高照,暖如春暑,日光却一丝一毫都无法踏入殿内半步。 与上清仙君修炼的功法有关, 他常年居住的上清殿处处渗透着无法散去的冷意, 在他话音落下之时,殿内的温度又冷下几分。 戚泽在余菓菓说出那番言论之时就将眸子抬了起来,那双漆黑的凤眸如浸在水里的琉璃珠, 落在言辞切切的余菓菓身上, 眸光复杂晦暗, 似要看透她。 余菓菓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跪坐在蒲团的姿势,垂首作礼。 第91章 “戚泽。” 上清仙君眸底深处蕴着刻骨的寒意,眼神和动作都带着清清冷冷的仙气,说了二人进门后最长的一句话。 “入门后, 若被本尊发现你有入魔的倾向,亦或是伤着息儿半分, 本尊定会亲手将你挫骨扬灰。” “师尊...”余菓菓猛地抬头。 “若伤着息息半分,不必仙君动手, 晚辈定会先行自我了断。” 戚泽目光炯炯,瘦弱的背脊挺得笔直,言语掷地有声。 余菓菓不直觉地揪紧了袖角, 心中的不安未曾散去,反而愈加深了。 * 最南面的山峰是整座青云山花卉最多的地方,又因此地四季如春, 那座峰头常年百花争艳, 姹紫嫣红的一片, 霎时好看。 初夏的风拂过垂坠的花枝, 带起一片粉色的花雨,粉嫩的花瓣随风落至少女柔顺的乌发,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之取了下来。 少女倏然转首,朱红步摇的流苏蹭刮在少年的手背,漂亮的杏眸中折射出惊异之色,“阿泽,你回来了?” “嗯,师...姐。”戚泽慢条斯理地将她弄乱的流苏理顺,淡声答道,“这次的任务比较顺利。” 余菓菓朝他挤了挤眼,佯怒道:“怎么,三年未见与我生分了不成?” “息息。”戚泽双手枕在脑后,向后倚靠在树干上,仰面望着层层叠叠的粉色花海低喃。 时光飞逝,此时距离戚泽入门已逾百年,余菓菓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面容已经长开,容颜更甚当年,身体也不复当年那般瘦弱,一身黑衣,身姿如松,修为也早已超过她。 这百年里,余菓菓被上清仙君留在青云山,离开青云山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的时候是留在上清殿学习心法,亦或是在长芜道君那处学习剑法。 随着戚泽修为的成长,接到的任务也越来越多,二人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这次你打算留在青云多久?”余菓菓学着他那般靠在枝丫处,侧首看去,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内,略微一怔。 少年清澈的黑瞳内可见少女娇俏的丽颜,秀眉正轻轻蹙起。 戚泽好看的唇角掀起,似真似假道:“我不走了,息息觉得如何?” “噗嗤。”余菓菓微愣过后,嬉笑着锤了下他的肩,“你走不走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闻言,戚泽敛下眸,嘴角勾起的弧度略略抿直,转瞬又笑着与她说:“逗你的。” 余菓菓鼓起脸,锤在少年松劲坚实的肩胛处,戚泽的脸色微白,摸向怀中的手一顿,很快敛去眼底的异色。 他如以往那般从袖袋中拿出一枚通体暗红,花纹古朴的镯子递给余菓菓,“息息,看看可喜欢?” 余菓菓伸手接过,就如同以往拿过他带回来的各种玩物一般。 “这镯子是我在凡间淘到的。”戚泽余光小心地看着她的神情,“不算多稀有,图一新奇。” “真...好看哪。”余菓菓带上后才发现,镯子周身还镶嵌着一圈似金非金的丝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戚泽眉眼松了下来,弯着眼:“那卖家说这镯子名为聚灵镯,可集万物之灵气,对息息的身子可有益处咯。” “阿泽费心了。”余菓菓含笑摇头,若真是如此,这桌子就不会流落凡间,更何况时间还有哪处的灵气比得上青云山? “对了,你此番回来,去向师尊请安了吗?” 少年笑容微收,低声道:“尚未,过会就去。” 这些年余菓菓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余息这个身份,在被限制的这百年中,她也渐渐了解了上清仙君,实则是个待弟子很好的师尊。 他并未苛责过阿泽。 自己也不再惧怕于他。 “那我...”余菓菓站直身,捻着一片落至眉心的花瓣。 “师妹,原来你在这?”还不待她说完,另一道熟悉的女音由远及近,“咦,小师弟也在呢。” 来人正是二师姐月锦薇,自百年前外出任务归来,她也未再离开青云山,这百年来多亏了她陪伴在余菓菓身边,排解无聊。 余菓菓面上一喜,忙走过去牵着她,亲昵地蹭了蹭:“师姐师姐。” 月锦薇勾了勾她的鼻子,抚着她柔顺的发丝,直言道:“大师兄似是有事寻你都找到我那处去了。” “我想着你应在此处。” 余菓菓微诧,“大师兄找我?” “像是急事。”月锦薇收回手,淡笑着:“快去吧。” “那我,阿泽...”余菓菓扭头看向捻着花瓣的少年。 戚泽回眸,面色如常道:“大师兄既有事,师姐便去吧。” “嗯!” 余菓菓走后,月锦薇唇角的笑容淡了些,转身欲离开,却听少年漫不经心地说:“三师姐若是喜欢,就应该争取。” “那你呢?” 月锦薇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师弟又是如何想的。” “我?”少年单手倚着树干,挑眉睨着她的背影,目光幽深,一字一顿道:“该是我的,自当会是我的。” “同样的话,送还师弟。”说罢,月锦薇不再停留,拾步离去。 月锦薇走后,原地只剩戚泽一人,少年垂眸看着落了满地的花瓣,漆黑的眸底红色一闪而过,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喃喃细语:“就算不是我的,那我也要得到。” 第92章 “水中月触之即散,那我何不掬捧至杯中,只照亮我这小小一处,那也够了。” 微风卷起满地花瓣,残花落地,沦为下一份花泥,顺和的日光印着少年掌心湿润黏腻的花汁。 “魔主!” 黑影落下,单膝跪禀:“一切已准备就绪。” “做得不错。”少年隐在桃树背面,绝美的面容拢着阴翳,一点一点擦拭手中残余的花汁。 黑影犹豫着开口:“那,魔主是否现在离开青云山?” “离开?呵。”戚泽抬手抛去擦手的巾帕,将之燃灭,“本尊尚未得到自己所要的,为何离开?” “可...据大祭司预言,您将来会、会...”黑影硬着头皮,似想劝他早日离开。 “会死在苍衡剑之主,上清仙君手中?”少年无所谓地接道:“本尊此刻未必会败给他。”他深知这百年来窝在青云山不曾离开,根本就是因为早已伤重,更何况他又亲自传授余息仙力,如今孰胜孰负还不一定。 “魔主慎言!勿要冒险!”黑影身子剧颤,俯首撑地:“您是深渊的君主,身上承着越族阖族的希望!” 少年低低笑着,透着万般的诡异,“我倒是不知何时我的人竟成了母亲的说客?” 黑影大骇,“属下不敢!” “不敢就给本尊滚回去告诉她。”戚泽漆黑的眸子里红色翻涌得厉害,强大的威压将整片桃林的花瓣震落了一半,“待本尊杀了上清这老东西后,定会亲自斩下魔尊的狗头,将整个越族带出深渊,重回魔族。” “是..是!” 黑影走后,少年走出树后,垂眸看着满地残迹,“这可是息息最喜欢的地方。” 风起,人消。 所有的桃树竟同一时间抽芽结出新的花骨朵,在转瞬间盛开。 * “我不信!”余菓菓猛地后退,躲开长芜欲扶她的手,直直撞到身后的桌子,桌上的玉质杯盏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她水润的杏眸瞪大,不停地摇着头,“阿泽,怎会入魔呢?” “汪汪汪!”一只通体雪白的幼犬在两道人影之间焦急地吠叫,这是二十年前长芜在青云山脚下捡到的幼犬,送予了余菓菓,两人为其取名小江。 “小息。”长芜伸出的手僵立在半空,琥珀色的眸子略带受伤地看着她:“你...不信我?” “我怎能信?..”她垂下眸,视线落在玉盏的碎片上,那是戚泽之前出任务时给她带回来的,“阿泽他明明好好的,怎么会入魔。” 长芜敛眸隐去心底莫名起来的怒意,看着眼前自己呵护了百年的小师妹,“趁他此刻还未归来,你不要离我身边太远,若是被入魔的他伤...” “他没有入魔。” 余菓菓打断了他,长芜一顿,一种可能在他心底浮现,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她,“你们刚见过了?” 余菓菓有些惧怕长芜此刻的眼神,别过脸避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长芜痛苦地闭上眼,仿佛脱了力般,嘶哑出声:“你还..喜欢我吗?” “我喜欢、喜欢大师兄啊銥嬅。”余菓菓抬头,眼眶微红,啜嗫道。 整个青云山上下都认为她喜欢他,自他救下她至今喜欢了百年,余菓菓自己从不曾怀疑过自己会不喜欢长芜。 长芜收回手,长袖盖过他虚握的拳,指尖戳在手心,“那你为何宁愿信戚泽也不信我?” “我...他是师弟。”余菓菓哑然。 长芜上前一步,说话的声音很轻,“你我共处百年,他与你真正相处的时日不过十余年,你怎能不信我而信他呢。”百余年的相伴竟抵不过他偶尔归来时的片刻相处吗? “小息,收到消息后我本也不信...可我亲自去了黄石城。”长芜抬手按在她的双肩,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眼尾拢上红色,“我亲眼看到城守府内满地残尸,城守一家皆死于魔气之下。” “而戚泽一刻之前...才离开城守府。” 余菓菓含泪的眸内,那抹光一瞬间摇晃,“阿泽他...会不会是被人嫁祸的?” 长芜骤然松开手,凝着她,哑声接上:“自那次出事之后,黄石城遍布仙人,三师弟亦在其列,根本不会有妖魔敢踏入半分。” “小息,你是不是忘了五师弟是天生魔体?” 远比常人更易入魔,远比常人更易…修魔。 ’啪嗒’眸内积蓄的泪水终是落下,落在满地的玉盏碎片上, 余菓菓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 长芜上前一步,伸手搂住娇小的她,缓声哄着:“小息,五师弟他做了错事,我们不能包庇他。” “他,会死吗?” 长芜沉默了,答案不言而喻,他们都清楚。 百年前长清仙君所言犹在耳畔。 挫骨扬灰。 余菓菓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推开他,转身欲离开房间。 “小息!” 长芜一改往日的温柔,温润的眸中隐隐浮现执拗,拉住了她的臂膀,阻止她离开,“不要走。”不要去找他。 “呜呜呜—”小江咬着余菓菓嫣红的裙摆,发出呜呜的叫声,似也在说着让她别离开。 “叩叩叩—”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急促地敲门声伴随着落英焦急的声音,“仙子!不好了!” 余菓菓浑身颤栗,心坠到了谷底,眸内满是焦急,竟生生挣开了长芜,拉开了房门,“发生什么事了?!” 第93章 “仙君大怒,戚泽道君被押下了沉水狱!” 沉水狱,青云山的死牢。 * 透过牢狱内昏暗的烛火,隐约少年瘦削挺拔的身影被绑在深处的通天龙纹柱上,正低垂着头,生死不知。 “阿泽。” 伴随着急乱的步伐,少年微微抬头,只见红裙少女披着微弱的烛光,一路向他跑来。 “你没事吧?”余菓菓在龙纹柱前停住,发髻微乱,额角沁着薄汗,见少年未曾受伤微微放下心来。 “没事。”戚泽向前微倾,似想离她更近些。 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向左微微偏移,露出了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色,少年扯了扯嘴角如往常那般笑着哄她,“息息,我好着呢,勿要忧心。” 纵然身上毫无伤痕,可那惨白失了血色的脸却无法掩盖,更何况这里是沉水狱...一个即便是单纯待着都会伤及修为的死牢,更何况他还被绑在通天龙纹柱上。 余菓菓捂着胸口,心疼地一揪一揪,她无法遏制这种情绪地滋生,又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 她有些犹豫地开口:“你...” “息息是想问我,黄石城城守府是否为我所屠?”戚泽鸦黑的凤眸定定地看着她,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仍是淡笑着,眼底似乎有点失落。 余菓菓揪着衣领,抿唇不语,沉默点头。 “不是我。”少年答得坦坦荡荡,嬉笑着问她,拖长着尾调,“息息可信我?” “我信。”余菓菓几乎下意识地回答,话一出口竟是连自己都愣在原地,这话不久前长芜刚问过她,难道在她心中更为信任之人却是戚泽? ‘我信。’二字令戚泽整个紧绷的身子都松了下来,笑得竟有些傻气:“息息,阿泽真高兴。” “可是,阿泽。”余菓菓内心如越缠越乱的丝线,欲理清佚?却越乱,不敢抬头看他,“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少年终于察觉了她的不对,嘴角的笑容微滞涩,收声问她。 “你要与我说实话。”余菓菓松开了胸前紧紧攥着的手,一字一句,说得很轻却又很重,仿若砸在他心头,“你入魔了吗?” 没有,这二字明明可以脱口而出,可面对此刻的余菓菓,戚泽竟是说不出一句欺骗她的话。 余菓菓心狠狠坠了下去,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浓密卷翘的长睫眨了眨,心念微动,召唤出苍衡剑。 她执起剑,剑尖对上少年。 “你要、杀了我?”戚泽眸中的温度寸寸凉了下去,微微勾起的弧度僵在嘴角,他的语气很轻,带着似有若无的自嘲。 余菓菓眸光颤动,阖上眼,双手捏紧剑尖,用尽所有的修为执着苍衡向下劈去。 宽袖滑落,白玉的藕臂上,暗红色镯子在烛火的映照下闪过一道光。 作者有话说: 猜猜菓菓要做什么?() 来自狗作者的求评论暗示。 这章人物对应是谁应该都能看出来了吧?相当于洗了大家的记忆,去经历一遍三千年前在青云山发生的事。 越族对应古越族。 44、挡四十四刀【二合一】 随着一声利器划在重物的刺耳声音, 三界之内最坚硬的寒冰玄铁竟被生生割裂。 声消链落,沉水狱内一片寂静。 “息息,你...”戚泽睫羽颤动, 细细的一条赤红血线自他黑眸深处流闪而过, 像是坠入漆黑炼狱前忽起的光。 “瞧我问的什么话,既不是阿泽杀的人,阿泽又怎会入魔了呢。”银白色的光芒隐去, 余菓菓收回了苍衡剑, 垂眸看向地面的被一劈为二的玄铁链, 兀自喃喃细语。 她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戚泽浑身的束缚骤然落空,虚弱至极的身子微微晃动,从龙纹柱上跌落下来。 戚泽拿手撑着自己,长指按着龙纹柱勉强站稳,看着眼前垂眸的余菓菓笑了笑, 眼底的血色一点点抽离,黑眸流转着明净的光芒。 “息息。”他伸出手, 苍白的脸上辗转瑰丽的笑容,风华无双, “你不舍得我死,对吗?” 见她未有动静,少年上前一步, 欺身靠近她,二人离得极近,“放了我, 师尊不会放过你的。”戚泽转了转手, 如常般抚着她柔顺的发丝, 眸底带着隐晦的希冀, “息息,随我离开吧。” “离开?我怎么能...”余菓菓猛然抬头,眸内有慌乱闪过,素白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襟,内心烦乱的思绪还未理清,就被他一句话敲醒。 离开...她有多久没有离开青云山了?上清仙君不允许她离开这里。 自百年前醒来后被迫接受余息这个身份,她好似一直都生活在青云山,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山下的村镇,离开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过陌生。 戚泽黑眸定定地看着她,“你不愿随我离开?” 少年侵略性的气息缭绕在自己周身,口鼻间皆是他身上的灵草薄荷香。 “我..”余菓菓慢慢睁大杏眸,四周的烛火似一刹那暗去,一个想法在她心底渐渐成型。 可还未等她说出口,一道强劲的气息强势闯入寒凉的沉水狱,通道两边的油灯骤然间全数熄灭。 “她不会走。” 余菓菓腰间被一只铁臂从后揽上,带着挥散不去的霜寒之气将她拉离了戚泽身边。 “师尊?”熟悉的气息令余菓菓浑身一凛,侧头仰面看去冷不防撞上上清仙君冷若冰霜的侧脸,刀削斧砍的俊脸此刻仿佛凝着一层冰晶,霜白的眸子宛若看死物一般睇着戚泽。 第94章 戚泽被上清袭来的罡风击碎了玉冠,长发披散,将他的神情隐于一片阴影中。 余菓菓闻着鼻尖萦绕的冷霜气息,心脏漏了半跳,师尊生气了。 她从未和上清仙君有过任何肢体接触,二人距离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在上清殿面对面传授本门净心一道的心法。不说如何她的修炼天赋异禀,但是所有的心法基本上清教一遍余菓菓就能熟记于心,融会贯通,在这方面她没有令上清操过心。 “息儿,你不该来沉水狱。”上清仙君下颌线紧绷,如玉雕的眉峰紧紧皱着,双唇翕动。 他的长指搭在余菓菓的脉上,细细查探,却只字未提她来救戚泽一事。 “师尊,你要杀了阿泽吗?” 余菓菓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她腕间的长指一顿,而后上清仙君放开了她。 上清仙君那张好看出尘的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余菓菓,吐出的话冷入骨髓,敲碎了她内心仅存的侥幸,“息儿,他入魔了。” “可,阿泽说黄石城之人并非死于他之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余菓菓上齿抵着下唇,视线下垂,落在上清仙尊轻纱长袍下不染尘埃的云履上。 上清仙君未与她辩是非,只是重复了一遍:“息儿,他是魔。” 一旁传来冷笑声,戚泽缓缓抬起头,眼底的冷意更甚,“师尊乃三界至强,一身高尚风骨,我等邪魔外道在你眼中不过蝼蚁杂碎,合该去死。” 闻言上清仙君冷冽的眸光直直射向他,语调冰冷淡漠,诉着事实,“戚泽,当年你入门之时,本尊就曾说过若你入魔,必将你挫骨扬灰。” “蹭——” 一柄薄如蝉翼透着凛冽杀意的长剑落在上清仙君手中,长而白皙的大手执长剑抵在戚泽眉心,上清冷声道:“你,可还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泛着冷光的剑尖抵在眉心,戚泽不躲不避,嘴角勾着若有若无地笑,讥讽道:“师尊这等普通的仙剑配不上你,为何不拿神剑苍衡亲自料理了我这污点?” “阿泽!”余菓菓额角一跳,她意识到戚泽这是在故意激怒师尊,不由出言制止。 苍衡所杀之人,魂飞魄散,再无转世。 上清显然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声音清冷和缓,咬字清晰,“此剑足以。” “师尊。” 余菓菓扑到上清身前,紧紧抱着他的腰,极力向后扑去试图移开仙剑,言辞恳切,“不要杀他。” 上清仙君浑身一震,另一手颤抖着似要搭上她的腰际,“息儿,不要胡闹。” “息儿,恳求师尊...”余菓菓没有放手,一想到若是戚泽为师尊所杀,她的心就不可遏制地狂跳,浑身抖着。 戚泽面色大变,黑眸翻涌着惊涛,看着上清突变的气息,嘴角的讽刺越发深邃,无声地说着:‘师尊你也有弱点。’ 七个字落在上清眼中,他的脸色清冷依旧,捏着仙剑的长指,骨节微白,阖了阖眼,“好。” 他应下了,“本尊可以答应不杀戚泽,将他永生囚禁于沉水狱也不无不可。” “但是息儿你需答应本尊一件事。”上清仙尊又道,“三日后,与长芜完成合籍仪式。” 余菓菓手心的力一泄,不敢置信地抬头:“师尊?为何...” 戚泽浑身气势陡然一变,黑眸如淬了毒般盯着上清仙尊,他敢... 长剑被上清仙君收回,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余菓菓后腰移开,眸光冷凝,淡声回道:“你二人两情相悦已逾百年,以往是本尊之错未能及时让你们修成正果。” 余菓菓如鲠在喉,说不话来,因为上清所言皆为事实,她与长芜... 真的该合籍吗?为何如是想着她的心底却没有一丝喜色,与落英与她说的全然不同。 “你与长芜合籍后你就可以随意出入青云山,往后便不许再见戚泽,你可答应?” “息息!”戚泽突然出声,紧张地看着余菓菓,掌心收紧,逐渐凝起暗色的魔气,“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出牺牲。 “好...息儿是该与大师兄有个结果。”感受到突然的魔气,余菓菓剧烈心颤,闭了闭眼没有回头看他,打断了戚泽欲说出口的话,扯着笑应着,“师尊,息儿答应。” “师尊,真是好算计。”戚泽掌心凝结的魔气骤然散去,眼底被落寞失落席卷,任由上清仙君将他捆回了通天龙纹柱。 而直至离开,余菓菓都未再看戚泽一眼。 * 门后传来男子似痛苦似压抑的呻|吟声,门外一袭紫衣的女子脚步顿住。 “吱呀——” 古朴的花雕木门被女子纤长玉白的手推开,重紫仙裙划过门槛,踏入殿内,殿内一隅,窗边放着一数鲜艳欲滴的荼蘼花,可看出被主人呵护地很好。 她微微侧首,入目是男子触目惊心的后背,新旧疤痕交错,有几道口子向两侧翻着肉,正汨汨流血。 男子长臂执着一块巾帕背对着女子擦拭,温润的手接过他手中绵密的巾帕,“我来吧。” “二师姐?”男子手指一僵,由着女子将巾帕夺去,一点一点擦拭着他的伤口,不疼,带着密密麻麻的刺痒。 他小心地转过头,露出了一张花倾月落得妖冶面容,那双眸子仿若湛蓝色的碧玺石。 第95章 男子如热烈盛放的荼蘼花,危险而诱人。 月锦薇睫羽低垂,神色如常,将血污擦拭干净,然后自怀中取出一枚玉瓷瓶,将其内散发着浓郁灵力的丹药取出,碾碎,细细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阿乌。” “嗯,师姐。”被唤作阿乌的男子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盯着月锦薇的目光,双颊微红,在她涂完药后立即取过一边的外袍子遮盖赤|裸的上半身。 月锦薇淡笑着将玉瓷瓶置于桌上,“一日换一次药,三日便看不出痕迹。” 此话似有深意,可阿乌并没有刻意多想,“多谢二师姐。” “黄石城。”月锦薇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抬眸盯着他,顿了下接着说:“城首府是你屠的吧。” 阿乌刚松下来的神情立刻紧绷,眸中惊疑不定,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 他太了解自己的师姐,月锦薇没有把握的事不会乱说的。 “你...如何得知的?” 阿乌的眸中逐渐浮上害怕,及面对月锦薇的羞愧之意。 “不必问我如何得知的,你只需知晓无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月锦薇从进屋后容色一直淡淡的,仿佛自己说的不过是今日可曾用饭了这般简单的问候。 阿乌捏紧了桌沿,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师姐,为何如此说?” “因为我们的小师弟替你背下了此罪。”月锦薇嘴角勾着无所谓地笑,纤长的指尖顺着椅子把手的纹路一路向下,“我做的。” “我将大师兄引了过去。” “师姐?!”阿乌心神剧颤,猛地看向月锦薇,“为何?” 心中的妄念被一点点扩大,令他无法保持冷静。 “我欢喜大师兄。”月锦薇顿着指尖,语气平淡:“我亦知晓你欢喜我。” “师姐..”心底阴暗不齿的眷恋被对方揭露,阿乌心中难堪,痛苦糅杂在一起。 但他仍是不解,“可小师弟是无辜的,师姐你不能...” “天生魔体有何无辜?”月锦薇突然变了脸色,猛地一拍案,毫不掩饰对魔族的恨意:“他迟早会入魔,迟早...会被师尊手刃。” 阿乌痛苦地看着她,相处数百年,他发现自己也许从来都没了解过眼前的女子,“为何要帮我,我也是魔族...” 月锦薇渐渐冷静下来,随意说着:“算是全了你当年救我之情。” “可这又与大师兄有何关系?” “呵...怎么会没关系呢?”月锦薇指尖按着案几,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大师兄衷情四师妹,可笑的是...” “小师妹连自己喜欢着谁都分不清。” 阿乌不语,手背的青筋根根凸起。 而月锦薇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十指生寒,“师尊要杀戚泽,四师妹必不会让他死,待她触怒了师尊...这才能激起咱们那好师尊的占有欲|望。” “你说、你说什么?” “说什么?师尊待四师妹胜过我们任何人,你难道没想过是为何?”月锦薇嘴角掀起讽意,将断掉的长指甲轻轻掰下,红唇吹了吹,“我不知师尊隐忍百年不发究竟为何,但若是不刺激他...此番任务归来长芜也会逼四师妹做出抉择。” 阿乌不解,“既然四师妹衷情的不是大师兄,她又怎会选择大师兄。” “你不了解我们这个四师妹。” “百年前长芜将她救回青云山后,长芜在她心底便住下了,只是那并非喜欢,而是少女慕强...可余息她分不清。” “她一定会选择长芜。”这才是月锦薇最不愿看到的场景,她怎么也要为自己争一争。 阿乌长久不语,二师姐步步算计,只为了大师兄,而他以为的..只是他以为。 即便自己不愿承认,可月锦薇救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谋划。 “所以师弟,你可务必藏好自己的身份呐。” “毕竟那时在黄石城城守府内的人,除了戚泽之外,只剩下你了呢...” 月锦薇说完这些,缓缓起身,目光落在殿角窗台上的荼蘼花,眸光一瞬间蒙上了什么,僵立半晌道:“往后,不要再送此花予我了。” “...好。” 就在这时,整座青云山响彻钟声,鸾鸟鹤鸣,天放异彩,预示着即将有喜事公布。 月锦薇美眸微眯,挥去心底隐隐的不安,来不及顾及身后阿乌的神情快步离开。 难道师尊终于要与余息合籍了? * 山有万重,山也孤寂。 余菓菓去找长芜的时候,明明是入夏的季节,山上竟下起了薄雪。 长芜翘首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不知道在看哪里,也许在看山,也许在看这反季的夏雪。 她明明是来找他说清楚的,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心中却打起来退堂鼓,失了上前的念头。 大师兄他...看起来很孤独。 这是她过去无法理解,但见这雪,脑中一闪而过被绑在龙纹柱上,神色灰白的黑衣少年。 自己竟有一瞬间的共鸣。 “小息。” 余菓菓欲离去,那处眺望之人却叫住了她,他早已发现她的存在。 “你可是不愿与我合籍?” 余菓菓背对着他,紧了紧曼曼轻纱下的手,“大师兄。” “不必说,我也不想听。”地面很快积了薄薄的一层雪,青年的云履踩在上面发出声响,他走到余菓菓身后,轻轻拥她入怀,将下巴枕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染满落寞的脸上竟带着一丝祈求,“小息,是你亲口承认的。”喜欢我。 第96章 “百年了...如今师尊为我们主持合籍大典,求你。”温热的液体落在余菓菓的肩上,烫的惊人,“不要放开我。” 他知道余菓菓后来独自去了沉水狱,用苍衡剑劈开了通天龙纹柱上的玄铁链。 从那刻起,他就知道这百年是自己陷入的一场梦罢了。 小师妹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心。 可他自私地想要将这份喜欢变为真的,等她成了自己的道侣,他们一定会... 软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抚上了长芜面上垂落的泪珠,少女的声音如暖和的云朵,“并非你想的那样,息儿愿意和大师兄合籍。” “大师兄,我是来求你一件事。” “求大师兄将阿泽救出沉水狱,送他回魔界。” 即便上清仙君不杀戚泽,经年累月被关在沉水狱也会慢慢剥夺他的生机,直至死。 长芜方转暖的心骤然僵硬,努动着嘴角自嘲道:“沉水狱禁制乃师尊所下,我又...” “不,你可以。”余菓菓打断了他,“大师兄有师尊掌谕。” 长芜不语。 余菓菓继续道:“我问了阿泽,他说城守府非他所屠,那就一定不是他所屠。” 长芜抑制着心中的痛意,“你为何如此信他?” 余菓菓淡淡一笑,如春雪开化,“因为他对我立了心魔誓,此生不会骗我。” 是了,她终于想起来了,这匆忙的百年里被她忘掉的细节。 “黄石城一事必然是被人嫁祸。” “可他入魔了。” “嗯,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大师兄将阿泽送回魔界。” “既是我将阿泽捡了回来,必然不能令他蒙受不白之冤。”余菓菓轻轻扯开长芜的大掌,转身面对他,一字一顿,“他既入魔,就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阿泽他,不该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处。” 就如戚泽当年所说,他的身上还背负着族人的希望,这百年来的努力她亦看在眼里。 她缓缓道,“我..不会再见他。” * 月升日落,上清殿后山。 无论山下如何四季如春,此处总是常年裹素着皑皑白雪,刺骨寒冷。 上清一身白衣,几乎与崖边的白雪融为一体,霜白的眸子越来越淡,盛满了温柔的月华,极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夜风鼓吹着上清银白的发丝,像随时会坠入着沉沉黑夜。 两道流光自天际划过,落于他身后。 “上清,你真的决定了?” 柔和的女音。 上清仙君拢着衣袖缓缓转身,淡色的眸子凝着来人,语气冷淡,“太阴,司命。” “你真的决定要让你的宝贝徒弟与长芜那孩子合籍?”太阴星君着月袍,面上浸透月华,容色倾城,眉心一点月牙。 “嗯。” 她叹着气道:“可我瞧着,你那徒儿似乎心另有所属。” 此话一出,空气中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司命星君缩着身子,在一旁眼观鼻观心。 “太阴,谨言慎行。”上清仙君的声音冷得惊人,沉声警告:“息儿喜欢的是长芜。” 他冷声嗤道:“难道因为你的女儿喜欢长芜,息儿就不能与长芜合籍?” “哎,你这冰坨子,我早就说过锦薇执意下九天来此,那她往后的命理便由她自己掌控,我不会替她说话。”太阴星君气结,俏脸涨红,“既然已经决定,你唤我们来做什么?” 上清仙君负手而立,“本尊要杀了戚泽。” “你杀就杀呗,凭你不是...不对!”说着说着太阴星君终于后知后觉上清的气息不对,“你的仙力呢?为何如此薄弱,你做了什么!” 上清仙君的语气尤为平淡,毫不在意自己的仙力,“息儿天生体弱,不利于修行,我若不救她,百年前她必死。” 太阴星君大骇,“你你你...” “太阴,九天诸神属你与...余华仙力最盛。” 上清仙君此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太阴星君怎会不明白? “好你个冰坨子,竟要老娘替你做那刽子手?”太阴星君虽如是说,但她眸内划过的深思,已然表示她接受了。 天生魔体,孰知他不是下一个魔尊?若是趁他未长成就灭了,对三界众生来说不失为一件益事。 上清下一句便是逐客,清冷的目光移至一旁作透明人的司命,“若是无事,你就先回九天做准备。” 太阴气的手抖,用完就丢,来回怒瞪二人。 司命星君嘿嘿一笑,“太阴慢走,老身晚些就跟上来。” 太阴星君都没有接他的话,化身为一道月华向高空中悬着的弯月而去。 “老友...你非要如此吗?”司命在太阴离开后,立刻收了面上吊儿郎当的神情,转为沉重,“我早就说过了...命理中你这小徒儿不是死在百年前,就会在这百年间为她喜爱之人所杀。” “你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上清恍若未闻他的痛心之语,只是道:“后日便是百年之期的最后一日。”他已经束缚了她百年,后日,只要再过两日,他就放她自由。 “息儿不会死。” 司命听着他寡淡平静的声音就头大,他挠了挠鸡窝般的发髻,哀叹道:“你与她不该同在一处。” “不在一处,本尊就救不了她。” 第97章 司命话一滞,望着他惊艳出尘的脸,按着眉心,“可天命箴言从不出错。” “你与她动如参商,不复相见。” “上清,你该认清现实。” 上清仙君未应,只是抬手化出一枚玉枕递到司命手中。 “这这这...宿世百相?!”司命瞪直了眼,“原来你的半数修为竟拿来练了宿世百相?” “嗯。”上清垂眸,长指摩挲着玉枕上的标志,声音悠远空濛,“息儿枕了它百年,此中已经慢慢收集了她的两道神魂,若后日有异...” “你就将它带去灶神宫,交给...余华。” “算本尊求他。” 司命星君痛心疾首,昔日的三界第一人,竟为一人做到这种地步。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章应该很清晰了吧。 下章副本宿世百相结束,菓菓他们要出去了! 是我凉了吗qwq大家怎么都不评论了5555 45、挡四十五刀 仙历4177年十月十八, 仙界第一人上清仙君对外宣布自己的大徒弟与四徒弟举办合籍大典,拟邀仙界众仙前往青云山观礼。 消息一出,三界沸腾。 有人欣喜, 有人哀怨, 亦有人...满目怨毒。 是日大雪,气温骤降,郁郁葱葱中夹杂着姹紫嫣红的青云山被银霜裹塑, 百年前由上清仙君亲自设下的闭山大阵被撤去, 青白的天空落下一道道虹光。 青云山一贯是安静神秘的, 很少有如此热闹喧嚣的时候,所有的仙侍一早便忙碌起来,严阵以待,迎接各方来客。 此刻,余菓菓正被月锦薇和落英簇拥在梳妆台前, 细细描妆,嫣红的破云仙裙被换成精致全绣的白纱描金嫁衣, 这是属于仙族独有的婚服。 染着蔻丹的纤指替余菓菓簪上琉璃透的步摇,天光折射下晶莹剔透, 映出佳人娇丽的容颜。 余菓菓心中装着事,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人面,目光怔怔, 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师妹平日里便是太素了,这般妆点一番,可真真是风姿玉骨的小美人。”月锦薇微微俯身替她将发簪一一簪上, 略细的指轻轻蹭刮着她的俏脸, 卷翘的睫羽半遮着她的眸光。 落英亦合声符合她, “月仙子说的在理, 余息仙子真是落英我见过最美的仙女嘞。” 余菓菓微囧,皱着眉,腼腆一笑:“落英你同我一起在青云山百年,哪见过多少仙子?莫要取笑我了...” 月锦薇直起身子,掩唇咯咯地笑:“师妹可别妄自菲薄。”她取过一边的鎏金发篦,替她顺着后背的长发,一下一下直梳到底,嘴角的笑渐渐凉了下来,“你穿上我们仙族的嫁衣这般空灵出尘,怨不得大师兄眼中只放得下你。” 余菓菓双颊不点而红,垂眸低声道:“师、师姐你也取笑我了。”她百年出不了青云山,落英与她隔着主仆的辈分稍显拘谨,月锦薇算是她在青云山唯二能毫无顾忌说话的人,她将她视为亲姐。 还有一人,便是戚泽... 少年恣睢,处事洒脱,每每都能将她逗弄地上气不接下气,可以将心中的烦恼全数抛诸脑后,享受片刻的宁静。 可,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嗒。”月锦薇将发篦置于桌面,再度俯身,冰凉的指尖按在余菓菓额角,微微使力,令她抬头,眉眼皆弯,“好了,师妹快看看,你师姐的手艺如何?” 镜中女子长睫如小羽扇,雪肤玉骨,琉璃透的发饰垂于两侧,微微晃动,发出轻浅清脆的丁零当啷声,“好..看。” 只是少女的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愁丝。 * 彩凤鸾鸣,自天际俯冲而下,长长的拖尾自青云山顶划过,一片祥瑞泼洒而下。 素来清冷冰寒的上清殿竟不知何时竟撤去了刻骨的寒意,白雪纷纷扬扬落下,为此平添了一份瑞雪之兆。 “本君修炼五百余年,从未见过夏日扬雪。”一名年轻的星君站在上清殿的角落,凝望着满上薄洒的飞雪,目露不解。 “这有什么?你可知上清仙君是什么灵根?”一旁的同僚看不下去,晃着头笑问他。 年轻星君不解,果然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是什么?” 那同僚整了整衣领,微昂着头,与有荣焉道:“那可是万中无一的冰灵根!” 他伸出一根指头,神秘道:“据仙历记载以来,只有上清仙君一人拥有这特殊的灵根。” “故而这反季夏雪又有何稀奇的?” 年轻星君若有所思,凝着天际微愣,没有及时搭话。 外间突然热闹起来,有人喊着:“快看,是仙凤鸾!” “长芜道君和余息仙子他们上来了!” “快快快,大典马上开始了,我要占个靠近仪台的位置看得清楚些哩。” 那同僚一听,当即丢下年轻星君,加入了外间凑热闹的仙人行列。 只有他兀自呆在原地,喃喃自语:“不对,不对,这许是...大凶之兆!” 随着仪仗队伍的行进,余菓菓二人的合籍仪式即将开始。 山顶瑞钟“咚”得响了一声。 天边漫过七彩的云霞,卷过了青白的天色。 长风卷过殿内新添的多枝灯,吹起浅白疏朗的纱幔帷幕,露出二人的身影。 余菓菓抬眸正对上青年淡淡的眸光,他身上所穿的婚服与她同款,描金白纱,曳地拖行,满身仙气。 第98章 长芜敛眸看着少女,拂起袖子向余菓菓伸出手,薄唇微微勾,唤她:“小息。” “那件事我已托三师弟去办,他会于众人齐聚上清殿时被送走。” “嗯。”余菓菓长睫颤了颤,浅浅地应声,顺从的将手置于长芜的掌心。 少女的手极小,落在掌心暖暖的,抚慰着长芜惶惶不安的心,抚平了其上的褶皱。 她,往后便是他的道侣了。 两人掌心交握,并肩而行,跨过仪式所用的仙槛,同抚雪柳,共盟仙誓,于同心石前落定。 同心石,是每对仙族道侣合籍大典的最后一个环节,见证一对有情人情深似海最好的证明。 仅需二人的一滴指尖血。 余菓菓凝着礼官手中的同心石,垂于重叠繁复袖摆下的手揪紧衣袖,沁水的杏眸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的长芜。 “不要担心,将手交给我。”长芜牵着她另一手,轻轻捏了捏,安抚着她的情绪。 突然,有仙人窃窃私语,问着身边的同僚:“哎,你们看见上清仙君了吗?” 很快就有人附和:“对啊,仙君怎么不来主持他徒儿的合籍大典?” 说这话的人就立在余菓菓右侧的人群中,这番话直直撞入她的耳中,这才惊觉自刚才起她就未曾见到师尊。 长芜眉心微皱,“许是师尊有事耽搁了,小息你勿要忧心。” 礼官见人群有些动静,轻咳一声,朗声道:“吉时已至,请长芜道君和余息仙子滴血验誓吧。” 下一瞬,一道柔和却不容拒绝的微风拂过礼官掌中的同心石,带着寒意的长指搭上同心石,来人倾身接过,疏朗的声音在大殿回荡:“本君替他们验誓。” 上清仙君银丝半披,散落在肩,面若寒霜,雪色衣袂划过台阶,一身清寒出现在众人面前。 礼官何曾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上清仙君,当即俯身应是,抖擞着肩膀退至一边,将位置让了出来。 余菓菓抬眸,见礼:“师尊..”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上清仙君,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若易碎的冰晶琉璃。 “多谢师尊。”长芜恭敬行礼,举止之间尽显青云山大弟子的万千风华。 “嗯,开始吧。” 长芜略一点头,执过余菓菓如凝脂般的小手,置于手心,指尖凝着仙力,正欲点上她的指尖。 一只冷若寒霜的手将余菓菓的手接了过去。 长芜掌心落空,愕然抬首,望着素来淡泊寡欲的师尊,第一次对他种下了疑窦。 冷寒入骨的触感令余菓菓浑身一抖,眸光微颤,“师尊,你..” 上清仙君目不斜视,放低了声音,却是哄她道:“别怕,不疼。” 他自余菓菓指尖取出一滴殷红的血液滴落在同心石之上。 见长芜迟迟不动,上清仙君抬眸淡淡瞥着长芜,沉声:“长芜,还不快些?” 须臾,另一滴血液也被滴落至同心石。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通体幽紫的同心石上,屏气凝神,翘首以盼,待其光芒大盛。 然两滴血交汇还不及一瞬,同心石被一股外来的强劲力道挥落于地。 “大师兄与息息的合籍大典为何不邀本尊观礼?” 伴随着少年张扬肆意的声音,一袭月袍的女子被人自殿外抛了进来,落于玉石地面。 “太阴!!”人群中的司命星君大骇,飞奔而至女子身边,把上她的脉络。 外间彩色的瑞光骤然褪去,天际染上血色,小雪转为暴雪,浩瀚冰冷的气息笼罩着整个青云山顶,一股来自深渊的恐怖魔气向殿内逼近。 1 众仙眸中惊疑不定,纷纷后退,“魔气,是魔气!!” “青云山怎会有魔族?!” “你们看,这不是上清仙君的小徒弟戚泽吗?” “他他他...怎么周身侵染着浓郁的魔气!” “那是魔剑承影!!” 一名资历深厚的仙家当即分辨出来,颤抖着胡须,惊慌失色道:“而且、而且这力量是...深渊魔族!” “天啊!深渊魔族怎么从底下爬出来了?” 玄色的衣袂冷清刺骨,包裹着少年挺拔修长的身形,握着承影剑的手苍白如雪,苍青色的血管下流动着滚烫的鲜血,戚泽一步步踏入昔日上清殿。 踏过仙槛,斩断雪柳,周身的魔气几乎浓郁成实质。 戚泽的目光极淡,像渴求回林的乳雀,落在垂眸不语的余菓菓身上,视线下移,凝脂般的皓腕之上,聚灵镯暗红流光一闪而过。 司命星君抱着重伤昏迷不醒的太阴星君,身躯剧烈颤抖,一字一句从牙缝中蹦出:“承影剑,深渊魔气...你果然已成魔!” “呵,阔别千年,新一任深渊魔主竟是本尊的徒儿。”上清仙君稳住身形,负手而立,看着步步逼近的戚泽,冷笑道。 无人注意到,上清仙君被那股力量击得微微向后退半步。 “戚泽入魔本就是死罪,私自逃离沉水狱,罪上加罪。”上清仙君一挥衣袖将余菓菓护在身后,反手召出薄如蝉翼的仙剑,剑指突然现身的戚泽。 情势倒转,众仙家纷纷掏出随身法器,遥遥指向戚泽。 纵然被万夫所指,戚泽仍气定神闲地在距离余菓菓两丈之外站定,敛了承影剑的锋芒,嘴角微勾,向着上清仙君身后的余菓菓伸出手,温言细语,“息息,我来接你走。” 第99章 余菓菓自他出现后,心跳剧烈,未曾停下,腕间的聚灵镯也烫得惊人。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为何他会出现在此处?为何他周身的魔气那么浓郁? 为何...他会手执魔剑承影。 阿泽难道不知...如此他真的断了生还的可能? “阿泽,你怎能如此?” 戚泽走近一步,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攥着她,瑰色的唇瓣吐出的话透着主人满心的失望,“我如何?” “息息,是在怪我乱了你和大师兄的合籍?”清俊的玄衣少年勾着自嘲般的笑意,继续道:“那你可知我喜欢你?” 少年复又垂眸,说得极轻,“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喜欢我吗? 四字令余菓菓僵立在原地,心脏骤缩,抽疼得难受,喜欢?他说喜欢自己。 “孽障,本尊今日便当着三界众仙的面清理师门。” 青白的剑光一闪,上清仙君周身的气息暴涨,霜寒之气攥夺了殿内各处的暖意,整座上清殿再度恢复往日的清冷。 一黑一白两道颀长的身影瞬间交缠在一起,剑影流转,如光似电,气势逼人,旁人根本参不透。 “小息,你在我身边,不要离开。”长芜在上清仙君离开的一瞬,侧身护在余菓菓身边,低声急道:“五师弟身上的气息不对,他许是被深渊魔气侵染,你...”长芜从未如此害怕过,戚泽当面揭露了自己的心意,逼迫余菓菓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知道。”余菓菓怔愣过后,竟显得尤为平静,还未等长芜说完便应道。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说出这些话的戚泽有多么清醒,他...没有被深渊魔气控制。 戚泽有如此实力却隐忍不发,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青云山,却选择在此刻闯入仙家云集的上清殿,冒着必死的风险只为告诉她,他喜欢她。 殿中交缠的两道身影转瞬分开,玄衣少年单手执剑深插于玉石地面,单膝跪地,面色微白,嘴角溢出鲜血,明明身负重伤,那双深邃的凤眸却笑着看向上清仙君。 那人远比他伤得更重,果然如他所料,上清修为已大不如前。 “师尊?你怎么了...”本已退回远处,孑然而立的上清仙君猛地吐出一口心头血,竟身形不稳,径直向后倒去。 余菓菓搀扶着他,不知所措,上清仙君在她心目中的存在近乎于神,她从没想过他会败。 几乎条件反射般,她立刻望向两丈之外的戚泽。 少年随意抹去嘴角的鲜血,借着承影剑站起身,一步步向她靠近。 周围的仙家被眼前之景震慑当场,一时不敢与之抗衡。 长芜长剑出鞘,护在余菓菓与上清仙君身前,厉声呵斥:“五师弟,难道你还想弑师不成!” 戚泽恍若未闻,脚下步伐未停,对上余菓菓复杂未明的眸光,忍着胸口的巨疼,努力扯出一抹笑:“息息,随我离开吧。” “我带你离开青云山,此地再也无法束缚你。” 在他距离余菓菓还有几步之遥时,少女清清冷冷的话令他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戚泽,你走吧。” “事情到这一步,都是我的错。”余菓菓将上清仙君好生安顿至一旁,缓缓褪下手腕上炽热而沉重的聚灵镯,“过往的一切我就当从未发生过。” “小息,不要过去。”长芜心下一沉,叫住她。 余菓菓避开他伸来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她在戚泽身前一步处站定,仰面看他,一如过去,眉眼温柔,絮絮说着:“其实变成如今这般,我也有错,师尊常年闭关,我身为师姐未曾教好你。” 戚泽握剑的手几乎拿不稳,余菓菓的话令他心慌意乱,“不...” 余菓菓难得强势地执起他僵硬的手,轻柔地掰开掌心,将聚灵镯塞入其内,“答应我,别再错下去了。” 戚泽长睫垂下,眼角干涩,喉口干得生疼,“不要...” “回魔界吧,回你族人身边去。”时至如今,承影、深渊、族人...一件件组合起来,余菓菓纵然再孤陋寡闻,也知晓戚泽的身份了。 眼前所谓的聚灵镯,应该就是传说中深渊魔族历来的魔主圣物,魔灵镯,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承他一声师姐,他所犯的错她会用余生替他偿还。 余菓菓伸出手,对上他执拗的眸光,一如过往轻轻锤了锤少年的肩胛,“阿泽,我未曾后悔将你救回来,所以不要...”逼我后悔… 言罢,她缓缓转过身,毅然决然地回到长芜身边,与之并肩而立。 戚泽长指捏紧掌心的魔灵镯,目光落在余菓菓逶迤在地的裙摆,“师姐。” “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少年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查的哀求。 余菓菓眨了眨眼,清浅的眸子如盈盈水波,温声道:“从未。” “好。”戚泽周身的魔气在一瞬间暴涨,离他最近的仙家被其狠狠震荡开。 “不好,他身上的魔气失控了!”长芜捏紧长剑,倾身护在余菓菓身前。 一旁的月锦薇召出仙剑,随之而上,“大师兄我同你一起!” 余菓菓扯住长芜的衣袖,长芜侧眸,然她劝诫的话未出口,汹涌的魔气直冲长芜而来。 “既如此,本尊杀了长芜便是!” 玄衣少年黑眸被血色占据,脖颈间自下而上蔓延魔纹,出招狠绝。 第100章 “戚泽你真是执迷不悟!”长芜道君成名已久,修为虽不及师尊上清,却也是仙界数一数二之人。 “师兄,小心!”月锦薇正欲跟上,却被余菓菓喊住。 “二师姐,我去。”清罡之气于殿内迸发而出,银白剑芒大盛,余菓菓抬手召出苍衡剑,目光平静道:“师尊就托付给师姐了。” 月锦薇顿住脚步,眼神复杂晦暗,终是点了点头。 仅仅只是耽搁了一瞬,那厢长芜手中的仙剑被戚泽挑落。 长芜琥珀色的瞳孔骤缩,承影剑带着万钧之势破风而来,直指长芜心脉,他已然避无可避。 “噗嗤——” 剑刃刺入血肉。 长芜不敢置信地看着挡住视线的金纹白纱,以及琉璃透的玉簪落地碎成两截的声音。 月锦薇眼神慌乱,收回右手,向后避于人群。 “息息!!” “不——”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副本没写完,人在高铁上太吵了qwq 明天调休我多更点,要出巫山秘境了 46、挡四十六刀【二合一】 染血的描金白纱婚服如潋滟的蝶, 绯红的火,灼了戚泽的眼。 身后受了一掌,余菓菓顾不上后背的痛, 在最后一刹用尽全身仙力撞开了对她毫无防备的长芜, 反手执着苍衡剑,将剑柄向外对上承影剑,意图挑开承影剑, 她终究是不忍伤他。 可余菓菓错估了戚泽对长芜占了她百年喜欢的恨意。 戚泽竟将全身的魔气全数灌注在剑身剑身之上, 其势如虹, 意图斩杀长芜于剑下。 而修为远不如他的余菓菓顿时气血上涌,反手执剑的整条手臂被强劲的魔气震麻,急速冲击之下,被她反过来的苍衡剑并承影剑一同刺入了她的胸口。 血肉撕裂,魔气争相涌入伤口中, 余菓菓鸦色的黛眉因剧烈的疼痛揪成一团,大脑缺氧, 晕眩阵阵,视线也开始模糊。 好痛, 好痛,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几相交互之下,她无法开口言只字片语, 只能不断地大口呕血,源源不断地血从胸口渗出。 意识恍惚间,她只看到黑衣少年怔然松开剑, 冲她扑过来的身影。 精美华贵的雪白婚服染上了无法抹去的嫣红, 在少女欲坠的身影倒地之前戚泽抱住了她, 深红的眸内翻涌上各色的情绪, 数不尽的害怕与懊悔,太多太多,糅杂在一起,只化为一道嘶哑的吼声,如失偶的幼兽,“啊—” “为什么...” 戚泽敛去了周身的魔气,抱着余菓菓的他像个笨拙的孩子...不敢拔剑,不敢用力抱她,也不敢想象同时被承影和苍衡剑刺中胸口的人活下来的可能有多少。 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口,五指剧烈地颤抖,将体内仅存的所有仙力不要命地输送给余菓菓,企图止住她的血。 他张着嘴,发出低哑的呜呜声,脸庞被泪水洗刷。 “阿、泽。”细若蚊蝇的声音在戚泽压抑的哭泣声中显得格外清楚,许是他灌输仙力的法力起了作用,又许是余菓菓竭尽全力换来的片刻清醒,她伸出染满血色的手,轻轻地碰了碰戚泽的肩,吃力地说着:“不准,哭。” “息..息息!”戚泽的眸子如水洗,云销雨霁,绽出希望之光,“你好不好、还好吗?”语言迟缓,动作僵硬,唯恐碰碎了眼前的人儿。 短暂的清醒,余菓菓说不了太多的话,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缓缓地消失,哑着嗓音说:“对不起,骗了你,我...” 她的话音未完,一道光罩笼罩了两人。 余菓菓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睫羽颤了颤,“师尊没事..” *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几乎在所有仙家反应过来之前,那道娇小的白色身影就挡在了长芜身前,长芜琥珀色的瞳仁骤缩,双目瞪直,蔓延上血丝,几乎毫不犹豫的就要去将受了致命伤的少女抢回来,“不,小息!” 有人死死抱住了他的腰,悲戚道:“大师兄求你,不要去,他会杀了你的!” 长芜双目通红,心中怒火喷涌,甚至用上仙力强硬地掰开死死拽着他的秀指,吼道:“滚开!” 红色的指甲被生生折断,月锦薇目光呆愣一瞬,提剑还欲跟上,却被人抓住,回首,正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娘亲。 太阴星君面色苍白,气虚无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疯了?你竟然如此做?” 太阴星君姣好的容颜满是痛苦,一边是唯一的女儿一边是老友的心头肉,五指高扬,毫不犹豫地扇了下来,“我如何教出你这等逆女!” 月锦薇后退两步,摇着头,“娘...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太阴星君恨地直接背过了身,却正对上了一张彻骨寒凉的眸子,上清仙君醒了。 他轮廓分明的俊脸尚显苍白,像是罹患了一场大病,霜白的眸子越过太阴星君,直接落在余菓菓身上,抬手施了一个光罩,将戚泽与余菓菓拢了进去,将一旁的长芜也隔绝在外。 他扭头,寒凉的视线落在瑟缩的月锦薇身上短促地说了句,“入门时本尊就曾说过你心中有贪念,终会自食恶果。” 而他手中的动作也未停下... 太阴星君太了解他了,挡在他身前为女儿求情:“上、上清,不要杀她,她...” 上清眸光淡漠,似乎根本没听,视线一直关注着光罩那边的情况,“月锦薇你既不是故意的,那你身上这份理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第101章 话已至此,太阴星君有何不懂?她没有出手,而是艰难地闭了闭眼背过身去。 上清一挥衣袖,手起袖落,月锦薇眸中的光不见了。 “娘,这是哪儿?” 身后传来女子懵懂无知的声音,上清冷淡的眸子半敛下,缩地成寸,转瞬出现在余菓菓他们身前。 长芜僵直着身子立在光罩外边,双眸紧紧攥着躺在戚泽怀中的娇小身影。 与失魂落魄的长芜错身分开,上清仙君侧眸,唤他,“长芜,你信命理吗?” 说罢不等他回话,上清抬步踏入光罩,随后其应声破碎,化为点点荧光。 长芜喃喃自语,“命理...”若命理中他注定无法和小息修成正果,他宁愿不应下与她合籍。 而随着光罩消失,一道疯癫的身影向着这边冲过来,伴随着剑光一闪,“余息,你为何还不死?” 长芜几乎是下意识就倾身挡在前面,甚至没有动用仙力。 满目血色。 那人浑浊的眸光有一瞬间清醒,待看清后,疯得更为彻底,“大师兄—!” * “戚泽,时至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白色衣袂滑过碧玉地面,染上血色,缓步至两人身前,上清仙君冷肃着脸,从戚泽手中接过余菓菓,屏气凝神替她取下胸口的苍衡与承影剑,几乎浓郁成实质的仙气包裹了余菓菓周身,将她的面容拢在一圈雾霭中。 戚泽没有动,神色平静地看着上清仙君将浑厚的仙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余菓菓体内,双臂颓然松下,心中一直坚持的一切,在仙魔差距面前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自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够与上清抗衡,能将余菓菓带离困顿她的青云山,从此天高海阔任她游,可他...救不了她,而上清能救她。 纵然上清输送给她的仙力远比戚泽的精纯,可余菓菓明白于事无补,师尊肩上背负的是仙界的责任,他不能再为自己耗费灵力。 余菓菓抬手按住了上清冰冷的手,因极力忍着痛楚,她的下颌颤抖得厉害,艰难地摇着头:“师尊,不必再为不孝徒耗费仙力。” 上清仙君睫羽颤了颤,被她握着的手微微僵硬,打断了她:“无妨,本尊心中有数。” “师尊,息儿虽不了解承影,可你我都知苍衡剑所刺之人,魂飞魄散,再无、再无...”后面的话余菓菓实在说不下去了,她明白自己就像个漏油的灯,无论输多少仙力,终究都会油尽灯枯。 “不会魂飞魄散,我会救你...”上清仙君面上的镇静终究绷不住了,素来深沉如墨的他,霜白的眸内盈满对失去她的惶惶不安,这种情绪外露的情况已经近千年没在他身上出现了。最初,他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的劫究竟是何物亦或是何人?未曾想,未曾想... 余菓菓努力扯了抹笑,忍着痛楚,话语一转,带着祈求道:“师尊,这最后的时间能不能让我与阿泽在一处...息儿还有话未对他说完。”手中勉力推着上清,试图脱离他的怀抱。 上清仙君输仙力的手微顿,缓缓松开了她,“...好。” 有上清输来的磅礴仙力做支撑,除去了承影剑上残余的魔气,余菓菓面色看起来没有那么差,胸口的伤也不再流血,但那份痛楚仍是如影随形,未曾消减半分。 她蹒跚着向戚泽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面向着戚泽的方向轻唤:“阿泽。” 戚泽紧绷的身子骤然一松,丢了傲骨,几乎是爬到她身边,颤巍巍地抱过气息微弱的她,抖着唇不断的说:“息息,我在,我在。” “对不起,骗了你。”余菓菓又说了一遍,很慢很慢地抬起手手上触目的鲜血已经干涸,将她脆弱的皮肤崩得很紧,血管几乎突在外面,她一下又一下地擦拭掉他脸上的泪痕。 “这百年错得离谱,竟还不如你能看清自己的心。”余菓菓难受地蹙眉,对上戚泽鲜红的魔眸,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虔诚,“刚才说不喜欢你是假的。” 戚泽的心就像被揪着上去,他垂首深埋在她的脖颈间,滚烫的泪水再度撒出来,低哑道:“我知道了。” 少年浑身颤抖,泪水止不住,余菓菓耳侧皆是他的哽咽声:“息息,我也错了,我不该执着于一个答案,不该来这里,不该杀长芜。” 他深知余菓菓现在的这句喜欢是用什么换来的,他怕极了,怕极了...失去她。 “阿泽,不怪你。”余菓菓上齿抵着下唇,咬得生白,她知道是上清仙君输进去的仙力在渐渐失效,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伸手拽着少年的用衣袖,迫使他抬头看自己。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亦或者说是她想再看看他。 戚泽以为是让他不要杀人,还未等她说完就满口应下,“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好、好活下去。”余菓菓已经疼得握都握不住剑了,悄然松开手,说话变得很吃力。 正如少年了解她,余菓菓知道他本心不坏,族人拼死将他送出深渊,尚未及冠便面临魔尊的追杀,万般无奈来到青云山寻求庇护,纵然他最初的心有不纯,可他从未害过自己。 可他生性偏执,余菓菓怕他做出违背这百年努力的事,即便眼眸痛得快睁不开,余菓菓仍是对着他笑,一如这百年的每一次相处。 那方上清仙君已经察觉到她气息逐渐微弱,双指并拢正欲出手,却听“蹭”地一声,苍衡剑如有所招,横亘在他身前,凛冽的锋芒尽出,阻止他靠近余菓菓。 第102章 “息儿,你?!”能驱使苍衡剑的人,除了她,别无二选。 余菓菓已经看不见了,生命尽头,她的五识会逐一散去,勾了勾惨白的唇角,她恳切地求着:“师尊,你的身上还有责任。” “息儿不要你救。” 戚泽抱着余菓菓的手渐渐收拢,从苍衡剑指向上清仙君时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无声地抱紧她,原来都是命理。 “哐当”一声,苍衡剑落于地面,剑身上的银白光芒渐渐消失,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上清仙君眼底一片惨淡,阖上了眼,一滴晶莹似冰晶泪珠顺着眼角垂落。 一只素白染血的大手摸上了渐失光芒的苍衡剑,一旁孤零零的承影剑像是意识到主人要做什么,嗡嗡叫着。 耳畔是众仙家要上清仙君清理门户的声音,戚泽嘴角的笑似讥似讽,他将剑柄塞入少女失了五感的手中,帮着她收拢手心,拿剑尖指向自己的胸口。 “息息。”戚泽弯起好看的眉眼,将手中的魔灵镯套入皓腕,褪去血色的黑眸如一泓清泉,仔细记着怀中少女秀美的五官,似要将其印在记忆深处。 少年清润的声音轻柔如风,可惜余菓菓听不见了。 “噗嗤——” 剑刃再入血肉的声音,少年含笑执着她的手将苍衡剑刺入自己胸口,他紧紧拥着少女渐凉的身子,“可我不能答应你。” “因为我不能失去你啊。”戚泽松开了余菓菓的手,任由殷红的鲜血自伤口处汹涌流出,思绪流转,大祭司曾预言他会死在苍衡剑主手中,而苍衡剑的主人竟是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余息,此番也算殊途同归。 少年唇边肆意的笑意越来越大,气息越来越弱。 唯独好好活着这件事他不能答应她,是她将自己捡回来的,怎么能丢下他独自离开? 他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些还在叫嚣的仙家纷纷噤声,似看疯子一般看着眼前含笑结束自己生命的少年魔主,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看向场内尚还站立的上清仙君。 孰料那清冷入骨的人竟看着地上光芒大盛的同心石红了眼,失了神。 少年的鲜血一路蜿蜒流向一旁早已浸透余菓菓鲜血的同心石。 ...... 据仙历记载,4177年十月,青云山遭魔族偷袭,上清仙君五名徒弟死了三个,疯了一个,还有一名不知所踪。 事后上清仙君宣布闭关,从此再没出现于人前,后世曾传言上清仙君因心痛难抑,早已陨落,还有人说曾在青云山脚下见过他。 同年圈地自居的魔族发生巨变,原本的魔尊被镇压至深渊,而深渊下的越族重见天日,在一妖冶的魔族男子带领下重振往日荣光。同时,九天仙族宣布三界割据,立下仙凡魔三界条约,一直持续了几千年。 直至后世朝夜魔尊的出现,三界再度动荡。 * 疼,好疼。 余菓菓醒来的时候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头疼欲裂,动一下都能倒抽一口冷气,而更为难受的是她隐隐作痛的心。 她按着生疼的额角,艰难地爬起身,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虚无的空间,四周皆白,唯有一枚玉枕。 “你醒了?” 一道清灵的女声在余菓菓耳畔唤她,她猛然转身,却只见一团模糊的身影,面容五官什么都看不清,勉强根据声音能知晓其性别。 “你是...?” 那团身影反问她,“想知道我是谁,不若问问你的心。” “唔。”余菓菓只觉得她的声音熟悉,但分辨不出她是谁,而随着意识的恢复,她的脑海中迅速涌入过往百年在青云山经历的事情。 一时心脏骤缩,疼痛之感远超初醒时的头疼,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泪水挂满了双颊,下意识喃喃:“阿泽..” “你是余息吗?”稍稍缓过来后,余菓菓突然开口。 那团身影笑了笑,没有直接承认,“你倒是聪慧。” 将所有的事连起来一想她便反应了过来,她是灶王爷的小锅化形成人,绝不可能是三千年前青云山上的余息,那么自己这些杂乱的记忆来源应是如同自己在命书上看到过的术法——共情。 ‘余息’间接地承认身份却令小锅眉头轻蹙,可那感觉太过真实,心痛之感如影随形。 她眸光微怔,原来余息对戚泽的那种感觉才是喜欢吗? 那她对阿祭... ‘余息’绕着她转了个圈,打断了她的思绪,言语之中步伐关切,似乎一瞬间和她热络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刚从宿世百相中出来还不太适应?” 余菓菓心中疑窦丛生,“宿世百相是什么?” ‘余息’指了指角落里的玉枕,好像不大愿意替她详解什么意思。 “阿祭他们呢?”余菓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最关心的还是‘男主’在哪里。 若她没记错,失去意识之前阿祭是和她一起消失的。 “阿祭?你是指你的同伴?”‘余息’晃了晃,飘到玉枕旁边,“我已经送他们出去了。” 不待余菓菓发问,她又笑了一声,问她:“你要出去吗?” 余菓菓赶紧点头,目露热切,留在这对她无益:“想。” “我可以答应送你出去,但是我得从你这拿走一样东西。” ‘余息’靠近她,缓缓抬起了一团形似手的东西。 第103章 “什么东西?”余菓菓不自觉地向后退,宿世百相中一遭共情,她成长了很多,譬如不会再轻易上当。 ‘余息’似是若非地说了一堆话,“你在宿世百相中的记忆,这与我魂魄的修复不利,我必须拿走。” 余菓菓抓住了重点,宿世百相中的记忆,那本就不是她的,而是属于眼前的‘余息’。 “好,你拿走吧。” 眼前一团白光闪过,余菓菓的身影越来越淡,耳畔再度传来‘余息’的声音,“谢谢。” 这声谢谢来得莫名其妙,余菓菓来不及多想就被一股吸力带入玉枕中。 下一瞬,她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头顶传来少年轻柔地声音,“你可有事?”恍然间似乎和什么声音重合。 微风,桃树,黑衣少年,她记不清了... 余菓菓揉了揉眼,可算看清了眼前人,对上了少年乌黑清亮的凤眸,回身抱住了他,又惊又喜,“阿祭!” 谢无祭被她抱了个满怀,耳尖微红,干咳一声提醒她洞内还有其他人。 “?”余菓菓茫然抬头,正对上身侧几人各异的眸光,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妥。 以往的她不会有这些情绪的。 正愣神间,她被少年温柔地放了下来,双脚落地的一刹那还带着些不适应的恍惚感。 谢锦薇走到她身侧,轻轻扶住她,关切道:“菓菓,你可有不适?” “谢姐姐,我没事,就是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余菓菓抬眸地一瞬间被旁边的壁画吸引,“这是什么...”当初进入岩洞时,她一心都在谢无祭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壁画。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熟悉?”谢锦薇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去,再度看向壁画上的白衣人,感叹道:“我回到岩洞后,不记得自己曾经被壁画带去了何处,经历了何事。” “大家都是一样吗?” 谢无祭回眸看她,迟疑一瞬,轻轻点头。 “小师妹,你...”季云若正望着余菓菓,正待开口却被墙角倚墙假寐的慕锦打断,只听他一声冷哼,“此洞甚是诡异,有空说些有的没的,不如先离开。” “诸位别忘了我们还在巫山秘境中。” 季云清俊的面容终是起了薄薄的怒气,慕锦三番两次针对于他。 “慕道友说的是,菓菓我们先出去再说。”谢锦薇也反应过来,此地的不同寻常,想来并非他们所想的那般,是上清仙君遗留的洞府。 既决定了离开,余菓菓转身去拉谢无祭的手,却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腕间。 就当小锅要低头去看时,少年温凉的手盖住了她的眼睛,熟悉的灵草薄荷香盈满口鼻,“先出去吧。” 谢无祭似乎不适应叫她的名字,向余菓菓伸出了手,“菓..菓。” 等几人出了岩洞时,外间的急雨停了下来,天色刚蒙蒙亮,曦光攀上天际,整片天空如水洗一般。 出洞后,谢无祭反常地没有松开余菓菓的手,长指向上搭在她手腕处,摩挲着什么。 少年眉眼温柔,从他的视角看去,那截皓腕处赫然是一枚暗红色的镯子。 余菓菓担心他再度受伤也没松开他的手。 从余菓菓的反应中,他不难猜出‘他’出来过,可那不重要。 他还要感谢他。 这场梦真的太长了。 作者有话说: 嗯~~真的都忘了吗~ 余息x戚泽,这个副本下线咯~下面是对老婆患得患失的某狗祭了。 ps:狗作者抛出问题,无上仙尊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为什么要收留谢无祭?还有谢锦薇当初中的媚毒为什么那么难解?【因为某人暗中下手了呀,狗祭背大锅】 47、挡四十七刀 “汪汪汪——” ‘姑奶奶!你把我忘了, 呜呜呜——’ 一只银白的幼犬如一阵旋风冲到几人身边,咬上余菓菓破破烂烂的红色裙角,屁股向后撤, 用力拽着, 狗嘴发出呜呜呜的叫声,显然在发泄不满。 余菓菓的注意力本来在谢无祭身上,被这突然的叫唤声音拉回了神思, 垂眸诧异地看向‘发泄’不满的帝江, “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毕竟刚才在岩洞中的情况很特殊, 众人刚恢复意识没多久,又不知自己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何处,遭遇了什么事,神思恍惚,只想着快些离开岩洞, 故而也就没注意到帝江去了哪里。 帝江心中稍稍被这番解释抚慰了一半,但是狗嘴仍不饶人。 余菓菓不知为何瞧着帝江顺眼了很多, 颇为认真地给它道了歉,“对不起啊, 将你忘了。” “汪汪汪!” ‘原谅姑奶奶了!’ 为表示诚意她特地弯下腰,伸出一只小手摸了摸帝江的头,触手毛绒绒的感觉, 余菓菓眉眼弯弯,脱口而出道:“我今后不会再丢下你了。” ‘这是你说的!’帝江顺势衔着裙角打了个滚,缺了个一块毛的尾巴摇得欢腾, ‘姑奶奶真好!’ 话一出口, 小锅微微一愣, 欸, 自己怎么会这么说? 余菓菓直起身,敲了敲脑袋,有些困惑,难道是自己的恍惚劲还没过去? 但她没敲两下就被一只温凉的大手捉住,谢无祭伸手包住她的手,取而代之,有些凉的指尖按在她的额间,轻声询问,“菓菓,你可是还有些疼?” 第104章 “没、没事了。”余菓菓对‘男主’突然温和的态度有些不适应,他好像没那么冷淡了?眼神向下,落在他抓着自己的手上。 白皙修长,肌理分明,皮肤透亮。 “好。”谢无祭不着痕迹地松开手,在余菓菓看不到的角落,看了学狗打滚的帝江,黑眸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狗随主人,还是那么讨人厌。 帝江接收到这眼神,通体凉了个透彻,等等它怎么觉得这个黑衣少年怎么更可怕了? 谢无祭没有再看帝江,视线向前左移落在正寻找秘境出路的季云几人身上,甚为平淡道:“若是大家在寻出口,许是找错了方向。” 季云回转身形,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很惊讶,“哦?五师弟,有何高解?” 谢无祭浅勾着唇,修长的身子转向侧后方,淡淡道:“为了寻菓菓,这附近我都已找过,只剩那处。” 余菓菓一听‘男主’这么说,心中更不是滋味了,圆润泛着水光的杏眼盈满了心疼,“阿祭,你受苦了,你那般瘦弱定是吃了不少苦..” 若是她早点找到阿祭就好了! 谢无祭的嘴角急不可见地抽了下,但对她的话无法置反驳之词,事实如此,此刻的他太过弱了,尚不及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 余菓菓这话刚落,季云似是被逗乐,勾着唇淡声道:“倒是我这做大师兄的不是了,辛苦五师弟了。” 谢无祭仍是淡淡笑着,脸色稍微沉了些,冷眼道:“天色不早了,再晚些蓟临会魁首怕是要...” 两人之间的对话你来我往,绵里藏针,可惜另一位当事人全然不在状态,正奋力在和某只不听话的狗子作斗争。 “帝江,松嘴!”余菓菓皱着小脸,看着被帝江哈喇子洗了一遍的裙角。 帝江在地上滚了几圈,滚了一身的青草味,玩得不亦乐乎。 说时那时快,就着一眨眼的功夫,只听“撕拉”一身,余菓菓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裙角就被撕了一大块下来,露出了纤细白软的小腿肚。 余菓菓眼眶泛上红意,是真的被惹生气了,“帝江!” 帝江狗嘴中叼着裙角有些不知所措,对上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两只狗眼瞪直了,‘姑奶奶...我不是故意的!’ 这番插曲成功将另外两人的暗潮涌动打断,纷纷转首看过来。 谢无祭面上的假笑瞬间敛去,唇角垂下,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长腿一伸跨步走至余菓菓身边。 余菓菓昨夜褪下覆在谢无祭身上的大袖衫被少年大手一挥,直接裹在了她的腰际,盖住露出的小腿,只是那轻纱的材质,倒是将那双细腿衬得若隐若现。 季云琥珀色的眸子深处暗色涌动,长指搭在外袍系带处,正欲解下。 谢无祭的脸色越来越差,看向帝江的眼神隐隐透着不善。 帝江瞬间感觉脖颈一凉,夹紧了那缺了毛的尾巴,呜呜呜,姑奶奶救命!! “你们在做什么?”就在帝江思量着要不要钻到余菓菓裙底躲一下时,前往另一处探路的谢锦薇和慕锦回来了,打消它继续作死的想法,也救了它一条狗命。 “欸?帝江又出现了?”待谢锦薇走近才瞧见帝江狗嘴里叼着一块红布,而且有些看着还有些眼熟... 随后而来的慕锦眸光快速扫过众人,触及余菓菓时眸内快速划过惊慌,当即背过身去,眼观鼻观心,就当没看见。 “菓菓,帝江怎么、怎么咬碎了你的裙子?”谢锦薇一边说着一边讲自己的素色外衣脱下来,披在余菓菓身上,眸中的关切溢于言表。 “谢姐姐,多谢。”余菓菓内心一暖,女主真的好温柔啊。 “我们既是好友,有何言谢的?”谢锦薇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啾啾,揶揄道:“莫不是不将谢姐姐当朋友了?” 余菓菓慌忙摇了摇头,连声道:“才没有呢,谢姐姐待我是真好。” “逗你玩的!”谢锦薇刮了刮余菓菓的鼻尖,又道:“等待会出去后,我让侍女替你多准备几身裙子。” “对了,说到出去,你们找到路了吗?”谢锦薇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询问众人,无人应声。 当她的视线落在季云松开的外袍时,眼中略过猜疑,再看看一旁谢无祭的神色,似乎猜到了什么。 可她毕竟在谢家的大环境下成长,很快就转移了视线,扭头看向慕锦,“方才我和慕道友已经去西面看过了,那处是悬崖峭壁,没有出路。” “刚才阿祭说可能在那处!”余菓菓拉了拉谢无祭的手,示意他帮忙指一下方向,她没有记住。 谢无祭虽没有直接应声,但凤眸中的宠溺之色掩饰不住。 慕锦见此,心一沉。 * 当五人向着谢无祭所说的那个方向行进了约一个时辰后,耳边隐隐传来嘈杂的争吵声,似乎是一众人正在欺负一女子。 “这声音好像是...”在场唯二的两个女子脸色都不太好,她们一下便听出来那女子的声音是陆时芊! 余菓菓怒气上脸,白皙的肌肤涌上淡淡的红色,握着拳头,“我倒要看看事谁欺负五师姐!!”当下迈开小短腿冲了过去。 “菓菓..”谢无祭甚至都未来得及拉住她。 帝江见之,赶紧追在她身后。 谢锦薇则想的更多些,只怕不是普通的‘欺负’,推及己身,她绝不能袖手旁边,更何况她才交了这么两个朋友。 第105章 到了那处,几人果然见到一圈金丹修士围着陆时芊,旁边甚至倒了几具触目惊心的尸身。 在几人之外,还有一名金丹后期的修士,长身玉立,衣冠楚楚,只不过他的眼神冷漠,看着陆时芊被围在其中,丝毫都没有出手的意思。 巫山秘境允许各队竞争,但不允许伤人性命,显然他们几人已然违反规则,而且此刻还想对陆时芊下手。 “你们都走开!”余菓菓最先到达现场,如一阵火红的小旋风,钻入人群,将那群修士喝退几步,伸出臂膀挡在陆时芊身前。 其他几人随后便到了。 “哪来的臭丫头,敢坏你爷爷的...”几人中为首那人被余菓菓逼退两步,觉得失了颜面,拔剑就要砍向余菓菓。 一只刺骨寒凉的手钳制住他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 “谁?谁敢拦我...”那人嚣张地转身,却撞入少年深邃如晦的眸中,吓得禁了声。 谢无祭碾了碾指尖,轻而易举将他的手腕骨捏碎,语调很轻如恶魔低吟,“你碰她试试?” 那人腕间传来剧烈疼痛,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恨不得杀了谢无祭。 等他反应过来谢无祭也不过金丹中期后,立刻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攻向他心脉处,出手狠辣。 谢无祭侧身轻而易举避过,双指夹着他的灵剑,令他不得寸进,“若是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你尽可试试。” “你!”那人并不蠢,看出自己与谢无祭的差距,当即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眼珠一转,似乎在想什么阴招。 可还未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就听那静静旁观之人笑吟吟道:“住手,还不退回来。” “是,大少爷。”那人不情不愿地退下。 谢无祭略一挑眉,抬起眼皮却是看向静静伫立的季云,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地转身护在余菓菓身侧。 啊,沈家大少爷,看来此处无需他出手了。 * “师姐,你没事吧?”有‘男主’在身侧护着,余菓菓侧了侧身,一双水润的杏眸将陆时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确认她没受伤这才稍稍放下心。 陆时芊发鬓微微有些乱,眼眶微红,见到余菓菓眼前一亮,激动地抱住她:“菓菓?你没事真好!” 两人分开后,余菓菓拍拍胸脯,“师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被他们害了呢,呜呜呜...” 陆时芊突然哭得厉害,令余菓菓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何这么想,自己明明好好的。 陆时芊从怀中拿出一块红色的布条,正是余菓菓昨晚不知在哪处勾破的。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在这里捡到了这个...又在此处看到这几具修士的尸体,当时、他们几人正伏在尸体上翻找法宝,说他们是青什么宗的人...还威胁我要将我也杀了,我以为你出事了!” “是青木宗并非青云宗,这是黄石城的一个小门派。”谢锦薇抓住了重点,她亦在一旁听着,眉头紧皱,巫山秘境有人被害,这对于谢家来说并不利。 “师姐,别怕!我没事,我们来替你做主!”余菓菓虽不知青木宗是什么门派,但她听得真切,这群坏蛋威胁五师姐,要夺她的命! 思及此谢锦薇的目光落在那名恬淡而立,置身事外的男子身上,“沈少爷,此番你不做个解释吗?”她的语气疏离中带着质问。 那人正是沈家现任家主沈如晦的长子,沈云宿,亦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沈云宿恍若才认出他们,轻笑着否认:“作何解释?这地上青木宗的弟子并非我等所为。” 他言辞切切,不像是假的。 可余菓菓他们几人显然不信,刚才沈家弟子甚至还威胁说要杀了陆时芊,这般猖狂的言论若是无人示意,想必也不敢随意说出口。 余菓菓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的人有些恬不知耻,愤愤道:“你骗人,师姐说你的人刚才还在他们尸体上搜东西!” 沈云宿眸光转至她身上,带着淡淡的惊艳之色,稍纵即逝,款款而言:“这位道友,此言差矣,他们死在巫山秘境中,身上之物自然也成了无主之物,有何不妥吗?”言罢他甚至冲着余菓菓那方展露出一抹自认和善的笑意。 “你,骗人!”小锅想着自己若是来晚些,可能陆时芊也和那些人一样躺在地上,凡人多脆弱啊... 少年身形一转,将沈云宿打量的视线挡住,将余菓菓轻轻揽入怀中,挡得严严实实。 余菓菓从来不排斥‘男主’的触碰,揪着他的衣襟有些困惑,“阿祭,怎么了..” “别看,脏。”谢无祭抚着她柔顺的发丝温声哄道。 沈云宿修为不低,谢无祭也没有刻意压低,自然听了个真切。 他眯起眼,危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待想起他是谁时,眼中尽是轻蔑,道貌岸然的语气却是带着止不住的恶意,“我当时谁呢,原来是青云宗那人人喊打的魔种啊。” 这种话谢无祭在青云宗时就听得多了,他神色淡淡,连个眼神都不屑投去。 这一番话让余菓菓又想起男主在书中受到的一系列悲惨遭遇,后知后觉感到一阵滞涩感,为谢无祭感到不平。 不知名的情绪从心底而起,传至余菓菓周身百骸,又酸又涩,双手下意识环抱在谢无祭腰际,试图给他传递温暖,试图安抚他:“阿祭才不是人人喊打的魔种,阿祭是光风霁月的大好人。” 第106章 谢无祭嘴角弯了弯,抚发的手一顿,“嗯。” 就在这时,整片空地上的落叶不断地震颤,令人胆寒的威压从四面八方传来,缀在枝叶上的露水霎时间结成冰晶。 “哦?本尊怎不知本尊的徒儿在宗门内人人喊打?” 寡淡如水的质问。 有人踏空而来,一袭白衣,银丝纷飞,周身都透着刻骨的寒凉。 除了谢锦薇之外的青云宗众人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纷纷恭敬地向着来人行礼。 “见过无上师叔。” 余菓菓身子微颤,眼眶生热,揪着谢无祭腰间布料的手渐渐收紧。 他就是阿祭一直未曾露面的师尊无上仙尊吗? 为何她觉得...见过他? 作者有话说: 芜湖,无上仙尊正式出场~~ 无裘剑尊:为什么我觉得无上这家伙要来和我抢徒弟了。 ps:暗示评论qwq狗作者觉得自己凉了 48、挡四十八刀 那人容颜如玉雕琢, 素面白袍,朗朗如日月入怀,踏空而行如履平地, 足尖点地之时, 所有的冰晶碎成一片,化为齑粉。 沈家一众弟子被突然出现的无上仙尊震慑当场,思及所做之事纷纷目露惊恐, 瑟缩着退至沈云宿身后, 为首那人附耳窃窃私语:“大少爷, 这...如何是好?” 沈云宿收起无所谓脸色,面色凝重起来,攥着灵剑的手无法抑制地战栗,父亲不是说无上仙尊已经失踪近一年,为何会出现在蓟临会的试炼之地巫山秘境? 无上仙尊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他从未见过, 只知便是父亲在此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观青云宗一众人等的反应他心中那一点的希望破灭了。 本想着陆时芊纵然是青云宗内门弟子, 可她母家不过是二流世家,他又是沈家嫡长子, 青云宗再怎么都不会因为她和沈家作对,可眼下...若让他放弃陆时芊捏在手中的那件东西,太过可惜了... 一时间原地寂静无声, 仅有那人行步时衣料与地面的轻轻摩擦声。 无上眼睫低垂,缓步走向众人,路过沈家一种人时, 淡淡撇了眼沈云宿, 只一眼就令他冷汗直冒, 浑身的骨骼都在打颤, 他勉力扯起一丝恭敬的笑意,“见、见过无上仙尊。” 无上神色未动,没有应答,仿佛看着一片叶子一般无视了他们,走到谢无祭几人身边,极淡的唇角微启,“小祭。” 青年略微倾身,冷淡的眸子若有似乎地落在他护着的少女身上,淡淡道:“金丹了,不错。” “师尊谬赞。”谢无祭漆黑的凤眸中光华流转,眼中的笑意淡了些,变得越发幽暗深邃,颀长的身子微微侧身,呈保护的姿态护在余菓菓身前。无上从前就极少开口夸赞他,无论他做得如何,他也只会露出毫无温度,冷若冰霜的笑。另则,他修为十多年毫无寸进,他亦不会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余菓菓毫无防备直直撞进了一双如霜似雪的眸子,素来厌寒的她竟未生出一丝不适,直到少年带着暖意的手轻轻握着她,小锅才缓过神来,扯了扯谢无祭的衣摆,“阿祭这是你师尊吗?好年轻呐。” 心中不自觉地将之与无裘剑尊作比,两人都是冷然的性子,只是无上看起来似乎更加无欲无求,如一潭死水。 “嗯,师尊所练功法所致,你不必害怕。”谢无祭知她畏寒,勾着她的手心安抚道。 好在无上仙尊并没有多问,眸光落在远处几具青木宗弟子的尸体上,眉头微微一凝,似乎有些不满,抬手一挥,霜白的流光霎时间将之全数包裹。 他没有问,没有任何神情流露,仅仅只是将这几具尸体收了起来。 “这...无上仙尊,您这是?”毕竟命案是发生在谢家所承办的蓟临会时,谢锦薇作为谢家嫡女只得硬着头皮望着眼前的无上仙尊询问原因。 “此事谢允知晓。”无上收回视线,隐隐有些不耐,或者说只是针对谢锦薇谢家人的不耐。 “本尊在巫山秘境闭关。”无上仙尊侧身凝着谢无祭,意简言骇:“小祭你留下。” 谢无祭袖中蜷缩的指尖微微舒展,带着些释然,几乎毫不迟疑地应了声,“是,师尊。” “无上师叔,您不出去吗?”一直未曾说话的季云上前两步,恭敬道:“师尊他...” 无上仙尊拧着眉,打断他的说辞,“待本尊回宗自会和师兄解释。” 季云低垂着头,拱礼应是,不再多言。 “可是阿祭还要随我们一道出去完成蓟临会的比赛啊。”余菓菓不如其他几名青云宗的弟子对无上有着深深的敬意,在她心中一切以‘男主’利益为上。 陆时芊赶紧伸手扯了扯余菓菓,冲她挤眉弄眼,无声道:‘无上师叔说的话无人敢反驳,你疯啦。’ 闻言无上仙尊淡漠的眸子轻睨余菓菓,静静地看着,须臾后竟是松了口,“罢了,本尊随你们一同出去。” 余菓菓:“???”无上仙尊他看起来真的很好说话啊。 陆时芊:“......”别说话,我也是今日才知晓。 言罢,无上仙尊霜白的眸子看向纹丝不动的几人,冷冷道:“还不走?” 言下之意就是要带他们寻出口。 青云宗几人面上神色不一,但整齐划一地跟上了无上仙尊。 谢无祭嘴角轻轻扯动,握紧了余菓菓的手并未松开,“走吧。” 第107章 几人还没走出几步,沈云宿带着沈家弟子竟是向前走了几步,横亘在前,挡住了余菓菓他们几人前进之路。 估摸是顾及无上仙尊在前面还未走远的缘故,沈云宿的态度还算谦和,只是说出的话并不好听。 “还请这位陆道友将沈家的方天堑还予沈某。” 他一说陆时芊就急了,神色恨恨,气愤难当:“沈大少爷这话好没道理?这方天堑明明是我费劲千辛从妖兽口中夺来的,怎么是你沈家的东西了?” 余菓菓本来还没搞清楚沈云宿是谁,但是一听‘方天堑’浑身一个激灵,她想起来了!人名她可能记不住,但是这些稀奇古怪的法器小锅还是熟记于心的,问就是她看书的角度清奇。 男主在家族中的悲惨遭遇,一半就来自于他的长兄沈云宿,方天堑确实是他的法器,虽然不知为何辗转至此...眼下不一定了是他的了。 五师姐人那么好,于情于理她都要帮她。 “对啊,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吗?”余菓菓拽着谢无祭的手,倾身挡在他身前,防备地看向沈云宿,可不能再让他欺负‘男主’了。 “你,你们!”沈云宿面色涨红,想发作又不敢发作的样子,着实看着解气。 “哪来的臭丫头?!”他气得发抖,将余菓菓当成没有后台之辈,捏着佩剑似乎想要上前。 谢无祭半眯着眸子,长臂一伸将余菓菓拉入怀中,转瞬两人位置对调,疏离道:“沈道友,莫不是还要出手强夺不成?” “阿祭..他!”余菓菓想让他小心沈云宿这个小人,少年微凉的指尖就按在她的唇角,示意她不必说话,余光看向前方的季云,嘴角微勾笑意不明。 季云如有所感,待落至挡住身后几人的沈云宿时,琥珀色的眸中闪过显而易见的嫌恶,脚步一转向后走去,一只如玉霜华的拦住了他。 不过眨眼间,走在众人最前方的无上仙尊就到了后方,抬了抬眼皮,睇着沈云宿,“何事?” 这一盯令沈云宿生生盯在原地,遍体生寒,咬牙道:“晚辈无事...” 无上仙尊移开目光,侧了侧眸,长睫微倾,语气稍稍缓和,“跟上。” 余菓菓左右手勾着两人,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她就说嘛,阿祭这师尊真不错! * 虽然几人出来前因沈家弟子耽搁了些许时间,但仍不影响拿下魁首。 登记处的谢家弟子面色有些僵硬,他也许是第一见到魁首竟有这么多人。 直到谢锦薇叹了口气,让他登记便是,其余的她会亲自与父亲说。 待登记弟子将几人的铭牌录下后,无上仙尊转身又往巫山秘境走去,倒是一刻也不停留。 “阿祭,等等!”余菓菓心下有些忐忑,拉着谢无祭的手不放,未顾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附耳低声道:“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谢无祭闻言,低垂着眸,抚着她的发,冷淡的眸子染上暖意,微微摇头,“不必,我回来后自会去寻你。” “可是...”余菓菓小脸皱着,还是有些不安。 前方那人回首,银丝垂坠,目光很淡,像一片落雪,落在两人身上,“本尊岂会吃了他?” “......”余菓菓搓了搓手指,想着好像也对,阿祭的师尊那般厉害! 谢无祭回眸,墨发垂泄,立在巫山秘境入口光幕,瞳孔黑不见底。 “想必师尊不会留我太久。” 无上仙尊皱了皱眉没有接话,径直走向秘境口的光幕处。 待入境光幕笼罩二人,原地已无人。 谢锦薇因要向父亲复命已经先行,还剩下陆时芊陪在余菓菓身侧,只是二人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有谢家侍从将陆时芊叫走了,说是她父亲来了。 临走时,陆时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大好,只得多叮嘱了余菓菓几声。 两人说话间,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小厮模样的人,鬼鬼祟祟地离去。 * 月华披散,巫山秘境入口光幕很快又波动了一下,第二批出来的人正是沈家弟子一行,为首的沈云宿神色不佳,与沈家前来接应的人说了几句后,他脸色更沉了些,转身离开时注意到了孤零零站在秘境门口的余菓菓,尚算好看的眸内厉色乍现。 可还不待他有所动作,一旁边的沈家弟子示意余菓菓身后,沈云宿眸光一闪,唇边掀起恶意的笑,倒是不着急过去了。 余菓菓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但她对这种书中暗害‘男主’的坏蛋厌恶极了,哼哼两声别过脸去,不想对着他们。 也就是这一瞬间,她眼前闪过一抹剑光,来势汹汹,带着杀意。 小锅甚至都不愿回头看,凡人怎么都喜欢拿剑砍人? 碎了还要怪她… 身后偷袭那人眼见余菓菓毫无反应,当下举剑砍去,还没等他猖狂肆笑,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灵剑碎成了几段,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唉。”余菓菓兀自耸肩叹气。 “你你你...”偷袭之人吓得不清,他这灵剑少说也是主子亲赐,怎会直接碎了... 余菓菓瞪着他,“我什么?你偷袭我还有理了?” 那人浑身剧震,一击未成,似是怕人注意到,畏首畏尾试图离开。 可还未等他转身,夹杂着霜华的劲风呼啸穿行,灌入他的四肢百骸,浑身就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下颌被人紧紧攥住,鼻腔充血,血液倒灌,耳畔尽是嗡鸣声。 第108章 少年乌发玄衣,在月色里散发着深沉的雾色,渗透人心,偷袭之人闪躲的眼眸对上他漆黑如深海的眸子,心脏紧紧一缩。 杀气,浓郁成实质的杀气。 他牙齿打颤,勉力说道:“我是谢夫人的人!你、你不能杀我!” 谢无祭脸色淡淡,琉璃黑的眼眸中浮着坚冰,蕴着无限危险,双眉微挑,指尖的凉意渗入他的骨髓,“敢动我的人,便是谢允的夫人又如何?” 作者有话说: 狗祭: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本尊了! 隐在暗处锁人的某师尊:风头全让你抢了! 锅锅:凡人是不是只会拿剑砍人?? 49、挡四十九刀 “你...你!”似是没有见过如此狂妄的后辈, 又似是发现借用谢家名讳不能震慑住谢无祭,偷袭之人目眦欲裂,又苦于受制于人, 几欲喷血。 余菓菓一抬头看见谢无祭, 目光就全落在他身上了,“阿祭你出来了!” 谢无祭转向她,面色柔和下来, “嗯。” 就这一会的时间, 那人在谢无祭手下已然眼眶内充血, 出气多进气少。 “阿祭,他快死了。”余菓菓望着刚才要杀她之人,平静道。 说罢她捂了捂嘴,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心境不同了,若是以往她定是觉得此人不该死, 可如今她只觉得他罪有应得。 小锅凝着地上的碎剑有些出神,她发现自己有些不同了, 这是为锅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呵,青云宗就是如此教导内门弟子草菅人命吗?”略带嘲讽的声音自三人身后响起。 是沈云宿。 余菓菓看着沈云宿就没有好脸色, 护在谢无祭身边,防备地瞪着他。 “我便是杀了他又如何?”谢无祭抬了抬眼皮,手中动作微顿, 似是因他的话不再动手。 可还未等沈云宿露出快意的笑,谢无祭长睫微眨,掌心用力, 指节微白, 竟是生生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你!”被谢无祭如此下了面子, 沈云宿脸色十分难堪, 青一阵白一阵。 与之同时,禁锢那人四肢的霜害之气化为实质,覆之全身,而后将他的尸体化为一片烟灰。 余菓菓感受到了不属于阿祭的力量,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试图提醒他,仰面时却见少年面色如常,似乎并无反应。 而那边沈云宿见他还当着自己的面毁尸灭迹,登时威胁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禀明谢家主。” “沈大少爷,请便。”谢无祭轻讥,丝毫不将他的威胁看在眼里。 自怀中取出一枚巾帕,将指尖染上的血迹一一擦净,化出一团火将之烧毁。 少年牵起余菓菓白嫩的小手,转身打算离去。 “站住!”沈云宿又岂是如此轻易罢休的人?加之与方天堑失之交臂遭父亲派人一顿责骂,沈云宿体内的邪火无处可撒。 张着此处他的修为最高,谢无祭的修为不过金丹中期,沈云宿掌心掐诀,竟是直接出了手。 余菓菓反应很快,反手抱住谢无祭,挡在他背后,便是谢无祭反应再快都未抓住她的手,眸底暗色顿现。 然还不待沈云宿所出暗招打到两人身上,就被一道柔和的术法挡去。 “请问余姑娘可在此处?” 女子身着精贵的鲛纱透,腰佩红玉,美眸盈盈,俏生生站在一边,刚才那招看来就是她挡下的。 “找我?”余菓菓从谢无祭背后探出半个头,目露疑惑。 “奴婢红月,我家夫人请姑娘过府一叙。”红月见她露面,施施然行了一礼,进退有度。 谢无祭自见到女子出现后面色微沉,眸中蕴着不耐之色。 “夫人?什么夫人?”小锅这会对夫人二字实为不敏,刚才那个偷袭她的人可不就是什么谢夫人。 红月抿唇一笑,极有耐心地解释道:“听闻余姑娘与我家小姐交好,我们夫人正是小姐的娘亲,谢夫人。” 乍听到小姐余菓菓自然而然想到谢锦薇,但是一听谢夫人,圆圆的杏眸中微露怒意,转念一想谢姐姐的娘亲又怎么会要她的命?故没有发作,而是多问了一嘴,“谢家有两个谢夫人吗?” 这话一出红月的笑容微僵,倒是谢无祭低低地笑了声,唇角勾着讽意。 红月面色很快如常,和善道:“谢家自然只有夫人一个谢夫人,但耐不住某些小人以谢夫人自居。” “姑娘是遇上自称谢夫人的女子?”红月水盈盈的眸内难掩轻蔑之色,但是态度极好。 这么一听,余菓菓心中舒爽了很多,她就说嘛,谢姐姐的娘亲怎么要她的命?当即愤愤道:“是有那么一人,她派了人来杀我。” 红月脸上倏地涌上怒意,义正词严道:“余姑娘放心,此事夫人定会为您做主。” “不...”余菓菓伸出小手晃了晃正欲说他们已经把人杀了,就被谢无祭捂住了嘴,口鼻间盈满了灵草薄荷香,她只能眨巴眨巴眼睛。 红月见状,吃吃地笑,下一瞬就对上一双冷凝的黑眸,笑容僵在嘴边。 玄衣少年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少女,对着红月凉凉道:“还不带路?” “是。”红月竟是对着他行了一礼,比之对余菓菓更为尊敬。 余菓菓不懂凡间的规矩,可有人却懂,沈云宿面色阴沉,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吩咐身边的沈家弟子,“去查查这之间的关联。” 第109章 * “阿祭公子还请移步至厢房。” 待几人行至谢家内院时,红月欠了欠身,将谢无祭拦在了门外,恭敬有礼道:“夫人想单独见见余姑娘。” 谢无祭牵着余菓菓的手未松开,神色冷峻,望着红玉的眼神阴冷低沉,直透人心。 余菓菓心中也不大愿意,她担心的是不在‘男主’他会有危险。 两相僵持之下,房内之人开口了,语调和善,带着些揶揄:“薇薇与我说要挑选几身合适的衣裳给余姑娘,我正想着此处有几件新做的衣裳,便让余姑娘来试试。” “难不成这位公子要一道进来?” 谢无祭沉默片刻,轻轻一笑,“那就有劳谢夫人了。” 余菓菓昂头看去,本想说一道进去又无事,可转念想了想还是作罢。 扯着衣袖轻唤他:“阿祭那你在厢房等我,不要随意乱走哦。” “嗯。”黑衣少年垂眸,眉眼舒缓下来,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直至红裙少女消失在视线中,谢无祭收起了所有的神色,落在替他引路的红月身上,冷冷道:“她寻菓菓所为何事?” 红月入屋后反手关上门扉,甚至设了一道结界才转身恭敬道:“回圣子,夫人是您母亲。” “哦。”少年靠进椅子里,白玉纤长的指尖挑起一骨瓷茶盏,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她寻她做什么?” “夫人她...想看看余菓菓。” “看看?”谢无祭丢下杯盏,在寂静的房内发出极大的声响,语气难测,“有何可看的。” 红月眼观鼻鼻观心,“圣子,夫人只是想看看您喜欢的姑娘。” 谢无祭的声音清晰平静,掷地有声:“我喜欢菓菓,与她有何关系?” “想补偿我?做梦。” * 余菓菓进屋后,谢夫人着一身华贵的流彩仙裙,正撑着额角,躺在美人榻之上,眸光浅浅,望着她笑:“来,过来坐?” 一旁站着一排拿着托盘,垂首待命的侍女,安静地仿佛不存在。 伸手不打笑脸人,余菓菓纵然心中有困惑,但还是展颜一笑,“谢夫人。”乖顺地坐在一旁她安排的绣敦上。 “余姑娘长得可真好。”谢夫人支着头,神态慵懒,微微直起身子,长袖滑落,露出一截细白无暇的藕臂,配上那张妍丽容颜,着实令余菓菓有些移不开脸。 谢夫人的美和谢锦薇的美不同,她是那种具有冲击性的美,摄魂夺魄,我见犹怜。 余菓菓想着谢夫人是长辈,端正坐姿,模样很乖巧,认真道:“谢夫人才长得好看哩。” “小嘴真甜。”谢夫人一听果真被她逗乐了,竟是坐直了身子,抬手示意侍女掀开托盘上的遮盖的布料,笑吟吟道:“余姑娘快看看,可有喜欢的?我命她们侍候你试试。” 余菓菓顺着她所指,复看向那一水儿站着的侍女,瞬间双眸被流光溢彩的各色衣裙晃花了眼,这可真是不亚于九天上那些仙女所穿的衣裳。 余菓菓眼巴巴地看着最右边那件妃红色镶边云袖仙裙,但她毕竟和谢夫人不熟,谢锦薇也不在此处,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打算婉拒她的好意。 “谢夫人,我...” “不必急着拒绝,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谢夫人忽而起身,款步走至余菓菓身边,带着淡香的秀指轻抚着她的下颌,言语之中渐涌上些不容拒绝的委屈,“不然薇薇可要怪我没照顾好她的好友呢。” “谢姐姐她不会的。”余菓菓一根直肠子,没听出她的意思,“谢姐姐对朋友都如此好,待娘亲定是更好,她一定不舍得怪谢夫人。” 一番话听得谢夫人捂嘴咯咯笑个不行,纤弱的肩一耸一耸,像是真的很愉悦,她眼神轻轻撇过,那边的侍女会意,恭敬地递上托盘。 托盘内的衣裳正是余菓菓看上的那件妃红色镶边云袖仙裙,谢夫人拿起裙子比在余菓菓身前,朝她伸手,“来,余姑娘快试试。” 她屏退了欲上前的侍女,待她们都离去后,竟打算亲自替余菓菓换上。 余菓菓小脸微红,小声糯糯道:“谢夫人,我、我自己可以。” 谢夫人倒是没执着,将衣服递给她后,坐回了美人榻,看着不远处屏风处透出来的瘦小却窈窕的身影,美眸内透着兴色。 谢夫人向后靠着美人榻,“余姑娘,听说你与阿祭感情甚笃,不知打算何时办合籍大典?” “合、合籍?”余菓菓提着裙子的手一顿,差点将自己的舌根咬掉,满脸震惊,“我们怎么能合籍呢?” 说罢,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仙裙,心底用上莫大的失落感。 谢夫人诧异,“可我听薇薇所言,你二人相互喜欢,感情甚好,为何不能合籍。” 余菓菓垂眸盯着仙裙上的绣花,小声道:“就是不能...”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福至心灵,试探道:“谢夫人是不是认识阿祭啊...” 外间很久都没有应声,半晌后谢夫人才轻轻笑了声,语调有些低,“正是呢。” 余菓菓心一紧,莫不是谢夫人早已看上了阿祭这个乘龙快婿,故意来试探她的? 一时心中五味掺杂,有些酸也有些涩。 还不待她继续说,谢夫人突然走近她,硕大的雕花屏风隐隐映出她的身影,笑语盈盈,“余姑娘不必有顾虑,只需告诉我是否喜欢阿祭。” 第110章 余菓菓心紧紧提着,自从出了巫山秘境后,她的心头一直萦绕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内府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才是真正的喜欢。 可等她探视内府之时,其内除了纹丝不动的小锅本体外再无其他东西。 这声音从何而来,她不知道,但是她想...自己许是真的喜欢阿祭,与五师姐说的那种喜欢不同。 是那种一直想和阿祭在一起的喜欢,是那种一想到‘男主’将来要与女主谢锦薇在一起就会心痛的喜欢。 “我喜欢阿祭,我想和他在一起。” 余菓菓阖了阖目,她听见自己说,“若是、若是谢夫人想让我离开阿祭,恕我、我不能答应。” 谢夫人探上屏风的手一顿,愕然,“我为何要让你离开他?”难道小泽将她的身份告诉她了?她将自己当成了恶婆婆? 余菓菓攥着仙裙,更紧张了,“难道谢夫人不是想让阿祭与谢姐姐在一起?” 谢夫人:“......” “余姑娘,我想你是有些误会。” * 红月走后,玄衣少年玉润的指尖敲了敲眼前的茶盏,长袖挥过,补了个结界。 谢无祭颀长的手指再度一转,凭空出现了一只黑羽蝶。 长翅震动,隐隐传出两道清晰的女音。 “我喜欢阿祭,我想和他在一起。” “......” 闻言谢无祭原本抿直的嘴角翘起,轻笑一声,然而下一句—— “难道谢夫人不是想让阿祭与谢姐姐在一起?” 声音还是谢无祭极为熟悉的声音,可这话听得他眉头狠狠皱起,脸色尤为难堪,宛若吞了一千根银针。 “我与谢锦薇在一起?”少年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抬手掐灭了黑羽蝶,其顿时化为一堆黑色的齑粉,周身气息低郁。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些与‘他’共通的记忆中,令‘他’生气的事情突然有了答案。 她将自己认作沈云霁,又频频阻止季云与谢锦薇合籍。 原来不是因为季云,而因为她认为他‘沈云霁’必须和谢锦薇合籍。 少年嘴角勾了勾,漆黑的眸内星光点点,指尖摩挲着骨瓷杯的杯沿,轻笑出声,如玉珠落盘般好听。 他的菓菓,真可爱,与他所想一致呢。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小情侣马上回家谈恋爱!很快~ 还有阿祭这个娘要打个问号?其实前文祁云长老身死那里提到过~ 还有阿祭该升元婴了,嘤。 50、挡五十刀 榻上的人似乎睡得不安稳, 即使是在梦里,他的眉头也是紧紧蹙起的,像是随时都会陷入梦魇中。 借着窗棂处投入的月光, 一道人影投在月白的被褥上, 冷眼看着榻上的人额角冒着汗。 须臾,她伸手摸向他,尖细艳色的指甲在月色下折射着冷冷光, 待其触到被角时, 一只手钳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修长而透明, 骨节分明,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 她站在榻边,丝毫没有被发现的窘迫,神态自若道:“你醒了。” 女子微微一挣,那手便收了回去, 手的主人身着单薄的中衣,倚在榻边冷冷看向她。 “岑欢, 深夜至此,何事?”他的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声, 话语微顿,琥珀色的眸内蕴着不耐。 岑欢转身,抬手欲点燃桌上的烛火, 刚掐了火诀就被那人熄灭。 “别点,就这么说。” “怎么?巫山秘境一行竟是让大师兄得了畏光的病?”岑欢微微挑眉,讥讽一声。 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看向被窗边月华笼罩的那人, 一身清冷, 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季云捏了捏眉心, 没有看她,“你若是无事便出去。” 岑欢似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倒了杯茶慢饮,“我想知道你们几人在巫山秘境中去了何处?” “不知。”季云向后靠着床背,神色被月白色的床帘遮挡,看不真切。 这个答案令岑欢十分不悦,她猛地丢下茶盏,轻哼道:“季云,你不要忘了,你与我们是合作共赢的关系。” “我此番是需要你履行义务,而非...” 季云面上团着阴气,长指聚拢,侧眸凝着她,不答反问:“岑欢,你以阵法将涪陵困在巫山秘境一事,若非是想让无裘剑尊亲自将你撵出青云宗。” “你若是沉不出气,我们随时可以解除合作关系。” “毕竟谢允已然知晓我的身份。” “你!”岑欢气结,被他反将一军心中怒意喷涌而出,却还是忍着不发作,“既你不愿说,此事暂且压过。” 很快她想到了什么,慢慢平复了怒气,抹去指尖溅上来的黄色茶渍,冷笑道:“夫人已经注意到你那宝贝小师妹了,你想让她不对余菓菓出手,就快助我令阿祭体内的魔种失控,帮助他入魔。” “毕竟...小师妹空有一身防御之力,却什么术法都不懂。” 她笑着威胁他,“即便夫人无法伤余菓菓,也有一万种方法令她生不如死。”无法除掉余菓菓已令她满腹怒火,可想到刚才接到夫人的传讯,她心中的怒意更甚。 夫人竟说若是阿祭愿回圣宫,就亲自主持他和余菓菓的合集大典,这怎么可以? “这话是灵烟夫人所说,还是你...所说?”可惜季云神色未变,似笑非笑地睨着岑欢,她这般火急火燎地来寻他,必是得到了圣宫的指令,而那指令却令她无法接受。 第111章 “季云!”岑欢几乎稳不住面上的笑,咬牙道:“此番我们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是...” 季云嘴角勾着极淡的笑意,抛出一个惊雷:“我虽不知当时在秘境中去了何处,但我见到了无上师叔。” “什么?!那阿祭...”岑欢脸上的神色倏然变得很难看,她如何也想不到无上仙尊竟出现了,他不是被困在极北之地罔山? “但他似乎并不想随我们回青云宗,换而言之,你还有机会。” 岑欢神色稍稍舒缓,仍紧攥着手,蹙眉深思,“不知为何,上次我给阿祭的丹药没有起作用,他非但未受其影响...” “你就不曾想过他根本不会吃你的丹药?”嘲弄的声音。 岑欢猛地抬头,“不可能,在青云宗除了无上仙尊之外最信任的人就是我,他怎么会不用...”若是阿祭不信她,那她这些年来汲汲营营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成了空?不,夫人不会放过她的,也不会放过药王谷... 岑欢的脸色很难看。 “是吗?”季云垂眸沉吟,极快地掩饰了眸底的一丝漠然,“你想让我如何配合你?” 言外之意,他应下了她方才的建议——她不动余菓菓,他要助她令谢无祭快速入魔。 令一个大乘期的魔入魔...这可真有意思,只是不知魔种有没有被谢无祭吞噬呢? * “阿..阿祭?”紧闭的房门从里向外打开,余菓菓刚伸手捂嘴打了个哈欠,睡意未醒,就看见含笑伫立在她门前的少年,张嘴惊愕道。 谢无祭换回了在出云峰常穿的碧色绣竹纹衣衫,马尾由一银冠半束着,沐浴在日光中,神色浅浅。 少年目光下垂,落在她白皙如玉的手腕上,轻唤:“菓菓。” 余菓菓收回捂着嘴的手,袖摆下垂,快步走向他,“阿祭,你怎么起这么早?” “带你出去。”谢无祭配合她低垂着头,日光落在他黑色的瞳仁内,如白日里的漫天星光。 “欸?去、去哪里?”余菓菓虽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可那小手自觉地交到了少年的掌中。 内府的小锅发出低低的嗡鸣声,余菓菓面皮一紧,忙内视其中,狠狠地‘瞪’了它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退了出来,抬眸偷偷看向径直带路的少年,又垂眸望了望两人交叠的双手,嘴角掀起,思绪回到昨夜。 自昨夜和谢夫人将话说开后,余菓菓心情就如同起伏的山脉,谢夫人说她心目中的良婿不是阿祭,而是另有其人,她还说那夜在宴会上注意到阿祭看她的眼神...着实令她艳羡。虽不知谢夫人何时关注的他们,可她说的话却令余菓菓一夜没睡好。 ‘男主’也喜欢她吗?是哪种喜欢? 内府那道声音再没有出现过,余菓菓左思右想,觉得靠自己根本得不到答案,本打算今日去寻五师姐好生说说,可现下... “在想什么?”少年清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余菓菓回神才发现两人早已经走出了谢家大宅,正立在一处人来人往的糕点铺子门前。 “我,我...”少年漆黑带着笑意的眸子令余菓菓有种被窥视一空的感觉,她低下头有些无措。 谢无祭俯下身,伸手捏着她小巧圆润的下巴,无奈道:“过两日我们便要启程回青云宗了,今日本打算带你好生逛逛黄石城,可...”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满脸无辜地看着余菓菓。 “我要逛!我要逛!”余菓菓双眸顿时一亮,这凡间除了涂华城,她什么地方都没逛过呢! 突然小锅想到了没有看到其他人,多嘴问道:“可是就我们两个逛吗?” 下一秒她柔软的双颊就被少年轻轻掐了掐,谢无祭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有些冷淡又有些无力问她:“你还想和谁一起逛?” 熟料余菓菓竟认真起来,掰着指头算起来:“五师姐,六师兄,谢姐姐...” 她每说一个名字谢无祭的脸色就沉一分,小锅自觉笨口拙舌,可能哪句话惹了‘男主’不高兴,不由吞了口唾沫,弱弱地补了一句,“当然,当然最想和阿祭一同逛。” 谢无祭牙根有些痒,摩挲着她的面颊,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涪..六师兄还没未从巫山秘境中出来,孤鹤长老命五师姐在入口光幕处等他。” 余菓菓恍然大悟:“对哦!好像昨日真的没有见到六师兄!”小脸上顿时萦上忧愁。 远在巫山秘境受苦的涪陵:“......”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谢无祭按了按眉心,不打算和她纠结这个,转移了话题指着面前的糕点铺子,低声问她:“想吃吗?” 余菓菓伸长脖子看了看,但见都是些冷硬的糕点,小脸垮了下来,这东西上面没有柴火气了,她不喜欢。 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谢无祭拧眉,清冷的眸中难得出现了困惑。 “不喜欢吗?”明明他记得当日在涂华城,余菓菓对油煎果子很是感兴趣,怎么同样是甜到发腻的糕点她却不喜欢? 余菓菓撇撇嘴:“不..不太喜欢。” “走,带你去别处。”少年不再停留,拉上少女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唉,等等!阿祭!”余菓菓突然指着人群中两道熟悉的身影惊呼道:“那不是谢姐姐和...慕道友?” 正当她打算叫住谢锦薇时,谢无祭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伏在在她肩侧幽幽地说着,“我见你看见谢道友更为欢喜些?”声音有些闷,若仔细闻,许是还能闻出些醋味。 第112章 “啊。” “不是啊,我...”余菓菓没听出他话中的深层含义,她只是觉得既然见到了应该打个招呼,这不是他们凡人最重的礼数吗? 谢无祭抿着唇,黑眸内盈上失落,“不必说了,我明白了。” 余菓菓:“......”‘男主’今天怎么有些怪? 她拽上谢无祭垂于身侧的衣袖,谢无祭微微垂眸,眉峰如远山,微微一挑,似等她的下文。 然而还没等余菓菓开口,周围本就嘈杂的大街突然被一阵阵吵闹声盖过,余菓菓余光撇见身旁的一男一女,他们正因为一枚戒指起了争执,顿时想到了什么。 她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黑玉戒指,神色认真的提醒他:“阿祭你今日是为了找我讨要戒指吗?” 联想到今日‘男主’特地约自己出来,又要请她吃东西,余菓菓想,也许他是为了感谢自己替他保管戒指? 谢无祭气笑了:“?”她愿意和他同游黄石城,就是为了要把幽冥戒还给他,然后将自己赶回去沉睡? 纵然明知余菓菓很可能根本不知道戒指的用处,可谢无祭仍是抑制不住这般想。 他总觉得她待自己,与待‘他’是不同的。 两人各怀心思,心中所想却是南辕北辙。 作者有话说: 51、挡五十一刀 红裙少女细腻莹白的掌心中躺着通体漆黑的幽冥戒, 谢无祭忽而将伸手将余菓菓的手连着戒指一并包在掌中,垂眸对上她诧异的神情,神色晦暗不明, 淡淡道:“既不喜此地, 我们换个地方。” 余菓菓察觉到阿祭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下来,心一紧,很配合地没有挣开他的手, 而是歪头问他, 跃跃欲试:“我们去哪里?好玩吗?” 谢无祭脸色稍稍软化, 拉着她的手道:“去看花。”余菓菓这些日子里表现出来的喜好除了吃食,便是美景。而他本打算晚些再带她去那处,可既然此地她不喜欢,那不若早些过去... 也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去那处,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如今‘他’走出这步棋, 将能唤醒‘他’的幽冥戒交给余菓菓,除了想寻到师尊无上, 更多的是想尽快与他融合,成功吞噬掉那个东西。 “阿祭, 那里是不是很美呀?”不知为何余菓菓脑中突然闪出连绵的桃林,漫山遍野,十分喜人。就连她走路的步子都轻盈了些许, 这凡间的美景数不胜数,比起遍地仙宫重阙的九天着实美了太多。 少年唇角轻扯,“嗯, 很美。” * 二人没有使用任何术法, 谢无祭有意无意带着沿着小径她一路行至黄石城外, 进入郊外的山林, 两人未曾停歇,终于在日落时分到达了一片埋在深山的瀑布前,巨大的瀑布自高耸入云的山崖落下,缥缈的烟雾萦绕在水帘间,他们脚边遍布嶙峋的怪石。 一路上少年都没有松开她的手,余菓菓扯了扯他的手,有些困惑,“阿祭,这里...”此地别说花,就连一片花瓣都没有... 青衣少年骤然松手,在她怔松的目光中,将身边几块石头的摆放位置换了方向,周遭立即发生了变化。 水雾散去,水帘自中间分开,露出一个仅供一人行进的黝黑洞口。 “这是...阵法吗?”余菓菓眉头轻蹙,她只在司命星君给的命书上看到过,说是凡间亦有一种冷门的修士,他们专修阵法,可她怎么不记得‘男主’会阵法?果然还是她看得不够认真,只顾记着他身世悲惨,修行之路坎坷, 谢无祭眼底滑过异色,不动声色地垂下睫羽,就着一旁的山泉水净了净手,伴随着泉水的淅沥声,他说:“此地乃我一好友故时所住之处,旁人不知也未曾见过。” 余菓菓:“哇,那你的好友他是阵修吗...” “算是吧。”少年白皙的手上带着清澈的水珠,再度牵上余菓菓的手,带着她避开绊脚的石头,沿着小路走近瀑布后那条狭窄的洞。 谢无祭在洞口停下,蹭刮着她的手心,耐心叮嘱道:“此处入口狭窄,内里怪石遍地,路有些不好走,你要...”小心些。 “我知道了!”余菓菓打断了他,刚才她先是困惑阿祭为何突然停下来,但眼下还没等他说完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她大意了,这般不好走的路,‘男主’此时还有些弱,这当然就需要她小锅的帮助了! 余菓菓当即对着谢无祭的方向敞开怀抱,昂起白嫩的小脸自信道:“来吧来吧!” 谢无祭耳尖微红:“......”她总是这般主动到令他无所适从,有些小心思被戳破的窘迫。 “好。”青衣少年微顿过后,上前一步拉进了二人的距离,而后长臂一伸打横抱起了她。 余菓菓:“???”‘男主’这是做什么!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对上余菓菓圆润的杏眼,谢无祭心情颇好的对着她轻声嗯了声,抱着瘦小的她钻入了狭窄的洞口。 身后的瀑布逐渐恢复原样。 走了很长一段路后,余菓菓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担忧道:“阿祭,你累不累?要不...放我下来吧...”身为九天玄铁所铸成的锅,余菓菓对于自己的重量会不会将‘男主’累死有些忧心。 洞内很近,两人身子贴在一起,衣料摩挲间谢无祭垂下的眸中血色隐现,呼吸声愈渐变大,敛着气息道:“你太瘦了,往后还是多吃些。” 第113章 余菓菓:“......”一定是哪里不对! 所幸这条路并不长,很快二人就见了一丝光亮,里面的路也逐渐宽裕起来。 余菓菓的目光当即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入目是一片被粉色花海包裹的山谷,明明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此处的桃树竟盛放得如此绚丽。 被层层桃树包围着的深处,有一座不见边际的湖泊,岸边不远处有一座小木屋,似是很久没有人住的样子,缝隙处甚至长出了青葱绿意。 谢无祭垂眸看着怀中人,低哑道:“喜欢这里吗?” “好,好看。”余菓菓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幅场景,微风,桃林,玄衣少年... 她这是怎么了? 谢无祭一直注意着余菓菓的神色,见她眉头轻皱时黑眸微动,不由发问:“你怎么了?” 碧波万顷,清风吹来,吹拂起少年青色的衣摆,翠竹色的衣袖翩迭,发出猎猎声。 余菓菓回过神,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中浓郁的桃花香气,不去想脑海中那些虚无的场景。 这里令她舒服地直想舒展身子,戳了戳谢无祭的胳膊,双颊飞红,有些不好意思道:“阿祭,你放我下来吧。” “好。”谢无祭面色如常,轻轻放下了她。 两人走在谷内,脚步踩在层叠的桃花瓣上,仿若无声。 “那处便是我...好友过去所住之地。”谢无祭压下长睫,语调很轻,揉碎在这湖畔吹来的风中。 余菓菓好奇地打量着不大的木屋,“那他现在不住在这里了吗?” “嗯,他走了。” 说话间,少年已然推开了木门,自房内钻出一股长久无人居住的霉味,纷乱的尘土随之而来。 在余菓菓进来之前,谢无祭蒙住了她的口鼻,抬手掐了个除尘诀将之处理干净。 “好了。” 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一桌一椅一张不大的木床,隔着帘子还有一个简易的灶台,屋子不大却很整洁,可见主人以往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房门打开,外间的桃花香气争相涌入,余菓菓却在这中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咦?这是...什么?”她的目光从屋内质朴的摆设略过,最终落在角落处的灶台上。 “你许是没见过,这是做凡食所用的灶台,我...的好友尚未辟谷之前平日里就自己做些饭食。”谢无祭的目光随着她也落在灶台上,青云宗内门不设厨房,他自然地认为余菓菓应是没见过这种简易的土灶。 余菓菓微愣,“你的好友一人住在这里吗?” “嗯,他..是被人抛下的。”少年的目光有些空远,似是被勾起了某些记忆。 “他为什么会被抛弃...?”余菓菓拉开一旁的小板凳,托着腮撑在桌面,一副认真听故事的模样。 谢无祭看着少女乖巧的目光,心底一处柔软下来,如旁观者一般诉着心底掩埋许久的过往,“他生来就是极品灵根,修炼天赋极佳,可他的父亲不喜他,而他的娘亲生下他后便失踪了。” “好可怜。”余菓菓耷着脑袋,睫羽半垂。 “后来一直讨厌他的父亲遭人围堵不知所踪,而自称他娘亲的女子出现了,将他带到了另一处地方,指着另一个与他很像的人说,那才是他亲生父亲。” “可那所谓的亲生父亲对他不苟言笑,很是冷淡,娘亲对他虽好却一直忧心忡忡,直到他的妹妹出生,他才发现他的父亲原来会笑,会疼孩子。” 谢无祭透过一旁的窗远眺着望不到边际的湖泊,说话的语气很平静“而他被找回来,不过就是为了掩盖某些肮脏的真相,为了替他妹妹承受某些东西。” “年幼的妹妹是唯一对他好过的人,可她不懂世事,帮不了他。那座大宅里从头到尾没人在乎他的感受,他逃了。” 余菓菓听得心一紧,不由问:“所以他躲到了这里一个人生活吗?” “不是。”谢无祭转过身,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手揉了揉她的,“他逃回了过去生活的地方,找到了被掩盖的真相。” “什么真相...”余菓菓隐有不好的预感。 谢无祭神情淡漠,并未有喜怒,继续道:“那个自称他娘亲的女人并非他的娘亲,他的亲生娘亲早已故去,而他的少年时期都活在漠视和欺骗中。” “自那之后他将少年时的自己封闭起来,努力修练,之后他遭人暗算重伤,修为尽失之际,退避至此地休养生息。” 余菓菓没有忘记木屋附近的杂草,“那他现在为什么不在这里了?” 谢无祭顿了顿,摆弄的指尖微顿,“他的师尊受他母亲临终托付,将他从这里带了出去。” 余菓菓杏眸中的担忧之色淡下,忙追问道:“他现在过得好吗?”这个人的过往简直惨地可以和‘男主’比拟了,为何凡人都如此凄惨? 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少年回应她,余菓菓眉心染上不安,侧眸看去,但见少年松开了手,乌黑漆亮的凤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中蕴着她看不透的情绪,凝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现在他的人生中出现了真正关心他的人,他过得...还算不错吧,只是不知那人会不会也离他而去。” 余菓菓收回撑着下颌的手,一拍手道:“肯定不会啊,你的朋友他那么可怜,那人怎么会舍得让他难过呢。”‘男主’的好友应当也是个清雅高尚的好人,谁会舍得大好人难过呢! 第114章 玄衣少年舒缓着如画般清雅的眉目,隐着期冀问她:“若是你呢?” 余菓菓不解:“什么?” 谢无祭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遍,垂于袖间的长指微微收紧,“若换做你是那人,你会离开他吗?” 随着时间推移,日落月升,清皎的月色透过窗棂,洒在他青丝之上像是落了一层纱,谢无祭凝视着她,风眸底下是星河明川,眉宇间也似笼着薄雾,他听见少女对他斩钉截铁道:“肯定不会啊。” 余菓菓拍拍胸脯,彰显着自己的义气。 “嗯。”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喟叹般的嗯。 * “阿祭,你不是说你会用这个的吗?” 余菓菓瞅着眼前半生不生的灶火有些郁闷。 玄衣少年素来镇定的面上难得出现了尴尬地神色,清俊冷然的面上疑似沾上了少许烟灰,对着手中的打火石有些不知所措。 并非他不会而是打火石出了问题,可他若是这般说倒显得他有些欲盖弥彰。 “给我,我来我来!”余菓菓搓了搓小手,已经跃跃欲试了,若非阿祭在这里,她直接从内府取出本体借个火就好了! 不过向来凡间的取火装备也不会很难吧? 谢无祭抿着唇,将有些‘问题’的打火石递给了余菓菓。 一刻钟后,成功收获两个大花脸。 余菓菓:“......” 谢无祭:“.....” 少女扬了扬手中的打火石,顶着一张被碳灰弄花的俏脸恨恨道:“阿祭,定是这东西有问题,不然怎么会...” “嗯,我们不用它了。”谢无祭敛着眼底的笑意,白皙的指尖抹开她额角的碳灰,顺坡下驴,掐了个火诀。 干燥的柴火终于被燃了起来,融融暖意自火坑中传来,余菓菓坐在灶台前的小凳上,低头盯着里面,闻道熟悉的柴火气,舒服地眯起了眼。 谢无祭笑意缱绻,摸向怀中藏着的油纸包,打算拿出来递给她。 “啊!”余菓菓也正巧抬头,两人撞在一起,她揉了揉额头。 油纸滚落至一边,油纸霎时被汹涌地火光吞噬,露出了里面白胖的糕点,被柴火熏了熏,很快换上了一层黑皮。 “对不起阿祭,我马上捡起来。”余菓菓不畏烫,赶紧将手伸进柴火堆里捞糕点。 饶是谢无祭反应再快,也没能及时阻止她,紧蹙着眉,捞起少女被火熏黑却毫发无伤的小手,黑眸中含着愠怒,又急又气,“你再不惧受伤也不能将手直接放进火上烤!” 余菓菓垂下头,留个他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掌心捏着烤黑的糕点,小声地说:“可这是阿祭买给我的...” 少年叹了叹气,“出去后,我再为你买一份。” 余菓菓伸手剥开了黑色的外皮,露出内里还是白色的糕点,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道:“不用啊,这样就很好。”有柴火气了! 谢无祭看着她弄得黑漆漆的嘴角,忍俊不禁,伸手替她擦了擦嘴。 因为刚才的动作,少女的红裙被扯低了些,白软溢出,与漆黑的灰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谢无祭眨了眨眼,拿起余菓菓的手指,替她将黑色的碳灰擦去,肌肤如丝绸滑过他的指尖,少女的手柔软的不可思议。 木屋空间逼仄,升着灶火,整个屋内暖如春,少年察觉到心中萌生的旖思,想要凝下心神,余菓菓却又贴近了一分,少女的体香夹杂着桃花的香气,有些痒,似乎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余菓菓踮起脚抚了抚他的额角,“阿祭,你是不是烫到了?脸色这么红...” 玄衣少年脸上带着薄红,俊美的面容如剥了壳的鸡蛋,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喉结滚了滚,捏着她指尖的手不自觉收紧,微微发着颤。 谢无祭低下头,清隽的面容清楚地映在少女清澈的眸内,薄唇翕动,话音沙哑:“菓菓。” “什么?”随着他渐渐低下来的头,少女的瞳孔微微瞪大,红唇微张。 他踌躇半晌,眨了眨眼,极轻地说了一句:“我可以亲吻你吗?” 作者有话说: 难得二人世界,顺便交代一点狗祭的过去。 下一个副本季云要发现菓菓护着阿祭的真相了!修罗场预警! ps:狗作者下班太晚了,我尽量多写点,你们都不给我评论了qwq 52、挡五十二刀 话一出口, 屋内静得只剩下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晚风带着桃花香钻入屋内,暗香涌动, 随着室温的升高空气逐渐变得粘稠。 “阿祭...唔。”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应了。” 少年黑眸愈见深邃, 修长匀称的手掌上移覆至余菓菓发髻,拇指指腹微微用力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进,微带凉意的唇瓣压上她的唇角, 舌尖抵着她的唇舌, 动作青涩撩人, 浓郁的灵草薄荷香入侵她的五识。 少女的双眸生理性地放大,看着眼前少年放大的俊脸,眸光轻轻颤动,十分缓慢地眨了下眼睫,下意识合上了双眸, 身子卸了力完全落入了谢无祭抵在她后腰的掌心内。 指节抵着她腰间的软肉,随着两人的体温上升, 少年不自觉地掌心用力,越收越紧, 余菓菓眼角含着涌上来的水雾,被按压地狠了,如同小猫儿那般‘嗯’了声, 换来更加深入的纠缠。 半块乌黑的糕点滚落在地,余菓菓无力地抵在谢无祭身前,手上未擦拭干净的碳灰尽数抹在他青色的衣衫上, 两人呼吸交互, 纠缠, 心怦怦跳。 第115章 谢无祭用力一箍, 提着余菓菓的腰际将瘦小的她抱在怀中,跨步走向另一侧。 两人唇齿未分,身形晃动间,余菓菓半眯着眼,如同溺水之人抓紧了眼前唯一的浮木,轻声哼哼:“阿祭、阿祭。” “乖,我在。” 月华自窗棂射入,落在两人的脸侧,少女微微酡红的脸颊像在发光的贝珠。 谢无祭低下头,将她放置于擦净的床榻边,单手撑着床沿,将余菓菓拢在怀中,唇上施力,碾着她娇弱水润的唇瓣,一下一下地磨着,加深了这个吻,耳畔隐约皆是淫|迷啧的水声。 谢无祭揉着少女细嫩的腰间软肉,眸中猩红隐现,呼吸加重,他想... 过了许久,余菓菓眼尾氤红着,小手乱扒,在混乱中弄掉了少年束发的银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她睫羽颤动着睁开,眸光盈盈,杏眸内噙着的神色一时分不清是祈求还是其他什么,呜咽着:“难受...” 娇软可怜的祈求声令谢无祭渐渐回神,离开了少女被□□的沾满水光的嫣红唇瓣,嗓音低哑得发颤,“怎么了..”隐在她腰际的长指微微发颤,他刚才竟差点失控了... 现在不能,不是时候。 余菓菓双颊醉红,跪坐在木床上,歪头看着他,发髻上的小揪揪歪向一侧,额角沁出晶莹的汗珠,鬓角的绒毛打湿黏在脸颊两侧,揪着谢无祭的衣襟有些无措,‘男主’又在啃她嘴巴。 但这次又与在苏家和出云峰不同,他的动作轻柔了很多,就像是对待一件珍视之物。 若说哪里一样...呜,‘男主’又随身带着那根烧火棍。 小锅想想有些委屈,扁着嘴控诉:“我疼。” “咳咳。”谢无祭耳尖的红向着面部蔓延,是他方才情动之时不小心掐疼了她。 面对懵懂的余菓菓,谢无祭神情难掩尴尬,掩唇咳了两声,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菓菓,是我的错。” 凉月照向窗台,迎面微凉的夜风拂来,将甜腻之气吹散了些许。 谢无祭垂眸看向她凌乱地衣领下隐约现出来的雪腻,深吸着气,帮她将衣领拉上来,清越的嗓音糅着暗哑:“你...不要生气。” 余菓菓揉了揉腰,小嘴嘟囔着:“没事没事,阿祭下次不要再这般勒我了。” 下次,不要,用力。 谢无祭眸光动了动,凝着偶显娇气的余菓菓,迟疑着嗯了声。 这并非是他能在那种情况下能控制,而且‘他’与他融合后... 一时间,少年看起来有些低郁。 “阿祭,阿祭你在想什么?”说着说着发现谢无祭没有回答自己而是视线聚焦在窗棂处落下的月光上,余菓菓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宽大不合手的黑玉戒指套在莹白纤细的指间,好似随时要掉下来。 少年披着一身月色站在床沿,眼底深沉静淡,发丝散乱,身形修长,衣摆大袖被风鼓吹起来,许是身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情|欲,平添了三分惑人的气息。 幽冥戒随着余菓菓的动作散着幽光,谢无祭侧眸,忽而认真道:“菓菓,我只信你。” “啊?”少年身形清绝颀长,余菓菓扒着床沿仰头看他,听他只信她,内府的小锅本体剧烈颤动。 谢无祭的嗓音低低的,缱绻着温柔,“所以这枚戒指需你替我好生保管,待我升至元婴时亲手再交予我,可好?” 余菓菓戴着戒指的手按着胸口,另一手摩挲着光滑的戒面,郑重地点了点头:“阿祭,你放心吧。”很快你就会元婴的! 过两日回了青云宗,她就马不停蹄地将混元汤做出来! 青丝划过肩头,谢无祭俯下身子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嗯。” “困了吗?”细哑得声音在她耳侧辗转反侧,“休息吧,明日我们还需回谢家。” 须臾,谢无祭退离了她身侧,抬手欲扯过一旁的被褥替她盖上。 “好!”余菓菓眨巴着眼睛,向着里侧挪了挪,一屁股坐在里侧的被褥上。 谢无祭:“菓菓,你...” “虽然这床有些小,不过我们还是能挤一挤!”余菓菓拍拍床板,就如同那次在出云峰上谢无祭所做的一般。 少年浑身微僵,似乎懂她的意思了。 曾经‘他’们同床共枕过。 “...好。” * 羲和的日光从微开的窗缝处渗了进来,余菓菓醒来时身侧的被褥已经凉了许久,她怔怔地坐了好一会,才真正醒过来,这才意识到,阿祭不见了! 余菓菓想都没想直接跳下床,来不及蹬上鞋袜,光着脚就跑了出去,“阿祭?你在哪里?” “阿...” 湖边晨间的薄雾渐去,晨曦落在少年身上,他头顶银色的发冠,青色的衣袍被镀上金辉,身形凛然修长,宛如桃林中独树一帜的墨竹。 闻声,谢无祭转身,鬓便的发丝被晨风带起,眉间皱褶散去,温声道:“醒了?” 待他的目光落至她脚踝处,眉头再度蹙起,快步走过去,有些不悦道:“怎么不穿鞋?” 余菓菓还未开口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对上少年近在咫尺的美颜暴击,余菓菓埋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闷闷道:“我,我忘了。” 回转木屋后,谢无祭将她放在床沿,自然地拿起一旁放着的绣鞋和长袜,似乎要替她穿上。 第116章 见此余菓菓小脚一缩,圆润的指头微微蜷起,啜嗫道:“我自己可以。” 谢无祭没有给她反对的机会,细细替她穿好,一边开口:“早间起身时,我收到宗门传讯,五师姐在找你。” 余菓菓揪着身下床褥,诧异道:“是昨夜我没和她一块睡,她睡不着吗?” 谢无祭面色一沉,有些沉闷道:“你们前些日子一直睡一起?” 余菓菓望着脚尖,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五师姐说一块睡她可以护着我,就...” “往后我护着你。”少年握着她小巧的足尖,打断了她,语调生硬道:“今后你不许与陆时芊睡一道。” 生气了,竟连师姐都不叫了。 余菓菓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抿了抿干涸的下唇,十分顺从:“好,听阿祭的。” 谢无祭面上的阴郁顿时消散,继续刚才的话题,“她说涪陵受了重伤,此事回禀无裘师伯后...他命你一道需即刻回宗。” “啊...六师兄重伤?”余菓菓倏然站起身,面上流露出担忧之色。 虽然有时她会嫌这个师兄太过聒噪,可他是真心待自己的。 “嗯,我现下就带你回去。” * “少爷,如你所料,鹿灵被断一尾后去找了夫人。” 阴暗昏聩的房内,白衣少年支撑着下颌,唇角噙着淡笑望着眼前的中年汉子,“胡伯,沈如晦那处可有察觉?” “鹿灵极为谨慎,夫人那院子又遍布她的心腹,家主应该未能...” “找个机会,透露给他。” “不可啊,少爷三思!”胡伯猛地抬起头,急忙劝解:“家主心思缜密会怀疑到您身上的!” “您会暴露的!!” 季云神色不惊,敲着案面,说:“鹿灵心有异,灵烟未必不知晓呢。”季云未答,缓缓站起身,睫羽半垂,望向唯一透入光的门缝,声音很淡:“可她却仍是将涂华的事交予她来做,你可知为什么?” 胡伯一愣,“不知。” “一则因为天心杵毕竟是她鹿城世代替魔尊保管之物,二则是因为灵烟...想要鹿灵死在北翟王手中。” 胡伯蹙眉思考,问:“北翟王他不是近几十年未曾离开北魔境地了?” “他啊...往后你便会知晓了。”季云很快略过了这个问题,继续道:“沈如晦借由苏家通过鹿灵与圣宫搭上线,可他们谁也不知当年鹿城活下来的不止鹿灵一人,还有她的姐姐鹿云,鹿城唯一一只从未堕魔的九尾妖狐。” “此事灵烟不知,北翟王亦...不知。” 胡伯目露大骇,抖着声音道:“难道难道,夫人她?!” 季云浅笑未语,伸出修匀的大手,将之暴露在渗入屋内的日光处,透过光可见皮下血管内的血色。 胡伯确实懂了,心下久久不能平复,那么当年原夫人,少爷的娘亲就是她... “与鹿灵联系的苏培盛陪着沈云宿留在黄石城参加蓟临会,你说到时沈如晦知晓鹿灵躲在沈家,是先查消息来源,还是立刻查府内何人与魔族有染?” “而当圣宫发现鹿灵没死,岑欢又无法取回天心杵时,灵烟又会有多急?” 季云低低地笑着,这一世他必会将自己的命运牢牢抓住。 唯独她是个变数。 此次从巫山秘境出来后,他心中亦多了一个新的期许,即便是与谢无祭争,他也无惧。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忍者狗祭qaq他以后会后悔的!! 菓菓:大(阿)郎(祭)回宗等着喝汤吧!哼哼 ps:要走下剧情了,沈家副本马上开!副本结束阿祭就要渡元婴雷劫了qaq真不舍得现在这个阿祭~ 53、挡五十三刀 “菓菓, 你回来了?” 甫一踏入谢家替青云宗安排的院子就有人从身后拍了下余菓菓的肩。 “嗯,回来了。”余菓菓回眸看去,果见陆时芊的身影。 陆时芊虽是笑着与她打招呼, 可她的眼睑下方带着淡淡的青色, 神色衰颓,显然昨夜没有睡好。 “六师兄他如何了?”她有些急,抓着陆时芊的手急道, 眸中染上忧思, 频频向后看去。 她身后正是男修的厢房, 此刻房门禁闭。 闻言陆时芊的笑意微收,沉闷地颔首,睫羽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圈阴影,“师弟他目前暂无危险,只是仍未还没醒来。” 可她凝重的神情和低落的语气令余菓菓直觉可能没那么简单, 越过她就要去推门,“我去看看六师兄。” “菓菓, 不要去!”陆时芊神色一闪而过的慌乱,倾身拉住了余菓菓, 拽得很紧。 余菓菓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眼眶温热,扁着嘴道:“五师姐你实话告诉我, 六师兄是不是不行了...”五师姐状态不好,又遮遮掩掩,令余菓菓越想越是这个理。 初到凡间她好不容易才结识了陆时芊几人, 除了‘男主’外, 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们出事。 陆时芊神色一僵, 脱口而出:“菓菓别胡说!师弟不会有事, 你...你随我进来吧,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余菓菓怕她不让自己进去,握着她的手重重点头,“唔...嗯!” 陆时芊抬步走在前面,伸手推开了一条门缝,脸色沉静,举手之间皆是小心,仍是不放心地回头看向余菓菓,“听话,等回就跟在师姐身后。” 第117章 “好...”余菓菓鼻头动了动,她好似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 “看到什么都不要慌乱,你六师兄他没事的!” 余菓菓眸内涌上疑窦,低声,“嗯!” 房间里一片寂静,静到几乎听不见除她二人之外的呼吸声,而刚进屋余菓菓就明显感受到屋内不同寻常的气息及...温度。 床榻前缠着层层纱帐,看不清床上的情况,而那股熟悉的味道就来自纱幔之后... “五师姐...”余菓菓微屏呼吸,抓着陆时芊的手不松开,内府的小锅随之震动起来。 陆时芊只道余菓菓是害怕,拍了拍她的手背强定着自己的心神安抚她:“没事,不要怕。” 纱幔被一层一层揭开,榻上之人的面貌亦暴露在二人的视角里。 肤色微黑的涪陵双目紧阖,周身被一圈蓝色与赤色的火焰包裹着,它既有水的轻灵又有火的的炙热,在他身上形成一层类似蚕茧一般的透明茧曾。 “五、五师姐!”余菓菓眸光剧烈颤动,拽着陆时芊的手不自觉地颤动,红色的是、是师父灶王爷的三清神火...可那蓝色的火又是什么? 陆时芊回握她的手,似安抚更似怕她乱动,“昨夜师弟被送回来后还不是这样的,可我替他治完所有的外伤后,还未来得及离开,他周身就裹了一层这东西。” “似火非火,若非我避得快只怕我今日也难逃...”陆时芊沉下脸,微微挽起袖子,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皓腕,只是其上平添了一道浅浅的暗红色火烧痕迹,是新创的伤口。 余菓菓对此疤尤为熟悉,过往还未化形时总有仙侍将她从师父的灶台上取下,在此过程中,那些做事不太细致的仙侍时常会被三清神火所灼,留下这般的疤痕。 只是那时在九天尚有师父特制的药膏助他们除去疤痕,可如今在凡间她不知如何处理。 难道只能联系师父了吗? “五师姐...”余菓菓咬着下唇,目光灼灼得盯着陆时芊的伤痕,眸中的难受几乎快要溢出来,弯下腰替她吹吹伤口,“你疼不疼?”这是她在书中看到的,凡间止疼的方法? 瞅着少女小心翼翼的模样,陆时芊心下一软,揉了揉她的小揪揪,摇头道:“没事,我身边有师尊留下的高阶疗伤丹药。” “你别看它看着可怕,其实早就不疼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属实,陆时芊当着余菓菓的面甩了甩手,眉角不可控地抽了抽,疼死她了! 余菓菓吸了吸鼻子,眸光移动到昏迷的涪陵身上,“五师姐,那...六师兄现在怎么办?” “我并非传统药修,又不知师弟在巫山秘境中遇到了何事,故而不敢惊动太多人,只秘密传信了师尊。”陆时芊放下衣袖,弯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望着涪陵出神。 “药修...你没有告诉二师姐吗?”余菓菓突然想到药王谷出身又师承秋水长老的岑欢。 陆时芊神色微顿,美眸一亮倏地又暗下,摇了摇头:“二师姐从巫山秘境中出来后就未曾露过面,此刻不知身在何处。” “那我去找...”余菓菓小手微微收紧,她正打算想办法避开陆时芊回到自己房间,尝试下联系师父灶王爷,算上先前的月草和木桑花,三清神火已经是第三个九天上的东西了... 可她还没说话就被陆时芊打断,“对了!八师弟呢?他不是同你在一处吗?” 余菓菓一愣,遂道:“阿祭?他有事出府去了。” 方才两人携手回到谢府时,阿祭似是有什么急事,将她送至院子门口就离开了,若非忧心六师兄的情况,她必会跟着一同去。 “出去了..?”陆时芊眸中刚燃起来的希望之火又瞬间扑灭,喃喃道,“师弟身上这蓝色的火焰属性寒凉,无上师叔乃世间仅有的冰灵根或许有办法,我本想盼着靠八师弟联系无上师叔,可如今...哎。” 余菓菓不解,“无上仙尊吗?为什么一定要通过阿祭我们才能联系他?他不就在巫山秘境中...我们可以直接去找他啊。” 陆时芊叹息道:“菓菓你许是不了解,巫山秘境关闭后便不会再开启,我们如何联系得到无上师叔,唯有阿祭是他徒弟,也许他会有办法联系到他..” “现在等我师尊赶回来还需一日...” “啊,这么麻烦吗?”余菓菓实在搞不明白凡人这些弯弯绕绕的做法,垂眸想了会,说:“我们进不去,无上仙尊可以出来啊!” 陆时芊摊手:“...我们怎么让他出来??” 余菓菓直言:“站在秘境入口的光幕外面喊他呀!” 陆时芊:“???”这么简单吗? 余菓菓心中对能否联系到师父并不报太大希望,更何况联系师父的机会她不知有几次... “走吧,我们去试试!” “这...好!”陆时芊有些犹豫,可如今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如跟着小师妹搏一搏。 房门开启又被关上,陆时芊临走前将自己师尊留给她的防御法器拿出来,设下防御罩,以防谢家内其他人误入。 待两人并肩离开院子时,暮色渐渐四合,一道黑影敛着周身气息紧随其后,那人长指尖夹着玉色的扇骨,夕阳余晖落在上面,折射着阴冷的光泽。 * 日渐低垂,大片的云似一圈阴翳将深色的落日包裹住,于天际形成一片连绵的火烧云。 第118章 身姿挺拔黑衣少年低眉敛目,神色匆匆,行至黄石城外近郊一户农家。 长指在门扉处轻敲三下,门自内向外打开,黑衣少年抬步跨入,反身阖上门。 “嗒——” 门即将合上时,一截皓玉般的长指抵在门缝处,指间勾着一枚漆黑如墨的戒指。 黑衣少年反应极快,掌心捏符,正待出手,却在看到戒指的一刹那生生止住。 他抿着唇,双手松开门扉,湛蓝的眸内蕴含着滔天的惊异之色:“尊..你!” “倒算机灵。”长指的主人推开门,一袭青色锦衫,容色惊人,与黑衣少年身形相仿,瑰色的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黑衣少年感受到来人不过金丹中期的修为,眼中的疑虑更深了一层,“你,怎会...” “你想问什么?” 青衣少年勾着淡笑,缓步走近他,“我怎会带着幽冥戒还是我怎会来到此处?” 农户旁种了一片翠绿的竹海,随着渐起的微风,簌簌竹叶落下,勾着少年的发丝共舞。 “亦或是我为何会认出你?”青衣少年周身气质如流风回雪,清隽出尘,似笑非笑道:“雉乌。” “你是尊上?”黑衣少年蓝眸紧缩,后撤一步,冰封的神情有瓦解的迹象,似是想到什么又猛然摇头,“不,不会,你不是尊上...!” 青衣少年身子微侧,睨着雉乌:“我怎么不是‘他’?难道‘他’将年少时的自己封印在识海中,就不认我了吗?” “我是他,‘他’亦是我,缺一不可。” “那你,您此刻是尊上?”雉乌周身气势一变,高扎的马尾垂落,眼尾化出一片嫣红,如盛开的荼蘼花。 谢无祭半垂下眸,望着地上的枯叶,“还不是。” 无论如何眼前人都是自家尊上,雉乌思虑再三,纵然心中满腹疑虑仍是恭敬地询问:“那您怎么会知晓...” “巫山秘境之后我与‘他’记忆互通了。” 雉乌努动着嘴角,所见所思完全被颠覆,只觉越来越乱,明明尊上在秘境中还与他说自己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 谢无祭嘴角轻扯,幽幽道:“换而言之除了过去那十几年昏暗的记忆与青云宗十五年的记忆,其他的记忆我也有了。”包括一些他没有的记忆。 “您...究竟想说什么。”雉乌摸不透他的心思,甚至比之尊上过犹不及。 “不必紧张,我知‘他’想在元婴之后彻底与我融合,而这恰恰也是我所期望的。”谢无祭单耸左肩,觑着他:“不过...” “你是‘他’的心腹,‘他’应该告诉过你,进阶元婴后融合分魂会致使周身的魔气肆虐,波及他人。” 雉乌垂首,“是...” “你该知道我说的他人是指谁。”记忆中余菓菓替他挡金丹期雷劫的瘦小身影历历在目... 谢无祭此刻嘴角的笑意微凉,似要洞穿雉乌的内心,“‘他’是不是想以修为强行压制当时魔种内爆发的魔气,直至远离她之后再融合魔种?” “此确为尊上所想最稳妥的办法。” “呵。”青衣少年捻着食指上的幽冥戒,笑意微收,“可若‘他’控不住呢?岂非会伤了她?” “余姑娘身上的防御术法极为...”雉乌犹豫着开口。 “魔种是从何而来的,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这又岂能同一般的灵剑作比?”谢无祭的神色倏然沉下,眼神阴鸷,犹如扼住了雉乌的脖颈。 雉乌哑然,不敢再多言。 谢无祭盯着他,眸子极深极黑,淡淡道:“我要去无尽海。” 雉乌面色大变,很快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声量拔高,“不可!此刻的您别说不是朝...他的对手,便是海域底下的结界您也无法攻破!” “若是被蓬莱岛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还请您三思!” “雉乌,本尊不是在同你商量。”青衣少年忽而换了个语调,垂眸看着他,尾音带着冰寒入骨的冷意,“而是在命令你。” 看不见的威压迫使雉乌双膝跪地,手肘撑地,牙齿紧紧咬着,下颌绷紧,几乎说不出话来。 谢无祭冷沉哼道:“本尊不会让任何能伤害到她的可能存在。” 骤起的风打落了大片的竹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青衣少年深邃的黑眸血色渗入,翻涌着疯狂之色,像是即将堕入沉沉冷夜。 “老东西想要借此吞噬本尊,可本尊不想给。” “无尽海如何?蓬莱那群乌合之众又如何?” “想要本尊的命,他们尽管来。” 作者有话说: 等完全体的狗祭!这里埋下种子! ps:今天太倒霉了qaq在高架上抛锚了近两小时...本来想写到回宗的。 54、挡五十四刀【一更】 夜色降下, 天际的火烧云被夜幕吞噬,整片天空像是蒙上一层暗影,像是不可揣测的深渊。 余菓菓二人没有耽搁, 一路行至黄石城远郊的巫山秘境。 自今天下午最后一名参赛弟子从巫山秘境中出来, 蓟临会试炼就宣布结束了。 此地负责登记各宗各家弟子蓟临会成绩的谢家弟子早已将原地收拾妥善,就连一张椅子都没留下。 好在两侧的油灯柱尚能使用,陆时芊掐了个火诀将之点亮, 微弱昏黄的灯火下, 原地静寂无声, 通向巫山秘境的入口光幕被白雾围绕着,其后是幽深的洞口,就似蛰伏于暗处的凶兽。 第119章 巫山秘境关闭后,没有谢允亲自开启秘境,她们是进不去的。 两人面向弥漫着薄雾的巫山秘境入口, 一时失语。 “菓菓,你说我们真能请到无上师叔吗?”陆时芊眸中带着犹豫之色, 方才对涪陵的担忧侵占了主观,此刻冷静下来她心底涌上对无上仙尊后知后觉的敬畏。 三分为敬, 七分为畏。 其实在她自当初青云宗收徒大典惊鸿一瞥之后,内心深处都是惧怕这位传说中修为高深莫测的师叔,他与师尊孤鹤不同, 除了不理世事外,周身弥漫的是令人战栗的冰冷感。 “我觉得无上仙尊是个好人,他一定不会不管六师兄的死活。”余菓菓心中却没有那么多顾虑, 双眸晶亮, 抬步走向入口。 她不懂凡人如何定义一个人的好坏, 但在余菓菓这边, 她以心去感受一个人的好坏,无上仙尊虽周身都透露着生人勿进的霜寒之气,霜白的瞳仁内透露出来的是漠然与冷淡,可他却带着众人离开了秘境,甚至出面阻止了一场争斗的开始,如他这般的人又能冷漠到何处去呢? “可不知我们的声音能否传到里面...罢了。”陆时芊抬了抬手似乎想拽住她,又陡然放下,道:“身为师姐,我却不如菓菓你通透。” 余菓菓此刻站在白雾萦绕的入口处,望着紧闭的黑色洞口,虚虚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而后放开了嗓门。 陆时芊想,因着余菓菓和八师弟之间不必言说的关系,许是手中有什么能联系到无上师叔的传讯符? “无上仙尊——!出来救命啊——!” “呱——”“扑棱棱——”一时间栖息在树林暗处的鸟类被叫声震出一片,慌乱四飞,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少女的嗓音轻灵透亮,毫不捏揉造作,所说的话是那般的...朴实无华! 一片羽毛垂落,勾在陆时芊的发髻上,她呆住了,唇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菓菓。” “这...这真的有用?” “应该能吧。”余菓菓点头又摇头,表示她也不确定。 但她以往化作小锅藏在师父灶王爷衣袖中曾见到他每每都是这般在司命殿门口喊司命星君,司命每次都会准时出现。无上仙尊既然是凡间大能修士,应该也能吧...? 所以说,灶王爷对她的言传身教,几乎刻入骨髓。 陆时芊抿唇默默颔首,不忍打击她的信心,按了按眉心,“那,那我们等一会。” 一刻钟过去,入口光幕毫无动静。 三刻钟... 一个时辰... 夜色浓厚,鸦雀无声,陆时芊犹豫着开口:“菓菓,不如、不如我们回去吧?” 余菓菓小手起了一层薄汗,长睫眨了眨,杏眼中涌上失落地神色,缓缓垂下头:“嗯...” 言罢,她耷拉着脑袋转身与陆时芊并肩,心中满是愧疚,“对不起...五师姐。”她对凡间的了解还是不够,仅凭开了灵识至今片面的见识来行事,终归是欠妥了。 “没事,我们现在回去等师尊回来带我们一同回宗门也一样,六师弟不会有事的。”陆时芊轻轻叹了口气,如何不知她的好意?余菓菓终究涉世未深,是她自己也存了侥幸的心理才... “菓菓!小心!”陆时芊侧眸正打算摸摸余菓菓的头以示安慰,就瞥见漆黑的夜幕中一道银白的光芒疾射而来,势如破竹,立刻扑倒余菓菓一同滚落在一旁的草丛。 “叮——”失了目标的暗器径直冲向两人方才所在位置后面的灯柱,直将它拦腰折断,截面处还冒着漆黑的烟。 陆时芊不是第一次离开宗门的菜鸟,她扶着余菓菓起身,召出本命剑护在她身侧,神色凝重,意识到她们被人盯上了,呵斥道:“宵小之辈,只会躲在暗处。” “混、蛋!”余菓菓杏眼瞪得滚圆,气怒难当,咬牙切齿道。。 在同一个地方被偷袭两次,泥菩萨还有三点泥性子,碰到这个情况余菓菓怎能不怒?凡人中的坏蛋果然都是阴险狡诈之辈。 “啧,这就要回去了?”暗处那人似乎并没有打算隐藏自己,信步走到两人身前,出演讥讽,阴鸷的目光落在两人的身上。 他身后还跟着四名金丹弟子,来者不善。 陆时芊恨声道:“是你,沈云宿!你跟踪我们!”他竟还未对方天堑私心! “是你们自己来到此处,怎能说我跟踪你们?”沈云宿面上丝毫没有欺负弱小的愧色,心念一动,天阶长剑现于手中,他指着二人歪头讥笑:“是你自己将方天堑交出来还是我亲自搜身?”说到这,他的目光冷了下来,本来还算英挺的面容显得有些阴恶。 话一落,周遭四名沈家弟子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陆时芊性子又直又爆,哪能忍得了这帮腌臜玩意,“呸!不要脸的东西看,你敢动我们!” 又是方天堑,余菓菓拉了拉陆时芊的袖子,小声道:“师姐不要怕他,我能保护你!” “师姐护着你。”陆时芊拍了拍她的手,她陆时芊还没到需要师妹保护的地步,她一身金丹修为也不是靠磕丹药强拉上去的。 身为孤鹤仅有的亲传弟子,她不是废物。 见二人相护,沈云宿笑容敛起,他也知道此刻不能拖延,但方天堑他势在必行。 他啐了一口,满是不屑,“我为何不敢?你陆家不过二流世家,我便是杀了你,你爹陆尧连个屁都不敢放。” 第120章 陆时芊拜入青云宗内门成了孤鹤亲传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世家之间更多的是知道陆家的女儿成了青云宗内门的普通弟子。而沈家在五州帝位超然,乃一方霸主,所以对于沈云宿来说,他即便是杀了陆时芊,也不怕青云宗为此与沈家撕破脸皮。 “那就试试!”陆时芊明白今日不能善了,她紧了紧手中的剑柄,心中顾虑余菓菓,她又道:“此事与我师妹无关,你不能伤害她。” “陆时芊啊,你莫不是认为我是傻子?”沈云宿丝毫不让步,嘲讽道:“我会将你师妹放走?” “师姐,我不会丢下你自己走的!”余菓菓上前一步与她并肩站立,双手握拳怒瞪对面的沈云宿,果然是书中迫害男主的坏蛋之一,说出来的话忒不要脸了!没有自己的本命剑,思及这番出来有孤鹤随行,故无裘剑尊没有将斩水交给她。 “好,你乖乖躲在我身边,我会护着你。” 她话音刚落,沈家四名弟子就在沈云宿的眼神示意下攻了上来,而沈云宿抱剑站在一旁,就像看着猎物做最后的挣扎。 忽而,沈云宿颇为不怀好意道:“陆时芊,你若是交出方天堑和你师妹,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命。”他的目光如跗骨之蛆黏在余菓菓身上,早在巫山秘境中见到她时,他就想夺下她。余菓菓容色惊人,眼神清澈,修为几乎看不出来,在他眼中就是个可供亵玩的草包美人。 余菓菓只觉得他的眼神湿润滑腻,不愿多看他一眼,“你要我做什么?” 沈云宿对自己的外貌一向有着自信,露出一抹看似和善的笑容:“自是喜欢你,想同你成亲。” “我不愿意。”余菓菓眉头深深蹙起,厌恶之色尽显于色,“我不喜欢你。”她这话还是留了口德。 “呸,做梦!下作的玩意!沈家到你这辈算是到头了!”陆时芊这辈子最憎恶将女子视作玩物的男子,一边应对着沈家弟子的进攻,一边戳着他的脊梁骨:“你连你三弟沈云霁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当年尚且年幼的沈家三子沈云霁,惊才绝艳,年纪轻轻就展露出惊人的天赋,只可惜天妒英才... “找死。”沈云宿的笑容淡了下来,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死物,他平生最恨别人拿他和沈云霁相比,明明已经失踪了几十年的人,为何还如同阴影一般附在他头上,挥之不去。 沈云宿身为沈家嫡长子,他的修为是实打实的金丹后期,不容小觑。 暗芒一闪,那剑势如破竹,势不可挡。 余菓菓速度极快,直接反手挡在剑尖前,眸中流露处可怜之色。 沈云宿的本命剑自是不用说,凭沈家这般的庞然大物,他手中的天阶灵剑自是极好的材质所制,只可惜他碰上了余菓菓。 随着碎裂的声音响起,沈云宿的灵剑当着他的面龟裂破碎,剑身碎片他在惊愕无比的眸光中落了一地。 天阶灵剑竟是碎成了无数片,比当初胡霍那把玄阶灵剑碎得更彻底! 沈云宿的眼眶瞬间红了,吐出一口心头血,咬牙切齿道:“你胆敢毁了我的本命剑...”与胡霍不同,修士的本命剑碎裂,剑主也会受到反噬,就比如当初的祁云长老。 “菓菓,我们快走。”陆时芊微愣过后迅速拉上余菓菓准备趁机离开,沈云宿虽然受到了反噬,可他身上绝不可能只有一件保命的东西,狗急了都会跳墙。 “我看你们往哪跑!”沈云宿眼球充血,从芥子囊冲取出一法器,在所有人看清之前,将所有人都笼罩在蓝光中。 “不好!”陆时芊面色一沉,捏紧了剑。 见两人被困,沈云宿随手扔下碎裂得只剩下剑柄的灵剑,五指成爪,将所有的灵力汇聚于左手,青筋暴起,阴恻恻道:“毁了我的本命剑,你们还想去哪里?” 他纵身冲向两人,“你们给我留下命来!” 陆时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亦运足灵力准备挡下这一击。 余菓菓杏眸微凝,她对危险极为敏感,她知道眼前这个坏蛋要对她们两人出手,可她不怕,天上地下都没一物比她更硬。 远处林中,碧蓝色的衣袍滑过树枝,那人桃花眸中诧色一闪而过,捏着扇骨的手一顿,摸着下巴道:“不好,沈如晦竟将此物都给了沈云宿这个草包,难道他真打算将偌大的沈家交到他身上?” 他把玩着扇骨,“我要不要出手呢?” 就在这时,寸寸冰晶将周围所有吹动的叶子冰封。 有人踏月而来,击碎了蓝光屏障,月光在他银白的鬓边流转,雪白的衣角片尘不染,嗓音淡漠低沉:“你要谁的命?” 这声音...是无上仙尊! 余菓菓喜上眉梢,仰头看去,“无上仙尊!” “嗯。”无上仙尊几不可见地颔了颔首,缓缓落于余菓菓二人身前,霜白的眸子划过余菓菓,似乎在关切:“可有受伤?” 余菓菓摇头。 陆时芊背脊出了细密的冷汗,在无上仙尊出现时,周身的紧绷一瞬间卸下,“见过无上师叔。” 无上仙尊转身面相口出恶言的沈云宿,眼神冷淡得没有一丝人的温度,淡色的唇瓣上下动了动,“沈如晦的浮生罩。” “你是他的儿子?” “心性太差。” 原来那日在巫山秘境中,他根本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第121章 沈云宿本就失血过多,提着一口气强行打开浮生罩,现下又被无上仙尊击碎,双重打击之下,他吐血不止住,身形摇摇欲坠。 身侧的沈家弟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无上仙尊仿若没看到他气息奄奄的模样,一步、一步走近他,每走一步,周边的冰晶便应声破碎。 强大到令沈云宿无法拒绝的力量将他笼罩,无上仙尊眼神凌冽,沉声道:“你方才是在说要她吗?” 又走近一步,“你想娶她?” 终于所有的冰晶都碎了,无上仙尊停了下来,极高的身影笼罩在沈云宿身前,如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你配吗。” 作者有话说: 先发一半,狗祭在另一半,等我! ps:求评论呀qaq单机了 55、挡五十五刀【二更】 沈云宿在沈家弟子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身形, 淡色的长衫遍染星星点点的血色,浑身狼狈,终于是害怕了, “晚辈不敢, 是,是晚辈妄言,请仙尊恕罪。”他不明白无上仙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又回到了巫山秘境中继续闭关吗? 难道真的是被余菓菓那一声喊叫唤出来的? “确为妄言。”无上仙尊仿佛没听见他的道歉, 一字一顿如无法化开的千年玄冰, 将眼前的沈云宿剖析得透彻:“你心性不佳,修为低下,依赖外物终难成事。” 沈云宿面色青一阵红一阵,被羞辱至此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仙尊教训得是, 咳,咳, 是晚辈无礼。” 说罢他咳着垂下眸,微耸着肩, 沈云宿并非完全的蠢蛋,他惯会审时度势,无上仙尊身为修真界仅有的大乘期巅峰之一, 必不会因为此等事杀他,但就怕他不会轻饶了自己,只能放低姿态。 果然, 无上仙尊抬眸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似乎不想和他计较。 他转身走向余菓菓她们, 玉白的衣袂为风吹起。 “啊——” 身后传来沈云宿的惨叫声, 他的整条右腿为冰晶冻住,霎时炸裂开,如同那些碎裂的树叶,未曾冻住的部位,血溅三尺,喷涌至无上仙尊的身后,如遇屏障,洒落一地。 沈家四名弟子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血色一闪,纷纷叫道:“大少爷!” “废你一腿,以示惩戒。” “滚。”无上仙尊的声音毫无起伏,就好似碎掉的是一片叶子。 沈家弟子哪敢多停留,四人当即抬着沈云宿离开,至于他那条碎裂的腿,都来不及收拢捡走了。 远处,碧蓝色衣角渐渐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无上仙尊微微侧首,望着那处不语。 陆时芊看着沈云宿的惨样,吐出了一口恶气,对无上仙尊似乎也不那么怕了,恭敬道:“多谢无上师叔!” 无上仙尊脚步顿住,清冷的面容微微松动,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谢谢无上仙尊!”余菓菓眨了眨眼,她就说无上仙尊是个大好人!不输于男主沈云霁的大好人! 无上仙尊的身量极高,薄唇紧抿,“不必。” “啊?”余菓菓不理解为何到她这就不必了? 无上仙尊寒凉的眸光染上温度,宛若经年落雪融化,“你是青云宗弟子,不必唤我仙尊。” 陆时芊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教她:“叫师叔,叫师叔啦!” “谢谢师叔!”余菓菓从善如流这点很好,听话。 “嗯。”无上仙尊缓缓低下头,望着仅到他胸前的余菓菓,眸中掠过隐晦之色,稍纵即逝,淡声问道:“你唤本尊何事?” “师叔你真的听见了?”余菓菓先是一喜,暗自嘀咕道:“难道那样叫真的有用?师父诚不欺我啊..”两人保持了一臂距离,声音很轻,一旁的陆时芊都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无上仙尊何等修为,听的一清二楚,微微拧眉,“你师父?是无裘师兄教你这般做的?” “不是,是我忧心师兄伤势,情急之下所以才这般叫的。”余菓菓直接否认,这点她拎得很清,绝不能暴露灶王爷。 好在无上仙尊似乎不想和她纠结这个话题,轻蹙着眉直接问她:“你师兄?涪陵他性命垂危?” 思及方才她那声‘救命’,确实令他心神不宁,纵然知道必不会出事,仍不得不退出闭关状态。 * 三刻钟后,谢家客院。 陆时芊临走时留下的防御法器仍如离开时那般毫无动过的痕迹,三人先后入内。 揭开纱幔那一刹,无上仙尊寡淡的面容终起了一丝涟漪,沉声问两人:“他这般多久了?” 陆时芊不敢懈怠,忙回:“约莫有四五个时辰了。” “可救。”无上仙尊微微颔首,掐了一道诀,淡若无物的灵力登时穿透了那层火茧进入涪陵的眉心。 陆时芊神情激动,对着无上仙尊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多谢师叔!” 无上仙尊挥袖转身没有受。 听到涪陵会没事,余菓菓打心底高兴,学着陆时芊的样子对着无上仙尊的背影想行礼,却发现一股力温柔地托着自己,怎么都拜不下去。 是无上仙尊不让她拜他。 余菓菓抬眸,诧异道:“师叔?” “陆时芊,孤鹤师弟还需多久回到此地。”无上仙尊背对着两人,声音低沉。 陆时芊突然被点名,当即直起身,“回无上师叔,师尊应是明日午时回来。” 第122章 “太迟。” “你去给他发信。”无上仙尊顿了顿,又道:“明日一早你们就回青云宗。” 言外之意,就是要孤鹤早些回来。 “是,师叔。”陆时芊不敢怠慢,转身即走,见余菓菓还留在原地,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角。 余菓菓眨了眨眼,看看还未苏醒的涪陵面色渐渐红润,心落回实处。 她无声地点点头,跟在陆时芊身后打算离开,不打扰无上仙尊施法救人,却被叫住。 “她留在这,你去。” 这话是对着陆时芊说的,但无上仙尊转过身,平静如波的双眸淡淡地看向余菓菓。 陆时芊微顿,“..哦。”无上师叔在此,绝不会有危险,她放心地阖上了房门,拿出传讯符和孤鹤长老联络。 屋内。 无上仙尊垂眸:“手伸出来。” 余菓菓虽觉得怪异,仍是乖乖伸手。 冰冷的手指轻触她的手心,稍纵即收。 一枚精致的玉色丹瓶落在她手中,“可治三清神火的伤痕。” “我没有...”余菓菓刚想说自己没有被烫伤,话说一半却猛然发现,无上仙尊应该说的是治陆时芊手腕上的伤。 五师姐都没有露出伤痕,无上仙尊都能知道,他不愧是凡人修为中天花板的存在。 余菓菓点了点头,将药膏收进了自己的芥子囊,收完之后她后知后觉发现...无上仙尊竟知晓三清神火! 不禁脱口而出,“师叔,你知...” “嗯。”无上仙尊简单地应了声就转身继续替涪陵治伤,白玉般修长的指尖浮现一抹白色的灵力,点在涪陵身子各处。 那蓝色的火焰和三清神火竟都未伤他一分,渐渐地,火焰的颜色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余菓菓鸦羽落下,心中对无上仙尊的疑惑越来越深,他一介‘凡人’怎会知道三清神火,还有对症治疗的药膏。 “余菓菓?”无上仙尊突然叫她。 她的思绪被这一声叫唤回了神,拽着衣角,应道:“在、在,师叔。” “往后你再看到这火焰,先告诉我。”无上仙尊清冷的眸中雾色散了很多,屋内的烛火星星点点映在其中,“还有,下次若想找我就用这个。” 厚厚一叠传讯符应声飘到余菓菓手中。 “谢谢师叔。” 无上仙尊没有受她的谢,而是凝着呼吸逐渐平稳的涪陵道:“你师兄快醒了,时辰不早,你不必守在此处。” “回去吧。” 余菓菓刚想问蓝色的火焰是什么就被他打断了思路,她回到谢府后同陆时芊忙活半晌,现在已近半夜。 直到离开房间的时候,她都还没发现... 那人对她自称的是‘我’,而非本尊。 * “覆三界,颠众生。” “修真界危矣!” 古老低沉的声音响彻耳畔,余菓菓头脑剧痛,却分外清醒。 天空附着厚重的阴霾,昏暗不见天日,四处哀嚎遍野,天地为炼狱,三界为熔炉。 滚落在地的头颅。 死不瞑目的眼睛。 残缺不堪的尸首。 惨烈的情形一帧一帧浮现在余菓菓眼前。 “这,这是什么地方?”眼前虚实难分,她有些恍惚,明明什么都触碰不到,却感觉有炙热的鲜血溅射在她脸上。 余菓菓难受地闭上了眼睛,她不是在睡觉吗?目睹的这一切令她心乱难以平息。 再度睁眼,哀嚎声停,黯淡无光的天际被撕裂开一道口子。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近及远,余菓菓下意识垂眸,入目是一双素白印着暗色龙纹的锦靴,踏着万千尸首,向她走来。 他的鞋面白净光滑,丝血未沾。 目光向上,在满地的凄凉中,男子一身黑色镶金边锦袍,手执通体漆黑的长剑,那剑身泛着淡蓝色的光。 他的嘴角噙着凉薄的笑意,容貌精致,眉心一点暗金色印记,似在看她,又似看向她身后。 余菓菓猛然转身,果见她身后还有人,活着的人。 白衣男子以剑支撑着残破的身子,咳出一大口血,喉中卡着血,咬字却十分清晰。 “谢无祭,你屠戮苍生必不得善终。” 白衣男子话音刚落,刚才那人的容颜余菓菓已经记不得了! 谢无祭三字令她心惊不已,这不是命书中的大坏蛋吗? 是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要避开的人。 她迟缓着身子一点点转过身,再度看向刚才突然出现的玄衣男子。 原来他在看白衣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衣男子于万千尸骸之上俯瞰众生,猩红的眸底流露出饱含兴味的愉悦,瑰色的嘴唇轻动。 “来,杀我。” 恣意无畏的言语,令人无端地胆寒。 他太强了。 余菓菓浑身一激灵,虽看不清他的脸,可她确定那是大坏蛋谢无祭! 那么她身后的白衣男子便是男主沈云霁了。 “阿祭!”余菓菓不管不顾冲着重伤的白衣人跑去,可她的手径直穿过了他... “阿祭——” 余菓菓反复抱了几次都没有碰到白衣人的衣角,急得快哭了… 她眼睁睁看着玄衣男子一步步靠近白衣男子,将长剑送入他的左胸,殷红的鲜血如泉涌,氤红了余菓菓的双眸。 第123章 “大坏蛋谢无祭!” “你不要,不要杀阿祭!” 意识恍惚间余菓菓感觉到有人正在用温热的指尖替她拭去眼角垂落的泪珠,温声安抚着她,声音熟悉而又陌生。 她无意识地喃喃:“阿祭、沈云霁,你不要死。” “呜呜,我不会让大坏蛋谢无祭得逞的。” 那人的指尖一顿,似乎说了声好。 余菓菓靠近那人,汲取着暖意,鼻尖涌入熟悉的灵草薄荷香令她眉头疏散,呼吸声渐渐平稳。 月凉如水,冷冷的月华落在少年身上,却远没有他的心更冷。 长长的睫羽低垂着,漆黑深邃的凤眸望着熟睡的少女抿唇不语,眸光晦暗不明。 她被梦,魇住了。 那个梦里有他,还有沈云霁,只不过令她恐惧的是他。 冰润的指尖一转,黑羽蝶落在他平摊的掌心,蝶翅震动。 “属下茨渠见过尊上。” “茨渠,事成之后杀了季云。” “尊上?您不是还要通过他控制沈家?” 谢无祭搂着怀中熟睡的少女,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不需要了。” “这世间只要一个‘沈云霁’就够了。” 少年的黑眸被血色占据,低低笑着,声音温柔极了。 捻着黑羽蝶的长指蜷起颤抖着,尾音上扬,像自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她是他的。 谁也夺不走。 她既认定他是沈云霁,这世间便再无谢无祭,也不需要第二个沈云霁。 作者有话说: 猜猜菓菓为何会陷入梦魇? 二更奉上,晚安各位。 56、挡五十六刀 入夜, 万籁俱寂,谢家偏厅的屋内却歌舞升平,丝竹声乐不绝于耳。 堂中高处架着一张足以躺下三人的黑玉琉璃榻, 男子华袍领口微敞, 骨节分明的大手端着一盏灵酿,半眯着眸子,似乎意兴阑珊的样子, 仰头饮尽, 晶莹的酒液顺着脖颈蜿蜒流下。 “阿允, 你可要替妾身弟弟报仇啊。”女子着湘妃色齐胸襦裙外披薄烟纱,隐隐露着雪白细腻的内里,娇小的身子半伏在男子身上,声音轻柔,红唇贴在男子性感的脖颈间来吮吸滴落的酒液, 一双翦水美瞳眸光潋滟,含着秋水又带着柔情, 仿佛会吸人魂魄的妖精。 谢允懒懒地抬起眼皮,搭在她大手倏然收紧, 将她搂进怀中,态度亲昵道:“柔儿,本君不是说了吗?那渡劫修士早在当日已被禹稷亲手处置。” 唤作柔儿的女子扭着身子伏在谢允怀中, 故没有看到他无一丝情|欲的眸子,仍扭捏着嗓音,眉眼含春, “阿允, 你明知妾身说的是青云宗那两名女弟子。” “哦, 她们啊...” “她们是锦薇的友人, 怕是不能依柔儿所求杀了她们。”谢允微微支起身子,戴着黑玉扳指的大手捏了捏眉心,神情慵懒,随意道。 一旁的侍女见状赶紧上前,颤颤巍巍接过酒盏,而后替他捏着太阳穴。 “阿允~”柔儿一听谢锦薇的名字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又是那个老女人生的孩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却得了谢允百年的宠爱,她恨! 唯恐谢允察觉她的异常,须臾柔儿又挂着娇柔的笑,纤纤玉指摸着谢允裸露的胸膛,意思显而易见。 想她崔和柔年轻貌美,定能替他诞下麟儿,到时整个谢家还不是她说了算?谢锦薇一介女子算得了什么。 看着怀中令人血脉|膨胀的娇躯,谢允眸中毫无欲|色,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腰,哄道:“柔儿近日可想家了?本君可命人送你回崔家,此行一并将崔和豫的尸首带回去交给崔家。” “那阿允是要向父亲...”见谢允提到要送她回家,崔和柔当即想到他是想派人去提亲,顿时喜形于色,丝毫没有对弟弟无端横死的悲伤,她要余菓菓二人替弟弟偿命也不过是因为两人与谢锦薇交好,给她添堵罢了。 谢允从鼻腔中轻哼了一声,对其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上次我令你在崔家寻的人可找到了?” “这...柔儿还未来得及与母亲说。”闻言崔和柔神色一僵,这事她早就抛诸脑后了,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谢允要让她去找母亲曾经的陪嫁丫鬟。 谢允沉下眸子,疏离地说道:“那此番回去,就劳烦柔儿亲自寻一下令母。” 崔和柔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誓不罢休,扭着身子似乎还想往他怀中蹭去,“阿允~都这些时日你什么时候才会去崔家提亲呢。” 谢允淡淡扫了眼她,摸了摸拇指的扳指,神色晦暗。 崔和柔遭到冷遇,笑容僵在脸上,美眸眨动,一时拿不稳主意。 “叩叩叩——” “家主,他回来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禹稷。 “让他进来。”谢允神色微凝,摆了摆手,替崔和柔拢了拢衣领,温柔但不容拒绝道:“柔儿,你先下去,我这还有正事。” “是——”崔和柔这些日子也摸透了一些谢允的性子,不敢再痴缠,只得咽下口头的话,徐徐图之。 她提着裙摆走下台阶,留恋地看了眼丰神俊逸的谢允,美眸中满是对他的势在必得,昔日的修真第一美人还不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崔和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屋子,留下一地艳香。 谢允坐直了身子,倚着身后的背靠,凉薄道:“禹稷,打扫干净。” 第124章 “是,家主。” 话音刚落,碧蓝色的衣角映入眼帘,来人执着飞轮羽扇,摸着扇骨,恭敬行了一礼,“主子。” 谢允把玩着扳指,问:“观月,如何了?” “属下失责,沈云宿败了。”楼观月抿着唇,徐徐道来:“陆时芊和青云宗另一名女弟子被无上仙尊救下,毫发无伤。” 意料之外的答案,令谢允蹙眉,诧异道:“无上?他怎么出来了?”据他对他的了解,无上绝不是轻易多管闲事的人,哪怕她们两人是青云宗的内门弟子,那么只有可能是为了交情。 “难道他何时承了陆家的情?”不怪乎谢允这么想,凡是出现在谢锦薇身边的人他都调查过,根据他调查的消息,余菓菓不过是一个来历成谜且毫无修为的普通女子,除了利用她激起无裘剑尊对沈家的怒火,其余根本不值得他的注意。 “不是因为陆时芊。”楼观月轻咳了一声,似乎也觉得十分惊奇,如实道:“是那名女弟子在巫山秘境入口光幕处叫了无上仙尊一声...” 谢允摸着扳指的手一顿,似乎在揣摩无上这么做的意图。 “那沈云宿怎么样了?”他道。 楼观月摸了摸鼻子轻笑一声,“废了。” “啧,那沈如晦这番必是不敢寻无上的麻烦,只能去拿陆家开刀。”谢允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沈云霁人呢?” 楼观月收起扇子,“据线人来报,从巫山秘境回来后季云就随着孤鹤一道去了临城处理青云宗外门弟子所遇的杂事,估摸着明日午时该回来了。” “明日一早他们就会回来。”谢允将扳指退了回去,神色平静道:“无上从闭关中出来了那么青云宗那名男弟子今夜便会脱离生命危险,他必定会让孤鹤他们立即回去。” 楼观月低头应是,敲着扇骨又道:“无上仙尊废了沈云宿于我们倒是好事,沈云霁可名正言顺地介入沈家内部。” “他可不是个好拿捏的。”谢允眸光低沉,似笑非笑道:“只可惜明日他就会和谢家捆绑在一起,不得不听本君的。” 谢允冷冷一笑,“谁让他动了本君的女儿?” “主子,小姐她中药一事...”楼观月闻言眉头紧皱,想起谢锦薇在涂华城遭遇的事便恨不得亲自杀了沈云霁泄愤,但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明明谢允派了人跟在谢锦薇身边,为何还会令她中了狐妖的媚毒? 谢允似乎没想瞒着他,或者是对这件事根本不在意,“本君知晓,此事不过是本君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主子!”楼观月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寒凉之感从脚底攀上四肢百骸。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件事会和谢允有关,锦薇可是他的女儿啊... “你派人看好锦薇,明日本君要公开宣布锦薇与沈云霁的婚事,此事不容出差错。” “...是。”楼观月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谢家偏厅的,如行尸走肉。 只是两人都不知道当初谢锦薇受辱一事,还有第三方势力介入,远没有如此简单。 * 楼观月走后,一旁的禹稷再度上前,神色平静,显然刚才那件事他亦是知情的。 “夫人她...” 禹稷话还没说完,紧闭的厅门再度被人推开,提着绛纱灯的侍女鱼贯而入,立在两旁。 谢夫人一身淡色的仙裙,嘴角勾着浅笑,款步入内,对着上首的谢允盈盈一拜:“家主。” “都退下吧。”谢允面上露出笑意,与方才面对崔和柔的不同,这番是真心实意的。 “雨瑶怎生自己过来了?”所有人离开后,谢允从高榻上起身,奢华的黑衣逶迤在地,拉着谢夫人入怀,捏着她的小手温柔道:“你若是想我了就遣人来此唤我,我自会去寻你。” 谢允百年如一日在她面前自称‘我’,唤她雨瑶。 谢夫人原名烟雨瑶。 “我想你了。”她笑了笑,顺从地依偎在他怀中,鼻尖嗅到一丝艳香后,笑容淡了些,收回了手,“她来过了。” “崔和柔她还有用,当年从古越族逃走的那名侍女很可能躲在崔家,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谢允表情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搂着她不松开,附在她耳边,压着磁性低醇的嗓音道:“雨瑶,你知道我的。” 谢允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温柔道:“除了你和锦薇,我的心中再住不下别人。” “嗯。”烟雨瑶敛下眸子,将不在意的神色藏得很好,轻柔地应着。 谢允枕在她的发顶,抬眸的一瞬间,眸底的温柔缱绻消失殆尽。 * “唔。” 余菓菓周身被暖意包裹,揉着眼睛蹬了蹬腿,却意外在踹在某处柔软之上,只听得一声闷哼。 她惊得睁开了眼,入目是少年微微扭曲的昳丽容颜,鼻尖被他身上的气味侵入,余菓菓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阿、阿祭?” 少年的嗓音很沙哑,似是也刚睡醒,眸光迷离:“菓菓,你醒了?” “呜呜呜,阿祭。”余菓菓猛地扑进了他怀中,她尚还沉浸在那场噩梦的余韵中,陡然看到毫发无损的谢无祭,神情激动异常,“你没事,你没事,太好了!” 谢无祭心神巨震,娇软的身子甫一入怀,她的柔软贴着自己的胸膛令他刚定下心神又再次乱了,呼吸紊乱,修匀的大手搂在她的腰际。 第125章 他深吸一口气很快反应过来她沉浸在梦魇的后遗症中,神情渐渐冷下来,缓缓拍抚着她的背,“嗯,我没事。” 少年的体温炙热灼人,呼吸渐重,余菓菓从他怀中慢慢爬出来,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皱着小脸,胡乱地摸着他的胸膛,将衣襟扯乱,露出了欺霜赛雪的胸膛,光洁如玉,不见任何伤口,这才安心下来,“没有伤口...” 所以昨夜,她是梦魇了吗? 余菓菓秀美的眉头渐渐蹙起,不对。 好像哪里不对? 她虽有些不通人事,但她身为先天灵体,可从、未、做、过、梦。 更别说梦魇了。 “怎么了?”谢无祭支着头侧躺,由着她察看,深邃的黑眸中隐隐染着不可见的欲|火,却被他极力压制着,“你放心我没有受伤,昨夜便回来了。” 余菓菓扯着他衣襟的手一顿,只觉一股暖意淌过心底,她微张着嘴诧异道,“你昨夜回来后就来我这寻我了?” “嗯,怕你担心。”谢无祭颔首,散落的青丝随着他的动作勾画着撩人的胸膛,若隐若现,双颊微红,声音极轻:“可惜某人拉着不让我走,只能留下了。” “哦!没事没事,这床榻比那木屋中的小床大多了,我们睡一起一点儿也不挤。”余菓菓不觉有异,以为他愧疚和她抢床位,忙摆了摆手,她不懂男女之别,说白了自己是口锅,便是让她化作原形躺在这处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番动作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谢无祭光滑的胸膛,在胸膛上方,脖颈之下留下了一道不浅不深的红印。 谢无祭勾着笑,顺着她的话说道:“嗯,不挤。” 余菓菓也从初醒时的慌乱中冷静下来,更加确信了自己是被梦魇了。 为了避免命书中和她梦中所见的惨剧发生,余菓菓决定再次提醒他,难得正色道:“阿祭,我上次和你说的大坏蛋谢无祭你还记得吗?” 谢无祭神色不变,淡淡道:“记得。” “你看到他一定不要!和他硬拼!”余菓菓握着拳头,神情肃穆,“一定要告诉我!” “好。”谢无祭眉眼温柔抚着她的背,应得毫不犹豫,似乎她说什么都是一个答案。 余菓菓这才稍稍放下心,同时更加坚定了要寸步不离‘男主’身边,谨防大坏蛋谢无祭。 “对了,阿祭你怎么总在自己身上放一根烧火棍啊?” 小锅说完了正事,身子放松下来,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谢无祭抚着她的手一顿,不知如何对不开窍的她解释。 余菓菓好奇心被勾起来,小手向下摸去。 谢无祭气息不稳,眼疾手快地倾身压住了她,“别,别动。” 这番,两人四目相对。 眼前是‘男主’的美颜暴击,余菓菓‘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 她的反应取悦了谢无祭,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想到晨间收到的传讯,正欲扼止自己逐渐滋生的欲|望。 外间就传来了一声比一声洪亮的狗叫声。 是帝江。 余菓菓微愣,从那日离开巫山秘境之后,她再也没见到帝江的身影,还以为它跑了呢。 谢无祭压下睫羽,眸中暗色一闪而过,有人办事不利呢。 狗叫声不绝于耳,似乎在叫她出去。 余菓菓皱着眉起身,穿好衣服,打算出去呵斥一下不听话的‘小狗’。 她吱呀一声打开房门,兴奋的帝江就飞奔而来,咬着她的裙子。 ‘姑奶奶,姑奶奶,呜呜呜呜,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好苦啊...’ “汪汪汪——”帝江还想说什么,就被身前突然出现的白底缎面锦靴吓得夹紧了尾巴。 颤抖的狗眼撞入了那人深邃如海的黑眸,四肢打颤。 是他他他他... 余菓菓见帝江突然不叫了,还觉得有些疑惑,正打算蹲下询问一番,眼帘中就映入了一袭白衣。 “大师兄?” “小师妹,孤鹤长老命我通知你一道回宗。”季云就静静立在庭院中含笑望向余菓菓,君子如玉,如沐春风,唇角的笑容却在看到她身后走出的那人时僵在唇边。 谢无祭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外袍,中衣松散,一道可疑的抓痕若隐若现。 少年恣睢,他睨着季云,红口白牙,浅笑道:“大师兄,早呢。” 季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道可疑的抓痕落在他眸中,刺眼异常。 “五师弟,昨夜歇在小师妹这处吗?” 帝江浑身的狗毛都竖了起来,它都闻到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可惜某人没有发现异常。 “阿祭,你怎么都不好好穿衣服,着凉了可怎么办?” 余菓菓神色紧张地替谢无祭拢上衣襟,‘男主’还没喝下混元汤,他身子弱,可得注意点。 作者有话说: 渣爹谢允当年也是一枝花呀~ emmm大家应该看得出来这些人之间的关系非常乱,事实就是,很乱,腌臜事多着呢。 狗祭心机啊!! 可怜的大师兄qaq 57、挡五十七刀 季云注意到余菓菓抬手替谢无祭束紧衣领时, 长袖滑落,露出纤细食指上戴着的黑玉戒指,低调奢华的戒环明显大了一圈, 松松地挂在她的指间。 他的眼神倏然黯了下来, 谢无祭竟连这枚戒指都给了她,难道他真对余菓菓上了心,动了情?不, 不可能。 第126章 谢无祭此人阴狠残暴, 无情至极, 必定是余菓菓身上有什么令他在意的东西。 季云提到现在就要出发时,余菓菓骤然想起昨夜无上仙尊后来留在涪陵房内。 “阿祭昨夜你师尊来了谢府,此刻应该还在六师兄的房内替他治伤。” 谢无祭眉峰轻皱,笑意微敛,“师尊?他离开巫山秘境了?” “六师兄昨夜情况危急, 孤鹤长老又不在府内,我和五师姐只能去巫山秘境请他...”小锅点点头, 如实道:“好在你师尊古道热肠,二话不说就随我们来了。” 谢无祭垂眸不语, 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嗯。 季云轻咳一声,勾唇看着离得极近的两人,朗声提醒:“小师妹, 可还需要收拾下东西?我们即刻就需启程回宗。” “我没什么东西需要...” “多谢大师兄提醒,我和菓菓还有些东西尚未整理。” 余菓菓正打算说没有东西可以收拾就被少年长臂揽在怀中,柔顺的青丝顺着耳侧滑下来, 蹭着她的面颊, 微痒。 谢无祭挑眉轻笑, 揽过余菓菓转身回房。 门扉阖上之际, 少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晨风吹起季云垂坠的衣袖,层叠的白袍下,是青筋凸起的如玉大手,身形萧瑟。 这般眼神的谢无祭又同他在巫山秘境中见到的他不一样了,那时的他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揣测,没有恶意,而现在似乎多了些什么。 谢无祭身上究竟埋藏了什么秘密,上辈子在谢家灭门惨案发生之前,他又在何处? 他终会知道的。 “汪汪汪——”帝江同样被关在了门外,烦躁地甩了甩尾巴,恨铁不成钢地冲季云叫着。 ‘你也太没用了,喜欢就去争取,你在这里伤风悲秋做什么?’ 孰料它的叫声刚停下,狗头一转就对上了白衣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如一滩死水暗藏危险,他对着紧闭的房门轻喃出声:“是吗?” 就好像听懂了它的话一般。 “汪——?” * 余菓菓二人再次出来的时候,院内已经不见了季云的身影,留下帝江耷拉着狗头,趴在屋檐下等他们。 一见余菓菓出来,又兴奋地扑上去扯她的裙角。 然而还未等它习惯性地原地打滚,就被人拎着后脖颈提溜起来。 那人提着它左右甩了甩,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好看的薄唇轻勾,“这狗长得倒是挺别致,就是有些阴魂不散。” 此话一语双关,帝江听得后脊一凉,密密麻麻的寒意渗如四肢百骸,下意识就要朝着余菓菓的方向吠。 ‘姑奶奶,别被他——’骗了,就是这疯子派人将我关起来—— ‘你若敢说,本尊保证明日你还会回到那里。’ 可还未等帝江告状成功,那人的声音就钻入他的识海,令它再不敢叫一声,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叫声以示不满。 “怎么了?”余菓菓的心思不在此处,她正盯着自己皓腕之上的暗红镯子若有所思,这是阿祭刚才在房内拿出来送予她的。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镯子,她却有种暌违已久的感觉。 故而她只听得前半句姑奶奶,困惑地望向在谢无祭手中做乖巧状的‘某狗’。 “呜——” 谢无祭随手将它丢了下去,弹了弹手上莫须有的狗毛,笑得自然,“我看帝江许是狗瘟犯了。” 余菓菓扑哧一笑,蹲下身拍了拍帝江的狗头,哼哼道:“走吧帝江,带我们过去。”大师兄将它留下来,肯定是知道帝江认路。 动作起伏间,帝江看清了余菓菓袖中若隐若现的手镯,神色倏地变得很激动,一双狗眼瞪直了,若不是受了限制,也许它会不停地叫。 这个、这个东西它的传承记忆中有!魔族分支越族的圣物——魔灵镯! * 两人一狗来到谢家前厅议事堂的时候,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就连谢允都出现在了上首的位置,正与孤鹤长老笑着说什么。 孤鹤的身侧是季云、岑欢、陆时芊以及涪陵。 涪陵如同无事人一般,抱剑立在一边,全然看不出昨日受了那么重的伤,无上仙尊果然强大! 几人一一打过招呼,“八师弟,小师妹。” “小师妹你在巫山秘境中可曾受伤?”涪陵见到自家小师妹黏了上来,关切道。 虽然心中存着对两人一同出现的疑惑,可饶是他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得到,两人昨夜‘同床共枕’呢。 陆时芊对这个颠覆高冷剑修形象的傻师弟有些忍俊不禁,觉得他真的是‘睁眼问瞎话’。 她亲昵地拉过余菓菓的左臂,忍不住多嘴道:“六师弟,瞧着小师妹那水灵的模样哪像受伤的样子,倒是你死里逃生,还是注意些。” 涪陵黝黑冷峻的面容微红,难得没有回驳陆时芊,许是挂念她的救命之恩,闷声道:“我当然知道,就是关心下。” 孤鹤见二人来了,温文尔雅的俊脸绽出一抹浅笑,轻声道:“小十四,昨夜你做得不错” “昨夜发生的事我都听无上师弟说了,昨夜涪陵情况紧急,是你带着时芊去请他出山救人。”说到这,孤鹤温润的面上隐隐浮现怒气,冷哼道:“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们放心,青云宗定不会让自己的弟子吃闷亏。” 第127章 “可是,无上师叔呢?”余菓菓左看右看,唯独不见无上仙尊的身影。 “师弟他回秘境了,他知道昨夜你和时芊累着了,临走时特地嘱咐我辰时再派人叫醒你。”孤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灵茶继续道:“你都准备妥善了吗?” 小锅觉得孤鹤身上的气息一直都是青云宗众长老中最为和善的,她回以一笑:“嗯!” 谢允亦转过视线,好看的眸子若有若无地扫过余菓菓和谢无祭,嗓音醇厚,“既然青云宗众人都在此处,那么本君便当着你们的面宣布一事。” 谢允戴着扳指的长指轻敲着案面,“蓟临会之前本君曾说过,将会...” “家主!”禹稷突然神色匆匆走至他身侧,附耳密语几句。 谢允那张惊世的面容陡然沉了下来,长指微曲,颇重地敲了敲案面,轻哼一声,冲他摆了摆手,“罢了,无妨。” 余菓菓手搭在陆时芊臂弯,对此不知为何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她另一侧的谢无祭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本君在此除了要与诸位告别,更是为了小女锦薇与贵宗大弟子季云的合籍一事。”他再度抬眸看向几人,尤其是一直在一旁做壁上观,不言不语的季云。 他这话一出,堂内众人没有几人露出惊异的神情,大多知晓此事。 余菓菓顿时有些无所适从,好像来到凡间至今,除了保护‘男主’一事尤为顺利,其他的都未曾按照命书剧情在走。 ‘男主’改了名字,女主没有和‘男主’在一起,反倒是被她父亲许给了大师兄。 大坏蛋谢无祭,就仿佛世间没有这个人一般,她至今未曾听人提到过他。 还有昨夜那个光怪陆离的梦...究竟是为什么出现的? 季付面色淡淡,躬身行了一礼,“晚辈,谢过谢仙君,定不负仙君的厚爱。” 谢允似乎不欲多言,他说完这些阖目,拧了拧眉心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本君也不多留。” 他这个动作落在余菓菓眼中,有些熟悉,却又不知哪里熟悉。 谢无祭捏了捏她的手心,轻声问:“怎么了?” 小锅对上少年好看的眉眼,摇了摇头,她一定是化形不久,这双眼睛用得不够熟练,方才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阿祭同谢家家主谢允有些神似? 谢允倏然起身,同孤鹤简单说了两句话,越过众人离开了议事堂,侧身嘱咐:“禹稷你送送他们。” “是。” 同来时一样,谢家仍是用云舟送众人前往涂华城。 随着云舟缓缓升空,黄石城变得越来越小,余菓菓一直望着谢家大门,始终等不道那抹窈窕的身影出现。 她咬着下唇,心下的不安越来越大,她直觉谢姐姐不会高兴,不然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她甚至都没有来送送她们。 陆时芊最是见不得余菓菓难过,拍了拍她,“你在担心锦薇吗?指不定她今日有什么事耽搁了,安啦~黄石城是谢家的地盘,她不会有事的。” 经她一提醒,余菓菓突然想起那日在大街上看到谢锦薇和那位慕道友的背影,当即扯了扯谢无祭的袖子,问道:“阿祭,你还记得前日我们在...”、 谢无祭知道她要问什么,故未等她说完就回道:“嗯,记得。” “你说...会不会是他?”余菓菓一时想不起那人的名字,手指微微收紧。 “不知。”谢无祭低眉看着她,眉眼温柔,似哄着她,“但正如五师姐说的那般,谢允不会允许别人在他的地界伤他的女儿。” 当着余菓菓的面,谢无祭没有掩饰眸中的轻慢,亦是直呼谢允本名,言辞之间毫无对其的尊重,因为他知道余菓菓不会在意。 “哦..”余菓菓心中稍稍好受一些,趴在云舟扶手处向下眺着翻滚层叠的云海。 陆时芊早已悄然松开余菓菓的手,将云舟甲板的空间让给他们,退至一边找涪陵唠嗑。 * 出发时已近午时,故云舟到达涂华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像大片大片泼洒的墨。 早在出发前,孤鹤就与涂华城代城守联系过了,此番都在上次云舟停留的地方等着。 余菓菓昨夜陷入梦魇,到了夜间后精神一直不太好,下云舟的时候险些栽倒。 玄衣少年皱着眉,不顾众人的眼光,将余菓菓打横抱起,一路抱回了昔日的苏府。 反正二人的关系众人都看在眼中,只差过明文,办合籍仪式。 路过季云身侧之时,两人对视了两三息,他忍着近乎窒息的感觉,眼下喉口的腥甜,保持委婉的笑意:“小师妹云英未嫁,八师弟还是注意些为好。” 谢无祭深邃的黑眸半眯,唇角的笑意微凉:“大师兄是不是管得有些多了?” 所幸其他人已然先行,他们落在后面,无人注意到此处的气氛凝滞。 季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道:“无裘师叔不会同意的。” “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所谋...” 谢无祭打断了他,轻睨道:“你当真以为我忘了?” “唔...云霁...他...杀...”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余菓菓已然伏在谢无祭怀中昏睡过去,细腻的额角沁着薄汗,显然又困顿于魇中。 谢无祭神色骤厉,右手执着她的手腕,眸光陡然一沉,“我听闻沈家有诸多秘术,其中有一项便是入他人梦境。” 第128章 “...是。” 谢无祭眸光锁在怀中小人愈加红的俏脸上,头也不抬道:“如今的沈家谁会?” 季云早在余菓菓喃喃出声的时候,身子就被她的话语震立在原地,如同生根腐烂的树根。 她,说的是云霁。 “我会。”微凉的晚风刮起白衣少年的鬓发,月华落在他皎洁无暇的面上,清清冷冷,一如他看似平淡的话语。 “八师弟需要我入小师妹的梦吗?” 他沈云霁非愚钝蠢笨之辈,巧合多了那就不是巧合。 她知道六孔埙,无意识叫他的名字,还会唱娘亲幼时哄他所唱的童谣.. 余菓菓她...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开始了,小沈要开始自己的谋划了,狗祭也要下一步动作了,这次回青云宗就是下个副本的关键转折点。 记住这个辰时再叫她起床0.0师尊的小心机 58、挡五十八刀 少女白皙莹润的小脸仿佛拢着一圈迷离的烟纱, 面色酡红,额角的绒发被细密的汗水打湿,唇角无意识地努动, 呓语声阵阵。 床榻前的纱幔被挂起, 一黑一白身形修长的两名少年立在榻前,静默无言。 “看出什么了?”谢无祭周身气息已调转,眼睫压得很低, 语调如冰。 季云屏息掐诀, 气沉内府, 半晌后缓缓摇了摇头,“看不出。” 仿佛意料之中,谢无祭淡淡嗤了一声,俯下身子将余菓菓身上盖得衾被掩好。 季云静静凝着他的背影,他从眼前的谢无祭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属于少年魔王的傲慢,然更多的是与上一世谢无祭不同的陌生感。 若非说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就是‘人气’......一种本不该出现在谢无祭身上的东西 “但十之八九是魇术。”季云抿了抿唇,又道:“而且是一种以我目前修为根本看不透的魇术。” “魇术?”黑衣少年掩着被角的手一顿, 品着这两个字,黑眸底下隐现阴郁,“当真是这玩意?” 季云微微颔首, 看似无意道:“难道此人的魇术之高明,竟凭你的修为也看不出来?” 谢无祭没有因他的话而被激起怒气,转过身来与之对视, 削薄轻抿的唇弯了弯, 幽幽道:“你觉得此刻本尊允你在此的原因是什么?” 季云笑了笑, 调转了话题, “此刻我虽不知晓,但若是入了小师妹的梦便能确定。”说谎之时,只当是骗过了自己,那骗过旁人便不是什么难事,季云字字斟酌,赌得便是谢无祭不会深究他的话。 闻言,谢无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漠的眸光似在推敲他的话真实性。 “啪”的一声,陷入梦魇的余菓菓蹬开了掩好的被角,额角的汗珠越来越多,几乎浸湿了下面枕巾。 “你若伤了她的神魂,我必要碎了你的魂。”谢无祭眉头倏然皱起,心中亦有顾虑,可眼下不能再拖了,可她的梦中...结合之前的只字片语,不难猜出在她的梦中那个‘谢无祭’杀了‘沈云霁’。 “沈家秘术虽不说旷烁古今,但从不会害人性命,更何况还有心魔誓的掣肘。”季云目光复杂地望向余菓菓,转瞬移开了目光,言辞恳切,“我惜命,师弟...你该信我。” “沈云霁。”谢无祭眉宇间的戾气渐深,突然唤他本名,嗓音冰寒,“无论你在她梦中所见所闻是什么,出来后本尊都会将你剔魂。”剔魂顾名思义,是生生将他的记忆刨除,是魔界最为阴毒的术法之一,昔日朝夜魔尊惯会使用的手段。 谢无祭深知季云说得不无道理,可他不是‘他’,魔魂还在沉睡,他们融合之前他就算有幽影戒也用不了全部魔气,拿捏不了季云。 然即便季云以渡劫期魔修的修为也断不可能看出他身上的端倪,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地方。 “悉听尊便。”季云垂于袖中的手掐着软肉,保持着镇定。白皙如玉的大掌倏地掐诀结印,低垂的眼帘很好地掩饰了他内心所思。 他心中有预感,若是成功入了她的梦,自己一些无法想明白的事也许就此迎刃而解。没错,他骗了谢无祭,即便不入余菓菓的梦境,他也能想办法解了她的魇术,无非是过程艰难了些,需耗费他为数不多的灵力。 各怀心思的两人心理博弈后,一时相顾无言,目光聚焦于榻上的余菓菓。 随着古老的术法于季云手下被施展出来,温和的灵光渐渐裹挟住白衣少年,他的神识化为一道流光隐没入余菓菓的眉心,身形软下,半伏在床沿。 须臾,一阵风将他掀落在屋内的地毯上。 “嗤。” 昏暗未灯的房内,玄衣少年倚进宽椅,“茨渠,沈家的事要加快了。” * “阿祭你没事吧?” 季云甫一进入梦中耳侧就传来少女焦急的呼喊,鼻间嗅到若有似无的少女馨香,萦绕身侧。 少女温热娇软的身躯似乎正伏在他怀中,不停地摇晃着他。 “阿祭你醒醒!” “阿祭,呜呜呜。” 季云睁眼,入目即是余菓菓发髻上的两个小揪揪,除了那次在仙鹤上他的刻意为之,他们从未如此亲近过。 可她此刻伏在他怀中的紧张与担忧仍是为了谢无祭,他的内心一时五味陈杂,道不清分不明究竟是什么感情在牵制他。 第129章 他按着她的双肩,低声道:“小师妹,你看清楚...我不是八师弟。” 余菓菓抬眸看去,眼前依旧是看不清脸的白衣男子,说话的声音亦不是她曾经听过的。 他白色的衣襟下,胸口暗红一片,伤口凝着触目惊心的血痂,显然被刺伤了很久。 余菓菓伸出手按着他的伤口,泪水顺着眼角争相涌下,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直抽噎,说话断断续续,“阿祭,你、没事了吗?” 一股无名邪火突然窜了起来,季云微微蹙眉,单手抓着她的两只手,抵着她的下巴,呼吸急促,声音低哑:“小师妹...看清楚我是谁。” 余菓菓被迫昂起脸,长卷的睫毛被泪水打湿,耷在眼睑上方。 眼眶通红,泪珠挂在面颊欲掉不掉,她哽咽道:“什、什么?” 季云垂首,态度亲昵,近乎耳语道:“我不是阿祭。” “呜,你不是阿祭?”余菓菓被眼前不见面目的白衣人言语所滞,微向后瑟缩了一下,回想起刚才‘谢无祭’执剑捅向他胸口的场景,又猛地摇头,重复着,“你明明是沈云霁啊,怎么会不是阿祭呢?” “什么?”季云双手收紧,在她娇嫩的面颊上按出红痕,惊愕道:“你,说我是谁?” 余菓菓被掐得不舒服,伸手伏在他的手腕处,试图缓和他的力道,一边呜咽着:“沈云霁啊。” “我不会认错的!” 季云浑身所有的感知骤然变得麻木,数不清的情绪从心底涌上,任由余菓菓将他的手拂落,虚扶在她腰间的另一臂止不住的颤抖,一个想法在心底滋生,她...是不是认错人了。 季云沉寂了很久,脑中快速将往日来的疑点过了一遍,细思之后清俊的脸上透着难以置信。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些气音问她:“你认为的沈云霁是谁?” 余菓菓身上的力量骤然一空,抬手拿衣袖将脸上的泪珠拭去,虽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奇怪,可想着这毕竟是在梦中,‘阿祭’不认识她,故掰着指头,如数家珍道:“沈云霁是沈家三少爷,是青云宗的天才弟子,是正道魁首,还是光风霁月的男主,可...”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从余菓菓说第一句话时,季云便确定了她认识他,或者说认识上辈子的他,很大程度是他身边认识他的人。 难道,难道她也是重生之人...?或者说,她本是为自己而来。 可她为何认不出谢无祭,还与他那般亲近,更甚至将他错认成了自己。 那边,余菓菓额角突突的疼,她揉着头,说话仍不是很流畅,季云注意到她说了一个可字,心中微紧,又问:“可什么?” “可、可惜和大坏蛋谢无祭同归于尽了..呜呜呜。” 季云唇角紧抿,敛下眸,他如今已能确定她认识他们,但存两点疑,一为分不清他二人,二为她为何会将谢无祭认作是他?他们二人容色全无相似之处。 难道是有人故意引导?这人与给余菓菓下魇术的人是否为同一人。 在今日之前他尚可以认为重活一世是天怜他,眼下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但,那又如何呢?他不会放弃复仇,也不会放下自己的谋划,唯有最强者才能替母亲复仇,恣意猖狂,雪尽前耻。 “阿祭?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余菓菓发现眼前这个梦中的‘阿祭’开口问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又不说话了,心中顿感诡异,他给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还不待她想明白,阵阵头痛的感觉再度传来。 季云看见她痛苦的模样顿时清醒过来,她不能在魇术中再待下去了,不然轻则损耗修为,重则会伤了神魂... “菓菓。”他的指尖抵在她唇角,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学着谢无祭往日同她说话,“你可否唤一次我的名讳?” 余菓菓歪头,很是不解,但很乖巧地应了:“阿祭。” 季云按着她的唇,“不是...” “我知道了!沈云霁!云霁、云霁!”可明明阿祭曾经说过他不喜欢自己叫他这个...梦中的‘阿祭’真的很奇怪欸。 少女温柔的话音在耳畔回彻,季云发自真心地笑了笑,如冰雪初融那般释怀的笑,“嗯,我在。” 复杂的术法结印于他手中乍现,余菓菓感觉眉心被沁凉的指尖触碰着,暖流汇聚,带走了所有的痛楚。 她听见那个‘陌生’男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先送你出去,而后便陷入了昏迷。 少女火红的身影渐渐透明,季云缓缓站起身,垂眸看着胸前似曾相识的伤口,不染纤尘的脸上,表情近乎疯魔,眼底的笑意消失殆尽,望着满目疮痍的魇术世界,低郁道:“谢无祭,她本该属于我的啊。” 季云沉下眼,他知道魇术不是他下的,现在的谢无祭固然厉害,可还未到前世那般恣意妄为的地步,他还没吞噬那人... 而他亦修了魔,修为也比不得上一世,可他有了新的执念,这无关乎情爱,只是,那本是属于他的...他凭什么抢去? 前世身份立场对立,这一世所求利益对立,他与谢无祭之间注定要分出胜负。 * “唔。”榻上的少女喉间发出低低的呻|吟声音,似要转醒。 玄衣少年意兴阑珊地斜靠着椅子,神情疏散,凝着床榻的方向出声,听见榻上的动静眸子陡然一亮,正要过去,却瞥见地毯上尚未苏醒的季云,狭长的凤眸中厉色顿现。 第130章 “茨渠,带去隔壁剔魂。” “是,尊上。”黑影出现,提起那人的衣领再度隐入暗处。 就在两人消失的瞬间,榻上的少女睫羽抖动,缓缓睁开了眼。 余菓菓初初醒来,模糊的视线中逐渐现出玄衣少年挺拔瘦削的身影。 “阿祭...”身下是绵软的床铺,眼前的房间有几分熟悉,余菓菓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问他:“我们不是在云舟上吗,怎么已经落地了?” 谢无祭眯下眼,看了她许久,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来。 须臾,他轻握她露在衾被外微凉的小手,源源的暖意传了过去,“刚到涂华城的时候你就犯了困。” “好吧。”余菓菓由着他将自己的手塞入暖和的被中,对他所言毫不怀疑。 谢无祭目光渐沉,看来他成功了,而且她看起来也不记得魇术中发生的事情,只是不知沈云霁他看到了什么? * “少爷..?少爷!” 白衣少年入门后,强撑着反手掐了个结界。 脱力后他惨白着脸跌落在地,青白的十指头攥着长绒地毯,浑身上下传来阵阵痉挛,额间、鼻尖、细密地布着汗。 早已等候在屋内的福伯急急扶着他,看着他如白纸的脸色,神色紧张:“这、这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季云睁眼,眼梢泛红,抵着牙根道:“他,他剔了我的魂。” “什、什么?!那少爷您!”福伯顿时急得满脸通红,急促地搭上他的脉,却被轻轻拂开。 季云微喘着气,明明周身气息凌乱,狼狈不堪,唇角却勾着得逞的笑意:“咳咳,他终究不是过去那个人,我没有大碍。” “呵,我没输。” “我不会再输给他。” “福伯。” “欸,哎,少爷您慢点!”季云越是撑着,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福伯内心越难受,少爷背负了太多东西,为了复仇不惜扛着仙魔双修的巨大反噬,独自筹谋一切。 比起矜贵飘然的修士,此刻的季云更像是冷峻强大的魔,琥珀色的眸子浅得几近看不清,“那边的进度如何了?” “回少爷,大体与您预料的差不离。” 福伯沉吟,“自大少...沈云宿被废一腿的消息传回沈家后,老爷震怒,驳斥了办事不力的苏培盛,似乎有意提拔苏林。” “嗤,将苏小枫捏在手中,他苏林的动作‘卖力’多了。”白衣少年从地毯上坐起身,腕间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他抬了抬眼皮,“她那边呢?” “老爷怀疑了,已经将心腹悄然派入内院的人手中。” 随着他的动作,发丝遮挡住白衣少年的眸子,他低低道:“看着点,我不想让她死得太容易,适当的时侯鹿灵会是我们的一把好刀。” 福伯仍有顾虑,迟疑道:“那少爷,圣宫那边...?” “岑欢那个蠢货自会送上门给你利用的。” “是!” 说完这些少年突然难以抑制地呕出喉中淤积的血块,拒绝了福伯的搀扶,走至窗边。 “你说。”他凝着高悬的明月,似在问他又似在问自己:“若是有人抢了本应属于我的东西,我当如何做呢?” 福伯以为他说的是沈家继承权一事,俯下身恭敬道:“少爷应当徐徐图之,将之夺回来。” 少年面部因疼痛不可避免地扭曲一瞬,一字一句道。 “你说得对,该争。” 作者有话说: 俩心机boy hetui! 只有小锅不知道qaq一心一意保护‘沈云霁’~ 59、挡五十九刀【大修,重看!】 “阿祭!那我们说好, 我做药膳的时候你不准进来哦!” 小锅单手叉腰,右手拿着锅铲,昂起脸望着身姿挺拔的青衣少年, 小脸鼓鼓, 极为认真道。 谢无祭失笑,揉了揉她头顶的小揪揪,清冷的唇角弯了弯, “好。” 初晨的日头不烈, 打在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 形成一圈淡淡的柔光。 余菓菓好不容易硬气起来的神情,垮了下去,稍微放低了声调,好似哄他,“嗯~~就是君子远庖厨, 你懂吧。”她随意将不知从哪看来的词,胡诌进去, 试图解释。 许是‘君子’二字令谢无祭唇边的笑微微收起,虽然明知道她说得是自己的, 可他仍是忍不住去想,去拿季云和自己作比,难道‘沈云霁’此人在她心中当的是君子? “我在这等你。”再抬眸, 少年嘴角的笑意不变,带了些隐晦的嘲意,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季云的嘲讽。 余菓菓听到‘男主’的保证, 这才双手抱着略大的锅铲, 三步一回首的回了当时临时搭建的小厨房, 小手扒着门扉, 仔细拴上插销。 少女红色的身影消失的瞬间,谢无祭面上的笑瞬间收了回去,抬手替她覆了一层隔绝外界一切的结界。 他凝着五丈开外的小厨房,黑眸深邃地望着隐隐透出的少女轮廓,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狭长的凤眸中缱绻着淡淡的情愫,隐约闪烁着几许病态的眸光,指尖碾着淡色的唇,近乎呢喃:“菓菓,我知你身上有许多与天机分不开的秘密。” “我不会去窥探你的秘密,直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日。” “我会替你守着你的秘密。” 风吹竹叶,如碎玉叮铃作响,带起微凉的晨风,有人落至他身后。 第131章 “尊上,天心杵不在内门主峰。” “何处?” 来人犹豫道:“高蕴闭关后并未带走天心杵,他,他将之交给了无裘,不如您让余姑娘...” “茨渠,利用...”谢无祭打断了他,依旧遥遥望着忙碌的小身影,眼梢之下隐见红色,“她不行。” 茨渠似是有些急,上前两步谏言,“可,可尊上若没有天心杵,您又与、又与...” 谢无祭别过眼看向某处,清冷的黑眸微缩,若罔山冰雪,“可利用的人来了。” “放心,你的‘尊上’元婴后自会完好无缺的出现。” 茨渠浑身一震,猛地跪在地,急道:“尊上!属下并非此意!” * 这厢,余菓菓从内府将本体小锅取了出来,又从芥子囊中拿出在巫山秘境中采到的所有草药,默念心诀。 食谱自小锅上方凭空出现,她专心地核对灵药,将它们小心地分开,一一码好。 就当她要继续做下去时,本体小锅两边的拉环突然散发出一阵微光,紧接着整个锅身通体散发出不容忽视的暗光,阵势浩大,带起的风甚至吹乱了她的发。 “怎么、怎么回事?”余菓菓一边小心地护着仅有一份的混元汤灵药食材,一边后撤,这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 虽然她一共就做了两次药膳,可这次她竟然断开了与本体联系。 余菓菓皱着眉阖上眼,尝试再次与本体产生联系,哪料本体周身的光随着她的举动瞬间消失,在她睁眼之前一道流光悄然没入她的眉心。 余菓菓只觉通体温热,整个人陡然神清气爽,耳聪目慧。 发现重新联系上本体,余菓菓有些生气,戳了戳本体上的拉环,磨牙道:“你,你发什么疯呢?” 小锅本体一动不动,如老僧坐定,全没了刚才那股发疯的模样。 余菓菓端着手中的灵药和食材,扁了扁嘴,瞪了眼‘自己’,起锅——倒食材。 而当余菓菓拿着一旁略长的锅铲将所有的材料都融合在一起时,她的脑中开始闪现一些记忆碎片,一种近乎撕裂般的痛楚直击她失去了本体的内府。 “好疼——”余菓菓丢下锅铲,单手撑着灶台,呼吸急促,小脸皱成一团,“好疼,好疼啊。” 本体小锅内渐渐飘出各种灵药交汇的药香,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而少女的额头已结了细密的一圈汗水,打湿了两鬓的绒发,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 在她几乎撑不下去的时候,锅铲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声,余菓菓整个人的状态是一片空白,随着神识回笼,她纤细的手指缓缓攥上衣襟,手心的汗濡湿了红色的裙衫,颜色深重。 “这是谁?他们是谁?我见过他们吗?” “叩叩叩——”与此同时小厨房的门被敲响,外间传来少年略带担忧的清润嗓音,“你没事吧?我方才好想听见什么东西摔了的声音。” “阿、阿祭,我没事,什么都没有摔...你,你别进来!!”余菓菓眼神中闪过慌乱,手忙脚乱地将混元汤从本体中取了出来,又蹲下身去捡掉落在地的锅铲,沾着汤水的小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珠... “......” 过了好一会,才再次响起少年平静的声音,“好,我在此处等你。” * “吱呀——”门自内被人推开。 少女如一团火,端着一碗灵气氤氲,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药膳走出来。 余菓菓杏眼中满是欣喜,将之递到谢无祭面前,如同献宝似的,“阿祭,你快看!我成功了!” “你怎么...”谢无祭顺手接过,抬眸看她的一瞬间,微微愣住,对上她渴求的眼神,话音一转道:“好香。” 余菓菓喜上眉梢,催促他快些喝,唯恐失了药效。 “好。”谢无祭浅浅应着,单手端着碗,修匀的大手抬起抚上她的额前,替她理了理狼狈的鬓发。 而他身后明黄色的身影露出了一角,女子低媚的声音随之响起:“看来小师妹又在给师弟做药膳呢?不知可否让师姐看看。”她似乎闻到了芙蕖花的味道。 岑欢垂下眸,当时在巫山秘境中的那一株芙蕖花果然被她摘了吗?此花与她所制丹药药性完全相反,难道余菓菓当真不若表面上是这般单纯,而是知道些什么... 余菓菓目光与她一碰,令她奇怪的是,对面的女子虽笑着,目光却带这些看不透的审视,她搓了搓还沾着汗水和汤渍的小手,露出一笑:“二师姐,你来找阿祭吗?” 岑欢大方笑道:“我估摸着上次给师弟送来养身子的丹药许是被他用完了,故又来送一些。” “怎么,没有打扰你们吧。”眉心的花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余菓菓眨了眨眼,将视线从她眉心移走,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失落感,原来阿祭除了吃她的药膳,还在服用师姐炼的丹药... 她斟酌着开口:“没,没有。” 明艳可爱的小姑娘此刻垂着小脑袋,像失落而焉巴巴的芍药。 一只大手将她沾满脏污的小手包裹在手心,源源暖意传过来,余菓菓侧眸,正对上少年俯首看她的黑眸,似乎是想让她安心。 见岑欢似乎想接过谢无祭手中的混元汤,余菓菓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行!” 谢无祭调转身形,在岑欢指尖碰触到汤碗之前,见一整碗微滚的混元汤一饮而尽。 第132章 他的声音有些低,“师姐,别逗急了菓菓。” 岑欢脸上的笑意微僵,话音缓了一息,似乎有些尴尬:“我只是,只是担心小师妹未曾学过药理...” “死不了。” 岑欢怔住,“什么?” 谢无祭面上含着笑,语调降了个度:“她不会害我。” 岑欢暗中掐着指尖,又拿出一枚精致的丹瓶,似乎有些惆怅,“师弟,你可是误会师姐了,我怎么认为小师妹害你呢。” 她的语意带着些熟稔,微微叹息。“这可与你小时候不太一样。” 余菓菓被谢无祭牵着的手一僵,刚才那笼罩自己的失落感再度萦了上来,二师姐的意思似乎二人从前就很是熟悉... 微风卷起玄衣少年的鬓发,他轻轻扯了扯嘴角,而后伸出手淡淡道:“师姐曾待我甚好,是我高攀。” 岑欢又有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她淡淡颔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出云峰。 少年望着她的背影,“终是劳烦师姐了。” 岑欢没有回头,背对着他点点头,快步离开。 余菓菓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她总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可她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啪嗒——”瓷瓶被人随意抛掷在地,碎裂开来,内里细小乌黑的药丸滚了一地,有些滚落到一旁的砖缝,消失不见。 “阿祭?!这是二师姐给你补身子的丹药...”余菓菓虽总觉得岑欢身上的气息有些怪,可丹药毕竟是‘无辜’的,不免觉得有些浪费。 谢无祭将碗放置在一旁石桌上,无声抬眸,耐心地替她擦拭着面上的脏污。 做完一切,他才笑颜皎皎,仿佛春风拂过阴霾。 “不是有你了吗?”此话一语双关,说得隐晦。 因为有她,不想再接受其他的东西,即便是作戏给人看。 * 距离谢无祭服下混元汤闭关修炼已逾三日,前日余菓菓从出云峰一出来就被无裘剑尊‘逮’了个正着,亲自带回了剑峰,回来的路上无裘剑尊全程都绷着脸,心下又不舍得跟她发火。 在小锅眼里便宜师尊是她进入青云宗的‘恩人’,且待她十分不错的一个凡人,因此她发自内心尊重他。 而且余菓菓隐约猜到师尊生气可能是因为她一回来就去了阿祭的出云峰,没有来找他老人家。 果然,刚回到剑峰,余菓菓先是被问了一堆关于本次蓟临会的感受。 饶是小锅下凡许多时日,学了不少凡间的话术,她也不知如何编撰一个合理的解释,难道说自己被吸进了一个地方,什么都不记得然后又被送了出来? 憋了半天只说自己采了些灵药,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无裘剑尊的脸倏然黑沉下来,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听来关于余菓菓和阿祭的传言,那张本就冷寒的面容涌上不悦之色,心中对某人的怨怼之意更深了些。 他自是不舍得冲唯一的女徒儿发火,但当他听涪陵说自己也没有收获,还被人困在阵中一天一夜险些丢了命,顿时拉着他狠狠‘陪练’了好一会。 涪陵被单方面虐地嗷嗷叫,高冷剑修的皮都丢完了...余菓菓实在看不下去鼻青脸肿的六师兄,跑去拉架。 她趁着无裘调转剑招的空隙眼疾手快挡在涪陵身前,摆着小手解释道:“师尊快别打师兄了,他好可怜的...差点被烧死!” 无裘剑尊轻哼一声,冷眉一竖,将斩水负于身后,诧异道:“烧死?怎么回事,说清楚!” 余菓菓小声嘀咕,“孤鹤长老没有告诉师尊吗?” 于是她将所知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无裘剑尊浑身的怒气一瞬间收了起来,斩水被他再度抽出,向着无人之处,狠狠劈去。 大乘初期的剑修,其剑气自是不用说,与刚才同涪陵的小打小闹不同,这一剑直将地面劈出一道深深地沟壑。 无裘剑尊眼含戾气:“真混账!背后之人竟想融了陵儿的剑骨!” * “哎——” 余菓菓回到自己在剑峰的寝殿,回想白日里发生的种种,唯一的感受便是凡人太过脆弱了.. 依照师尊的意思,似乎短时间内不会再让她和六师兄二人下山了,然后百无聊赖的她勉强练了几遍剑,最后被涪陵‘请’回了寝殿。 床边的纱幔未落,宽大到足以躺下四人的床榻笼着殿外映入的月华,余菓菓刚沾上柔软的床铺,就被一道力量压在身下。 浓郁的灵草薄荷香瞬间萦满了她的口鼻,同时还夹杂着一些难以言喻的甜香,余菓菓微怔,没有推开他,小手抵在他的胸前,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阿祭?” 玄衣少年往日清冷的脸上仿佛着了一捧火,眼神微迷,浑身滚烫灼人,挺直修长的身形死死压在她身上,发出压抑的呢喃声,“菓菓—” “你、你怎么了?”低在他胸前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炙热有力的肌肉,余菓菓微诧,阿祭这几日不是在出云峰闭关冲击金丹巅峰吗,怎么现下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可身上覆着的少年没有给她细思的机会,修长匀称的大手顺着她的脸滑至脸侧,他伸手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揉捻,滚烫的呼吸喷在耳廓。 谢无祭手上练剑磨出来的薄茧蹭得余菓菓发软,伸手颤颤巍巍地拉着他作乱的手,嗫嚅道:“你是修炼除了岔子吗?” 第133章 月凉如水,在她泛红的脸庞上洒下清霜一捧。 少年伏在她瘦弱的肩侧,吐露的气息温热,近乎撒娇般从喉口哼着。 “菓菓,我难受——” * 碧波万倾,涛声阵阵,忽高忽低的海浪拍打在船身两侧,老旧的船身随着海浪的堆叠中逐渐越来越晃,发出刺耳的声响,若非船上的人神色镇定莫不是要以为下一秒他们就要坠海。 甲板上共立着两名黑衣少年,为首那位少年面上带着半截邀月面具,仅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凤眸,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海域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海岛,淡色的唇瓣抿着,下颌线紧绷,周身气势迫人,看不出具体修为。 而他身侧的另一黑衣少年面容生得妖冶,一双湛蓝的眸子邪气十足,眼角一尾荼蘼盛开得潋滟,周身气息强劲,显然修为不低。 两人目光一致,均未曾言语,将这滔天的巨浪视若无物。 船头是掌舵的船夫,半头华发,是个驼背的老汉,筑基初期的修为,却已垂垂老矣,可见他在海上漂泊半生,修炼不过勉强上了筑基。 他将船体调转了方向,避开了打过来的海浪,向着更深处的海域行驶而去,远处的海岛渐渐现出真面目。 “客人,泸沽岛就在前方不远处,只是...”船夫抬起脸,露出一张苍老而又饱经风霜的脸,笑容淳朴,他看不透眼前两人的修为,但他并未露出战战巍巍的神情。 见二人未曾说话,蓝眸少年向他这出冷冷瞥了眼,他干咳一声顿了顿又道:“泸沽岛周遭一海里处遍布暗礁,船只无法靠岸,会触礁沉船。”他这半辈子见过的能人异士众多,如此气度,风姿高彻的少年不过唯面前的黑衣少年莫属。 “主子。”蓝眸少年上前两步,轻蹙眉峰低声道:“此处距离蓬莱岛的管辖范围已相去甚远,若是动用...也不无不可。” 似在等他做决定。 “既如此..”面具少年微侧身形,看向规矩而立的船夫,神色未动,淡声道:“走吧。” 下一瞬,少年的身形自老旧的甲板上消失,仅余下残影。 蓝眸少年微怔半息,当即跟上。 “客人,慢行。”船夫恭敬俯身,似乎丝毫未觉两人身上的气息与他不同。 他拿起船杆轻敲着甲板,华发顷刻间化为柔顺的青丝,褶皱的面容转瞬化为了另一张脸,身形拉长。 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船夫’化为玉白的指尖轻捻一张传讯符。 “传讯长老,有高阶魔族靠近泸沽岛。” * “尊上,您...恢复修为了?”蓝眸少年身形闪动,追上了可以放缓速度的面具少年。 谢无祭站在他前方五步之外,背对着他,周身魔气氤氲,似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蓝眸少年思虑着,躬身行了一礼,两人身形相仿,自身后看来几可混淆视听。 谢无祭负手而立,黑眸轻移,打量着岛上的环境, “雉乌,我知你与茨渠不同。” “对你来说,本尊是不是‘他’不重要。”谢无祭目光低垂,落至一处。语调轻缓而慢,“你更在乎的是本尊是否能为古越族复阖族之仇。” 雉乌猛地抬头,跪下,语气激动,郑重道:“尊上,属下绝无此意。” “不必紧张,本尊无意责怪你。”谢无祭玉润的长指抚向眼前的雕花石门,指间的幽影戒流光闪动,掌心聚起一股浓郁的魔气,覆之其上。 “轰隆——”一声,石门开启,露出其后复杂的阵法。 “尊上,属下来。”雉乌神色复杂,干哑着嗓子走至谢无祭身前替他挡住阵法之上的煞气。 “不必,将天心杵给我。”谢无祭神思凝重,望着阵法,快速从久远浩渺的记忆中搜寻有用的信息。 闪烁着蓝光的锥心魔器自雉乌手中现形,遇上煞气,两相抵消。 谢无祭刚结果天心杵,便被其灼了掌心,微微向后撤了一步。 “果然,还是不行吗?”谢无祭摩挲着指间的幽影戒,细细思量,只凭借幽影戒强行恢复魔魂时期的修为,太过勉强。 难道一定要他融合魔魂才能来这吗?不,他等不了。 “尊上!”雉乌上前半扶着他,也瞧出了端倪。 他抵着他,摆了摆手,示意其后退。 少年面上的邀月面具倏然脱落,露出略显苍白的俊脸,嘴角一点猩红溢出。 他垂眸看着天心杵半晌,低低笑开,“原来竟是如此。” ...... 昏暗无光的石牢在泸沽岛最底层,位于深海。 仅深处透出一丝幽光,隐约可见身形挺拔的男子被万千雷索捆缚,动弹不得。 “嗒、嗒、嗒。” 缓而慢的脚步声靠近深处被雷阵困住的男子。 听见久违的声响,男子倏然睁开眼,他长得极好,容颜似雕似琢,充满侵略性。俊挺的鼻梁之上,那是一双邪佞,充满肃杀嗜血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男子的唇瓣殷红如血,看到来人面容陌生,却透着和他如出一撤的熟悉气息,他勾起唇,发出阴沉沉的笑,“小泽,长大了倒是换了张脸。” “怎么,想念本尊了?” 谢无祭在雷阵之前站定,懒倦地睨着他,仿佛在可怜他,“啧。” “当年叱咤仙魔两界,不可一世的朝夜魔尊,竟沦为修真界的阶下囚。” 第134章 他向右偏了偏首,望着朝夜魔尊的方向,满含嘲讽道:“不如死了算了。” “小泽你杀不了我,所有人都杀不了我。”朝夜魔尊嘴角的笑意不变,“不然你以为蓬莱岛这群酒囊饭袋为何只能将我困在这深海牢狱中,而不是将本尊挫骨扬灰以绝后患?” “哦是吗?”谢无祭神情微哂,似乎无动于衷,捻着幽影戒失笑,“你值得本尊亲自来此动手?” “你,做了魔尊?”朝夜魔尊微微迟疑,他当年留了后手,眼前的少年断不可能在百年间轻松掌控魔界,待他视线下落,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拿着的锥心魔器,那双魔气的眸子微微一缩,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你当真以为魔界之主的位置人人趋之若鹜?”谢无祭哂笑,仿佛想到了什么,眼尾挑起,“你的女人倒是仍替你死死守着那破烂之地。” 朝夜魔尊黑眸危险地眯起,他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一般,“本尊的、女人?” “何人配做本尊的女人?” “啧,那灵烟该抱着她的女儿哭了。” “桀桀,不过是本尊用来盛放魔种的容器,又岂能称作本尊的女儿?”朝夜魔尊轻哼,说着他嘴角绽出恶意的笑,“而且现在这魔种在你身上,她连最后的用处都没了。”魔的语调冰寒,毫无一丝情谊。 “嗤。”谢无祭似乎失了和他虚与委蛇的心情,上前两步,将锥形魔器贴近无法动弹的朝夜魔尊,捆缚他的雷索触之,产生剧烈的震颤。 朝夜魔尊恣意的笑凝固在唇边,面色沉了下来,“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语调惊怒交加,但绝无惧怕之意。 谢无祭抿着唇,长指抚上他胸前的衣料,目不斜视,径直将天心杵向前一送。 “噗嗤——”浓稠的鲜血喷涌而出,属于高阶魔族的鲜血气味在这深海牢狱之中弥散。 猩红的血液溅在少年白皙无暇的脸上,黑眸翻涌着红色的光,显得妖冶异常。 他面无表情地取出一枚黑玉瓷瓶,将心头血装入其内,取出一块巾帕细细拭去指尖残留的血渍,毫不停留地转身离去。 “哈哈哈,小泽你真的疯了。”朝夜魔尊的脸色因失了太多心头血,略显苍白,可他仍在出言讥讽少年,“你当真以为取了本尊的心头血就能融合魔种?” “你妄想!” “你会后悔的!” 随着石门的再度关合,将朝夜魔尊的嘶喊被隔绝在内。 “尊上,成了?”等候在旁的雉乌沉声迎了上去。 谢无祭将沾满魔血的天心杵随手抛给了雉乌,淡声应道:“嗯。” 下一瞬,他的脸色骤变,抚着左胸单膝跪下,额角的青筋因剧烈的疼痛暴起,白皙的俊脸变得绯红异常。 谢无祭的脸色十分难堪,低声咬牙道:“老东西的血竟...还有此等恶心的效用。” 雉乌不明就里,扶着他,打算离去,“尊上,属下先送你离开。” 可二人身前突然出现四名渡劫巅峰的修士,挡住了离去的路。 谢无祭眸光微闪,冷笑道:“蓬莱岛倒是来得快。” 他看起来受伤不轻,可四人仍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能来到这靠近朝夜魔尊的魔族,百年来仅此一魔,为首之人眸光忌惮,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谢无祭眼梢通红,周身气势暴涨,眼眸泛上红意,一身威压如狂风骤雨。 嗓音低沉暗哑,隐透癫狂:“杀你们的人。” ...... “尊上!属下去找余姑娘...您现下的情况只能与人合修方能恢复!” “她什么都不懂,本尊,咳,本尊不能伤害她。”少年紧攥着衣袖,嘴角溢出血丝,眼神渐渐失焦,态度却异常坚定:“雉乌,送...本尊回出云峰,设下结界不准任何人靠近!”他可以杀尽天下人,可他不能伤害唯一待他好的菓菓。 雉乌不敢置信,眼见谢无祭七窍渐渐溢出血丝,脖颈间青筋凸起,显然忍到极致。 在谢无祭昏迷地刹那,他做了此生第一个违抗尊上命令的决定。 湛蓝的眸光转向远处剑气缭绕的山峰,身形一动,背着少年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ps:对不起由于狗作者复制失误,导致重复了一段,v章不能删...重复的内容已替换!重新补充了3100字上去! 是我的错导致了这个失误,这章免费请你们看qaq评论区发红包补偿!!! “这次来!真!的!”下章狗祭的福利到账! 60、挡六十刀 “难受?你受伤了吗?!”方才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余菓菓一时没有注意,这会终于隐隐闻到除谢无祭身上浓郁的灵草薄荷香外另外掺杂着的些许血腥味。 她顿时慌了神,借着薄弱的月色, 柔软的小手在他身上摸索, 寻找伤口,换来少年几乎难以自制地低哼,呼吸越发急促, 就好似在忍耐些什么。 “不、不要乱摸。”谢无祭嗓音低沉, 手肘向下抵着她, 阻止她的手再乱动,修长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根根凸起,在皎洁的月色下显得有些恐怖。 余菓菓以为他想掩盖自己受伤一事,哪能接受? 她又急又气,带着些许哭腔, “阿祭,你不要一个人忍着伤, 我跟你讲你这个、你这个叫讳疾忌医!” 谢无祭发冠掉落,青丝散落, 铺散在二人身上,昳丽撩人。 第135章 “唔——”被她乱动的膝盖顶到某处,他沉闷地哼了一声, 沁出的汗水顺着性感的下颌线一路向下滴落在少女白嫩的脸颊。 朦朦月光下的少年,如醉人的桃果,引人食之。 “别动了..我没有, 受伤。”谢无祭将掌心勉力挤入少女腰际, 将她抬起紧紧拥在怀中, 汲取着她身上的凉意, 为自己带来片刻的纾解。 少年嗓音低哑,带着点点哀求,又绵又酥。 余菓菓不由停了下来,被他裹在怀中时,她清晰地听见耳畔少年如鼓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在她心弦,某处熟悉又坚|硬的触感,她突然不动了。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双手缓缓搭上谢无祭的窄腰,余菓菓伏在他胸口,懵懂地问:“阿祭,你说的难受...是需要双修吗?”这词也是这几日在同陆时芊闲聊中才得知的,原来阿祭身上出现的烧火棍本就是男修士身上的一部分...它承载了修士的欲|望。 修真界不讲那么多规矩,陆时芊本以为那次她同谢无祭夜不归宿便成了好事,没想到余菓菓竟还是什么都不懂,怜惜之余,她将所知都告诉了她,并谆谆教导她一定不能随意便宜了他。 余菓菓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勉强明白这种情况是阿祭想同她合修的意思,可... 话音刚落,紧紧抱着她的少年身形一僵,深吸一口气,低哑开口:“你.,你怎么知道双修?”因朝夜魔尊魔血的原因,少年的精神力不支,几乎要溃败在欲|念之下,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 小锅自他胸前抬起头,微微昂直脖颈,对上那双诱人入围的凤眸,咬着下唇小声嗫嚅:“师,师姐告诉我的,阿祭、你是不是想...” “你...若我说是呢?” “菓菓,你会害怕吗?”少年眸色深沉,如夜色下翻涌的大海,长指抵在她腰间的软肉来回摩挲,语意中带着几不可闻的恐惧。 他在害怕她的回答。 她软软的叫了一声,“阿祭..” “嗯?”谢无祭垂首,目光有些迷离,那根弦|欲断不断。 余菓菓长睫眨动,美目盼兮,带着微弱的鼻音,委屈地问:“你喜欢我吗?” 师姐说双修是相互喜欢的道侣之间才能做的事,‘男主’和她不是道侣,她也不知他是否欢喜她,从头到尾只有她喜欢他。 谢无祭抱着她,喟叹一声,似乎有些无奈,“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菓菓,我心悦你。” 余菓菓的手搭在他腰际,闻言小手倏地收紧,红唇微张,似乎有些恍然。 看着少女这般惹人娇怜的模样,谢无祭的自制力终于溃堤。 呼吸起伏间他垂首重重吻上了渴求已久的红唇,湿腻的舌尖抵在她牙间,濡湿摩挲,滚|烫侵人。 余菓菓被吻得猝不及防,犹沉浸在得知他喜欢自己的欢喜中,就被他卷入了|情|潮中,辗转反侧。 她的身子渐渐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变化,不同于两人前几次的亲吻,余菓菓此时浑身软的不像话,几乎支撑不住向床榻倒去。 过了很久,他才离开她微|肿的唇|瓣,修长的大手顺着腰际线滑去,动作轻缓而生|涩,小心翼翼,深重的呼吸下是他的轻呢:“菓菓—” 幽暗的月光下,暗色的床铺映衬着如雪白嫩的肌肤,莹莹如玉,少年瑰色的唇游|离,烙下一朵朵妍丽的‘芍药’。 余菓菓觉着有些凉,又贴近了少年些许,呼吸有些停滞:“阿祭、我们可以不可以盖被子。” 谢无祭听着少女温软哀求的声音,忍着难|耐的感觉,用长指轻轻拨开,低头吻着她。 “一会儿就暖和了。” “在被子里我看不清。” 余菓菓双手被迫揽上他的脖颈,揉着他顺滑披散的青丝,十指伸进发间无助地抓着。 长睫颤动,足心蜷缩,眼角渗出泪水涟涟。 少女的声音因刺|激而微哑:“阿,阿祭。” 重重窗幔被一道灵光打落,隔绝了窥探的月色和起伏的人影。 “哒。” 一枚宽大的黑玉戒指自少女纤细的指尖滚出,落于殿内微凉的玉石地面。 * 晨光熹微,鸟雀共鸣。 房内弥漫着尚未散去的麝香味道。 “唔。” 白皙的藕臂伸出被褥,少女无意识地转过身子,撞入微硬的胸膛,长睫扇动,模模糊糊地念了声,“阿祭。” 了无睡意的谢无祭撑着头,一直侧身凝着余菓菓熟睡的模样。 见此心软了又软,他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因他的动作,一侧的青丝滑落,落在她的鼻尖,小巧的鼻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伸手抓了抓,却一掌拍上了少年的额角。 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卷翘的睫毛扇动,余菓菓睁开了迷蒙的杏眸,直直撞进他深邃似海的黑眸。 她揉了揉眼睛,糯生生地开口,“阿祭,早啊。” 对上他眼中的似笑非笑,余菓菓心中有些小小的不平,愤愤地想:‘男主’都不累的吗!昨夜她都快累昏过去了... 比当时师父用她熬了三天三夜的三清圣火还累! 谢无祭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又忍不住想吻她,可还未等他触及红唇,外间传来了涪陵的宏亮的声音,伴随着如雷声般阵阵的敲门声。 第136章 “小师妹——别睡了,快起来练剑!!” 敲门声一阵响过一阵。 小锅一听脸瞬间垮了,苦兮兮地盯着微震的门扉,委屈巴巴:“我不想去。” 早在涪陵敲门的声音响起时,谢无祭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黑沉地几乎要滴出墨来。 他长臂一伸将余菓菓揽入怀中,下巴枕在她发顶,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哄她:“不想去便不去。” 他抬了抬眸,血色隐现,望着门扉的目光沉静如一潭幽水,抿唇问:“涪陵...每日如此叫你起床?” 这样太过不讲究,怎么能清晨就如此在她门前大声喧闹?若是其他弟子误会了二人的关系如何? 余菓菓惯想偷懒,此刻舒服地倚在他怀中,没有注意到谢无祭竟直呼涪陵的名字,她扭过脸点了点头:“是啊,这剑峰上只有六师兄才能将我叫起来。”因为别的守峰弟子甚至都不敢靠近她的住处,怕被无裘剑尊噶掉。 谢无祭唇角的笑微冷,哼了一声,不语。 同峰师兄妹关系再亲密也不能如此这般。 可他此刻全然忘了自己同余菓菓当初相处时也没讲究太多。 余菓菓听着动静,以为他又生气了,戳了戳白玉般的胸膛,不解道:“阿祭你是不是生气了?” 某人嘴硬,“没有。” 而门外的涪陵正奇怪,今日余菓菓怎么叫都没回应,正打算推门进去,却发现如何都推不开殿门!! “小师妹!”涪陵神色一凛,隐隐觉得不妙,双手结印,准备掐诀硬闯。 谢无祭眸子倏然暗下,黑眸中狠厉一闪而过,竟还想硬闯? 然他的手刚抬起来就被余菓菓拍了下去,对上她焦急地小脸,谢无祭眸中困惑更深了些,沉声问:“怎么了?” “完了!不能让六师兄发现你在这里!” 谢无祭:“?” “我忘了师尊不待见你!”余菓菓一骨碌坐了起来,酸软的身子令她不由龇牙咧嘴,忍着痛意将红色的纱裙套上,见少年倚在床上纹丝不动,余菓菓更急了! 她推了推少年的肩膀,催促道:“阿祭,你快穿衣起身!!” 谢无祭被她推得猝不及防,受了暗伤的地方生疼,他靠在床榻外沿,支着手,捏了捏眉心:“无妨,涪陵他进不来。” 雉乌虽擅作主张将他送来了剑锋,但定不会忘记设下结界,涪陵修为不过金丹后期怎么可能破得了… “砰——” “小师妹!你没事吧?”殿门应声碎裂,涪陵大步跨进店内,焦急地寻着余菓菓的身影。 高大魁梧的身影挥开外间层层叠叠的纱幔,然后犹如被施了定身术,颤抖着手指指着两人,“你…你你你!你们!” 余菓菓早在听到殿门破碎的刹那就伸手去拽谢无祭,可平日里好说话的少年一动不动,无法,她只能拿起被子将他蒙起来… 只是没有盖严实…少年露在外的肌肤上布着深深浅浅的,如小猫挠出来的抓痕。 绯红隐晦,分外夺目。 从涪陵的方向看去,余菓菓的动作姿势好似那霸凌’柔弱’少年的恶霸少女。 涪陵心痛,这如何同师尊交代?顿时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此事一成狗祭该多谢谢不听话的雉乌及知心姐姐五师姐! 不然他真会变成忍者神狗hiahia 大家悠着点,可能会被锁,qa□□□□q 61、挡六十一刀 涪陵破门而入带来的晨风将室内层层叠叠的纱幔卷起, 淡色的纱幔随风摇曳,带起一阵耐人寻味的麝香味。 被角从余菓菓手中滑落,杏眼一眨一眨, 对上涪陵的神色她一声师兄卡在口中。 随着衾被滑落, 谢无祭白玉般的胸膛大片大片露了出来,上面‘小猫’挠的爪痕一览无余,刺激着涪陵的眸光, 垂于身侧的大手不停地颤抖着。 谢无祭依着床靠, 沁黑的凤眸中含着水雾, 眼尾微微上挑,这样偏首望向他,语调又低又惑人,“六师兄,你吓着菓菓了。”唯独没有胆怯的意思。 “六...”余菓菓瞧着涪陵越来越差的脸色不由担心起会不会将阿祭跑来出云峰找她一事告诉便宜师尊。 不知是气的还是有些羞赫, 涪陵古铜色的面上爬上红云,移开‘不小心’落在谢无祭斑驳胸膛上的目光, 转向余菓菓,用一种似气又似心痛的语气道:“小师妹,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能,怎能与八师弟...”他素来只会握剑的手上下比划着,若是仔细瞧着, 还能发现他在微微发抖。 阿祭不闪不躲泰然自若,余菓菓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两人这样看起来就完全像是她主动的, 这属实是令他难以置信。 乖乖小师妹还没捂热, 就被人啃了?不, 啃了别人。 余菓菓还维持着抱衾被往谢无祭身上蒙的姿势, 被涪陵这么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口出惊言,“六师兄是说我们双修的事情吗?” “难道我和阿祭相互喜欢也不能双修吗?”少女微微昂着头,眸中满是疑惑。 涪陵:“!!!”果然是她先动的手吗? 面对余菓菓的豪迈发言,他扶额,想了个比较委婉的回答:“你们尚未合籍,这于理不合。” 内伤。 “噗嗤。”有人笑出了声。 谢无祭看出涪陵误会了,但他不打算辩驳,还想借此为自己求个‘正名’,余菓菓中魇术一事已令他起了疑心,他们的身后许是有个他都未曾注意到的敌人。更何况,那个人今晨竟传讯告知他要回青云宗...只是不知见他二人如此会作何感想,还会不会为她再执掌一场合籍大典? 第137章 豺狼虎豹太多,还是早早做打算为好。 涪陵立刻转头怒视,瓮声瓮气:“你笑什么?!” 谢无祭敛去眸中的深思,披着中衣缓缓起身,行进间红痕若隐若现。 他眼眸流转,浅笑道:“六师兄,我心悦菓菓。” 涪陵当即反驳,“你们不能在一起,师尊不会同意的。” “是吗..”谢无祭拢了拢衣襟,长睫垂下,清透的脸庞配上隐隐失落的神情,透着一股琉璃破碎之感。 “不,不行!六师兄你不能告诉师尊。”余菓菓自涪陵提到无裘剑尊后,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握着拳头跑到涪陵身前,头摇得像拨浪鼓,“千万不能告诉师尊!”那日无裘剑尊亲自将她从出云峰带回来后,就曾放了话,若是再发现阿祭同她独处便要废了他。 若是寻常人听着,定会觉得他这是玩笑话,可余菓菓终究还没学会凡人修士说话的艺术,当了真,心中想的是,若‘男主’被便宜师尊废了,那她该如何是好?这不是渡劫失败直接回去了... 呜呜呜,绝对不可以!! 余菓菓越想越觉得可怕,企图用瘦小的身影挡住谢无祭,还不断地给他使眼色,让他快些跑。 谢无祭:“??”她,这是让他爬窗的意思? 涪陵:“...”胳膊肘往外拐,他算是明白了。 涪陵唇角抿地很紧,哼了一声:“这事自然不能让师尊知道。” “!就知道六师兄最好了!”余菓菓大喜,恭维的话脱口而出。 涪陵不想看,扭头转身摆手道:“师尊现下在掌门师伯那里,你快些让八,让他离开。”就连师弟都不想叫了。 谢无祭眸光微闪,怪不得这边闹出的动静无裘剑尊竟是没有察觉到。 想来那人已经回来了。 “好!” 余菓菓大喜若望,脚步轻快地去捞谢无祭昨夜随意丢在床下的外衣,‘男主’虽然已经服下混元汤,可她还是操心他的身子。 凡人身子弱,阿祭昨夜出了好些汗,更何况又累又难受的... 谢无祭自是不知余菓菓心中在想什么,他接过余菓菓递来的衣物,目光落在殿内的涪陵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涪陵虽是剑痴,看起来木讷,实则聪慧得很,哪能不懂谢无祭的意思。 涪凛现下已经完全不待见谢无祭,全然忘了当初练剑时对他的高看之意。 “哼,又白又瘦,有啥好看的?”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向殿门,嘀嘀咕咕,“也就师妹喜欢这样的。” 人身上明眼可见的人鱼肌和胸肌你是一点都不提。 “啪——”殿门被涪陵贴心地关上。 ...... 这话说得是很轻,可殿内其他两人全都听见了。 谢无祭眯了眯眼,未置一词,慢条斯理地穿着外袍,颀长的手指在玄色的衣衫中穿梭。 余菓菓踌躇了一会,上前两步,温热的小手握住少年系腰带的手。 谢无祭敛去戾气,抬眸勾唇道:“怎么了?” 见她不语,他微微俯身摸上她的的小腹,柔声哄:“可还疼?” 余菓菓摇了摇头,侧首附耳,安慰道:“阿祭你放心...以后你一定不会再如此瘦弱了。”等混元汤的效用上来...阿祭定是能突破元婴的! 谢无祭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将少女拉近,揽入怀中,颇有些咬牙切齿:“...我,何处瘦弱了?” “何处...”都瘦弱啊。 余菓菓圆润的杏眸偷偷看向谢无祭紧绷的下颌,突然就哑声了,扭动着身子想要后撤。 不得不说,她越来越了解谢无祭了。 可谢无祭又如何看不出她想说什么,竟是主动顺着她的话,“我似乎还有些不舒服。” “许是余毒未清。” 他单手解开了刚刚束好的腰带,微松的领口露出了诱|人的胸膛。 “菓菓,不如我们继续吧。” 余菓菓在被扛起来抱回榻上时,没有想明白为何会演变成这般。 她说的...不对吗? “阿祭,不行!”她抵着他的胸膛,神情有些着急,“师尊等下回来发现你在剑峰就不好了!” “无裘师伯一时半会回不来。” “不,不能冒险!” 谢无祭轻轻蹙眉,调转身形走向殿门,“那回出云峰?” 余菓菓点头,挣扎着要跳下来,“好,阿祭你先回去。” “你不是觉得我‘瘦弱’吗?”谢无祭双手紧箍着她的腰,捏了捏软肉轻笑,嗓音低沉,“还是你怕累?” 余菓菓:“......” 她哪是这个意思,完全是怕师尊回来看到两人独处直接废了他... 最后自然是没有去出云峰,她被少年抱回了自己的榻上。 层叠朦胧的床帐再度被放下,轻轻晃动着,直至日头攀升至中空。 * 主峰弟子苑最深处的幽静院子。 “砰——” 房门被人从外重重推开,伴随着女子失了耐心的声音,“季云,我等不了了。” “岑欢。”白衣少年坐在屋内的书案后,慢慢斟了两杯热茶置于案上,面色平静道:“这里是青云宗。”言外之意,是让她注意不要失了分寸。 岑欢俯身,撑在书案上,染着蔻丹的长甲向下紧紧扣着案面,美眸紧紧攥着对面气定神闲之人,姣好的容颜微微有些扭曲,“无上回来了!你让我怎么冷静!” 第138章 “你若再不动作,圣宫也不是非与你合作不可,哪怕苏林是你的人!” “哼,沈如晦可比你厉害得多!” 季云眼帘垂下,望着茶盏中微黄的茶水不语,碧绿的叶片在里面打着旋,好似风中浮萍。 他提点道:“鹿灵如今躲在沈家。”灵烟要杀的九尾狐族非但没死还躲在沈家的庇护下,灵烟夫人又怎么会再真心实意与沈如晦合作? 岑欢被噎住,话音一转恨声道:“我会禀明夫人让她将余菓菓杀了。” “岑欢。”季云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置在书案上,琥珀色的眸中隐透出危险,属于元婴修士的气息全放,“谨言慎行。” “你!”岑欢面色发白,死死咬着唇,她如何冷静,若是圣子不回圣宫,灵烟夫人不会放过药王谷...那个女人心狠手辣,如此她非但保不住药王谷千年圣名,甚至连爷爷他们的命都护不住... 也得不到他... 季云神色沉静,见她不再激动言语,将另一杯茶递了过去,“我既答应了你,此事就一定会成。” “你若再打她的主意,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见到你的夫人。” 岑欢手中虽捏着魔界独有的传讯方式,但季云这番笃定的话仍令她有惴惴焉,不敢轻易和他撕破脸。 她眼神复杂地接过那杯茶,捏着茶盏的骨节发白,而后一饮而尽。 见此季云神情不变,淡淡道:“无上师叔此番不会在宗内停留很久,我会等他走了下手。” “掌门师伯告诉你的?” 季云睇着她,却是道:“我如何知晓的,重要吗?” 这是不愿再多言的意思。 岑欢饮下茶水后渐渐平复了心绪,头也不回地离开。 季云抬了抬眼皮,淡色的眸中满是嘲意,语调轻缓:“二师妹还是小心点,别让其他同门瞧见我们如此‘亲近’。” 待鹅黄色的窈窕身影走远后,白衣少年垂下眸子,看向用过的茶具。 下一瞬,少年挥袖将其全数化为齑粉,扯了扯嘴角:“蠢货。” 身后的书架传来隐隐的动静。 “福伯,何事?” “少爷...昨夜您让我盯着剑峰的动静。”福伯欲言又止,小心地看着他的神色,“昨夜确有异常发生。” “直说吧。” 福伯走至书案前,躬身行礼,“谢无祭似是受了伤被他属下带去了剑峰。” “那魔族修为已至渡劫,老奴虽有秘法傍身也不敢离得太近,故听得不算清楚。” 季云心中一紧,烦躁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若有所思:“谢无祭受伤了?”受伤了去找余菓菓是为何?她又并非药修。 “谢无祭那魔头在余姑娘的殿内留了一整夜,似是与她...” 福伯将头垂得极低,微颤着道:“ 双修了。” 季云气息一岔,汹涌的怒火一齐涌上,清俊的面容低沉的可怕。 作者有话说: 怎么说呢,狗祭觉得能力被挑衅了qwq委屈,再来! 转折点结束了,下一个沈家副本。 小锅跑路倒计时。 ps:狗作者明天要去当伴娘,所以更新可能会全部放到周日双更。 62、挡六十二刀 山风卷起一股冷寒之意, 出云峰的竹海微微拂动着,有种晚风萧瑟之意。 谢无祭在驿点落下时,便感受到了出云峰不同与往日的氛围。 出云峰虽为整座青云山脉最北面的山峰, 气候却很宜人, 从未像今日这般...寒凉,就如同主峰顶上千年不化的积雪。 谢无祭眸光微微闪动,遥对着竹楼方向, 微鞠一礼, “师尊。” “进来。”嗓音冰冷沉静, 辨不出情绪。 谢无祭本以为那人会如同往昔那般不管自己,听闻此话,脚步微顿,敛下眼帘,遮住雾色沉沉的黑眸, “是,师尊。” 竹楼上层那扇已逾一年未有人打开的竹门再次被打开, 银发白衣的男子阖着双目,坐于蒲团之上, 银丝坠地落于皎丝制成的银白长衫上,清清冷冷。 “小祭过来,坐下。”谢无祭尚未说话, 无上仙尊淡色的唇动了动。 谢无祭不卑不亢地走到他跟前,撩起衣摆缓缓坐在无上仙尊对面的蒲团上,抿唇道:“师尊怎回来得如此着急?”这全然与他那日将自己喊进巫山秘境所说的完全不同。 而他能想到令他改变主意的唯有.…..余菓菓, 难道是他察觉了什么? 微风裹挟着一丝似曾相识的味道, 无上仙尊睫羽颤动, 突然睁眼, 霜白的眸子盯着他,不答反问道:“你金丹巅峰了。”笃定的语气。 谢无祭垂眸,与之错开眼,“回师尊,正是。” 空气一瞬间凝滞,无人说话。 师徒二人性子相近,相处方式惯来如此,像今日无上仙尊主动唤他进屋,十五年来少之又少。 无上仙尊漠然的眸光静静打量着谢无祭,没有问他为何修为突然涨那么快却道:“听闻你同无裘的徒儿关系甚好?” 谢无祭发尾滑落在肩侧,微勾起唇角,坦言道:“徒儿心悦余菓菓。” 自他话一出口,对面之人神色不变,屋内寒凉的气息骤然更低了些。 无上仙尊突然起身,冰冷的长指贴在谢无祭颈侧,似乎在思虑,目光冷漠,后者泰然自若端坐于蒲团上。 他凝着他许久,无上仙尊移开了长指,背过身淡漠道:“沉迷情爱于你修炼绝无好处,极易催生心魔。” 第139章 谢无祭无畏直视他的背影,莞尔:“徒儿觉得这并非是沉迷情爱。” 微风卷起少年的青丝,刮蹭着他如玉的脸,那双漆黑的凤眸晶亮异常,他一字一顿道:“我与菓菓二人两情两悦又怎么会催生心魔。” 两情相悦,无上仙尊垂于身侧的手轻轻收紧,倏而松开道:“你...罢了。” “那日本尊与你说的话,你务必铭记于心。” “若真到了那日,本尊不会再顾及灵瑶的情面。” 谢无祭盯着那人几乎垂坠于地的银发,神色平稳:“谨遵师命。” 无上仙尊背对着他拢了拢衣摆,坐回了蒲团上,入了定。 谢无祭眼前似乎又浮现那座冷冰冰的大殿,还有他身边那永远灿烂向阳的少女。 “徒儿告退。” 待谢无祭手指触及门栓时,那人的声音传了来,一字一句经过了斟酌。 “小祭,你的修炼天赋绝无仅有,此番既不再受魔种掣肘,便好好修炼净心一道,将来许能压制...” 谢无祭拉开门,望着曜日,迎着竹林风,浅笑着打断了他:“师尊不问为何?”心中暗嗤,天赋卓绝?这究竟是天道恩赐亦或是...对他的枷锁。 无上仙尊沉默许久,知道谢无祭出门转身之际话音才传来,“你自有你的机缘。”混元汤的气味,他不会认错,余华竟将那物给了她。 谢无祭阖上门后,缓步走下楼,耳畔尽是楼梯轻微的吱呀声及风吹竹林的沙沙声,就如他的心绪无法平静。 机缘?倒也不尽然。 未曾与魔魂记忆互通、巫山秘境之前,他亦曾敬无上为师,可...如今呢? 不知门后那人,三千年来又窥破了多少天机。 * 暮色四合,青云宗各峰之间缭绕的云海染上暖色。 “哎——”剑峰练武场一隅,红衣少女托着下颌,坐在旁侧供给休息的石块上,不练剑,也不做别的什么,就只是望着远处的云海发呆,看着各峰间穿梭游离的仙鹤。 阿祭接了传讯符后走得匆忙,只承诺晚间之前必会回来寻她,可现在眼见最后一丝霞光即将被深沉的夜色吞没,他仍未来。 现下天色都暗了,他莫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还是...怕便宜师尊将他赶出去? 就在余菓菓想着阿祭约莫忙完了便会回来找她时,身后传来了动静,下意识认为是谢无祭。 余菓菓连眼皮都未抬,转身投入来人的怀抱,喜色挂上眼梢,“阿祭,你回来了!” 娇软的身躯甫一入怀,来人浑身一僵,大手在她腰际虚虚放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余菓菓很快也察觉到不对,来人身上的气味清爽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绝不是灵草薄荷香。 她从来人怀中钻出来,看清她是谁后杏眼微怔,向后退了一步,疏离道:“大师兄。” 她眼中疏离陌生刺痛了季云的眼,心思翻腾,极力遏制住想要说出真相的欲|望。 季云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对着余菓菓扯出一抹进退得宜的笑,“你在等八师弟...?” “嗯,阿祭同我约好了要一道练剑。”余菓菓不打算跟他说实情,如今的她在谢无祭的‘教导’下,学乖了很多。 余菓菓神色游离,“大师兄是来找师尊的吗?他在自己寝殿,需要我...”她心知大师兄为人谦和,是个好人,可她只是莫名对他产生抗拒。 不知为何,不明缘由。 季云笑容不变,“我是来找你的,小师妹。” 余菓菓蹙眉,略带防备地看去,“找我?找我能有什么事?” 两人中间隔了约有一丈的距离,不远不近,余菓菓能很明显地看到季云脸上的笑微僵,隐隐有些尴尬。 不过转瞬又恢复正常,快到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季云微微侧身,望向的方向正是剑峰的长老殿,无裘剑尊的住处,语调带着些许惊讶,“无裘师叔和六师弟未与你说吗?” 小锅随着他看去,有些困惑,她该知道什么? “无裘师叔明日便要启程汾州,渡过无尽海前往蓬莱岛。” 余菓菓:“?!” 她没有答话,季云侧眸看去,观其神色,便知晓她真的不知,温声解释道:“蓬莱昨日发出急令至青云宗,一夜之间蓬莱八大长老死了其四。” 蓬莱岛?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余菓菓抬手掩嘴,极受震撼:“一夜之间死了四个长老?”她固然知晓凡人脆弱,也亲眼见到崔和豫在她眼前死去,可他毕竟修为低下。 但观青云宗众长老皆至少渡劫期以上,也就是说蓬莱一夜之间死了四名渡劫修士,这如何不令锅震惊! “嗯,全数死于魔族之手。” 想到无裘剑尊要去蓬莱岛,余菓菓不由担心起他的安危,犹豫道:“是什么样的魔族做的...?师尊去那蓬莱岛会不会有危险?”而且听到魔族她的心便一紧,结合那日做的梦境隐隐有了猜测,难以掩饰恐惧的神色,语调有些发颤。 季云轻叹一声,语调缓而低沉:“据说是北魔的高阶魔族,可具体来人是谁师尊他们亦不知晓,故无裘师叔需专程去一趟蓬莱。”毕竟那处地域特殊,关押着那人... “北魔...”余菓菓莫名松了一口气,她不记得书中有没有北魔这个词,只要不是谢无祭... 第140章 若是他,师尊必凶多吉少! 忽而她发现季云目光下垂,视线正落在她的手上,静默不语。 余菓菓收回了手,衣袖垂下挡住了他的视线:“你在看什么?” 季云琥珀色的眸光动了动,状似无意道:“你的..戒指呢?” 经他这么一提,余菓菓这才意识到阿祭给她的戒指不见了,两人黏糊到午时才分开,她刚才一心向着他何时回来,根本没注意到戒指不见了。 难道是昨夜掉在榻上了? “大师兄我要,要先回去,你若是没有事就先...”想到这余菓菓失了留在此处的心情,小脸慌乱,这是阿祭交于她保管的,不能丢!! 季云打断了她,上前两步似想抓她的手,想到什么后又收了回来:“你...很信任八师弟吗?” 余菓菓觉得这话就很荒谬,当即回道:“这是当然啊,我怎么会不信任阿祭呢?” “若是我说,如果他..”他抿着唇,轻声问:“他骗了你呢?” 余菓菓秀眉紧紧皱起,‘男主’那般光风霁月的人,又何须骗她! “大师兄,阿祭不会骗我,你从何得来这个结论?”余菓菓顿时有些后悔留在这多听他几句话,有些东西她虽然不明白,但又非蠢人,大师兄这番问话简直荒谬至极,她忍着怒气,委婉道:“我,我有些累了,大师兄自便吧。” 说罢余菓菓脚下步子一转,向着自己寝殿的方向走去。 季云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思沉了沉,她果然...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 可他从头到尾就未曾对她有过不善之举,她为何会如此。 偌大的练武场仅剩白衣少年一人,他长指紧扣手心,晚风吹起束发的长带,背影萧索孤寂。 可他才是沈云霁不是吗? * 余菓菓回了寝殿,使着不甚熟练的火诀,将殿内灯火全数燃上。 “在哪呢?” 她沿着每一寸玉砖地面细细寻找,却一无所获。 “难道真掉在床榻上?”余菓菓直起身,走向撩开厚重的纱幔... 下一瞬她眼前一花,余菓菓就被按到了床榻上,炙热的躯体压着她,一只温凉的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手沿着细嫩的肌肤,描摹着她的眉眼。 柔顺的黑丝垂落在她近在迟尺的面上,带着熟悉的灵草薄荷香,扣住她的那人吻在她颈侧,语调蕴着危险,附在她耳侧低喃道:“你刚才同季云在练武场待了那么久,在说什么?” 他的吻如炙热的烙印,烫在余菓菓颈侧,令她不由缩了缩脖子,小手被迫拽着他的衣襟。 他的身上似乎萦绕着一种惑人的气息,余菓菓无法定下心神,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她就像被架在三清神火上烤,既舒适又难耐。 见余菓菓不语,谢无祭捏了捏她的脸颊,薄唇顺着颈侧向上,落在她的唇角。 唇触之即离,少年眼眸深邃,语气有些低郁,“小没良心的,我才离开多久。” 余菓菓被亲回了神,扒拉开他作乱的手,严肃又委屈,“我找不到戒指了。” “什么?”谢无祭动作忽然停住,他蹙着眉松开了钳制着余菓菓的手,很快反应过来:“我给你的戒指吗?” “是,是大师兄告诉我戒指不见了...”小锅杏眸微灯,双颊微红,眼角含着溢出的泪水,愧疚到道:“我才想在你回来之前先找到。” 谢无祭没有立刻接话,戒指在哪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是季云为何会注意到幽影戒,难道他连这个都知道? 少年唇角渐渐勾起一抹邪气地笑,那可真令他有些期待。 沈云霁他还知道些什么? 但他口上却说:“若非戒指的事,你还要留在那里继续同他说话?” 余菓菓:“...???” 作者有话说: 狗祭委屈但他是一定要说出来的,哈哈 下一章狗祭要搞事业了qaq提前说好,他不是好人,不可能不杀人。 微博超话已开通,欢迎宝子们讨论剧情。 63、挡六十三刀 中州与扬州交接小城, 逊钟城。 皎月升至中天,正值夜深人静时,月华落满整座宁静安详的城池。 逊钟城中枢的位置坐落了一座巍然而立的庞大府宅, 斗拱交错, 绿石为瓦,在月色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越过垂花门, 精致玲珑的亭台楼阁, 幽静怡丽的廊桥水榭, 数不胜数,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财势强横。 除却交错相交的巡逻队伍,暗处更有金丹以上的修士值守,在这逊钟城不可为不奢华。 这正是谢家分支,谢琅的宅院。 遥看天际, 忽而夜风至,一袭厚重的卷层云裹挟着沉沉的黑气将圆月缓缓蚕食, 而睡梦中的逊钟城修士无一觉察。 整座大宅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莹光庇护,三道如鬼魅般的高挑身影如入无人之境, 转瞬来到了谢家后院深处。 三人落在一处于前院格格不入的破败院门前,为首的黑衣少年凝眉注视着斑驳掉漆的木门,目光晦涩, 若有所思。 此处坐落于谢宅后山的山脚下,与雕梁画栋的谢宅各处不同,这里灯火暗淡, 装修破败, 不似有人居住的模样。 “尊上, 根据影卫传来的消息, 她就被困在...此处。” 守门的元婴修士早在他们来之前就无声倒下,茨渠侧身回禀,吱呀一声推开了院门。 第141章 迎面而来的是院内淡淡的霉味,混杂着青草苔藓的味道,还有黏腻的阴暗潮湿感,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谢无祭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院内唯一的门前,白皙如玉的大手按上门,听着里面传来的微弱呼吸声,他犹豫半瞬,用力推开了破旧的木门。 茨渠与身旁的雉乌对视一眼,轻咳一声,“你随主上进去吧...我来守着。”毕竟那里面也是他仅剩的族人。 雉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嗯,多谢。” “小姐...是大小姐回来了吗?” 门被推开后,扑面的灰尘直冲两人袭来,却在靠近谢无祭的一瞬间仿佛被屏障挡住。 屋内未着灯,但二人皆为高阶魔族,夜可视物,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眼前是一名身着褪色衣裳的女子蓬头垢面看不清面貌,正伸出枯黄的双手于漆黑中摸索着什么,随着她迟缓的动作还发出铁链拖动的声音。 魔气微薄,不能夜视! 雉乌眸光闪了闪,垂于一侧的手捏得很紧,浑身散发着难以遏制的怒气,“尊上..!” “嗯。” 话语声刚落,雉乌手起剑落,束缚了女子不知多久的铁链应声碎裂,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女子似乎情绪高涨,伸出的手胡乱抓着什么,人更是直冲到谢无祭跟前,干哑着嗓子激动道:“你是大小姐对吗!” 雉乌眸中含着不忍,上前欲挡住她靠近谢无祭,却被他伸手拦下。 清冷的玄衣少年收回落在角落处的目光,漆黑的眸子就那么看着女子蹒跚着摸到他跟前,拽着他的衣角。 屋内唯一的油灯被点亮,女子常年不见光的双眸刺激性地滚落泪水,声嘶力竭地呜咽:“大小姐来带我走了...” 谢无祭背对着油灯而立,俯视着女子韶华老去的容颜,沉默片刻,冷然开口,“你说的大小姐是戚灵瑶吗?” 女子乍然听见‘灵瑶’二字神情十分激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是大小姐的名讳。”可能她也意识到眼前的来人是男子,陷入了迷惘和痛苦中,枯瘦的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按着太阳穴,神情恍惚:“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大小姐的名字?” 说到这女子双手的疯癫动作一停,浑浊的双目再度流下两行清泪,小心翼翼地祈求道:“你是我的...族人吗?你们现在过得好吗?” 见此,便是看惯生死的雉乌心中也不好受,当知晓古越族还有族人存活于世的时候,他曾想过那人过得不好,却未曾想竟是生不如死。 若他们不来,她会不会在这里耗尽最后一滴精血而亡?就如同当年死去的数十万古越族族人。 “我是。”谢无祭长而卷的睫毛低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不同于魔魂,许是少年分魂仅有的温柔,这个少年魔王第一次没有杀了触碰他衣角的人。 他俯下身,凝着她,一字一句诉说着不争的事实:“戚虞,他们都死了。” “不!不可能!”女子如同失控了一般向后跌去,眼眶通红,嘶哑道:“他们怎么会死呢?大小姐会守护好族人的,他们怎么会、怎么会死呢?” 谢无祭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薄唇浅抿着:“告诉本尊,当年灵瑶是怎么死的。” “大小姐没死,她怎么会死呢?”女子又开始胡言乱语,蓬乱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神色,咿咿呀呀地说着胡话。 “戚虞,本尊没有耐心,我知道你没疯。” 女子瘦弱的身形似乎轻轻一震,仍是低垂着头。 雉乌猛地看向地上伏着的女子,不知谢无祭是如何看出来的,迟疑道:“尊上,她...”他明显感受到了谢无祭语意中的冷意,他是真的会杀了她。 “还不说实话,你可知你眼前的人是谁?”雉乌敛去心中的怜悯,冷声厉呵:“尊上是你的灵瑶小姐死前唯一留下的子嗣,古越族唯一存活的圣子。” 女子的身形抖擞地更大了些,是将话听了进去,畏畏缩缩地抬眸,试图看清谢无祭的面容,那股熟悉的气息令她既害怕又希冀。 雉乌闭了闭眼,冷声说着他的名讳,“戚若泽。”说完,他单膝跪下向谢无祭请罪。 谢无祭目光若冰,似乎极其不喜那个名讳,淡淡道:“罢了。” 少年修长挺拔的身形转身离去,那女子又扑过来抓着他的衣摆,颤抖着开口,“圣子..”戚若泽这个名字是她伴着灵瑶左右时,亲眼见她一笔一划写下的。 “小少爷...是老奴有眼不识,请您一定要替大小姐报仇。”戚虞的眼眸依旧浑浊不清,无法视物,说出口的话咬字却清晰了很多,“她死得太惨...” 谢无祭转过身,冷眼看向她不语。 戚虞嗫喏着,道出了她所知的真相:“百年前......” 那时候的朝夜魔尊并没有对身处深渊的古越族产生很大的兴趣,只是将他们所有人限制在那里不得随意离开。 戚灵瑶和戚灵烟是双生姐妹,容貌相似但不尽相同。结伴从深渊偷偷离开后她们二人因意外分开,戚灵瑶被抓进了魔宫,被朝夜魔尊娶为夫人。 而戚灵烟遇上了当时刚当上谢家家主的谢允,两人看似情投意合,实则谢允早已识破她古越族的身份,一切的虚与委蛇只为了夺去古越族极高的修炼天赋,戚灵烟察觉后逃离了谢家。 第142章 可命运作弄的是,戚灵瑶刚逃出魔宫,就被错将她认为戚灵烟的谢允带回了谢家强行合籍,合籍后发现她并非戚灵烟,谢允还是留下了她,许她夫人之位,对她恩爱倍护,戚灵瑶也在相处中爱上了谢允。 至于戚灵烟则被朝夜魔尊派来的魔将抓回了魔宫,百般折磨,逼她说出戚灵瑶在何处,可刚从谢家仓皇出逃的戚灵烟怎么会知晓当时和自己分开的姐姐现在身处何地?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戚虞就不知道,因为她在戚灵烟被抓进魔宫不久就在她的帮助下逃出了魔宫,企图回到深渊告知族长这个中纠葛。 等戚虞带人伺机救出戚灵烟后,两人找到困在谢家的戚灵瑶时,她已经为谢允诞下一子。同时她知道了谢允的野心,悲痛之余她决心离开谢允,戚灵烟表示愿意以身将她换出谢家。 戚灵瑶自是不愿意的,她身为姐姐又怎能将妹妹置于危难中? 但是事与愿违,她们谁都没能离开。 没等来古越族的援兵,却等来了魔宫的追兵,戚灵瑶为救谢允死在了朝夜魔尊手下,被生生击穿心脏而死,死相惨烈。 奇怪的是,戚灵瑶死后,朝夜魔尊却退了,没有继续大开杀戒,若说是对戚灵瑶的爱致使他放弃了继续杀戮又不像。 再后来发生的事戚虞并不知晓,她被谢允的弟弟带去了逊钟城关至现在,就连尚在襁褓中的谢无祭她都不知被谢允送去了何处,是死是活。 好在此之前戚灵瑶已经为他取名戚若泽,冠的是戚姓。戚灵瑶希望他同三千年前替越族子名安排好一切的深渊君主戚泽一般,将备受朝夜魔尊迫害,困于深渊的古越族族人再度解放出来。生而不养她不是个好母亲,可她却对得起古越族的所有族人。 说到这戚虞疯癫的神情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满面的凄苦和流不完的泪水,沿着她沟沟壑壑的面容簌簌落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小姐这一辈子太苦,小少爷...你一定要...” “朝夜魔尊早已被修真界困于无尽海底。”听完戚虞所知的过往,得到了魔魂心心念念的真相,拥有所有记忆的谢无祭表现得格外镇定,神色甚至可以称得上平淡。 戚虞只是站在她的角度叙述了当年她所知的事,可谢无祭想到年少时的经历,心知当初的真相绝不是这么简单,灵烟...早已背叛了古越族。 也许是在随戚虞一同逃离魔宫时,又或许更早,譬如...刻意放戚虞离开魔宫寻求古越族的救兵,给了朝夜魔尊更好的理由屠戮整个古越族族人,毕竟卓越的修炼天赋无论在仙魔哪一界都是逆天的存在。 戚虞不敢置信地抬头,须臾后露出大仇得报的笑容:“哈哈哈哈,天道昭昭!呸!这魔头总...” 谢无祭长指动了动,一缕黑气割裂了戚虞拽着他的衣摆,冷言冷语,击碎了她心中最后的坚强,“如今你口中的二小姐戚灵烟正苦心孤诣地要将朝夜从无尽海救出。” 戚虞不信,“不可能!二小姐在魔宫受尽苦楚怎么会!” 谢无祭冷笑,“又或者该告诉你,是她与谢允联手设计了古越族的灭顶之灾。” “你,你说什么?二小姐怎会,害自己的族人呢。”戚虞向后猛退几步,撞到身后的墙上滑落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雉乌身形动了动,将手收了回来,终是没有去扶她。 角落里的木箱子动了动,一个小巧的身影推开盖子从里面钻出来,扑倒戚虞身边,焦急道:“虞姨,虞姨你怎么了?” “今夜逊钟城再无谢家。”谢无祭抬步离开泛着沉闷气味的陋室,凝着漆黑无月的夜空,声音淡而悠远,带着岁月积淀的漠然,“是去是留随你。” “小少爷..”戚虞安抚了身边瑟瑟发抖的男孩,踉踉跄跄追至谢无祭身后,急急道:“你...要杀光他们吗?” 圆月自黑云中探出一隅,清透的光打在她苍老的脸上,映出浑浊瞳仁中的犹豫之色,“能不能,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谢无祭没有回头,低沉阴冷的声响自薄唇中吐出,“雉乌。” 雉乌垂首应道:“是!” * 黑直的发柔顺地垂坠在少年肩侧,谢无祭瘦削的身影缩地成寸,直冲谢宅最高的那栋楼阁而去。 “什么人?!” 男子丢开怀中搂着的美娇娘,中衣散开,来不及扣上,就见到有一年轻男子立于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谢琅?”玄衣少年黑眸深沉,周身带着一股冷冽的气场,低沉的嗓音拖着慵懒的尾音。 谢琅大骇,掌心聚灵,猝不及防地出手,厉呵:“你是谁?!” 谢无祭丝毫不将他的进攻看在眼里,向后一仰,避开了他竭尽全力的一击,睇着谢琅冷笑,“不知谢无祭三字你可还记得?”这名讳正是他被戚灵烟带回谢家后,谢允亲自替他取的名。 谢琅的瞳孔倏然放大,“你,你魔种,谢无祭!” “啧,这名你叫得太难听了。”少年捻着指尖,眸中血色涌现,“不如送你去死如何?”语调似地狱中爬出的修罗,轻缓渗人。 “我,我是你二叔,你不能杀我!”通过刚才短暂的交手谢琅已然感受到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力量悬殊,“对了,大哥一直在找你!你,你随我回去见他,他会很高兴的!” 谢琅两股战战,开始语无伦次,大放厥词:“谢家,整个谢家将来都是你的!” 第143章 “我的谢家?”谢无祭扯着嘴角,似笑非笑,语气悠闲:“本尊可瞧不上呢。”谢琅这虚与委蛇的模样真令人厌倦,还是杀了罢。 “不、不要——” “啊——” 漫天的魔气丝丝缕缕地钻入谢宅各处,很快整座宅子灯火亮了起来,传来噪杂的尖叫声,哭喊声。 “虞姨!”那个从箱子中爬出来的小孩紧紧抱着戚虞瘦弱的腰身,害怕地闭上眼。 戚虞凝望着火光亮起的地方,唇角努动,什么都没说,回身抱紧了孩子。 她抱着孩子,转向雉乌祈求道:“可不可以让我带走...” 雉乌还未说话,一旁的茨渠冷硬地回绝:“这位夫人,他是谢家的孩子吧?” 戚虞搂着他的头,含泪点了点头。 雉乌先茨渠一步,闭了闭眼,背过身去:“他不能活着。”戚虞永远不知道主子当年是拼着一口气才活了下来,忍痛将自己年少时的分魂封印,就为了忘记年少时期的痛苦。 茨渠见戚虞还想说什么,冷声嗤道:“戚灵烟将自己女儿体内的魔种移到尊上体内时,他又受了多少痛苦?” 魔种...魔界至尊将魔气整合转移的一种方式,常见于至亲魔族之间,那是朝夜魔尊、灵烟、谢允更甚至是她口中的母亲灵瑶...四人一并加注在谢无祭身上的痛苦。 戚虞双目死寂地望向蔓延过来的朦胧火光,又看了眼怀中瞪着大眼看着她的孩子,惨淡地阖了阖眼。 “砰——” 血溅一旁的立柱,雉乌想拦,茨渠拉住了他。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那孩子抱着汨汨流血的温热身躯,发出了惊天的哭声,“虞姨!!” * 夜深寂寥,余菓菓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方才阿祭离开前她明显察觉到他心情低郁,可又不知是何原因。 如是想着,一直睡不着。 等她再翻过身,属于少年的气息充斥在她身侧,炙热的身躯搂着她。 “阿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余菓菓微愣神之际,鼻尖涌上极淡的血腥气。 “别动,让我抱一会。” 少年将脸埋至她肩侧,双手扣在她腰际,声音倦怠,藏着难以察觉的脆弱。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内容有点多,下了班写到现在,抱歉! ps:感谢大家的努力,微博超话已经开通了,欢迎各位~ 64、挡六十四刀 “你..怎么了?”两人的保持着前后相拥的姿势, 心有忧虑的余菓菓顺势埋在谢无祭肩窝,细声询问。 少年颀长的指尖拂弄着她发髻上的束发金环,眸光渐渐失焦, “...没事。” 闻着灵草薄荷香中夹杂着的淡淡血腥气, 余菓菓小巧的鼻头皱了皱,小手搭在他窄瘦的腰际,尝试着向上抚了抚他的脊背, “阿祭, 你刚才去哪儿了?” 左右不过三个时辰, 想来也不会去很远,只可能还是留在褚阳城地界,但若是这样,阿祭又怎么会受伤呢? “我闻到血腥味了...”余菓菓不解地从他怀中探出脑袋,以额角蹭了蹭上方光洁的下巴, 语气糯糯,“你是不是, 受伤了?”秀眉轻轻蹙起,难道是青云宗内又有弟子对他出手了?可是以阿祭如今金丹巅峰的实力除了大师兄无人能伤他, 更何况现在无上仙尊已经回宗,该是没有弟子敢造次。 “别担心,不是我的血。”谢无祭抚弄金环的手指微微一僵, 平静道,“许是沾染了狗崽子身上的血气。” 玄衣少年低眉与她对视,眸光淡然, 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指尖还带着深夜的料峭寒意, 触在她脸上, 点点寒凉。 余菓菓微怔,“狗崽子?帝江吗..?”帝江实力不虚,也不应该会受伤吧! “不是。” “被猎户屠了全家的独狼,路上瞧见便救下了。”谢无祭垂眸,语气极淡,“浑身是血,却不肯低头。” 余菓菓:“......”所以他说得狗崽子是指狼? “那这头狼崽你带回来了?” “寻了个路边,丢了。” 余菓菓一听,咬着下唇没有立刻应声,虽然她觉得阿祭这般做并无不对,他没有义务将狼崽带回来养。 可听着他的语调,却莫名感觉到凉意。 就好似...这才是他的本性。 “怎么了?”谢无祭挠了挠她的脸颊,轻轻嗯了声,“可是觉得我太冷血?” “不是...阿祭不会是冷血的人。”余菓菓摇了摇头,她从未怀疑过‘男主’的人品,他心怀苍生,又怎会是冷血之辈。 “菓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谢无祭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属实惹人喜爱,不由下手捏了捏,“我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后面的路怎么走该他争取。” “阿祭...是我心目中最好的人。”余菓菓收了收搭在谢无祭腰际的手,伏进了他怀中,声音闷闷的。 最好的人。 谢无祭几不可见拧了拧眉,漆黑的凤眸深邃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若她将来发现自己早已满手血腥,并非她心中所想的人,又该如何。啧,沈云霁活着一日,他的心始终难安。 余菓菓在她怀中不欲再纠结他身上的血腥气,阿祭总不能骗她。 “阿祭,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她转了个话题,“我不是要追问你去了哪里!” 第144章 “菓菓。” “嗯?” 谢无祭捻着她的发丝把玩,“若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真相揭露出来,结果却并不若自己所想,你会如何做?” 他这么一说,余菓菓当即代入了‘男主’凄惨的身世,声音放柔了几分,可她没有学会怎么安慰人,只能学着他往日哄着她的语气,用尽所有脑中能想到的词句,磕磕绊绊地以拙笨的语句安慰着他:“真相如何不重要,你不要困于心,日升月落,过好今后的每一天才是现下应该做的。” 思及原书中沈云霁父亲对他的欺瞒,余菓菓又补了一句,“阿祭,也许你在意的人在骗你。” 月色朦胧,落在少女白皙的脸上就好像给她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纱,少女言语质朴通俗易懂,可她在谢无祭眼中却在发光。 “你说得对。” 谢无祭突然有些明白魔魂为何会将少年时的分魂封闭起来,因为这个时期的自己仍带有对戚灵瑶的期待,容易迷失判断力。他以为她是死于谢允、戚灵烟亦或是朝夜魔尊三人的迫害。可戚虞却说戚灵瑶是为救谢允而死,留下年幼的他,独自面对心怀恶意,生而不养的生父,辗转于谢家和魔宫,不知生身父母是谁。 而带着所有记忆的他自然是...不信的,所以他才如此不能接受这个所谓的‘真相’。 能为他取名戚若泽的女子,会为了一个男子舍下自己的孩子和困顿于深渊的族人,独自赴死吗?绝不会。 若是戚虞说的并非所谓的真相,那这背后就必定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一切,戚虞就是安排好的一步棋。 可令戚虞背叛古越族,半死不活地窝在谢家分支近百年,只为等他寻来的原因又是什么? 若说戚虞贪生怕死,她转头又以命换命救下谢琅的私生子。 不过待他魔魂融合,事情的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了,反正——他们都会死。 思及此,谢无祭垂首吻上余菓菓光洁的额头,长卷的睫羽低低垂着,将自己仅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阿祭。”余菓菓感受着谢无祭身上传来的低郁气息,回抱着他,唤他:“你不要再想过去了,往后,往后还有我对你好呢!” 月影憧憧,打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带来丝丝的凉意。 谢无祭长久不语,只是静静的抱着她,浅勾着嘴角,“好,那你...不要离开我。” 玄衣少年敛着眼帘,他不怕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只怕自己杀得不够快。 谢家,下一个就是沈家,老东西想要的都会落空。 * 次日一早,余菓菓醒来的时候,谢无祭已经不在了,他留下传讯符告知自午时便归。 便宜师尊离开了青云宗,也没人逼着她练剑,余菓菓想着左右无事,便下了剑峰。 可她甫一来到内门广场,就发现一堆穿着内门服饰的弟子聚集于此正讨论着什么,似曾相似的场景,好像将她带回了初初下凡时青云宗的后山。 那会儿众人聚焦的目标是魔种阿祭,而现在... “欸,你们听说了吗?逊钟城的谢家分支满门被魔族屠了!” 昨夜,被屠。 余菓菓心一紧,有些闷闷的,她停下了脚步,鬼使神差地向几人走去,又听到他们继续讨论着。 “嘶——” “魔界式微多年,那灵烟夫人怎么突然大开杀戒,不怕得罪谢家啊?” “我听说不是圣宫所为,而是...”那名高声说话的弟子突然左顾右盼,朝众人招招手,压低声音说着话。 “什么?!”说完,他身旁的人皆露出大骇的神情,惊讶连连。 听到满门被屠时,余菓菓的心不由提了起来,脑中无法遏制地响起那个于尸山血海上看不清面容的魔头谢无祭,她下凡这么久都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这次的灭门惨案会不会是他... 余菓菓上前两步,仰着小脸含笑问几名弟子。“那个,可以也说给我听一下吗?” 苍山绕雾,晨曦穿透云层落在少女的脸上,周身萦着一圈暖光,配上那张不施粉黛却端着盛颜仙姿的小脸,几名弟子面面相觑,整齐划一地后退了一步。 他们忘不掉余菓菓两次挡剑的壮举,自然明白她虽看起来人畜无害,本身不是个善茬。 更何况,内门风言风语,她同魔种阿祭关系甚密。 “你们怕我?”余菓菓怔楞在原地,眼神懵懂,除了师兄师姐几人她还没接触过其他师兄弟,不知他们竟会排挤她。 少女这般模样,总有人抵不住,其中一名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开口说:“十四师姐,我们在说谢家谢琅满门被灭一事。”内门长老的亲传弟子,无论入门早晚当得起其他内门普通弟子的一声师姐。 话绕回正题,余菓菓分毫不在意刚才几人的无礼,点点头,追问:“你们刚才说是谁做的?” 那少年抿了抿唇,掩饰着恐惧道:“听说是魔界北魔地界的君主北翟王。” “北、翟、王?”余菓菓复述了一遍,她不记得命书中有记此人,“他是谁啊?” 少年就简单地为她讲了讲魔界过去百年发生割裂的事,着重说明了北翟王的凶残,及曾经屠了鹿城的‘斑斑前科’。 如此凶残的魔族,倒是比之谢无祭也不遑多让,余菓菓心念一动想问他的名讳,可少年哪知北翟王真名是什么? 第145章 另一少年见她是真的对这些八卦感兴趣,挺了挺胸,挤上前来跃跃欲试:“十四师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也可以跟你说!” 余菓菓脑中闪过的是师尊前往汾州蓬莱岛一事,“我,还听说蓬莱岛的长老...” 不待她问完,眼前的少年就抢先答道:“蓬莱是死了四名长老,听说也是...北魔做的。”说到这他压低了嗓音,“据我表弟的叔叔的姐姐的道侣所说,北魔此番必是惹怒了修真界,听说谢家家主正打算召集各宗各家讨伐北魔呢!” 可惜余菓菓的脑回路较之他们有些不同,她直接被少年前半句绕晕了,“你表弟的叔叔的道侣?他如何知道的啊?” “不是叔叔的道侣,是叔叔的姐姐的道侣!”少年强调了一遍,说完又觉得自己大题小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在谢家主家当值。” 他又补了一句,“不过都是我听来的,未必是真的。” 最开始的少年打断了他,皱着道:“可我怎么听说沈家也在召集各宗各家前往林州共商讨伐北魔的事?” “你们说会不会是两家都有此意思,而且沈家大少爷在蓟临会丢了一条腿的事情早就传开了。” “我看是两家要撕破脸了,故意不对付,要争这个世家之首的位置。” 余菓菓对各宗各家如何讨伐北魔一事不关心,她只是顺便来听听有没有大坏蛋谢无祭的消息,她想了想又道:“这个北翟王是魔界最厉害的人物吗?” 几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又摇头,“八十年北魔将南魔打得节节败退,北翟王自是最强的。” “可如今南魔那处也传来圣子即将归位的消息,加之整个南魔修生养息几十年。” “北翟王闭关多年刚出来,还真说不定哩。”少年清亮的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几人眉眼含笑围着余菓菓喋喋不休,八卦之魂在燃烧。 余菓菓认为自己懂了,“这么说,北翟王不是最强的魔族咯?”那她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大魔头谢无祭此刻还‘躲’再某个阴暗的角落? 少女清甜的嗓音刚落下,身后就传来谢无祭清冷的声音,“菓菓,你怎么不在剑峰等我?” “阿祭?你忙完了?” 少年青色绣竹纹锦衫曳地,风姿无双,青色的衣角拂过广场的台阶,不紧不缓地走近,将白玉般的大手自然地搭在余菓菓纤细的腰际。 几名弟子顺着声音看去,脚步一个踉跄,纷纷想走,他们虽不是当初对谢无祭施暴的弟子之一,可也是无动于衷的旁观者。 谢无祭嘴角噙着笑意,睨着围在余菓菓身前的几名内门弟子,漆黑深邃的凤眸中淡淡带着几乎溢出来的冷意,漫不经心道:“丹峰竟如此清闲,你们没事做吗?”他的话语平和没有起伏,语气却是凉薄得惊人。 他们想到前几日的消息,如今的魔种阿祭可是金丹巅峰,顿时将头摇得比拨浪鼓还专业。 “我们有事,事,马上回峰寻师尊炼丹,不,不打扰八师兄和十四师姐。”平日里魔种,阿祭等词叫管,这声八师弟叫得属实拗口,几名弟子额角冒着冷汗,向后退去。 谢无祭冷哼一声,不屑为难几人,而是转向怀中的余菓菓,清俊的脸上浮着郁色,眸光有些晦暗不明,“方才我听你在问...北翟王?” “欸?他们怎么跑了?”余菓菓还看着几人仓皇离去的背影,语意中满是惋惜,“可是我还没问完呢!” 谢无祭面色不虞,有些咬牙道:“与其听他们那些道听途说的话语,为何不来问我?” 余菓菓转回小脸,姣好的脸上不掩惊讶之色,“阿祭你也知道吗?” 谢无祭指节动了动,忍不住了,抬起另一只手揉着余菓菓发顶的小揪揪颇为无可奈何。 “没想到竟如此巧,师弟你也在这。” 女子温婉沉稳的声音自二人身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二人之间温馨的气氛。 谢无祭微敛笑意,掌心未移,“二师姐。” 作者有话说: 戚虞说的不一定是事实,父母那辈的事情很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图谋,会交代清楚但不会详讲,以后放番外,感兴趣的再去看。 至于阿祭他们这一代...只能说实力就是一切,狗祭完虐年轻一代的所有人,只有小锅能虐一虐他了~ ps:我猜大反派是谁你们肯定都没猜出来,不是朝夜魔尊也不是谢允哦!wb超话开通啦~大家可以来讨论~ 65、挡六十五刀 岑欢鹅黄色的身影与那几名匆忙离去的丹峰弟子擦肩而过, 他们忙停住脚步恭敬地唤了声“二师姐”,后者眉心花痣在日影迢迢下散发着瑰丽的色泽。 岑欢清浅地勾了勾唇,配上那张本就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和落落大方的仪态, 惹得几名丹峰弟子红了脸。 青云宗内外门弟子皆知二师姐岑欢为人和蔼, 又是药修,是众弟子们追捧的对象。 当初祁云长老尚活着时,药峰与丹峰表面上和气, 暗底下因为秋水长老与祁云长老不对付, 互相瞧不上眼, 现下丹峰换了主事长老,两峰之间的关系总算有些缓和。 在修真界,药修和丹修两道分不开。 鹅黄色的仙裙逶迤在地,岑欢踏上广场的台阶,抬眸望向谢无祭, 眉眼温和,颔首道:“师弟, 小师妹。” “二,二师姐。”幽幽的甜香若有似无地钻入口鼻内, 余菓菓嫩白的小脸轻轻一皱,不着痕迹地向后贴近了谢无祭搭在她腰间的掌心处处,惹来少年的侧眸, 垂首低声问:“怎么了?哪里不适吗?”难道是那处还疼?倒也不像... 第146章 谢无祭拧眉抬眸看向渐渐烈起来的日头,面色微沉,抬手挡在少女太阳穴处。 岑欢瞧着二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举止, 在距离两人一尺开外的地方站定, 唇角的笑意不变, 道明了来意:“师弟。” “爷爷他老人家在掌门师伯那处, 他想见见你,不知你可方便?”她的话语中带着难掩的熟稔,伸出素手比了比,掩唇吃吃地笑:“那会爷爷被无上师叔请来青云宗替你压制魔种时你才这么高。” 爷爷。 余菓菓反应过来,岑欢说的是药王岑千林,他和阿祭有什么关联吗?为何她不记得书中有提到‘男主’曾受过药王的恩惠... 难道真是她没有仔细看说以对此没有任何印象?少女垂于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嫣红的裙摆,为何她觉得哪里不对。 谢无祭闻言抬眸,漆黑的眸中略过讶色,转而想到什么,勾了勾唇道:“嗯,方便。”岑千林,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突破原因在即,不知那件东西他带在身上吗?若是那般他便可保证吞噬魔种之时,绝不会伤到余菓菓半分。 见谢无祭应下了,余菓菓捏着裙摆的手骤然一松,心底空落落的。 “如此,我给爷爷传讯。”岑欢似乎料到了他会应下,眼眸微闪,略一颔首道:“就约在我那处...” “不必。”谢无祭淡声打断了她呀,态度疏离有度:“我现下便可随二师姐上主峰拜见药王前辈。” 她无声地仰首看他,正撞入那双如深潭的黑眸,盈盈如温暖的水波,拂过她渐生烦躁的心,扶在腰际的手顺势揉了揉余菓菓发鬓的小揪揪,却是道:“你先回剑峰,我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好吧。”小锅张了张嘴,神情有些勉强,她不太喜欢阿祭同二师姐走太近。 “那,也好。”岑欢微怔,看着谢无祭线条流畅的侧脸半晌又道:“我瞧小师妹对做药膳感兴趣,爷爷他对此道颇为精通,不如小师妹一道去?” 岑欢将视线移至余菓菓脸上,眼含期待。 余菓菓又没有其他的事情,虽然对让岑千林教她做药膳不甚感兴趣,可她想愿意跟在谢无祭身边一起去,除了能时刻护在‘男主’身边,现在的她...单纯地想留在阿祭身边,心绪才能平静下来。 如是想着余菓菓杏眸中的失望褪下,转瞬盈上晶亮的光,“好,好啊!” 谢无祭自然知晓她热衷药膳的原因,无奈地捏了捏她软软的手心,耐心哄道:“菓菓你不必去,药膳一事不重要。”青衣少年将视线移开的一刹那,倏然转冷,余菓菓身上有着诸多秘密,她的药膳所用药材的药性似乎与修真界常见的药材效用相悖,以她的性子怕是会着了这对祖孙的相,因而决不能让岑千林发现这点。 小锅面上的笑垮了下来,皱着鼻头生闷气,阿祭居然不愿让她去! 岑欢笑意微敛,她早已察觉阿祭性子与过往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同,可她始终认为那是魔种造成的变化,可现下看来...又像是余菓菓的缘故。 可她对上少年的眉眼时,那人勾着笑对她不亲不疏的说了句:“师姐,走吧。” “嗯。”岑欢咽下心中的疑虑,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旁边的驿点。 谢无祭一个纵身跃至仙鹤尾部,仅能一人坐下的位置,颀长的指尖撩起衣摆稳稳坐下,长睫掀起,朝着余菓菓的方向露出煦日和风般的笑,无声地说了两字,等他。 岑欢最终在鹤背处坐下,没有再刻意同谢无祭攀谈。 余菓菓撅着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没有错过青衣少年闭眼调息前眸中一闪而过的揶揄之色,她咧了咧牙,更气了。 阿祭变坏了! * 余菓菓见四下无人,瞭望着远处来往繁忙的仙鹤,圆润的杏眼眨了眨,看向另一处远离青云宗内门主干道的偏僻小路,决定御空离开。 应该没人会看见吧? 当她刚御空至半道时,一道传讯符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内里传来女子久违熟悉的声音,伴随着隐隐的杂声。 “菓菓,快找人救我!” “我在..绝...谷。” “嗒嗒嗒——!” “谢姐姐!”是谢锦薇! 而且这番求救的话她说的磕磕巴巴,余菓菓根本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地方,传讯符就被单方面掐断了! 小锅当即调转身形准备去追谢无祭,无裘剑尊不在宗门内,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只有‘男主’,全然忘记自己是御空的状态。 直至一双带着寒意的大手拽住了她,余菓菓眼含诧异与焦急转头对上了来人。 同为御空相对,那人周身磅礴的气势全数收敛,银丝垂坠,冷若寒霜的面容此刻正定定地凝着她。 “无上、无上师叔?”余菓菓后知后觉抽回自己的手,等她察觉对方与自己是在空中遇上的时候,杏眸中惊疑不定,“师叔你听我说...”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无上仙尊再度搭上她的手,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抬起,掐了一个复杂的咒印。 余菓菓只觉眼前的场景一花,移形换影,眸底被一片粉色占据,空气中涌动着清新宜人的桃花香气。 “这是...” 眼前之景宛若九天,桃林、幽径、山峰,及不远处的殿宇似乎很熟悉,可她又确信自己从未来过。 第147章 徐徐微风卷起一簇粉色的花瓣卷着两人的发丝,少女在看景,白袍青年低眉看她,霜白浅透的眸中是难以分辨的隐晦之色,他自私地复刻了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刻意带她来此。 既想让她想起,又不愿让她再次承受痛苦。 那厢余菓菓陷入了沉思,她化形以来除了灶神宫外绝没有去其他地方,就连命书都是灶王爷从司命殿取回来的。 而且...这里很像修士自己的虚世界。 余菓菓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可毕竟虚世界这一概念只是在做锅的时候在师父衣袖中听他们交谈时说起过,着实有些摸不清不远处仙气飘飘的无上仙尊到底是为何带她来此。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无上仙尊凭空变一张玉桌,一盏清茶,两只琉璃透的茶盏,眼神示意她坐下。 “此为我意念所化的虚世界。” 正当余菓菓犹豫间,青年朗润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他似乎不想在她眼前掩饰什么,更甚者没有问她为何会御空飞行。 无上仙尊没有再说话,清透的大手抬起,斟茶,递出。 余菓菓双手接过,小口啜饮,对于凡间的礼仪已经得心应手,“谢谢师叔。” “嗯。”对面之人很笃定,点了点茶,未饮,淡漠的话音中夹带着一丝关心,“你方才很着急,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姐姐她似乎有危险,我想找阿祭一起去找她。”余菓菓闻言立刻念起刚才收到的传讯符,捏着琉璃茶盏一松,杯身倾斜,茶水流了一桌。 无上仙尊垂眸点着茶,慢条斯理地将之倒了出来,又递给她一杯。 “谢姐姐?谢允的女儿谢锦薇?”他蹙着眉,似乎极不愿提起这个名字,眸底有着浅浅的厌恶。 余菓菓心情低郁,望着漫天的粉色花海,嗫喏道:“谢姐姐是谢家人。”当是没有注意到无上仙尊的异常,接过茶盏却是没喝。 无上仙尊放下茶筅,望着她平静道:“你想救她。” “当然,谢姐姐待我极好。”余菓菓本想说女主是好人,而且自从命书的剧情偏离后,虽不是她造成的,可她心中隐有对谢锦薇的愧疚之意。 无上仙尊似乎叹息了一声,问她:“你可知晓她被困在何处?” 余菓菓摇了摇头,“只听得绝和谷二字,我不知道是哪里。” 银发青年动作一顿,眸光微闪,薄唇动了动,吐出五个字:“天绝谷幻境。” 天绝谷幻境? 余菓菓隐隐觉得熟悉,一时没想起来,又听银发青年淡声道,“不必着急。” 对上她眸中的疑惑,无上仙尊不紧不慢继续道:“沈家公开天绝谷幻境,青云宗受其所邀,所有内门弟子将于明日前往林州,从天绝谷进入幻境历练。” 余菓菓下意识问:“那师叔也去吗?”问完没有立刻得到回复,小锅才觉自己说错了话,小手捂着嘴,好端端地干嘛问这个。 据陆时芊那得知,无上仙尊似乎不是在闭关就是足不出户,几乎不会离开出云峰。 青年眸光微滞,似乎没想到她问这个,唇角似乎带了一点弧度,“嗯,我会同秋水师妹一同带你们前往。” “什、什么?!”余菓菓突然撑着桌子站了起身,她想起来了。 无上仙尊似乎不知为何她突然情绪激动,微蹙着眉,“你,怎么了?” 余菓菓撑着桌子的指尖微微颤抖,语音发颤:“师叔你刚才说谁要和我们一同前往?” “秋水师妹。” 秋水长老...为救二师姐将会于天绝谷幻境被藏匿在暗处的妖族挖去元婴,分尸身死! 余菓菓眼前突然浮现紫衣女子温婉的面容,想到她那般良善的人死相如此凄惨,心中不由一紧。 若是不记得便罢了,若是明知会发生惨案而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更何况经此一役后,二师姐亦会消失无踪... 加之谢锦薇可能被困在天绝谷幻境,余菓菓莫名抗拒此地。 * 月影寂寥,夜色沉闷得骇人。 仍是那方暗室,女子抬手召出一方水镜,待对面窈窕的身影现出后,她勾着食指双手交叠,盈盈一拜,恭敬道:“见过夫人。” “欢儿。”夫人勾了勾发丝,卷翘的睫羽眨动的幅度透在水镜处,轻‘嗯’了声,淡淡道:“办成了?” 她没有让女子起身。 岑欢俯着腰,垂眉恭顺道:“禀夫人,不知沈云霁如何做到的,沈如晦竟真的同意提前开启天绝谷幻境,并邀修真界数得上的各宗各家前往林州共商...商除魔之计。” 水镜那边的夫人似是被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凹凸有致的身影若隐若现,轻嗤:“除魔...?他们当一贯蛰伏不出的北翟王是个废物还是当本主是个蠢货?” “你起身吧。”夫人支着下颌,身形晃动间佩戴的发簪微颤,她抬手推了推,似乎在思量些什么。 岑欢站起身后,仍是垂着眸,“夫人,是否需属下趁此机会将圣子带回圣宫?” “不必了,此事本主自有考量,你...”夫人突然松开手,水镜波纹晃动,她似乎站了起来,声音娇媚却不腻,“沈如晦不是随意任人摆布的货色,沈云霁比起他爹还嫩得多。” “天绝谷幻境必有诈。”她轻笑道,当初魔界式微至此,修真界都没有联合起来除魔,此番竟是有这种打算,岂不可笑? 第148章 怕是除魔为假,寻找古越族留下的那件东西才是真。 沈如晦如此,谢允...亦是如此。 夫人点了点指尖,又想到一事,便开口问:“听说鹿灵躲在沈家?” 岑欢抿了抿唇,眸光低垂,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她正要回答是,却陡然浑身抽搐,姣好的俏脸一阵惨白,眉心花痣沁出血色,顺着鼻梁流下,诡异而妖冶。 同时眼眶内的淡色瞳孔不断地放大,似有银光闪过。 夫人没有得到答复,不悦道:“岑欢,你在做什么,为何不答?” ‘岑欢’低着头,嘴角诡异地翘起,发出空远而满含威严的女音。 “灵烟。” 灵烟夫人隔着水镜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边的异常,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猛地后退一步:“你..!” ‘岑欢’歪首凝着水镜对面的灵烟夫人,咯咯地笑着:“怎么,不认识本君了?” 灵烟声色一颤,竟是向着这边跪了下来,“不,不敢!” “不知您突然现身,有何吩咐?” ‘岑欢’抬起手,眸光陌生,就像在同她话家常:“戚若泽身边是不是出现了一名身法诡异的少女?” “是...我见过了,是个空有美貌的女子。”灵烟夫人艰难地吞咽了口水,极力压制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咬了咬舌尖,直至血腥气满嘴,“应该,应该不会妨碍我们的大事。” 可惜她这番话似乎并不奏效,‘岑欢’原地踱着步,适应着新身体,讥讽道:“呵,这般说话是因为你这宝贝‘儿子’喜欢她?” “不,不是的。”灵烟夫人地低垂着头,敛下眸底深处的惊恐与痛色,她已经违背姐姐临终的嘱托,决不能不能再让小泽...即便他恨她。 ‘岑欢’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低声笑道:“我要你做一件事。” “很简单,只要让那少女知晓自己找错了人,她自会离开戚若泽。” 在‘岑欢’愉悦的笑声中,灵烟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虽不知那少女为何留在小泽身边,可她看得出小泽是动了心的。 从小到大她亏欠他太多,即便是被埋入魔种亦不曾对她做过什么。 迟迟得不到回应,‘岑欢’那双微微上挑的美眸透过水镜阴鸷地盯着灵烟,“你不愿?” 灵烟秀指死死掐着手心,尖锐的指尖戳破保养得宜的肌肤,殷红的鲜血与红色的蔻丹混为一色,她闭了闭眼,她听见自己说:“...我会做到的。” 小泽,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大反派意料之中无人猜对,但是有个七字妹妹擦边了答案。(你们别去数啊) 我只能说它的谋划很大,是个事业派,不是恋爱脑。 从这章应该能看出来,锅锅离知道真相不远了...灵烟夫人的另一个身份大家看出来没有? ps:还欠你们一千二明天继续补给你们,另外欢迎来超话讨论剧情,我wb有抽奖活动。 66、挡六十六刀 圆月被一片浓密的云层倾盖, 远远看去仅露出一弯月牙,像是一轮蒙了尘土的弯月。 好似稍有不慎就会被这阴沉沉的夜色吞没,泠泠的月华落在布满荆棘的黑土地, 一条小径沿着荆棘中的缝隙蜿蜒而上, 露出前方仅供一人前行的黝黑洞口,往里深不见底,仿佛盛着未知阴恶的埋骨之地。 滴答滴答的水声伴随着隐隐的腥臭从洞口传出, 一枚颀长的手指挑开洞口的荆棘根茎, 黑衣少年目不斜视, 长腿跨入漆黑不见底的洞穴,眼尾一抹荼蘼红妖冶夺目,沉稳的步子在这寂静的环境下尤为明显。 与之同时,洞穴深处,竟是有一丝月华沿着洞穴顶部的裂缝撒入不见天日的洞内。 巨大耸立的古树冲天而起, 月华落于其上,化为点点星光。 “滚开—!”女子怒斥道, 此刻她秀眉紧蹙,额角垂汗, 脸色氤红,双手被反剪绑于根茎深入地下的古树。 “装什么清高,不过是废物沈云霁玩下来的破鞋, 爷还不想碰你!” 在她对面,男子一身锦衣华袍,行进间似乎右腿有恙, 面对女子抵死不从的模样他暗啐了一口, 嘲讽道:“谢锦薇, 你别以为我们沈家不知道你和你爹在打什么主意, 想靠着沈云霁拿下沈家?” 谢锦薇冷哼一声,“呸,且不说我不知道季云就是当年你们沈家走失的三少爷沈云霁,即便是知道...” “我亦不会使这番下作的手段。” 沈云宿自然是不信的。 他目光阴鸷,伸手箍着谢锦薇的脸,呵道:“我告诉你,爹心中的沈家下任家主是我,你们谢家别做梦了!”本就因为在蓟临会时被无上仙尊废了一条腿,沈云宿的内心对谢家也恨上了几分。 与这种人讲不了理,谢锦薇忍着痛强行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丑态百出的模样,敛下眸子冷言冷语,“你若碰我,我爹也不会放过你的。” 那张还算清俊的脸因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霾而显得扭曲,沈云宿松开箍着她脸的手,目光如黏腻恶心的蛇信,自上而下盯着她因药力而胸前起伏,喘息不止。 他突然转了语调,似笑非笑,贴在她颈侧道:“与一个弃子合籍,不若与我共修燕好,待我继任家主,你若将谢家归顺于我沈家,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个正室的位置。” “如何?”那只手顺着衣襟而下的时候,谢锦薇绝望地阖上了双眼,睫羽抖动着,眼角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第149章 顺着脸庞坠落,落入尘埃。 为何命运一而再再而三作弄于她? “没品的渣宰,你再往下动她试试?” 阴冷惑人的声音自沈云宿身后响起。 “谁?来人——” 沈家派来跟随其左右的元婴护卫歪七倒八昏了一地。 这气息,是魔族!而且是高阶魔族! 谢锦薇抖动着睫羽,似想睁眼看看是何人,眼角刚投入一丝光亮就被一块黑纱覆面。 伴随着沈云宿的怒斥和惨叫,那捆缚在她身上的缚仙索应声碎裂,滔天的魔气肆虐,携起她的裙边,轻柔地将她带入一道宽厚温暖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荼蘼花香。 谢锦薇想伸手去抓面上的黑纱,却被那人的手捉住,低沉的声音就在耳畔,“别看,污眼。” 那人的手很冰,她指尖一颤,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摇头却道:“沈云宿是沈家长子他不能死,会带来麻烦。”纵然他如今已是这般无用,但他仍是沈如晦的长子,沈家明面上唯一的儿子。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好。” 下一瞬,他将谢锦薇打横抱起,垂落的青丝落在她耳侧,微微发痒,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渐渐发芽。 谢锦薇小心地拽上他的衣襟,耳侧传来他沉稳的心跳声和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 “是你吗,慕道友?” 一语双关。 “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了?”她谢锦薇并非蠢人,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 除非二人早有纠葛。 * 日头高照,一艘低调的云舟划破天际,踏云卷风,如长空霸主。 “进来。” 船檐下的铃铛作响,舱内少年手下动作未断。 来人却没有做声。 季云整理完师尊在出发前递给他的名帖,抬起头看去,却见黑衣少年枕着双臂,斜倚着门框,一双寒凉地黑眸落在他执笔的手上。 “八师弟,有何要事吗?”季云唇角含笑,态度谦和,“不知无上师叔可是在调息中?”意在提醒他,谨言慎行。 谢无祭挑了挑眉,骨节分明的大手抬起,背手敲了敲门扉,一道淡蓝色的结界便笼罩了二人所在的房间。 “沈云霁,你既知道很多事,想来也明白本尊此刻来找你为何。”黑衣少年语调平和,深邃的凤眸暗敛寒意。 季云眉眼低垂,手中的笔拿得稳当,坦言:“师弟放心,若是一切顺利,沈家那块玉盘我必双手奉上。” 谢无祭直起身,冷讥:“你倒是笃定沈如晦会放弃沈云宿那废物?” “沈家尊崇物竞天择。”季云轻笑,琥珀色的浅眸中逸出淡淡的嘲意,没人比他更了解沈如晦的无情。 儿子于他不过是养蛊,活下来的那个才有资格,更何况沈云宿如今失了一条腿,还能活着蹦跶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找到下一条‘蛊’。 谢无祭压了压眼睫,似乎颇感无趣,转身欲离去。 “阿祭?原来你在这!”一道红色的小身影穿透淡蓝色的结界,如入无人之境。 余菓菓扑入少年的怀中,后者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谢无祭替她拢了拢鬓边微乱的碎发,黑眸缱绻着隐隐的柔色,淡淡问道:“从五师姐那处听完书了?” “嗯,对呀!”余菓菓自谢无祭胸前抬起脸,脸颊蹭了蹭柔顺的衣料,那双水润的杏眼中是澄澈如水波般明净的喜欢,周身弥漫着喜气,扁着嘴惋惜道:“那话本真的有意思,阿祭你没去真可惜了。” 她还未察觉屋内还有另一人。 知道季云开口说话,余菓菓方扭头看到他,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没等她退出谢无祭的怀抱,搭在她腰间的大手转手扣住腰间软肉,将她牢牢锁住。 谢无祭低垂着鸦羽,低低道:“菓菓,别动。” 小锅放弃挣扎,眸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目露困惑,“阿祭你和大师兄两人在做什么?”他们关系何时变好了? “论事。”谢无祭睨着季云,眸光带着病态的恶意,又似炫耀之意。 “请教。”季云嘴角含着浅笑,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两人的回答一同响起,果不其然,余菓菓更迷惑了。 谢无祭指尖轻动,淡色的结界消失地无影无踪。 下一秒就响起了女子的惊讶声,“菓菓,快来看!好美的晚霞!” 闻言,余菓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在云舟上可以近距离看晚霞,这如火烧一般的美景,深得她心。 光是看着便周身觉得暖洋洋! 瞧见她眸中的渴望之色,谢无祭勾了勾唇,收回目光,“走吧,我陪你去。” “嗯!” 两人相携离去,季云笔下的宣纸被狼毫下肆虐的灵力浸透,皱成一团。 人固然有私心,他也不例外。 谢无祭来此何不是为了敲打他?直至现在他仍分不清心中对余菓菓的究竟是什么感觉,可单单是想起她本为自己而来,他的内心便沉闷地难受。 这一世他的路更难,头顶悬刃,脚底悬丝,稍一不留神,他便万丈不复。 可只要天边月仍在,任何人都有权利追逐它,他也不例外。 * 在灿若暖阳的晚霞中,云舟缓缓落下,眼前便是林州主城——龙东府。 第150章 无上仙尊俊脸含霜,一袭白衣于众人之前翩然落下云舟,待所有人落下后,弹指一挥,属于他个人的庞大云舟被收了回去。 在得知此次青云宗带队的长老是传说中的无上仙尊,沈家3接应人亦十分惊讶,更遑论一众没有见过他的普通弟子。 因而在青云宗众人还未到龙东府之前,约定的地点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前来一瞻无上仙尊风姿的沈家弟子。 “见过无上仙尊、秋水仙子。”一个管家模样的渡劫修士上前见礼,起身之时眸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一旁紧跟其后的白衣少年身上,暗含打量。 “嗯。” 秋水长老自知自家这位师弟的性子,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代他寒暄。 无上仙尊本不喜交际,将小辈们待到沈家府邸后,原地早已失了他的身形,只余下一地残余的霜冷气息。 余菓菓圆润的杏眼中掠过一丝赞叹,比起谢家明眼可见的贵气,沈家的府邸更显低调奢华,各处亭台玉瓦,长廊水榭,精致绝伦。 沈家管家将他们送至客苑门口,指明男苑女苑,“诸位贵客,家主现下有要事在身暂且不便现身,请诸位先行休息。” “多谢。”秋水微微颔首,带着几名女弟子折向女苑那方向。 余菓菓陡然想到这里是‘男主’的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无祭的神情,担心他的情况,毕竟在沈家的经历于‘男主’而言苦难多过于快乐。 谢无祭察觉到她忧虑的目光,眉心一凝,问她:“怎么了?” “你...”余菓菓一看周遭都是人,将嘴边的话噎了回去,扯了扯他的衣角,细声回应:“等回去了和你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意思是回房再说。 传到某人耳中就成了这般意思,谢无祭单眉轻佻,意有所指道:“依你。” 余菓菓:“???”哪里有些不对。 作者有话说: 理解能力天花板-狗祭 67、挡六十七刀 窗帘垂坠, 暗色旖旎,少女低软的嗓音如同小猫叫唤。 “唔,阿祭。” 在这片昏透了暗色中, 少年昳丽的容颜染着缱绻的色泽, 鸦羽垂落,盖住眼梢那一片氤红。 谢无祭睫羽低垂着,微微抖动, 他忍着吻她的冲动, ‘嗯’了一声, 语调柔和,尾音低低的,像一尾羽毛扫在心扉。 细白柔腻的肌肤在偷偷钻入床幔中的月色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莹光,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馨香,余菓菓眼睫濡湿, 盈盈如水,声音娇软, 哼哼唧唧,“我方才说回房再说..不是这个意思。” 小锅头脑发胀, 又酸又麻,她本意来此是为了劝阿祭小心他那个坏爹爹和不怀好意的大哥,可谁知他拉着她双|修。 这般娇柔的模样落在谢无祭眼中, 长指灵活,引起微微战栗。 “呜,深...” 少年喉结微滚, 语调温柔缱绻, 随着动作明知故问:“什么深?” 余菓菓眼梢含泪, 她意识到他在使坏, 呜咽着脱口而出:“大坏蛋。” 谁知大坏蛋三字落在少年耳中,他眸光猛地一沉,“谁?谁坏蛋?”他可没忘记她当着自己的面骂谢无祭大坏蛋,难道说... 这种情况下,余菓菓的嗓音又软又细,痴缠在他耳侧,轻声哼哼叫他大名:“我说、沈云霁是大坏蛋。” 谢无祭撑在她瘦弱的手腕之上,微微收紧,眼尾红得彻底,“再说一遍,叫我什么?” “阿祭,阿祭。” 她被迫承受了所有的他。 * “别生气了。” 沈家替青云宗众人安排的客苑环境清幽,摆设雅致,桌椅摆件颇具龙东府的特色,就连床榻也是别致的高榻,一人睡绰绰有余。 只是此刻床上竖起一个小鼓包,背对着床沿的少年,内里传来少女的瓮声瓮气,“我不想说了,你走吧...”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不粘着他,想来是被欺负狠了。 谢无祭眉宇轻蹙,衣襟微敞,露出隐隐的红色抓痕。 他伸手戳了戳少女,果然得到了她的抗拒,卷着被褥向内一缩,态度很明显,短时间内不想搭理他。 谢无祭伸出去的长指落了空,唇角掀起,哑声不知如何哄:“......”他,没有哄过人。 从未有人能牵动他的情绪,余菓菓是第一个。 余菓菓听着身后没有传来声音,当真以为谢无祭已经走了,这里是沈家,她没打算真的让‘男主’远离她身边。 只是,双修时的阿祭太凶了... 如是想着,她“腾”地钻出衾被坐直身,圆滚滚的杏眼望向门口,却对上少年带着揶揄的眼神,顿时揪着衾被被角向后一靠,粉嫩的指节捏得生白,看着他有俯身的倾向嗫喏道:“你,你你先别过来。” “你站那听我说也一样。” 谢无祭按着被褥的指节微曲,倾身盯着她半晌,忽而轻笑一声,“好,我不过来。” 见谢无祭当真后退几步,在桌边坐下,余菓菓胆子大了起来,将半个身子探出衾被,思及刚才在沈府管家身边看到的人,她正了正色道:“阿祭,你对你爹...” 命书中所言,男主幼时在族内受尽苦难,凭自己的努力拜入青云宗后又惨遭祁云长老剜去灵根,一辈子止步大乘飞升无望。 可以说沈家是他一切噩梦的源头,可命书中并没有详细交代沈如晦的下场,余菓菓想着毕竟是他生身父亲,若是自己说的话太过分,阿祭会信她吗? 第151章 听闻余菓菓提到爹一字后,谢无祭漆黑的眸中迅速掠过一丝厌恶,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沈如晦,曲起的长指轻轻敲击案面,慢条斯理道:“年幼离家至今,我对沈家没有多少亲缘羁绊,你有话尽管说。”只是不知她对‘沈云霁’同沈家的关系了解几分? 少年的声音带着餍足的慵懒,显然心情不错,“我不会生气。” “我怕他们对你不利。”余菓菓微怔,听出了谢无祭的意思,在命书中看到‘男主’的遭遇不同,如今他活生生在她面前,连带着看向他的眸光倏地都带上几分疼惜,“阿祭你需不需要回避一下,若是被他们认出...”难保会为难你。 谢无祭眸光微滞,半真半假道:“不必,他们认不出我。”他自是知晓余菓菓这怜悯的眼神是给沈云霁的,心下更多了几许烦闷,沈云霁他凭什么能得到余菓菓没来由的维护,就如同当初的长芜... 而今如此他只想在她发现之前...杀了他。 “怎么会呢?”余菓菓心下起了疑惑,她虽不懂很多事情,但她不傻,一个人的样貌再怎么因为成长而发生变化,也不会长地太多不同,更何况阿祭拥有如此顺眼的容貌。 “你可记得今日为我们引路的修士?那是沈如晦的心腹,你觉得他可曾多看我一分?”谢无祭轻嘲,又道:“沈家嫡庶子嗣众多,母亲死后我自小不受族内重视,沈如晦极少见我。”毕竟那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季云身上,自然不会注意到他。 余菓菓听完谢无祭这番话后心中一紧,怜惜之意更甚,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漏洞,同时她的思绪被回想起来的沈府管家打断,突然忆起白日里被她遗忘的一个人。 “阿祭,那你记得今天在沈管家身边的年轻弟子吗?”余菓菓光洁的小脚落于榻前脚踏,站起身。 她回想起那人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令她十分不适。 谢无祭的目光倏地被那双白嫩的脚丫攥着,他想也不想直接走上前,在余菓菓缩回去之前将之握于手心,取过一旁的罗袜替她细细穿好,鸦黑卷长的睫羽低低垂着,“你说的是苏培盛?” “苏什么?”余菓菓只觉得这名字甚为耳熟,只是想不起来是谁。 “苏家长子,苏林的兄长。”谢无祭将她抱在怀中,俯身去捡丢在地上的绣鞋,淡声回道。 “苏林?苏道友?”余菓菓的思绪迅速被拉回了涂华那会发生的事,惊讶道:“就是那个那个...!!”她一时想不起那个词叫什么。 谢无祭不喜她因别人情绪大起大落,手中的动作一顿,轻讥道:“不过一个无根之人,你提他作甚?” 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新词,她好奇问道:“什么是无根之人?” 余菓菓后背贴着少年有劲的胸膛,听着他说:“便是无法人道,是个阉人。” 余菓菓:“......”这个词那日她在云舟上听五师姐将话本时她曾提到过,意思就是那人同阿祭不同?身上没有那个烧火棍...? 谢无祭察觉到怀中的小人顿住,颇有些不悦,长指捏着她腰间软肉,“怎么,你为何突然提他?” 登时,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酸味。 可是余菓菓却没注意到,她正思量着阉人与身上带着阴冷之气有什么关联,也没打算将此事对‘男主’隐瞒,当即道:“阿祭你没有注意到他身上有些奇怪吗?” “?”谢无祭挑眉,没料到余菓菓真的刻意去注意苏培盛,当下连如何捏死那阉人的心都有了。 两人离得极近,发丝纠缠在一起,小锅抓过一缕垂在肩侧的发丝缠在手上,“他身上有阴冷气息,我很不喜欢。”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一般修士身上是不会带有阴冷气息的,即便是无根之人。 除非他身边养了阴魂。 由于修士寿命动辄几百上千岁,即便是正常陨落的修士,也能正常轮回转世,只有极少一部分生前受了折辱的修士不能轮回转世,只能游荡于世间,化为虚弱无用的冤魂。 但有一种腌臜的手法可以将之养在身边,成为一把趁手的利刃。 既涉及苏家,那其背后的关系必离不开鹿灵。 谢无祭眯下眼,视线落在方才情动之时从少女指尖掉落的幽影戒,眸光暗影流转,心下有了思量。 他替少女穿好鞋袜,揉了揉她的小揪揪,温声道:“既不喜他,你明日便待在房内不要出去。” “那阿祭你呢?”余菓菓自谢无祭胸前转过身,柔软的唇瓣划过他的侧脸,激起一阵微栗,她顿了顿道:“你不准自己一个人...” 谢无祭打断了她,“师尊在,他们不敢。” 她差点将无上仙尊给忘了... 余菓菓暗舒一口气,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离了谢无祭半步,“大不了我看到他就绕开走...” “也好。” 谢无祭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同她过多掰扯。 那厢少女心中疑虑尽数除去,打了个哈欠,眼睫沾着氤出的泪水,糯糯道:“我困了...” “睡吧,我看着你睡。”少年微微侧首,伸手抚着少女渐入睡梦的娇颜,动作轻柔,纤长的睫毛敛去了眸中的冷然。 颀长的指尖触上冰凉的幽影戒,反手戴上,垂下的眼帘挡去了满目的杀意。 黑衣少年布下结界,周身气息倏然变得凛冽异常,缩地成寸,转瞬离开了客苑。 第152章 再过几日便是初冬,沈家巨大的府邸依山傍水,远眺而去,入目皆是层峦叠嶂,涧壑湾环。 少年循着阴气,身形快到几乎无法以目视之,很快他便在客苑不远处的偏僻小道停下。 深秋时分,晚间的微风卷起夜雾,带着凉薄寒意,吹得他衣袖猎猎作响。 谢无祭下颌线微微抬高,在夜雾中睨过眉眼,唇角缓缓勾起,语调冷得骇人,“出来。” 小道迂回曲折,半隐在夜雾中,忽然前方传来簌簌的脚步声,一道白色窈窕的身影缓缓走近,动作轻盈,恍若如仙。 夜雾散开,女子白衣如雪,露出一张约莫二十出头的容颜,只是那张俏丽的容颜委实白得过分,行进间脚下除却冷白的月光别无他物。 待走近了,她殷红的唇角一勾,双目如活了一般,暗芒忽现,言语轻佻:“少年郎,唤奴家作甚?”显然以她的修为根本看不出少年隐着的气息,只当是送上门的猎物。 “鹿灵呢?”谢无祭对这种肮脏玩意绝无任何耐心虚与委蛇,他压下的眼帘下,血色迅速翻涌上来,周身满是无尽的杀意。 女鬼面上的笑意一滞,背部轻轻弓起,妖娆的眸中尽是防备,“你说什么?奴家听不懂...” 可还不待她将谎话说完,一道魔气就扣住了她的咽喉,将之平底拎了起来。 女鬼美眸立时瞪大,颤抖地对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金丹’少年,声音尖锐,“你是魔族!”他竟能将自己的魂体攥住,绝不是普通魔族! 谢无祭抬眸,眼底血色一览无余,“本尊问你,鹿灵呢?” 女鬼突然卸掉周身的力,放弃了抵抗,低垂着头道:“我不知道。” 本以为谢无祭会直接捏散她的魂魄,却听少年低低地笑着,女鬼注意到他修长匀称的大手上戴着一枚浓稠如夜色的黑玉戒指,那颀长的手指正缓缓摩挲着戒面,“不愧是苏培盛不惜奉上瘦马给亲生父亲,背上不忠不孝骂名也要保下的娘亲。” “本尊说的对吗?” “苏夫人。” 少年醉玉颓山般的清绝面容此刻落在女鬼眼中仿若比她还恐怖的恶鬼,她涨红着脸失声尖叫:“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些什么?”惊魂未定的女鬼心中已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但她却不敢相信,那人会出现在此处。 * 不同于客苑,这处环境清幽,摆设古朴,仿佛主人久未归。 “少爷,方才家主他找你了?” “嗯。”季云靠近宽大的椅子中,琥珀色的眸子低落在某处,不知在思量什么。 胡伯沉吟,“大少爷昨夜未归,家主派出去的人仍在寻找他...只怕我们的计划不会那么顺利。” “不会,沈如晦已经放弃沈云宿了。” 隐于阴翳下的少年,唇角轻轻勾起,带着恶意与笃定,“他会在天绝谷幻境结束之后,亲自公开的我的身份。” “少爷,难道是家主...?” 季云摇首,执起一旁的狼毫,行云流水地写下一字,目光落在那字上,“他没说,但他一定会这么做。”沈云宿就是那条被淘汰的‘蛊’,而内院那位沈夫人与他的关系因着鹿灵的缘故已岌岌可危。 福伯感受着他身上低沉的气息,竟找不到与故去的大夫人半分相似之处,久久没有接上话。 “少爷您..与过去变了好多。” 季云搁下笔,“过去母亲曾教导我,君子自当温文儒雅,不贪不抢,行万里路,尽人间事。”他顿了顿,这些前世的他一一做到了,可结果呢? 福伯喟叹一声,如鲠在喉,无法辩驳。 季云:“其实娘亲不知,世人皆愚昧自负,满口仁义道德,实则都是自私虚度之辈。”根本不值得他为他们而鞠躬尽瘁。 “沈家的权于我而言本如同过眼云烟,可福伯,若我不争…”白衣少年鸦羽动了动,眸光尽数落在宣纸上那字眼,陡然噤声。 季云从芥子囊中取出六孔埙,凝视其上的孔眼,眸光渐渐坚定。 “福伯,我有事出去一趟,此处你守着,若是主院有人寻来,你传讯与我。”他忽而起身,白色的衣袂带起的风卷起案面上的宣纸,将之吹起。 薄弱的宣纸晃悠悠地自空中垂落。 福伯起身,顺势看去,只见洁白无垢的宣纸上,仅有傲骨铮铮的一个“余”字。 他大骇,猛地抬眸看去,白色身影消失的方向正是客苑。 * 余菓菓睡得不好,她迷迷糊糊间一直听见一首曲子循环往复地被奏响。 那曲调熟悉地几乎都能哼出来... 她猛然坐起身,看向微微敞开的窗棂处,一道修长挺拔的少年身影正倚着墙,青丝未束,随意搭在肩侧,随着夜风被轻轻吹起,凌乱而美。 是大师兄季云。 他奏着那首曾在落月湖胖为她吹过的曲子。 那首男主娘亲幼时,一遍遍唱给他听的歌谣。 万籁俱寂,唯有埙乐声,连风都在为他伴奏,卷起一旁的落叶,纷纷扬扬无止休。 余菓菓推开窗,扶着窗沿,静静注视着院中专心吹埙的白衣少年,疑惑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一时移不开,心底涌上越来越奇怪的感觉。 就好似在为季云一次次怪异的行为做应证。 到底是为什么呢? 突然,埙声戛然而止,白衣少年抬眸,琥珀色的眸子如天上璀璨的星子,没有绕弯,嘴角挂着和煦的笑,缓缓道:“小师妹,这曲子可好听?” 第153章 “它是我娘亲幼年时常唱给我听的曲子。” 他很快将视线移开,倚着墙微微仰首,望着万里无云的夜空,凝着稀疏的星子,淡淡道。 心魔誓令他不能违抗谢无祭,却不能阻止他从别的方向入手。 果见,余菓菓眸中满是困惑,身形调转,似要出门寻他问清楚。 季云踩着枯叶,上前两步制止了她,将目的挑明,“小师妹,师兄想求你一件事。” 余菓菓不带一丝犹豫,但没有应下,只是问:“什么?” “天绝谷幻境历练之后,我想请你来沈家正堂见礼。” 到那时沈如晦会亲自宣布他的身份,一切真相的揭开皆与他无关,谢无祭也奈他不得。 毕竟假的终究成不了真,除非他杀掉沈家所有人。 可到那时,他想要的东西永世也拿不到。 作者有话说: 狗祭:每次都在我搞事业的时候偷家,沈云霁你要不要脸? 季云:难道等着被你杀? 亲妈:可惜咯,你们两个的期许都会落空。 68、挡六十八刀 “欸, 今天下午谢家云舟到的那会儿你们瞧见了吗?” “见着了呀!我从未见过那般奢华的云舟...真是遮天蔽日呐!” “啧啧,我听说谢家主携夫人亲自到场,那气度, 那风姿真是冠绝古今...” “可不是嘛, 听说谢家主当年可是咱修真界第一美人,追求他的仙子都能从林州排到扬州去呢!” 其中一名年轻女弟子满面桃红,捂着双颊颇为向往道:“如今的谢家主依旧风姿绰约, 真恨我自己生不逢时。” 她身侧的同门弟子鄙夷地睨向她脸上若隐若现的雀斑, 嘘了一声, 调侃道:“行了,别做梦了。莫不说谢家主同谢夫人伉俪情深,百年如一日,就是他唯一的女儿谢仙子谢锦薇都比你大几十岁。” 另一名弟子紧接着唏嘘道:“不过我听说谢家主似乎曾经育有一子?” 言罢他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那弟子赶紧收了声, 挠头打哈哈,“我我我, 也是道听途说的,你们可别信以为真了。” 其他人才暗舒一口气, 纷纷指责他,“此等编排人的话你往后莫要说,幸亏这里都是自己宗门的人, 若是传出去被谢家知晓,那师尊还不得扒了我们的皮。” “是啊,小师弟你别害了宗门。” 小弟子将姿态放得很低, 连连致歉, “师兄师姐, 对不起是我谬言了。” 刚才那雀斑师姐拍了拍他的肩, 当了个和事佬,“好了好了,我们先离开这里,毕竟这里是沈家。” 一行人散开离去,先前说错话的小弟子走在所有人身后,将头垂得极低,整张脸蒙在阴翳中,故无人注意到他侧向斜后方,缓缓上扬的嘴角。 * 这几人所说的话被路过此处的余菓菓听了个全,尤其是‘谢锦薇’‘谢家曾有一子’几个字,令她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凑过去想听仔细些。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余菓菓有些纳闷,为何凡人都那么喜欢背后议论是非?那日在青云宗里丹峰弟子如此,这里的世家子弟也如此。 难道这就是司命星君所说的凡间八卦? 正思量间有人凑上前来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感受到来人熟悉的气息,余菓菓不紧不慢地回头望向来人,“五师姐。” “菓菓。”陆时芊伸手搭在她肩膀,笑吟吟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顺着她的眸光看去,陆时芊只能看到几名早已离去的世家弟子背影,在往旁边看只有一处枯败的荷塘,并无什么可观赏的景色。 小师妹认识的人不多,平日里也不喜乱跑,陆时芊眸中涌上困惑,一时想不明白,“你在看什么?” 余菓菓经那几人提起谢锦薇,又不免想到她可能被困在天绝谷幻境生死不知的近况,顿时有些心不在焉道:“没看什么。” 陆时芊明显感受到她身上的低闷气息,掰回她的肩膀,轻哼道:“老实说,是不是又和八师弟吵架了?”怪不得这段日子形影不离的二人此刻不在一起。 余菓菓收回目光,听到陆时芊略带怒气的话忙摆了摆手,含糊道:“没有和阿祭吵架,我只是...迷路了。”谢锦薇被困一事那日无上仙尊令她不要讲给别人听,他自有主张。 “哼哼,菓菓你也学会骗人了。”陆时芊什么人,余菓菓这拙劣的说辞简直站不稳脚,谁会迷路到沈家这偏僻的角落? 她捏着余菓菓白嫩的脸颊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怕师姐找八师弟麻烦去?”老实说,自那日夜里在出云峰见过他后,陆时芊心中总有些怵他,不知缘由。 若非余菓菓真心喜欢阿祭,陆时芊是不支持二人在一起的,更不会为了二人顺利在一起出谋划策。 除却谢无祭清冷的性子之外,她不赞同的有两点,其一是魔种这个隐患,其二便是...她觉得阿祭身上有秘密,而且还瞒着她这个单纯的小师妹。 “不是的,不是的!”余菓菓试图将自己的脸拯救出来,哼哼唧唧半天,突然想到了刚才那群弟子说的另一件事,转移话题,“五师姐,你知道谢家曾经还有一个儿子吗?” “儿子?谢家什么时候有儿子了?”陆时芊的神情不似作假,她松开了掐着余菓菓的手,替她揉了揉脸上的红印,纳闷道:“难道是谢允的私生子?” 第154章 余菓菓指向早已不见人影的方向,呐呐道:“我听刚才那几人说的。” 陆时芊隐约想起刚来时见到那几人的背影及服饰,顿时有些气怒:“哎呀,有些小宗门弟子就喜欢胡说八道,这些人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免得害了自己。” 见余菓菓不吭声,仍满脸困惑的模样,陆时芊无奈地轻弹她的额角,谆谆教导:“谢家的闲话可说不得,谢允对他这个夫人可宝贝着呢,绝不会有私生子的。” “那万一是他瞒着谢夫人呢?”余菓菓咬着下唇,脑海中陡然浮现谢夫人的模样,那般如天仙的女子若是知晓了该有多伤心? “你呀,谢允什么地位的人,谢夫人娘家不过小门小户,他若是真想娶个小的何须藏着掩着?”陆时芊哑然一笑,“别想了,他们可是修真界公认的恩爱道侣。” “男子待自己喜欢之人的好是藏不住的,哎对了...”陆时芊揽过余菓菓,好奇道:“阿祭可有提过要与你合籍?” 余菓菓微怔,又是合籍这个词,五师姐曾告诉她双修的两人按理说都会合籍,她虽从未想过要同‘男主’合籍,但阿祭确实也未曾提过。 命书的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女主将要嫁给大师兄,而‘男主’则说了心悦她。 余菓菓一时拿捏不住,不知从何回答,这般神情落在陆时芊眼中,成了否认,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怒不可遏的情绪同恨铁不成钢的感受在内心交织,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罢了,罢了。” “你往后若有拿不定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师姐,莫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小锅内心一暖,由衷地点了点头,“谢谢五师姐!” “走吧,晚宴快开始了。” “对,对了,晚宴!”经陆时芊提醒,余菓菓回过神,方才阿祭被无上仙尊先行唤走了,她正是寻了一名沈家侍女带她去正堂找他,可不知怎地就失了那侍女的身影,来了这处。 * 青瓦红墙,雕梁画栋,矗立于沈家府邸最中央位置的正堂巍峨恢弘,暗敛着奢靡之气。 因着各宗各家陆续到来,上百名侍女迎来送往,偌大的正堂前院人潮涌动。 余菓菓身量不高,她扒着陆时芊的胳膊努力地寻找那抹高挑挺拔的少年身影,然过了半柱香仍未寻到。 正当她沮丧地回身踏入正堂时,一头栽进了少年温热的怀中,头顶传来那人清冷不失戏谑的嗓音,“不过半日未见,菓菓就如此想我?” 小锅还不懂得羞怯的意思,但她的身子比她反应快,随着谢无祭的话耳尖已然冒上红晕,自他怀中探出头,惊喜道:“阿祭,原来你在里面,我还以为...” 话未说完,她突然停了下来,少年的身上除了熟悉的灵草薄荷香,隐隐夹杂着一丝甜香,很淡,不易察觉。 “怎么了?”谢无祭抬手替她捋了捋发丝,语调柔和缱绻,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耳蜗处,微痒。 余菓菓指尖摩挲着他衣襟处的衣料,如烫手般缩了回来,掩饰道:“没,没什么。”难道是无上仙尊身上的香味? 不对啊,她又不是未曾近距离接触过无上师叔,他身上只有冰冷的霜寒之气... 谢无祭很快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对劲,推测到自己不在余菓菓身边这几个时辰,她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那双漆黑的眸底盈上冷意,正待开口追问,却听前院大门处传来动静。 少年眉头轻蹙,没再说话,将手搭在余菓菓腰间,避到人群一侧。 待人群走近,整个嘈杂热闹的正堂及前院霎时安静下来,看样子是沈家家主沈如晦到场了。 那是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人,丹凤眼,嘴唇极薄,骨相看起来有些凉薄,但长得很好看,比之他身侧同行的谢允失了几分颜色,多了几分沉稳的气势。 并行的两人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因为沈云宿在蓟临会失了一条腿而产生龌龊,行进之间,交谈甚欢,一片和谐。 谢允斜后方跟着的便是他的夫人,烟雨瑶。 女子一声素白的华服,美眸盼兮,一如上次余菓菓见到的模样,她路过两人身边时,还不着痕迹地看向他们,目光落在谢无祭搭在余菓菓腰间的手上,会心一笑。 沈如晦并谢允在高处就坐后,众宾客这才敢落座。 沈如晦先是同众人寒暄了几句,冷淡的眸光落于身侧空无一人的高座,眉心微蹙。 他登时看向青云宗的方向,目光略过包括秋水长老在内的青云宗所有人,最终落在为首的季云身上,语调平缓道:“季…云小友,仙尊他可是有事不能前来?” 季云接收到他冷淡的眸光,唇角微抿,拱礼道:“无上师叔他...” 无上仙尊一向不喜人多的场合,沈如晦此话倒显得有些明知故问。 “本尊来迟了。” 众人还未回过神,冷寒之气掠过,雪发白衣的青年已落座,那张刀削斧刻的面上神色冰冷。 正堂内起了不小的吸气声,在座的多数小辈都是没见过无上仙尊的,谁也没想到他竟真的会出现。 沈如晦眼神微暗,指尖摩挲着灵酒杯盏,转而笑道:“无碍,仙尊日理万机,有空来此都是我沈家的无上荣光。” 这本是客套话,听听便过去了,谁知无上仙尊如冰雕般的面容微微动容,道:“不算忙,正巧有空。” 第155章 一句话将沈如晦后面的说辞堵死了。 短暂的插曲后,沈如晦向众人说起明日天绝谷幻境开启一事,除却金丹以上的小辈入内,其余宗门掌事人则被邀请明日来此一晤,共商要事。 其实众人心中也有数,带弟子参与幻境历练只是顺便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除魔。 强盛如谢家,分支也在一夜之间满门被屠,手段狠毒令人发指。 在他们还不知魔族是何打算的情况下,焉知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们? 在沈如晦宣布正式开宴后,堂下开始推杯换盏,互相敬酒。 余菓菓浑身气息蔫蔫的,虽不是第一次参加凡间的晚宴,但真对此兴致缺缺。 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眼前的灵果,这种没有柴火气的冷食她一点都不感兴趣。 而且刚才身旁侍奉的沈家侍女恭敬地端上一壶清酒,她才尝了个味道就被阿祭连壶带盏搁置在一旁。 加之心中藏了事,余菓菓只觉着堂内有些吵,又有些闷。 她的这点变化自然落在谢无祭眼中,少年取过被余菓菓盘得几乎破皮的灵果,捏着她软嫩的指尖,轻声问:“可是觉着烦闷?不若我陪你出去走走?”正好问问方才他不在的那会发生了什么? 余菓菓杏眸一亮,转首仰面,视线落在谢无祭清俊的面上,有些顾虑:“提前离开也可以吗?”来了凡间许久,她逐渐明白了一些所谓的凡间规矩。 谢无祭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不会。” 这不过是向谢允炫耀而做的宴,且不说沈如晦的目的已经达成,更何况堂内这么多人,他哪里屑于注意他们这些‘小弟子’的去留? 小锅起身拍了拍裙角,催促道:“那我们快走。” 谢无祭失笑,正要跟上却被人喊住。 季云唇角噙着笑,淡淡道:“八师弟,无上师叔唤你过去。” 谢无祭触在余菓菓裙角的手一僵,眉峰蹙起,半晌才放开了手,望着她哄道:“你先去外面等我。” 余菓菓抬眸看向无上仙尊的方向,发现他确实凝着他们这处,咬了咬唇退步道:“好吧,我在湖边等你。” “嗯。” 季云举起面前的灵酒,浅啜一口,唇角轻轻勾起。 少女的红色身影渐行渐远,朦胧间化为一点。 * 沈家内宅有一座人工开凿的湖,据说是沈如晦为讨夫人欢心,特地派了几名元婴修士连夜挖出来的。 余菓菓在侍女的指路下,此刻正站在这碧波万顷的湖边,感受着微风拂面,面上的潮气渐渐消退,心情舒爽了不少。 然,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窈窕的身影,她着素白交领仙裙,艳若渥丹,眼角微微上挑,端的是风姿无双的绝色美人。 余菓菓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她。 而且她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而非同样出来透气的世家弟子。 随着女子款步而来,湖边的清风携着她身上的甜香,吹至余菓菓身前。 小锅的脸色渐白,这气味...是阿祭身上沾上的甜香! 难道…他们刚才在一起吗? 不知为何,她的心有些酸,也有些涩然。 作者有话说: 猜猜这女的是谁! 有人开始做局了,今天小锅遇到的一切是谁在引导qaq 69、挡六十九刀 烟波浩渺, 耳畔尽是湖水打在岸边的水波声,悠远空荡。 两人遥遥相望,随着距离拉进, 女子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一袭妃红色齐胸仙裙衬得肤白如雪,孤零零地站在湖边,额前的碎发随湖边吹来的风微微拂动, 掩着比湖水更澄澈的明眸, 眼底泛着如出水芙蓉般的明净之色。 女子嘴角挂着笑, 无视她眸底隐隐的防备之色,款步走近她,常言道女子看女子更为客观,在她眼中毋庸置疑——这名少女她很美,比她见过的任何女子都美。 这便是北翟王这疯子看上的女人?看样子还是个大宗门的正道女修。 诚然论美貌, 她比不过眼前明眸皓齿,飘然若仙的少女, 论年岁,她似乎也远不及人家。那当年使劲浑身解数仍功败垂成的她似乎输得也不算太彻底, 至少证明北翟王也难逃女色? 随着女子离她越来越近,余菓菓杏眼微瞪,凝着她眉头深陷, 向后退了一步,这个女子给她的感觉很像嫦娥养的那只狐狸,但又不如它那般可爱, 甚至是她不可抑制地讨厌她, “你是谁?你, 你别靠过来了。” 女子依言停在她一尺开外的地方, 以手背掩唇轻声笑道:“道友可唤我鹿灵,碰巧路过此处,见道友一人在湖边便过来瞧瞧。”不远不近,身上的香味若有似无地钻入余菓菓的鼻尖。 小锅皱着鼻子,努力抑制自己想捏鼻子的冲动,有些生硬道:“鹿灵?我不认识你,你,你挡着我看湖景了。” “哎,道友你真讨喜。”鹿灵被她明确地拒绝,面上不显,垂下长睫兀自思量。 若非那人以姐姐的性命威胁她,她还不愿刚脱离危险就冒险来此处...只是,圣宫不再信任她,灵烟要她死在北翟王手中,另一边沈如晦开始怀疑姐姐,沈家很快也不再安全,她别无选择只能与那人合作。 只是不知那人令她来湖边见这名少女究竟是为何? 要知晓不过三刻之前,她险些就在北翟王手中丧了命,时至现在她仍记得那双冰冷的手勒上脖颈之际,那一刻想的竟是...这怕是她此生离这个疯子最近的一次。 第156章 然不过须臾,北翟王那双冰冷的凤眸中就露出了嫌恶之色,几乎脱手就将她扔于一旁,转瞬离开。难道就是为了眼前的少女?她不由想知道看似乖巧的她是如何同那般十恶不赦的魔头走到一起的? 余菓菓见自己说得这么明白,这个似妖的女子还不离去,顿时有些气闷,背过身盯着浩渺的湖面,不想理她。 鹿灵仿佛‘不识趣’一般,又道:“道友似乎很讨厌我?” “我没有。”余菓菓生着谢无祭的闷气,同时也看她不顺眼,鼓着小脸,“我又不认识鹿道友,为何会讨厌你呢?” 鹿灵没再说话,余菓菓以为她离开了。 不消一会,身后传来衣裙摩擦地面的声音,甜香味渐渐浓郁,余菓菓眉头紧蹙,转身欲同她说得再明白些,却不料一脚踏在湖边湿滑的碎石上,脚下踉跄,若非鹿灵反应及时拉住了她的手,险些就落入湖中。 两人的姿势十分尴尬,鹿灵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身材,小巧的余菓菓整个被她抱在怀中,两相对视。 鹿灵眸光带笑,余菓菓则是有些尴尬... 别人帮了她,小锅自然不会再摆脸色,好声好气地致谢:“谢谢鹿道友...” “道友这般可爱,我怎能见死不救呢。”鹿灵笑了笑,说得模棱两可,正打算放开她。 “放开她。” 少年清冷疏离的嗓音响起。 两人一同看去。 “阿祭..”余菓菓有种别被抓包的错觉,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位她怀疑的‘当事人’都在场的缘故。 鹿灵瞳孔紧缩,脸色骤变,失声喃喃:“圣子?”他怎么会来此处? 余菓菓离她极近,自是听进去了这两字,可她不知这是何意,还不待她思考周全,少年微凉的手掌便拉着她,将她带离了鹿灵的怀抱。 鹿灵为他所震慑,双手一松,呆愣在原地一时,未发声,圣子他与怀中的少女关系匪浅,可她这不是北翟王的女人吗? 谢无祭捏着她微凉的小手,将之包在手心,“怎么离湖边这么近,不怕凉了?” “我,我没有。”余菓菓目光不自觉地在两人之间徘徊,试图寻找蛛丝马迹证实那甜香的来源是否如她所猜测的一般? 只可惜谢无祭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鹿灵,反倒是盯着她,语调难得有些责怪的意味,“你啊,若我再晚些来,沈家如今人员攒动,莫要落了某些别有用心之辈的套。” 他这话意有所指,在场除了余菓菓都听懂了,鹿灵垂首,咬唇不语。 “鹿道友也是来湖边看风景的...”余菓菓微愣,她能感受到阿祭对鹿灵有敌意,难道真不是她想的那样? 谢无祭长睫掀动,抬眸看去,落在鹿灵身上的眼神寒凉刺骨,他道:“哦,是吗?”若是现在他还看不出自己遭人算计,那他这百年算是白谋划了。 沈云霁当真是好算计,他不会以为仅凭鹿灵能翻出什么风浪? “...小女路过此处见风景不错这才停驻,正巧与这位道友遇上,顺便搭了把手。”鹿灵眼神闪躲,加之内心的猜测令她心跳加速,极力抵着舌尖才能正常吐言,季云告诉她此处出现的少女是北翟王的心头挚爱,可出现的却是谢无祭,这如何不令她多想? 鹿灵脚下一软,扶着旁湖畔的柳树才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已被自己的猜测惊得无可自遏...难道说北翟王那张邀月面具之下的面容便是眼前容色惊人的少年?他不仅是青云宗无上仙尊唯一亲传弟子,亦是灵烟夫人亲定的圣宫圣子,下一任南魔的君主...那整个魔界岂不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魔种、那鹿城被屠...一切的一切都令她遍体生寒,唇齿打颤。 谢无祭微微偏首,视线下移,看向鹿灵惨白的脸色,扯了扯嘴角道:“那可当真是巧呢。” 那眼神轻蔑,似是对她感到极度的无趣。 “对,就是如此之巧。”鹿灵压紧牙根,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她猜不出对面人心中所想,只想转身逃离,“若没有其他事,小女先行离开了。” 谢无祭未答,垂首望着怀中的少女,语调转暖,“你畏凉,湖边风大,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回去。” 余菓菓看看他,又看看鹿灵,闷声道:“好。” 少年打横抱起了红裙少女,轻睨着鹿灵的方向,那双漆黑的凤眸中一瞬被血色蔓延,如刃夺魂,只一眼就将其钉在原地。 鹿灵脊背贴着柳树粗粝的外皮,无力地滑落在地,白色的裙摆染上湖边的湿泥,水波卷着瘴雾卷上她的躯体,令她动弹不得。 情爱痴恨在魔族身上呈现两种极端,要么纵情似海,无爱无恨,要么深爱深恨,至死方休... 对于圣子,不,对于北翟王而言,每存在多余的情感,就是多一分软肋,他明知自己认出了他,却毫无在意地在她面前彰示自己对红裙少女的偏爱与重视。 究竟是赌她不敢告知灵烟夫人圣子和北翟王同为一人,还是他已然强大到什么都不惧,若是后者...她现在做的这些何其可笑? 八十年前,爹爹和鹿城拼了满城的命换来的重伤于他,又何其可笑。 不,她还有姐姐,她们九尾狐族还有希望。 妖族,不能再做人族和魔族的附属品。 * “阿祭,你是不是认识鹿道友?” 第157章 回了女苑后,余菓菓被谢无祭放在软塌上,她抱着软枕,定定地注视着靠窗而坐的矜贵少年。 她没有不信任‘男主’的意思,她只是,只是想知道原因... 谢无祭颔首,坦然承认,“见过。” 余菓菓抓着软枕微微使力,小声道:“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她的气味...” 谢无祭没有立刻回应她,小锅感觉得到他在盯着她,静静地看。 天色已渐渐转暗,窗外已变成为雾蒙蒙的一片,屋内未曾点灯,少年倚着背靠背光看向她,似乎过了很久,他低声笑开,薄唇翕动,吐出的话语有些冰冷,“对,因为我差点杀了她。” 谢无祭唇角微微掀起,她似乎为了他吃味了? “啪嗒”一声,余菓菓手中抱着的软枕应声落下,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乱,‘男主’说什么? 他要杀了鹿灵? 谢无祭走近床榻,不等她反应,就将她圈在怀中,少年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 “哎,你惯来嗅觉灵敏,难道没有发现鹿灵身上的怪异之处?”谢无祭捏了捏她的指尖,软声道。 余菓菓被问得一愣,她当时的注意力似乎全数被鹿灵身上的甜香所吸引,脑中所思皆是二者之间的关系故而没有... 谢无祭见她不答应,戳了戳她的小揪揪,长指挑起她的下颌,直言道:“她是妖。” 余菓菓松了手,有些骇然:“什么??” 谢无祭揽着她的腰,继续道:“她欲勾引我,被我识破。”此话实则不假,只不过鹿灵敢做这事的时间得倒退八十载。 可余菓菓不知事实真相,闻言学着话本中学到的话,叉腰怒骂:“呸,狐狸精!” 谢无祭忍俊不禁,答:“嗯,是只狐妖。” 余菓菓:“......” “那...她是怎么混进来的啊?”若余菓菓没记错的话,凡人似乎并不待见妖族,青云宗的护山大阵禁制一切妖魔进入。 “这只狐妖许是为人豢养的妖宠。” 余菓菓豁然瞪大眼,“豢养?妖族还能被人所养?” “妖族没有自己的地域,同阴魂一般,是三界不容之物,他们无法修炼成仙,同样...”谢无祭顿了顿,又道:“妖族也不被魔族接纳,只能依附于魔族,成为低下的妖宠。” 余菓菓听得这番解释,对鹿灵勾引阿祭的恼怒之余,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怜悯,从鹿灵危急时刻出手救下她这一点,看得出这狐妖鹿灵心眼许是没那么坏,只是自己先入为主,因为阿祭身上的甜香,对她的初次印象不太好。 谢无祭不知余菓菓内心的想法,他所想的是,既已向余菓菓挑明鹿灵的身份,及人族和妖族之间化不开的恩怨,只盼她往后能多留几个心眼,小心这些狡猾的妖族。 余菓菓脑海中快速滑过沈如晦的脸,发问:“难道是你爹...不,沈家主养的妖宠吗?” 谢无祭劝解的目的已达成,垂首吻了吻她的额角,淡声道:“不知,你日后小心避着些便是。” 余菓菓满口答应,“好...” * “茨渠。” “属下在。” “这几日你盯着季云,若他再行事‘不稳妥’,直接诛杀。” 少年白玉般的指尖捻着黑羽蝶,眼睫低低耷在眼睑上,冷然的嗓音直击茨渠的识海。 茨渠不解:“尊上,您不等从他手中夺取那物后再行...?” “不必。”谢无祭嘴角噙着笑,眼底温度尽失,慢慢说:“他似乎比本尊所料想的更有些用,照这个情形下去,沈家不日便会把控在他手中。” 颀长的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案几。 少年面容隐在黑夜中,漆亮的凤眸静视着黑羽蝶,周身仿佛陷落在栖古长夜中。 他无意于掩盖伪装沈云霁这件事,一直放任余菓菓误会下去。 他道:“天绝谷幻境... 是个不错的葬身之地。” 黑羽蝶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后,霎时化为一团黑色的齑粉,顺着他的指尖滑落,落于尘埃。 魔魂因疗伤沉睡十数年,只余年少时的分魂被无上捡回青云宗,浑浑噩噩渡过十五年,而巫山秘境一遭他忆起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 好在她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长芜曾偷了她百年的喜欢。如今又让他如何接受余菓菓是为了沈云霁而来。 魔魂是她唤醒的,雷劫是她替他挡下的。 她渡化的雷劫之力可助他化解吞噬魔种的力量。 她说喜欢他,她同他双修,她替他挡下所有危险,永远护在他身前。 所以,沈云霁绝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谢无祭靠在椅子上,一坐便是半夜,直至天光破晓,他才侧眸温柔地望向榻边少女的睡颜,说出口的话,语调温柔极了,“菓菓你是否为我而来呢?” 满室清冷,无人回答。 只有少女轻微的呼吸声。 少年瑰丽的脸庞泛着病态的白,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红,浅笑吟吟:“我知道了,是。” 作者有话说: 应该看得出来了吧...我在为虐儿子铺垫中。 狗祭是真狗,但也是真爱女鹅tut ps:【叉腰,快夸我更新的早!】 70、挡七十刀 “咔哒——” 灵力击打在窗棂的位置。 余菓菓正托腮撑在罗汉榻上, 百无聊赖地数着棋盒里的棋子,被这突然的响动打断了专精的思绪,撑着下巴的手一歪, 胳膊肘向外翻去, 棋盒散乱,黑子落了一地。 第158章 人倒是没磕伤,手上的筋扭了, 小锅吸了口起, 秀眉皱了起来, 道:“欸?谁啊!” “菓菓!”听闻屋内的动静,一袭素色仙裙的陆时芊自外推开未插上销的雕花窗,露出一张芙蓉面。 “五师姐。”余菓菓杏眸眨动,扭了扭自己伤筋的手腕,语气嗔怪可怜, “你吓到我了...” “诶唷,菓菓我看看。”陆时芊了解余菓菓的性子, 登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利落翻身进屋, 抬起余菓菓微微泛红的手腕细细察看,面含愧疚道:“都红了...都怪我,本来想与你逗趣。” 余菓菓心下微怔, 后知后觉发现,她乃九天玄铁所铸,本应无物能伤她, 怎么还会轻易动了筋?似乎自从那次做混元汤时, 本体异常导致内府撕裂般的痛楚后, 她的痛觉似乎更明显了... 与其说有了痛觉, 不如说她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得了这个认知的小锅浑身一震,条件反射地想要将手缩回来。 “菓菓别动,我在替你擦药。”陆时芊心疼地看着她手上的红印,捉住她缩回去一半的手,擦药的动作越发轻柔。 余菓菓兴致陡然降下,长睫耷在下方眼睑处,眸光微闪,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陆时芊拿出来的药膏药效惊人,擦上后腕间一阵清凉,不甚严重的红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去,她吁出一口气,“好了..欸?” 陆时芊将她腕间的袖摆向上捋了捋,露出皓腕上的暗红色玉镯,讶异道:“这镯子和戒指是八师弟送的吗?”这镯子聚气凝神,看起来是个不可多得的法器。 “嗯..”余菓菓被她叫回神,伸手拉了拉衣袖,小脸有些不知缘由的烫。 “这枚戒指也是吗?” 陆时芊指着她右手食指上明显尺寸不合适的黑玉戒指,若有所思道:“八师弟看着冷冰冰的,待你却是极好的,只是可能...”她顿了顿,叹息道:“缺乏经验?怎么送不合适的戒指呢…这明显是男子戴的款式。” “这不是阿祭送我的。”余菓菓垂眸拨弄着指尖的戒环,陡然回想起巫山秘境中阿祭那般虚弱的模样,语调低迷,“当时情况...这是他让我替他保管的。” 见余菓菓满脸认真,陆时芊捂嘴咯咯一笑,勾了勾她的鼻尖,揶揄道:“好啦,我可不是来听你诉说你二人之间的□□。” “是来说八卦给你的听。”陆时芊拉着她的手一道坐于罗汉榻的同侧,故弄玄虚道:“关于谢家长子的事,你听不听?” 谢家长子。 余菓菓微微蹙眉,不是说谢允没有儿子吗? “师姐,你不是说谢家主同夫人感情极好,只有谢姐姐一个女儿吗?” “对,此事我们年轻一辈本不应知晓,昨夜回去之后我却听到了一些事。”想到那人说的其他话,陆时芊面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抬手结印布下结界,继续道:“听说谢家主现在的夫人不是当初那个谢夫人。” “谢允同原配夫人,两人似是有一子,只是不知后来那谢家长子去了何处,谢允也不许他人议论。”陆时芊附在余菓菓耳侧,悄声道:“我也是从我爹那里偷听来的,不知真假。”昨夜父亲传讯命她前往安排给世家的客苑,她无法只得听从指令回了去,却在书房外听闻他在同一男子论谢家的事,男子的声音隐隐带着熟悉,语调又很陌生,她没有听出来是何人。 听完不知为何...余菓菓的心连带着内府的小锅同时咯噔了一下,她下意识揪紧陆时芊的衣角,轻声问:“师姐,那,那谢家长子的名讳你听到了吗?” 陆时芊皱眉,做苦思状。 余菓菓另一手撑在罗汉榻的棋桌上,眸光落在棋盘内的白子上,那是昨夜阿祭与自己对弈留下的残局,她看不懂,就将黑子都收了回来。 “好像是叫...无什么...” “哦,对!无祭!”陆时芊猛地一拍案,激动道,“谢、无、祭!” “啪嗒——”余菓菓指尖一抖,手中捻起的白子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白子与黑子纠缠在一起。 小锅没有抬头,定定地注视着一团乱的棋子,“师姐,你确定吗?”谢无祭...大坏蛋谢无祭居然是谢家主的儿子? 这凡人同魔族...怎么可能是父子? “菓菓,你怎么了?”陆时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侧身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关切道:“你别吓师姐...” 余菓菓轻咬着唇,缓缓摇了摇头,“师姐,我没事。”她什么都不能说,师父灶王爷叮嘱过的...命书的内容绝不能往外说。 “你...” 余菓菓不懂收敛情绪,她的神情很不对,陆时芊心有忧虑,正打算追问却被一道大嗓门打断,“小师妹!你在吗?” 陆时芊嘴角一抽,“涪陵...” 那厢涪陵拍了拍门扉,困惑道:“哎?!你怎么还在门口设结界?” “不对啊..小师妹什么时候学会设结界了?”外面涪陵的声音没停过,突然情绪激动道:“是不是八师弟又在里面?!” 陆时芊秒懂:“......” 余菓菓吸了吸鼻子,与她对视一眼,满脸困惑,她这里设了结界,和阿祭在这里有什么关联吗? 涪陵迟迟得不到回应,开始上手拍门,“嘿!青天白日的,你们别...” 吱呀一声,门被陆时芊从里面打开,结界随之撤了。 第159章 涪陵一掌拍空,险些栽到陆时芊怀中,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怎么是你啊?” 陆时芊气笑了,“怎么不能是我?还是你更希望搅了小师妹和八师弟的好事?” “你,你胡说什么呢?”涪陵古铜色的肌肤骤然泛红,拧眉道:“身为女子,怎么能说话如此轻、轻浮?”说完他闭了嘴,后悔之意涌上心头,五师姐当初救了他的命,他怎能,怎能... 涪陵懊悔阵阵,抬眸悄悄看她,却见陆时芊俏眉冷竖,哼了一声偏过首,不打算再理这个‘迂腐’的师弟,侧身让他进去。 余菓菓正弯腰在捡地上散落的棋子,安静地不像她。 涪陵以眼神询问陆时芊,孰料后者根本不睬他,扭头坐在罗汉榻另一侧。 过了半晌,余菓菓终于将所有的棋子捡了回来,黑子入了棋盒,将白子按着记忆中的位置一一摆放,未免阿祭回来还能继续下这盘残局。 待她将所有的棋子收拾完毕,又怔住,纤指揪着衣襟,凝着棋盘,神情不知所措。 她,何时记忆力变得这么好了? 涪陵被二人晾在一旁,迟疑道:“小师妹,你...” 陆时芊亦忧心忡忡地望去。 余菓菓敛去沉闷的情绪,生硬地扯开话题:“六师兄,你对师姐太凶了。” 涪陵性子像一团火,见她满脸认真,倏然愣住,转而明白过来,顺着她给的台阶向陆时芊道歉,语调磕巴不失真诚:“五、五师姐,刚才是我的错。” 陆时芊摆了摆手,嫌弃道:“我才不同师、弟、生气呢。”她咬着‘师弟’二字,觑着涪陵似笑非笑。 涪陵哑然,他无论年龄还是入门时间确实都比陆时芊小,这是不争的事实。 涪陵挠了挠头,说明此行的目的:“菓菓,无上师叔命我知会你们,幻境提前一日开启,你们今日若无事就不要离开沈府。” “提前?” “对,而且由于无上师叔修为过高,唯恐有失公允,此行由秋水长老随我们同行。” 陆时芊直接笑出了声,“这些所谓的世家真是可笑。” “师姐...”涪陵干咳一声,陆时芊似乎将自己都骂了进去。 陆时芊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余菓菓自陆时芊说出谢家长子很可能就是命书中的大坏蛋谢无祭后,神思恍惚,直到‘秋水’两字将她的神经再度提了起来,忙问:“秋水长老一定要随我们一起进去吗?”若是秋水长老她进去遭遇妖族...那不就是说,一切还会按照命书既定的剧情走...? 涪陵不解:“怎么了?小师妹可是忧心有秋水长老跟着无法得到历练?” “不,不是。”余菓菓内心纠葛不已,只得委婉道:“我担心秋水师叔会遭遇不测..” 话一出口,不止涪陵就连陆时芊都投来疑惑的眸光,涪陵捏了捏眉心,叹息道:“秋水长老乃渡劫修为,在幻境中何人能伤她?” 余菓菓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皱着眉反驳道:“师兄——” “当时进巫山秘境时,你也是这般说的,以你的修为绝不会最后一个出来,可你最后满身是火躺在那处,都快将我和五师姐急坏了!” 陆时芊否认,“小师妹,我可没为他着急,我是担心师尊会因此受连累而被掌门怪罪。” 涪陵一反常态,眉心蹙起,急问道:“什么满身是火?我当时难道不只是受了伤?” “是...火啊?”余菓菓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难道无上师叔没有告诉六师兄? 陆时芊亦未曾料到涪陵竟不知自己当时因何而昏迷。 她思考得比余菓菓周全,顿时想到许是无上仙尊刻意不说的。 “什么火啊?你们同我说说。”涪陵瞧二人不语,追问。 余菓菓:“就是蓝色的火和三...红色的火。” 她说得委实太过白话,未曾亲眼见过,涪陵也不能确定是什么火,他抬手摩挲着下巴,“这般颜色的火...我可从未见过。” “这事...我要传讯问问师尊!” 说罢,涪陵撇下余菓菓和陆时芊,犹如一阵凤,着急忙慌地离开了。 不过,任谁知晓自己曾经昏迷不醒是因为满身是火都会怵得慌吧? * 涪陵,陆时芊两人先后离开后,谢无祭仍未回院子找她,余菓菓脑中困惑不断,满脑子都是三清神火与蓝色的火焰交织,无上仙尊为什么瞒下此事? 思来想去,她有了思量,白嫩的指尖搭上当初无上仙尊留给她的一叠传讯符,从中取出一张,尝试联系他。 小锅内心惴惴,向着也许无上仙尊正在修炼状态,本以为需要等一会,或者直接接不通。 明亮的传讯符在幽暗的房内燃了没多久,传讯符对面就传来了那人清冷的话语。 “小十四?” 无上仙尊竟是直接认出了她。 余菓菓准备的开场白全部宕掉,干巴巴地喊了声:“无上师叔。” “嗯。” 一个字。 余菓菓双手搓了搓衣角,突然不知如何说。 无上仙尊见她不答,又问:“可是有事?” 余菓菓闭了闭眼,说话声极低,软软的像一团棉花,“师叔...你知道当时那个蓝色的火焰是什么,对吗?” 对面之人长久未回。 就在余菓菓以为被无上仙尊单方面掐断了传讯符,神情恹恹地打算挥开传讯符的灰烬时,那人冰冷沉稳的声音再度传来。 第160章 “是。” 余菓菓心微微揪起,颤声问:“师叔,可否告诉我它是什么火?” “深渊的冥火。” 明明是一成不变的寒凉语调,这五个字却犹如冰锥,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余菓菓心尖。 果然如此...冥火——命书中记载,它是谢无祭的本命火。 冥火与师父灶王爷的三清神火相生相克,不能共存。 余菓菓脚心发软,娇小的身形跌落在罗汉榻中,这么说来,不是她未曾遇到谢无祭,而是...他早就出现在他们身边,只是她一直没有察觉,可他在哪儿呢? 谢无祭甚至加害了六师兄,冥火和三清圣火交互作用下险些要了他的命。 谢无祭,果然如命书所述那般神秘莫测,无法探知。 他,太可怕了... “你,怎么了?”迟迟得不到余菓菓的回应,无上仙尊语调微微拔高,隐含着暖意,“为何不言?” 余菓菓极力遏制着自己发颤的手肘,浑身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四肢微麻,冰冷彻骨。 “我没事,就好奇问问,多谢无上师叔解答。” “嗯,你明日...” 余菓菓只顿了一瞬就接上他的话,勉力维持着面上的镇静,“我知道,明日一定会好好跟在秋水长老身边。”不会让她应了命书的结局,横死于妖族手中。 “好。” 传讯符被余菓菓掐断。 眼前视线模糊,余菓菓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骨骼战栗,瘦小的身子一颤一颤。 她身上一直萦绕的浅浅暖意不见了,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可她摸不到。 长睫垂下,视线被纵横交叉的睫羽覆盖,小锅的意识昏昏沉沉,无意识地喃喃。 “阿祭,我好冷啊...” 她想师父,她想灶神宫的灶台,她想烤火。 作者有话说: 71、挡七十一刀 月影如钩, 地面铺陈的月光浸透了黑夜的浓稠,不知何时,夜风扬扬, 不大的小院里刮起一阵微凉的风, 带起初落的枯叶,将院子装点得有些秋意未满的味道。 突地,少年清隽的身影轻轻落在院中, 容色昳丽, 凤眸微微挑起, 极白的肌肤在月华的衬托下愈显剔透,黑绣金的衣角被风吹得微微卷曲,随着他的动作又顺垂地落下。 屋内未曾点灯,门口有结界残留的痕迹。 她不在里面。 他的眸光落在紧闭的门扉上,黑眸微微眯起, 长指轻挑燃起一张传讯符,火光亮了几许后, 化为黯淡的灰烬。 她没有接收传讯符。 那双凤眸倏然如蒙上灰雾的暗沉深海,危险肆虐, 长指轻轻一弹。 黑衣蓝眸的少年魔将应声出现,略一迟疑后单膝跪下,“尊上, 属下在。” “雉乌,让所有人停下手中的事,全力...找到她。”谢无祭眉峰紧紧蹙起, 瘦削的指骨碾着眉心, 青灰色的血管微突, 莫名的心慌。 “尊上——不可!”雉乌惊愕地抬首, “且不说此处乃沈家主宅,如今天绝谷幻境开启在即,此地渡劫及以上的高手超过两掌之数,万不可暴露!”他与茨渠最大的区别便是,他不会无脑地听从指令,拥有自己的思想,惯会权衡利弊。 故而茨渠和雉乌二人各司其职,术业专精,只是这种理智,在某些时候太过致命。 而他话音一落,谢无祭周身的气压陡然降至低点,他抬了抬眼皮,竟是笑了,声音带着点低哑的狠色,“怎么去了一趟天绝谷,如今本尊竟是使唤不动你了?” “尊上!属下不敢!”雉乌面色微滞,尊上知道他去救她... 他行了一个大礼,头垂得极低,仍道:“请尊上三思,魔魂尚未融合,幽影戒也不在您身边,若是撞上无上仙尊,您危矣。” 谢无祭没有说话,整个人像是罩在一层看不透说不明白的雾霭下。 少顷,他阖了阖眼,道:“将魔气借我。” 纵然幽影戒不在身上,仅有金丹巅峰的少年,周身的气势仍压得雉乌喘不过气来。 此话一出,雉乌脸色已是惨白,若没有幽影戒,以尊上如今的身躯决不能承受住一个渡劫期魔族的魔气,他这是在以命赌。 “莫让本尊再说第二次。” 雉乌抵着舌尖,勉力支撑着身形,哑然道:“是...” 丝丝缕缕浓郁精纯的魔气如数灌入玄衣少年的身躯,谢无祭唇角紧抿,神情淡然,脸色肉眼可见地泛白,握拳的指节突起,额角青筋显露,远远看去,他周身满是清沉沉的黑。 三界各族,只数出自深渊的古越族天赋异禀,非但修行天赋极高,还能将他人的力量据为己有,化为自己的修为,但三界众生,逃不过天道命理的制裁,古越族亦是如此。 抛开幽影戒,以孱弱的亚灵体接收魔气,谢无祭根本是在以命相搏! 待魔气全数灌入后,他丝毫未等其融会贯通,掌心结印,霎时间数不清的黑羽蝶自他的手下化现。 “去,找到她。” 少年低垂着眸,几乎失去本色的唇瓣,虚弱地动了动。 雉乌犹豫再三,冒着大不讳上前欲搀扶他。 谢无祭抬手制止了他,冷言道:“你也去。” “喏!”雉乌定定地看着他,时至此刻他才发现...尊上的少年分魂不同于外在表现出来的温和冷漠,远比他想的更陌生、更危险、更...疯狂。 第161章 随着少年魔将离开的身影,谢无祭伸手撑着院内唯一的梧桐树,仰面凝着冷冰冰的圆月,周身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微颤的指尖摩挲着粗粝的树身,眸内血色忽而翻涌,忽而被压下。 他自怀中取出一团尚有余温的油纸包,手指微微收拢,心底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低哑道:“菓菓,你在哪儿?” ...... 约莫三刻之后,密密匝匝的黑羽蝶如一团悄然无声的雾气,在谢无祭身边顿现,颀长的指尖捻住一只,眉心轻拧,“她,怎么会在那...?” 成片的黑羽蝶化为齑粉的同时,皎洁的月华下,整座小院如下了一场洋洋洒洒的黑雨,再看,已无少年的身影。 长袖如风,身形快如闪电。 少年沿着长廊一路疾行,落至一处柴火气味极重的小屋门前。 此处是沈家的后厨,月深人静,所有仆从早已歇下。 门上残留着仓皇推开的痕迹,隐隐约约的柴火劈啪声从里面传出,伴随着少女压抑的呻|吟声,似痛苦万分,又似极度舒爽。 谢无祭的脚步生生停在门前,不过也就一瞬,他的眸间凝结起厚厚一层冷霜。 压抑着烦躁,忍着怒气,一步步向内走去,里面发生的一幕令谢无祭几乎目眦欲裂——玉砖雕砌的灶台,其上的铁锅被人为地搬开,熊熊燃烧的火光喷涌而出。红裙少女眸光迷离,脸色被高温熨烫地酡红一片,她几乎半个身子趴在灶台上,一张白玉般的小手深入其内,似乎对其极度渴望,唇瓣开合,不停地喃喃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谢无祭身形转动扑了过去,将没有意识的少女拥入怀中,拧眉呵道。 一包东西随着他的动作被无情地丢在地上,金黄灿亮的油煎果子滚了一地,沾满了灰烬。 伏在他怀中的余菓菓微抬眼帘,长卷的睫羽如蝶翼般轻轻遮住眼眸,透过缝隙看向来人,乖得不像话,“阿祭,阿祭你来了啊。” “呜呜呜,我好冷,好冷。”她秀挺的琼鼻被熏得漆黑,细嫩的小手如同覆了一层极厚的黑枷,仙裙染满灰烬。 谢无祭眸中满是疼惜,上下替她查探受伤情况,却发现她丝毫未被火灼伤。 “没事了,我抱着你,不会冷了。”少女安稳地躺在怀中,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回归了平静,他敛去眸底淡淡的惊骇,一点点替余菓菓拭去面上的脏污,紧紧拥着她,不要钱地往她身上渡着灵力,替她暖身,轻声哄着,“别怕,我在呢。” 许是真的不冷了,又许是少年的体温感染了她,余菓菓瘦弱的身子不再颤抖,小脸无意识地抬起蹭了蹭谢无祭的胸膛,睫羽微动,缓缓睁开眼,眼神渐渐清明,道:“阿祭?你回来了...”尾音轻轻勾起,带着无尽的委屈。 谢无祭凝着怀中的娇小少女,喉结微滚,低沉地‘嗯’了一声。 余菓菓后知后觉发现这里不是自己房间,被擦净的鼻尖动了动,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闻到了柴火味! “阿祭,这是...哪儿?” 她方才果然没有意识...谢无祭压了压眼睫,淡声沉稳道:“沈家的后厨。” 余菓菓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伸了伸懒腰,如同餍足的小猫儿,声音含糊,糯生生开口问道:“唔—是你带我来的吗?”她联想到了上次桃花谷木屋中发生的事。 “...嗯。”谢无祭搭在她腰上,大手轻轻托着她的背脊。 显然余菓菓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引火烧身的事,可她表现得又不像遭人控制,但如同这样极度渴求...火的表现,不得不令谢无祭深思。 她这般异常,今日谁来见过她? 谢无祭敛眸思索之际,余菓菓的眸光落于旁处,眼尖地发现了滚满了灰烬的油煎果子,杏眸微瞪,扭动身子,想要下来。 “阿祭,你怎么又将油煎果子丢在地上。” 谢无祭被她说得微愣,将少女小心地放下来后,抬手摸了摸袖袋,果然那油纸包已不在其中,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余菓菓得了自由,弯下腰就要去摸落在地上的油煎果子,却被谢无祭拉住。 “罢了。”他执起余菓菓乱动的小手,微微摇首,“改日再为你买。” “好,好吧。”望着少年认真的神色,余菓菓惋惜地留恋一眼,收回目光,吸了吸鼻子。 谢无祭牢牢握着她的手,状似无意地开口,“今日,可有人来寻你?” “五师姐她,她来给我讲话本子里的故事。”余菓菓眸光低垂,小手无措地打着卷,含糊其辞。 经他一提,她难免再度想起谢家长子谢无祭,想起险些害得涪陵丧了命的三清神火和...冥火。 谢无祭尚未出现,可梦境中血流漂橹、尸骸成山带来的恐惧太过真实,余菓菓光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人可怕,即便看不清面容她的四肢仍止不住得冰冷。 谢无祭抿着唇,余光打量着她的小动作,也没有戳穿,“好。” “回去吧。” “嗯,阿祭我们...” 她话尚未说完,少年就将她打横抱起,语调平静,“回去再说。” 待谢无祭将她抱回房间后,怀中的少女的呼吸声匀称,已然沉沉睡去,眼睑下淡淡的青色,可见其疲意甚重。 玄衣少年眸底暖意渐升,将她轻柔地放置在高榻内侧,掩好被角,长臂一伸,褪去外衣之际,指尖陡然一顿。 第162章 明月皎皎,在月光照射下,白玉棋盘上的白子折返着泠泠的光,寒凉入骨。 谢无祭眉峰蹙起,他走之前的留下的残局被人动过,像是被慌乱地打翻又复原。 余菓菓果然在骗他,她今日究竟听到了什么? 静谧无声的房间透着一股幽凉的味道,谢无祭高束的青丝如同绸缎,泛着浅浅的光泽,修匀的手掌抚过发丝,缓缓抚上心口的位置。 少年孤身立在榻前,眼底带着深深的倦怠,再等等他就好了。 青云宗、谢家、沈家、楼家...很快,他将不再有任何的顾及。 ...... “尊上,急事来禀!”黑影在窗棂处投射出一道若影若现的少年人模样。 少年坐于罗汉榻一侧,长指捻起一枚黑子,落下,冷淡道:“何事?” “属下派人盯着季云之时,发现他与苏家两兄弟来往甚密,不如...” 谢无祭执着棋子的手微顿,却道:“不必,那二人不过是他手下趁手的傀儡。” 黑影一顿,再度回禀:“还有一事,事关谢家..” 白子落下,“说。” “魔兵劫下禹稷捉来的女子,将其带回了沈家附近,不知尊上可要亲自审问?” “大祭司?”谢无祭抬眸,茨渠这般说,定是那女子与他找的东西有关,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逃走的那人... “禀尊上,那人来自崔家,可能性十之八九。” “见。”他将棋子丢回了棋盒,披上外袍起身,侧眸看着少女熟睡的睡颜,“派人守着这里,不得让任何人接近此处。” “是。” * 夜深寂寥,疏影横斜,夜色越来越浓,院内起了阵阵薄雾。 “少爷,抓到他了。” “哦?还活着呢?”白衣少年垂首执笔,专心写着什么。 福伯抿了抿唇,清白的眸光厉色顿现,“还剩几口气。” 少年唇角勾了勾,“小心将养着,我要他死在幻境中,送咱们金贵的沈夫人一份大礼。” 墨汁在孱薄的宣纸上晕开一朵水墨花,少年的嗓音低沉,“也得让沈如晦有个目标。” “不如就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罢了。” “北翟王杀人无数,多一件不多。” 他搁下狼毫,未曾看一眼,随手将写完的宣纸撕碎,扔进火盆。 火舌蹿起,刹那吞噬了雪白染墨的宣纸,隐约可见其上露出半个宿字。 作者有话说: ps:下章进副本 心疼我的狗儿子qaq 72、挡七十二刀 余菓菓醒来时, 入目便是少年清俊随和的面容,睫羽安静地覆在眼睑,唇色呈现出好看的淡红色, 比起醒时, 他的身上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和。 少年仅着中衣,瘦削的身上披着绣金纹玄色外袍, 支肘撑额, 睡相极好, 就连呼吸声都是浅浅的,只是眉峰微微蹙起,不知梦到了什么。 余菓菓撑着身子起来,向前俯身,下意识敛着呼吸, 伸出带着暖意的食指,轻轻触摸他眉间的皱褶, 动作轻缓,一下又一下, 轻轻抚平沟壑。 一夜的疲累褪去,少女神清气爽,又见美人秋睡‘图’, 心情甚好,短暂地撇去了谢无祭带来的恐惧。 见少年睫羽颤了颤,似乎要醒来, 她如同做贼心虚的小孩, 指尖一缩, 就要退回去, 却被一只大手裹在手心,指腹细细摩挲。 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清澈如洗,含着兴味。 余菓菓微怔,“阿祭你醒了?” 谢无祭早在她睁眼时就醒了过来,此刻掀了掀眼皮,支肘离她近了些,唇角微微弯起,嗓音又低又哑:“菓菓,想摸就大胆些摸。” 少年神情懒散,引导着少女白皙的小手,指尖划过线条流畅的脸颊,勾着微微滚动的喉结,向下划去。 余菓菓脸颊倏然一红,指尖微蜷,将手收了回来,紧张道:“阿祭,阿祭你要做什么...” 谢无祭凝着眸,静静描绘着她的眉眼,半晌忍不住靠近,单手揽住她,抚着她的后背,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声音哑得厉害:“不做什么,只是想...亲你。” 她渐渐变了,已经会害羞,就连神态也比初识时多了几分娇憨,明明是件好事,可他却隐隐觉得不安。 余菓菓看不到谢无祭的神色,感受到少年灼热的呼吸,她小脸微赫,伸手推了推他,“阿祭,今日我们是不是要进天绝谷幻境了...”她还没忘记此行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将谢姐姐救出来! 想到这,她不由催促还伏在她颈间的少年,声音软软地如猫挠着心弦,“还要去救谢姐姐,我们快些起身吧。” “嗯。”谢无祭唇角笑意微收,松开了她。 待两人穿戴整齐出门时,余菓菓落了半步,忽而定定地望着少年的银冠不语。 她,似乎从未告诉过他谢姐姐被困天绝谷幻境的事。 难道是无上仙尊告诉他的? 谢无祭携着暖洋洋的晨曦,侧首望向微滞的她,“怎么了?” “没,没事。” 少年忽而拉上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指间的幽影戒,眸光微动,声音低柔,“等会不要放开我的手。” 余菓菓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离开客苑到沈家正堂时,各宗各家之人差不多都已来齐,青云宗为首的人自是秋水长老,其身后依次是季云、岑欢、陆时芊及其他内门长老的金丹弟子,而涪陵前日夜宴之前便被无裘剑尊急招了回去。天绝谷幻境于修炼的益处显而易见,涪陵又是天生剑骨,剑道天才,更不应错过,此事一出就连秋水长老都忍不住指责了他几句。 第163章 余菓菓四下望了一圈都未见到上清仙尊,想来他是不会出现了。 几位家主都未露面,自主位往下数,分别为沈家、谢家、楼家、还有一家是四大世家中最为低调的第五家族。 第五是极为特殊的姓氏,传言他们是数万年前传承下来最为正统的神族后裔,可世间哪有神?不过是无稽之谈。 沈家以沈家长老沈肃为首,其后跟着几名弟子,修为均在金丹中期及以上。 楼家同样也是以长老楼牧为首,其后便是少主楼观月,及几名金丹弟子。 谢家较为特殊,竟是谢夫人烟雨瑶为首,其后跟着几名谢允的亲传弟子,弟子中果不见谢锦薇的身影。 单观阵容而言,青云宗同楼家皆有元婴弟子,而沈家、谢家稍弱,其他世家及宗门次之。 天绝谷位于龙东府西郊,众人的修为不低于金丹,一路行进,乘坐沈家安排的短驳云舟不小一刻便到了西郊。 * 众人到达天绝谷外围时,时辰尚早,刚及平旦。 破晓的晨曦从天绝谷山崖间刺入谷中,像一把开天辟地的利剑,决然地挑开了沉闷的暗色,洋洋洒洒的日光自谷顶倾洒而下,所有的阴翳暗淡尽数褪去。 沈肃从身侧的年轻男子手中接过泛着黄的名册,其上记载了历届进入天绝谷幻境历练的弟子,细细核对后,他朗声笑道:“还请诸位稍待片刻,本君现在就将天绝谷的封印打开。” 金色的家主手令被他挥至半空,登时光芒大盛,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了天绝谷门口的幻境,露出了一道狭长昏暗的入口。 余菓菓肩膀耸了下来,拧眉移开视线,那个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周身缭绕着阴气的苏家长子苏培盛,显然他也要跟着沈家一同进入天绝谷幻境。 少年挠了挠她的手心,低柔的嗓音在耳边缱绻:“菓菓,不要放开我的手。” 余菓菓回神,原来在她怔神间,众人已陆续开始进入幻境。 开启之日不过三天,这些金丹弟子早一刻进入,能寻得的突破机缘就更多。 元婴即内府的金丹破茧化为拳头大小的元婴,往后每突破一个境界,元婴内积蓄的灵力便越精纯,可以说元婴乃高阶修士的力量来源。而在五州大陆修士只有突破了元婴才正式踏入了高手行列,因此一个世家亦或者是一个宗门,多一名元婴弟子,对于所在宗门世家的地位有着关键的作用。 沈家突然开放天绝谷幻境的意图,明面上是为了趁机聚集诸位世家宗门高层一同商讨除魔一事,暗地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恐怕只有那些高层才会知道。 ...... 对于巫山秘境中的前车之鉴,余菓菓回握着少年温暖的大手,寸步不离。 幻境中似乎与一路走来看到的天绝谷内景一般无二,看起来竟是...出奇的祥和,各家各门客套一番后纷纷散开,这种时候没了讲究的必要,各自的利益才是此行的目的所在。 “菓菓。” “嗯??”余菓菓听闻谢无祭叫她,仰面看过去,却见少年执起她的手,轻轻吹了吹。 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幼稚,余菓菓戳了龊他,声音放柔了几分,咬耳道:“怎么了?” 谢无祭眉眼微微一挑,落于她身后,笑而不语。 余菓菓视线向下落在食指的幽影戒上,将手向前递了递,恍然大悟道:“阿祭你是要将戒指取回吗?” 谢无祭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覆在她伸过来的小手上,轻而易举地罩住,“不是,放予你这。” “等我需要的时候希望菓菓能亲自替我戴上。” 后半句他说得很轻,语调很柔,完全不符平日里清冷的模样。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秋水长老伸手示意众人停下,余菓菓抬眼时正好与她身侧的季云对上目光,后者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移开。 秋水指着前方的岔路,沉吟片刻道:“季云,你已至元婴,由你带一队师弟师妹走左边这条路,我带另一队弟子走右侧,有事以传讯符联系。” 季云冷峻的面容不见丝毫异样,恭敬应是。 秋水虽是女子,但她在青云宗长老中的实力可以挤入前五的行列,她这般做法只是为了让弟子们能在安全的前提下更大限度地接受历练。 一听要分队,余菓菓不由担心她会将自己和阿祭分开,焦急地眼神望向秋水。 那厢陆时芊自然不想同亲亲小师妹分开,顶着谢无祭漠然的眸光挤开岑欢,悄然待在她另一侧。 秋水取出自己所制的传讯符递给季云等人,道:“季云、陆时芊、还有....一队。” “余菓菓、阿祭还有欢儿你们三人随本君一起。” 分完队,陆时芊傻眼了,虽说同风光霁月的大师兄一队没有什么不好的,可她更想和余菓菓一队,但此行是秋水长老做主。 余菓菓对上她不舍的眼神,伸出一手回握她,说得格外认真:“师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此话一出,秋水带头笑出了声,无裘这个小徒弟说话倒是有趣,明明是一场历练,却让她说得煞有其事,像是生离死别一般,也怨不得无裘临行前嘱托她多多照看他的徒儿。 不过最令秋水诧异的是,无上师兄第一次向她开口请求多看顾他那冷清的徒弟几分,这...秋水无法拒绝,同时阿祭身上所带魔种,万一魔种躁动,他在她身边确实更方便应对。 第164章 白衣少年召出本命剑,带走走在几人前面,与黑衣少年擦肩之际,二人对视一眼,又漠然分开。 余菓菓被秋水叫至身边,另一侧的岑欢眼尾上挑,眉心的花痣红得厉害,她点头:“小师妹。” “二师姐...”二人交集不多,余菓菓只会干巴巴地叫声师姐。 另一边少年仍未松开余菓菓的手,随着余菓菓的动作,两人交叠的双手也暴露在秋水眼前。 秋水看向两人的眸光带着些揶揄,轻声笑道:“欸,原来小十四你同阿祭当真在一起了?”原来宗门内的风言风语不是空穴来风。 但..以她对无裘师兄的了解,二人之事只怕有些坎坷,毕竟阿祭身上的魔种一日不除,他一日不会同意二人在一起。 余菓菓眨了眨眼,正待回答,玄衣少年挤身于前,弯唇一笑,语调疏散:“秋水长老,师尊曾说过您钟情于他?” 秋水白皙的俏脸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干咳一声:“你这孩子...都什么陈年往事了。”当初她确实喜欢过飘然若仙的无上仙尊,可他太冷了,无论如何都捂不热,她便放弃了,一心钻研药修一道,成功突破了渡劫后期。 谢无祭执着余菓菓的手,眸光似水,却道:“菓菓会害羞,若有问题长老可先问我。” 余菓菓:“...???” 岑欢落后几人半步,从她的方向将少年眉眼的柔光尽收眼底,隐于袖中的尖细指甲几乎掐断,这...怎么可能是她所认识的谢无祭? 这边几人的闲谈告一段落,地面陡然震动起来,似乎有什么在朝他们狂奔而来。 秋水美眸眉眼凝重,回首提醒几人:“取出武器,勿要掉以轻心。” “这也许是妖兽..” 岑欢与她并行,低声:“师尊小心,他们来了。”最后四个字被她轻轻拉长了语调,似乎别有含义。 果然,在她话音落下那刹,数不尽地长刺螭骨出现在几人面前,秋水一惊:“竟都是金丹后期的妖兽螭骨!怎会如此?” 眼前密密麻麻,足足有数百只金丹后期的妖兽螭骨,猩红的眸子阴沉沉地盯着闯入的四个外来人族,鼻孔吐出浊气,摆出进攻的姿势。 他们一行人,除了秋水是渡劫期,岑欢是金丹后期,谢无祭金丹巅峰,只有一个余菓菓不知修为,可她却有强悍的防御之术。 若没有秋水,几人对上这成群的妖兽螭骨,只怕没有胜算,车轮战会耗尽他们的灵力。 考虑到历练的目的,秋水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出手助他们渡过难关,长刺螭骨已经发动了第一轮攻击。 “阿祭!”余菓菓拉住谢无祭,扭头看他:“要小心。”说完还不等他回答,她又不放心道:“不如我护着你离开吧?”眼前这群腥臭的长刺螭骨是破不了她的防御的,与其死磕不如先跑? “不必。”谢无祭转过身,将背脊交给余菓菓,两人背部相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的黑眸底下尽是轻蔑之色,区区螭骨。 正想同谢无祭并肩而战的岑欢脚步一顿,反手砍掉一只螭骨的脑袋,冲着谢无祭的方向喊道:“师弟小心!” 谢无祭衣角不沾地,有些嫌恶地看着污血喷溅的螭骨尸首,骨节微微曲起,真烦,好想捏碎它们。 可他现在还不能在余菓菓面前暴露身份。 秋水见几名弟子专心应战,故没有一击将所有妖兽消灭,留了小半给他们锻炼。 在众人专心对战之时,岑欢手中的佩剑不知被哪来的树枝挑飞,手臂被震得发麻,失声尖叫。 而她手下的那只螭骨侥幸逃过,呲着尖锐的牙齿冲她咬过来。 秋水执剑替她挡住螭骨的进攻,手腕翻转,剑光闪过,娇喝道:“畜生岂敢伤我徒儿。” 她却未看清身后岑欢的神情,红唇诡异地勾起。 在她劈向螭骨的同时,一道强大的妖力猛地冲她击来,秋水躲闪不及,被正中肩胛骨,吐出一口血。 “不对,暗处的不是妖兽!你们快避到本君身后来!”秋水拧眉,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丝,神色凝重道:“这是...妖!”而非未开神智的妖兽! 刚才为了救徒儿她未曾来得及注意到异常,这一击偷袭显然和打落岑欢本命剑的为同一妖! 修为不低于渡劫后期的妖!换而言之,与她势均力敌! 不对,这不是天绝谷幻境该有的东西! 是有人将外面的妖带了进来?还是沈家在幻境中...豢养妖宠? 她想要将那妖逼出来,故恶言讽刺道,“躲在暗处偷袭,也只有妖族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余菓菓在秋水被妖打伤的一刹那,面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妖族!秋水长老! 难道她逃不过命书上的剧情? 不!男女主的剧情都变了,秋水长老也会没事的! “阿祭,秋水长老会被杀的,我们快去帮她!”余菓菓拽着谢无祭的袖角,她又不能将‘男主’丢在一边。 谢无祭纯黑的眸中光芒微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灵剑砍去最后一只螭骨的首级,取出巾帕细细擦拭指尖。 “暗处的妖同秋水势均力敌,她怎么会死?”他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渡劫期的战斗我们无法参与。”即便是不敌,他也没有出手的必要,更何况未到元婴,他还不能在她面前暴露身份。 第165章 “阿祭...”余菓菓揪着衣领,内府的小锅剧烈震颤,不祥的预感几乎喷涌而出。 两人一耽搁,那方平底起了一阵妖风,暗处的妖现了身,是一只渡劫后期的九婴妖,嗜吸取修士的心头血。 秋水执剑与之迅速缠斗在一起。 岑欢撕心裂肺的喊声陡然传来:“师尊!” 小锅杏眸倏地瞪大,第一次主动放开了谢无祭的手,朝着二人的方向奔去。 可她再快也抵不过那人快。 血色几乎浸满了她的双目,生生止步于前,声音滞涩,轻地几乎揉碎进汹涌的妖风中,“剧情就一定会..应验吗?” 她接受不了。 脑海中谢无祭的梦境记忆再度涌上来,两相交织,余菓菓疼得几乎难以自抑。 九婴妖舔了舔尖细指尖的血液,随手丢开手中秋水的元婴,阴恻恻地盯着扑到眼前的少女。 他走近两步,歪头怪笑道:“上赶着来送命的,九婴我倒是第一次见呢。” 下一瞬,天地变色,飞沙走石,一道斗意昂扬的剑气径直劈断了他狭长的指甲。 九婴妖骇然,急退两步,豆小的眼珠戒备地看向黑衣少年,拎起一旁吓傻的岑欢,轻蔑道:“金丹修为也配与我叫嚣?” 谢无祭手掌一翻过来,普通的灵剑犹如上古神剑,无尽的灵力爆发而出,直指九婴妖。 他的杀意太过明显,甚至都懒得抬眼看九婴。 嗓音低沉,暗含警告:“拿开你的脏手,别碰她。” 作者有话说: 没什么比亲眼见证命书剧情在眼前应验更痛苦的了... 秋水是必死的,背后是几个人促使导致的,比如()和(),还有() 记住这只还鲜活的九婴hh 73、挡七十三刀 余菓菓还未站稳就落入少年微凉的怀中, 灵草薄荷香压不住那股血腥味,她皱了皱眉,心底满是不安:“阿祭放开我...” 她的视线难以自抑地移向被九婴妖如破布般丢向一边的秋水长老, 眸光剧烈颤动。 谢无祭钳制在她腰间的手一动不动, 薄唇吐出的话冷漠而又无情,“不必再看,她死了。” 她死了。 三个字重重砸在余菓菓本就摇摇欲坠的心上, 直坠入深谷。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她根本避之不及, 还没有来得及和秋水长老说上几句话,就眼睁睁看着如画一般貌美的女子被妖族夺去了性命,这是第二次亲眼见到凡人死在她眼前,一如秋水,她按着命书剧情最终还是走向了死亡。 可为什么男女主的剧情都能改变, 而他们的剧情却不能改变? 还有...余菓菓仰面看向少年紧绷的下颌,眉眼之间除了冷意只余肃杀, 为何‘男主’不同于命书中所写的那般悲天悯人,反应是如此的冷漠... 玄衣少年挽剑迎上来势汹汹的九阴, 金丹巅峰与渡劫后期之间的差距犹如巨大的鸿沟,可谢无祭面上丝毫不见退色,出手狠厉, 每一个剑招直指九婴妖的要害。 反倒是九婴妖豆小的眸中划过谨慎,招式偏向保守,只守不攻, 那些剑招落在他身上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而他...在试探少年的底线。 “师尊你醒醒啊, 不要丢下欢儿。”方才看似被吓傻的岑欢, 伏在秋水的身体边嘤嘤哭泣,“师尊,呜呜...”垂坠的鬓发遮住了她满是冷意的眼眸,一手不着痕迹地探入怀中,取出那人自沈如晦那处取得的东西。 岑欢垂首凝着秋水灰白的脸色,愧疚之色一闪而过,她闭了闭眼,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疯魔的神情,秀美的十指嵌入手心,掐得生白,冷声喃喃:“既已经做到这份上,我已没有回头路,所有的一切都会值得的。” “圣子,您该归位了。” ...... 九婴妖与谢无祭缠斗了数十个回合,发现这人族少年虽不能真正伤他半分,可他如一条滑腻的游鱼,令他无法探着半分衣角。 再者谢无祭始终抱着余菓菓,更令九婴妖气怒,恼怒之余,他不再留手,决心直接送二人上路。 只见九婴妖那双被谢无祭削去指甲的尖锐指甲再度长了出来,周身的气息暴涨,妖气肆虐。 “我还没尝过金丹修士的心头血呢,不如你让我尝尝?”九婴妖扑过来的瞬间,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泛着冷光的指尖,眼神阴鸷,势要将谢无祭二人斩杀。 “你先去我身后躲着。”谢无祭眯着眼,不躲不避,将怀中的余菓菓护在身后,灵剑被他横亘在身前,眼神冷冽,失了耐心。 秋水长老身死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重现,余菓菓在谢无祭松开的一瞬间,奋力挣脱他手的桎梏,翻身向前,口中焦急道:“我可以挡下这妖,阿祭你快躲我身后!” 谢无祭没有防备余菓菓,被她轻易挣脱,那双镇定的黑眸中有一瞬间的慌乱,心弦因她而触动,低吼:“菓菓,回来!” “师弟,快躲开!!”在这一刹那,连个人耳畔传来女子凄厉的呼叫声,明黄色的身影挤入两人之间,余菓菓被岑欢挤远,身形不稳倒在地上,地上的泥水混着血水染湿了她的红裙。 陌生娇软的身子扑入怀抱,谢无祭眼神一冷,抬手劈向岑欢,去察觉手臂倏然麻痹,浸骨的凉意透过手臂被刺穿的位置,渗入体内,那一向安分的魔种骤然躁动起来。 第166章 噬魂钉! “师姐,好谋划啊。”谢无祭冷笑,即便是修至渡劫的修士都会受其影响堕落成魔,更何况本就身负魔种的谢无祭,岑欢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也要孤注一掷,看来那人等不及了。 “阿祭..入魔吧。”岑欢第一次叫了谢无祭的名讳,被一掌击在胸前,呕出一大口血。 在被谢无祭顺势推向九婴妖的刹那,岑欢眷恋地看向浑身泛着寒意的少年,她的脸上带着从未显露的迷恋之色,“我不悔。”岑欢知道谢无祭入魔的第一件事也许便是杀了她,可她已无退路。 被忽视的九婴妖怒气骤升,十指成爪,直接穿过了迎面而来的岑欢,噗嗤一声,鲜血四溅,她的肩膀被洞穿了一个大口,他推开摇摇欲坠的岑欢,啐了一口:“真废物。” 岑欢知晓噬魂钉起作用还需要时间,她想都不想拖着残破的身子反扑向九婴妖。 趁着一人一妖纠缠的空隙,余菓菓跌跌撞撞起身跑回谢无祭身侧,拉着他的手查看刚才被岑欢刺穿的伤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慌乱,“阿祭你没事吧。” “没事。”谢无祭挽起袖摆,反手握紧了余菓菓的手,将她拉至身侧,唇角微微抿着,“菓菓,我好像要突破元婴了。”少年以手背拭去被溅到脸上温热血液,眼睫下垂低声笑着,只可惜他们的谋划要落空了,内府金丹此刻已出现裂痕,这是即将要突破的征兆。 余菓菓眸光微滞,第一时间想的是阿祭能否承下元婴的雷劫,这些时日她从陆时芊那处了解到元婴雷劫不同于金丹雷劫,威力乃是过往所有雷劫的伤害总和,换而言之,伤害成倍增加,阿祭他...能否承受? 经过上次的金丹雷劫,余菓菓隐约明白自己只能替他渡化雷劫之力,雷劫还是需要他自己吸收才能结婴,他怎能偏生这么巧在天绝谷幻境中突破元婴? 像是要印证谢无祭的猜测,原本碧如水洗的天空倏然消失,蔓延数里的劫云笼罩在上空,闷雷阵阵,似乎在积蓄力量。 “阿祭..你怎么办!”小锅仰面看向闷沉的劫云,紧张地拽紧谢无祭的衣角,神情有些慌乱,阿祭应该在服下混元汤后就突破元婴,而且若是在青云宗内突破,还有掌门和无上仙尊他们可助他疗渡劫后的伤,可现下,秋水长老死了,唯一的药修岑欢好似还背叛了宗门。 谢无祭听出了少女的颤音,指尖迟疑半瞬,如往常那般摸了摸她的小揪揪,宽慰道:“莫要忧心,我不会有事。” “可是...我怕,怕你出事。”余菓菓想起命书那些凄惨的经历,一点一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渡过的,白嫩的指尖捏着他衣角不自觉地颤抖,秋水长老被九婴妖所杀,仿佛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命书中的剧情是会如上所述,一一应验的。 那么谢无祭仍会杀了‘男主’吗? 谢无祭眉头轻蹙,他发现这次面对雷劫的余菓菓比之上次多了几分难言的恐惧,而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带着三分怜悯,这是...为何? 空中的劫云渐渐成型,闷雷的声音越来越大,酣战的一人一妖暂时分开,皆仰面看去,脸色一变。 岑欢的鹅黄色轻纱仙裙被殷红的鲜血浸透,浑身如同在血池中洗过一遍,可她不知吃了什么丹药仍未败下阵来,但当她看向劫云时,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还能突破元婴?” 她望着谢无祭的方向,如同疯了一般,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入魔...” 九婴妖已是活了数百年的老妖怪,岂会不知人族渡劫时劫雷会攻击雷劫圈内的所有活物,他恨恨地看向三丈之外,一袭玄衣不染片尘,神色淡然的金丹少年。 真是便宜他了。 “哼,等你渡完劫,我定要亲手拧下你的头。”九婴妖向后退了几步,毫不犹豫地飞身远离雷劫圈的范围,远远望着越来越小的几人,恨声低吼。 却在落地时,为人拦下。 女子容色极盛,一袭淡色仙裙逶迤在地,款步走向九婴妖,菱唇轻动,巧笑嫣然:“九婴,你要拧下谁的头?” 九婴妖下意识就想逃,却发现自己生生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待女子刻意放出周身的气息后,他豆小的瞳孔紧缩,骇然:“大、大乘修士。”怎会呢?夫人明明传讯与他,此行没有大乘修士,他才敢出来肆意进食。 女子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唇角勾着清浅温婉的笑意,“怎么鹿云没有教过你,不该动的人别动吗?” 九婴被她的气势压得起不了身,唇齿打颤,“你,你怎么知道我...你是魔族!啊——” 女子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世间最后一只九婴妖。” “小泽,你总是这般与我对着干。”凝着雷劫汇聚之处,她轻声道,似带着遗憾。 * 妖兽袭击一事,无独有偶。 季云带着师弟师妹前往另一处时,正遇上遭受妖兽围困的楼观月几人。 楼观月苦战已久,偶见熟人,当即喊道:“季道友,前来一助可好?” 白衣少年面容冷峻,负剑于身后,竟是准备带着陆时芊几人避开他们,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陆时芊虽然不喜欢楼观月,但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们丧命妖兽之口,正待开口。 季云淡色的眸子瞥了那处一眼,说得云淡风轻,“他们死不了,最多受点伤。”他没有刻意低声音,楼观月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第167章 素来风流的脸上笑容一滞,楼观月眯起桃花眼,扯了扯嘴角,“我们楼家在你家的秘境出了事,怕是不好交代吧?” “沈三少爷。” 季云未曾说话,只是冷冷地睨着楼观月,倒是陆时芊美眸微微瞪直,磕磕巴巴道:“大师兄、楼少主叫你沈三少爷?!你是...沈云霁?” 季云没有避讳,“嗯。” “天呐。”陆时芊捂着嘴,眨了眨眼,眸底的震惊几乎溢出来,“大师兄竟然是沈家失踪的三少爷...这世界太魔幻了。” 季云身为青云宗惊才绝艳的大师兄,事事优秀,是众人仰望的楷模,唯独孤儿的身世比之青云宗内门比比皆是的世家子弟略显黯然,楼观月当众揭开他的身份后,这下除了陆时芊,其他两名同宗弟子亦是神色激动,看向季云的眸光更显炙热。 修真界谁人不知几十年前沈家的天才少年,沈三少沈云霁,原来...天才并未陨落,而是以另一重身份散发着他身上难以掩饰的光辉。 此事传出去,沈云宿沈家继承人的位置,只怕会摇摇欲坠。 楼观月手执飞羽扇,轻而易举地挡下一头妖兽的进攻,转而面向他那处吊儿郎当道:“喂,沈云霁,看在四大世家相辅相成的份上,你真不打算帮本少主?” 季云对上他的视线,薄唇吐出四个字,“与我何干?” 陆时芊双眼几乎化为星星眼,糟糕,大师兄这也太帅了吧。 楼观月嘴角的笑一僵,心中的谋划落空,换谁也高兴不起来。 就在此时,半空中撒下满天的雪花,密密匝匝,落在那些妖兽身上,顿时化为尖锐的冰刃,一夕之间将之全数斩杀。 在场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看向半空扬雪的位置。 来人束起的银丝顺垂地挂在肩侧,冷若冰霜的脸上不带一丝神情,当着众人的面撕开了幻境的结界,一步步走向季云。 季云眸光微动,垂下眼帘恭敬道:“无上师叔。” 无上仙尊却是望向他身后,似在寻什么人,蹙眉道:“秋水师妹在何处?” 季云微顿,道:“秋水师叔带着小师妹他们在另一处历练。” “无裘师兄魂灯几近熄灭,速带本尊去寻她。” “什么?”季云神色微僵,握剑的手一紧。 与此同时,远处轰隆作响的元婴雷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无上仙尊霜白的眸内聚齐风暴,凝眉冷声道:“是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文案剧情。 注意本章所有的细节,所有人都有目的。 74、挡七十四刀【文案】 汾州, 无尽海,泸沽岛。 海浪翻涌,无尽的黑沉云层如阴霾笼罩在整座岛屿上方, 雷暴隐在厚云之下, 蠢蠢欲动。 自泸沽岛底下蔓延而上的是几乎凝成实质的浓郁魔气,一切皆彰显着海底石牢中关押之人似乎欲破封而出。 泸沽岛半空,御空而立着约莫五人, 身影肃立, 严阵以待。 “这魔头百年未曾有动静, 为何今日...如此躁动?”其中一人负手而立,低眉俯视着此处的异常,不解道。 另一人接话:“莫言长老,许是他这百年积蓄力量,就为了此刻破封而出。我等万不可轻视。” 最右边那人, 一身铅灰色长袍,神情冷肃, 手执一把通体漆黑的灵剑,沉声道:“不对, 他的力量不足以破开当年我等联手布下的封印。” “无裘剑尊,还您请细说。”最开始说话的莫言长老正是蓬莱岛八大长老之首,与无裘相交甚笃, 修为仅次于他。 无裘剑尊于剑道一脉被奉为至尊,另外三人皆侧耳听之,满面肃穆。 “嗯, 无上师弟在本尊此行前, 曾说过他留于封印上的印记曾被人动过。” “这...这难道是指前些日子闯入泸沽岛的高阶魔族?”其中一名蓬莱岛的长老愤慨道, “就是那恶贯满盈的北翟王?!” “是否是他还待商榷, 但...”无裘剑尊顿了顿道:“那人动了印记并非为救朝夜魔头出来,而是另有所图,故当年的封印理应未曾遭到破坏。” “无裘剑尊所言有理,既然无上仙尊未亲自来此,而掌门师兄亦未曾出关,那魔头定是出不来的。”莫言颔首附和道。 “但他今日暴动,必是有所图谋,也许是...”无裘剑尊陡然噤声,未执斩水的那手轻动,从袖中取出一张符咒,其上霜寒之气溢出,向着海底的方向飘去。 指尖那符咒遇到魔气,径直穿入其中,未曾停顿。 还未等众人喘息一瞬,那漫天的魔气竟开始骤然锐减。 无裘剑尊冷笑:“果然如师弟所料,朝夜魔头搞这么大阵仗是借此向魔界发讯,而非破封。” 莫言长老抚着胡须朗声笑道:“无上仙尊当真料事如神。” 见魔气衰减,其余几人神色稍霁,可还未等众人喘息一刹,那漫天的魔气竟卷土重来,比之先前更为凶猛。 无裘剑尊面色凝重,那双镇静的眸中亦划过骇然,“难道师弟错算了?不应当啊...” 无上仙尊修为之高,他们其中无能能出其右,若非他出手当年封印朝夜魔尊一事不会轻易成功,但现下的情况看来...符咒不起作用! 斩水出鞘,剑吟声清冽,气势强劲。 无裘剑尊不敢迟疑,闪身而去。 第168章 霎时间,满天的剑光冲天而起,剑影横斜,属于剑道的至强力量瞬间对上至邪的魔气。 “剑尊,我来助你!”以莫言为首,其余四人不敢迟疑,纷纷召出灵剑,直冲泸沽岛底下而去。 汹涌的魔气遇到剑影似乎被压制,无裘剑尊乘胜追击,没有丝毫怠慢,也未曾小觑尚被束缚的朝夜魔尊。 然,突变陡生! 方才气势强劲的无裘剑尊突然被剑气裹挟着深入魔气深处,转瞬失去了身影。 “无裘剑尊——”莫言长老大骇,便是及时伸手也未曾捉住他半分衣角。 在几人看不到的地方,无裘剑尊眉目紧凝,周身被冰晶覆盖,动弹不得,他凝着胸前紧紧附着的符咒,满目骇然。 用尽所有的力量,拿出事先藏在袖中的传讯符,这本是他为了应付突发情况联系掌门高蕴的,此时的情况容不得他再三思量。 传讯符很快就被接通了,里面传来涪陵诧异的声音:“师尊?” “听着,带、带你师妹远离他..” 涪陵听出他虚弱的声音,忙追问:“离开谁?他是谁?” “是..师..师…” “师尊?师尊你还在吗?你说话啊?!” 那道符咒的力量太过霸道,无裘剑尊来不及说出最后一个字,他的手便重重垂下,直直跌入无尽深海。 而远在青云宗的涪陵眼睁睁看着传送符暗淡下去,满目惊骇,转身跑向主峰。 与此同时,负责值守魂灯的弟子打了个哈欠,再度睁眼时,惊恐地发现属于长老那一排的魂灯灭了一盏,暗了一盏。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挂着泪珠的眼角,再次看去,仍是如此。 对应的铭牌,上书——秋水、无裘。 “不好了——快禀报掌门!” 青云宗最高峰上,长鸣钟响,久久不息。 * 天空暗沉无光,沉闷的雷声滚滚,雷劫范围圈内仅剩下余菓菓和谢无祭二人,岑欢不知所踪。 突如其来的元婴雷劫,此地别无他人,仅有他们二人,没有准备,一旦哪道雷劫她没挡下,少年性命许是堪忧,毕竟在这短短几月中他的修为自筑基后期一路跃至金丹巅峰,对任何人来说都太过匪夷所思。 渡化元婴雷劫,肉眼可见地比金丹雷劫更难,而少年方才经历一番酣战,余菓菓难以撇下对他能否承受的忧心,又将心底隐隐的不安暂时敛下。 元婴雷劫沉闷的声响越来越近,像极了某一种示威与警告,余菓菓不避不退,握着少年的掌心起了一层黏腻,她回握少年的手,侧首仰面,说得极为认真:“阿祭,别怕我会帮你的。” 根基不稳,他随时都会被三界天道抹杀。 从她的方向看去,玄衣少年发丝微乱,脸上的每一条棱角冷冽而清晰,神色淡淡,未曾露出丝毫胆怯,骤起的狂风将他的衣袖鼓吹地猎猎作响,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看不透摸不着的气势之下。 余菓菓微皱秀眉,这好似和两人最初认识之时的阿祭,不太一样。 谢无祭紧紧拉着少女的手,方才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动,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我不怕,你也不要怕,若是你...” 余菓菓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按在他的微凉的唇瓣,坚定地摇首,“我不怕,这雷劫伤不了我的。” “好...”他的瞳色愈深,是那种纯粹的黑,任何色彩浸入其中都会被瞬间吸色的黑。 天边一声炸响,第一道雷龙降了下来。 紫黑色的雷点足有成年男子的手臂那般粗,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二人的方向冲来。 无尽的雷光很快笼罩了下方的两人,为人挡雷劫,劫雷的力量只会更加汹涌,似要将两人的命夺了那般的凶狠。 余菓菓娇小的身影坚定地立在谢无祭身前,雷劫霎时穿入她的身体,细小的电流密布她的身躯。 余菓菓的脸色倏地变白,饶是这样,她也未曾露出半分后悔的神色,小脸紧绷,坚定不移。 “你如何?”谢无祭心底突然涌上很不好的预感,骨节分明的大手还未触及她的身体,就被穿透她身躯的透明雷劫打得向后退了几步。 “呵,果然...天道想要抹杀本尊。”少年衣衫被雷劫之力撕裂了几道口子,他撑着树干勉力站稳,仰面望着在积蓄下一道雷劫的劫云层,笑意讥讽,说话声淹没在轰隆隆的声响中。 余菓菓没有回头去看谢无祭,她怕自己的神色出卖自己,咽下厚重的腥味,被雷劫劈黑的小脸定定地望向空中,默默道:“再来。” 早在前些日子崴了手筋时,她就应该想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变化。 第二道雷龙很快俯冲而下,余菓菓那瘦小得几乎能被风吹走的身子再度浸入雷光中,四肢彻骨冰凉。 谢无祭随意拭去唇角的血色,紧紧盯着身前那道小小的人影,“菓菓...” 如方才那般,被渡化的透明雷龙无形地穿过余菓菓的身影,咆哮着劈向他,带着翻天倒海之势。 “唔——”谢无祭抚上胸口,体内的魔种开始不断地躁动,他的唇角微勾,开始了。 老东西,终将被他反噬。 第三道雷龙紧随其昌,从盘踞的空中直冲二人而来,砸在余菓菓看似脆弱的身躯上,她极力忍着,唇角抖动,默念:“不会有事的,很快就会过去。” 第169章 谢无祭专心炼化魔种,企图快速与魔魂融合,自己迎上雷劫。 纵然知晓上次余菓菓都未出事,可他仍不放心她。 第四道雷龙冲下来的时候,带下磅礴大雨和远强于前三道雷龙的雷劫之力,云层中雷电之力肆虐,轰隆作响。 余菓菓睫羽微颤,被雷劫劈黑的小脸紧紧绷着,澄澈的杏眸始终如一盯着雷龙的走向,谨防雷龙直接越过她劈向少年,脚下丝毫不动。 第五道、第六道、......元婴雷劫足有九九八十一道。 第四十道的时候,余菓菓浑身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浸透了汗水,混着面上的漆黑,泥泞不堪。 她一头秀丽的墨发早已披散,小脸在黑色的掩盖下看不出惨白的神色,内府小锅本体的异样,令她不无怀疑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而预料中的剧痛没有道来,带着血腥味和熟悉的灵草薄荷香,温热坚实的身躯紧紧拥着她,余菓菓睫羽颤动,睁眼看起,目眦欲裂,“阿祭——” 余菓菓拼命挣扎,急得哭出来:“你快放开我,你会死!” 少年挺拔瘦削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对上了凶狠的雷龙,不退不避,漆黑的双眸血色翻涌,语调却是那般的温柔:“我没事的。” 余菓菓眼含泪珠,不停地摇头,双倍的雷劫之力,排除她身体出现的异样,她都险些受不住,‘男主’以凡人之躯如何承受。 谢无祭抱着,苍白的唇在她额角轻轻印下一吻,“我在身后看着,心疼死了。”所以他不管不顾在完全炼化魔种之前,提前融合了魔魂。 少年的唇冰凉,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小菓。” 少年唤得温柔缱绻,余菓菓突然顿住。 雷劫还在继续,雷龙下落的速度越来越来,几乎无暇喘息,少年的黑袍被雷劈得破破烂烂,露出了结实的上身。 第八十道。 余菓菓的视线忽而落在少年如玉的胸前,微黑的小手颤抖着抚上他胸口渐渐涌现的黑色纹路,不带一丝旖旎之色。 “阿祭...”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指尖颤得厉害,“这,这是什么?” 谢无祭清俊的脸失了本色,脖颈间的青筋突起,最后两道雷劫的威力远胜于前,他几乎难以开口,只是将少女的手小心地攥在掌心,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小菓,你不是认识吗?” 余菓菓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记忆如潮水涌入——青云宗执法堂,发狂的祁云长老,满脸的黑色纹路。 是魔纹,亦是入魔的标志。 可男主怎会入魔? 男主绝不可能入魔。 随着空中一声巨响,深厚漆黑的劫云层渐渐褪去,汇聚了所有雷劫之力的第八十一道雷龙直冲少年而来,猛然劈下... 劫云退散,铺天盖地的黑暗褪去,天边的暖阳露了出来,像是氤氲温柔的神光,如雨般落下,撒在伤痕累累的二人身上。 少年逆着光影,对上余菓菓呆呆的小脸吐出一口浊气,太冷了,浑身经脉仿佛被打断了重塑,幸好,幸好不是让她替自己挡下的。 余菓菓心思翻涌,脑中乱成一团,像是有什么破碎沉压许久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涌出——阿祭对沈家没有丝毫感情,大师兄说‘若是他骗了你呢’,五师姐说‘谢家有一长子’... “阿祭,你真的叫沈云霁吗?”她的嘴角勾起一股无来由的悲戚苍凉,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潮湿地滚过脸颊。 她的声音很低,但少年听得见。 是了,眼前‘沈云霁’与命书中的男主太不一样了。 谢无祭唇角溢出汹涌的鲜血,眼底被血色占据,血管突出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的鬓发,他本不打算再瞒着她,温柔地说着残忍的回答:“我不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一股寒气遍布全身。 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泪如雨下的指责,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麻木地推开了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子,难怪,难怪... 余菓菓轻咬着唇,神智越加清醒,语调轻如鸿羽,“你是...谢无祭吗?” 谢无祭脸色惨白,被她推得踉跄两步,勉强站稳身形,他抬眸,眼眸是幽暗的红色,如同黯淡的玛瑙,静静答道:“是...” 他眼睁睁看着余菓菓眸中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口中苦涩万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谢无祭暂时耗尽了气力,可那只青筋突起的大手仍紧紧攥着她,一如今日重复了两次的话语,“你不要松开我的手。”语调固执而坚定。 余菓菓惨淡地看去,毋庸置疑,他很好看,就像是毒沼中的玫瑰。 谢无祭是她见过最顺眼的凡人,可他是谢无祭,不是沈云霁。 他骗了自己。 “你骗我。”余菓菓慢慢地伸手,垂首将少年紧紧拉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摇着头后退,“你是,大坏蛋谢无祭。” 少年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抱歉...” 余菓菓无措的小手碰到自己腕间的玉镯和指间宽大的戒指,如同被灼烧了一般,死命地想要拽下来。 可聚灵镯完好无缺地戴在她的腕间,纹丝不动。 谢无祭倚着身后的树干,半撑着身子,默默看着她的举动,那双红眸折射出的眸光仍是那般温柔,朝她伸出手,那只手掌心向下,骨节分明。 “小菓,将幽影戒给我戴上好吗?” 第170章 “不…”心上细密的刺痛被余菓菓下意识忽略过去,不断蔓延的沉溺感令她险些窒息,她拨开了食指上摇摇欲坠的黑玉戒指,像是撇去什么脏东西。 幽影戒...是幽影戒,她竟然戴着大坏蛋的戒指这么久,都未曾发现它是魔物。 戒指骨碌碌滚了一圈,落在一旁沾染血水和泥土的水洼中。 她的举动生生刺痛了少年的眼睛,像是意识到什么他不顾身子的虚弱俯下身去捡幽影戒,泥水浸入伤口,疼得厉害,少年恍若未觉,极快地将之戴上。 然,还未等幽影戒发挥作用,身前传来动静,是脚踩进水洼的声音,他抬眸,便看见少女转身跑开地背影。 谢无祭想都不想追上去,可他魔魂刚融,重伤未愈,魔种的力量还未吸收殆尽,每动一下都撕裂地疼。 还未追出去几步,挺拔的身形就重重跌下,砸在满地的泥泞中,狼狈不堪。 余菓菓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脚步微顿,忍着回头的欲望,旋即跑着离开。 那道娇小的红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中,再也看不见。 就在刚刚她停顿的那一刹,少年依旧自欺欺人地相信余菓菓是真心喜欢他,会为了他留下,可她没有... 少女的喜欢干净如清泉,热烈似火,可她好像只是短暂地为他停留了一瞬。 她离去的一幕与很多年前重合。 谢无祭神情木然,半跪在地,在漫天的碎金日光中,眼底的血色蔓至眼白,身形抖动得厉害,眼角一滴黑色的泪水带着他的痛苦,滴落进浑浊不堪的泥水中。 胸口那剧烈的撕扯感,仿佛要生生夺了他这邪魔的命。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似哭似笑,“可是小菓...” “我疼啊。” “我好疼。” 作者有话说: 我也疼 宝子们评论评论评论qwq 75、挡七十五刀【一更】 “天呐, 这死得也太惨了吧。” 余菓菓踉跄离开那处后,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也不知跑了多远。 直到走至一棵参天的槐树底下, 见四下无人, 她取出本体小锅试图联系师父灶王爷。 可无论她往本体中输了一次又一次的灵力,那边始终没有动静。 灶王爷没有回应她。 “师父、师父我怎么办啊?”小锅眼眶含泪,扁着嘴喃喃自语。 想到自己救错了人, 一腔喜欢错付大魔头谢无祭, 心就如同在火上炙烤一般, 连带着身上的痛楚都被放大到每走一步都如踏刀尖。 雷劫带来的痛楚细细密密地从四肢百骸传来,恍惚间耳畔传来女子惊呼的声音,那声‘死’字令她几乎下意识地顺着声音跟了过去。 越过茂林修竹,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一群身着统一服饰的少年正围着一处交头接耳。 “瞧着这些人应是小宗门的弟子, 不知是谁如此狠心将他们全数杀了?”其中一名弟子满脸后怕地说着。 余菓菓凝眉停驻,抬眸望去, 眼底满是怅然。 那处隐隐传来熟悉的气息,令她...不敢过去。 幻境中所有人都保持了高度的警惕, 因而很快就有弟子发现了余菓菓的靠近,拔剑指向她,警惕道:“你是何人?” 随着那名弟子的提醒, 其他几人纷纷抬头看了过来,整齐划一地召出灵剑,却在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 微微呆滞, 有人喃喃道:“你们看她这样子不会也是遭人追杀了吧?” 最开始说话的女修眸光忍不住往余菓菓身上飘, 眼含怜惜, 掩口惊呼:“天呐,难道这天绝谷幻境竟如此惊险?”言外之意,有些懊悔跟来。 余菓菓身上穿的妃红色仙裙被雷劫劈得焦黑,脸上、手上都是满是漆黑的痕迹,因沾了泪水,整张脸显得斑驳不堪,无法看清真容。 “我...”余菓菓刚开口说一个字,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可怕,话不成调。 女修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同为女子的她动了恻隐之心,上前两步道:“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还是有人在追杀你?” 余菓菓微愣,追杀...追...她下意识看向身后,谢无祭伤得那般重,他会追上来吗? 她不知道,但眼下她确实算和青云宗众人分散,独自一人无处可去。 女修身边的同门见状,赶紧拦下她,脸色不豫道:“师妹你不要被她的模样所欺骗,焉知她同地上躺着的几人无关?”这幻境中所有的机缘都是凭本事得到的,除了自己人谁都不可信。 说罢他狠狠地冲余菓菓瞪了一眼,意图震慑逼退她。 感受到敌意,余菓菓默默退至一边,温和地笑笑:“抱歉,扰了诸位。”转身欲走。 至于地上死的是什么人,那股熟悉的气息是什么,她不想知道,也不想过去细探究竟。 反正不会是谢无祭...他可是亲手杀了男主的魔界至尊,怎会死在这区区幻境之中? 余菓菓走出几步后,脑中突然闪过临走前听见的那道重重跌倒的声音,剩下四十一道雷劫都是谢无祭他自己受下的,理应伤得很重... 若是如此,那是不是这幻境中的人都有机会杀了他? 谢无祭他...会死吗?. 余菓菓犹豫了。 一直紧紧盯着她的几名弟子见她停下,为首那人冷哼道:“看吧,我就说她别有所图,不过做做样子迷惑我等。” 第171章 “师兄,你别这样。”是那女修。 余菓菓抿唇道:“几位道友我并无恶意,我只是想看一眼,确认一下是否为我认识的人,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问你是何人你不答,究竟有何目的?”那师兄厉声道,身侧的女修推了推他。 “你看吧。”她让出了半个人的空隙,以便余菓菓能看清楚。 随着女修的动作,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渐渐显露于人前,光一个衣角,余菓菓便确认不是谢无祭,莫名松了口气。 然而不等片刻,余菓菓的脸色陡然一变,因为她在那几具尸体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哑着嗓子问:“你们来此可曾遇到过一名身量颇高的黑衣少年?”一边说着她伸手比了比谢无祭的身高,却发现自己即便踮起脚也不能够到他的高度。 原来每每在一起时,少年总是刻意垂首亦或者俯下身子,她从未觉得他高不可攀。 少女的手顿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而那厢几名弟子被她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好在那名师兄好似看出她并无恶意,态度好了几分,只是语气仍有些不耐,“我们没有看到,这附近连个鬼影都没有。” 女修迟疑着开口问她:“这位道友你可是在寻什么人?是你的道侣吗?” 道侣二字令余菓菓方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变得起伏难定,她后退着否认:“不是,他不是。” 那师兄双手抱胸,轻哼道:“嗤,不是道侣,那就是你仇人咯?” 余菓菓下意识想否认,可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打断。 “小十四?为何一人在此?” 那人语调平平,声音寡淡如水。 “无上师叔?”余菓菓回神看向来人,眼眶蓦然一热,不知为何见到无上仙尊她心中的万般委屈几乎喷涌而出。 无上仙尊见她满身狼狈,眼梢通红,足下生风,移形换影走至她身边,眸底浮现不易察觉的关心。 “为何哭?”冰凉的指尖不顾她满面的脏污,替她拭去滴落的泪珠,他刻意放缓了语调:“若有何委屈,尽可直说。” 细腻柔软的触感,修长的指尖微顿,无上仙尊冷若寒霜的唇角轻轻扯动,似是极不适应这般说话,生硬道:“本尊在,你不必怕。” 余菓菓捏着衣角,垂下头,“师叔误会了,弟子没有委屈。” 虽不知为何本应在沈家正堂参与商讨除魔一事的无上仙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幻境中,但她笃定,若是此刻浑身魔气的谢无祭被无上仙尊发现,绝无活路可有。 见她否认,无上仙尊抬眸向众人扎堆的方向看去,霜白的眸子如炬,越过几人看向尸体时,倏然锐利万分。 “无上、无上仙尊。”那师兄早在无上仙尊出现时,便认了出来,银发白眸,修为深不可测,除了青云宗的无上仙尊又有何人? 看他同余菓菓熟稔的样子,哪里还猜不出她的身份,他示意自己的师弟师妹让开,指着那几具尸体,连声否认:“仙尊,他们可不是我们害的...请您明鉴,与我们无关!” 无上仙尊未语,凝着那几具不明身份的尸身,半晌,近乎无色的薄唇吐出两个字:“魔族。” 那师兄大骇,“仙尊、仙尊我等可不是魔族...我们扶摇宗可是...” 无上仙尊收回目光,冷冷道:“魔族所杀。” 经他这么一说,余菓菓心尖微颤,突然就明白过来,那熟悉的气息...是谢无祭杀了这几人,而非他本人在此。 余菓菓心底涌上难以自持的愧疚,“师叔。” 无上仙尊轻蹙眉头,“小十四,其他人在何处?” “他、他们...”余菓菓哑然。 无上仙尊沉下脸,“他们如何?” 余菓菓颤抖着唇角,如实道:“秋水长老为救二师姐...身死于妖族之手。” “二师姐她不见了。”因为不能断定,她没有说岑欢可能已与妖族勾结。 “至于谢...阿祭他,他...”待说到谢无祭,余菓菓顿了许久,也未能将一句话说全。 无上仙尊听完,面色没有多大变化,冷淡道:“本尊知晓了。” 青年收回手,负手而立,问她:“你是留在此处,还是随本尊去寻小祭。” 余菓菓下意识揪住无上仙尊的白色道袍,待他投来诧异的眸光时,又失措地放开,满腹话语一出口,只化为一个‘我’字,便熄了火。 无上仙尊看了她许久,叹息一声,却道:“小祭他入魔了,可对?” 余菓菓咬唇不语。 “本尊身为他的师尊,无论他变成何样,都应...” 余菓菓却听懂他未完的话,是清理门户的意思...恍然间她只觉眼前人的语调似曾相识,同样的话她好像早在很久以前就听过。 无上仙尊没有责怪她的隐瞒,喟叹道:“小十四,你在此处等季云,本尊自己去即可。”话落,原地的霜寒之气随着那人的离开消失殆尽。 余菓菓视线聚于某一处,怅然若失。 与此同时,识海中陡然响起许久未曾听到的熟悉语调。 那人的声音轻快而张扬,‘小锅子?寻为师何事啊?’ “呜呜,师父...”余菓菓听到灶王爷声音的刹那,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垂落,“我做错事了...” 想到不远处那几具尸体可能就是死于谢无祭之手,余菓菓难以不自责。 第172章 ‘嗯?怎么才下凡四个时辰你就哭成这样?’九天上一日抵得凡间一年,从初夏至秋日,余菓菓下凡已四月有余。 灶王爷粗犷的声音再度响起,隐约伴着剔牙的声音,‘你做错什么了?’ 小锅委屈,“我,我认错了男主...” ‘历劫一事又不着急。’识海传来灶王爷满不在乎的声音,‘认错了就再找呗,沈云霁那么大个人还能找不到不成?’ “可是师父...我错认的那人是...谢无祭。” ‘哦,没事啊,你跟人家道个歉...’灶王爷的声音戛然而止,‘谢,谢什么?’ 余菓菓隐约可听闻那边敲敲打打的声音,灶王爷的声音很快又传来:‘可能九天与凡间距离太远,本君听得不甚清楚,小锅子你再说一遍。’ “师父你没听错,是大坏蛋谢无祭。” 灶王爷恨铁不成钢,声量拔高:‘你你你,他们两人长相差之千里你怎么还能认错!!啊?!!’ “师父,对不起...”余菓菓被咆哮地一愣一愣,本就脆弱的神经绷不住了,化形以来所有的崩溃都汇聚于今日,顿时如同天下万般的孩童在他们的父母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先别哭,容为师想想怎么办。’灶王爷听小徒儿哭成这样,声音缓和了许多,想到两人见了面他就头疼,一时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话中的漏洞,他都未曾下凡,怎知谢无祭和沈云霁相貌上的差距? 余菓菓情绪激动,亦未曾注意到他话中的歧义。 ‘唉,此事还得去寻司命商讨商讨如何解决,你等着为师。’灶王爷叹了一口气,单方面切断了联系:‘记住啊,从现在起离那魔头远点,万不可轻举妄动!’ “师父,师父??”余菓菓再唤,那边已没了声音。 等她抬首,却见刚才那几名扶摇宗的弟子正围成一圈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那态度友善的女修表了态:“道友,你是青云宗的弟子吧?” 余菓菓点点头。 女修接着说:“方才见你哭得厉害,我等不敢搭话,不知道友此刻是否在等你同门?” 刚才无上仙尊离去前的意思似乎就是让她在这里等季云,余菓菓又点点头。 女修脸色微红,“道友,可介意我等陪你一起等?”扶摇宗几人趁她失神那会,仔细考虑过了,既然无上仙尊说幻境中有魔族混入,他们想活命的最好方式就是抱上青云宗的大腿。 余菓菓涉世不深,自是不懂他们话中的深意:“?” 她没有立刻答应令几人心中更不是滋味,想到刚开始对她的防备,那名带头的师兄面带羞赫,挠了挠头诚恳道歉:“道友,对不起是我...” “砰砰砰——” 但见不远处的树林径直倒了一片参天大树,巨大的声响盖过了他的道歉声。 强烈的灵力波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余菓菓抬眸望去,只隐约可见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一黑一白,背影甚为熟悉。 那人毫不掩饰滔天的魔气,手执一把泛着蓝色幽光的长剑,挽剑成花,剑影无痕,直指白衣人的要害,招招致命。 “魔魔魔族!真如仙尊所言,有魔族!”女修等人害怕地捏紧了手中剑,犹豫道:“道友不如你随我们一道离开吧。” 无人答应。 女修登时转首看向余菓菓所在的地方,那处早已空无一人。 娇小的红色身影,如一团火,向着魔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义无反顾地飞奔而去。 “师兄,道友她...我们要不要...”女修简直瞳孔地震,似乎没想到余菓菓会这般生猛,她身上明明没有什么灵力波动也敢直接冲过去,在她眼中余菓菓这种行为就是去送死的。 “要什么要,还不快跑!”她师兄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了她,魔族现身,此刻哪还需讲什么道义,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拉上女修几人往反方向跑去。 空荡的平地上仅余下几具尸首。 扶摇宗的弟子离远后,尸身表面骤起一阵白霜,随着“咔”的一声,尸身全数化为齑粉。 湮灭在风中,无迹可寻,就好像...毁尸灭迹一般。 作者有话说: 下章gc部分 完事后狗祭开大号,某种层面上真正的无敌? 菓菓也就消失个百八十年(bushi ps:被评论区的泪水绊住了jio!狗作者连夜多码一章qwq别骂了别骂了 76、挡七十六刀【二更】 幻境中的天气多变,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陡然刮起了大风,女子拖着浑身是血的身子一路蹒跚向前,顺流而下的血蜿蜒一路。 她不时地四处张望着, 喘息着, 失血过多的她不得不停在一旁的树荫下,扶着树身,另一手勉力地在芥子囊中寻着丹药, 那双洁白细腻的手上满是斑斑血痕。 风中舞动的树影好像张牙舞爪的怅鬼, 如影随形, 女子拿丹瓶的手一时不稳,将之掉落在地,因为坠落时的撞击,玉质瓶塞松开后细小的黑色丹丸滚落一地,沾满了灰尘。 “不...”她强撑着身形, 俯身去捡丹药。 那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恍惚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只锦绣缎面的绣鞋,待她视线向上, 鞋的主人亦俯下身子,带着寒意的指尖挑着她的下巴, 轻笑道:“欢儿,这般凄惨的模样可是事情办砸了?” 第173章 来人虽笑着,那语调却是刻骨的凉, 岑欢瑟缩着身子,眼底涌上悲凉,俯首跪拜颤声道:“见过灵烟夫人。” 灵烟夫人移开绣鞋, 施施然站在她身前, 轻轻‘嗯’了一声。 岑欢不敢再去捡丹药, 勉力稳住颤抖的声音, “我已将噬魂钉送入圣子体内,他,他定会入魔的。” 对此灵烟夫人未置一词,而是望着她来的方向,语意不明,“小泽他渡过了方才的元婴雷劫?” “禀夫人,圣子他安然渡过了雷劫。 ”岑欢身形一抖,刚才她离得虽远却看得真切——余菓菓如何挡在谢无祭身前替他挡下万钧雷劫,她又如何被他揽入怀中,两人相互扶持,共度雷劫,只是她唯恐被二人捉住,没有坚持留到雷劫结束便离开了。 她还不能死,绝不能。 “罢了,元婴也好。”灵烟妇人沉默片刻,丢出一瓶丹药,淡淡道:“只可惜自元婴入魔他会更痛苦。” 岑欢慌乱接住,瓶口溢出的药香令她一瞬间明白了手中是何等金贵的丹药,忙不迭塞了两颗,“欢儿谢夫人救命之恩。” “起来吧。”灵烟夫人矜贵地伸出手,细白无手纹的玉手伸至满身狼狈的鹅黄少女面前。 “夫人...”岑欢诧异抬首,眉心一点花痣,更显楚楚可怜。 “秋水身死,你也算替圣宫立了一功,本夫人岂有不管你死活之理?”灵烟夫人挑眉,似笑非笑道:“谢夫人宅心仁厚,救下青云宗受伤迷途的内门弟子,你看这般说辞如何?” “听...听凭夫人所言。”岑欢眸光颤了颤,心底又酸又涩。 灵烟夫人见她识趣儿,不再多言,取出巾帕擦了擦指尖,冷笑道:“小泽身边可还跟着那女子?” “是...” 她垂下浓密的长睫,惋惜道:“那本夫人只能当那棒打鸳鸯的棒子了。” 艳红的长甲深嵌入手心,眉目不显。 “砰砰砰——” 灵烟夫人近乎呢喃的声音刚落,巨大的倒塌声随之而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处冲天的魔气,几乎笼罩了一半的天绝谷幻境。 灵烟夫人的面上失了震惊,指尖微颤,年轻俏丽的脸一瞬间扭曲,冷哼道:“好一个北翟王,竟不知何时入了此地?” 岑欢亦望着那处不语,余光瞥到灵烟夫人满脸愤慨,心底不知为何涌上极大的怪异感。 ...... 解决妖兽后,与季云等人分道扬镳的楼家一行人,堪堪路过一处洞穴,还未来得及入内探寻就被身后巨大的倒塌声震在原地。 发出巨响之处,浓郁的魔气冲天而起。 楼观月悠闲敲着扇骨的手一顿,妖冶的桃花眼微眯,觑向交头接耳的楼家中人,道:“随本少主一道去看看。” 直觉那处有他一直以来想要的答案,楼观月迫切地想要过去一看究竟。 与此同时,其他世家宗门纷纷听到了动静,向着同一个方向赶去。 * 不过一息,灿烈的天光被阴霾所挡,所见之处,绿荫葱葱浑然聚变。 余菓菓额角浸出细密的汗,直接御空而行,她的速度从未这般快过,几乎用尽了残存的灵力,内府的本体异常躁动,几欲破体而出。 余菓菓身侧是迅速倒退的绿影,耳畔是凛冽呼啸的疾风,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她不知自己担心的是谢无祭会不会在幻境中大开杀戒,还是他会不会出事... 伴随着狂风猎猎,红裙飘扬,少女被拭净的小脸露出了本来惊心动魄的容颜,面上的忧愁增添了几分破碎之感。 随着她从半空落下,围在底惴惴不安的陆时芊等人一惊,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道:“小...小师妹,你竟是元婴修为?” “嗯。”余菓菓眸光闪动,未多做解释,将视线移至半空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愁绪渐深,抿唇问:“他,他们为何缠斗在一起。” 他们依旧打得难舍难分,余菓菓的视线从谢无祭冷冽的脸上落至一旁,微微顿住,原来白衣人是季云。 陆时芊:“如你所见,八师弟他彻底入魔了...” 余菓菓垂下眸,轻声道:“我知道,他是魔。” 是魔而非入魔,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向来开朗的陆时芊亦被她的愁绪所侵染,语调沉痛,眼神怜悯,安慰她:“小师妹,你看开些,修真界好的男子多如鸿毛,五师姐定能替你找到与他容貌相匹敌的...”想到谢无祭的长相,陆时芊觉得有些违心,眼下的情形她引以为傲的口舌,都不知如何劝说余菓菓。 不多会儿之前两人还情意绵绵,陆时芊甚至认为天绝谷幻境历练之后两人的好事将近,却不知...八师弟毫无征兆地入了魔。 “师姐,安心。”余菓菓知道陆时芊在以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可事情的真相远非她所想。 她咬着下唇,定定地望着陆时芊,再次问:“师姐可知阿祭他为何对大师兄出手?” 就这一会,余菓菓在脑中排除了很多种可能,眼下的情况绝非谢无祭魔性大发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她想着也许是谢无祭同大师兄有私人恩怨,又或许是大师兄见他满身魔气先出的手... 不论曾经他们如何温情脉脉,从八师弟入魔那刻起,两人的结局注定是势不两立。陆时芊如何不知余菓菓心中难受,她狠心揭露真相:“方才我们顺着雷劫的方向一路行进至此,正遇上满身魔气的八师弟,他未置一词直接出手,手执那把魔气四溢的长剑直指大师兄。” 第174章 意料之中的答案,余菓菓心底泛上酸楚,不自在地别过脸,却与玄衣少年的视线对上,他盈满血色的凤眸满是邪气,血色底下是一片炙热,如跃然刀尖的火焰,势在必得。 那道眸光穿透所有,直入她的心扉。 余菓菓被他眼底的疯狂灼伤,惊出一背脊的冷汗,被风一吹,透骨心凉。 “菓菓,你万不可再对八师弟留有恻隐之心。”陆时芊察觉到余菓菓的异常,抓着她的手源源暖意传来,劝慰声萦绕于耳。 见余菓菓不语,陆时芊又道:“对了,还有两件事我想你应该知晓。” 即便移开了目光,余菓菓仍觉得谢无祭的眸光如影随形,锋芒在背,含糊道:“师姐所为何事?” “其一,大师兄原来是沈家当年失踪的三少爷,沈云霁。”陆时芊微微收紧双手,“其二,你师尊无裘剑尊他、他疑似落入魔族之手,性命垂危...” “你,你说什么?”余菓菓后背的寒意更甚,脸颊滑落湿意,着简单的两句话犹如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惨淡地笑着,笑着就哭了,“你说...大师兄是沈云霁?” 这是何等讽刺的事实。 余菓菓踉跄退了两步,被忽略的记忆再度被想起——那日黄昏时剑峰演武场边,长风猎猎,白衣少年清俊的面上带着难色,欲言又止,他专程来找她是不是要告诉她真相,又是什么令他无法道明真相? 是谢无祭的威胁吗?想到这里,心蓦然抽疼,她气谢无祭的欺瞒,也痛恨自己的愚蠢无知。 余菓菓抬起手,纤细的皓腕上,殷红的聚灵镯冷得刺骨,原来这就是如坠永夜的感觉。 她昂起小脸,泪水顺着双颊无声落下,凝望着隐见颓势的白色身影,在心中做下了决定——无论渡劫成功与否,她要对自己的错负责,这一世的男主...不能再死在大魔头谢无祭手下,还有便宜师尊遭魔族围杀...魔族又岂与谢无祭脱得了关系? 陆时芊瞧见余菓菓怅然的眼神,担心她受得刺激过大做出什么傻事。她心底的不安被扩大到极致,抓着余菓菓的手愈加用力,唯恐一松手她就要冲出去,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小师妹你听师姐的,无上师叔就在幻境内,他察觉到此处异常一定会赶过来的,你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余菓菓张了张嘴,“好。” 下一瞬,她义无反顾地挣脱了陆时芊的束缚。 纵身冲向半空中的二人,速度之快,竟是连残影都无法捕捉到。 陆时芊瞪直了双眼,被震退的双臂微微发麻,凄厉喊声穿透云霄。 “不——” “菓菓,你回来啊!!” ...... 半空中,谢无祭与季云两人一招过后,交错停顿的瞬间,一黑一白,泾渭分明,各自停留于半空。 谢无祭扯着嘴角,讥讽道:“怎么不装了?不惧心魔誓了?”他冷眼看着对面之人,隐于一侧的手微微收拢,心下暗忖,季云的神魂有问题,不然心魔誓为何突然失效。 季云拭去嘴角的血丝,琥珀色的眸中略过了然,笃定道:“你受了很重的伤。” “若非如此,你早已是个死人。” 谢无祭丝毫不在意被他看穿,在他眼中季云迟早会死,轻嗤一声:“你果然了解本尊。”若非元婴雷劫令他的亚灵体受损,无法承受全部神魂的力量,区区元婴修士又有何惧?更何况季云他敢当众显露早已入魔的事实吗? 呵,道貌岸然之辈。 谢无祭这声‘了解’所指什么,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季云的眸光微闪落于像这处疾驰而来的余菓菓身上,惨白的俊脸上浮现笑意,直戳他的痛处,淡声道:“谢无祭,可你输了。” 谢无祭眸光微变,亦注意到余菓菓的目标所向,冷冷一笑:“痴心妄想,本尊岂会输你?” 一道剑影贴着季云英挺的鼻尖劈下,他闪身避过,咳着淤血,浅笑道:“那你敢不敢和我赌?” “凭何?” 他这辈子都不会拿她作为赌注。 “小菓你...”谢无祭借着空隙飞身去拉余菓菓,将她带至身侧。 “啪”的一声,少年的手猝不及防被打落,笑意僵在嘴边。 余菓菓毫不犹豫转向季云的方向,倾身护在他身前,一如无数次她挡在谢无祭身前那般,只不过这次,她终于拨乱反正,护对了人。 谢无祭微微一怔,被挥退的大手青筋微跳,旋即眸底一深,再度抬手去抓她,语调温柔带着诱哄,“小菓听话,你过来我就放过他。” 余菓菓不敢去看他,垂于身侧的手微微发着抖,一只温凉的大手覆了上来,那人语调温和:“小师妹多谢,可师兄不需要你护着。” 余菓菓下意思想挣脱,她动了动却没有抽动,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满满的愧疚:“大师兄,抱歉是我来晚了。” 季云半个身子顺势靠在余菓菓肩上,轻笑一声,道:“不晚,一切刚刚好。” 他的目光越过余菓菓落在对面那人脸上,语意不明。 玄衣少年俊美昳丽的面上压着厚重的阴翳,承影剑再度出鞘,出手狠厉,势要将她夺回来。 可他束手束脚,唯恐伤了季云身侧的余菓菓,竟逐渐落了颓势。 谢无祭突然不动了,在三丈之外的地方,冷冷地望着两人,眸光趋于平静,眼底的利光如刃,他强压下心底不断涌出的戾气,垂着眼帘低声道:“小菓,回来。”若仔细听着,其中隐晦地夹杂着低低的祈求之意。 第175章 余菓菓倔强地移开视线,不忍与之对视,只是道,“阿祭,沈云霁他不能死。” 少年脸色雪白如纸,静静地盯着她,眼睫轻动,低声道:“那我呢?” “若他要杀我,你又当如何?”黯淡的天光落在他瓷白的脸庞,谢无祭闭了闭眼,身影单薄得骇人,仿佛随时会倒下。 “我...”余菓菓根本没?婲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无法回答,因为话一出口,无论她如何想的,都会是谎言,而她不愿再骗他。 谢无祭抬起手的瞬间周身的气息倏然一变,无数的黑羽蝶幻化于身侧,他对上余菓菓戒备陌生的眼神,惨淡地笑笑,扯着嘴角道:“可你说过会永远护着我的。” “你,是我的。” 他的声音冷沉而偏执。 余菓菓心底隐隐不安,就在这时,内府里的本体再度震动,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过后,传来师父灶王爷粗犷的声音,‘嘿,小锅子!师父来了!’ ‘你听着啊,师父马上就你接回来,渡劫的事等你回来再说。’ ‘你先找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我们...’ 听到他要接自己走的时候,余菓菓顿感头晕目眩,身形不稳,径直倒在季云怀中,陌生的男子气息令她异常抗拒。 余菓菓挣扎着要起身,可季云桎梏在她腰间的手犹如玄铁无法撼动,而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力量在逐渐消失,全数汇聚于内府的本体中。 谢无祭忽又抬眸,暗色的眸底血色翻滚得厉害,无数的黑羽蝶随着他的愤怒,蠢蠢欲动。 玄衣少年眼含讽刺,执着承影剑不顾一切地向季云劈来,所有的黑羽蝶化为凛冽的剑刃,势不可挡! 季云眸光一凛,将余菓菓护在身后,提剑迎上。 目睹这一切的余菓菓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话,她想让季云快走,可她做不到。 在两人的身影即将相交的刹那,余菓菓不知从何来的气力,飞身冲入二人中间,挡在季云身前,声泪俱下,“阿祭,求你了。” “沈云霁他不能死。” 谢无祭眸光剧烈颤动,多年前的一幕与之重合,他想都不想就将承影剑丢弃,无畏季云的杀招,将空门暴露在他眼前,折身去捞余菓菓。 ‘小锅子,准备好了吗?现在就走——’ 灶王爷传音落下的刹那,刺目的神光自余菓菓内府喷涌而出,将她全数裹入其中。 她陷入了一片迷惘中,看不见,摸不着。 最后的最后,只听见少年撕心裂肺的喊声。 “小菓不要离开我...” “不要走——” 当所有人赶到这处时,他们只看到光影化为碎片,伴随着黑羽蝶的飞灰,余菓菓从他们眼前消失,就如同灰飞烟灭一般惨烈。 季云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伸了伸手,却抓了个空,怅然若失道:“小师妹...” 万籁俱寂,原地仿佛只剩下了少年一人。 谢无祭低眸看向自己的双手,红光顿现,手心裂开一道寸长的血口,汨汨流着血。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凭空出现,他恍若没有痛觉,眼神漠然,近乎自残。 既抓不住她,他又要这双手做什么? 谢无祭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伤得是陌生人,而不是他自己。 等他再度抬眸时,眼底的疯狂灼了所有人的眼睛,抬手间撕碎了幻境之上的结界,俯视众生。 “你们留下来为她陪葬。” 她于明媚炙热的初夏而来,于万物归寂的秋末离去,在修士漫长的人生中四个月不过沧海一粟,但对谢无祭而言却是他晦暗人生中唯一的救赎。 如今,他再度被关入黑暗。 ...... 隐于暗处的银发白衣人,木然地看着人间惨剧,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他动了动唇:“命理。” “所有人都逃不脱命理。” 另一边,着素色仙裙的美妇人扶着一旁的巨树,勉力站稳身形,不断地重复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泽原来你就是他,哈哈,一切都是我造的孽。” 作者有话说: qaq ps:我保证这是最虐的地方!熬过去就好了! 双向奔赴,有反转,别着急!灶王爷是大助攻! 77、挡七十七刀 “嘶, 不对啊。” 手中拿着一本泛黄古籍,仙君模样的男子来回踱步,是不是丽嘉看向一侧仙榻上双目紧阖的红裙少女, 嘀嘀咕咕:“余华, 你说难道是她的神魂没有融合完善吗?” “司命你可别胡说。”被他唤作余华的男子,大马金刀地侧坐在仙榻边,面色呈现微微的红色, 须髯如戟, 身上所穿仙袍如火一般, 眉心一点火焰印记,周身无不彰显着他身上的浩然正气。 司命仍在絮絮叨叨:“按理说,宿世百相中的两缕神魂早已附着在她身上,经由她动用本体烹制混元汤这等逆天之物作为媒介,她该恢复正常了!怎会到现在还不醒?!” 红衣男子正是九天灶神星君余华, 他瞪了司命一眼,反驳:“融什么神魂, 她就是我的小锅子化人,又不是别的什么人。” “你你你...”司命拿着古籍的手微微抖动, 对他的油盐不进有些无奈,叹息道:“那你还管不管小锅子的命了?” “哼,我这不是在管她?”余华英眉冷竖, 狠狠吐出一口恶气,给他泼凉水:“若不是你和上清私下里不同我商量,贸然将她送进宿世百相, 令她渡劫失败。” 第176章 “她渡劫失败难道不是因为你时机与地点未掐对?”司命一听, 那还得了, 气红了脸:“若非她遇上了戚泽转世, 又岂会与沈云霁擦肩而过?” 余华嫌他烦,干脆闭上眼不说话。 司命气过之后,发现灶王爷老神在在地靠在一旁假寐,顿感狐疑,凑上前来:“不对劲,你这老狐狸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我能知道什么?”灶王爷蹬了蹬腿,闲适地瞥了他一眼:“我只知管凡间万千灶火,别的一概不知。” 司命星君捏着古籍,摇了摇头,又道:“那你说不若我们将她送入月神宫?吸收月之精华许是能助她醒得更快些?” 余华抚着胡须想了片刻,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了一句:“啧,太阴在宫里吗?” “你瞧你问的什么话,太阴她不在自己的宫里能去哪?”司命忍不可忍,轻轻拿古籍敲了敲他伸出来的腿,嫌弃道:“等着,我去寻她。” “我随便说说,你去吧。”余华不在意地动了动脚,又靠着床栏阖上了眼:“别忘了替我带上门。” * “我......是谁?” 无力的失重感和袭遍全身,余菓菓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无底的深渊中,不断地往下坠。 眼前是一片虚无,疼痛难耐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破茧而出,断断续续的画面在识海中浮浮沉沉。 从仙云玉峦的仙山到层峦叠嶂的宗门,她是谁,她又在哪? 粉色花瓣漫天飞舞的林中,玄衣少年仰躺于树干上,举止潇洒恣睢,忽而转首望向她,抬臂朝她伸出手,笑容如灿阳,瑰色的唇瓣无声地动着,他在叫她吗? 在众人怒骂、拳打脚踢之下的少年蜷缩着身子,被她护在身后,遍体鳞伤的他又在同她说什么? 绝谷深处,暖意融融的小屋中又是谁拥着她,轻柔而珍重地吻着她,带着丝丝甜意。 她到底是谁呢? 一阵强烈的神光之后,所有的记忆碎片戛然而止。 她的世界沉静了,而那些少年的面容渐渐清晰。 她想起来了。 ...... “好孩子,醒来吧。”贞静柔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唤余菓菓。 长卷的睫羽一阵颤动,少女从万千梦中醒转过来,入目是女子遍布月华的恬静面容,只一眼就令她杂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她眨了眨眼,“见过太阴星君。” 太阴星君美眸微动,似乎也在打量着她,“没想到余华的小锅化形后竟生得这般仙姿玉貌。” 余菓菓脸颊微红,不自在地坐起身,环顾四周一圈才发现她身下所卧的仙榻位于中庭,抬头便可见皎皎圆月,硕大如盘。 四周传来的浅淡香味来自于无数聚簇成团的白色小花,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她的目光停留在花上,若有所思。 想俯下身子碰触它们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女子掌中,诧异的眸光移去,“星君,我的手...” 太阴星君仿佛才发现她攥着她纤细的手腕,轻轻松开,笑道:“方才你的气息不稳,我替你渡了些月灵。” 余菓菓抬眸看去,圆润的杏眸映着漫天月华,“是星君救了我?” 太阴星君缓缓摇头,却是道:“不是,是你救了自己。” 看着余菓菓有些迷惘,又道:“你初初醒来,就在我这院子里多吸收些月之精华,有助于你神魂融合。” 神魂、融合? “多谢星君...”余菓菓心中有惑,却未开口问她,因为她知晓太阴星君是九天上最冷清的仙人,如此这般待她都已是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 临走前,太阴星君问她,没来由地问了句:“你看这月美吗?” 余菓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夜色下,云层极薄,微微卷曲着,而那轮皎月似乎近在咫尺,她眸光微滞,下意识答道:“回星君,昭昭云端月...它很美。” “喜欢便好。” 等余菓菓再度抬眸看去,中庭月华流转,暗香浮动,已不见太阴星君飘然出尘的身影。 少女攥着衣角,垂眸看着自己素白无血色的双手,默默念了句:此意寄昭昭。 这句话被揉碎在风中,惟有摇曳的木桑花与之共鸣。 * “决定了?” “嗯。” 仙风猎猎作响,红裙少女并高大的红衣魁梧男子遥遥立于降仙台旁。 余华皱眉问道:“小锅子你...确定要以这幅模样下凡去找他?”本来两人都商量好了此次下凡她应做的事,孰料昨夜她竟跑来寻他要个凡间的身份,她要换一副模样下凡。 “师父你又说错了。”余菓菓打断他,认真道:“是以这幅模样去救沈云霁。” 余华挠了挠头,大笑道:“看来先前下凡一次你学到了不少东西,还会笑话你师父了?” 余菓菓静默不语,她岂是上次下凡学到的?她倒宁愿如此... “看你化形成别人的模样真有些不习惯,不若这样,你还是考虑考虑?”余华抓了把胡须,话音一转严肃道:“你得知道,若是这般模样被他遇见,那人可真的会对你下死手。” 余菓菓打断了他,“师父。” “在呢在呢,师父还没有老到听不见。”余华掏了掏耳朵,一副懒散的模样。 垂于身侧的手虚握成拳,少女认真地问他:“真的只是救出沈云霁就可以了对吗?往后种种,他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第177章 余华叹了口气,“按照命书上所述,只要沈云霁度过这一劫,他往后不会再有危险...” “师父。” “即便不是为了渡劫,我做错了事,也应当弥补,但我不想以自己的身份去救沈云霁...”余菓菓望着满天浮云,伸手轻触,语调轻缓却坚定:“我不想再让他伤心了。” 余华哑然,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红色高大的身影似乎随风轻轻颤动了一下,余华放缓了说话的语调,定定地看着她:“小锅子,可若他真的要...?” “他不会。”红裙少女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凝着坚定的眸光若隐若现,“只要这一方天地还有他需要守护的人,他就不会。”而她会回去。 余华脸上的肌肉动了动,肃然的神情淡了下去,含糊道:“你就那么确定。”语调似吃味又似感叹,着实辨别不清。 “嗯。”余菓菓抬步踏上降仙台,迎着羲和的日光,身上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袅袅婷婷。 在那道娇小的红色身影直坠而下的时候,余华突然想到了什么,天生泛红的脸生生白了几分,冲着降仙台下大喊:“师父忘了说——” “幻形术是有时效的!!” * “仙历7245年秋末,四大世家之一沈家,前任家主沈如晦对外开放天绝谷幻境,诚邀修真界各大宗门世家弟子前往历练,共商除魔大计。 然,那日风云变幻,只见那青云宗...” “喂,我说!说书的你能不能讲重点?”却听那台上声情并茂的说书人撸起袖管准备‘大干一场’时,台下有年轻修士坐不住了,他掏了掏耳朵,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枚上等灵石抛上台,大声嚷嚷道。 说书人手忙脚乱接下这枚灵石,待感受到其上浓郁的灵气后眼睛都直了,嘴角的两撇小胡子微微抖动,谄媚道:“客观稍等,小的这就挑重要的讲。” 年轻修士一听这才满意,扭头看到身侧戴着面纱的女子,咧嘴笑眯眯道道:“第五道友让你见笑了,我这处的茶楼有些简陋,还请你谅解。” “楼公子见外了。”被他称作第五道友的少女声音低回轻柔,如珠落玉盘。 细碎的阳光透过一侧的窗棂落在少女乌黑的发丝及淡紫色的仙裙上,折射出盈盈暖光,唯一裸露在外的是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眸,随着她说话的动作睫羽微微抖动着。 眼前人即是第五家族这一代的独女,下任第五家族的掌权人,第五嬛余。 这般风姿几乎令楼观玉几乎看直了眼,若非楼观月的失踪,此番还轮不到他来接待第五嬛余,他必须抓住机会。 如是想着楼观玉紧了紧手中杯盏,朗声笑道:“不知听完书后,第五道友还想去何处,楼某定会...” “再议。”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案几,女子微微颔首,语调冷清,转而目不斜视地盯着台上重新准备开始讲的说书人,似乎真的对说书人所讲的故事感兴趣。 说书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沉稳有余,娓娓道来:“...只见一道刺目的白光,那无裘剑尊的小弟子魂飞魄散,司余魔尊彻底魔化,势要杀了当年不过元婴的踏霖仙尊,而后白衣人...” 第五嬛余秀眉轻蹙,似是听得很认真。 而那边方才碰了个软钉子的楼观玉摸了摸鼻子,并不气馁,作为旁支庶子他没有楼观月得天独厚的天赋与身世,只有在第五嬛余面前博得几分好感他才能稳住如今的位置。 他再度不经意地侧眸看来,轻咳道:“第五道友,若真对三百年前沈家天绝谷幻境中发生的事感兴趣不如楼某讲与你听,总比这市井传言可靠的多。” “哦?”闻言,第五嬛余果然颇感兴趣地侧过身,对上楼观玉充满激情的眸子,笑问:“楼道友当真知晓得更清楚?可嬛余怎么听闻,当年前往幻境的是楼家昔日的少主楼观月?” 楼观玉微赫,带了点自嘲道:“当年由于修为不显,故无人注意到楼某,第五道友不知晓也是正常的。” 说书人仍在继续说着:“......却见那司余魔尊手执承影剑即将劈下时,他昔日的师尊,青云宗的无上仙尊执剑与之对上,孰料二人竟打了个平手,但这远不能阻止司余魔尊为恶,他......” 听到‘为恶’二字时,第五嬛余的眉头皱着更紧了些,暗忖这些说书人果然惯会添油加醋,故对上楼观玉的语调软和了些许,“那便有劳楼道友细说了。” 楼观玉知道自己表现得机会来了,冲着台上摆了摆手,示意还在对当年那件事慷慨陈词的说书人退下。 “......司余魔尊手染鲜血无数,十恶不赦,他最应......” 第五嬛余周身的气压都降了下来,拿着杯盏也不饮,冷冷地瞧着台上,楼观玉察觉到不对,又丢了一块上品灵石,令他赶快住嘴。 “杀...”说书人还想说什么,楼观玉再次丢了一块上品灵石过去,不耐烦道:“快走快走。” “是是是。” “第五道友,你听我给你说...”楼观玉满心欢喜地说着,打算继续讨好第五嬛余,却在转身的刹那如北扼住了喉咙,呆滞住,嗫喏道:“第第第五道友?” 在漫天的金光中,少女揭下了面纱,容色姣如秋月,微微歪着头冲他浅笑吟吟,鬓角的朱钗晃了晃,红唇轻动:“楼道友可否告诉嬛余,司余魔尊是不是真如外界所传,将当时幻境中的所有修士屠杀殆尽?” 第178章 她的嗓音柔和,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无上仙尊和踏霖仙尊当真为他所囚?” “他...当真吞噬了朝夜魔尊,准备灭世?” 屋内仅有他们两人,少女纤美的秀指轻轻点在案面,眼波流转,带着凉意。 楼观玉回过神来,耳尖微微泛着红,垂首道:“他们、他们没有死...其实是失踪。” “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族内不允许我们随意向外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赶紧补充,“至于对外宣称他们全数死亡一事是各大宗门和世家商议的结果。” “抱歉刚才骗了道友,当年我并未在幻境中。”想到自己刚才话中的漏洞,楼观玉愧疚地看了一眼第五嬛余,又道:“这些事也是我当上楼家代少主后才知晓的,原来他们的魂灯没有熄灭,只是翻遍了天绝谷幻境内外都没有找寻到仍何一个活人。” “原来如此。”第五嬛余敲击案几的指尖微微一顿,似是茅塞顿开,唇角浅浅一勾,“楼少主,继续吧。” 许是被唤了‘楼少主’,楼观玉喜不自胜,全然没有发现他正被对面少女牵着鼻子走,更为激动道:“无上仙尊确实已经消失三百余年,但他和踏霖仙尊是不是被关在魔宫我真的不知道。” “至于司余魔尊这魔头的事就更不得而知了。”说到这,楼观玉有些失落,可能是因为自己未替佳人解忧,“但这些年来,包括谢家那件事,修真界时不时发生的灭门惨案,定是他做的!除了他没人能杀得了当时几近飞升的谢允。” 楼观玉的神情愤慨之余,更多的是恐惧。 然观其对面的女子,垂首望着微黄的茶水,不知在想什么。 正当楼观玉想再次搭话时,对面的第五嬛余突然抬眸,和他对上,“我觉得这话不对,若是谢无祭当真有这实力,他为什么不杀光所有对他不利的人?” 少女指尖捻着杯沿,唇角的笑意似嘲非笑,“还让修真界韬光养晦三百年,成立仙盟对抗魔界?” “第五道友?”楼观玉被她话中的冷意惊到,就连那洒入的日光落在身上都有些冷,一时没注意到她竟直呼司余魔尊的真名。 “我说笑的。”第五嬛余收回手,戴上面纱起身:“出关至今,族中长辈不让嬛余知晓这些事,今日有劳楼道友替嬛余解惑了。” 她这番解释彻底打消了楼观玉心头的疑惑,同为四大世家之一的第五嬛余了解三百年前发生的事竟要通过他人,看来她在族中也有颇多限制。 他转念一想,这不正好给了他表现的机会,清了清嗓子,走在第五嬛余身前,如清风朗月的公子一般,盛情道:“第五道友若还有需要楼某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第五嬛余隐于面纱下的唇角弯起,“好啊,那楼道友可否替我寻个身份,带我入妖市。” “什么?!” 妖市,顾名思义,仙魔两届交易妖宠的地方,位于交界处两不管的地方,传言其背后的主人同司余魔尊有些关系,故根本无人敢动他。 “唔,可是楼少主有不便之处,那嬛余...” 第五家族这个大腿他抱定了,楼观玉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没有!方便得很!今夜我就能办妥!” 而此地恰巧离楼家管辖地很近,这也是第五嬛余,或者说余菓菓找上他的原因。 妖市,是她去接近魔宫的第一步。 * 楼家所在的敖昌城与谢家同属扬州,毗邻逊钟城。 正值冬日,临近年关。 这是自三百年前魔界一家独大之后,修真界难得还能见到各家各户张灯结彩的日子。 今日的天色不好,阴沉沉的天色令敖昌城各家各户贴上的‘福’字都无法挥去这份阴霾。 余菓菓亦步亦趋跟在似做贼的楼观玉身后,心中对他能否带她进入妖市起了疑心。 毕竟此行他什么人都没带,就他们两人单枪匹马闯妖市,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怪异。 “第五道友,快来快来。”待两人绕了几圈钻入一个阴暗的巷子中后,楼观玉摸了一把额角的汗,指引着余菓菓一同钻入事先安排好的——狗洞! 撅着屁股钻了一半的楼观玉不忘回头叫上她,“快点,第五道友!再晚这个洞就要消失了...” 余菓菓眼皮抽了抽,无奈挽起裙裾,随着他跨入其内,她眼前之景陡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余菓菓了然,原来是个连接两地的传送阵,也不知楼观玉从哪弄来的。 ...... 前方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热闹大街,街道两旁一如凡间那般‘张灯结彩’,行人面色诡异,目不斜视,或神色匆匆或慢悠悠地走着,着实诡异。 至于是不是人,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在妖市人、魔、妖、鬼都可能存在。 若是瞧仔细些,可看出这些灯是由妖兽皮所制,散发着幽幽的亮光,异常血腥。 余菓菓忍下腹中翻滚的恶心之感,沉吟道:“楼少主,现下我们该去往何处?” 楼观玉搓了搓手,哈气道:“嘶,这妖市真冷啊。”而后他看向衣着单薄的余菓菓,诧异道:“第五道友,你不冷吗?” 余菓菓提着裙裾的手还未放下,闻言微微一顿,对了...她不再惧冷。 她抿了抿唇,催促道:“楼道友快些带路吧,万一被发现...我们怕是难以应对。”对她来说凡间之人奈她不得,但是因着现在的身份是第五家族刚刚出关的大小姐,未免被怀疑,丢了身份,她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第179章 “哦!对对对,随我来!”楼观玉猛地一拍头,转身钻入川流不息的‘人’流中。 “嗯,有劳。” 最终两人在一座富丽堂皇的暗红色建筑前停了下来。 余菓菓微怔,这店委实太过铺陈,造得都快比得上天上的宫阙那般奢华,从门口起就铺上了厚厚的长绒地毯,处处挂着艳红的灯笼,从里到外一片红色,就好似这家店背后之人很喜欢红色。 门前人潮涌动,内里人声鼎沸,似乎还夹杂着丝竹声。 余菓菓凝眉看向同样一脸懵的楼观玉,问道:“楼少主,此处是?” “不对啊,信上写的是这里吗?”楼观玉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露出了上面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邀月酒坊。”最下方还盖了一个戳。 不巧的是,正好与眼前这个恢弘建筑匾额上所题的字吻合。 “应该...是吧?” 两人面面相觑,但还是打算先混进去再说。 余菓菓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多看了匾额两眼,她怎么觉得这四个字同信笺上的笔锋一致? 走到里面,两人才知外头的门面不过是这邀月酒坊的冰山一角,内里的装饰,更为奢华。 红纱飞扬,灯影绰绰,一张巨大的舞台映入眼帘,穿着妖冶的女子,舞姿曼妙,极尽所能地勾着下方的看客。 在舞台后方,还有一处高台,蒙着厚厚的红色帷幕,其后人影绰绰,看不真切。 余菓菓心脏漏了半跳,她直觉那后面有人。 一旁的楼观玉仍在自我怀疑,“这怎么瞧着不像个单纯的酒坊啊?” 余菓菓心中烦闷,她扯过楼观玉的胳膊一路行至僻静处,那股如影随形的注视感才少了几分。 她捏了捏眉心,有气无力道:“你知不知道来了这处后,需要找谁?” “找,找酒嬷嬷!”楼观玉想了许久,兴奋地叫出了声。 余菓菓未及时捂住他的嘴,那方就走来一个身材臃肿的妖冶女人,摇着流萤小扇,如被人捏着嗓子,“谁找酒嬷嬷我?” 她如丝的眸光略过两人,最后落在蒙着面的余菓菓,娇笑着蹭过来,“哟,稀罕客呢,不知二位找嬷嬷我作甚?”末了,她还冲余菓菓抛了个媚眼。 余菓菓恶寒一把,用手肘推了推楼观玉,后者被酒嬷嬷阵容惊得一愣一愣,后知后觉将信笺交给了她。 “哎哟,见鬼咯!”酒嬷嬷拿到信笺的刹那,脸色骤变,隐隐带着恐惧,怪叫一声后上下瞥了两人一眼,简明扼要:“跟上我。” 两人对视一样,余菓菓戒备地看着酒嬷嬷,悄然关闭了五识,以防在这等诡异地地方中招,毕竟她只是防御高,而不是战力高。 酒嬷嬷将两人带进了一间充满甜腻香气的房间,又顺手推给他们两盘衣裳,眉眼不耐地催促:“快点换上,要开始了!” 两人打开衣服一看傻了眼—— 余菓菓:“?” 楼观玉:“!!!” 这衣裳他们看着眼熟,透过一旁虚掩的窗往下看去,不巧,正与那婀娜多姿的舞娘所穿一致呢。 余菓菓放开四识,仍闭着嗅觉,冷言道:“楼少主,你这朋友不会再坑我们吧?” 楼观玉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啊!!”第五嬛余一个女子倒还好说,他一个男子怎么穿舞娘的服饰? 余菓菓觉得此处危机重重,在她还没摸到魔宫的门道之前,不能栽在这,她再三思索后转身欲走。 “第五道友,等等我一起走。” 推了推门,没推动。 余菓菓眸光冷了下来,这是...阵法,而且似曾相识,苏家旧宅的阵法。 她扭头看楼观玉,后者不停地摇头,“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啊!” 一个大男人,就差用上泫然欲泣这个词了。 这时,门外传来酒嬷嬷的催促声,“快点啊,好了没?” 余菓菓垂眸看着舞服上的铃铛,一把抓起衣裳,道:“只能如此了,我们走一步看一步,需从这先出去。” 楼观玉眼眶红红,呆滞地看着眼前的衣裳,吸了吸鼻子:“我我我,真的要穿吗?” 余菓菓冷眼看他:“楼少主也可以留在这。” ...... “第五道友,你等等我。”楼观玉扯着身上短小的布料,满脸尴尬地跟上余菓菓,一双眼几乎瞪出来,这这这是他能看的吗? 第五道友的身材也太好了吧...他敢断定,等会若是上了场,那些庸脂俗粉定会被她比下去。 借着面纱的掩饰,余菓菓打量着四周,发现此地不光奢华异常,暗处的高阶修士亦或者说高阶魔族数量不少,看来邀月酒坊当真与魔宫密不可分。 那她还真不能轻易离开。 一旁的楼观玉期期艾艾,比她一介女子还扭捏,余菓菓无奈扶额,提点他:“若是楼少主想让此处的人发现你是男子,惹来某些癖好的魔族,莫说我未提醒你。” 楼观玉当即住了嘴,捂着某处涨红了脸。他长得其实与楼观月很像,但没有他的五官那般具有杀伤力,更偏柔和,若是认真扮做女子,还真别说,可以假乱真。 说话间,两人已经靠近了最开始见到那座巨大的红色舞台,四处飘扬的红纱下,是觥筹交盏的场景,好不热闹。 而自他们靠近舞台的那刹,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又来了,随着登上舞台,越加强烈。 第180章 第五嬛余的身量比之她本来高上不少,因而化形过后的余菓菓只能隐于众人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楼观玉更是不用说,本就是男子。 “舞乐起。”待几人就位,酒嬷嬷身旁的瘦小男子唱道。 “楼道友...”余菓菓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不会舞... “呜,别看我,我怎么可能会?!”楼观玉掩面,只觉自己这大腿抱得都快害惨自己了。 乐师就位,正打算奏乐,被听一声寒冷入骨的声音打断。 “慢。” 那人的嗓音极其沉定,除了略微有些低哑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霎时间,整个邀月酒坊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舞台另一侧的高台。 重重帷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挑起,那手修长匀称,青灰色的血管微微突出,更衬得其白玉无瑕,食指上戴着一枚黑玉戒指,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动了动。 那人掌心向上,朝着她们这处屈指勾了勾。 “你,上来。” 余菓菓瞳孔微缩,凉意从脚底涌起。 早在他伸出手的刹那,她就知道他是谁了,只是...她想过会见面,却没想过会这么早就见到他。 他认出自己了? 不可能。 可以他如今的实力和帝位,即便是以第五嬛余的身份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余菓菓动了动脚尖,迟疑道:“我...” 可还没等她说完,楼观玉就惨叫着挤开她,直把她挤下台去,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啊——我不去!我不去!” 空气中登时一片肃杀,无尽的杀气自帷幕后蔓延出来。 作者有话说: 楼观玉被卖了都不知道?真的吗? 狗祭:推老婆,拉老婆,杀掉,全部杀掉。 ps:今天内容特别多,信息量满满,不要忽略细节。(假如有课代表) 因为换季重感冒了,明天不知道还行不行,我尽量!!因为这段剧情真的特别拉扯qwq我超爱 78、挡七十八刀 “你踩着我了——” “哎哎哎, 你别拽我衣角呀!” “你摸哪儿呢!” 由于楼观玉突然的大吵大闹,台上其余几名舞女乱成一团,这场面着实热闹极了。 “坊主...”酒嬷嬷被眼前的场景气得面目扭曲, 投向帷幕的眸光瞬间变得惊恐万分, 赶紧抢在那人开口前,猛地拍了身侧瘦小男子一巴掌,“要死了, 你还不快去捉住这小贱蹄子!” “是是是, 嬷嬷!”那人连声应下, 捂着被打得脸加入了混战。 “啪嗒——” 随着衣帛‘刺啦’撕碎的声音响起,一块又白又软的东西径直砸中了刚站稳的余菓菓,她下意识抓在手里捏了捏,顿时一僵,抬眸看去——果然...楼观玉身前那少得可怜的布料被撕成了两半, 而被临时抓来当填充物的糕点此刻正在她手中捏着。 余菓菓顿感一个头两个大,眼下的情况怕是无法善了, 更何况他...在这里。 高台上。 那人已将手收了回去,被挡在重重帷幕后的面容无法看得真切, 余菓菓只能借着一旁殷红的灯笼隐约看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他陷在宽大的椅中,修长的指骨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扶手,那双长腿伸至座下的小几, 交叠而放,姿势惬意,端地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似乎对台下的闹剧置若罔闻。 可台下的宾客万不敢这么想, 早在他开口时, 无论是邀月酒坊的熟客还是生客, 都知晓了传闻中神秘的坊主此刻正在酒坊内,还特指了一名舞女上高台伺候,可这舞女非但不谢恩,还百般不配合,甚至闹出巨大的动静。 遥想那些关于坊主的寥寥传闻,一时间所有人无不缩着脖子,唯恐下一个受难的就是自己。 余菓菓随手将几乎揉碎的糕点丢弃,抬眼对上楼观玉投来的眸光,默叹一声,怪她寻了个不太靠谱的队友。 趁着场面还在混乱中,她忍着掌心的黏腻,视线交错的瞬间,她无声询问混乱中的楼观玉:‘需要救你吗?’ 楼观玉被酒嬷嬷派来的人一掌呼到舞台边缘,在接收到余菓菓的讯息后当即踩上另一个舞女的裙摆,微微使力,踉跄滚落下台。 那被踩的舞女因为他的缘故,绊倒了身边的其他人,连带着酒嬷嬷的人倒在一起,乱作一团。 一身舞服已经被扯得破破烂烂,瓷白的胸膛若隐若现,楼观玉却无暇顾及,落地后二话不说,拽着余菓菓的胳膊就想往外跑:“第五道友,快跑!快跑!” 反应过来的酒嬷嬷脸上早已失了笑意,一面带着对主子的恐惧,一面将满腔怒火洒向手下:“老娘平日里养了一群吃干饭的吗?还不快去追!” 楼观玉修为不低,如一尾游鱼,所过之境,桌椅翻倒,杯盏碗碟散落,菜汁倾了一地,很快就有酒坊的打手脚滑摔倒。 余菓菓被楼观玉拉得突然,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趁乱跑到了酒坊门口。 那挂满灯笼的街道近在咫尺。 余菓菓停驻脚步,心底涌现不安,他们当着邀月酒坊坊主的面闹了这么大的麻烦,竟能跑得这般容易? 她忍着心底的痒意,借着侧身的空档飞快地瞥了眼高台。 聚焦的瞳孔猛地一缩,高台上的灯灭了! 第181章 “你们想跑哪里去?” 下一瞬那人凉薄的嗓音自酒坊门口响起。 余菓菓回首的刹那猝不及防跌入一双深邃阴冷的红眸中,如同上好的鸽血宝石。 那人一袭逶迤曳地的红色绣暗纹长袍,赤足站于门前的长绒地毯,柔顺的青丝长至足踝,仅有少许发丝以一黑木簪子别于后方。 他的肤色极白,鬓若堆鸦,红眸中流转着群星争辉的光泽,唇色是那种淡淡的粉色,似乎方才饮了酒,唇上点点晶莹,昳丽撩人。 余菓菓呼吸一滞,他长得比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人都美,这...便是谢无祭本来的面貌吗? 还有最不容忽视的便是青年身上带来的压力,亦是空前绝后。 青年长身玉立,身子半隐在灯火的暗处,静静地盯着二人相交的手,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冷冰冰的红眸中没有一丝温度,淡色的唇角掀起,青年似笑非笑:“为何不答?” 这话是对着余菓菓说的。 青年俯下身,他的身量极高,即便是本就高挑的第五嬛余在他身前,亦显得娇俏可人,修长身影投下的阴翳覆在余菓菓踌躇不定的面上。 “你,你是何人?”楼观玉一时被眼前人的美色惊怔住,方才回过神,便下意识将余菓菓护在身后。 然而下一秒,他就如毫无反抗之力般被人凭空拎了起来,那人血色的眸中带着明晃晃的嫌恶,长指摩挲着戒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鸦羽眨了眨,再抬眸时,将之随手扔在一边,楼观玉当场昏厥过去。 冷冷地抛下一句,“扔出去。” “是,主子。” 很快暗处就有高阶魔族整齐划一地现身,将衣衫不整的楼观玉拖走。 身后的邀月酒坊似乎一瞬间被清了场,落针可闻。 青年眼皮都未抬一下,双手抱胸,施施然站在她身前,淡色的唇角抿着。 余菓菓垂着首,知晓眼前人正盯着她,藏于袖中的手,指节捏得生白,强自镇定,她不能为楼观玉求情。 她现在是第五嬛余。 深吸一口气后,余菓菓抬眸,浅浅勾起一抹笑:“尊驾便是这邀月酒坊的坊主?” 她在明知故问,亦是在试探。 身后光影交错,青年挑了挑眉,一簇纤长浓密的睫羽横斜出来,静默未答。 余菓菓面上一凉,与舞服同色的面纱飘然落地,露出了一张我见犹怜的俏脸。 “真丑。” 青年薄唇微动,张口蹦出两个字。 余菓菓愕然:“?” 她有理由怀疑谢无祭这些年是不是眼睛出了岔子,第五嬛余这张脸即便是她照镜多看两眼都会移不开目光,他竟然说丑? 忽而,青年又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曲指抵着自己的曲线优美的下颌,半张脸落在殷红的光影中,衬得白玉无瑕,说话的语调冷若寒霜,“什么时候第五家族也想妄图染指本主的妖市了?” 他知道自己是谁! 得到这个认知的余菓菓条件反射退了两步,那人身上已没了当初的灵草薄荷香,她嗅到的是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看到她的小动作,青年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像是意识到什么,转瞬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冷冷道:“若不答,本主既当你默认了。” 余菓菓心一惊,她借第五嬛余的身份,但不能为他们带去灭顶之灾的,忙答:“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坊主,但嬛余此番前来只为一件事。” 她俯下身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言辞凿凿:“嬛余想知晓三百年前消失的族人究竟在何处?” 等了许久,青年都未曾搭理她。 “嗤,你觉得本主应该知晓?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 青年弯下腰,两簇长睫如同扇子一般,扫在余菓菓心间,她按捺住心底微微的悸动,面色如常道:“嬛余曾听闻,坊间传言妖市之主与司余魔尊关系甚密,所以...”说到最后她刻意拉长了语调,盯着青年毫无瑕疵的脸庞。 “你想让本主替你去魔尊那处套取消息?”他勾了勾唇角,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睇着她:“凭什么?” 余菓菓掐了掐手心,挥去心底乱动的心思,‘一本正经’道:“皆传言司余魔尊无人可近身,近之者必死。” 她垂着眉眼,慢吞吞道:“嬛、余、怕、死。”一举一动表现得甚像一名惧怕魔尊的少女。 殷红的眸中淌过暗色,青年微凉的指节抬起她的下颌,眸中带着打量,笑意微冷:“本主不会亲自帮你问,但可以将你送至他身边。” 对上她满眼的不可置信,他放缓了语调,笑意渐收,“你若是能活下来,就自己问他。” “若是不能,死了也与本主无关。”冷清的眼底带着些许恶意,似乎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游戏。 余菓菓突然摸不清谢无祭的想法,这三百年眼前人变了太多。 他亲自将一个陌生女子送到自己另一个身份身边,究竟为何?难道是对第五嬛余感兴趣? 她兀自垂首想着,唯唯诺诺地问:“而且我一介凡修入那魔宫岂不是...” 青年似是有些不豫,冷哼道:“本主既能送你进去,就能保证你在被他杀掉之前安然活着。” 啪嗒一声,高处悬着的红色诡异灯笼纷纷落下,青年垂地的青丝扬起,似乎怒了。 第182章 余菓菓眸光微闪,控制住情绪,咬牙坚持道:“那不知魔宫里可有女子胜任的职位?” 青年微微一顿,古怪地看她:“你想当什么?” 余菓菓小心翼翼试探道:“魔侍?”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青年别扭的声音,隐着些许嘲意:“魔妃?” 余菓菓:“......” “随你。”青年脚下的魔气忽而动荡开,带着炙热滚烫之意,卷起阵阵热风,“三日后,本主派人接你。” 风止声停的刹那,原地的压迫感骤失,余菓后背已是汗涔涔的一片,她环顾空无一人的邀月酒坊,心下一沉,取出方才从楼观玉身上扯下的布料,循着气息去找人。 谢无祭既然没说杀了楼观玉,那他一定还在这附近,她必须于情于理都得把楼观玉送回楼家,免得他们对她起疑。 少女不再停留,暗红的裙裾飞扬,刮起一盏掉落的红色灯笼。 灯笼顺着酒坊门口的地毯一路滚进去,里面悬挂着的红纱微微飘扬,空气中弥漫着耐人寻味的腥气。 “滴答——” 借着灯笼的光,可见粘稠的血液顺着一人的喉管滴落。 整座邀月酒坊竟密密匝匝躺了一地的尸体,死相不尽相同,唯有一点相似。 所有尸体惨白的面上都被生生挖走了两颗眼球,留下空洞的眼眶,向下淌血。 作者有话说: 狗祭一步步算计,结果老婆想得是侍女hhhh 不用纠结狗祭为什么能一眼认出,后文看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ps:感冒太严重了qaq头昏眼花,明天不一定更得了,我今天爬起来硬码的。 79、挡七十九刀 细雪袅袅落尽, 敖昌新裹银装,街上家家户户悬着的红灯笼缀满新雪,街上的人面上洋溢着迎新的喜气。 这场景令刚从妖市出来的余菓菓有种恍然的感觉。 她甩去脑中的绮思, 将楼观玉从传送阵中拖出来时, 这场新雪刚好落尽,细雪落至肩头,转瞬化为一道水痕。 她在妖市街角暗处寻到昏迷的楼观玉时, 他脸色苍白, 双目紧阖, 唇瓣失色,若非他的胸膛缓缓起伏,余菓菓当真以为他命不久矣。 奇怪的是,楼观玉那身衣不蔽体的舞服外套一件漆黑的长袍,将他上上下下包了个严实, 看起来不像是那些魔族怕他冻死,倒像是觉得他这般有些有碍观瞻。 好在第五嬛余身量不低, 可以勉强扶住身材高大的楼观玉。 当她扶着他走出小巷时,楼观玉才悠悠转醒, 他揉了揉眼睛,迷惘道:“嗯...第五道友我们在哪里?” 他眨了眨眼,动作迟钝, 嗫喏道:“还在妖市吗?” 既然人醒了,余菓菓就将扶着他的手松了开,揉着酸软的胳膊, 她望着外面的青天白日, 奇怪道:“我们已经出来了, 你看这里何处像妖市了?” “是、是吗?那太好了。”楼观玉揉眼的手微微一顿, 不着痕迹地放下,眼睫极缓地眨了下,眼神无光。 “楼少主,你怎么了?”余菓菓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侧首看向楼观玉,却见他又一头栽了下来。 手忙脚乱扶住他,她晃了晃突然昏迷的楼观玉:“不会吧,又晕了?” 楼观玉再弱也是个元婴修士,怎么好似一个弱柳扶风的美娇娘。 无奈,余菓菓只能扶着他继续往楼家走,同时接收了一路的打量,那些人的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好在她戴了面纱,而楼家的人在她走出那条街时就赶到了,接走了他们的少爷。 * 白驹过隙,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那夜谢无祭并没有说三日后在何地接她,余菓菓便忧心了两日多,直至第三日的晚上这份忧虑彻底消失了。 在她房间的案几上,悄然无息地出现了一张漆黑的信笺,无题字无漆印。 但她知道是他。 莫说她下凡至今没有回过青云宗,即便回去了,曾经相熟的友人,除了涪陵,其他人都消失在三百年前,生死不知。 其实那日余菓菓同谢无祭说的话也不全是托辞,此番去魔宫除了探查如今已是踏霖仙尊的沈云霁在何处,她确实想知道自己被师父灶王爷强行拉回九天后,幻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一夕之间全数消失了。 而现下知道她住在楼家的除了第五家的人,便只有谢无祭了。 灯火伶仃,晚风骤起,虚掩的窗户被一阵莫名的风推开,坐在床沿的余菓菓杏眼微微眯起,来了。 楼家客房铺陈的洒金地毯上,一团团黑雾现了身影。 他们的面容隐在黝黑的兜帽下看不真切,向着余菓菓所在方向微微躬身,死气沉沉道:“请姑娘随我等上路。” ‘黑衣’、‘上路’这几个词委实算不得多吉利。 还未等她开口,那几道黑影就让开了身影,在洒金地毯上凭空出现了一道传送阵,“姑娘请。” 黑衣整齐划一偏过首‘盯着’余菓菓,手臂僵硬不似正常人。 余菓菓敛下眸中的深深思量,信步走进传送阵中,左右他现在不会杀‘第五嬛余’。 丝丝缕缕的魔气在她踏入阵法的刹那,缠上至脚踝,直觉眼前一片恍惚,景象倏然发生变化——乌木为梁,地铺沉玉,内嵌曜石,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映入眼帘,床侧的纱帐缀着鲛珠,与地上的曜石交相呼应,散发着点点荧光。 第183章 重重纱幔,影影重重。 好一座奢华的寝殿。 余菓菓僵硬地转过身,本以为能见到那几道黑影,却发现那几个魔族将自己送过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 殿内霎时仅剩下她一人。 纵然有鲛珠和曜石,殿内视线昏暗,仍是看不太清,余菓菓看向一旁未燃的多枝宫灯,抬手将之点燃。 重重烛火照亮了殿内的角角落落,她方踏出去一步的脚倏然顿着,床帐后有人。 而她竟没有察觉到。 青白的指尖挑起纱帐,一道魔气带着凛冽的杀意,传来低醇沙哑的声音:“你是何人?” 那人的声线同妖市主的低哑惑人全然不同,是那种冷得直打颤的声调。 余菓菓:“......”虽然但是,不至于连声音都伪装的这般好吧? 面对某人的明知过问,余菓菓只能装作未知的样子,狼狈地避开魔气,跌在柔软的毯子上,垂首瑟缩道:“我,我是妖市之主送来的,敢问、尊驾,此处可是魔宫?” 少女环住双膝,蜷着身子,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听她断断续续问完,阔床上的人不发一言。 空气中流动着冰冷彻骨的寒意,一点一点攀附上余菓菓的四肢。 过了许久,纱帐后传出来一声“嗯”。 余菓菓松了口气,还以为被怀疑了。 她不断地催眠自己,此刻是第五嬛余,代入她的身份。 那人冷不叮地又道:“那你可知该做什么?” “做什、什么?”余菓菓抓了抓毯子上的绒毛,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来魔宫当魔侍的? 床帐动了动,那人的声音比方才更冷了些,“上来。” “是...”做戏做全套,余菓菓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待指尖伸至布满鲛珠的床帐前,她犹豫了,颤声问:“尊驾这是何意?” 意料之中,他没有理她。 一道劲风自内向两边卷起了逶迤在地的床帐,露出了其后的阔床。 那人的面上罩着半块面具,似乎正在小憩,如墨般漆黑的长发平铺在床侧,浓稠似水波,狭长的凤眸微阖,眼尾上挑,在苍白的脸上扑下两道阴影。 那日谢无祭身上罩着长袍,她又刻意垂首不看他,故没有发现异常。 青年虽身量拔长了许多,可他比过去更瘦了,瘦削的腕骨微微突出,暗红色宽大的中衣几乎是挂在看似孱弱的身躯上,胸膛几不可见地微微起伏。 余菓菓离他很近,鼻间轻嗅,是淡淡的乌木沉香味,失了前些日子里一闪而过的血腥气。 看着谢无祭这般模样,她没办法无动于衷,心像被人揪起来,又狠狠砸下。 这三百年她不过是陷入了沉睡,可谢无祭究竟是如何度过的?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不知他身处在如何的险境之下,如今见面了,却又无法相认。 感受到少女微颤的眸光,他突然睁开双眸,唇角紧抿,锐利的眸光就这般冷冷地射向她,“看来你知道本尊是谁。” 余菓菓身子微微发僵,收回目光,后退一步垂首恭敬道:“见过魔尊大人。” “呵。”他坐直身子,凉腻的眸光自上而下,静静地打量她,忽而扯出一抹凉薄的笑,道:“第五家族胆子不小。” “是嬛余一人的主意。”她将头垂得极低,语调害怕中带着一分祈求,拿捏得十分到位。 余菓菓以为谢无祭不打算再理她,却听他道:“替本尊更衣。” 她愣住,眼睫困惑地眨了眨,魔侍还要做这个吗? 整个穿衣的过程,余菓菓大气不敢出,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的身躯,那是刺骨的冷,他地身体似乎比外面的雪还要寒凉。 她兀自心惊,心中惊疑不定时,手指正搭在他鎏金嵌玉的腰带上。 谢无祭凝着眉,以为她不会,径自将她的手移开,冷冷道:“如此蠢笨。” 空落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温软,她的手一如记忆中那般温暖,难以舍弃。 只眨眼一瞬,余菓菓眼前高大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空气中只留下一句又冷又硬的话,“若能活下来,本尊就告诉你。” 余菓菓静立在原地,脑中不断闪过记忆中的片段,怅然久久。 昔日的少年变了太多。 * 等余菓菓从殿内走出去的时候,立刻感受到明里暗里各种打量的目光。 无论是巡视的魔兵还是负责洒扫的魔侍,或好奇,或阴冷的眸光无不落在她的身上,几相僵持下,没人主动同她答话。 她定了定心神,神情镇定地冲一旁同为女侍的魔族,扯出一抹友好的笑:“那个...请问魔侍在何处休憩?” 那魔侍古怪地觑着她,半晌才答:“新来的?跟我来吧。” 余菓菓笑着道谢后,默默跟在她身后,同时开始仔细打量魔宫中的地形,寻休憩之处为幌子,勘测地形才是她的目的。 这里既是谢无祭的寝殿,那么魔侍的住处定不会在附近,她就可以借此简单地了解一下魔宫的构造。 那魔侍不负她所望,几乎带着她绕着魔宫走了一大圈,才在一处漆黑的废弃宫殿前停下脚步,“喏,就在这。” 余菓菓凝着眉,眼前的魔族莫不是当她愚蠢之辈,这里明显是荒弃不要的宫殿,竟将她带至此处? 第184章 那魔侍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冷笑道:“有地方休息就不错了,难道你还嫌弃这里?” 然后不待余菓菓答话,她扭头便走,几乎越走越快,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 余菓菓今日的目的已达到一半,没有追着魔侍讨个说法。 她细细打量了宫殿一圈,打算拾步离去,却听门后传来几声女子虚弱的呼救声,而且越听越耳熟。 “救我...救救我,他是疯子..” 难道谢无祭在这里关着什么人?可同那些失踪的人有关? 葱白的指尖在门扣上搭了半晌,猛地推开。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足有婴儿手臂粗的玄铁链将女子四肢死死困在墙上,在她身边似乎还挂着几条白色的布条。 余菓菓只觉得女子白色的身影有些熟悉,可却想不起她是谁。 女子如有所感,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衰败的残颜,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浑浑噩噩地望向她,嘶哑地说着:“疯子,救我,他是疯子。” 余菓菓被她的惨样惊得止步原地,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眸光剧烈颤动。 她是那只在沈家湖畔与她有一面之缘的狐妖...鹿灵。 原来那些挂着的白色长条物也不是什么布条,而是她的尾巴...被生生齐根斩落的狐尾! “鹿灵你是被谁关在这的?”凭借当初谢无祭寥寥的几句话,余菓菓实在想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令他这般恨鹿灵,她闭了闭眼,不敢再看:“是...谢无祭吗?” 难道是因为那些关于北翟王同鹿城的旧怨? 正当她愁思难解之时,鹿灵听见‘谢无祭’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开始剧烈反抗。 四肢缠绕的玄铁链发出哐哐哐的撞击声,无数已经干涸的伤口再度流出殷红的血液,而她像是感受不到痛意,不断地重复着:“啊啊啊啊,谢无祭?” “谢无祭他疯了!救救我,让我解脱吧!” “北翟王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他早就疯了!” 余菓菓被她似癫似狂的言论震慑地后退两步,背脊贴上冰凉的殿门,杏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如明月不悬,沉入深渊不见其踪,如冬雪落不尽,染遍红尘混沌无意,一种细细密密的痛苦和苦涩从心头涌出。 因着满殿的血腥味,余菓菓抵着身后的门扉,头一阵阵晕眩,眼前一片黑暗,化为吞噬情绪的沼泽。 谢无祭怎么会... 疯了呢? 作者有话说: 其实给了很多细节啦,这两章挖一挖就能猜出来。 鹿灵相当于直接告诉她,可小锅锅怎么会信呢。 80、挡八十刀 宫殿位于魔宫西北角, 常年不见阳,阴暗潮湿,深夜的冷风透过半开的殿门灌入殿内, 浸骨寒凉。 “鹿灵。”余菓菓紧了紧透冷的手掌, 对上她混沌的双眸,沉着气息道:“你可还清醒?若是能听见我说话,你就停下来, 我与你好好说。”她强自镇定下来, 鹿灵的状态显然不正常, 她不能偏信她的片面之词。 无论是三日之前在妖市所见,还是今日在魔宫她所见到的谢无祭言行举止皆无一处异常,怎么可能疯了呢...? 但那...异于常人的体温和更冷清的性子,更像她在梦中见到的那个‘谢无祭’... 魔宫危机四伏,余菓菓不能在此耽搁太久, 唯恐谢无祭等会突然回头找她,失了第五嬛余这个身份, 救出沈云霁的谋划又得重新来过...而她忧心只想早日完成回到他身边。 不知鹿灵是否因为长期被囚于此受尽折磨,挣扎了片刻, 四肢又再次无力地软了下去。 “鹿灵?”余菓菓眉头紧皱,鹿灵低垂着头不再疯言疯语,仿佛昏死过去一般, 而外间的天际渐渐泛白,眼眸流转,转身欲离开。她不能在此耽搁下去了, 方才绕着魔宫大半圈已耗费多数时间, 来日方长, 只要鹿灵不死, 还有机会再问。 “砰——”就在这时,半掩着的殿门陡然被一股强大外力撞开,余菓菓闪身避开,凛冽的灵力削去了半缕鬓发。 灵力...是人修? 随着剧烈的灵力波动,有人被扔了进来,重重砸在余菓菓跟前,瞧着身形有些熟悉,她定睛一看,是将她引至此处的魔侍。 外间传来一道女子的冷哼声,“寒荚,我早就警告过你,不可再暗中害人!” 听着熟悉的声音,余菓菓双眸聚焦于那于黑暗中渐渐现身的女子,顿时失口道:“谢姐...”来人正是当年被关在天绝谷幻境,已经失去踪影三百余年的谢锦薇! “谢魔使,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寒荚嘴角挂血,不停地向殿外缓缓走近之人磕头求饶。 余菓菓眸中惊疑不定,谢锦薇当年不是亦身处天绝谷幻境之中,难不成她在众人进入幻境之前已脱身离开?可她又为何会出现在魔宫... 一身黑色绸衣的谢锦薇手执落灵笛,负手而立,凝着地上苦苦哀求的寒荚,目光寒凉,神色漠然,视线偏移,投向余菓菓时,那双冷淡的眸中略过一丝惊诧:“第五嬛余?” 她走近两步,“你不是尚在闭关,怎会…在魔宫?” 余菓菓低眉垂眸,压下腹内众多疑虑,淡然回视:“谢道友,好久...不见。”同为四大世家谢家、第五家唯一的嫡女,二人此前定是见过的,现在还不是与她相认的时机。 第185章 这一声好久不见包含了两世的久违之意...此前她未曾想起,现下听闻锦薇二字不免想起那人,虽前世之死是必然趋势,可那人的所作所为始终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刺。 可这世的谢锦薇又全然与她不同,善良、坚韧,待她极为关心,是个惹人心怜的姐姐。 谢锦薇猛然想起方才她在宫内听到的闲言碎语,反应过来:“从司余殿里出来的人族女修就是你?!” 此事没有遮掩的必要,余菓菓眸光澄澈,坦然承认:“是我。” “你...第五道友,若是不嫌弃,请随我去住处详谈。”谢锦薇敛下眸中万千思绪,她久违修真界故人,心中同样百味陈杂,可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余菓菓亦有满腹疑虑,可她最担心的是若她初来魔宫便消失,谢无祭会起疑。 谢锦薇看出她心中的顾及,抿唇道:“尊上他此刻正在地宫,不会出现。” “好,烦请谢道友带路。”余菓菓惊异于谢锦薇对谢无祭行踪的了解,却也知晓多说多错的道理。 地上的寒荚早在两人谈话之时就停下了假哭,视线不着痕迹地两人之间徘徊,眸中惊疑不定。 “那她,不能留了。”谢锦薇在魔族汲汲营营多年,自然不会忽视身侧这枚毒刺,眼底寒凉一片,断没有给寒荚求饶的机会。 “呃啊——”寒荚意识到什么,双眸瞪大,求饶的话语卡在喉间,戛然而止。 余菓菓目睹谢锦薇利落地割断寒荚的喉管,再以火焚毁她的魔躯,未置一词,而是望向谢锦薇以落灵笛为杀器,不忍问道:“谢...道友,你的灵剑呢?” “断了。”谢锦薇处理完所有的痕迹,冷然的眉峰动了动,淡淡道:“走吧。” 余菓菓垂下眸光,紧随其身侧,“好。” “第五道友。”阖上殿门之际,谢锦薇偏首叫住她:“往后不要再来这座宫殿,不然尊上不会留下你的命。” 魔侍寒荚当时抱得心思就是要谢无祭杀了她! 余菓菓余光透过缝隙看向垂首一动不动的鹿灵,低低道了声好。 二人并肩离去后,空寂无声的大殿,如死尸般无力垂着透露的鹿灵缓缓抬起头,蓬乱的发丝分开,那双昔日妖艳的狐眼一瞬间清明,干涸失色的唇瓣诡异地勾起:“第五嬛余,第五家的人?”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 月阁,内寝。 “这么说你是为了调查三百年前各大宗门世家弟子失踪一事才求了妖市主送你魔宫?”谢锦薇沏了一杯热茶递给罗汉榻另一侧的余菓菓,语义不详。 “正是,我想找到族中失踪的弟子。”余菓菓双手捧过热茶,小口啜饮,“谢谢。” 谢锦薇放下茶壶,手抚着壶身上的纹路,淡淡道:“那你今日便可离去,不必找了。” 余菓菓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愕然道:“谢道友此话何意?” “因为你找不到他们的。”她缓缓坐下身,热气氤氲,模糊了视线,女子的声音清冷而迷惘:“不是所有人一夕之间失踪,而是...整座幻境突兀地消失了。” “幻境消失?” 余菓菓声音一滞,能让一座幻境凭空消失的人,非凡力能做到的,即便是九天之上,也仅有师父和太阴星君有这个实力,但断不可能是他们。那还有谁呢?难不成是...上清仙君。 可他已失踪三千余年,师父、司命他们对他绝口不提,化身小锅精的几千年加上她成灵这些年,亦未曾听闻一分一毫关于他的消息。 “是,那时我方脱离险境,亲眼见到幻境的入口自我面前消失。”这厢余菓菓还未曾想明白,谢锦薇的下一句话令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幻境消失后,蓦然出现的是...无上仙尊与满身是血的尊上。” “满身是血?他怎么...”余菓菓几乎瞬间脱了力,身子向后倚落榻间,当时的谢无祭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满身是伤... 身为女人的直觉,谢锦薇当即意识到了什么,抬眸冷冷道:“你不会对尊上有什么想法吧。” 余菓菓敛下眸,笑道:“怎会,仙魔殊途,我一心所为皆是大道。”据当时她所知的消息,谢锦薇应当和谢无祭是兄妹关系,至于其中应该还牵扯了一些其他的。 这也正是她所奇怪的地方,为何谢锦薇会在魔宫供职,成了魔使。 “我劝你收了那心,尊上绝不是你可肖想的人。”谢锦薇狐疑地看了她两眼,抿了抿唇又道:“若你不想第五家同谢家一般全数被灭。” 提到谢家时,谢锦薇的眸光闪动,似怒非怨,目光复杂。 余菓菓不欲与她再谈论这个问题,一旦牵扯到谢无祭,她恐...自己露出马脚,暴露了身份,至于当年谢无祭身上到底发生了,她往后可徐徐窥探,只要现在的他无事便可。她想了想,问她:“说到谢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的是魔尊他杀了...” 这下换谢锦薇沉默不语,她手中端着茶盏,感受着杯中的水温渐渐凉下去,才哑着嗓音道:“是他杀的,但谢家咎由自取,所有人都是刽子手。”修长的指尖微微收紧,指骨泛白,指尖聚血,一红一白,泾渭分明。 谢锦薇松了手,语调低缓,缓而慢地道来:“兄...尊上替我蒙受了近几十年的不白之冤,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可他却留下了她的命,诚然其中有雉乌的相求之意,更多的仅仅是为了幼时无知的她曾对他表露的善意。 第186章 “谢家做了什么?”余菓菓怔住,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谢锦薇却没有再回答,而是郑重地警告她:“第五道友,事关飞升之秘,看在我二人曾同为世家嫡女的份上,我劝你不要再追问下去,知道太多,对你,对第五家都没有好处。” “你既是为了三百年前天绝谷幻境消失一事而来,答案我也给你了,早日离开吧。”见余菓菓皱眉深思的模样,谢锦薇的眸光倏然变得犀利万分,仿佛要透过她看穿什么,“难道你还有别的目的?” 看着经历了万事,与过往一样善良却又处处不同的谢锦薇,余菓菓抛开初见时的惘然,眸光流转,突然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谢道友,实不相瞒,嬛余确还为了另一人而来。” “原来你亦未对我放下戒心,有所隐瞒。”谢锦薇坐直了身子,声音愈加冷然:“何人?” “谢道友,此人同你有些关系。”余菓菓想起三百多年前在涂华发生的那件事,将本毫无相关的两人绑在一起,现在想来谢允当时定有图谋,可但是的她根本未曾在意过,“青云宗代任宗主,沈家家主,踏霖仙尊。” “果然是他。”谢锦薇眸中闪过了然的眼色,冷嘲道:“是仙盟的人委托你的?” 余菓菓含糊其辞,没有正面回答。 “想来也是,现在蓬莱岛避世不出,仙盟群龙无首,他们是该急了。”谢锦薇话中的嘲意更甚,“此事我可助你,我亦在查他被关在何处,已有了些眉目,此番将他救出,也算还他当年所受不白之冤。” “谢道友,多谢。”余菓菓不甚明了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但是谢锦薇留在魔宫多日,她肯助她,在她计划之外,却能令她事半功倍。 早日弥补渡劫所出的差错,往后她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纠葛。 “行了,时辰不早了。”晨曦透过虚掩的窗映入内寝,时至日出,谢锦薇坐起身子走向门后,侧眸冷凝道:“需要我送你回司余殿吗?” “多谢好意,我认路,可自行...” “嗤,也对,你不是她。”谢锦薇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又恢复了初见时生人莫近的样子,打开了门,示意她离开。 这个她令余菓菓的心一动,下意识顿住脚步,对上她平静的眸光,低声问:“这个她,是谢道友的...?” “我的挚友,她...”谢锦薇猛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久未见到修真界之人,竟同往日不过几面之缘的第五嬛余说了这般多的话,态度冷应道:“你与她无一丝相似之处,行了,你走吧。” 在余菓菓与她擦肩而过之时,谢锦薇凝着她鬓边的发丝,忍不住再度道:“第五道友,最后再劝你一次。” “我不知你同妖市主达成了何种共识,尊上虽不至于同外界传得那般嗜杀如命,近身必死。” “但你若真存了那份心思,他真的会杀了你。” 门扉在二人之间缓缓阖上。 “我知道了,谢谢。” 回司余殿的路上,羲和温暖的日光落在白皙柔美的面上,她的视线上扬,凝着初升的太阳怔然出神。 入目之所及,阳光终会吞噬黑暗,而那些于混沌黑暗中无解的谜团也终会揭开。 来到魔界不足一日,她已经多次抑制不住自己去想当年那个纵然清冷却偶尔会展露笑颜的少年,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谢锦薇所说的满身是血,四个字牢牢钉在心尖,直撕扯地鲜血淋漓。当时没有她挡在他身前,谢无祭该多疼... 逆命而行,她究竟能不能做到? 双眸暂阖,暖和的日光落在身上,余菓菓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 “去哪儿了?” 余菓菓甫一推开司余殿的门,就被一道劲风扫至一侧。 紧接着,那人冰冷有力的大掌紧紧掐着她的咽喉抵在门上,一字一顿,冷意侵入骨髓,直冲天灵。 她的双眸不期然落入一双聚着汹涌怒意的黑眸,那人眸光深邃如潭,将她困缚于原地,无可抵抗。 谢无祭露在面具之外的棱角冷冽成锋,淡色的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死死掐着她的那只手青筋突起,眸中神色瞬息万变,血色翻涌上来,似有恨意涌上,仿佛失了控一般。 余菓菓双眸瞪大,瞳孔扩张,强烈的窒息感令她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光,视线渐渐模糊。 温和柔软的小手搭在他冰冷的腕间,她勉力道:“尊,尊上...” 那人身侧失控的魔气皆化为一只只振翅的黑羽蝶,如同三百年前那般,震地她耳膜生疼,“疼、好疼。” 许是这个‘疼’字令他松开了手。 血色褪去,黑羽蝶隐没,谢无祭眸中恢复平静,瞬间松开了手,袖袍一挥,退离她身边,背过身去。 余菓菓的身子贴着殿门失力坠地,她缓缓眨了眨睫羽,凝着他的背影,轻唤:“尊上?” 刚才那一刹那,若她没有看错,谢无祭是真的...想杀了她。 谢无祭疾步走着阔床那处,方才勒住余菓菓的那手隐于宽大的袖袍之下,正剧烈地抖动着,一道道口子无声地出现,鲜血顺着指骨一点点落于榻前的长绒地毯上。 他刚才,差点杀了她。 在地宫,那人冷清的话,犹在耳侧,‘你终会失控,迟早有一日她会再次死于你手。’ 第187章 谢无祭周身的气息未平复,大殿内落针可闻,厚重的窗帘将外面正烈的日头挡得严严实实。 殿内殿外,仿若两地。 “尊上,您...”余菓菓已经平复了心情,她撑着殿门起身,踏着虚浮的步子,一点点靠近他,眸中的忧思几乎满溢而出。 可那人看不到。 多枝灯未燃,仅有角落几盏长明灯,殿内一片昏暗。 在谢无祭转身的刹那,余菓菓低眉顺目地与他隔着一丈的距离,小心地藏好所有的情绪,进退有度。 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可那纤细的脖颈处已显现一大片红得发紫的淤痕,几乎令他控制不住周身的魔气。 阔床离地约有两阶台阶的高度,加之谢无祭身量几近六尺,冷沉的影子落在她身上,躁动的魔气亦影响着她的情绪。 “往后没有本尊的允许,你不得离开司余殿十丈之外。” “否则...” 过了几息,那人的话语自她头顶传来,后面的话未说下去,语调低沉冷淡,不见丝毫暖意。 “嬛余省得。”余菓菓平静地躬身行礼,“请尊上再给嬛余一次机会。” “不要...杀我。”为表决心,余菓菓俯身向下跪去。 裙裾方动,强横的魔气便死死地抵在她膝间,令她无法下跪,“尊上?” “本尊有让你跪吗?”谢无祭突地俯下身,低于常温的长指挑着余菓菓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露出微红的杏眼。 谢无祭眸中映着跳跃的烛火,眉心缓缓凝痕,“若想活命,你乖些。” “谨听尊上命令。”余菓菓汗湿的掌心微微蜷起,沉吟数息,仿佛多出几分底气。 作者有话说: 这这这是必须要经历的步骤qaq我是亲妈 小锅心疼!她这次就是为狗祭而来!信我,甜得很! 81、挡八十一刀 “难怪小祭昨日来了本尊这处。” “原来是她...回来了。”红色的火光映着那人清冷如霜的面容, 随着细绒纸在指尖燃尽,淡淡的墨香混杂纸张燃烧的灰烬味道,他抖了抖指尖, 脆弱的灰烬顺着指缝落入旁侧的洗笔池中。 簌簌落下的灰烬上仅留下一枚火烧留痕的印记, 艳红的印泥下依稀可见‘楼’字。 那人抬起眸,淡色的眸子落于窗外青葱的树林,他无法与她同享一个世界的气候, 而这座寂静的小院, 花草树木, 屋舍摆件,万千可见之物皆为虚物,由术法幻化而出。 院外是一道除施法者外,可进不可出的结界。 而他是这里唯一的囚徒。 每一片树叶几乎都是落于同一个方向,长着同一个叶脉, 入目便为假。 他淡然收回目光,转过身子, 微微撩起袖摆,落座于案几后的宽椅中闭目入定, 如同过往的每一日。 不过一息,那双霜白的眸子忽而睁开凝向某一处,长指曲顿, 凭空出现一张传讯符。 “沈云霁。” 那边似乎在犹豫,顿了顿才道:“无上师叔?” 无上仙尊眉眼低沉,淡声道:“她回来了。” “您说的是...小师妹吗?她...”沈云霁的声音随着情绪的变化微微上扬,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逐渐低落:“她定是在他身边。” 无上仙尊指尖一顿, 却道:“她仍会护着你。” “我看得出当初小师妹并非自愿, 像是因何而不得不守在我身侧。”沈云霁似是看得通透,却难掩失落,他对她的感情并不纯粹,更多的是想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许是少女化为一片光影,消失在他身前那一刻,又许是更早一些,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听出沈云霁对此并无强求之意,无上仙尊喟叹道:“你啊...仍是一成不变。” 沈云霁对此毫不辩驳,虽然他不知无上这番结论从何说起,在青云宗之时二人交际并不深厚。 “罢了。” “你只需记住,最重要的那片玉盘在你手中,万不可交给小祭。”无上仙尊眉心深陷,指尖点着狼毫,提笔在一旁的细绒纸上写着什么,“等她将你救出去后,小祭他再也无法为难与你。” “且不说玉盘在何处我亦不知晓,谢无祭若要硬闯沈家寻玉盘,我...身陷囹圄又如何拦得住。”传讯符闪烁剧烈,传来沈云霁微微自嘲的声音。 “如今沈家是苏家兄弟守着?”无上仙尊手中狼毫微顿,似乎也在犹豫。“罢了,有她在,小祭不会失控。” ‘余’字之后仅写下一撇就晕开一滩墨花,空寂的屋内只剩下阵阵叹息。 * “以灵力磨墨都不会?”青年挽着袖摆,执着红玉笔杆,轻轻睨着埋首苦干的少女,语调微冷,藏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是嬛余笨拙,我,我重新磨。”白皙的指尖沾墨,余菓菓将手中的灵锭当成那人,敛着咬牙切齿的神情,一边小心地将灵力灌入其中,待其色泽渐深,立刻停下传输灵力。 呜,她怎知这世间还有磨墨这等难做的事?这灵墨着实难弄,灵力多了少了都会影响最终字的色泽,若是失手,又需重新换水来过。 这种事简直既枯燥又难耐,而她已经足足做了五日未曾踏出司余殿的大门,每日做着同样的事。 谢无祭自那日后也没有离开过司余殿,两人占着内殿与外殿,泾渭分明。 第188章 堂堂魔尊兼任妖市主,谢无祭竟没有公务要忙吗? 余菓菓摸不清他的心思,想着他也许是想要敲打‘第五嬛余’,同时明白有些事急不来,只得耐着性子在此处一遍遍‘磨墨’。 眼见着又废了一砚墨,青年搁下笔,冷声笑道:“啧,第五家嫡出的小姐竟如此蠢笨。” 双手搭在扶手处,谢无祭身若无骨随意倚在宽大的椅内,长卷的睫羽微掀,慵懒疏散。 “尊、尊上。”余菓菓心中气郁,又不得不装着第五嬛余,杏眸如水如小鹿般怯懦,抬首看去,视线落在他光洁的下巴上,轻咬着唇冷静道:“请尊上再稍待片刻,嬛余再换一砚。” 黑眸落在她鼻尖不慎沾到的墨汁,指尖微微发痒,被他极力克制住,谢无祭偏过首,冷哼一声。 余菓菓气息微岔,他这哪是疯了,明显是越来越恶劣了! “砰——”一侧被余菓菓开了一条缝的窗子突然被一只通体漆黑的鸟雀撞开。 漆黑的身影径直飞到书案前,脖间绒羽下的金色小牌随着它激动的动作上蹿下跳,火红的脚杆径直戳进了余菓菓刚才倒进洗笔中的污水,将案面上雪白的宣纸做满了它的即兴创作,“百爪图”。 “阿祭,渡渡鸟来啦!”见谢无祭没有理自己,它还冲着他努了努鸟喙,“阿祭!阿祭!” 谢无祭的眸光倏然沉下,白皙的大手捏着它纤细的脖颈,轻轻提起来,“你最好给本尊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叽咕。”渡渡鸟顿时缩了缩鸟脖,从喉间发出一声怪叫,“阿祭冷静,冷静!我是给你带消息来的!” 谢无祭睇着它,周身带着微微的郁气,似乎在生气? 得到这个认知的余菓菓微愣,难不成如今他不愿别人再唤他阿祭? 面对如今阴晴不定的小主子,渡渡鸟毫不怀疑他会真的扭断自己的脖子,他扑棱着翅膀,欲逃离魔爪,一边抛出自己得来的消息保住小命:“我在林州看到一名女子,同当年那个余菓菓有九成相似呢!”自从当年被小主子骗来北魔后,它就此在魔宫住下,再也不必担心陷入圣宫的威胁中。 像是担心自己说话的力度不够,渡渡鸟又道:“不对,是十分!十分!” 此话一出,余菓菓下意识去看谢无祭,却见青年捏着渡渡鸟脖子的手未动,面具后的神色看不清,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余菓菓心颤,微揪,握着灵锭的手蓦地松开,灵锭落入笔洗,墨水洒了出来。 还不待余菓菓垂首收拾,熟悉的触觉再度沾上她的肌肤,那人带着寒意的指尖抵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 “你认识她?”青年紧紧盯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不认识。”余菓菓轻颤着指尖,维持镇定:“嬛余只是听说过这个名讳,她似是三百年失踪的无裘剑尊徒儿?” 但显然今日谢无祭没这般好说话,他不想放过她,“是吗,那你可知‘余菓菓’此人同本尊的关系?” “不知...”感知到陌生的乌木沉香味,余菓菓定了定心神,虚心求教:“尊上同‘余菓菓’她...是何关系?” 谢无祭眸光认真,唇角微弯,笑意不达眼底:“她,是本尊的妻。” “噗通”、“啪嗒”两声一齐响起。 余菓菓手中的灵锭终是落入笔洗中,伴随着她不可抑制地心跳声。 他说什么...妻? 见他的眸光越来越冷,余菓菓迅速敛下眸,装做失误的模样,“抱、抱歉尊上,是嬛余太过震惊,没想到...” “是没想到本尊这般十恶不赦的人竟有妻,还是没想到本尊还在找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女子?” 他倏然向前俯身,这一低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微凉的黑眸凝着余菓菓的眉眼,似要将她看透,丝丝缕缕的寒意渗入她的神魂。 谢无祭浑身像是蒙着一层阴翳,眼见着就要凝聚风暴,落下阵雨。 他字字句句皆往余菓菓心上戳,下颌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是谢无祭没有控制住力量。 旁侧娇嫩的肌肤泛上淡淡的红色,余菓菓下意识因痛楚皱起眉,小声道:“尊上误会了。” “我...” 她说得很轻,殿门外传来的敲门声盖过了她的说话声。 “进。”谢无祭陡然松开了手,面具后的脸色微微有些难堪,夹杂着被打断的怒气。 两名身着劲装的魔族青年并肩入内,行礼:“属下茨渠(雉乌)见过尊上。” 谢无祭面覆阴影,睨着二人语气不快:“何事?”若非急事,两人不会轻易打扰他。 茨渠雉乌二人对视一眼,最终雉乌上前半步道:“启禀尊上,一队魔使在林州发现...”话未说完,他转过脸看向屋内的‘外人’,有些犹豫。 谢无祭没有再看余菓菓,捏着眉心意简言骇:“无事,继续说。” 雉乌犹豫半瞬,收回眸光继续道:“当年大祭司从古越族盗走的那枚玉盘有眉目了。” “林州?在沈家?”谢无祭敛眸,屈指瞧着案面,神色清冷。 茨渠道:“十之八九,尊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了沈家...?” 谢无祭低眉,似乎在考虑可行性。 余菓菓心中激起波澜,只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人即是当年在巫山秘境中同他们有一面之缘的慕锦,没想到他竟是魔族,难道那时候阿祭就... 第189章 “尊上不可,这样太过大张旗鼓,容易再次失去玉盘的踪影。”雉乌蹙着眉扯了扯茨渠,提出另一意见:“听闻沈家近日在整个林州实行救济平民百姓之举,不若由属下混入沈家先行探查?此法最为稳妥。” 半晌,带着幽影戒的大手把玩着红玉笔杆,谢无祭没有立刻答复二人。 “你来。”红玉笔杆忽而指向少女,余菓菓再度对上青年的黑眸,他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你来抉择。” 余菓菓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若无其事地擦掉指尖的墨汁。 她自是不愿谢无祭再度陷入杀戮中,但后者明显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调查出结果...他会愿意等吗? 余菓菓将自己心中所有的顾虑,加之自己的想法尽数说了出来。 谢无祭未语,把玩红玉笔杆的手停滞不动,似乎在认真思考。 茨渠冷冷瞪了她一眼,倒是雉乌向她投来淡淡赞赏的眸光。 两人自是听说过那个出现在司余殿的‘魔侍’。 “诚如你所言,这般做速度太慢。”谢无祭斜倚着靠背,眼梢含冷意,似笑非笑:“那么第五家的大小姐,你要如何才能从本尊手中救下沈家的性命呢?” “想来这个玉盘对尊上而言尤为重要。”余菓菓抿了抿唇,低眉道:“如果尊上愿意亲自去,嬛余亦愿助一臂之力。” 谢无祭目光沉沉地睇着她:“你要本尊扮作普通人混入沈家?” 余菓菓摊手,言辞恳切:“尊上乃当世最强者,这是最好的办法。” “呵。” 谢无祭还没答应,一旁他的忠实拥护者,茨渠冷笑一声:“你这女修真是异想天开,尊上怎会答...” “好。”青年搁下笔杆,“一个月。” 茨渠:“......”脸好疼。 雉乌:“......”尊上被夺舍了? 随着青年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在少女纤细的身上,他俯下身,一字一句,带着威胁道:“若是一个月你不能助本尊找到玉盘,就拿沈家满门来换。” “嬛余定会竭尽所能。”余菓菓信誓旦旦:“不过,尊上需换一个普通人的名讳。”不然谢无祭这个名字刚说出口就把人都吓跑了。 谢无祭难得露出不解的眸光,“雉乌。” 被提名的雉乌当即将所知尽数说了:“是,如这位姑娘所说,那些平民多出自村镇,尊崇赖名好养活,其名讳多为...咳咳…诸如狗剩,春花之流。” 余菓菓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谢无祭的脸色十分难堪,她补了一句试图安慰他:“尊上我陪您一起改名讳。” 青年冷哼:“那你说说,改成什么?” 余菓菓当初看的那些话本子可算派上了用场,对答如流:“谢二狗?” 谢无祭:“?” 余菓菓又指了指自己:“第五嬛余这四个字仅有余姓普遍,我就叫余二丫。” 呵,谢二狗和余二丫,她是故意的。 “好。”青年黑眸微微转暖,顶着房内另外两人难以言喻的眼神淡声应下。 名字刚定下,余菓菓望着他面上所覆面具,犹豫道:“可若是那般,尊上便不能戴着面具,恐引人注意。” 见她得寸进尺,还想染让谢无祭摘下面具,茨渠动了动嘴想要开口,一道传讯符在雉乌之前打断了他的说辞。 待茨渠看完,他的脸色骤变:“尊上不好了!” “酒心老妖婆叛变了!妖市恐有变!” “你现下可需回一趟邀月酒坊主持大局?” “尊上?”等他絮絮叨叨说完,发现所有人包括渡渡鸟都盯着他,神色难耐...茨渠,你给你家尊上扒马了阿喂! 余菓菓垂首眼观鼻观心,恨不得将耳朵堵起来! 她没听见!她不知道! “呵。” 修匀的大手缓缓覆上面具,“嗒”地一声打开暗扣,谢无祭将面具摘了下来。 他本就未刻意掩饰这层身份,从头到尾不过是在试探她。 作者有话说: 狗祭从头到尾就刻意没摘幽影戒~ 谢二狗和余二丫要去完成前面未完成的支线任务噜【非常好玩!!】 【醋精狗祭限定返厂:情敌?没事我抬抬手指就把他宰了!】 ps:qaq明天周末,我努力多更! 82、挡八十二刀 殿内淡淡的烛光映着铅灰色的邀月面具, 折射出泠泠冷光,修长的手指搭在一侧缓缓揭下,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如远山般的眉峰, 孤冷淡漠的鸦黑凤眸,高山流水英挺的鼻子。 “呜呜呜,阿祭小主子真是太好看了。”渡渡鸟殷红的鸟喙露出可疑的液体, 咚地一声栽倒在案几上。 不苟言笑的谢无祭, 五官精致如霜似雪, 深沉的眸子向下落在少女微张的红唇上,长睫下落,嗓音低沉如古泉,“如今,可满意了?” 这一声将余菓菓唤回了神, 她低垂下目,张了张嘴, 竟是没说出话来,眼前人是他, 也不是他,这张脸美得勾魂夺魄,天地失色, 可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少年。 “多谢尊上。”她启唇道,两人离得这般近,口鼻间皆是微苦的乌木沉香味, “只是不知我们何时出发?”若是现在他现在就要走, 那将沈云霁救出来一事就需搁置到一月后。 许是被这声我们取悦, 亦或是她难以掩饰的惊艳, 谢无祭眉目微松,靠进宽椅中,修长的大手将渡渡鸟揪了起来,削薄的唇浅勾:“明日出发。” 第190章 余菓菓:“?”想什么来什么,他甚至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可...”她抿了抿唇,目光似有些为难,道:“我,我们...” 渡渡鸟鸦毛上沾满了墨水,谢无祭如玉的长指不幸被染黑,他压下眼睫,嫌恶地擦在它滚圆的小脑袋上,随手将它丢回案几。 听着余菓菓犹犹豫豫的话,他轻蹙眉,取出巾帕擦拭着指尖冷硬道:“有话直说,本尊没有耐心。” 这话说得很明白,谢无祭在提醒她脑袋还拴在腰带上,尽量不要惹怒他。 “尊上,您可有粗布麻衣?”余菓菓敛着眸,淡声问,这一身锦衣华袍再配上这张脸,不比带着面具扮做平民更招摇。 一旁的茨渠忍不住嘀咕:“这种东西尊上怎么会有?” “尊上,姑娘,雉乌的芥子囊中恰巧有一二件平民的衣裳。”雉乌上前两步,掌心向上,取出赤缇和烟墨两色的麻布衣衫。 茨渠两眼瞪大,僵硬着脖颈转向自己的同僚,若不是在司余殿,两人可能要进行一番‘友好’的切磋。 怎么就净跟他反着来呢? 余菓菓微微怔然,这颜色恰好是她喜爱的红色系衣裳,视线下意识投向谢无祭,后者脸上并没有出现不愿的神情,她暗吁一口气,只要他配合就好。 以他的修为,混入沈家后,他们想要找那样东西应是很容易的吧? “嗯。”青年抬了抬手,烟墨色的那套衣裳飞至他掌心,不消一息便换上了身。 青年眉眼清冷蕴着淡然,不带任何情绪,烟墨色的普通服饰上身,面色白皙,褒衣傅带,长发倾颓,仅用红色的发带轻轻系着,像个儒雅的书生。 站在面前的谢无祭即便褪下张扬的红衣,仍若谪仙。 余菓菓眨眨眼,敛眸转身,低声向雉乌致谢后,取过衣物抱在手中,转向内殿,她没谢无祭那么大的本事,可随手换衣。 身后青年的眸光如影随形,余菓菓加紧了步子,转身透入屏风后。 茨渠斜眼瞟了一眼,却觉后脖颈一凉,猛然回首才发现自家尊上淡淡瞥着他,“尊...尊上?”他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有些怪异。 “尊上,我与茨渠先行告退。”身旁的雉乌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想若是再留在司余殿,明日他该见不到茨渠了。 叫了两声,谢无祭都没有应声,雉乌大胆抬眸看向谢无祭,却发现青年直勾勾看着重新打开的内殿大门。 交领衣裳是如今修真界最为普通的服饰,里三层外三层的赤缇色衣裙,余菓菓未曾挽发,墨色的发浅浅披在肩膀处,配上第五嬛余这张惊艳的俏脸,更是清丽动人。 唯一的不足之处,是她的身材太好,交领长裙甫一上身就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凹凸曲线毕现。 等她关上门,抬步走回远处,却发现谢无祭那双黑眸冷冷地看着她,薄唇轻吐:“换下来。” 余菓菓:“......”她好不容易才穿好的!鬼知道这衣服多严实,远不及齐胸襦裙穿着方便。 她不敢问谢无祭为什么,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给她衣服的雉乌,后者根本没抬头,双手按着茨渠不安分的头,躬身告退:“尊上,我等先去处理酒坊之事。” “嗯。”青年矜贵地应了声,走回案几后面,刚一入座,好看的眉峰轻轻蹙起,显而易见这有些硬的衣料不太舒服。 谢无祭身子前倾,双手交叉抵着下颌,目光沉沉睨向皱着脸的余菓菓,语调渐冷:“怎么,不愿意?” 余菓菓心底叹息一声,福了福身:“嬛余不敢,只是嬛余亦没有普通质地的衣裳,这...”谢无祭比之以前更难应对,唉。 “来人。”谢无祭向后靠近椅子中,眼皮耷下,面色微有些低郁。 “参见尊上。”一名守在外面的魔侍入内,却在看到谢无祭未戴面具时,神情变得恍恍惚惚,说话磕磕巴巴,带着后怕:“尊、尊上,请吩咐。” 余菓菓想,她可能明白为什么谢无祭身在魔宫仍要戴上面具,他应该也不想每天都将这些魔侍摁死换新的,这些直勾勾的眼神连她看着都有些不舒服。 谢无祭忍着心中的嗜杀之意,覆于扶手上的指尖微微颤着,低声道:“去找条最普通的衣裙。” “是。” 余菓菓没有再说话,她紧了紧手中的细绒纸团,态度诚恳:“谢尊上。” * 星垂平野,月色汹涌倾泻,一声长鸣,观鸟载着满满一背的修士鸣叫着落下,停于龙东府驿点门口。 这是修真界连接两座城池最为低等的驿鸟,是修为低下的修士出行的首要选择。 修士们多为炼气、筑基修为,争相恐后地从观鸟背脊涌下,小厮模样的少年在底下挨个收取一块下品灵石的低廉费用。 “嘿!你这小子挡着路了不知道吗?”一名脸色微黑,筑基修为的中年修士大声嚷着,想要推搡脊背边侧的少年。 着烟墨色长衫的少年怀抱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凤眸轻阖,鸦羽耷在苍白的面颊上。他似乎没有听见中年修士不礼貌的大呼小叫,如墨般浓稠的乌发垂坠在肩侧随风摇曳,任其逞凶。 “你做什么?!”那只粗劣的大手还未伸出去就被一道青色的身影挡住,少女身形高挑,俏眉冷竖,喝道:“我兄长一没惹你,二没挡着你路,你怎能如此无礼!”若仔细瞧着,她的眸中隐着难以察觉的惧怕之色。 第191章 中年修士被人挡住,暴脾气一起就想动手,却在看到女修容颜时,葵扇大的手收了回来,眼中起了淫|邪之色,“哟,小娘子长得真标致。” 余菓菓的眉头生理性地皱起,转身不欲搭理他。 “嘿,脾气还挺大?”中年修士怎可能轻易放过二人? 路过此处的其他修士纷纷向这对兄妹投来怜悯的目光,这二人看不出修为几许,想必刚刚引气入体不久,怎么可能是筑基修士的对手? 众人怜悯之余却无一人上前,这种情况在底层修士中十分常见,毕竟这是以实力说话的修真界,他们此行的目的大为相同,都是奔着沈家的恩惠来的。 人都是自私的,少两人就是少两个竞争对手。 在那只肮脏的手想要触碰到余菓菓瘦削的肩膀时,布衣少年终于抬首,冷厉的眸光如利剑,直射中年修士的眉心。 “啊——”中年修士不知为何突然径直从观鸟背上跌了下去。 余菓菓回神望向纹丝不动的少年,动了动唇:“兄、兄长我们下去吧。”他没有当场杀了中年修士,显然已经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公开杀戮。 “嗯。”少年自鼻尖哼出一声,慢吞吞起身。 余菓菓跟在他身侧,一同下了观鸟,她侧眸静静凝着他,谢无祭在她的‘建议’下勉强修饰了容貌。 此时,他看上去少了几分攻击性,多了几分柔和。 等到了庞大的观鸟身下,那处的中年修士正躺倒在地哀哀切切,那负责收取费用的小厮为难地看着他,不时向后投去求救的眸光。 “我说你们沈家人管不管了!他们兄妹俩可是恶意伤人!” 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这便是了。 余菓菓拧着眉,想扯又不敢扯谢无祭的袖子,只能无措地对上他冷漠的眸子,迟疑道:“兄长,不若我们先进城吧?” 谢无祭抬了抬眼皮,半张脸浸染在月色中,不置可否。 驿点就在城门外,龙东府巍峨的城门近在咫尺,只须向前走几步便可进城。 “哎哎哎,你们还想走?!”中年修士疼得龇牙咧嘴,忍着痛楚追上两人,小山大的身子挡在余菓菓他们身前,凶险毕露,“我说话你们听不见吗?” 谢无祭停下了脚步,微微侧首,明亮如星的黑眸带着压迫感,薄唇轻动:“想死?” 那柄灰扑扑的长剑倏然出鞘,剑刃在皎洁的月华下泛着冷光。 “装什么乔,不过一介炼气修士,方才不知用了什么腌臜手段,老子还能怕你?”中年修士被他狂妄的态度气得脸红脖子粗,旋即拔出灵剑,就要劈来。 眼见着几人就要打起来,一名青衣少年披着月色,飞驰电掣而来。 他在中年修士出剑之时就出了手,一道灵力将他的灵剑“叮”地一声击落在地。 清风朗月的少年郎徐徐落下,歪首看向中年修士,肃然道:“何人敢在龙东府造次?” “不敢,不敢!”中年修士见他元婴修为,气势逼人,顿时大气不敢出,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佩剑。他本来打算想借此讹沈家一笔,但他不傻,哪敢以卵击石,顿时想夹着尾巴溜走。 不废吹灰之力解决这突发的情况,青衣少年轻嗤一声,没打算追究他。 他转身看向静默不语的青衣少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友好道:“道友也是来参加此次沈家的入门选拔?” “嗯。”余菓菓轻微点头,若有所思地垂下眸,这少年相貌清俊入骨,眉目疏朗,素色的衣物没有遮掩他的风华,粗粗看着竟同谢无祭有几分相似,但他却给人一种清朗如风的感觉,平和近人。 谢无祭抬眸看了来人一眼,眸光微冷,朝着余菓菓淡声道:“走。” 余菓菓不欲惹事,也不想与他人有牵扯,故很听话地紧随其后。 “哎,等一下。”不料青衣少年竟追了上来,跟在两人身后,“道友等一下!” 余菓菓有些头疼,扭头看去,却见他目光炯炯盯着...谢无祭。 余菓菓:“?”原来这个道友喊得是谢无祭? “道友我见你有些面善,可否请教一下你的名讳?”青衣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 谢无祭没有搭理他,甚至连身子都懒得转过来。 余菓菓深吸一口气,指着谢无祭有些尴尬道:“他是我兄长,平日里不太爱说话。”说话的时候,就会死人。 青衣少年微愣,“哦,原来你们是兄妹?那可否问一下你们从何处来的?” 余菓菓想了想,随口道:“林州。” “我叫谢星瞳,可以同你们做朋友吗?”青衣少年的眸光倏然一亮,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余菓菓甚至怀疑下一秒他就要扑上来抱着谢无祭。 “不行。”谢无祭竟屈尊纡贵地开口了,清冷的语调掷地有声。 “啊...”谢星瞳瞬间变得万分低迷,哀求的目光投向余菓菓,恳切道:“我可以帮你们入围沈家此次的大选。” 面对如此自来熟的少年,余菓菓额角突突地跳,心头萦绕着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但她不能暴露二人,只得自爆身份:“既然如此先谢过谢道友,我名唤余二丫,道友可称呼我为二丫。” 谢星瞳十分上道,走近二人,露出两颗小虎牙,“好,二丫道友幸甚遇见!”他长臂一伸,似乎想勾余菓菓的脖颈以示友好。 第192章 “啪”地一声,他的手臂被人重重打开。 素衣少年抱着剑,挡在两人中间,冷冷道:“谢二狗。” 唇红齿白的谢星瞳垮下脸,失落道:“你怎么骂人啊qaq” 谢无祭睨着他,不语。 余菓菓干巴巴地笑了笑,指着谢无祭,“谢二狗是我兄长的名讳。” “什么?!”谢星瞳的眸子倏而瞪得滚圆,不敢置信这么一个清冷俊美的少年竟会叫这般低俗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我们瞳瞳这么可爱,怎么能骂他呢qaq哦,原来他叫谢二狗啊,那没事了 哈哈哈哈,这个新角色大家喜欢吗,其实他出现过,前文的戚虞大家还记得吗? 谢星瞳是这个副本的重要配角 ps:明天加更,白天随机更新!(你们最近好无情,都不给我评论了qaq我跟谢星瞳一起哭) 83、挡八十三刀 日月交替, 夜色深重,浓稠夜色下的龙东府上空在最后一批平民修士落地后,沉入了一片寂静。 中年修士引起的骚动在谢星瞳到来后, 被兵不血刃地解决, 驿点负责收取灵石的少年垫了垫手中看似轻飘飘的芥子囊,打着哈欠走在前头。 他看向聚成一团的修士,原本耷拉的眼皮掀起, 勉强打起精神:“你们随我来, 我带你们去住处安顿下。” “这位道友辛苦了!” “沈家真是大善人啊, 还提供休憩之所。” 众人说着说着,便有修士朗声夸道:“是啊,要我说当初谢家哪怕有沈家一半的善心也不会落得子丧族亡,满门全灭的下场!” “哎,不是说还有谢家人活着?”有人撞着说话那人的肩膀, 附耳低声问:“你可小心着你的脑袋,万一被他们听到, 总归不太好。” 另一人负着剑凑过来小声搭了一嘴,“哎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你得明白。”虽是提点的话,但他这语调没多少善意, 奚落更多一些。 最先说话的修士一听,不停摇头,“行了行了, 我不说了成不?” “哈哈, 瞧你这胆子小的。” 众人嬉嬉笑笑说成一团, 其实就是即将到来的好日子充满了希冀, 他们这些人呐,哪个不是底层摸爬滚打的修士,谁的手上没几条人命?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五州大陆惯是如此。 前头领路的少年对此只是笑笑,带着他们在占据了几乎半个府的沈家大宅停下,亲自同守卫说过话后,将他们从偏门迎进了前院最偏僻的院落。 此处本是准备给那些来沈家参与活动的世家宗门杂役弟子,临时充当了这些平民修士的住所,里头大多为通铺,十几二十人挤作一屋,这味道...一言难尽。 领头的少年嘴角挂着和善的笑意,立于院中冲着众人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话,拍了拍衣袖转身离去。 一路急行,路过院门守卫时,他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点头,他特地强调了名字:“苏林苏总管可有交代?我去寻他。” 守卫托着剑拱手回礼:“回宋掌令的话,总管交代了让您回来后,去后院寻他。” 宋睚还是不放心,多说了一嘴:“嗯,我这就过去,里面这些人你仔细着些,别让人乱跑。” 沈家即便是最低等的守卫,都不曾低于筑基,更何况是被派了特殊看管职责的他,足有金丹修为,“属下定不会放任何人进出这个院子。” 宋睚这才放心离去。 ...... 方才和余菓菓二人有龌龊的中年修士仍是腆着脸皮跟着一道回了沈家,此刻他看着角落里空余的床位,硕大的身子径直躺了上去,直将身边瘦弱的少年挤到另一边,引来那人一声叫骂。 他凶狠地瞪过去,筑基修为顿现:“看什么看?” 那人骂骂咧咧扭过身子,面向另一侧入眠,他不是筑基中期的对手。 瘦弱少年夹在二人中间艰难侧卧,唯恐惹了其中任何一人。 外间传来不知名的鸟雀声,夜色愈深。 中年修士心中憋气无法发作,本想着虐一虐身旁的瘦弱少年,但见他脸上的深红胎记胃中一阵痉挛,暗唾一声晦气,遂作罢。 随着时间推进,此起彼伏的呼声袭来,屋内用的低劣油灯,灯芯发出噼啪的声响,烛影暗淡,桐油终于用尽,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中年修士昏昏欲睡,在即将进入梦想时,屋内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消失殆尽,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巨大的恐惧令他吓得抖一个机灵,大声叫嚷:“人呢?人呢?都死了吗?!” 无人回应,就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 中年修士抬手掐火诀,可无论如何都没有一丝火光显现。 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他,虽不太聪慧,但急剧膨胀的危险感冲上他的心头,发出刺密的警告。 安静到几乎失聪的感觉令他背脊起了一圈白毛汗,举剑乱砍,崩溃大喊着:“哪来的蝇营狗苟之辈,还不给我滚出来!” 黑暗中那人闻此,唇角溢出寒凉的笑:“你在说自己?” 霎时,灯火通明,刺目的火光映入中年修士的眸中,还不待他缓过来,满目便盈满了血色,通铺上,地上,窗户的白绮上全数沾满了鲜活热腾的鲜血,到处都是残肢。 “啊,啊,是你!!”中年修士很快就锁定屋内唯一的活人,眼底蕴着尖锐凉薄的素衣少年,抱着灰扑扑的剑,倚在不远处大开的门扉上,睇着他。 第193章 修长的指尖,一点暗芒,如丝如缕。 中年修士瞳孔紧缩:“原来你是魔族!!是你杀了所有人!” “嘘—”今日谢无祭格外有耐心,白玉的指节覆在唇角,恶劣地笑着:“本尊很久没有亲自动手了。” 可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黑沉沉的,如同寒凉不见底的深潭,眉峰紧紧皱起似乎在忍耐什么。 中年修士被吓得直贴后墙,瞳孔剧烈颤动,身下腥臭万分,黄白之物都被吓了出来。 少年挺直如松的身形流转,不过一息,那只漂亮的手便掐着他粗糙的喉咙,那好听的语调宛若恶鬼低语:“你瞧,本尊可是特地将你救下来。” “什、什么?”中年修士瞳孔瞪如铜铃,布满血丝,如机械般转了转脖颈,发出嗬嗬嗬的怪声:“救我?你救我什么?难道,难道他们不是你杀的?” 谢无祭未曾理会他,冷沉的眸光落在他那双黝黑的大手上,中年修士只见他动了动唇角,沉如清泉的嗓音如催命符:“方才,你用哪只手碰她的?” “我,我没有碰她!”中年修士顿时懂了,他是要为自己的妹妹出头?可他根本没有碰到那个少女,无妄之灾何其哀哉?! “哦。”少年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语调轻盈,骤然松开他:“那就是两只手。” 中年修士的身躯软成一滩烂泥,还未倒地,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双手逐渐融化,露出皮下红肉,再露出经脉,最后是白骨。 中年修士感受不到痛意,他,他...眼前的魔族少年修为远高于他所想!人皮骨心,他不过是在虐杀他。 思及此,他眸中的光亮一点一滴消退,直至灰蒙蒙的一片。 “啧,真是无趣。”突地,谢无祭清俊的眉峰微微皱起,失了逗杀的心思。 少年的身形在他逐渐迷蒙的眸光中抽长,那张俊美的面容倏然变幻,露出本来那张令天地失色的容颜,他立在那儿,宛如从泼墨山水画中走出的人儿,妖异的血瞳,瑰色的唇瓣... 他一动,画就活了。 走南闯北这些年,中年修士认出来了,无声地动着嘴:“妖、妖市主。” 中年修士至死亦不知眼前人不止是世人熟知的妖市主,还是魔界那神秘的至尊。 火光暗了下去,青年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如影消失,原地只余下那人冷淡的话语,渐行渐远。 “不过,这苏林倒是有几分意思。” “他背后的人不是沈云霁,是谁呢?” 血泊里缺了双腿的瘦弱少年竟是动了动,青年的话语同样落入他耳中,令其虚弱的胸腔几不可见地震颤。 深夜的风鼓动门扉,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将夜晚的虫鸣声盖过,透露出诡异之感。 院门口的守卫身姿挺立,聚精会神,陡然察觉一些不对劲,跑进院内。 眼前的一切,令他瞳孔皱缩,大开的门,殷红的血成股流出,直淌到院内光洁的石砖上,沿着缝隙蜿蜒而下。 “不、不好了!” * 沈家内院,各个院内皆设有长明灯,灯影幢幢。 谢星瞳在沈家的地位似乎不低,因着他的自来熟,方才将余菓菓和谢无祭直接带至沈家内院他自己的院内,分了两间厢房。 过于热情令余菓菓心头萦绕着怪异之感,婉拒的话语尚在嘴边就听谢星瞳补了一句,若随其他修士一起则需住外院睡通铺。 余菓菓当下就看向抱剑倚墙而立的素衣少年,摇了摇头,这不如直接让谢无祭在此大开杀戒更现实些,直接接受了谢星瞳的提议。 “嗯。”阖目假寐的谢无祭掀了掀眼皮,没有持反驳意见。 “那兄长我们休息可好?”余菓菓松了一口气。 谢无祭未置一词,修长的脖颈矜贵微颔,抬步入了她身侧的厢房。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隔壁厢房的灯烛骤然熄灭。 余菓菓同谢无祭在司余殿相处这几日,夜间从未见他离开内殿,感受着若有似无的魔气,她不能断定他是否在厢房内亦或者处于修炼入定的状态。 油灯下,余菓菓摊开掌心的细绒纸,看着上面一处模糊的地标和落款‘谢锦薇’陷入了纠结之中。 这是昨日她抱着衣裳入内殿更换时发现的密信,以水火不侵的细绒纸所写,看得出她这条消息的郑重。谢锦薇的意思很简单,她调查下来沈云霁很可能根本就没离开龙东府,也许就关在沈家一众人的眼皮底子下。 这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而谢无祭所需的玉盘亦在沈家出现,还有那个出现在龙东府,肖似她长相的神秘女子... 至于亲手交给她衣物的雉乌究竟知道衣物中夹着这张纸条与否,亦是个未知数。 一切的答案似乎都在沈家,因而她必须去探,不然... 余菓菓垂眸,抿唇收紧细绒纸,窥着内府与她联系越来越浅薄的小锅本体,再晚...她就等不了。 * 沈家内院的湖泊在夜色笼罩下,格外寂静。 余菓菓沿着蜿蜒而下的水堤,绕过蓄水的水车,穿过嶙峋的假山石洞,跨入一片陌生的院子。 门锁紧闭,上贴符咒,似乎关押着什么人。 余菓菓眸光微闪,难道这么容易就找对了地方? 她不敢放松警惕,刚跨出一步,就听闻里面传来女子的惊呼,顿住了脚步。 第194章 “死鬼,你说是不是小枫来看我们了?”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期盼之意。 男子声音沉闷,“婆娘,你别急,我们在此处也出不去。” “果然不是大师兄。”余菓菓自嘲一笑,哪有那般容易就令她寻到了,她转身欲走,至于里面管的是谁与她无关,她不想淌沈家的浑水。 一双绣着萧萧红叶的绣鞋映入眼帘,向上看去,来人是一名瞧着二八年华的少女,面容妩媚,隐有熟悉感。 “你...”余菓菓戒备地看向来人,她纵然不会很多术法,可收敛气息的术法是此番下凡师父灶王爷再三教导过的,沈家断断没人能识破。 除非...她本就要来这座小院。 果然,少女见到余菓菓的反应亦是十分惊讶,狭长的眼尾上挑,满是防备。 还不待余菓菓先开口,她就摆出防御的姿态,背部微微拱起,话中掺杂着寒意:“你是谁?” 余菓菓不欲纠缠:“抱歉,我无意入此,只是夜间迷了路。” “骗子!此地岂是随意能寻到的?”少女厉声呵斥,动静很大,屋内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先前门后说话的女子拍了拍门,哭着喊道:“是你吗小枫?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来见娘?” 小枫,又是这个名字,余菓菓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这张熟悉的脸渐渐同回忆中的某张未长开的小脸重合。 余菓菓杏眼微张,叫出了她的名讳:“苏小枫?” 过了三百年,那只半妖苏小枫竟出现在沈家内院,看这架势,她对此地十分熟悉,而且门后关着的很可能是她的父母。 她娘亲不是当年那只被抓的狐妖阿柚吗?可门口的女子声音略显沧桑,显然不像能永葆青春的妖族应有的嗓音,而她爹苏暮不是早就死了? “你是谁!你果然不怀好意!”那厢苏小枫见她认识自己,心中亦是思绪万千,她根本不认识余菓菓! 余菓菓凝着她,左右两人没有利益纠葛,而且她不能离开谢无祭身边太久,只得设法稳住她:“苏小枫,你听我说,我并无恶意,也对此处关押之人不感兴趣。” 苏小枫眼眶微红,面容狰狞:“你还想骗我!” 纤长的指甲骤然泛红,向余菓菓扑了过来。 余菓菓是仙灵之体,她的反应速度极快,避过一爪后,叹息道:“我真的是误入此地。” 她不懂攻击术法,但苏小枫又摸不到她,两人在这不大的小院中僵持了约莫三刻钟。 突然余菓菓眼底剑光闪过,她心觉不妙,几欲避过,下一瞬剑气如虹练,整整七道,在她身侧化为一道剑气囚笼,将她困于剑阵中。 她身处其中,如水中飘摇的草荇,避无可避,只得抬手去挡那道最凶恶的剑气。 与她纠缠的苏小枫双眸一亮,对着来人叫道:“林郎!” 剑气划破粗劣的衣裙,割破余菓菓的肌肤,鲜血争相涌出,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凡间剑气灼伤的痛楚。 余菓菓避于剑阵后方,敛下眸,果然...已经快不行了吗?她剩下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来人踏着剑影落下,泛着冷光的长剑横亘在余菓菓纤细的脖颈间,那人冷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你是何人,所求为何?” 这声音说不出多熟悉,但她猜到是谁了,抬眸看去,果然是那个当年跟在谢锦薇身后怯怯懦懦的蓝衣少年,苏暮的庶次子,苏林。 他应与苏小枫为同父异母的兄妹,可现下却与苏小枫举止亲密,甚至将她揽入怀中。 余菓菓陷入了深思,她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网笼在上方,暗处有一位看不见的猎手在猎捕她。所有的疑问几乎拧成一团麻绳。 她不聪慧,却也不笨,给她时间想一想总能想明白,可不是眼下。 苏林比之以前所见,变得更为成熟,那股青涩沉淀下去,气质亦变得冷沉。 他见在剑气囚笼中泰然自若,垂眸不语的余菓菓,眉心聚成一团,再度呵问:“不说是吗?那你就没必要活...” 后半句话苏林还未说完,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大魔气贯破左臂,径直钉在院中萧墙,手中的剑也应声掉落。 苏小枫凄厉大喊:“林郎——” 有人踏着月色而来,墨发,红瞳,雨后青山般清冷惊艳的容颜,以及绣着暗纹的红色长袍,夜风习习,卷起华丽的边角。 七道剑气如脆弱的琉璃,在那人走近之时,湮灭不见。 “谢无祭。” 余菓菓捏着汗湿手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敢叫他的名字,总之这一刹那看到谢无祭,心怦怦乱跳,脑袋里盈满了各种情绪。 他恢复了本体容貌,他在生气。 谢无祭周身漫着刺骨的魔气,冰凉的手掌捧起她的脸,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眉骨向下摩挲,直至停在下颌处,用力收紧。 “本尊是不是说过,不许你离开本尊身边十丈之外?” “你说的不是司余殿吗?现下又不在魔宫。” 余菓菓下意识就将腹诽的话语说了出来,她的声音又清又亮,杏眸中藏着月光,轻盈的鬓发软软地耷在脸颊两边,青色的裙摆也迎着风轻轻卷了起来,与他的暗红色长袍交相缠绕。 说完她便后悔了。 透过她闪动的眸光,谢无祭唇角勾起,竟是笑了笑。 “本尊瞧着你也不甚在意幻境中那些族人的性命。” 第195章 他眼底没有笑意,凉丝丝的。 “不然怎么上赶着去寻死呢。” 修长有力的大手强硬地执起被余菓菓掩在身后的细白小手,腕骨上被苏林剑气灼伤的地方,皮肉外翻,正絮絮流着血,分外狰狞。 作者有话说: 这章走剧情,如果看不懂出现的这些任务可以回到涂华妖祸那一卷,找一下人物对应一下。 我要开挖以前埋的剧情线了。 狗祭:老婆要气死我qaq怎么办想杀人 菓菓:完蛋,我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糟了,被害惨了qaq 84、挡八十四刀 谢无祭桎梏在她腕间的手劲很大, 余菓菓的眉头一瞬间蹙起,伤口灼烧的疼痛和他身上难以忽视的压迫感令她近乎窒息。 那冰凉的指尖恍如冰凌,沁骨寒凉。 “尊、尊上。”余菓菓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青年, 鼻尖满是微苦的乌木沉香味, 她几乎下意识地哀求了一声,甚至忘记了幻化声音,“疼, 好疼啊。” 不同于平日里的清亮嗓音, 这声娇软哀求令谢无祭眸光微凝, 攥着她的大手,手背青筋突起,骤然松开她。 他敛下红眸,掩去其中的凝重,不发一言。 余菓菓因难受眼角泛着些许水光, 待察觉自己未幻化声音时,惊慌失措席卷了全身, 四肢僵硬。 “我...”她张嘴想说些什么试图掩盖刚才的致命错误,却发现青年倏而转过身。 “本尊还以为你不怕疼呢。”谢无祭凤眸微眯, 冷哼出声,掌心魔气化为一道柔和的灵力,覆在她血肉模糊的手腕间, 不过须臾就将伤口掩去。 月色下,纤细手腕光洁如昔,唯有破烂沾血的青色衣袖随风微微摇曳。 谢无祭一个魔族竟连药修之道也有涉及, 而且刚才...若她没看错的话, 谢无祭所用的那是灵力。 大乘巅峰的高阶魔族, 还是仙魔双修, 这...根本不可能存在。 余菓菓抿着唇,低低道:“多谢、尊上。” 谢无祭投来凉凉的目光,眉峰一挑,等着她的下文。 她张口说了个自己都觉得站不稳脚的理由,“我、方才晚间睡不着走迷了道,不知怎会遇上这两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我。” “呵,你的意思...”谢无祭气息一岔,唇角不可自抑地掀起,月华如水,青年的低声的笑蛊惑万分,“不是你主动惹上他们。” 余菓菓被这抹笑晃了眼,暗念一声美色误人。 她咬牙垂首,因为心虚和慌乱,声音越来越轻,几乎甫出口就被夜风吹碎,“对,我没有给尊上惹麻烦的意思。” “嗤。” 他信了? 余菓菓以余光偷偷撇去,却见青年已侧转身子,觑向苏林二人的方向,玉质的指尖凝着深色如实质的魔气。 谢无祭要杀了苏林和苏小枫! 她心道不好,并着步子上前,“尊上,不可杀他们!” 浓稠的魔气一瞬间消退,谢无祭淡淡瞥了眼自己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拢回袖中。 他抬眸凝着她轻嘲:“怎么,是没有死在他的手中,心底难受?” “不是,尊上我觉得此地有蹊跷。”事到如今,余菓菓除了不能说出她的目的,其他的事情没有必要瞒着谢无祭,更何况也瞒不住。 “嗯。”谢无祭眼皮轻抬,双手环胸倚着院中梧桐树,“你可知他们是何人?” 余菓菓看着这般的他,突然有一瞬间的恍然,似乎回到了过去的某一日。 她当即转向苏林两人那处,眸中温度骤降,望着二人交叠相握的手道:“略知一二,但我此刻觉得他们并若非沈家家主沈云霁的人。” 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的苏林闻言,抬眸看向他方才欲杀的少女,提着一口气道:“苏某乃沈家总管,怎可能为他人效力!” “这位姑娘,苏某与你无缘无仇,你凭何血口喷人?苏某、苏某即便是死也是家主的人”说完这番话,孙林呕出一口淤血,面色更是白上几分,直叫身旁扶着他的苏小枫心疼至极,“林郎啊,呜呜呜,怎么办,好多血,你别说话了...” “妖市主、您突然来沈家这般开杀戒,可是魔族...”苏林虚弱的眸光越过她,落在倚树而立的谢无祭身上,只认出他明面上的另一重身份,显然苏林没有听到余菓菓刚才那声‘谢无祭’。 “凭何?”余菓菓刚想指出疑点,却听谢无祭冷哼着打断苏林的话:“三百年前涂华城苏家一事,那旧宅中的阵法皆为你所设,狐妖阿柚不过是你的傀儡。” “你...”苏林黑瞳紧缩,沾着血迹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狰狞,妖市主万分神秘,却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怎会知道? 他身旁的苏小枫面无异色,也是知晓实情的。 余菓菓心中对自己的猜测又多了几分笃定,她不是狐妖阿柚的女儿,而是屋内那对中年夫妇的女儿! 一道劲风扫过院中唯一紧锁的门扉,其上的符咒应声掉落,门自外向内打开... “小枫?是你吗?”不知外间情况的中年夫妻试探着走出门来,显露真容。 这是一对极为普通的夫妇,修为低下,容色普通,与妩媚的苏小枫无一丝一毫相似之处,可她却径直向两人扑了过去,急道:“爹,娘,你们快进去,别出来!”纵然苏小枫过去从未见过谢无祭,可他身上无法抵抗的强大压迫力令她心惊胆战,身为半妖,狐族天性中对危险的敏锐度令她不能不正视谢无祭的恐怖。 第196章 就这一刹那,她错过了苏林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及失措。 却被紧紧盯着他的余菓菓瞧了个正着,心咯噔一下,难道他们被囚一事与苏林有关?亦或者就是为他所囚? 当初在涂华城那层伪装已令她深觉自己看错了人,不料那层怯懦皮下伪装的样子,其下还有一层? 刺密的寒意令她下意识看向谢无祭,后者眼神漠然,无波无澜,难道此事他亦知晓得这般清楚吗?她还以为...这般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不曾注意到。 苏小枫娘亲将久未曾见到的女儿揽入怀中,细细观摩,眼角蓄泪,哀凄哽咽道:“小枫怎么了?他们是谁?”待眸光转向重伤倒地的苏林时,顿时害怕地一缩,仿若见到恶鬼一般,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是他,就是他!” 苏小枫父亲亦情绪激动,望着满身是血的苏林露出畅快的笑意:“哈哈哈,苍天有眼,让这恶人得到报应了!” 苏小枫怔楞在原地,她不敢置信的眸光在苏林同自己父母之间徘徊,“爹,娘,你们在说设么?这是林郎,是女儿所爱之人,他,他怎么会是恶人呢?” “什么?!你同他...”苏小枫娘亲倒退两步,努力缓过气,尖锐道:“你怎能同他在一起呢?若非他将我与你爹囚困于此,你我母女何苦三百年见不到一面?” 情至深处,她攥着衣袖,簌簌落泪:“何至于隔着冷冰冰的门扉聊解相思之情?” 这一番声泪俱下,言辞切切,令苏小枫坚定的心微微动摇。 “林郎...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爹娘他们不是被家主关在此处吗?”苏小枫跌跌撞撞跑到苏林身侧,扯着他的衣袖,崩溃大哭,“你说话啊,说啊。” “是我。”苏林眸光渐冷,对她的哭泣无动于衷,事已至此她已无用。 两个字灭掉了苏小枫最后的念想。 她仿佛被人突然扼住脖颈,一下子失了声音。 “你说什么家主?是沈如晦吗?”苏小枫父亲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沉下脸,问道:“你是在为他做事吗?” “爹跟你说,有机会就逃...千万不要论落在他手中。”中年修士似乎想到了昏暗的过去,哀叹道:“若非他为了控制苏家,你又怎会被灌下妖丹,成为他控制苏家人的利器。” 苏小枫接连受惊,哽咽道:“爹...沈如晦他两百年前就死了,现在沈家的家主是当初沈家的三少爷,沈云霁。” “三少爷?竟是三少爷!”她娘亲止住哭泣,“三少爷可是个好人,若非他当年从涂华城将我与你爹救出被困的小院,娘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一面。” 她这番话不仅令半妖苏小枫难掩震惊,就连余菓菓都不由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中,她陡然想起当年大师兄独自一人先行前往苏家旧宅救下谢姐姐,这其中定是发生了许多变故,包括后来谢锦薇受辱一事。 而此时的谢无祭更像一个看客,暗红色的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凤眸微阖,长睫低垂,身上所有的凛冽仿佛一瞬间消融在皎皎月色中。 也正因为他在此处,苏林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苏小枫生身父母说出当年的事情。 “沈如晦意图与圣宫合作,可他需要一个中间人...” “加之涂华城得天独厚的位置,当时如日中天的涂华城守苏暮成了他的目标。” “可是此人性狡,又胆小,断不敢越过林州州牧做此等事,沈如晦便想到了利用狐族操控人心,而他...”苏小枫父亲的手指陡然指向苏林,目露怨毒:“他苏林找上了沈如晦,说他知道如何控制整个苏家,助沈如晦与圣宫搭上线而不被外界察觉...” “苏林杀了苏夫人,逼着苏培盛将圣宫送来的狐妖阿柚迎回了苏宅,可人与妖怎能诞下子嗣呢?”说到这里,苏小枫父亲的情绪几乎到达了顶点,手上青筋顿起,若非实力远低于苏林,他许是会直接扑上去杀了他。 “是他!向沈如晦授意,以我们在苏家卧底还不够,还要将我们年幼的女儿变成半狐妖充当那只狐妖的女儿,以此来博得圣宫的信任,换取控制妖族的方法,豢养妖宠为他沈如晦所用!” “可笑的是...狐妖阿柚流转于苏暮、苏培盛和苏林父子之间,前二者都以为小枫是自己与狐妖生下的女儿...” “就连那狐妖都为他欺瞒,以为小枫是她与苏林的女儿。” 苏小枫的父亲转向女儿,悲痛道:“小枫,你怎能爱上此等心思歹毒,城府极深的人。” 苏小枫被事实真相击垮,身形几乎无法站稳,她不敢相信所有的苦难都来自于眼前这个佛口蛇心的爱人。 而这些事实加之余菓菓心底的猜测逐渐拼凑出真相,怪不得当年谢无祭曾借鹿灵侧面提醒了她沈家有妖宠一事,其实是为了不让她卷入沈家肮脏的漩涡中? 那自他口中说出的,为沈云霁效命又有几分可信度? 命书所示,沈云霁一生光风霁月,为修真界鞠躬尽瘁,他绝不可能是在背后推动苏林做这些腌臜的事的人。 那么这个将一众人等玩弄于股掌之间,又在背后推动苏林的人是谁呢? 他不但令苏林博取了沈如晦和圣宫两方面的信任,控制了整个苏家,最后更是算到了苏林会归入了沈云霁麾下,成了如今偌大个沈家位高权重的苏总管。 那人太过可怕。 第197章 余菓菓看向一旁蓦然抬起眼皮与她对视的谢无祭,心下惘然,如无根的浮萍,陷入这方密网中,徘徊寻找答案。 她想,谢无祭的目的亦在此吧,不然以他的性子,抬抬手指便能杀的人,又怎能耐着性子听他们絮絮叨叨这般久。 电光火石间,余菓菓联想到谢无祭想找的玉盘,难道苏林背后之人的目的也在这? 所以现在苏林仍留在沈家等待机会。 “啊——” “苏林,我要杀了你——” 余菓菓心底一颤,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却被移形换影至身边的谢无祭扣紧腰肢,跃上一旁的梧桐树,“别看。” “噗嗤”一声,剑入血肉的熟悉声。 “不——小枫——”苏小枫生身父母凄厉的喊叫声。 那个凄苦半生,以为找到归宿的少女睁着狐狸眼,倒入血泊之中。 苏小枫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映入那人毫无表情的面容和沾满自己鲜血的灵剑,正印了那句话,求爱之人死不瞑目。 苏林作恶的人只在乎自己的欲望,而代价却要苦苦挣扎的无辜之人来偿。 随着骤起的哭泣声,余菓菓眸光滞涩,不欺然与一双血色凤眸对上,他的眸中亦是凉薄一片,却潜藏着一些她看不明白道不清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哎 85、挡八十五刀 卷云被风吹散, 露出惨淡的月色,落于掌心,凉意袭人。 即便苏林被魔气洞穿的肩膀仍汨汨流着血, 可他仍是元婴修士, 仅仅身为半狐妖的苏小枫岂是他的对手? 又或许是她一心寻死。 属于她苏小枫的炙血溅在男子无情的面上,随着他眼睫眨动,视线转向苏小枫父母, 血珠顺着睫毛的根部沿着眼角垂落, 在苏林惨白的脸上形成一道血痕, 如同血泪一般。 “我,我要杀了你,为我女儿报仇。”苏小枫的娘亲眼眶瞬间通红,几百年未见的女儿,被折磨成半妖的女儿, 又生生在她面前被人一剑捅穿心窝,她如何受得了? 苏林听到她喊叫的声音, 抬眸看去,唇角扯出无畏的笑:“来啊。”他的眼底带着沉积的死气, 似乎认定自己逃不开谢无祭的掌控,必死无疑。 “婆娘,你不是他的对手, 你别去!”苏小枫的父亲尚存有两分理智,他强忍着着心底钻心的痛楚,死死地抱紧了苏小枫的娘亲, 以防她平白送命。 “啊——我的小枫, 我的小枫啊...”苏小枫的娘亲软倒在他怀中, 眼角簌簌落着泪, 话语中折射出无尽的绝望,“她,她这一生太苦了...” 苏林举起染着苏小枫血液的长剑,低垂的眼睫下透着摄人的疯癫,喃喃道:“她最爱你们,你们是她的爹娘,合该陪她去死...” “这样小枫就不孤单了...” “你这个疯子!!”苏小枫的父亲听到他这番言论气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若非他作恶多端,小枫怎么会死,而他们怎么会失去女儿这么多年。 滴答、滴答... 粘稠的血液顺着剑尖直直地滴落,满地血色,有苏林的,也有苏小枫的血。 一步,两步,苏林提着剑走近二人,剑尖摩擦着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在梧桐树顶的余菓菓后知后觉自己竟被谢无祭抱在怀中,她顿时眸光复杂地看向他,动了动嘴,没有来得及开口,后者身形微动,翩然落于地面。 冷风裹挟着阵阵血腥气钻入口鼻,余菓菓不适地皱了皱眉,拧眉望去,正对浑身透着死意的苏林提剑走向苏小枫父母,竟是要赶尽杀绝!! 余菓菓抿了抿唇,元婴修为... 方才苏林趁她被剑阵所困,他才能伤到自己,若是正面迎敌,加之下凡前师父灶王爷给她渡的灵力,应该能在被他伤之前救下二人? 然在余菓菓出手前,一枚梧裹挟凛冽魔气的梧桐叶带着无尽的杀意自侧边横切入苏林与苏小枫父母之间,削去他执剑的三根手指。 混杂着他与苏小枫鲜血的灵剑应声坠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余菓菓若无其事地缩回踏出去半步的脚,余光偷偷看向谢无祭,他怎么会...出手? 皎月银辉下的青年,半掀的眼皮下红瞳布满冷意,似在说:再上赶着寻死试试? 另一侧,苏林仿若感觉不到痛意,他抹去自己脸上模糊视线的血液,放至唇边轻轻舔舐,笑道:“妖市主何曾这般多管闲事,竟连区区蝼蚁的命都要救?” 余菓菓平生最恨这种即便自己都快死了,还要拖上别人的究极屑人。 “嗤。”谢无祭倚着梧桐树,长指抵着下颚,瑰色的唇角勾起,笑道:“不过是只蝼蚁,还想激本尊杀了你?” “哈哈哈——!”许是被‘蝼蚁’二字触动了痛处,苏林猛然抬起头,清秀的面上染着血色,一脸阴郁,“妖市主,你也不过是魔尊手下的一条狗,有...啊!”苏林还想继续说的时候,一股魔气自两旁缠绕住他的咽喉,一瞬间他面色被勒得涨红如血。 “你...”在苏林三番两次触怒谢无祭之后,余菓菓陡然明白他是真的想死!他想以死来避免被谢无祭查出背后之人的秘密! 听到余菓菓从鼻腔挤出一个气音,谢无祭眸光转回她身侧,见她离苏林不过一丈,顿时皱眉,冷冷道:“过来些。”空气中越发浓稠的血腥气令他越来越不适,垂于一侧的大手,指尖微颤着。 第198章 从余菓菓这个方向看不到谢无祭的异常,她感觉自己这些天已经能渐渐适应谢无祭的喜怒无常,故几乎没有说一个字,便低眉顺目地乖乖向他走去。 “姑娘小心——”所有变故几乎都发生在这一瞬间,处于外围的苏小枫父母急急冲余菓菓大喊。 他们对此看得透彻,明白就是因为苏林忌惮眼前这对年轻的男女,才迟迟没有机会动手杀他们。 身为人族修士的苏林凭空丢出一团黑气,方向正是她这处。 整团的黑气沾到她衣角的刹那,化为碎片,缠绕住她。 余菓菓因顾念谢无祭那方,甚至都没看到苏林是如何出手的,就被一团黑色的雾气迷了视线,眼前恍惚一片。 而完全被黑暗笼罩之前,带着暖意的乌木沉香味笼罩了她全身。 余菓菓再度睁眼的时候眼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充满血色的小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鸾鸟鹤鸣,飞瀑横流的仙山。 四周被漫天的粉色包围,落英缤纷,香气怡人,此情此景与她而来既熟悉又陌生,期间隔了太多年,可她却没有忘记。 她可以确定此处不是现实世界,应又是魇术的一种,这与她当年神魂未融之前,有人刻意令她陷入的梦境有些不同。 那些由‘谢无祭’造成的尸山血海她未曾亲身经历,而眼前的繁花仙山是她过去的记忆... 这绝不是苏林这等元婴修为能做到的! “师姐——”桃林深处突来传来一道空灵悠远的熟悉喊声,将余菓菓的思绪全数打乱,“阿泽难得回来一次,你为何还不过来?” “阿泽..?”她喃喃自语,这个称呼她多久没有听过了? 余菓菓勉力定了定心神,抬步往发声的地方走去,她要看看着魇术背后的人到底要做什么怪? 桃林深处,百年树龄的桃树下,玄衣黑发的少年双手交叠枕于脑后,虚虚倚着粗壮的树干,高扎的马尾倾泻而下,铺散在褐色的树身。 ‘戚泽’侧眸看着余菓菓的方向,容貌清俊,脸上带着符合年龄的少年气,看起来是那般年轻。 见余菓菓停住脚步,他微微蹙眉,再度唤道:“师姐快过来呀,你在犹豫什么?” 不对,很不对劲。 余菓菓盯着那个‘戚泽’按兵不动,然而还不待她想通眼下的情形,就听上空传来一声冷嗤,如同那人本尊一般冷若寒霜。 “哼,同样的招数再用一次。” 是谢无祭的声音。 原来刚才的温暖柔软的触感不是她的错觉,谢无祭在她被拉入魇术之前,确确实实拥住了她。 那谢无祭是在里面,还是外面?这里面的一切景象他又看到了多少...? 宛如仙山天宫的场景被人自天端由外而内撕开,无尽的永夜带着势不可挡的攻势漫入魇术中。 眼前瞬息变幻,余菓菓被一只透骨寒凉的大手拉扯出来。 一瞬间,声止香息,口鼻间再次涌入浓郁的血腥味,苏林蓝衣染血,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脸色白得已近透明。 余菓菓再次回到现实世界,仿佛魇术只存在了一息。 纤细的手腕被人紧紧攥着,痛感袭来,她抬眸,正对上青年难掩怒意的红瞳。 谢无祭唇角微微向下紧抿,冷言道:“呵,你当真是不听我的话。” 气急之下,他竟连本尊这个自称都不再用了。 余菓菓心尖微颤,可她知道以第五嬛余的身份她没有辩解的立场,谢无祭只会当她不断地替他惹麻烦。 可苏林为何单单对她出手才是最匪夷所思的地方。 “尊上,是嬛余的错。”如实想着,余菓菓果断垂首认错,“害得尊上同嬛余一并陷入魇术中。” “本尊何时说过?”青年骤然松开她,半身隐没在树影下。 “什、什么?”余菓菓微诧,谢无祭这话的意思是他没有一起进入魇术?那么他定是没看到魇术内的一切... 想到这余菓菓暗吁一口气,不然她不知从何与他解释魇术中出现的‘戚泽’是谁,她如何认识他... 为掩饰心虚,她将微闪的眸光投向血泊中的苏林,攥紧指尖:“尊上,苏林他背后那人需...” “本尊明白,他死不了。” 凉月当空,谢无祭微微侧身露出半张侧脸,眉峰微微挑开一道凛冽的弧度,长指碾着指尖的幽影戒,“啧,明日还有戏未唱完呢。” 他剔了苏林的魂,抹去他今夜的记忆。 苏小枫的爹娘目睹他的真容,故同样免不了剃魂,但总算保下一条命。 * 翌日一早,晨曦渗入窗缝时,带入几分冬的寒意。 外间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晶莹,落肩化水。 余菓菓甫一离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去隔壁敲门,就径直遇上了谢星瞳。 与昨夜初见时不同,少年清隽的面上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两人对视后,他赶忙道:“二丫道友出事了!” 说到这,谢星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庆幸道:“幸亏昨夜我将你们带回了我的院子安顿。” 余菓菓:“?” 隔壁同时传来推门声,化回少年模样的谢无祭淡淡望向两人。 谢星瞳没有多解释,而是一左一右拉起他们往外院疾步而行。 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怕是被谢无祭捅成筛子了。 第199章 余菓菓不由觉得此景有些好笑,总觉得谢无祭对上谢星瞳有些无奈,又有些牙痒痒,好在他还需要‘谢二狗’这个身份做掩饰,不然她得忧心谢星瞳的脑袋还在不在自己项上。 然而到了外院那座安排给平民修士的小院后,她的笑意凝固在唇边。 初雪的日子惯来象征祥瑞,可这座院子却被死气弥漫。 满地雪白的积雪被灵力向两边分开,露出其下干涸的血渍,连带着最下层的积雪都染上了暗红色。 大敞的门后,是随处可见的残臂断肢,其中隐隐有几张熟悉的面容。 一旁负责守院的沈家侍卫将头垂得极低,颤声禀报:“谢掌令,昨夜属下发现之时,便去寻了苏总管,可属下找遍了内院也未曾找寻到,故拖延至今。” 谢星瞳望向院内凄凉的场景,眸中凝着冷意,久久不语。 余菓菓以为他正要发作,却听耳畔传来悠悠的一声叹息,“再次庆幸将你们带回了内院,不然...” “呜呜呜,二狗道友差点成了谢死狗。” 余菓菓注意到谢无祭倏然黑沉下来的面容,替谢星瞳捏了一把汗。 她看得出谢星瞳在意谢无祭,可他大可不必...这般作死! 作者有话说: 86、挡八十六刀 抬眸是雪, 低眉是血,红白相交,使这场初雪嵌入无尽的寒凉。 一簇簇的雪纷扬而下, 将翻出来的血色再度掩盖, 却再也掩不住那份血腥。 “禀、禀谢掌令,苏总管请在场所有人前往正堂。” 一名沈家守卫自院外跑来,打碎了院内片刻的寂静。 谢星瞳微微蹙眉, 遂转向最开始说话的那名守卫, 疾言厉色道:“你不是说没有找到苏总管吗?” 苏林昨夜在哪, 包括现在的情况,余菓菓很清楚,她侧首看向谢无祭,却见他正环胸倚柱,眸光淡淡, 若有似无乎落在那唯一的幸存者身上——双腿被齐整砍去的瘦弱少年。 她走过去,低声道:“兄长, 难道他...?” 谢无祭抬眸看来,黝黑的凤眸微眨, 朝她轻轻颔首,态度倒是格外得好,令余菓菓有些受宠若惊。 似乎从昨夜回来后, 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 如今披着第五嬛余的假皮,谢无祭对她的态度都与自己无关... 余菓菓摇了摇头,克制自己不要再想。 而另一侧, 那名守卫被他的气势震慑, 畏畏缩缩垂首道:“掌、掌令, 属下不敢妄言, 昨夜真的是未曾寻到苏总管...” 谢星瞳面色沉下,正待发作。 后来的守卫闻言一愣,垂首再禀:“禀掌令...是另一个苏总管。” 听到苏培盛的名字,谢星瞳微诧,嗤笑道:“是他?他不是主管沈家内务,何时插手此事了?”苏培盛掌沈家内院,而与之相对,苏林掌外院。 其他人地位不如谢星瞳怎敢应声,纷纷垂首默然。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少顷,谢星瞳眯眼笑道:“那便走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遥遥对着在角落的余菓菓二人朗声道:“我现下有事,不如二丫道友和...二狗道友你们先行回我那院子?” 余菓菓隐隐觉得此事同沈家内部种种怪异之处有很大的关联,换而言之她并不想就此离去... 可还不待她开口,那名侍卫硬着头皮道:“掌令,苏总管要求整个小院内所有的人都要去正堂。” 谢星瞳脸色倏然阴沉,看了看余菓菓二人,转身呵道:“他苏培盛管的是不是多了些?我们外院之事何时需要他来...” 余菓菓上前两步,及时接话道:“谢道友不必如此,我和兄长随你们同去。”如此一来倒是正中余菓菓的下怀。 谢星瞳显得格外义愤填膺,“二丫道友此事与你们本无关系,我不会令你们牵扯其中...” “不必。”谢无祭抬步走至余菓菓身后,淡淡瞥向谢星瞳,沉声道:“带路。” 谢星瞳张着嘴,眨了眨眼,转身催促守卫:“还看什么看,跑前面带路去!” 走出两步,谢星瞳又不耐烦地摆摆手:“还有角落里那个少年也带上!” “是、是!” * 沈家正堂。 中间高座被刻意空留,一侧的副椅上,安坐着一名垂眸品茗的男子,着锦衣,白面无须,许是断根所故面相有些阴柔,周身是挥之不去的阴气。 此人正是余菓菓三百年前有过几面之缘,但未真正相交过的苏培盛,如今的沈家内院总管。 在他下方还坐着几名同谢星瞳穿着相似之人,其中一名少年神色有些慌张,但见谢星瞳出现,他并步向前耳语道:“谢兄,你可算来了。” 跟在谢星瞳斜后方的余菓菓微微凝眉,他就是昨夜在观鸟下方收取费用的少年。 随着众人入内的动静,苏培盛抬了抬眼皮,眸光聚焦在谢星瞳身上,过分红润的唇微微勾起,“啧,谢掌令可算是到了。” 谢星瞳敛去身上的戾气,躬身淡淡道:“苏总管。” 一旁的守卫回禀:“依总管所言,属下将那座院内所有的人都已再次。” 苏培盛对谢星瞳的态度并不在意,挑眉看向身侧的余菓菓等人,眸中略过诧异:“这二位是...?” “回总管,我名余二丫,身旁这位是我兄长谢二狗。”余菓菓见他有意将话题拉至两人身上,故抢在谢星瞳之前回答,“我们兄妹二人来此次是来参与沈家对外的大选的。” 第200章 余菓菓低眉顺目地说完,心中有了考量,毋庸置疑苏培盛和苏林在沈家家站在对立面,而谢星瞳显然不是他的人,那么只有可能是苏林的人,所以她不能事事都仗着谢星瞳的身份在沈家行便利,毕竟...苏林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这名儿..有点意思。”苏培盛一听像是来了兴致,问她:“不过,既是兄妹为何不是同一个姓?” “我随爹姓,兄长他随娘姓。”余菓菓知他会有这么一问,早已想好说辞。 谢无祭从进门后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还算配合,余菓菓唯恐苏培盛惹到他头上,被直接捏死,那所有疑点的线索就真的全断了。 苏培盛面上仍笑着,可他的语调陡然降成冰点:“所以你二人为何毫发无伤?” “苏总管。”谢星瞳从宋睚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袖,慢条斯理道:“我从中挑两个人带到自己院子并不违反沈家规矩吧?” 沈家掌令确实能挑选底下的弟子入自己麾下办事,可问题是余菓菓二人还未正式通过大选。此话一出,堂内瞬间起了闲言碎语,毕竟除了那断腿的瘦弱少年外,昨夜那批人只剩下余菓菓和谢无祭两个活人。 换而言之,正堂内就他们两个全须全尾外来人。 谢星瞳眸中戾气一闪而过,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看向说话的人笑道:“若有何不满,尽管提出来。” 说闲言碎语的人顿时噤声不语,面面相觑。 眼见场面有些尴尬,苏培盛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一旁的案几上,笑道:“哈哈哈哈,谢掌令不愧是我那弟弟最为得力的手下。” “苏总管过誉了,不如我们先行回到正题。”谢星瞳清俊的脸上扯出一抹冷笑,拱手:“毕竟这么多修士昨夜死在沈家,传出去对任何人都不利,你说对吗苏总管。” “那么,谢掌令不如说说今晨你在院中可察觉到什么了?” 谢星瞳扯了扯嘴角,转身走至奄奄一息的瘦弱少年身旁,撑开他的下颌塞入一枚丹药,不过顷刻间他便恢复了意识。 “咳咳...鬼,有鬼!”孰料那少年甫睁眼就从喉间发出近乎凄厉的叫声,字里行间满是惊恐,“救我,救救我。” ‘鬼’这一次令上首的苏培盛唇边笑意顿失,眼神如刃直射少年,“你是在说我们堂堂沈家竟会有阴魂这种腌臜之物?” “我看到了、好多鬼,他们...他们在吃人。”少年双眸浑噩,未见得多么清醒,兀自缩成一团,失去双腿的地方还挂着暗红色的血迹。 “当真?!”谢星瞳面色亦是一变,他没想到还会牵扯到阴魂,“苏总管不解释一下吗?”其他普通沈家弟子不知,他可是知道的! 苏培盛捏紧茶盏狠狠一拍案几,“哼,一派胡言!” 被假意粉饰太平的气氛顿时陷入一片僵局。 从那少年说出鬼字那刹,余菓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培盛,她只在他身上感受到阴气,难道是苏培盛贼喊捉贼? 可她观其神情又似不是?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时,神识中突然传入一道传音,‘静候,勿动。’ 余菓菓睫羽微颤,抬眸看去,但见玄衣少年半阖着眼,周身的存在感被他降到最低。 难不成谢无祭知道真相?可他昨夜不是同她在一起? 还不待她想明白,正堂门外又响起繁杂的脚步声。 “咳咳,今日的正堂着实热闹。”苏林面色惨白,步履缓慢,跨入堂内,一路行至苏培盛另一侧的右上首,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苏林取过旁侧茶盏,浅饮一口道:“兄长将我的人都叫至此处,害我一顿好找。”而随着他进来的是一名身量颇低,身着红色留仙裙的少女。 余菓菓的眸光自少女入门起就落在她身上,心蓦地一紧,太像了... 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难道是魔将茨渠所说的... 苏培盛自然也注意到了小巧的红裙少女,皱眉嗤笑道:“怎么弟弟身侧换人了?不要你那小半妖了?” 听他提及半妖时苏林眸光微黯,脸色似是更白了些,“兄长莫要随意说道,此女子我可不敢肖想。” 苏林失了血色的唇角弯了弯,“她可是家主的师妹。” 苏培盛一时没反应过来,冷哼:“青云宗内门弟子不再少数,岂不人人都是家主师妹?” 苏林侧身,对着少女恭谦道:“余道友,麻烦你了。” 被他称为‘余道友’的红裙少女点点头,脸微微侧向一边,抬手取了面上的纱巾,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俏丽小脸。 “兄长应该知晓当年无裘剑尊唯一的亲传女弟子,余菓菓吧。”苏林面上难掩虚弱,但语气笃定,“毕竟这也是家主寻了近三百年的女子。”当年秘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只是沈云霁这些年一直暗中在找她。 ‘大师兄一直在找她?’余菓菓眉头紧蹙,垂于袖中的小手捏成团。 这少女果然就是那名茨渠所说,与她肖似的女子,怪不得她会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 “尊、兄长,她...”她忍不住侧首看谢无祭,却见他的眸光确实落在红裙少女身上。 只是那眼神冷得可怕,仿若再看一个死人。 余菓菓心沉至底,主观意识几乎影响了她的判断,甚至不能分辨出谢无祭究竟是因为恨她当时救了沈云霁后消失无踪,还是看出了少女并非真的‘余菓菓’。 第201章 苏培盛面色不显,问苏林:“你将她带来所为何?” “自是用她与司余魔尊做交易,将家主换回来。”苏林吹了吹泛黄的茶水,睇着自己的兄长冷笑:“家主在修真界举足轻重,多失踪一日,便多一份危险。” “难道兄长不想让家主回来执掌沈家?亦或是领导仙盟共事?” 苏林这话说得就有些在给苏培盛扣帽子。 两人之间明争暗斗这些年,熟悉他们的沈家弟子早已了解二人脾性,故在座无人敢接话。 听苏林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余菓菓脸色微沉,他们竟敢... 约莫过了几息,少年高傲轻蔑的嗓音在她神识中再度响起。 ‘嗤,低劣的赝品。’ ‘他们也只能做到这般了。’ 即便连她都微微恍神,以为在对镜自怜时,谢无祭笃定地说出那是个赝品。 余菓菓紧紧揪着自己的内袖,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在她移开视线那刹,亦未曾注意到玄衣少年动了动嘴角。 ‘小骗子。’ 作者有话说: 狗祭:我知道的可多呢,要不你来问问我? 菓菓:你知道什么? 【谢.什么都知道.祭】:你所有的疑惑我都知道答案,快承认你是我老婆,我就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场外的灶王爷】:怎么办,幻形丹要到时间了!! 87、挡八十七刀 “弟弟说得这是什么话?”两人明争暗斗三百余年, 苏培盛又岂会轻易入他的套? “莫说沈家和仙盟如今无不仰望踏霖仙尊而活,况且家主于我有再造之恩,愚兄岂敢有不分之想?”他复端起一旁冒着氤氲热气的茶盏, 轻呷一口, 压着眉道:“好了弟弟,眼下不如看看昨夜之事如何处理更为妥帖?” 余菓菓和谢无祭处于正堂右下的位置,与苏培盛正处于对角, 她抬头恰巧能将他脸上的暗嘲看个真切, 心下暗忖, 难道他所说的‘再造之恩’是指大师兄当年救了他?若真是如此倒能解开她心中的疑问。 即,如她和谢无祭所想——苏林背后有一运筹帷幄之人,这苏培盛在沈如晦死后又岂是他的对手,可两人竟是平起平坐了三百年... 只能说明沈云霁亦将苏培盛收为己用,看来他也不是多么信任苏林。 再度抬眸看去, 果见苏林那张的苍白的面上,神色微沉, 他同那名‘余道友’对视一眼,后者坐于其下首的位置, 品茗不言。 不过转瞬,苏林的神色恢复正常,他放下手中杯盏, 浅笑道:“方才我进来之前,似是听这堂下的少年说昨夜之事同阴魂有关?” 适时,台下断腿的瘦弱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顾一旁拉扯他的沈家守卫, 嗓音嘶哑道:“女鬼、那是个身着白衣, 长发披散的长得很美的女鬼, 修为、修为极高...” 此话一出,堂内对苏培盛有些了解的沈家高层神色不一,皆似有若无地抬眸看他。 “啧,兄长,这少年说的莫不是...”苏林弯着眉眼,吐字清晰:“我们母亲吧。” “弟弟可真会说笑,母亲魂力渐若,早已回了回魂符中休养生息,岂会随意出来?更遑论杀了这么多修士。”苏培盛嘴角的笑意淡了些,一双冷沉的眸子径自扫向少年,“这位小友还是清醒些再说话,莫不要胡言乱语。” 随着他话音刚落那身旁的沈家守卫顿时抬手掐诀,却遭到了少年的强烈抗拒,“我很清醒、我没有瞎说!你别想禁言、禁言我...” 那边宋睚收到苏林眼神指示,走上前来制止苏培盛的人。 一时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余菓菓从少年清醒地说出白衣女鬼开始便有些看不懂场内局势了,更何况苏林还提及了他们的母亲...苏夫人难道不是早已香消玉殒了吗?不然苏暮当年亦不会踏上那条不归路。 ‘苏培盛将他母亲的亡魂拘在身边,炼成了阴魂。’ 少年冷淡的话语适时在她识海中响起,待她看去,谢无祭却微挑着眉睇向脸色极差的苏培盛。 “看来弟弟打定主意要保这少年了。”苏培盛将茶盏重重锤于案上,眸光阴鸷,冷哼道:“那为兄倒是要问问,你手下的掌令昨夜专程将两人带回自己的院子,究竟是为何?” 他拉长了语调,又道:“哼,莫不是知晓夜里那处会出事,特地将自己看上的人护下来?” “总管此话何意,难不成我和宋睚亲自将他们接回来,再行杀戮之举?”苏培盛怀疑的话音刚落下,谢星瞳便站了出来,冷眉横竖,嗤道:“我谢星瞳行得正坐得稳,若真如此,我们为何要将他们带回来!” “就是,我们何苦虐杀一群金丹都不到修士?”宋睚不善言辞,闻言亦是双颊涨红。 “他二人不愧是弟弟教出来的人。”苏培盛丝毫不将二人看在眼里,一双冷鸷的眸子紧紧攥着苏林冷笑,“想来这堂下的谢二狗和余二丫是弟弟的人吧。” “嗤。”还不待其他人回应,堂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 所有人的目光移去,只见方才垂眸静立的玄衣少年不知何时走至堂中,蹲下身看向已失双腿的少年,“啧,我觉得那鬼许是蠢了些。” 余菓菓几乎在二人被提及那刹就将眸光移至谢无祭身上,见他出面心下微惊,难道他知晓昨夜前院发生的事?可他不是和她在一起... 第202章 还不待少年开口驳斥,谢无祭冰冷的长指抵在他下颌处,浅笑吟吟:“而且那般巧,令你看到了她的样貌,不将你杀了灭口。” 堂内的多枝灯燃得正旺,钳制在下颌处的手指坚如磐石无法撼动,瘦弱少年的面色在烛火下显得格外苍白,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正入谢无祭冷沉的黑眸,无所遁形。 少年被迫对上那双如深渊的黑眸,直看得眼眶发酸胀痛,心底的恐惧如杂草疯长,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调中多了几分慌乱,“不是的、因为那个时候出现了、出现一个魔族,那女鬼为他所慑才离去...” 魔族。 两字一出,正堂静籁无声,冷气沉沉。 余菓菓这下终于能确定当时隔壁烛火熄灭后...谢无祭不在自己房内,而是去了前院。可他已是五州至强者,又是一界之尊为何要找一群底层修士的麻烦... “真是可笑,这少年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女鬼,一会又是魔族。”宋睚最先忍不住,他也在一旁,将少年眸中的惊慌看得真切,“莫不是等会又要说是魔族所杀?” 宋睚的话就像压倒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的、不是的、那魔族修为极高,远强于那女鬼,他、他只杀了一人...” “嗤,你这话好生搞笑,魔族若要杀人岂会斩草不除根?”谢星瞳没忍住,笑出了声,换来谢无祭淡淡一瞥。 他顿时摸摸鼻子,皱着眉暗搓搓道:“二狗道友为何瞪我?” 离他最近的余菓菓为了他小命着想,嘴角微扯小声道:“谢道友还是谨言慎行罢。” 上首的苏林和苏培盛脸色都不太好,沈云霁极有可能受制于魔尊谢无祭,现下如果真有魔族入侵沈家,这可是棘手的事。 苏林咳了一声,望向孑然而立却丝毫不怯懦的玄衣少年,眸中起了欣赏之色,沉吟道:“不知这位小友如何称呼,可是来参加此次沈家大选的修士?” “谢二狗。”谢无祭松开断腿少年,习惯性地取出一枚白色巾帕碾了碾指尖,淡然道。 “哦?”听到这个名讳,苏林脸上没有多大反应,反倒是笑了笑:“你如何看出堂下这少年说了谎?”一句话竟是定了少年的罪,断定他说了谎。 谢无祭像是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坦然回视,慢条斯理道:“那自然是因为...这事与我和小妹无关,言辞不准的只能是他了。” 这话直白,却也实在。 余菓菓则因他那声可以放慢的‘小妹’微微失神,谢无祭这是第一次配合她定下的这份关系,只是不知为何从他口中说出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你不必说话。’ “一切有我...本尊。” 玄衣少年背对着她,清冷的声音自识海传来,余菓菓眸光怔怔,心底的怪异之感越发重了。 “咳咳,那依你之见,你觉得那些修士是这少年所杀?”苏林惨败的脸色因断断续续的干咳,泛上淡淡的粉色。 “我?”谢无祭精致的面上浮现笑意,又冷又淡,“他有何本事杀人?” 苏林顺着他的话道:“哦?那你的意思是他背后有人?” 一旁的苏培盛冷哼:“弟弟莫不是相信这谢二狗的话?” 修饰过面容的少年仍有些美得过分,一身收腰窄袖的麻布衣衫,身形挺直如松,即便是站于下方,仍难掩风度。 “苏总管。”他偏首抬颌,清亮的黑眸看向上首的位置,语调平稳。 苏林和苏培盛一同看过来,一时分不清他在对谁说话。 “是沈家有内鬼呀。”他长睫微眨,笑得恶意满满,说出的话却令众人心微微提起。 “内鬼?二狗道友你是说...在场有人在贼喊捉贼?”谢星瞳快步走到谢无祭身边,隐隐呈保护姿态,侧首好奇道。 谢无祭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从鼻间挤出一声,不置可否。 谢星瞳似乎偏生喜欢在老虎头上拔毛,他变本加厉地搂上谢无祭的脖颈,颇有些得逞的模样,笑得贼兮兮:“二狗道友放心,我会护着你。” 谢无祭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自唇角蹦出两个生硬的词:“拿、开。” 谢星瞳被盯得浑身凉飕飕的,讪讪收回了手。 那边苏林听后作沉思状,而苏培盛显然有些沉不住气,手中的茶盏被捏裂一条缝,无论是阴魂还是沈家出现魔族都不利于他。 这么年来,他从未如此被压于苏林之下,一时气愤难平。 断腿少年哪知谢无祭言辞如此犀利,他心下大乱:“你血口喷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才是贼喊捉贼!我看!你和你妹妹才是别有用心,你们看起来哪像平民修士?” “道友,你这么说可就不道义了。”余菓菓属于被连累的一方,她无奈地摊了摊手。 虽然谢无祭这厮丝毫没有装普通的觉悟。 “好了,从今日起沈家所有人闭门不出,直至将这内鬼与凶手捉出来为止。”苏林额角起了细密的汗,似乎撑到了极限,他紧紧捏着一旁的扶手,冷声道:“谢星瞳,此事交于你来办。” 谢星瞳脸色倏而肃穆,拱礼道:“是!” “苏林!”苏培盛见他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重重拍了下案几,哼道:“这是内院的事,你想越俎代庖?” “兄长此言差矣。”苏林不受其所言,捏了捏眉心道:“家主不在,特殊时期特殊办。” 第203章 一锤定音。 “这几日需麻烦余道友在沈家暂住几日,我们所议之事只能押后了。”苏林起身之时,看向一直静静不语的‘余道友’,解释道:“苏某可能需要先处理家事。” “无碍。”‘余道友’起身,浅笑道:“苏总管尽管先忙,自三百年前天绝谷幻境开启至今,我尚未好好逛过沈家,趁此机会定要好生看看。” “嗯,宋睚,你带余道友下去,好生安排。” 宋睚:“是。” 谢无祭嫌恶地甩开谢星瞳拽着自己的袖子,淡漠的眸光扫向一直‘乖乖听话’努力做透明人的余菓菓,忽而笑道:“小妹走罢?” 余菓菓被他叫得手一抖,松开了腕间的袖子,低眉顺目地跟在他身后:“兄、兄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堂。 却在踏出正堂门口时,如有所感向后看去,视线正与向这处投来困惑眸光的‘余道友’对上,眉间深深一皱。 后者朝她微微一笑。 “为何不走?” 微苦的乌木沉香味渗入鼻间,余菓菓转首,玄衣少年背着光,周身绕着暖意,眸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晦暗不明。 她瞬间转过身,走至他身侧低眉顺目道:“抱歉兄长,是妹妹走神了。” 一路无言。 待两人回到小院。少年偏过头走近她,似笑非笑道:“怎么?意识到自己丑了?” 余菓菓:“?” “那赝品虽形神无一处像她,可那容貌倒是做得像。”玄衣少年双手枕在脑后,笑得恶劣:“站在一起两相较之,你确实太丑了。” “......”余菓菓咬牙忍:“嬛余心中有数,不敢妄同尊上的师妹所比。” 被自己比下去,有什么可高兴的? “错。” 少年放下手,咧着白牙,字字落地有声:“是本尊的妻子。” 余菓菓怔神,望进他漆亮的凤眸。 那一瞬间,冬雪消融,如同暮冬染上薄昼。 好像当年那个谢无祭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看不懂是正常的,因为除了狗祭,还有两人在做局。 不到后面是看不懂,你们就看小情侣互动就好啦。 其他的事情交给狗作者bala ps:我在努力恢复,这次病发太突然了,今天又突然被封...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过几天复诊qaq明天两章一万字左右!!很肥!!顺便掉个马 88、挡八十八刀【一更】 皎月如辉, 星落漫天,夜色极快地侵染了天空。 “尊上。”窗上白绮处映出青年挺拔的轮廓。 “嗯。”修长的指节动了动,少年陷在宽大的椅中捏眉慢吟。 外间的青年几乎在话音刚落之时, 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门扉, 跨过结界进入房内。 屋内未点烛火,仅凭淡淡地月色,就可看清冰凉的地面并列躺着一对昏睡的中年男女。 少年修匀的指骨抵在眉心, 修饰过的面容在月色下泛着冷意, 长卷的睫羽低低垂着, 没有看他。 青年垂眸看去,目光落至二人脸上,湛蓝色的瞳孔倏然一缩,修长的身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素来冷沉的他面上萦满慌乱, 眼尾的荼蘼花盖上阴翳。 “尊、尊上!”青年垂于身侧的指节攥得很紧,微微发颤, 沉声求情:“请尊上绕她一命!”原本被苏林关在那所小院的夫妇二人如今出现在这,随意推理一二便可断定...谢无祭在那处将意图救出沈云霁的第五嬛余抓了个正着。 “是、是我不察...才令锦儿递了消息给第五嬛余!”青年将头垂得极低, 声音低缓恳切:“一切责罚雉乌愿替她受。” 房内仅有清浅的呼吸声,谢无祭并未理他。 “锦儿这些年一心向着魔界,她绝不会为了仙盟去救沈云霁。”雉乌头重重磕地, 压着心底涌上的万千情绪,俯地的长指蜷起,“她只是、想偿还当年沈云霁为她蒙受的不白之冤, 绝无二心!” “雉乌。”谢无祭坐起身, 长腿轻轻点地, 手肘撑着膝, 双手交叠抵在下颌,静静看他,唇角笑意慵懒。 即便少年敛去鼎盛的魔气,这般低沉不言的模样足以令大乘初期的他难以透过气来。 一时间房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外面有人忍不住了,侧身挤进屋,行了个礼跪在雉乌身边。 “茨渠?你不是在妖市执行任务...?”雉乌缓缓抬眸,蓝眸中涌过不解与诧异。 “尊上,您不会真要杀了雉乌吧?”茨渠推了推雉乌示意他别说话,仰面朝着恭敬道。 这可是他几百年的老搭档,若因女人死了,他大抵是会难过的。 虽然他并不懂这些情情爱爱。 但尊上如此,雉乌亦是如此。 “本尊何时说了要谢锦薇的命?”谢无祭放下腿,凤眸轻睨二人。 “尊上?”雉乌见他眼底虽没笑意,但这语调却不作假,心中诧异感更甚。 谢无祭随意低头看了眼,“将他二人送出林州。” 话音落下,茨渠看向还在睖睖直视的老搭档,重重拍向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道:“哎呀,你这个榆木脑袋,天天就知道同谢魔使谈情说爱,是将脑子用坏了吧?” 雉乌维持半跪的姿势,抿着唇不赞同道:“茨渠,慎言。” “好好好,我不说你们的恩怨情仇,咱们谈谈尊上这些年身边何时留过女人?”茨渠摇了摇头,“还这般费尽心机将她骗...” 第204章 谢无祭抬眸看了他一眼。 “咳咳、就是那个、屈尊纡贵来这沈家假扮普通修士。”茨渠吓得缩脖,在谢无祭的默许下将事情说完。 “难道你不能想想这真的是第五家的大小姐吗?” 雉乌镇定后,脑中亦清醒几分,他陡然想起那日在司余殿中茨渠的诸多‘作死’行为,心底有了揣测,“难道她是...”那个答案他不敢说出口,毕竟这些年尊上为了她差点醒不过来,他又怎敢轻易提起。 “没错,就是当年在天绝谷幻境无故消失,尊上的小师妹...余菓菓。”茨渠勾着他的脖颈,献宝般道:“不然你当我那日为何盯着第五、不,余姑娘看?我不过是在想这世间有这般强大的幻形术法,竟一丝一毫破绽都看不出。” 说到这,他满眼倾慕地看向谢无祭,躬身道:“还得是尊上英明,一眼就将余姑娘认了出来。” 谢无祭未曾理他,长指点着案几,把玩着手中的红玉镯子。 雉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迟疑道:“那...邀月酒坊中尊上是刻意那般做的?” “当时我们追查道当年幻境突然消失可能同妖市背后之人有关,可那人龟缩至今...甚至将妖市拱手让与尊上也不愿出面,线索就此中断。” 雉乌微微颔首,此事当年虽非他经手,但他亦曾从旁协助茨渠。 “后来百年间,除却沈云霁所在的沈家,楼家竟能在众核心弟子消失的情况下屹立于四大世家行列中,这不得不令人起疑。” “尊上怀疑楼观玉?”雉乌何等聪慧,一点就通,但他心中仍有疑虑:“那楼观玉竟是如此善于伪装,那日余姑娘扮上舞娘岂非他刻意为之?” “终于反应过来了。”茨渠会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背,“楼观玉在背后之人的授意下只怕早已洞穿了余姑娘的身份。” “他早就与酒嬷嬷暗中搭上线,让余姑娘暴露于人前,为的就是要尊上将当日酒坊内所有人杀尽。”说到这,茨渠语气沉了下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这所为正道人士,不过是些徒有虚名的狡诈小人。” “当时酒坊内可有何重要人物?”雉乌拧眉,若非如此,何必苦心经营这般久?难道只为了将余姑娘送至尊上身边...? “灭口。”玄衣少年敲击案几的指尖顿下,笑意不达眼底,“最后的目的已达成,他想彻底斩断与妖市的联系。” “无论魔还是人于他而言都是废子。”谢无祭抬眸时,眸光如雪入湖,“他知晓本尊体内朝夜魔尊残余的魔力难以受控,会时而发狂,借此...” 玉白的指尖摩挲着魔灵镯光滑的外圈,少年冷笑吟吟:“呵,可他还是沉不住气。”尤其是她回来之后。 “难道说...将余姑娘带去水云殿的魔侍是那人派来的?”雉乌眸光一凝,想到谢锦薇曾说她处决了一名宫侍。 “正是。”茨渠提及正事,俊脸上的散漫亦去了几分,“而且他极有可能知晓鹿灵一直要死不肯说的秘密。” “亦或者说鹿灵就是他的人。” 雉乌与他一同开口,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眸中看出凝重。 他顿了顿,言语忐忑,“难道、难道尊上是刻意放消息给锦儿,而后令余姑娘前往沈家寻沈云霁?” “是,只不过那时沈家适时放出了广聘平民修士的消息,及放出了那个赝品‘余姑娘’的消息作为迷雾弹。”茨渠道,“尊上顺势而为罢了。” “看来古越族最后一枚玉盘必不可能在沈家?”雉乌大抵清楚,此人的目的同尊上相差无二,皆为了古越族的秘密。 既然消息皆为假,那么先前探查到的玉盘消息多为假... 谢无祭抿唇,冷清道:“在沈家。” “要我说既然在沈家,不如直接去下面问沈云霁本尊?”茨渠性子直接,他经手此事以来亦为背后那人的城府、步步为营心惊,可尊上似乎并不在乎? 雉乌选择性忽略了茨渠的提议,转而定定看着谢无祭,疑惑道:“尊上是为乐寻玉盘才留在沈家?” 茨渠没接话,他心底也是这么认为的。 适才,房外再度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茨渠、雉乌对视一样,屏气凝神看向不再说话的谢无祭。 不料却在他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无奈,少年拧了拧眉心,对着门外冷斥:“何事?” “尊上,苏林和苏培盛彻底撕破了脸皮。”声音极为年轻,透着少年人的朝气。 窗上的剪影映出亦一个少年人的模样,他似乎听出谢无祭语气中的不耐,顿了顿又接着道:“我、我进入沈家秘库探寻玉盘的时机到了。”少年说着话的语气包含些许别扭与难为情。 茨渠瞪眼,出声道:“沈家秘库?那钥匙不是在沈云霁手上?”世人皆知沈家秘术万千,是他们立足四大世家的根本,而这些秘术据传都藏于沈家老祖开辟的秘库中,除却主家直系血脉,旁人无权也无法入内。 雉乌眸光微沉,想到了关键点:“即便沈云霁受制于尊上也没有交出来,门外那少年如何进去?” 谢无祭脸色稍稍缓和,沉沉嗯了声。 少年却还不离去,仍有些扭捏道:“那、那尊上此次我若是寻到玉盘,可否允我入魔宫供职?” 谢无祭额角青筋微凸,冷笑一声:“谢星瞳。” 第205章 长指再度附上眉心,“你是人修。” “我,我知道,可我想替尊上做事。”与往日的能言善辩不同,谢星瞳说得迟缓,就像怕被遗弃的小狗,那夜他披星戴月赶至龙东府城外,忍着激动,只为亲自迎接尊上的到来。 谢无祭沉默不言,而雉乌很快反应过来他是谁了,惊愕道:“尊上,难道他是当年戚虞保下的那个孩子?” 谢无祭抬了抬眼,黑眸冷沉,从鼻尖挤出一个气音算是应答。 可恰巧入了门外那人的耳中,顿时喜形于色,“多谢尊上!我一定会努力寻到玉盘!” ...... 一阵静默不言后,茨渠率先忍不住,抬着眼皮偷偷看谢无祭棱角分明的侧脸,踌躇不定道:“尊上既有此一举,那又何必关着沈云霁...不如将之料理了。” 他挠了挠头,“他所带领的仙盟虽不至于对魔界造成威胁,可那虱子多了确实挺闹人。” 雉乌没接话,悄然打量着谢无祭的神情,他总觉得尊上这般做别有用意... 谢无祭广袖无风自动,漆黑的眸中似蕴着万千寒冰,转瞬走至窗侧,淡声嘲道:“杀他不过抬手。” “可她要救他,本尊便将他拘着。”说这话的时候,谢无祭的青丝、眉宇、长睫都仿佛染着经年不化的霜雪,语调清冷镇静,“这样她就会主动来寻本尊。” 谢无祭那双如沉渊的黑眸素来虚虚实实看不真切,可这一刻,雉乌却隐隐在这其中看到了真情实意。 这三百年,尊上怕是念极了余姑娘,所以才设了这一步步的局,只为了让余姑娘主动留在他身边。 茨渠回过神,不由分说道:“尊上,那不若我们将沈云霁转移地方安置以防余姑娘找到?” “不必。” 谢无祭回转身子,漠然地看着茨渠,那双如沁冷泉的琉璃黑眸泛着幽幽的光。 “让她带走他。” “也不必拦着谢锦薇助她。” 少年眸光暗转,似落雪无声。 话语轻轻浅浅,似玉溅入窗外纷纷扬扬的冬雪。 作者有话说: 茨渠头疼:魔界第一恋爱脑竟是我的尊上,呜呜呜。 89、挡八十九刀【二更】 惨淡的月色落在地面泛着凉意的落雪上, 透出一股难言的悲戚之感。 脚踩在新落的雪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少女谨小慎微地靠近小院, 推开虚掩的院门, 地面有一条新踏的脚印,视线微微向上,入目是一方黑色衣角。 “谢道友, 久等了。”余菓菓攥紧手中新添的细绒纸, 嘴角轻扯。 谢锦薇面色微冷, 仍是一身黑色绸衣,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 见余菓菓到来,她抱胸冷哼道:“算你及时,再晚些便不等你了。” 嘴硬心软。 余菓菓悄声腹诽,掌中那张细绒纸是她晚间在自己案几上看到的, 待看清落款谢锦薇三字,她心中惊疑不定, 惊得是她竟敢在谢无祭眼皮底下给她递消息。好在晚间谢无祭曾亲自寻她,表示要离开沈家半日, 隐晦地表明令她自觉些。 “嘿嘿,谢道友等等我!”如是想着,她脚步轻快, 提步走至谢锦薇身侧,二人并肩前行。 谢锦薇侧眸轻睨她未语,却放缓了脚步。 符咒散落, 门扉被折, 昨日尚还完好的小院, 今日显得破碎不堪, 皑皑白雪下埋葬了凄苦的半妖少女无尽的悔恨与痴念。 “第五道友若再慢些天该亮了。”谢锦薇不知昨夜发生的事,她只当是余菓菓走了神,“介时我回了魔宫,你自己会阵法?” 余菓菓暗自吐了吐舌,冲她恭维道:“谢道友莫要说笑,嬛余可得仰仗你呢。” “哼。” 两人走近院内唯一的小屋,亦是苏小枫父母被关了三百余年的地方。 昨夜她未曾察觉到端倪,不是因为谢锦薇消息有误...而是此处有阵法。 看着谢锦薇手中结着复杂的咒印,余菓菓难掩心中的好奇,问她:“谢姑娘的阵法学得可真好。”她犹记得当年众人在苏家旧宅陷入阵法中所吃的亏。 余菓菓有些恍惚的思绪却被谢锦薇下一句话拉回。 本以为她会一笑置之,谢锦薇竟是顺着她的话,语气悠悠:“大抵是在这吃的亏让我...罢了,同你说不清。” 余菓菓默然,她知道。 沁水的杏眼笼上薄雾,谢锦薇这些年定是吃了太多的苦楚,可当年她明明是谢家受尽宠爱的大小姐,可如今...家族覆灭,转投魔族。 “哭什么?我又没凶你?”谢锦薇处理完阵法,突然回首却撞进了那双水眸,心下一坠,说不出的难受,她看不得她哭。 谢锦薇掐了火诀,燃了屋内的烛火,一边放缓了语调:“第五道友,我又没凶你。” 余菓菓极快地敛去眸中情绪,闷声解释:“抱歉,细雪落眼有些...疼。” “哦。”谢锦薇狐疑地看了看她。 余菓菓本想再说些什么,眸光陡然落在屋内一件极为眼熟的东西上。 那是...大师兄的六孔埙! 难道他当真被关在此处? 谢锦薇顺着她的眸光看去,微顿,“你认识此物?” 余菓菓默默颔首,秀指轻触看似灰扑扑的埙,其上的孔眼云润光滑,一看便知主人将其养护的很好。 “等等。”谢锦薇沉下眼,抬手就要抓她手中的六孔埙,“不好,这上面...有阵法!” 第206章 还未等她碰到,余菓菓手中的六孔埙散发出刺眼的白光。 “小心——” 黑衣女子毫不犹豫地揽住身量比她还高出几分的少女,附在她耳边沉声道。 须臾,光芒散尽。 方才还布着尘埃极易被忽视的六孔埙从余菓菓微松的手中飞至半空,散发着莹莹弱光。 “谁?” 低沉冷淡的语调,带着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余菓菓和谢锦薇对视一眼,后者旋即沉声回应:“沈云霁?” 那边顿了很久,“是、你?” 从那人的语调中不难听出浓浓的诧异感,谢锦薇挑了下眉,“怎么?不能是我?” 这次沈云霁回得很快,“非也,只是你如何发现我留在此地的埙?”毕竟此物见过之人除却他已故的娘亲,唯有...那人。 谢锦薇:“哦,不是我发现的此物,是你们仙盟派来的人。” “仙盟?”沈云霁的语调听起来无悲无喜,似乎没有即将获救的喜悦,“何人?” “第五家族的大小姐,第五嬛余。” “第五嬛余?”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太过陌生,沈云霁甚至都未见过她。 “沈、沈盟主。”余菓菓一时没想好如何称呼昔日的大师兄,故用上了敬称。 六孔埙再度亮了亮,“第五姑娘不必如此客套,直呼本、我名讳即可。” “你们继续说下去,这天就亮了。”两人这般客套,惹来谢锦薇的微嘲,似乎很是看不惯仙盟的做派。 “对,对了。”经她提醒,余菓菓微微凝神自芥子囊中取出一物,旋即问:“沈道友你被关在何处?” “你们下方。” 两人一齐向下看去,皆是青灰色的石板,难道要将它挖开? “此处被谢无祭布下了大乘巅峰的结界,你们解不开的。”沈云霁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极为冷静,似乎对出去与否浑然不在意。 然,他话音刚落,余菓菓就将手中的物实直直向地面扔去。 但见原地起了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地面裂开一条可供两人行的通道。 目睹一切的谢锦薇默默放下手:“......” 在另一边听到所有动静的沈云霁:“......” 谢锦薇按住狂跳的眼皮,急促道:“快,我们先下去。” 余菓菓不敢迟疑,内心难掩激动,她就快...完成了。 通道内无光,谢锦薇率先掐了火诀走在余菓菓斜前方。 借着微弱的火光,可见通道又深又长。 两人走了约莫三刻钟,这才在一处布着结界的地方停下。 莹莹蓝光后,是一名双目紧阖的白衣青年,不同于谢无祭美得张扬,沈云霁的容色极淡,眉若雪雕,鬓若堆鸦,气质如尘,是那种淡若入骨的感觉。 余菓菓转瞬移开眸光,和谢锦薇一同落在自己刚才去取来破结界的东西上,两人一同开了口。 “第五道友,可以破吗?” “不知道,试试看?” 这法器是师父灶王爷此次下凡特地为她备下的,只为了助她完成任务所用,故余菓菓心中有八分把握。 她定了定心,素白的小手就着法器轻轻往前一送。 如尖锐的针刺入盈盈水波,淡蓝色的结界表面起了细密的网纹,霎时碎成一片。 结界破了。 余菓菓杏眸中掩饰不住喜悦,竟是这般容易? 谢锦薇冷淡的唇角轻轻勾起,看着她走向沈云霁的背影,止住了脚步。 余菓菓靠近时,沈云霁长睫颤了颤,露出浅淡无波的琥珀色。 如霜似雪的容颜挂着和煦的笑容,他起身走向余菓菓,两人仅隔一尺。 “...第五姑娘?”昏暗的房间内,他淡色的唇角向上扬起,眸中神色复杂,似乎多了些情绪,难以分辨。 “嗯,沈道友可能行走?我们快些离开吧。” 余菓菓颔首浅应,转身就欲离开。 “好。”沈云霁凝着她走在前面的背影抬步跟上,长睫如阴翳盖在脸上,敛去失落。 两人路过停留在通道口的谢锦薇身边时,她没有跟上二人,余菓菓抬手去拉她,却被她可以避开。 谢锦薇眼神平静无波,就如同往常般,淡声道:“第五道友,那我们就此分别。” 余菓菓脚步一顿,眨了眨眼:“谢道友,你不随我们离开吗?”她本想着将沈云霁送回青云宗,那处有闭关的高蕴等长老在,远比沈家安全。 “离开去哪里?”谢锦薇反问,“我还有哪处可去?” 余菓菓被她冷淡的眼神看得心揪疼,“你可以同我们回青云宗...” “第五道友,你莫不是真傻了?”谢锦薇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掌心的火光渐渐淡下,半个身子陷入了黑暗中,“我是魔界的谢魔使,魔界才是我的归属。” “...好。”余菓菓不再坚持,反正她还会回来,两人终能再见。 余菓菓看向沉默不言的沈云霁,摆了摆手,想着此处是他的地盘,故问:“沈道友,我们如何才能最快回到青云宗?”她想赶在明日谢无祭回来之前,赶回沈家。 她知道修为在大乘后期的沈云霁定有办法。 “嗯..第五姑娘随我来。”沈云霁层层叠叠的白衫下,是紧攥的掌心,连她都未曾注意到自己,一连用了两个‘回’青云宗,若非习惯,又岂是这般顺口。 第207章 他闭了闭眼,心中喟叹,是她。 两人起身离开前,沈云霁和谢锦薇才正式说上第一句话,也许是最后一句话。 他道:“谢道友,此番多谢。” “还有,当年于你下媚毒者,绝非狐妖那般简单。” 闻言,谢锦薇浑身剧烈震颤,手紧了又紧,倏而松开,深深吐了口气,“嗯,多谢告知。” 媚毒一事是谢锦薇的旧伤,余菓菓想问,可思及此刻的身份不妥,她只得咽下心中的疑虑,装做什么都知晓,扯了扯嘴角=,满心真诚道:“谢道友,那我们山水相逢,再会。” 谢锦薇似乎身体僵了片刻,缓缓颔首:“好...再会。”她的眸中有着太多余菓菓读不懂的情绪,可惜此时的她没有过分细究,以至于后来... * 山不让尘,晚霞侵染着大片的云层,久闭山门沉寂已久的青云宗,远处飘来漫天彩霞,迎来了新的客人。 墨阳镇的平民修士纷纷仰面看向空中一闪而过的两道身影,有眼尖的老者,抚着胡须面颊涨红,激动道:“快看!是踏霖仙尊!” “天呐,仙尊终于回来了!” “呜呜呜,娘亲我也想看仙尊的风姿!” “......” 底下传来的阵阵议论声,无不彰显了沈云霁在修真界的影响深远。 余菓菓看着与自己保持有一段距离的沈云霁,青丝倾泻而下,白色衣袂随风摇曳,淡然出尘。 她的眸光微微闪动,这便是男主原本该走的路吧。 光风霁月,万民敬仰,领导仙盟,成为修真界众人的信仰。 如今,她也算拨乱反正,只要踏入青云宗地界,确保他安全无虞后,自己可否离开了? 还不待她细想,耳侧的风停声止。 他们到了。 余菓菓纵身跳下沈云霁的灵剑,眼前的一草一木,既熟悉又陌生,而她熟悉的人失踪的失踪,离开的离开,都已不在此地... 她抬眸看向白衣若仙的沈云霁,动了动嘴角。 “第五道友,可是想先行离去?”在余菓菓开口前,沈云霁却抢在她之前开口,语调很低,“能否留下一日。” 漫天霞光落在他洁白如昔的长袍,勾着披于身后的青丝,那语调一点一滴,近乎哀求。 沈云霁上前两步,微微俯身,轻声唤她:“小师妹。” 三个字如同符咒,将余菓菓定在原地,心底说不出的惊恐, 他怎么认出她的? 如果他认出来了,那么谢无祭...认出来了吗? 沈云霁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是她是惊于自己认出了她,唇角微掀,给了个她最能接受的答案:“是你说漏了嘴。” 余菓菓微微瞪眼,“?” 沈云霁抿了抿唇,安静地看向她:“你在沈家那时说得是回青云宗。” 余菓菓揉了揉微酸的眼眶,拉开了两人之间令她不适的距离,疏离道:“大师兄,真是心细入微。” 一句话便是承认了身份。 沈云霁没有动,只是淡淡看着她的举动,目光沉沉如清寒霜雪。 少顷,他松了眉眼,打破了沉寂。 “小师妹,其实六师弟尚在青云宗内。” 余菓菓微诧,欲离开的脚步生生一顿,可不是传言六师兄亦随着师尊的消失,一并了无音讯了吗? 沈云霁垂下眼睑,“小师妹,可是不信我?” “不,但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 是夜,出云峰。 长风空寂,整片的翠玉竹林沙沙作响,晃碎了满林的月影。 一片竹叶打着旋儿从少女眼前滑落。 余菓菓下意识去接,嫩绿的叶儿躺在素白的手中,又被风卷起。 她低眉静静看着,没有抬手去抓。 越来越多的竹叶随风落下,就像一场淅淅沥沥的瓢泼细雨。 空寂无人的出云峰,如同她心底难言的失落感。 余菓菓侧身看向另一侧,那是一处由她主导,与这清幽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厨房。 她终是没能直接离开,因为...涪陵亲自寻了她,两人在剑峰一直详谈至现在,她才得以抽身离开。 思及涪陵跟她说的那些话,余菓菓只觉心中堵得慌,脑中思绪乱成一片,无法连起来细想出结果,而能让她平静心中惊涛骇浪的地方唯有与谢无祭昔日朝夕相处的出云峰。 远处的竹楼紧紧阖着门,似乎也在等着它再也不会回来的主人。 余菓菓微微意动,等她回过神,已经将手抵上了竹门的门扉。 “吱呀”一声,竹门在她手下打开一道缝隙。 余菓菓眸光闪了闪,径直推开了门。 内里一片漆黑。 她抬了抬手,向着熟悉的位置掐了两个火诀。 烛火亮起的瞬间,余菓菓顿时僵立在原地,足下犹如灌铅。 四方的竹桌前,青年一袭暗红色绣暗纹长袍端坐于桌前,一手把玩着掌心的红玉镯子。 另一只修长匀称的大手撑着下颌,及踝的青丝未束,随着他看过来的动作,倾泻而下。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比往日淡了些,如淋了雨的黑色晶石,映着煌煌烛火,也映着浑身僵立的少女。 青年的面前摆着几碟小菜,两枚酒盏,杯盏碧玉通透,与这竹制的桌椅浑然一体。 第208章 他松开手,朝着余菓菓的方向招了招手,意思不言而喻。 “尊、尊上。”余菓菓心下慌乱,倒吸一口冷气,不知如何解释。 “过来。” 谢无祭一定知道自己将沈云霁救了出来,追来了青云宗。 果然这世间什么都拦不住他,青云宗承袭已久的守山大阵也不过是摆设。 余菓菓不知道谢无祭现在来青云宗会做什么,可她现在还顶着第五嬛余的样貌,决不能跟他说出真相。她想过很多种久别重逢的场景,可绝不是在刚救出沈云霁的这日暴露自己的身份。 谢无祭会生气,亦会伤心。 等她回神的时候,自己已然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青年挽着袖管,骨节分明的手举起酒盏递给她,“给。” 余菓菓接过酒盏置于手心不敢喝。 “尊上,我...您愿意听我解释吗?” “嘘...本尊现在不想听任何解释。”谢无祭修长的指尖抵在性感的唇边,嗓音低沉,眸光流转,道:“陪本尊用一顿膳,便不追究你擅离职守。” 他说得是擅离职守,而非私自救出沈云霁。 余菓菓还在迟疑,思索他话中的意思,谢无祭已然仰面将酒全数灌入喉间。 晶莹的酒液顺着光洁的下巴,一路蜿蜒而下,氤湿了胸前的衣襟。 余菓菓眸光微动,掩饰性地将杯中透明的酒水学着他那般全数灌下,却被呛了一口。 等她喝下去才发现这酒苦到了极致。 苦味迅速席卷了口腔,从舌尖到舌根都被苦涩麻痹,就像生吞下一根川连。 她难受地皱着脸,眼角被苦激出泪花,勉力抵着舌尖才不曾失态。 “苦吗?”谢无祭放下酒盏,静静看着她,眸中的痛楚几乎满溢出来,大手缓缓附上左胸,“可本尊这里很苦。” 他的手很好看,指骨分明,青筋微突,泛着淡粉的指甲。 余菓菓不明就里,谢无祭...是什么意思? 她开始回想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是否有言辞暴露了自己。 “你究竟还要隐瞒本尊到何时?”谢无祭的眸光不冷不热,亦没有试探,有的只是平静,“我已经给了你无数次机会说出事实。” 说到后来,他将称呼转换成了我。 “嬛余..不懂尊上所言何意。”余菓菓瞧着他的话语十分怪异,心里已经开始打鼓,故而没有发现自己身上起了变化,她以为是酒意作祟才导致眼前的谢无祭高了几分。 谢无祭不说话了。 双眸没有一刻从她身上移开,那双水洗的黑眸中燃着火光。 在余菓菓几乎撑到极限时,他才露出一抹促狭的浅笑,“小骗子。” 下一瞬,余菓菓眼前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周身都会淡淡的灵草薄荷香包裹,直侵入心脾。 而她也在那双凤眸的倒影下,看清了自己的真容。 幻、形、术、失、效、了! 换而言之,她主动在谢无祭面前暴露了自己。 他是故意没有提醒她的! 谢无祭的胸膛看似单薄,实则有力,她被困囿于双臂之间,双手抵在他微凉的肌肤上,一时失语。 可他并不想放过她,目光低垂,眼睫长而密,随着他的靠近,余菓菓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根部。 谢无祭凝视着她的时候,格外专注认真,漆亮的眸光如外间划过天际的星子,熠熠流辉,他拥着她,埋首于她瘦弱的肩侧,声音空洞:“小菓......” 长长久久的叹息声,夹杂了三百年来的思念。 “对、对不起。”余菓菓眼眶盈上热意,内心的防线决堤,思念之情亦是喷涌而出,双手环着他窄瘦的腰际,微微收紧,重复着:“阿祭,对不起。” 谢无祭听到这声又软又糯的‘阿祭’,浑身震了震,揽着她腰际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心底仅剩的怨气霎时烟消云散。 清浅的黑眸底下血色翻涌而上,只要她回来,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晚风透过窗棂,轻轻吹拂着二人身上的酒气,带入满室竹香。 余菓菓托着他的脸颊,凝着已然化为血色的双瞳,心下的苦涩比刚才喝下的酒还苦。 她猝不及防想起鹿灵说他疯了,时至此刻,她将这份过错归咎于自己。 是她的不告而别,恍若生死相隔,害了他。 红唇再动,“阿祭对...唔。” 听余菓菓再言致歉的话语,青年直接倾身压向她,汹涌地掠夺她口中的每一缕气息。 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她。 “不准再说对不起。” “不准再离开我。” “不准...害怕我。” 带着暖意的小手托起青年微垂的脸颊,少女眼神坚定,似有千言万语想说。 终化为一句,“我不会。” 谢无祭微微松了力道,将她抱入怀中。 眼底眸光复杂,似乎夹杂了太多情绪,瑰色的唇角轻轻开阖,隐着自嘲道:“即便我是世人眼中避而不及的魔头,是恶人,是疯子,你也不会离开吗?” 她道:“不会。” “是吗?”谢无祭的眸光剧烈震颤,扶在她腰间的手抖得厉害,这些年他变得多疑,患得患失,“即便我手染鲜血,杀人..无数。” “是。” 余菓菓耐心地再度重复着刚才的话抚慰他。 第209章 她察觉到谢无祭此刻身上的不对劲,许是同那异常的体温有关。 故说话的语调一慢再慢,温软的嗓音带着缱绻,只为令他听得真切。 “阿祭。” “若你身处黑暗,我便当那道破晓之光。”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先到先得,因为很可能又会变红qaq不然只能去超话里找了 ps:来人给狗祭上野菜地,准备开挖。()写完这章我的头皮好痒,恋爱脑要长出来了qwq 90、挡九十刀 夜风习习, 吹入满室竹香,卷起浅淡的酒香,沁人心脾。 恢复原貌的余菓菓, 被谢无祭自上而下半圈在怀中蜷成一小团, 在身形修长的青年怀中犹如一只脆弱的幼兽,可那杏眸中却闪烁着坚定的眸光,如火灼烧了他的眼。 谢无祭望进她水光潋滟的眸中, 眼睛里很温柔:“好。” 余菓菓将手从他腰间缓缓移开, 转瞬覆在他不停颤动的手背, 融融暖意自柔软的指尖汇入。 寂寥的竹林小屋中,两人安静相拥。 青年被血色侵染的黑眸渐渐消退,反手握紧她纤柔的手腕,将一直贴身存放的魔灵镯推入她腕间,伴随着轻叹声:“不准再褪下。” “阿祭, 我...”余菓菓从他怀中探出视线,目光落在于烛火下散发着莹莹光泽的魔灵镯, 心绪万千,唇角微掀:“不会了。” 魔界越族的魔主圣物, 世间最强的聚灵神器,即便是内府灵力亦或者魔气干涸,它都能瞬间恢复。上一世年轻的少年魔王用尽心思杜撰理由骗她收下此镯, 再到这一世赠予彼时魂魄不全尚且懵懂的自己。 两世凄苦的少年从来都只想将最好的东西留给她。 “你这是什么眼神?”青年抬起她的脸,正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顿时蹙了下眉, 有些不悦。 “没什么呀。”余菓菓掩饰性地眨了眨眼睛, 涌上的水色被她压在眼角, 以指尖描绘他的眉眼, 道:“只是,如今的阿祭长得这般好看,我有些...心疼。” 长得好看与心疼有何关联? 谢无祭眉间褶皱未消,却是不捉她话中的错处,指尖抚过她柔顺的发丝淡声接道:“心疼你就多爱我些。” 余菓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主动勾着少年的长颈,以吻封住他的话,可她显然低估了谢无祭对她的自制能力。 她刚碰上青年微凉的唇角,就被他扣住了后脑,反客为主,炙烈的动情气息在两人之间涌动。 谢无祭按在她脑后的手在用力,换气之间,少女原本淡淡的粉唇被欺负得红肿,绯红潋滟就像是绽放的芍药花。 谢无祭心中积蓄了几百年的情绪像积雪经久不化,可他一触碰余菓菓便主动放下了自傲,而她被他攥在掌心的手腕犹如火烧。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因为是她。 青年瘦削玉润的指尖在腰间软肉处摩挲,恶劣地勾着丝滑的带子,轻轻一扯。 在余菓菓几乎将全身重量靠在谢无祭肩周处微微喘息时,他已而将她打横抱起,常年不曾响过的竹榻,发出嘎吱的声响。 带着少女馨香的发丝同谢无祭长顺的青丝纠葛在一起,暗红色的衣裳下压着少女紫色的衣裙。 谢无祭眸中隐退的血色因为动情再度涌上,他恨不得将之吞吃入腹,却又小心翼翼,望向她时,放软了眸色,再也不复初见时的冷硬。 清润的嗓音哑得厉害,又带着隐隐的仿徨:“可以吗...” 如清泉灌入滚烫的沸水中,渗入两人渐渐滚烫的体温。 “唔...”感受到青年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余菓菓睁开迷蒙的杏眸,软声应着,“嗯。” 暧|昧|不堪的氛围下,谢无祭的眸中压着股情绪,可惜她没有看清。 肌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秀指攥紧青年的发丝。 “好...”他附在她耳侧,热气喷洒。 手中的动作继续。 不大的小屋内充满了二人之间旧日的回忆,同一张榻上,彼时不懂的少女,跨|坐在重伤刚愈的少年身上,为了安定他的情绪主动俯身吻了他,惹火却不灭火。 谢无祭幽然深邃的眸光盯着她,须臾将少女埋向枕间的小脸微微掰正,清冷的声音逐渐温和,“小菓...睁眼看看我。” 她现在的模样实在娇憨,哼哼唧唧地说着难受。 床侧的月色清辉流泻而下,映着柔白的肌肤,皎皎如玉,入人心扉。 余菓菓迷迷糊糊抬眸:“看、看什么?” 谢无祭耳侧不慎挂上少女的一缕鬓发,对上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着实妖冶极了。 他半垂着眼,温柔极了,“再来一次好吗?” ...... 斑驳的白嫩藕臂从衾被中伸出,将漏开一条缝隙的竹窗给阖上,忽而腰间一紧,青年有力的臂膀将她拉入不再寒凉的胸膛。 她低呼一声,慌乱间捉到熟悉的物什,脸色如滚水,指尖僵硬。 谢无祭咬着她的耳朵,语调低低沉沉:“烫吗?” 他又有些哀求:“再一次好吗?” 得逞后,情至深处,青年眸色被血色占据,又凶又狠地说着:“再跑就将你锁在身边。” 余菓菓昏昏沉沉,没有注意到他眸底的疯狂。 竹床咯吱咯吱至晨曦破入。 第210章 ...... 余菓菓再次醒来的时候,青年正撑着下颌,青丝后仰,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周身散着餍足的气息,显出几分慵懒。 余菓菓半睁的杏眸含着水,渐渐聚焦,慌乱之色顿现,几乎下意识就闭上眼侧身不理他。 脑海中细数昨夜她尚有意识的次数,猛地攥紧衾被,他、他委实太不节制。 谢无祭见她再度阖眸假寐,轻笑出声,屈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还疼吗?” “不疼。”余菓菓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她有些生他气:“别碰我...” 没有丝毫踟蹰,他格外配合地将长指移开:“好,不碰。” 谢无祭长睫下垂看了看仅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少女,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起身披上衣物,眸光若有似无地盯着看不见的竹门外,眼底的笑意尽褪。 啧,竟是守了一夜。 * 等余菓菓休息够了起身时,天色已渐渐西垂。 “阿祭,我们现在回魔宫吗?” 她的气消了一半,倚在谢无祭怀中,蹭了蹭柔软的衣襟,不免忧心忡忡地问他。 青年身量极高,体魄却偏瘦,脸上还带着病态的青白。 余菓菓暗忖,这里毕竟是修真地界,谢无祭而今已是魔族,留在青云宗虽不至于受制于人,但难保会有其他不利的因素。 更何况她还有话很多来不及问他。 “你若想回我们便回。”谢无祭垂首,青丝微荡,落在她臂弯,吻了吻她的额角,“若想留在青云宗几日,我便陪你待几日。” 她微诧:“你不是还要去寻沈家的玉盘?” 谢无祭眸光微闪,淡淡道:“不碍事。” 余菓菓却嗅出一些味来,揣测道:“难道你另有安排...?”不然谢二狗和余二丫离开那么久,沈家又正逢内乱,不起疑才怪! “此事再议。”谢无祭见她变得如此聪慧,顾左右而言他,“屋外有人在等你。”青年一脸正色,瞧不出端倪。 余菓菓狐疑地瞅着他,却道:“谁?六师兄吗?” 谢无祭点头,呼吸缱绻,似笑道:“出去看看便知。” 竹门隔了近一日一夜再度被推开。 有人踏着薄暮,着纹云纹广袖长袍,背负诛邪,朝着余菓菓走来,剑柄处剑穗迎风摇曳。 “六师兄,你...”余菓菓细看那枚剑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待她回神涪陵已经走近,微微恍神。 昔日的少年终长成一代沉稳的剑仙。 只是这背后是以师兄弟和师尊的失踪为代价。 涪陵周身剑骨铮铮,浑然天成,走近约一丈距离后,气息沉定:“小师妹。” 两人昨日就见过,余菓菓微微颔首,“六师兄。” 涪陵眸光越过谢无祭,收了嘴角的笑意,抿唇道:“...八师弟。” 谢无祭抱胸倚着门扉,周身未露邪魔气息,浅淡地睨着涪陵。 涪陵不甚在意地移开眸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定定道:“我有话要与你们说。” 他说的是‘你们’。 谢无祭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余菓菓看向他,见他没有流露出拒绝的神色,遂点了点头,让他进屋。 竹门阖上时,谢无祭微微顿住,眸光若有似无地瞥向竹林方向,余菓菓微诧,走近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无祭扯着嘴角轻笑,眼底淡淡的讽刺,抬手将门合了个严实。 余菓菓注意到,谢无祭没有在出云峰设置任何结界。 涪陵在竹桌边落座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谢无祭:“八师弟,师尊在你手中吗?” 此话一出,余菓菓眉心微微一蹙,倒是想起了如今修真界的一些传闻。 几乎所有失踪和灭门惨案的帽子都盖给了谢无祭。 好似不是他做的才奇怪呢。 神魂融合后,余菓菓心中澄澈无比,所为的命书定有问题,而事关她的渡劫,更有许多疑虑盘桓在她心头。 无论如何她都相信不会是谢无祭做的,便宜师尊与他无冤无仇,他何必做此事? 退一万步讲,凭谢无祭如今的实力,想杀谁都不必藏着掩着。 故还不待谢无祭开口,她垂眸看向涪陵,语调微沉:“师兄,你可确定是阿祭做的?” “不确定。”涪陵手中动作微顿,眼底没多少怀疑的神色,“不必误会,我只想得个肯定的答复。” “另外,我有其他的事情想同你们说。” 谢无祭从余菓菓开口那刹,面容如雪化开,道:“不是我。” 涪陵眼神微顿,晦涩的眸光黯淡,口中极快地应下:“那便好。” “深渊的冥火除了你之外,还有人可以取得吗?”接过余菓菓递来的茶盏,热气氤氲着涪陵的面容,他向着谢无祭问出了心中困惑已久的问题。 谢无祭眸光一凝,将视线转向他,唇角动了动:“除本尊外,旁人触之即死,但...”他顿了顿,语调有些古怪,“有一人许是可以。” 涪陵抿直唇角,接道:“冰灵根可否?” 谢无祭眼睫半垂,心下微微了然,矜贵地颔首。 余菓菓陡然想起涪陵昨夜做的那些怀疑之言...难道他...?手中的端着的茶盏微斜,溅出几许,落在洁白的手背,红了一旁。 青年眸中涌现不悦,冰凉的指尖凝着温和的灵力瞬间覆上她的手背。 第211章 “我要同你们说得是...”涪陵放下手中的茶盏,眼底一片黑沉,“当年从巫山秘境出来后,我周身萦绕的焰茧,许是无上师叔所为。” 余菓菓深吸一口气,果然... 涪陵攥紧手中的茶杯,克制着自己,又道:“当年师尊消失前曾传讯于我。” 余菓菓心中微微发紧:“师尊他说了什么?” “他让我小心一人。” “我本以为是魔族...”涪陵吐出一口浊气,眼角含着血丝,手握成拳,“现在想来应是师尊发现无上师叔给他的符咒有异。”他少时莽撞易怒,不太沉重,心甚至不及小师妹细致,所以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师尊的异常。 涪陵压抑着怒火,越显急促道:“现在想来当年天绝谷幻境消失一事也许也与师叔脱不了关系,而且、而且掌门师伯重伤闭关至今未出,我...” 这些年来,懊悔时时伴着他。 一时间整间竹屋沉静下来,无一人说话。 “嗤,倒也不算太笨。”青年宽厚的掌心包着少女小巧的手,声音轻缓含嘲,眼中却已泛起了阴郁,“但...幻境一事跟无上无甚关系。” 谢无祭说得冷冷淡淡,没有丝毫情绪起伏,非他信他,只是以那人惯来道貌岸然又悲天悯人的性子,又怎舍得他守护的黎明众生罹难至此。 涪凛周身的怒火一滞,没料到谢无祭会维护无上仙尊。 他迟疑道:“师弟为何如此肯定?”谢无祭如今实力不俗,若他想深挖真相,找到所有人,非他不可。 听闻此言,余菓菓亦是抬眸看他,阿祭他... 谢无祭捏了捏掌中滑腻的小手,面上的神色透着慵懒。 “三百年前,天绝谷幻境消失与泸沽岛魔气失控是两人所为。” 作者有话说: 再来亿次!qaq ps:猜猜是哪两个人?无上到底被谁关着? 91、挡九十一刀 余菓菓听后心中微紧, 反手抓紧了谢无祭的手。 她知道师尊当年去了汾州蓬莱议事,亦知晓他遭朝夜魔尊迫害下落不明,可却没曾想到在这背后尚有人操纵。 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涪陵眉头紧锁, 显然这个答案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他一心以为抓到一丝真相,可今日来此却发现眼前这层雾更加深了。 谢无祭倚着椅背,淡淡的眸光落在余菓菓发顶, 没有多言。 一时间竹屋内静得可怕。 过了许久, 涪陵才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神色有些低郁,哑声道:“八师弟,那你可知那人是谁?” 涪陵的眸光复杂,又带着些许愧疚, 当年刚得知消息之时,他恨过谢无祭, 想不顾一切与他同归于尽。被大师兄拦下后,他不断地修炼, 甚至对外宣称闭门不出,实则在修真界暗中寻找师尊和小师妹的下落,他相信只要魂灯还亮着, 他们就一定活着。直至现在,他不过初初踏入大乘境,而昔日的玄衣少年早已成为魔界至尊, 世间无人可匹敌的存在。 若非谢无祭今日道出实情, 他只会顺着错误的方向继续往下查, 直至死路。 “那人未曾露出马脚。”谢无祭没有抬眸看涪陵, 语气也算不上多好,他垂着眸将余菓菓白嫩的小手揉了又揉,似乎想将它印满自己的痕迹才作罢。 谢无祭这意思便是不知了。 涪陵的眸光倏然暗下来,“如此,便多谢八师弟。” 余菓菓扒开谢无祭作乱的手,轻蹙眉头:“阿祭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面对她,谢无祭冷淡的态度好上不少,可他的回答仍是不清楚。 余菓菓侧眸看向一旁的涪陵,眸光闪了闪,她总觉得阿祭有事情瞒着她... 涪陵站起身,眸光重新落在气色红润,隐含娇羞的少女面上,扯了扯嘴角道:“师兄就不打扰你们了。” 余菓菓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可安慰他,这背后操纵一切的人一日不浮出水面,修真界便一日不能真正太平。 阿祭他...仍会是人们口中十恶不赦的魔头。 昔日的天才剑道少年已然长成青年模样,负着剑背影宽厚却形单影只,蓝白的穗子在暮色沉沉中随风飘摇。 这条剑穗... 她好像想起来了,那是...当初五师姐同她一道在涂华城挑选的。 只是而今斯人已失踪迹,所有人都离开了他。 余菓菓凝望着涪陵推门离去的背影,终是忍不住道:“六师兄你若不介意,有事可来魔界寻我。”纵然这次回来她是为了谢无祭,可过去的师门友人她亦未曾放下。 此话一出,还不待涪陵回应,红袍青年身上阴鸷的气息漫了上来,带着凉意的大手将她揽入怀中,咬着她的耳尖有些吃味道:“让他来作甚?”他可没忘记当年涪陵一而再再而三阻拦他二人在一起。 “好。”涪陵没有转身,宽厚的背影在暮霭沉沉中停留了一瞬,又抬步离开。 余菓菓抬眸一看,捕捉到谢无祭眸中显而易见的不满,她学着谢无祭刚才那般,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又不忍用力,嗔怪道:“阿祭,你莫要吃醋啦。” 她自谢无祭怀中探出头,眸光正落在失了涪陵身影的院中,微叹道:“六师兄如今孑然一身,很是孤苦。”涪陵又与沈云霁不同,他自小就是师尊从外捡回来的孤儿,只因其极其适合本门的藏心一道。彼时的她从未在这方面想得太多,如今却是懂了...于涪陵而言,剑峰是他的家,师尊和她都是他的家人,是他重视之人。 第212章 谢无祭冷哼一声,大手桎梏在她腰间却不松,“哼,你倒是关心他。” 余菓菓抿唇失笑,正想让青年低头,正对院子的杏眸中忽而映入一片白色的衣角,“阿祭,你...唔。” 谢无祭淡薄的眸光同时扫去,顺着少女的动作将她扣在怀中,将她的话全数吞入腹中。 余菓菓睁着水波盈盈的杏眸,佯怒般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后来身子一软,脑中一片空白,便由着他欺负,唇齿相抵,他恨不能将她扣进骨血。 她满身都侵染了谢无祭的味道,自上而下,无一例外。 时至日暮时分,夜色再度落了下来。 两人吻了多久,那袭白色身影便披着暮色在院内站了多久,晚风打落竹叶,风风扬扬吹至院中各处,而他身上却片叶未沾。 等余菓菓虚倚在谢无祭肩头时,一声鸟雀的鸣叫声响彻竹林,几只林鸟纷纷自栖息的林间飞出,带落一片翠绿的竹叶。 余菓菓微愣,顺着声音看去,夜色下那人的白衣轮廓是这般明显,她攥着衣角,心中起了一股无端的火气。 来人是大乘后期,在如今的青云宗,除沈云霁她不做他想。 可谢姐姐想尽办法传讯给她,在她们两人共同努力下才将他堪堪救出一日... 谢无祭刻意不设结界,也未挡自己的气息。沈云霁怎能在明知他在出云峰的情况下,这般不管不顾来此? “沈云霁,本尊看在小菓的面上不再追究。” “你倒是上赶着来寻死。” 果然,谢无祭早已察觉到他的气息。 不同于对待涪陵的无所谓,谢无祭在沈云霁现身那一刹,周身的魔气顿起,刻意避开余菓菓,带着凌厉杀意呼啸而去。 谢无祭眼睫低垂,见怀中的少女不动分毫,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心情好了些,未再出手。 沈云霁不知是身体出了何原因,大乘后期的他竟在谢无祭随意一击下,闪躲地有些狼狈,那张如玉的脸庞在院中黯淡的烛火下,显得有些阴郁。 白色缎面锦靴踏着地上的竹叶残片,一步一步径直走向他们。 余菓菓身形动了,谢无祭眸光倏然一暗,她终究是... 在青年周身越来越不稳定的魔气中,余菓菓倾身挡在他身前,目光忌惮,有些不解:“大师兄,你想做什么?”反正自昨日将他带回青云宗地界后,她的渡劫任务已然完成,往后他是生是死都与她无关。 谢无祭眸中翻涌而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掌心聚起的浓郁魔气被少女冷然的娇呵打断,消失得无影无踪,怔怔地盯着胸前毛茸茸的小脑袋。 沈云霁方才站稳身形,望着如护犊般守在谢无祭身前的余菓菓,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扯了扯苍白的唇角,却是道:“小师妹,我有话要和谢...八师弟说。” 余菓菓有些失语,怎生一个两个都来找阿祭问话?难不成如今阿祭在他们眼中成了香饽饽...? 谢无祭眸中敛着杀意,收回手扣在少女腰际,挑眉睨着他,意态慵懒,未置一词。 “八师弟,劳驾同我单独谈谈。”沈云霁眸光淡淡,整个人平静得犹如一块顽石,仿若与身后沉寂的竹林融为一体。 谢无祭视线移了过去,挑着眉笑得恶意极了:“你想死?” 沈云霁未怒反而清淡地笑了声,盯着他认真道:“我知道你在找古越族大祭司。” 谢无祭气息微凝,“?” 沈云霁走近一步,继续道:“我知道她在哪。” “所以呢?你要同本尊做交易?”谢无祭唇角含笑。 沈云霁微微摇首,又点头:“有事相商,自是要拿出些令你信服的东西。” 余菓菓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侧眸仰首静静看向青年完美的下颌,见他眸中起了微亮的眸光,她便知沈云霁的筹码不清。 更何况她也想知道这个古越族与昔日的魔界越族一脉有什么关联? “阿祭。”余菓菓扯了扯谢无祭丝滑的袖袍,微皱着鼻尖,主动提议道:“要不我去外面等你们?” 谢无祭没有松手,蹙着眉:“更深露珠会着凉,你想都别想。” 余菓菓:“......”虽然但是,她不至于这般弱? 谢无祭微微一笑,搂着她放至一旁的矮榻边,“在屋内等着。” 沈云霁在一旁默不作声几乎与夜色融合,脸上浅淡的笑意失了个七七八八,有些沉闷。 ...... 出云峰经久不用的驿点旁,驿灯闪烁着不稳定的光。 青年站在光影交错处,暗红色长袍如夜间浓重的一笔色彩。 “说。”谢无祭看向对面如霜似雪的白衣男子,眼尾上挑,心中是止不住的恶意与杀意,几乎一直在忍耐。 像是感受不到他身上浓郁的杀气,沈云霁坐至一旁的石凳,头顶的冠带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唇角噙着笑,直言道出一个惊天的秘密:“谢无祭,你可知我上一世就曾见过你。” 谢无祭眸中的黑色宛如无尽海最深处的漩涡,冷眼盯着他:“你知道些什么?”他当真如他所料是长芜转世? 沈云霁唇角噙的笑未收,“上一辈子我就死在你剑下。” 谢无祭眼睫半眯,不,不对,长芜可不是死在他手中,那么他说的上一世又是... “你可还记得当初小师妹所中魇术?在她的梦魇中,我见到了自己的前世。” 第213章 谢无祭慢慢向后靠去,冷笑:“看来你是有几分本事,剔魂也奈你不得。” 沈云霁笑笑,没有多做解释,继续道:“那一世,你......” 等他说完,谢无祭唇边的笑意散尽,长指搭在桌沿,垂眸深思,似是信了又似没信。 两人都有些沉默。 半晌,沈云霁又道:“这三百年来我发现自己许是错了。” “也许根本没有上一世。”他又将自己的原本的话推翻,“今生与前世的诸多不同,我渐渐确认,所谓的前世应是有人替我安排了一场预见梦,令我深陷其中的痛苦,从而走上他安排的路...” 白色长袖滑下,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其上的黑色魔纹若隐若现。 驿灯的昏黄烛火落在两人面上,映着一圈融融暖光,晚风自一旁吹来,勾起阵阵凉意。 “所以...”谢无祭虽是笑着,目光冷了下来,周遭翻涌着冷冽的气息,“这与古越族大祭司有何关系?” 沈云霁的嗓音很淡,“大祭司她...正是已故的家母。” 沈云霁缓缓抬起微垂的双眸,玉白的长指自怀中取出一陶制的物什,置于石桌。 谢无祭愈加冷淡的眸光略过有些熟悉的东西,唇角勾着猩红的笑意,声音降至冰点,一字一顿,“母债子偿?” 作者有话说: 92、挡九十二刀 在愈加浓厚的魔气侵染下, 晚风裹挟纷飞的竹叶,盘旋成圈,化为齑粉。 上空的鸟雀长鸣, 嘶叫着坠落在地。 余菓菓在屋内等得心焦, 伸手推开一隙窗,见二人在的那处,微风轻荡, 弥漫着山间雾霭, 看不真切。 好似一切平静。 谢无祭浓稠漆黑的凤眸转瞬化为血眸, 撑着石桌俯身紧紧攥着沈云霁淡然的面容,杀意毕现,丝毫不掩饰。 撑案的手背青灰色的血管中涌动着炙热的红光,似乎有什么要破体而出,他薄唇扯了扯, “戚执穗既是你娘,那你当是知晓她做了什么。” 黑色的魔气自下而上攀附于沈云霁四肢, 殷红的鲜血不消片刻便透过白色的衣摆渗透而出。 “是。”沈云霁平静的眸光微微颤抖,珍重地抚上六孔埙, 闭了闭眼淡声道:“娘...她背叛了古越族。”随着强盛的魔气侵入,沈云霁的唇角溢出血丝,身形摇摇欲坠, 挽起的袖管处黑色魔纹向上肆虐,脖颈处白皙的肌肤布满黑纹。 “呵。”谢无祭眼睫半垂,蓦然出手掐在他脖颈, 阴鸷冷嘲:“你倒是敢说。” 沈云霁抬手抹去唇角的血丝, 语调很轻:“我会替她偿还这一切。”他的眸光低垂, 落在那只青筋凸起的大手, 心下暗忖...冰冷的体温,血管中却流动着诡异炙热的血液,谢无祭果真不正常。 “以你这条贱命抵全族的命吗?” “沈云霁,你配吗?” 谢无祭掐在他脖颈间的手,掌心倏而用劲。 沈云霁一张嘴,便是止不住的血,他艰难道:“古越族几万条人命以我之残躯不配偿还...但...我愿以命...助你揪出当年在沈如晦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求...你给我一次...机会...”他何尝不是古越族遗脉,母族覆灭虽不是母亲亲手所害,可她罪无可恕,他身为其子亦难逃其咎。 “本尊大可杀了你再...”谢无祭眸中的血色越发深邃,几近赤墨色,其内跳动的杀意满溢而出,捏在沈云霁喉间的指骨泛着青白色。 沈云霁将手覆于他腕间,打断他:“师弟..松手吧...你不会杀我...” “不然...我早已...活不到...小师妹来救我...” 伴随着喉间蕴着竹味的新鲜空气涌入口鼻,沈云霁脱力的身子毫无支撑,颓然落地,仍是勉力抬头,自喉间吐出一口淤血,道:“多谢。” 鲜血沿着青年指骨分明的手滴落在地,谢无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意简言骇:“说。”的确,他现在不能杀他,原因无他。 周遭的血腥气盖过竹叶的清香,谢无祭眉间的褶皱凝成一团,以魔气掩住嗜杀的冲动,背身负手而立。 沈云霁的话断断续续从后传来。 “当年娘少时遇见沈如晦,受他以情爱蒙骗,盗走古越族圣物,本以为就此能同他双宿双栖,孰料他联合谢允等世家意图谋夺古越族内关乎飞升之秘。 ” “戚灵瑶姐妹当年离开深渊遇上谢允和魔宫之人绝非偶然,亦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本以为当年九死一生离开沈家,偶然吸取一濒死魔族的魔气是为偶然,可三百年前入了小师妹所中的魇术,我从中发现了与当年那魔族相同的气息,此为第一个疑点。”沈云霁蹒跚着步子走向一侧,靠着驿灯的灯柱,仰面看着昏黄的灯光,接着道:“其后便是苏培盛身边那被炼成阴魂的苏夫人魂魄,同样有相同的魔气残留,此为其二。” 谢无祭负于身后的手微微一紧,此事他当年亦曾察觉,只当是戚灵烟所做,如此看来无论是哪一个,都在为背后之人卖命。 “而苏培盛本人并非如表面那般可轻而易举拿捏,故替母手刃沈如晦之后...我左思右想仍是令他与苏林相互制衡,养在眼皮底下,伺机引出其身后之人。”沈云霁强撑着吐出一口浊气,苍白着脸继续道:“只是这几百年来他丝毫不露拙,直到你将我关至沈家底下之后,他才渐渐露出野心...” “宋睚是你的人?”谢无祭捻着指间幽影戒的动作一顿,眸光幽黯,谢星瞳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第214章 沈云霁气息一滞,“你如何得知...”眼前人将他关入那处后便未曾管过,就像完成了一项任务一般... 谢无祭不耐烦地切断他的话术,语气不佳:“继续说。” “我打算避于暗处,暂时不出现在沈家。”沈云霁道出了自己的目的,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谢无祭,“听闻师弟同小师妹在沈家有另一重身份,若是能够摸入苏培盛麾下,许是能够...” 谢无祭冷嗤:“你不怕本尊忍不住捏死他?” 谢无祭自百年前屠了谢家后,愈发喜怒无端,嗜杀成命...想到此,沈云霁唇角动了动,“烦请师弟...忍一忍。” 谢无祭气息渐平,睨着他似笑非笑,“该做的事情本尊替你做了,你又有何价值?” 沈云霁知他会有这一问,低喘道:“我要去寻娘亲当年盗走的圣物,而后...物归原主。” 谢无祭皱眉,狐疑道:“戚执穗竟未将其留给你?” “没有。”沈云霁惨淡一笑,“或者说我并不知娘亲将之藏在何处...”她留给他的回忆仅有眼前一枚六孔埙及那首歌谣... 谢无祭的脸色倏然变得很是难看,沉郁似黑夜,语气更加不善:“如此,还不快滚去找。” “师弟。”沈云霁取出一枚高阶丹药服下后,却未急着走,而是提了个毫无相关的问题,“无上师叔是否为你所困?” 眼见屋内的烛火晃动,谢无祭内心愈发烦躁,语气不快道:“不是,快滚。” “我知道了。”沈云霁沉下睫羽,撑着灯柱起身,似问却又是肯定的语气:“当年祁云长老便是死于你手。” “那么师弟你可知祁云长老身上当年中的双生咒是何人所下?” 沈云霁留下这句话后深深看了一眼竹屋的方向,不再多言,御空离开。 谢无祭没有回答,这些年他的神智多数时间并不清醒,朝夜魔尊的魔种反噬之强令他猝不及防,此事早已忘记,经他一提醒,倒是有些明目... 沈云霁两番问话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在提醒他朝夜魔尊与无上有关联? 这怎么可能?纵然此人两世都为他师尊,无一刻承认他为其徒,谢无祭亦不会认为他会与魔为伍。 毕竟他入魔两次,那人都恨不得将他除之后快。 ...... 身后传来脚踩竹叶的清脆声,谢无祭还未及回神,就被一团小小软软的身子自后环住他精瘦的腰际,少女埋首在他过于清瘦的背脊,温暖的气息喷于其上,闷声闷气:“阿祭。” “小菓你怎么出来了?”谢无祭抿着唇,有些别扭,“本尊、我没有杀他,你不必...” “阿祭?!你想什么呢?”余菓菓听他这般说气从心起,狠狠掐了下那本就没肉的腰际,哼哼道:“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不能担心你?” 腰被掐得生疼,谢无祭不怒反笑,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转身将余菓菓拉入怀中,下颌抵在她发顶的小揪揪上,自胸腔发出一声闷笑:“担心我作甚,沈云霁便是再修炼几百年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怎么还有些小傲娇?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担心他失控... 余菓菓扁了扁嘴,忍不住伸手锤谢无祭的胸膛,甫一探手被他抓住手按在胸前,肌肤触及那股凉意,她被冷得一哆嗦。 谢无祭注意到她的神色,眼底微黯,悄然松手,却被温软的小手反手拽紧。 “怎么这么冷?”余菓菓当初在司余殿初次见他时便想问,昨夜因他索求无度又没机会问。 见谢无祭没有回答,她不由下手重了些,用力搓着他的手,眸中蕴着心疼,声音软了下来:“阿祭,告诉我这些年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我...” 谢无祭微微凝眸,俯下身堵住了她的唇,浅尝辄止,贴着她软嫩的脸颊道:“不必多想,我没事。” “只是魔族体温向来如此。” 放屁,又骗她,昨夜怎不见他冷... 余菓菓心中腹诽,舍不得直接逼他说实话,打算另辟蹊径,今日她一定要从他口中套出实情来。 谢无祭见她不语,刚打算抬头,却被一双小手按住脖颈,温软的唇印在耳廓,湿热温暖,伴随着少女小声的叫唤:“阿祭。” 还不及答复,温热的舌尖便抵在耳垂,刺密的感觉流走周身。 谢无祭搭在她腰间的手倏而僵硬,青筋微凸,一个认知在识海中形成。 她、在、勾、弓|、他! 少女动作很是生涩,她掰转谢无祭的脸颊,主动送上唇,拿舌尖去点唇珠,舔舐齿尖,满口的灵草薄荷香。 有些慌又有些笨拙得可爱。 “本想带你回沈家...”谢无祭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大手顺着她浮动的腰肢游离,一声喟叹:“此番又需延后一夜。” 极度的刺激,余菓菓被他捏着的位置带来一阵阵激麻,低声喘息,声音又细又软,似乎自己先败下阵来了。 谢无祭的体温在她预见下,逐渐攀升,他将她轻而易举抱入怀中,忍着汹涌的欲忘问她:“小菓...你确定要这般做?” 少女脸色驼红,歪了歪头,哼唧:“...啊?” 不问了,她自找的。 谢无祭未束的长发披散,将她抱回屋中,错过了余菓菓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之色。 ...... 第215章 又回到昨夜那处温暖的床榻,谢无祭抬起她的下颌,语调有些蛊惑:“再问一遍,确定要这般做吗?” 谢无祭身上的衣裳半挂不挂,露出精瘦白皙的胸膛,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块,眼底暗火涌现。 余菓菓勾着他的脖颈,轻轻挂在上面,小脸蹭在他柔软的里衣上,哼哼唧唧不说话。 耳中传来青年低低的笑声,随着谢无祭倾身,她向后退了退,大着胆子握住。 少女耳尖红如血,对上他昏暗的眸光,失神颤唇道:“阿、阿祭,你告诉我...”她说到一半感受到膨胀感,小手滑了滑,抵着舌根咬牙继续问:“为何会失温,为何...鹿灵说你疯了?” “小菓。”谢无祭被她这一番举动弄得额角青筋直凸,倒抽一口气,目光低沉,语含威胁:“松开...” “我就告诉你...” “呀—”余菓菓被吓得又一手滑,令其脱逃,杏眼中滑过不安,下一瞬连话都被堵上了。 伴随着青年气极的切齿声:“小菓学坏了...” “嗯?竟学会讨价还价了。” 余菓菓撞进那双幽深的黑眸,有些害怕。 可惜后悔得太晚了。 早在谢无祭问了她两遍是否确定这样做,她都未正面回答。 她如雨中浮萍,找不到支点,几乎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她小脸哭得皱成一团,声音几近沙哑,哭着求饶也无济于事。 狂风骤雨来得比昨夜更猛烈,窗门紧闭的小屋内气温节节攀升,浓郁的麝香味经久不散。 ...... * 魔界,月阁。 着黑色绸衣的高挑女子推开寝殿的门扉,察觉到屋内气息不对,眸光陡然一黯,冷斥:“谁?” 熠熠烛火被瞬间点燃,容色妖冶的黑衣青年正襟危坐于桌边,正捧着一物发着呆。 见她入殿,忙将东西塞入袖中,同时抬眸看去,湛亮的蓝眸中划过微诧:“锦、锦儿你怎生回来了?” “是你啊。”谢锦薇紧绷的神色微松,走至另一侧替自己倒了被冷掉的茶水,饮尽后才答,语气随意:“不回这,我去哪儿?” 雉乌拢了拢袖子,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不随余姑娘去青云宗吗?毕竟曾经你与她...” 他本是关切一问,却不料谢锦薇反应极大,她失手打翻了手边的杯盏,眸光怔怔,高声问:“你说哪个余姑娘?余菓菓吗?” “她在哪儿?她没事?” “她...”雉乌气息一滞,难道余姑娘还未与锦儿相认? 谢锦薇见他的神色,微微有些明白过来,加之这些日子里的疑点,她上前揪着雉乌的衣袖,急声问:“是第五嬛余。” “是她对吧?” 一行清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垂落,濡湿了桌上的桌帔。 无声且沉重。 谢锦薇弯了弯嘴角,哭着哭着就笑了:“难怪...难怪啊。” 怪不得她总忍不住将两人作比较... 怪不得‘第五嬛余’会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落泪... 怪不得她会专程去救沈云霁... 谢锦薇自谢家出事后就如同变了个人,从未在他眼前哭过。 雉乌顿时有些慌乱,眼尾的荼蘼花分外惹目,他抬手就要去替她拭泪,却被女子柔软的手拉住。 充满馨香的身体扑入他怀中,热泪滴落在他肩头。 “雉乌,今夜留下来吧。” 作者有话说: qaq快啊!!! 我要评论qaq 93、挡九十三刀 余菓菓是在鸟雀清脆的啁啾声中醒来的, 睡颜惺忪的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是凉的。 口鼻间灌入的空气也并非清竹的味道,而是有些熟悉的香料味... 余菓菓登时睁开了双眸, 入目是苍翠色的床帐, 黄花梨拔步床而非竹屋那张简单的小榻。 这里是...沈家,谢星瞳给她安排的厢房。 她怎么会回到此处了?难道是谢无祭连夜将她带回了沈家?昨夜迷糊之间他似是提到了要回谢家... 顿时,余菓菓脑中思绪万千, 想着可能苏林那方有了异动, 亦或是谢无祭要找的玉盘有了下落? 身侧的位置入手冰冷, 显然谢无祭要么没有休息,要么早已离去。 多思无益,她垂眸犹豫了一瞬,便伸手拿过一旁折叠整齐的衣物换上,待一切收拾完毕她正打算推门出去, 眼前陡然出现一名着黑色劲装的男子。 男子对上她的面容,神情略微有些恍惚, 他越过门槛躬身行礼,态度恭敬道:“余姑娘, 沈家如今不太平...尊上他望您在此等候他,勿随意离开。” “你叫茨渠...对吗?”余菓菓微微一笑,“阿祭他可曾说去哪了?”她记得雉乌似乎是这么唤他的。 茨渠后退一步, 看向余菓菓的眸光一顿:“尊上所行不会、为我们所知,故...” “不对,你知道。”余菓菓眯着眼打断了他, 仍是笑意吟吟的样子, “他不让你说。” “属下、真不知。”茨渠头皮微紧, 万没想到这余姑娘竟是同过去不一样了, 变得牙尖嘴利不好忽悠,可他将尊上临走时吩咐的话,他要去做的事,以及自己说出实情将面临的后果细细想过后,严严实实堵在门口。 余菓菓也不气恼,双手环胸好整以暇道,“好啊,我不走了。” 茨渠眸光一愣:“?” 第216章 “阿祭让你看着我可对?” “是的,余姑娘。” 茨渠避开她的眸光,坦然承认,末了还补充一句:“尊上担忧您的安危故才令属下看顾您...” “好啊,我知晓。”余菓菓忽视他的神情,搬来绣敦坐于门口,清了清嗓:“既然在阿祭回来前我哪儿都不能去,不如你陪我聊聊天?” “余姑娘?”茨渠瞳孔微缩,眸光中溢出一丝恐惧,这这这...余姑娘想做什么?为何他有不太好的预感...现在去换雉乌值守不知还来得及吗?? 余菓菓自是没有忽略茨渠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恐,掩唇狡黠笑道:“别紧张,我想问你的东西很简单。” “不知余姑娘想问什么?”茨渠硬着头皮发问,直觉余菓菓在给他挖坑,可凭她在尊上心中的地位,他无权说不。 “过去三百年在阿祭身上发生的事。”余菓菓笑得娇俏可爱,却令对面的茨渠冷汗直冒,“比如...为何他的身体会出现失温的情况?” “为何我曾听到一隙传闻,阿祭似是偶会发疯?” “为何阿祭看到血...身子会剧烈震颤?” 两人再次相见以来,谢无祭身上实在出现了太多诡异之处,她担心他故意瞒着自己... 昨夜余菓菓没有问出来不代表她会放弃,今日自可另辟蹊径,从他身边人问起。 余菓菓一连三问直将茨渠问得四肢冰凉,可这三问无论哪一问他都不能说。 他眼含愧疚将头垂得极低,说着违心之语:“余姑娘...这恕茨渠无法告知您,只是事关尊上,我等也知之甚少,。” “哦...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现在还将我关在这里。”余菓菓眯起的杏眸弯弯,如皎洁新月,声音冷了下来,声量拔高:“阿祭就是这般让你看顾我的?” “不是、不是的!”茨渠眼皮一跳,头摇成拨浪鼓,“余姑娘不要误会,尊上有所顾虑才...不对。” 余菓菓满意地点点头,“哦,那你是知道的对吧?” “余姑娘,您...!”茨渠话一顿,这才发现自己下了套。 “菓菓,不要为难茨渠这个老实人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在这时,紧阖的门被人自外推开,两道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谢魔使?雉乌你们怎么来了?”茨渠如蒙大赦,却觉怪异,雉乌与他各司其职,平日里绝不会接同一个任务,鲜少有余暇得以见面,又岂是此刻带着谢锦薇来沈家? “谢、谢道友?”余菓菓闻声站起身,对上谢锦薇微红的双眸,后知后觉捂了捂自己的脸,愧疚道:“谢姐姐你知道了?对不起我不是故...”她忘记幻形术已经失效了! “若还将我认作朋友,就不必说对不起。”谢锦薇伸手捂住她的嘴,唇角依旧噙着如昔的温柔笑意,眼角的泪却是止不住,“太好了...你没有自此消失不见真的太好了!” 谢锦薇忍不住悲戚之意,上前拥住她,伏在肩侧微微抽泣。 见她这般哭,余菓菓心中也不好受,放软了语调:“谢姐姐...” 屋内唯二的女子诉着旧情,茨渠瞪着眼悄声和雉乌咬耳朵:“尊上叫你们来的吗?为何我不知...” 雉乌眸光镇定,坦言道:“是我带她来的。” 茨渠怪叫:“你疯了?” “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雉乌看着他的眸光冷淡,落向谢锦薇时才带上些许暖意,嗓音低沉道:“尊上的病余姑娘应该知晓,你也不想再看着尊上痛苦下去吧?” 茨渠不解,压低嗓音:“尊上勒令我等不准告知余姑娘...!” “水云殿那位仅剩一尾了。”雉乌明白他的意思,却提到另一件事,“毕竟谁也不曾想到当年朝夜魔尊会令鹿江在天心杵上动手脚,以致魔种无法被尊上完全吞噬,时时反噬。” “而解药,竟是他直系血脉的尾尖之血。”说这话的时候,雉乌的眸光已然移向余菓菓,“入了魔的九尾妖狐而今在世的仅剩下鹿灵一只。”他也有私心,尊上是古越族唯一的正统血脉,谢无祭绝不能有事。 “哎——你!”茨渠没想到他真的全说了,连阻止都来不及。 余菓菓掌心微微收紧,难道、难道竟是这般所以那座殿内才会挂满了鹿灵的枯尾? “雉乌,那发病时的阿祭他...” “尊上会嗜杀如命,但又见不得半点血腥,不然则气血倒涌,血液沸腾,直至耗干精血。”雉乌推开阻拦自己的茨渠,似是下定决心,定定地看向余菓菓:“当年从天绝谷幻境回来时,尊上的亚灵体经脉几近全断,浑身是血,历经九死一生才将魂魄彻底融合恢复魔体,却因鹿江在天心杵上所下的噬心咒,险些魂飞魄散。” “若非尊上实力强劲魔体强横,只怕早已...”雉乌嗓音渐低,肩膀耸动,悲戚道:“后来我等翻遍魔族古籍及朝夜魔尊留下的术法手札残页才侥幸发现暂缓之法。” “必须以施咒者血亲的精血方可压制,当初尊上虽有准备,却也未曾料到天心杵上会被提前下了噬心咒。” 余菓菓眸光震颤,喃喃问:“噬心咒...那他的体温为何如此寒凉?也是因为噬心咒?”当初谢无祭将计就计被狐妖阿柚以天心杵刺中胸口时,她仍是蒙昧的状态,以为他伤好了就会没事,孰料留有此等隐患。可狐妖阿柚不是鹿灵的人吗?那鹿灵知道天心杵噬心咒吗? 第217章 她总觉得真相又离自己近了一步。 “是,尊上他不愿用另一种方式缓解...”雉乌神色略微激动,点了点头,“狐妖的精血仅能令他安然无虞,无生命危险,却缓解不了他的痛苦。” 余菓菓抓到了他话中的重点,追问:“另一种方法?” “就是、那...”雉乌脸色倏而微红,说话磕磕巴巴。 “那...什么?你快说啊?”余菓菓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心就像被人揪了起来,语气难免急躁起来。 一直安静作壁上观的谢锦薇拉着余菓菓的手,救雉乌于水火,淡声答道:“是双修之术,而且一旦开始,他的身边只能有那一人替他缓解痛苦,若中途换人,那人必死。” “尊上的性子如何想必你比我们更了解,更何况...”谢锦薇喟叹一声:“除了你之外,他不会再有别人。” 余菓菓眼底黯淡一片,咬着唇嗫喏道:“都怪我,是我害他、承受了几百年的痛苦。” “如今你不是回来了?”谢锦薇抚了抚她的背,缓声不确定道:“菓菓,你应是不会再离开了?” “不会...”余菓菓缓缓摇头,如今渡劫所需做到的任务她已完成,小锅本体和她的联系也未曾断去,她应该能安然无虞陪着他? “我绝不会再走的。”少女低垂的眸光如一泓清泉,忽而翻涌混杂的泥沙。 只是如今的五州大陆,暗地里波云诡谲,所有的事都被暗处那人推至阿祭身上...可她总觉得早在三百年前,那人就已经开始推动一切了。 她有预感,鹿灵效忠的是...那未曾露面之人。 “菓菓?你在想什么?”谢锦薇见她发愣,微微晃了晃她娇小的身子,促狭道:“说着正事你都会失神,难道在想尊上?” 余菓菓略微窘迫,讷讷道:“谢姐姐,你莫要打趣我了。” 顿了顿,她提出自刚才起就困囿她的疑问:“那若是阿祭体内的魔种不再反噬他,噬心咒可解吗?” 话音刚落,房内另外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谢锦薇开口道:“若想解除魔种的反噬,必须找到失踪的朝夜魔尊。” 余菓菓微怔,“外界不是传言他被阿祭...” “不是,朝夜魔尊是凭空消失于泸沽岛底,就连尊上亦寻不到他。”谢锦薇眸光微凝,没有打算瞒她,“我们还在那处寻到了无裘剑尊的斩水。” “斩水?”余菓菓自是没有忘记初入青云宗时,那面冷心暖的便宜师尊曾亲自将通体漆黑的斩水借予她所用,“难道师尊是被朝夜魔尊所抓?” “这,便不得而知了。”谢锦薇眸光沉了沉,此事正是她下定决心去寻的结果。 思及此她眨了眨眼,笑道:“菓菓,我来这是打算同你告别的。” 余菓菓心尖一颤,抓紧她的手,“告别?你要去哪?” 谢锦薇眼底敛着留恋的眸光,笑着安抚她:“雉乌会陪我一起去,你不要担心。” * 短暂的谈话结束后,不知为何余菓菓心中总有不安的预感,可茨渠这尊门神说什么都不让她离开半步,气得她想将谢锦薇他们两人喊回来将茨渠打晕带走。 直至夜幕西垂,夜雾笼罩,外间还没有动静。 余菓菓来回踱步,睨着老神在在,目不斜视的茨渠,一个想法自心底显现,愈演愈烈。 她不会攻击术法,可她却有世间最坚硬的东西。 “呼——”吐出一口浊气,余菓菓喝了一肚子茶水,有些不适,她揉了揉肚子。 引来茨渠怪异的眸光,她脑中灵光一闪,下一瞬就捂着肚子蹲下,“哎哟,疼。” 茨渠眼皮一跳,这祖宗可不能出事,抬步走近两步。 “余姑...” “哐当——”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黑暗笼罩,似是被困于某种半球形容器中。 强烈的不安令茨渠挥剑砍向四周,却听剑...闻声碎裂! “余、余姑娘,你这是什么法器?”茨渠瞳孔地震,一时不敢动作。 余菓菓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起身拍拍手推开门,径直离开困了她一天的房间。 茨渠就算砍废了双手他也出不来! ...... 谢星瞳的院子位于沈家内院靠里的位置,余菓菓凭着记忆中的路线绕了好久才走到外院,却听迎面走来的几名护卫窃窃私语。 她心念微动,隐于旁侧听着。 瘦高个推了推身旁打着灯的同僚,八卦道:“哎,你说这新上任的谢掌令真是有两把刷子啊。” 他同僚唏嘘道:“可不是嘛,这些年来能让总管这般满意的我还没见过。” 余菓菓隐于宽大的主子后面,两人与她紧紧隔了一根柱子,所有的话她都听清了。 新上任的谢掌令... 那自然不会是在沈家已久的谢星瞳,只可能是化名谢二狗的阿祭! 他在筹谋什么? 余菓菓正垂眸思索,柱子另一边的守卫继续道—— “啧啧,晚宴后总管还将最疼爱的梅姑娘赏给了谢掌令。” “这福气,哎,真是羡慕不来——” “红袖添香,岂不逸趣横生?今夜谢掌令有福了咯。” “快走吧,交替的时辰到了。” “来了来了。” ...... 直到两人渐渐离去,余菓菓还没缓过神,他们的意思是... 第218章 苏林或是苏培盛赏了个女人给阿祭? 纵然知晓谢无祭必不可能接受,可余菓菓仍是难免心底失落,加之今天茨渠支支吾吾的模样,巨大的不适感萦绕在她心头。 作者有话说: 狗祭(瞪):?狗作者好大一口锅扣给我 茨渠(哭):是啊...好大一口锅扣着我。 ps:抱歉抱歉来晚了!继续收伏笔。 94、挡九十四刀【一更】 白日里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致使夜间气候寒凉,明月皎皎,含羞带怯, 不多会便隐于暗色的云彩间, 欲现不现。 沈宅占据龙东府近乎半个府的面积,在寒凉寂寥的夜色下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绯红色的衣摆曳地,划过地面未清的积雪, 女子着单薄的纱裙一步三首, 望着与她保持着不近不远距离的清贵少年, 心跳如鼓。 在见到这少年之前,她本不抱任何希望,却不料总管大人今日所收的掌令竟是如斯俊美。 今夜他将是她的猎物。 如是想着,女子娇嫩的玉手掩着胸前欲显不显的风光,推开厢房的门扉, 绯红的裙摆在木质的地面蜿蜒一条水色。 “谢掌令,怎生不看奴家?”女子见少年跨入房内, 径直落座,并不看她半分, 顿时那张描摹精致妆容的俏脸一瞬间扭曲,转瞬又恢复如常,媚眼如丝道:“奴家懂了, 掌令大人可是害羞了?” “梅姑娘。”谢无祭不着痕迹地避开女子贴近的身形,长睫低敛着,语调平静, “你是苏总管的房中人?” 他说话的语调竟比外间的气候还冷, 令梅千枝微微瑟缩, 将伸出欲探向他衣襟的手尖收了回来, 抿唇干笑:“掌令大人是嫌弃奴家?不瞒掌令,总管他身体有碍,不能同享闺房之乐……” 梅千枝身子微微发颤,秀指绕着衣摆,一脸娇羞不愿多言的模样,“奴家奴家…” 在少年看不见的角度,梅千枝眸底寒芒一闪,此番她做足了准备定不会让眼前这般初出茅庐的小子察觉端倪。 “哦。”修长的指间摩挲着玉骨瓷杯沿,谢无祭白瓷般的面上勾着一抹极淡的笑,眼底如笼着一层雾看不真切,“那梅姑娘在苏总管面前还说得上话?” “虽说奴家不能伺候总管大人,但总管对奴家信任无比,将来定能助掌令提升在沈家的地位。”梅千枝见此喉间微干,身子也热了起来,忙替自己美言两句。 年轻男子的身躯当真令人…垂涎不已! 怎生都比苏培盛那等无根之人能令她快活。 想着苏培盛交代之事,梅千枝料定区区筑基的少年定是无法逃出她的手掌心,故而姿态放低了不少,媚眼微挑,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拿过一遍准备好的酒壶,斟了一杯酒递过去,深深的沟壑被刻意压在桌沿,只要少年垂眸,就能看得真切。 可惜他没有。 厢房内层层轻纱被放下,角落里的香炉燃着甜腻的香料,空气中涌动着暧|昧的气息。 似是纠结于她能否为自己带来利益,少年不为所动地靠在椅背上,明亮的黑眸浅浅阖着,修匀的大手搭在椅背,皮下青灰色的血管在暖黄的烛火下显着淡淡的红色。 梅千枝见机会来了,她卸了力,将娇柔的身子倾贴过去,正欲以手抚肩,渡酒给他吃,却陡然仿佛碰到了什么屏障一般。 摄魂夺魄的美眸猝不及防落入一双如沉渊的血眸,惊得她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漆黑的魔气如链捆缚着她欲逃离的身子。 因刚才卸了力,此刻梅千枝便是使秘术脱逃亦来不及。 “本尊听闻沈家有一秘术,即便面临大乘巅峰的强者,也可助山野精怪化为一团精魄脱身,消失无踪。”谢无祭抬了抬眼皮,如玉的手摩挲着光洁的下颌,血管中流动着炙热如火的血液,“只是苏培盛怎生选了你这么根…破枝烂丫勾|引本尊。” “当真是恶心得本尊难以忍受。”少年的语调又低又冷,落在梅千枝耳中宛若恶鬼低吟。 “魔气?!”梅千枝逃脱无法,双眸惊骇:“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他不仅能轻而易举堪破她的真身,还知道隐秘的沈家秘术其效。 没想到她竟也有失足的一日,梅千枝垂下首,美眸快速转动,企图寻找脱逃之法。 “嗤。” 束缚在她四肢的魔气一瞬间收紧,逼得梅千枝的下肢不得已显露暗褐色的枝干本体,“呃啊啊——” “好疼——” “放开我,呃啊———” 梅千枝不知自己那句话如何惹得眼前少年大动肝火,魔气入体,即便是妖也无法承受。 谢无祭如远山的眉峰微蹙,如雾的黑眸透过层层纱幔,看向外间窗缝处一闪而过的小揪揪,唇角的笑意真切了些。 梅千枝此刻浑身上下都散着魔气,脸色惨白,语含哀求,颤颤巍巍道:“你…你想知道什么?”她回想入房片刻的时间内少年曾说过的寥寥几句话显然都是围绕着苏培盛,可她、可她万不能说! “想清楚再说话。”谢无祭的语调显然没有几分耐心。 他看都不看几乎化为原形,面容扭曲的梅花妖,径自走向桌边,白玉般的手指端起以华美酒盏盛的酒液。 然后他在梅花妖宛若看怪物的眼神中,将这杯明显加了料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你、你、你究竟想做什么?”梅千枝苦不堪言。 第219章 门口传来推门的吱呀声。 更令梅千枝惊恐的事发生了,方才身体康健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少年,这会面色酡红伏在案上 ,眼尾更是泛上红意,低低地呻|吟。 “你想做什么…?”可还不等梅千枝说完一句话,那被她刻意放下的纱幔被人挑起,与此同时,给她带来痛苦的魔气自她身上隐没。 “阿祭?你在吗?”少女的声音带着困惑和探究,若仔细些听,还能听出几分失落。 梅千枝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足以令她黯然失色的娇小少女自纱幔后钻进来,澄澈的杏眼越过她径直落在‘虚弱’的少年身上。 这不是这几日谢二狗身边那个唤做妹妹的少女,她是何人? 可梅千枝说不了话,脚若生根于原地,动弹不得,如同真正的树木。 “嗯…小菓…我在。” 谢无祭抬眸时,那泛着红的眼眶露了出来,还有一旁倾倒的的酒盏。 余菓菓眉心微凝,那一瞬间心底对他的忧虑早已盖过起初那一点点的不爽利。 她毫不迟疑地越过千娇百媚的梅千枝走向谢无祭,忧心忡忡地将他扶起,脱口而出:“阿祭?是不是反噬又发作了?” 听到反噬两字时,谢无祭眸光微滞,眉心隐着戾气,显然他不在的时候已经有多嘴之人将他的情况说与她听了。 “不是。”少年倚在她肩头,身子因药性泛着热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窝,语调低缓,隐含几分委屈,“小菓可要替我做主……这妖下药勾引我。” 此话一出,地上的梅千枝艳若桃李的脸庞泛着薄红,是被气的。 这少年是什么怪物?明明是他主动饮下的…… “妖?…药?”余菓菓舌头微微打结,反应过来,觑着翻倒的酒盏,“她下了什么药?”她方才丝毫没有考虑就推门进来,正是闻到了房内不同寻常的妖气,唯恐有变。 谢无祭这般修为都能中招的药,该有多凶险? 余菓菓关心则乱,根本没去细想他话中的漏洞,“你可还撑得住?茨渠还在此地,可要让他带个魔医过来?” 少年长臂环在她腰际,抬首亲了亲她的侧脸,温声细语:“不必……有你足够。” 余菓菓:“我?可我不通药理…”她虽会做药膳,可她毕竟不是药修,怎会懂如何解药? “真笨。”像是逗弄够了,谢无祭怜爱地抚上余菓菓的脸颊,摩挲着她粉颊上因他而染的薄红,胸腔震动,轻笑道:“你说她能下什么药?嗯?” “我……”余菓菓心中的猜疑和不确定因他这句话被证实,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 这妖竟垂涎阿祭! “你!不知羞耻!”少女满含怒气的眸光转瞬如刃射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梅花妖,可她绞尽脑汁最终也只骂了句不知羞耻。 论骂人的功夫,当年她没在陆时芊那里学到精髓。 梅千枝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虽然这么骂她一点错都没,可她心里苦,就像是被逼赶上刑架。 谢无祭被余菓菓色厉内荏的娇憨模样逗得心都化了,他垂首去寻她的嘴角,轻轻碰了碰,低声道:“她还有点用,现在不能杀。” “啊……虽然她对你下药委实可恨……但直接杀了是不是太过分了?”余菓菓虽嘴上说着过分,那小眼神却是没多少怜悯。 任谁对觊觎自己男人的女人能有好脸色? “好,那此事结了,将她打回原形,栽在此地也可。”谢无祭捏了捏她小巧的琼鼻宠溺道。 梅千枝身子狠狠一颤,种在这?他可知这庭院下面有什么?如是想着,她悄然抬眸看过去,却见谢无祭阴冷的眸光扫过来,眸底一片暗色。 他果然知道! 比起谢无祭来此的目的,她更担心他的身体,忧心地拉着他的手:“阿祭,你难受吗?不然我们先……”回去? 少女抬起的杏眸中含着盈盈水色,几乎将谢无祭体内的药性一瞬间勾了出来。 他自后贴上余菓菓的脊背,唇瓣险险擦过她的脸颊,呼着热气,压着心底的满足,吻如蜻蜓点水,落在她耳畔,磁性低哑的嗓音如低低吟唱:“小菓想回去吗?可我等不了呢。” 余菓菓被他烫得身子微缩,强自镇定,语重心长道:“可这里太危险了……” 周遭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少年如同好整以暇的捕猎者:“苏培盛不会来,至于这妖……” 梅千枝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外力强行将她化为一根梅花枝,穿透窗上的白绮,洞穿了门外的廊柱。 仅有的几片花瓣垂垂抖落,整簇枝丫在寒风中瑟瑟摇摆。 屋内气温节节攀升,猎者捕获兔子,雨打芭蕉,娇蕊吐露,令她如在无尽的海浪中起伏。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又名心机狗的捕猎。 下章()()出来。 ps:不能再被红了,所以只能隐晦来了。 95、挡九十五刀【补二更+新更】 “哎?你看那是什么?” 巡逻的守卫路过此处, 绕着抄手游廊中那根被洞穿的柱子看了几眼,啧啧称奇:“这不是梅花树枝吗?怎会被人穿在此处?” 另一人凑上前来,双眼微瞪:“嘶——还真是梅花枝!可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梅花?” “对啊, 此处不是总管赏赐给梅姑娘的院子吗? !”先前说话的人瞪向不远处的匾额, 面露疑色,府内之人皆知极受苏总管宠爱的梅姑娘最是讨厌梅树,纵然沈家别处的梅花盛放得热烈, 她所住的梅苑连一颗梅树都不会出现, 更不要说这种还带着娇艳花朵的枝丫。 第220章 “这种事情我等还是不要打听了, 你莫不是忘了我二人今夜的目的?”另一人蹙眉后退两步,紧了紧手中的刀柄,看向内院亮着微微烛火的厢房。 “对对,可...为何如此安静?我可是听说梅姑娘很会玩哩?”二人对视一眼,疑惑顿生, 苏总管可是让他们过来行监督之责,说到底是不够信任新上任的谢掌令。 他说这话的时候, 那根在寒风中瑟瑟发颤的梅花枝奋力晃了晃,可惜他们未曾注意到。 当二人因渐生的疑窦, 一步步靠近内院厢房时,一阵阵似猫叫的软糯嗓音夹杂着男子低低的调笑声渐渐清晰。 其中一人恍然大悟:“原来梅姑娘偏好白面男子这一口?” “嘘,虽说这掌令修为不高, 但听说心智过人,你且小声点。”另一人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离开。 “啧啧, 好。”那人猥琐地笑了笑了, 握着佩刀随他离开, 仍是忍不住对那蚀骨销魂的声音做出评价:“你说梅姑娘这嗓音可真...听得我都...了。” 他同伴忍无可忍, 重重拍打在他天灵,悄声斥责:“不想活了?总管就算没有将她赏给谢掌令,她也是总管的人!” “行行行,走了。” 二人任务完成,沿着来时的路离开院子,浓稠如墨的夜色下,一团看不真切的黑气随着他们离开,原地只余动弹不得的枯萎梅花枝。 ...... 屋外寒冷依旧,刺骨的风偶尔打至虚掩的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 房内的长绒地毯上落下一两件被随手丢下的小衣,厚重的床幔被放下,在昏暗的烛火下,看不太真切。 少女就像被蛛网缠绕的飞蛾,被蛛丝捆缚住,一点一点蚕食,如清风流水拂过全身,温柔炙热又粘稠诱人。 余菓菓浑身虚软无力,勾着少年的后脖,娇小的身子蜷缩在他怀中,手心穿过谢无祭披散的黑发,覆在他后脑,勉力将他抱得更紧些。 交换了一个黏糊的吻后,少女的十指无力地摩挲着谢无祭柔软的衣料,白嫩的足心下意识蜷起,发出轻轻的哼声。 谢无祭呼吸渐重,眼底的红色像上好的红色宝石于昏暗的烛火下散发着莹莹光彩,他自后环抱着她,垂首亲吻她发鬓的小揪揪,满眼温柔。 余菓菓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被沾着可疑水色的长指抵在唇瓣,小脸氤红一片,含着盈盈水色的的杏眸中满是羞怒,张嘴咬了上去,入口咸涩,琼鼻皱成一团。 却引来身后那人低低的笑,胸腔的震动感将她带得起起伏伏。 “嘘——”在少女恼羞成怒前,谢无祭紧了紧箍着她腰身的手,低哑道:“生气了?” 与此同时,漏开的床缝处传来两名守卫的悄声细语。 即便他们用了修为压制声量,对于屋内的他们而言仍是无所用,被听得一清二楚。 余菓菓错愕地瞪着杏眼,无声地看向谢无祭:你是故意的? 水润的红唇轻张,贝齿下的白玉长指得以解脱,留下两颗惹人怜爱的齿痕。 她本以为是谢无祭临时起意的恶劣趣味,却不料他早已料到苏培盛不信任他,会派人来。 谢无祭长卷的睫羽虚虚耷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是也不是。”谢无祭的声音还含着情|欲未退的沙哑,但语气却是格外的温柔,长指亦未闲着,一点一点替她理顺微微汗湿的发鬓,“面对你...我从来没有自控力。”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心情本是格外的放松,余菓菓却因此心绪起伏,总觉着眼前的少年比起三百年前心中压了太多的事。 外貌可幻,内心无法掩盖,或许此次初见时的那个‘妖市主’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冷沉惑人又深不可测。 她默然良久,只回神紧紧拥着他。 终化为一声喟叹:“阿祭你...往后莫要吓我。” “我的错。”谢无祭只当她是因为刚才对自己‘中药’一事秋后算账,埋首在她颈间,低声致歉。 余菓菓顺势问他:“等下你有什么打算?”小手伸出床幔,眸光掠向白绮上被洞穿的那个孔洞。 刚才梅花妖还在庭院内未曾处理。 谢无祭垂首替她理着衣襟,眸光微黯,嗓音略低:“我先送你回去。” “你打算做什么?”余菓菓倏而收紧手,摇了摇头:“我想同你一起。” 谢无祭饱满的指尖微顿,拒绝的话在嘴边:“本是不想让你接触这个中复杂。” “若我还是‘第五嬛余’呢?”余菓菓见软的不成,拧了拧他的腰际的肌肤,假意出言暗讽:“你不同样将‘她’拉入了沈家这个局?” “罢了。”谢无祭定定看了她良久,眼底暗沉的郁结消散。 她当真变了很多。 ...... 青石板的砖缝被殷红的鲜血侵染,一道暗芒闪过,地面开裂,露出一道幽深狭长的小径。 余菓菓看着似曾相识的地宫入口微微发愣,侧眸看向谢无祭:“这里怎么与当时大...沈云霁被你关押的地方有些相似?” 谢无祭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那处本就存在,我不过顺势而为。” 他的意思地宫本来就存在。 那沈云霁知道吗?当是知道的吧,不然他如何能将六孔埙留在那里,当然也不排除谢无祭故意放任为之。 余菓菓眸光微怔,这么一来,沈家庞大的宅院底下似乎真有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 第221章 而前方颤颤巍巍带路的梅千枝不敢怠慢,步步如行刀刃,听着余菓菓二人直呼踏霖仙尊的真名,似乎还涉及到他失踪的秘密。 梅千枝的心绪翻滚,余光对上玄衣少年眼中的冷光,她身形剧颤,顿感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便是苏总管在此,她也觉得宛若蚍蜉撼树。 想到这下方的秘密,梅千枝闭了闭眼,她命休矣。可在少年的威慑下,她连自戕都做不到。 随着几人的深入,眼前渐渐出现一片类似月华的光芒。 “掌令大、大人。”梅千枝让开一隙,让他们看清里面,“就是这里。” 淡淡的光芒来自于她身后密室墙上的明珠, 余菓菓眸光微顿,此物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师父灶王爷宫内见过,似是他在哪里取回来的? 谢无祭掌心桎梏在她腰际未曾松手,眸光落至瑟瑟发抖的梅千枝身上,倏然变冷,“进去。” “大、大人饶命,奴、我不敢进去!”梅千枝身子一抖,跪倒在地,不断哀求:“苏总管在此处设有结界,我,进不去...” “进不去?还是根本不能进?”不等谢无祭说话,余菓菓抢先呛了一声,她眯着眼看向离她们仅有几步之遥,几不可见的结界冷笑:“你想要我们的命?” 心中最后的打算被人戳破,梅千枝脸上倏然失了血色,一片灰败,努动唇瓣哀求:“大人饶命!” 因这一遭,余菓菓心底对她唯一的怜悯消失殆尽,她自芥子囊中取出当时救沈云霁所用的法器,正欲破开结界,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 “小菓...这般不信任我?” 逼仄的空间下,余菓菓仍是感受到了那人语调中的揶揄之意,她讪讪地收回法器,蹭蹭少年,给他顺毛。 在谢无祭抬手间捏碎结界之时,梅千枝眼中对生的光亮彻底暗下,颓然滑落在地。 房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摆件,除了墙上提供光亮的奇特珠子,唯有一隅神龛,神龛上上供奉着一副女子背影画像,画上的女子正微微仰头,看向占据了半幅画,硕大如圆盘的皎皎明月。 走近两步,余菓菓的眸光被供奉用的香炉所吸引,其内余下了三根燃尽的香根,一旁的案几上也无多出来的香灰,看样子苏培盛很是重视此处,打理得十分干净。 只是,这供奉的是谁? 那不成是他死去的娘?苏夫人? “阿祭...”回身侧眸却见谢无祭捻起案几上所摆的玉净瓶细细观摩,长指摩挲着瓶身的月牙纹路,她不禁问:“这是什么?” 谢无祭敛下眸,淡淡道:“收魂瓶。” “那这里面...”她微诧,心底浮现一个揣测。 “是。”谢无祭随意地掀开瓶塞,眸光渐冷,“看来苏培盛这些年都没有放弃炼魂。” “什么?”她下意识想护在少年身前,忌惮道:“阿祭你小心些。” 很快瓶口起了一缕雾气,原地显现女子窈窕的轮廓,随着雾气凝结成实质,露出了女子的真貌。 她睁开紧紧阖的双眸,空洞无神的眸光绽放出一丝迷惘:“盛儿,今日怎来得这般早...”随着视线聚焦,却不是她熟悉的人,顿时眸中充血,凶相毕露,呲着锋利的牙:“你们是谁?盛儿呢?” 浓郁的鬼气并着杀意在这不大的石室内蔓延。 首当其冲,梅千枝躲闪不及,被其割伤腕间肌肤,掺杂着梅香的特殊血气,刺激了阴魂的杀意,她伸出黑长的指甲,将鬼气化为一道利刃刺向陌生的入侵者。 妃红色的长裙蹁跹,在空中划开一道弧度,微微荡漾。 谢无祭将余菓菓单手搂入怀中,越至半空,周身沉透的魔气压向阴魂,掀唇轻蔑道:“这些年苏培盛倒是喂了你不少精血。” 听着似曾相识的话语,阴魂仿佛被钉在原地,三百多年前那不敢忘却的记忆复苏,她抖着唇:“是你...!”当年那个诡异的魔族少年! “你认识她?”余菓菓微愣,阿祭认识她? “嗯,小菓可还记得苏家的事?及你在苏培盛身上发现的阴气?”谢无祭缓缓落地,捋了捋少女的鬓发,“她便是苏培盛早亡的娘,被他做成阴魂养在身边。” 余菓菓记忆复苏,想起当年自己曾告诉过谢无祭苏培盛身边有阴气一事,难道当年他就发现了苏夫人的存在? “盛儿呢?你是不是杀了盛儿!?”阴魂苏夫人的状态一下子变得极其激动,她想要出手却又被谢无祭身上浩瀚的魔气压制得无法动弹。 两行血泪自漆黑的眼眶流出,顺着苍白的脸流下,苏夫人面露悲戚,“千错万错在我,求你们放过盛儿。” 余菓菓因她脸上身为母亲的慈爱之色有些动摇,可转瞬想起沈家前院不多时前发生的惨案... 若如阿祭猜测的那般,断腿少年经苏培盛授意,反向质控他,那么几十条修士的命很可能就是死于自眼前这只阴魂之手,便如何也同情不了她。 “执迷不悟,你们母子都罪无可恕。”她凝眉看去,冷沉质问:“苏培盛,你们背后究竟是何人授意?” 谢无祭看着她‘满脸凶恶’地诘问,冷硬的眉角微微软化。 长指微曲,一缕看不见的魔气向这苏夫人的方向射去。 “我...”阴魂苏夫人不答反问:“盛儿呢?盛儿在哪?” 第222章 余菓菓捏了捏谢无祭的手心,示意他稍安勿躁,她真怕他抬手就将苏夫人捏碎。 “他活着,若是你愿意道出苏培盛背后的人,我们可以考虑...”她眸光微闪,刻意拉长了语调。 身后传来少年阵阵的暖意,仗人势的感觉似是...真不错! 见她提到幕后之人,苏夫人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目露惊恐,“不,我不能说。”她发现自己不再受控后转瞬跑向唯一的出口,企图逃离。 余菓菓没追,她知道她出不去。 果然,苏夫人的阴魂刚飘至门口就被一道屏障挡了回来,同时发现了角落里的梅千枝,勃然大怒:“是你这贱人出卖了盛儿!” “我早就说过,你这贱人留着就是祸患,迟早会背叛盛儿!他就是不听我的...”苏夫人逃脱无门,扑过去撕咬梅千枝。 “苏培盛他岂是怜我?若不是他将我收作妖宠,我也不会落到此般境地!”梅千枝亦是满腹恨意,两人打成一团。 谢无祭捻着余菓菓白嫩的指尖把玩,听闻一鬼一妖撕咬的声音,黑眸中的不耐几乎溢出,“薛亦巧,本尊不捏碎你,不是为了令你二人演戏。” 他低沉漠然的嗓音穿透二人激烈的吵闹声,将嘈杂的室内再度变得安静下来。 薛亦巧是苏夫人的本名,她见计策被识破,惊疑不定地同时不敢再动,两人分开僵硬的身躯,颤巍巍的视线与少年阴鸷的眸光对上,心底寒凉一片。 容色绝艳的黑衣少年腻在少女身边,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替她顺着青丝,声音却催命符:“本尊留着你,是让你回答小菓的问题。” 余菓菓小脸涌上微热,谢无祭...原来是纵着她那颗探秘的心,他本有更直接的方式令苏夫人就范。 她将脸埋入谢无祭胸前闷声道:“阿祭,我...”是不是很没用? 长指抵着她的唇,那人轻笑:“小菓很棒。” “盛儿通过神龛与那位大人联系...大人她从不曾露过面。”薛亦巧眸中布满挣扎,汹涌的魔气侵入她原本凝实的魂体,她的身子渐渐透明,艰难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女子...” 神龛供奉的是神仙,若如薛亦巧所说,那就是个女神仙。 九天上女神仙没有那般多,却也不少,余菓菓眉心拢着褶皱,思及先前下凡以来的诸多疑点,她心底越来越乱... 九天上的神仙若非历劫,擅自影响凡人,动摇命书走向,是为大忌! 她首先想到的是,司命可知这命书轨道发生改变?那师父灶王爷又知晓吗? 余菓菓看向谢无祭,却见他面色平静,似乎并无讶色,甚至抬手揉着她的头,勾唇浅笑:“怎么了?可是心底有什么猜测?” 她摇了摇头,思绪乱成一团麻绳,结成死结。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谢无祭点了点她的鼻尖,眸中闪着不明的光亮,“不必忧心,前路未明,凡是皆有变数。” 余菓菓轻轻揪着他的衣领不言,若当真是九天上的人,绝非现在的阿祭能对付的,而且那人指使苏家、控制苏培盛犯下的事罄竹难书。 “阿祭,你答应我。”她埋入少年充满灵草薄荷香的怀中,语意坚定:“后行种种,你都不能抛下我,我要与你一同面对。” 长卷的睫羽垂下,她的思绪翻转,出现在青云宗的月草、苏家旧宅的木桑花、变幻莫测的阵法、六师兄身上的三清神火和冥火、消失的天绝谷幻境、现下沈家地底神秘的地宫、眼前来历不明的神龛...以及当年将她控入梦中,不断重复‘谢无祭’屠戮众生梦境之人。 还有他们为何还能重生的原因,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但定有破解谜团之法,只是她未寻到关键。 她的少年苦了两世,无论未知的敌人有多强大,她都不会让他再一人走下去。 谢无祭搭在她肩头的指尖微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双缱绻着无尽爱意的凤眸,略过一瞬的愧疚。 “好。” 作者有话说: 狗祭:老婆凶起来也好可爱qwq 菓菓:有点丢撵,不确定再看看 96、挡九十六刀 卷厚的云层密布上空, 下方深不见底的暗色海域阴沉得仿佛随时能将人吞下。 两道身影御空于这片无尽的海域上空,凝着下方如海中孤岛的黑色岛屿,任天地翻涌。 黑衣男子贴近绸衣女子, 眸光低郁, 语含关切:“锦儿,你...一定要下去吗?” “我有预感,泸沽岛底下必有我想要的答案。”谢锦薇眉目清冷, 浅淡的眼底透着坚定, 侧眸认真道:“阿乌, 若是你忧心尊上责怪于你,此事交于我一人便足矣。”若非他坚持要来,她亦不舍得他来。 “锦儿?!”雉乌猝不及防被她推离,湛蓝的眸中淌过受伤之色,“你就如此不愿信我?” 眼角妖冶的荼蘼花宛若殷红的鲜血, 如歌如泣。 谢锦薇神色微微动摇,然就在这时泸沽岛周围的海水突然诡异地翻涌, 海水的颜色明显比四周的海浪深上几分... 她抿了抿唇,眼底的柔软褪去, 却道:“阿乌,三百年前的事我不恨你,是我太弱, 遭人暗害。” “锦儿,你...”雉乌猛地抬首,眸光震颤似是万分震惊, 正是因为她知晓了当年的真相逐渐不与他靠近, 性子也越来越冷。 心中的不安越发严重, 雉乌几乎下意识揽住了她的腰肢, 咬牙道:“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一人下去。” 第223章 谢锦薇微微施力,生硬地转过身子,不发一言向下探去。 事出反常必有异,她想找到朝夜魔尊替兄长解除反噬带来的痛苦,更像替余菓菓寻到师尊的无裘剑尊。若是有可能...她想找到失踪的娘亲。 雉乌恐伤了谢锦薇,不料松手之际令她跑远,旋即纵身追上去。 谢锦薇余光瞥向离她越来越近的黑色身影,嗟叹着,她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可雉乌还有他族人之仇未曾报,绝不能轻易随她折在此地。 因泸沽岛底下关押的朝夜魔尊消失此地已被蓬莱岛放弃,所有的阵法皆已失效,可仅仅三百年怎会将此地变为如此荒凉冷沉的模样? 进入泸沽岛内部后,谢锦薇步子顿住,四周皆是残垣断壁,又有灵力和魔气的残留痕迹,她暗忖当年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不待谢锦薇细想,身后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雉乌当真是追了上来,“是未曾融合魂魄的尊上,当年在此与蓬莱岛四大长老殊死一搏...留下的。” 谢锦薇眉头轻蹙,“兄..尊上他,为何来此?”若是魂魄未融合之前的谢无祭当是孱弱,绝非如今这般。 像是怕谢锦薇摆脱他,雉乌上前两步牢牢将她的手桎梏在手心,而后才答:“为了自朝夜魔尊上上取得他的心头血压制魔种。” 在谢锦薇这些年刻意打听下,她隐隐猜到了为什么。 果然,随着二人行进的步子,雉乌低沉的嗓音断续传来:“他不想在渡劫时因魔种失控伤了...余姑娘。” “菓菓他们明明互相心系对方,却是错过了三百年。”谢锦薇攥着落灵笛的手微紧,眸光惘然,一个是她的至交好友,一个是她亏欠良多的同父异母兄长,心中自是期盼二人能够长长久久,再无隔阂。 很快,二人来到了泸沽岛底下。 雉乌凝着女子的发旋,一字一顿道:“那你和我呢?”说着倏而收紧了覆在谢锦薇腰间的手。 “我,阿乌对不起。”谢锦薇长挑的睫羽低垂,看不清眸中神色,“我心中的尚有事未了,你亦有...” “别说了,我知道了。”雉乌另一侧的手虚握成拳,又颓然松开。 意料之中的答案罢了。 谢锦薇心沉底,正欲开口,眸光却被某一处石头怪异的阵列所吸引,“阿乌你看那里!” “像不像...”她微张着唇,回眸与同样目露惊诧的雉乌对视一样。 “传送中?!”两人异口同声。 此地果然有异。 谢锦薇攥紧手中的细绒纸,心绪万千,她道:“阿乌你回...” “绝不可能!”雉乌低头深深地凝着她,恨恨道:“传送阵究竟传往何处谁都不知道,你若想自己去,我绝不同意。” “你...”谢锦薇眸光颤动,当着他的面摊开素白的小手,露出带着楼家印记的细绒纸,解释道:“此次来泸沽岛,我是接到了楼家的消息。”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谢锦薇继续道:“此细绒纸...楼观玉要我交给菓菓,我将它扣了下来。” 细绒纸上寥寥一句言辞,‘泸沽岛可解汝心底之惑,切记不足为外人道,楼观玉。’ 相处数百年,雉乌如何不能懂她?此事若被余姑娘得知,以她的性子定不会放弃难得的机会,而依尊上对她的在意程度,楼家怕不是下一个被灭门的谢家。 雉乌唯恐谢无祭反噬加重,谢锦薇忧虑余菓菓以身涉险,二人的想法也算殊途同归。 “我要去。” “我陪你。” 谢锦薇眸光落向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终是不再说话。 属于传送阵的淡淡光芒将两人包围,阴沉黯然的泸沽岛底下牢狱仿若无人来过。 与此同时,某处小院,依旧盛放热烈的桃花,成簇成簇飘落,白衣男子于案几前睁眼,霜白剔透的眸子聚焦于某处,语调空洞:“有客到了。” * “好一个谢二狗竟能找到此地,我倒是小敲了你。” 伴随着男子气结的暴怒声,一道凛冽的灵力冲着谢无祭扑面而来,颓然倒在一旁的梅千枝灰败的眼神中盈上希望之色。 正在那副仅有背影的挂画前,谢无祭眼皮轻掀,黑沉的眸底掠过被打扰的怒意,俯身揽过余菓菓,那道属于渡劫期修士全力一击的灵力,瞬间化为乌有。 离他们最近的苏夫人薛亦巧美眸倏而瞪大,本就单薄孱弱的魂体几乎立不住,她转身扑向来人,声嘶力竭道:“盛儿别过来,快走!” 梅千枝亦转投苏培盛身后,身形瑟缩惊恐道:“总管,救救奴家!” 苏培盛满目阴鸷,看向自己身边一魂一妖,胸腔内的怒气再无法止住,“尚未取得信任你就敢来此,看来已经做好牺牲你妹妹的小命了。”令他不敢置信的是,‘谢二狗’才当上掌令就敢与他撕破脸皮,再不伪装,着实可疑。 同时苏培盛也没有错过谢无祭怀中搂着的娇小少女,他断定此人绝不是身材高挑的第五嬛余。 谢无祭轻轻搭在余菓菓纤弱的腰际,长挑的凤眸微掀,语调仿若在舌尖滚着,嗤冷声道:“哦?本尊何时说过要伪装了..?” “你!”苏培盛打定主意要让谢无祭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故眸光越发狠厉,“我今日定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妹妹’和情人一并死在你眼前。” 第224章 此话一出,伏在谢无祭怀中的余菓菓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谢无祭怕是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要取得苏培盛的信任,以他的修为...确实不至于...谢无祭的目标从一而终都是兵不血刃地利用苏培盛的心腹梅花妖,打开梅苑的地宫入口找到此处。 而当时那两个守卫回去后定会察觉到异常,等他们回禀苏培盛后,即便是为了苏夫人的魂魄,他也会来这。 更遑论此地还有一处莫测的神龛。 余菓菓此举引来谢无祭刻意地摆弄,她娇弱的耳垂被他捻在指尖。 两人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留给苏培盛,引得他险些失了分寸,勃然大怒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求饶,曲鸠——去将余二丫带来此...” “苏总管是找我吗?”余菓菓‘适时’从谢无祭怀中抬起头,眨巴着杏眼,笑眯眯道。 声音是第五嬛余的声音,脸是她自己的脸。 这不仅前日刚见过那冒牌货的苏培盛震慑当场,更是令一旁的薛亦巧阴魂虚散。 苏培盛顾不得那么多,将自己娘亲的魂魄塞入怀中取出的玉净瓶中,压住狂跳的心,惊恐道:“你是无裘剑尊的徒儿余菓菓?”他隐约能猜出苏林的用意,知晓他带来的多半是冒牌货。 可眼前这位怕...不是冒牌货那么简单!她的声音与余二丫相同,又与谢二狗这般亲近,他如何看不出二人是有备而来的谢家,而且、若余二丫是余菓菓,那谢二狗...难道是那位? 如是想着,苏培盛背后冷寒涔涔,将装着薛亦巧魂魄的玉净瓶小心塞入怀中,目光也有一开始的愤怒转为忌惮,不自觉后退,满目戒备:“你当真是?不,怎么会呢!” 为何,为何如此?主子不是说余菓菓弃谢无祭而去了?为何她会再度回来? “怎么不是呢?我不是我自己,还能是谁?”余菓菓虚虚倚在谢无祭怀中,发现苏培盛脸色倏而变白,便明白他猜出了阿祭的身份,不免再次感慨,阿祭在任何地方的威慑力都是这般的大! 一旁的梅千枝不知其惑,靠近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攥着他的衣袖,掐着嗓子柔声道:“总管,这余菓菓是何人...?” “啊——”苏培盛像是突然想起还有她这号人,在梅千枝尚未反应过来前猝不及防地钳制着她的脖颈将之举了起来,发狠般将她扔向对面两人。 自己转身欲逃。 “阿祭,不能让他跑了!”余菓菓转头对上少年清亮的黑眸。 谢无祭只伸手自虚空中轻轻一抓,逃出数丈远的苏培盛转瞬被隔空抓回来了原地,耳畔传来少年低低的嗤笑声:“跑什么?本尊让你跑了吗?” 苏培盛见逃脱无望,手抚着颈间,勉力挣扎道:“魔、魔尊大人,小人从不敢得罪于您,求您看在家主的面上放小人一命...” 听到魔尊的一刹,被抛掷在地上的梅千枝满眼写满了绝望,她竟触怒了整个五州无人敢惹的那位...传说中的魔尊——谢无祭。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她本就孱弱的妖力消散殆尽,渐渐化为一根枯萎的梅花枝,孤零零躺在角落,而另外三人都未注意到。 “嗤,沈云霁?”玄衣少年一手揽着怀中的少女,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嗤笑道:“他有这么大的面子令本尊放人?” 余菓菓挠着谢无祭的手心暗忖,哪能啊,她都没这么大的面子。 感受到微微的痒意,谢无祭垂首,向她投来淡淡的眸光,被余菓菓一笑置之。 余菓菓讪讪收回手,下一瞬又被少年带着融融暖意的大手抓回了手心。 她将矛头对向苏培盛,轻咳一声:“苏培盛?” 她指着身后被精心打理的神龛,皱眉直言道:“你背后之人是否来自九天?” 苏培盛在她指尖指向那处时心道不好,本想随意扯谎,可却没料到余菓菓直接戳穿了那人来自九天。 这如何可能...? “余姑娘、不,余大人,事情并非如您所想,我没有受任何人的...呃啊!” 苏培盛还想挣扎,玄衣少年不耐地勾了勾白玉指尖,一道魔气几乎要将他肺中的空气挤净,面色顿时涨红,难以言语。 “其他话本尊不想听。” “我,我...”苏培盛脖颈间的青筋根根突起,眼神凝望着神龛失焦,瞳孔渐渐放大,“不能、说...”说了,娘亲将再无来世... 即便面对死亡,苏培盛都不肯松口,令余菓菓有些诧异,她扯了扯谢无祭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将苏培盛一不小心‘捏’死了,不然线索就此断裂。 亦就在这时,本来平静的神龛,自画像前升起淡淡的烟雾,墙面上嵌着的明珠黯淡的光芒陡然大盛。 于三人眼前显现一道模糊的剪影,观其身形,似是女子无疑。 苏培盛的眸光蓦然变得惊恐异常,拼命地挣扎。 谢无祭半垂着眼睫,不着痕迹地将余菓菓拉回来些护在怀中,恣意无畏的凤眸,看向那道人影,逐渐凝结杀意。 苏培盛也在那一瞬间得了自由。 “苏培盛,寻本君何事?”那团模糊的身影动了动,传出一道陌生的女音,“可是玉盘寻到了?” 苏培盛张了张嘴,不敢应声。 余菓菓秀眉紧紧蹙起,这声音太过陌生,她从未听过,但不排除此人刻意隐藏了本来的音色。 女子剪影动了动,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为何不应本君?你身旁有人?” 第225章 “主、主子。”苏培盛“咚”地一声冲着神龛方向径直跪了下去,“属下、属下不是他的对手,故...” “哦。”女子语调平静,没有被人发现的窘迫,笑吟吟道:“让本君猜猜此处是何人?” “能令你这般忌惮又毫无反手之力的人,在这下界五州绝不超五指之数...”女子顿了顿,又笑道:“是魔尊谢无祭吗?” 余菓菓揪着谢无祭衣袖的手倏而一紧,这人太敏锐了!可九天上数得上名号的女星君就有二十来位,她根本猜不到是谁! “别怕。”谢无祭俯下身附在她耳侧低声安抚,望向神龛的眸底冷沉一片,此人很是了解他。 “看来还有别人在?让本君猜猜...”女子兀自说着,说话的语调被她刻意拉长,似在思考,“是灶神星君的小徒儿,余菓菓吗?” 余菓菓心跳一滞!明显感受到谢无祭握着她的手微微一僵,她侧首欲解释,那女子仍在那继续说着。 “前些日子灶神星君还说着想念徒儿呢,不知你可完成任务了?”她笑语盈盈,说着除了余菓菓之外谁也不懂的话:“哎呀,不会是谢无祭不让你回九天吧?” 余菓菓闭了闭眼,意识到这女子是刻意这般说话的,她的目的太明显了! “阿祭,你不要听她的...” 周遭的气压一瞬降下,谢无祭凝着怀中人儿的发旋,一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纷沓而至,将他曾经那些缠绕无休止的妄念再度挑起。 那些仅在面对余菓菓时,才会有的软弱和悲戚再度涌现,谢无祭眼睫低垂,没有问她的来处,却是执着于一点:“小菓你...是不是打算再次离开我?” 他说得很低很轻,声若呢喃,在无知无觉下,眉心金印顿现,邪气肆意。 荒芜的心底再度被黑暗掩盖,无一处见得光明,无一处不是昏暗泥泞。 作者有话说: 菓菓:哼!坏女人别让我知道你是谁!不然让师父一把火烧了你的宫殿! 狗祭(可怜巴巴):老婆难道一开始就打算做完任务就离开他? 97、挡九十七刀 两人十指相交, 掌心传来的温度是那般真实,谢无祭低垂眼睫,眸光定定, 他记得小菓此番回到他身边所说的话, 也记得榻上合欢时彼此间的温度,她从不曾拒绝他的拥抱,她... 层层魔气氤氲, 少年的身形被拉长, 青丝曳地, 谢无祭恢复青年的模样,露出了那张颠倒众生的昳丽容颜,他看向余菓菓的眸光布满温柔,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是吗?” “不是。”感受到散发暖意的怀抱倏然变得寒凉,余菓菓面色猛地一沉, 她转过身双手,垫脚托着青年的双颊, 坚决的眸光穿透那双染上雾霾的血瞳,“阿祭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是为你而来, 至于为何要救沈云霁...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她不想令他知晓自己曾经面临的危险,不想令他知晓自己曾经差点魂...散。 谢无祭掌心握着承影剑,不带一丝犹豫将她搂得更紧, 微哑的的声音灼着耳畔,“你不必说,我信。” 他的手在抖。 不敬天地, 不惧众生的魔王在害怕, 怕她再次离开。 谢无祭毫无遮拦他此刻的心境, 真真切切放任余菓菓窥探, 他将一切放于她眼前。 “...乖。”少女眼底的心疼几近满溢,在暗淡的光线下,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 “别哭。”青年俯身的动作那般自然,微凉的唇瓣吻去那颗泪,“我只对你一人‘乖’。” ...... 余菓菓转向女子身影,眸光倏而黯若黑夜,她怀疑那女子是刻意这般说,怒气冲冲诘问她:“你究竟是谁,我下凡的任务你如何得知,又有什么目的?” “咯咯咯,你怕是不知十六神殿二十四星宫皆知此事吧?”女子面对她的质问不为所动,反倒是咯咯笑了两声,“至于我是谁,你不若自己猜猜?” 师父灶王爷的灶神宫位列十六神殿之首,在九天的地位固然不低,可他的‘小锅’下凡历劫一事不应人尽皆知。 余菓菓紧抿着唇,没有立刻回应,要么这女子在故意骗她,要么还有什么事师父瞒了她,而她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心中起隔阂! “...就凭你指使苏家在凡间犯下的所有错事,合该被剥去星君的位份。”余菓菓学乖了,知晓她不会说实话,可她需借此多套出一些细节,便于判断。 “啊...”女子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笑答:“那又如何呢?” 便是隔着雾气余菓菓都看清了女子笑得身形微颤,“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我从不认为我做的事是错的,魔族肆虐众生,残害生灵,我这么做不过在替世间众生拨乱反正。” 余菓菓被她的无耻发言气笑了,“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你枉为神灵!” 女子的身影渐渐模糊,她像长辈训责小辈,嗤笑她:“无知。” 余菓菓还未回击,眼前淡蓝色的剑光一闪,剑影带着肃肃寒意将女子幻化的身影打散,成一团雾气。 谢无祭执剑指着女子身影所在的方向,眸底的缱绻温柔尽褪,眉心金印光芒大盛,只余冰冷的杀意,“何必与她多言,动手便是。” “你竟能破蚩影术!”女子的情绪终于起了变化,没想到谢无祭竟能破她的秘法,平静的语调急转直下:“你的修为竟到了如此地步?” 第226章 还不待她重新聚成形,又是一道比方才更为凛冽的剑气直面而来,将她的身形击得粉碎。 “你!”女子低沉的嗓音倏而变粗,似是被惹恼了一般:“莫要以为本君拿你无法。” “啧。”谢无祭挑了挑眉,懒洋洋道:“请便。” 九天的神仙修为自是高于大乘巅峰,可这女子竟是这般说...那谢无祭的修为当是已逾大乘巅峰! “阿祭...”余菓菓覆上谢无祭的手背,语含忧虑,对方身份不明,贸然惹恼她恐生变。 青年半垂的红眸睨着那团散开不成型的雾气,冷嗤道:“连真身都不敢露的鼠辈又有何惧?” “好,好得很!”女子的身影聚不起来,神龛之上的画像不断颤动,照明的珠子应声碎裂,就连这间暗室都在摇摇欲坠。 “阿祭小心!”余菓菓眼睁睁看着墙上所嵌的明珠碎片如万千利刃射向谢无祭,当即回身紧紧拥着他。 丁零当啷,一片格挡声后,少女落入青年泛着寒意的怀中,二人离地而起,炙热的吻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脸侧,谢无祭的声音又低又沉,近在耳畔:“不准再挡我身前。” “阿祭没事,我是...”余菓菓正想跟他解释自己的来历,却被青年毫不留情地摁入怀中,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容置疑道:“无论你是什么,往后我都会护着你。” “本君期待下次与你们见面。”女子并未认为区区明珠碎片能伤他们分毫,话音刚落便化为一片湮灰,消失不见。 随着她的消失,暗室四面的墙不断震动似乎正在逐渐崩塌。 “主子别走!救救我们——”苏培盛见女子毫不犹豫地消失,便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弃子,颓然跪倒在地,仍不忘牢牢攥着怀中的收魂瓶。 “阿祭,苏培盛怎么处置?”余菓菓虽感念他对母亲的一颗赤子之心,但这一切都不是他当年在涂华城助纣为虐的理由,更何况这三百年中为了炼阴魂他不知害了多少修士的命。 “小菓想要他死吗?”女子消失后,谢无祭敛了一身冷冽,眉心金印消失,俯身贴在余菓菓肩侧。 “他该为自己所做付出代价。”余菓菓垂眸看过去之时正对上苏培盛死灰般的眼神,摇头道:“但不该我来对他做审判,我们将他送去林州州府。” “该由涂华的百姓审判他。” “好。”谢无祭蹭了蹭她的肩窝,随口应下,他抬手化出一只黑羽蝶,“茨渠,来地宫。” “......” 可惜对面没有回应。 谢无祭眉心微微蹙起,茨渠从不会如此。 余菓菓一听哪还不明白,扯着他的袖子小声道:“阿祭茨渠他...可能暂时收不到你的消息。” 谢无祭:“?” 她无辜地眨眨眼:“我把他关起来了。”扣在锅里也是关,语义上没有问题! 谢无祭像是想起了什么,失笑道:“好。” 黑羽蝶化为碎片。 可怜的茨渠硬生生背上了办事不力的包袱。 说话的时间,一旁的墙已经坍塌下来,二人所在的区域完好无损,谢无祭单手搂着她的腰,飞身离开暗室。 一团魔气裹挟着倒地的苏培盛,以及角落里化为原形的梅花妖一并出了地宫。 一夜过去,月落日升,外间的天已泛上淡淡曦光。 院内几颗挺拔的松柏,抖落枝头的露水,在这冬日里翠绿依旧。 须臾,一根枯枝入了土,转瞬长成一颗斑驳的梅树,不带半点绿意,夹在几棵树之间显得分外诡异。 ...... 为防引起苏林的警惕,余菓菓和谢无祭没有在梅苑过多停留,黑衣青年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回了谢星瞳的院子。 在青年修长的指骨即将抵上门扉时,余菓菓贴着门挡在他身前,小手抓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阿祭...先等等!” 若非被那女星君拆穿身份,余菓菓根本还未做好告诉他自己真身的准备。 可现在门后面...是被倒扣在小锅本体内的茨渠。 “小菓。”谢无祭俯下身唤她,长直的青丝与她纠缠在一起。 “啊?”余菓菓抬头,看着青年眸中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露出漆黑明亮的黑眸微微愣住。 谢无祭将手抽离,替她顺着鬓角的碎发,惯来疏离的神色碎裂开缝,唯余满眼的柔色。 他只看着她笑。 “怎、怎怎么了啊?”余菓菓有些紧张,小指不停得搅动衣袖,谢无祭的反应不对劲啊? 谢无祭但笑不语,捻着发丝的手突然收回,在她微愣的眸光中,执起她的小手紧紧贴在冰冷的胸口,勾起唇散漫地笑笑:“小菓感受到了吗?” 余菓菓抿了抿唇,猜测:“心跳吗?” “它为你而动。”谢无祭说这话的时候分外认真,长睫颤了颤,清透的黑眸中只剩下眼前娇小的少女,“今日听你所言只为我而来,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长睫覆下,脉脉情意自沉寂冰冷的魔心向四周扎根发芽,将曾经无尽的灰烬尘埃一扫而尽。 余菓菓伸出手,指尖抚上他颤动的睫羽,感受柔顺的睫毛轻扫指尖的敏感处,暖流经由心底滑入四肢百骸,就连周围的霜天雪地都变得温暖宜人起来。 她道:“阿祭,傻。” 谢无祭眉心皱了下,对上那双满含湿意的杏眸,执拗道:“那也是因为你。” 第227章 雀鸟落于皑皑白雪中,寻找种粒果腹,发出轻微的翅膀扇动声,转瞬鸣叫着上天。 “阿祭我喜欢你。” 青年的睫羽颤得更厉害了,像是祈求:“你,再说一遍。” 少女对上他的眼睛,落地有声:“余菓菓真的很喜欢谢无祭!” “小菓,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我们成亲吧。” 同一时间,少女弯着眉眼,背靠门扉微微一笑,青年单手撑着门扉,抬手勾起她的下颌,青丝垂落肩头,蹭刮着她软嫩的脸颊。 万千思绪被这五个字击溃,谢无祭缓缓靠近她的脸,带着暖意的吻落在她的唇角,化为一句。 “好。” 作者有话说: 茨渠:仅一门之隔,杀狗也不带这么杀的,太残忍了呜呜呜。 98、挡九十八刀 春和日丽, 万物如新,三足青鸟落于新发的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声顺着半掩的窗缝透入内室。 一道温和的灵力托着窗扉, 将天光放入略微昏暗的室内, 青鸟探出一个头,冲着里面尖声叫。 白衣男子搁下狼毫,身子后倾, 白得几近透明的指尖攥着眉心, “嗯?有客到了?” “啾啾。”青鸟扭头啄了啄肩颈的羽毛, 随着绿枝颤动,它展开双翅飞入虚妄的空中。 “也不知外间是何光景。”他垂着眼,眸光落于眼前刚写完,仍沾着新墨香气的细绒纸。 ...... “锦儿小心——”女子刚要将手搭上木门把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比她更快地推开眼前小院的门, 并将她护在身后。 “阿乌,不必忧心...”谢锦薇眸光越过雉乌, 看向院内的陈设,微微一愣, 只因此处非但没有任何妖邪魔气,院内各处反而凝聚浓郁沉静的灵气。 至纯至真,毫无任何异常。 然而, 谢锦薇认为这才是这座小院的怪异之处,泸沽岛海底本是关押朝夜魔尊的地方,为何那里的传送阵为何会将他们送到此处。 见谢锦薇没有抗拒他, 雉乌唇角悄然勾起, 眸中聚着凝重:“我觉得此地不太对劲。” 谢锦薇颔首, 抿了抿唇, “小心些。” “嗯,我护着你。” 谢锦薇见他护着自己的模样,心底微烫,然话未出口就戛然而止。 雉乌微愣:“怎么了?” 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突然打开的房门,眼底映入一片白。 “无上...仙尊?”谢锦薇语调微扬,言语中满是不敢置信。 无上仙尊失踪百年,竟是在此地谪居? “是你。”无上仙尊霜白的眸子微凝,言语冰冷,透着疏离,“你如何来此?” “回仙尊,是传送阵。”谢锦薇拱手一礼:“晚辈在曾经关押朝夜魔尊的泸沽岛底发现...” “他是魔族?”无上仙尊眉宇间蕴着不耐,眸光如刃射向打断了她:“你...修魔了?”言语之中对她从泸沽岛至此毫不惊讶。 就好像早就知道了那里有传送阵。 许是这份排斥太过明显,谢锦薇话语一滞,面对无上仙尊的轻松感顿失了几分,“...是。” 雉乌搂紧谢锦薇,他对修真界之人无感,冷硬道:“锦儿,如今你是我魔界之人,不必与其多言。” 谢锦薇蹙着眉,没有附和也没有说话。 无上仙尊瞥向雉乌,放出周身威压,只见雉乌虽脸色一白,却仍死死挡在谢锦薇身前,淡淡一嗤,“你为何去泸沽岛底?你要寻什么?” 谢锦薇:“请仙尊恕罪,但晚辈在回答之前,想问您,您是否知晓那处有传送阵通往此处?” 无上仙尊没有否认轻轻颔首,淡色的眸子落在她面上,指出谢锦薇的目的:“你要找朝夜魔尊?”虽是疑问,却带着笃定,仿佛她本就应该去寻朝夜魔尊。 “是。”谢锦薇别过眼,避开他的打量,“仙尊可知朝夜魔尊在何处?” “他死了。”无上仙尊淡声答:“本尊亲手所杀。” “什、什么?”谢锦薇身形不稳,颤声问:“死了...”那谢无祭怎么办?难道要令他和菓菓痛苦一生? 无上仙尊的眸光透着古怪,却是问她:“怎么,难道你觉得他不该死?” 谢锦薇隐约知晓上一辈的恩怨,心中对朝夜魔尊当年囚禁娘亲戚灵烟一事耿耿于怀,自是恨他:“他该死,但他...”现在不该死。 无上仙尊拂袖背过身,冷冷道:“朝夜魔尊已死,多说无益。” 这番态度即是赶客的意思,雉乌本就看他不顺眼,他伸手拉过谢锦薇,想带她离开,去见她望着无上仙尊的背影发愣。 “仙尊,晚辈还有一问...您为何避于此地。”谢锦薇从始至终都认为眼前的无上仙尊太过神秘,他明明有斩杀朝夜魔尊的修为,却放任现在的修真界式微至此。 无上仙尊身形微动,说出口的话,语调空朦,“非避,而是身陷囹圄。” “何人竟能囚禁您...”谢锦薇一惊:“难道是尊上?” “小祭?”无上仙尊后背的银丝微微晃动,“不是他。” “那...” “不必深究此问。”无上仙尊似是吐出一口浊气,修长挺拔的身形向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微叹:“此事已不是你们该知晓的事情。” 谢锦薇上前两步,动了动嘴角,“那仙尊可知当年天绝谷祸乱之后,我娘亲她可还活着?...”幻境消失后,作为谢家领队的谢夫人亦是当年圣宫的灵烟夫人一同消失无踪,同时避过了谢家灭门。 第228章 闻此无上仙尊背影微僵,过了好半晌才道:“你指的可是戚灵烟?” “正是..家母。”谢锦薇坦荡承认,即便戚灵烟是魔族。 “她自是在她该赎罪的地方。”无上仙尊转过身,霜白的眸内染上温度,语调平平:“修魔终非正道,你...好自为之。” 谢锦薇抚着雉乌僵硬的手心,眸光坚定:“谢仙尊提点,晚辈自己省得。” “若是得空,你可去魔界深渊探探。” 说完此话,身后传来木门关阖的声响。 谢锦薇紧了紧手心,面向紧闭的大门深深鞠了一躬,颤声谢道:“多谢仙尊。”她弃仙道,改修魔道本就是修真界的叛徒,无怪乎无上仙尊对她态度如此。 只要...只要他给了自己提点那就够了。 屋内,书案后。 满身华彩的貌美女子身形窈窕,斜坐在书案上,伸出秀美的长指捻起方才无上仙尊置于案几上的细绒纸,眸光定在其上仅有的一个字入神。 “上清,你当真是无情。” 无上仙尊长袖垂地,手隐于袖,微拧着眉不快道:“你来此又要作甚?” “唷,生气了。”女子随手丢下细绒纸,款步走至无上身侧,伸出尖细的指甲抵在他衣襟处,吃吃地笑了声:“就因为...昨日我找了你那小徒儿的麻烦?” 无上冷眼看向那根玉指,无动于衷。 “可当真无情呐。”指甲盖在衣襟处的金属装饰物上划出刺啦的声响,映着女子心底的不快,“锦薇这一世明明也是你的女儿,却得不到你半点怜惜...” “她不是。”无上仙尊打落愈加往下的指尖,眸光微冷,嗤笑道:“本君与他并非一体,可生不出那魔种。” “你...!”女子似是被惹恼了,姣好的容颜微微扭曲,转而抓上他的衣襟,对他的无动于衷颇有些气急:“你就不怕我让她再渡劫失败一次?” “余华不会放任你。”无上仙尊的眸底平静得激不起一点风凉,就如同他这人一般。 “哈哈哈哈,可他余华终身下不了九天!”女子五指成爪,抓向他的下颌,迫使无上的眸中映入她的身影,一字一顿说得狠厉:“若我亲自下凡,余菓菓她别...” 冰冷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无上仙尊冷声警告道:“本君会杀了你。” 女子不受这话的威胁,咯咯冷笑:“好啊,你杀我,我们所有人都别活了。” 无上仙尊眉心拢起褶皱,松开了她的手:“本君乏了,你若无事便回吧。” “你就当真不怕我动她吗!”女子最气他这副态度,几千年了永远如此激不起一点涟漪,明明沦为她的阶下囚,却仍是这幅高傲不可近的态度。 淡色的薄唇轻动:“你想要什么?” 如一汪清泉灌入滚烫的沸水中,女子一瞬间平静下来,抚着他冰冷的手背,娇笑道:“我所求你难道不知...” “是你啊..上清。” “好。”无上仙尊漠然看向她作祟的手,下一瞬将女子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向屋内唯一的睡榻。 清冷的眸底没有一丝情|欲。 “不得扰乱息儿此生的命理。” “你当真是如此...无情。”女子眼角垂泪,凝视着玉冠雪衣的冷漠男子,两人近在迟尺又恍若与她隔着无尽的深壑,只余满目疮痍。 一道银白的流光离开了小院。 * 茨渠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这个世界才变得如此诡异。 不然为何在他被关在疑似一口锅的法器下整整一夜,出来后竟能看见尊上同余姑娘冲着一口锅‘傻笑’?? 而且为何他那向来杀伐果断,又沉默寡言地尊上竟还主动拿着那口锅,说它好看? 为何尊上那双素来只有杀意的黑眸中只剩下宠溺? 还不待茨渠挠头想明白,他那英明神武的尊上发话了:“即刻回宫,准备大婚。” 大、什么婚?茨渠因左右脚不听话互相打架,被这消息惊得直接面朝锅子倒在地上。 尊上和余姑娘这也太快了吧? “怎么,本尊说得话难以听懂?”谢无祭眉心紧皱,在心底将茨渠的办事能力再度降了一个档次。 余菓菓心里又好笑又同情,乖乖坐在谢无祭身侧,替他顺毛:“茨渠应是被关了太久有些不适应。” 她自然地伸手替他手动舒展眉心,黏黏糊糊道:“眼下沈家的事未了,我们成亲一事可以缓缓的。” “不能缓。”谢无祭闻言,抿唇垂眸,语气很淡又很执拗:“我等不了。” 余菓菓:“......” “好嘛。”虽然但是,这是她提出来的,然她总归还有些顾虑:“可若是苏培盛消失后,‘余二丫’和‘谢二狗’也消失了,苏林会起疑。”那他们先前做的事就白费了。又何必剔了他的魂? “沈家我自有安排。”谢无祭将她的手放入掌中,望入余菓菓眼底满溢的忧心,迟疑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余菓菓:“?什么后悔?” 谢无祭歪头看她,语调又低又哑,带着不自信:“后悔说与我成亲这话。” “呸呸呸。”余菓菓无奈地拍着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阿祭,你得信任我。” 少女昂起头,杏眼璨若繁星,亲了亲谢无祭光洁的下巴:“我是认真想要同你成亲。”长长久久,弥补这缺失的三千三百余年。 第229章 谢无祭眉眼怔松,勾唇浅笑:“好。” 茨渠周身被压制的力也在顷刻间卸去。 ...... 自那日后,也不知谢无祭如何筹划的,苏培盛凭空消失一事并没有在沈家乃至修真界闹出半点水花,只传出林州州牧秘密处死了一名犯下滔天大罪的死刑犯。 同时,随着苏培盛的消失,沈家所谓的大选也不了了之。 至于苏林那方,至今毫无动静,着实诡异。 余菓菓随着谢无祭回到魔宫后,仍如从前那般入住低调奢华的司余殿。 这次谢无祭不再限制她的行动,魔宫各处任她出入,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 只有两点异常,一是谢锦薇和雉乌至今未归,二是被关在水云殿的鹿灵被转移了,为此事余菓菓旁敲侧击,可谢无祭刻意回避问题,只说万事交于他解决。 余菓菓没有追问,但她心底并没有放弃。 鹿灵事关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指使者,同时关乎当年谢无祭中噬心咒一事,她绝不会放弃探知背后的隐秘。 回到魔宫的日子在余菓菓闲来无事,茨渠忙得跑断腿中渡过了五日。 苏林终于有了动作。 茨渠找到余菓菓的时候,她正在翻司余殿的墙,闻言差点从墙上坠下来。 她勉力稳住心神,眼底泛上冷意,看向小心翼翼的茨渠似笑非笑道:“你说苏林将那赝品送来了?” 茨渠重重点头,将头狠狠埋下。 余菓菓抓紧身下的瓦砾,咬着牙哼出声:“那赝品还想代表仙盟和阿祭成亲?” 茨渠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牙齿打颤着替自家尊上摘干净:“尊上可没有应下!” “哦?” 茨渠讨好地笑笑:“这不...尊上特地命属下请余姑娘移步议事殿。” 余菓菓莞尔一笑,甚是温柔:“好啊。” 茨渠:“......”祖宗你倒是将手中的瓦砾碎片丢了再笑。 作者有话说: 狗祭(后脖凉飕飕):不妙,危! 菓菓(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茨渠: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雉乌你在哪里!!带我一起走!! ps:魔宫卷完结之后,就剩下最后一卷(深渊古越族)主线剧情收尾。 99、挡九十九刀 议事殿位于魔宫正中央的位置, 余菓菓上次假借休憩之由诓骗魔侍寒荚摸清魔宫地形时曾路过,未免被当时的谢无祭发现,她刻意没有靠近议事殿。 这是他二人解开心结之后, 她第一次接触到魔界核心。 随着茨渠前往议事殿的途中, 余菓菓发现整座魔宫的守卫布局与上次大为不同,也许...谢无祭从未防备过她。 “余姑娘...您随属下走这边。” 高耸入云的黑金色主殿近在咫尺时,茨渠恭敬躬身, 将余菓菓引像一旁虚掩的侧门。 余菓菓:“?”难道阿祭当真因昨夜她不许...生气了?如今竟是正门都不让她走了... 茨渠不知她心中所想, 只是小声歉意地说:“余姑娘不要误会尊上, 您随属下进去了便知。” 余菓菓面色沉静,微微颔首。 数丈高的黑金侧门被缓缓推开,入目不是想象中的大殿,而是一条幽深的小道,随着余菓菓深入其内, 殿内的只字片语隐隐传来。 二人停在一处高台,前方有施了神隐术的屏风作挡, 可将下方的情形一览无余。 对此,余菓菓抿了抿唇, 眸光诧异:“阿祭和那个...赝品呢?” 茨渠硬着头皮道:“余姑娘莫急,许是快到了。” 余菓菓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谢无祭哪是被迫见这赝品?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就连这处‘看戏’的台子都给她搭好了。这不由令她想起此次下凡二人初见时,邀月酒坊那座高台,那一刻的谢无祭宛若天神坠地。 说到底茨渠不过是兢兢业业的打工人, 余菓菓没有怪责他的隐瞒。 她转身, 闲然自适地落座于事先安排的软榻,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窝在里面。 空气中一阵精纯的魔气震荡, 青年暗红色的绣龙纹长袍逶迤拖地,现身于殿中央的高座上,漆黑的凤眸微眯,冷淡地睨向正缓缓开启的正门。 一道娇小的妃红色身影,踌躇着步子,缓步入殿。 那张与余菓菓别无二致的俏脸上隐着微微的怯意,小手卷着衣角,身形微颤,“罪女余菓菓特来给尊上请罪。” 余菓菓:哦豁。 茨渠:哦豁。 她这话一出,余菓菓精神了,她微微坐直身子,看向这个一开口就给‘余菓菓’定罪的赝品,杏眼裹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她扁嘴小声道:“我有罪吗?” “绝对没有!”茨渠中气十足地附和,还不忘帮自家尊上说话,“尊上疼您都来不及,怎会定您有罪?” 他锤了锤胸口,以示尊敬:“余姑娘勿要忧心尊上...” “我没有...我相信他。”余菓菓见谢无祭单手支着额角,微垂睫羽,也不知在想什么? “尊上...”‘余菓菓’见上首之人不应声,有些慌:“您...” 谢无祭未戴面具,松手向后靠去,闻言眼皮微掀,不咸不淡道:“哦?你何罪之有呢?” 殿内未燃过多烛火,以至于高座上男子的神情她看不真切,‘余菓菓’心底打起了鼓,怎生是这般反应,难道他早已变心了? 第230章 ‘余菓菓’攥紧手心,瞬间否认自己的想法,不,不可能!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唤作司余魔尊。 这般想着,她垂眸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欲语还休:“阿祭...可是在怨我?” 其实余菓菓这双杏眸生得十分好看,尤其是眼角含泪的模样,尤其是...每次都令谢无祭无法自持,可惜她不是余菓菓。 谢无祭微抬下颌,唇角勾着浅淡的笑,“怨你?这从何说起呢,小菓?” 余菓菓:“......”谢无祭的眸光若有似无地向这处看过来,她倒是忘了神隐术也只能骗骗这赝品,对谢无祭而言形如摆设。 “那你、那阿祭为何待我如此冷淡...”‘余菓菓’仍垂着眸低泣,没有注意到高座的动静。 谢无祭把玩着指间的幽影戒,漫不经心:“哦,多年未见,本尊未曾反应过来。” “尊上可是怨我这些年了无音讯?”‘余菓菓’当即抬眸,微微红肿的杏眸直直盯着高座上的俊美青年,眼底掠过一丝贪婪,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阿祭我又何曾不念着你?这些年我...实则为人所困难以脱身。” 听着赝品一口一个‘阿祭’,余菓菓心底有一股说不上的气怒,小手抓着扶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茨渠:尊上保重。 谢无祭似是来了兴致,望向她,唇角淡笑不变:“谁困着你?” “是..大师兄,哦不...”‘余菓菓’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赶紧改口:“踏霖仙尊,沈云霁。” 谢无祭摩挲着戒面,没有立刻接话。 而余菓菓坐直的身子微僵,脑中思绪顿起,看来指使这赝品的人,目的之一是令谢无祭杀了沈云霁...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更何况,修真界传言皆是——踏霖仙尊极有可能在谢无祭手中。 如此沈云霁又如何困住‘余菓菓’?乍看逻辑不通,然细想过后,余菓菓想到一个可能...便是此人已知晓沈云霁毫发无伤地从谢无祭手下脱逃。 在这件事上她可以确认,除了涪陵、谢锦薇之外,其他人绝不知晓。 想到这余菓菓抬眸向谢无祭看去,正对上青年缱绻的眸光,不由为之一晒,她能想到的谢无祭如何想不到? 谢无祭几不可见地移开眸光,蹙眉似是诧异道:“沈云霁?他为何囚你?” “自是、自是我不愿与他合籍!”‘余菓菓’咬着唇迟缓道出原因,眸中的情意满溢而出,不似作假:“我心中只有阿祭,如何能答应他...” “胡言乱语!气死我了!”余菓菓气得径直从软榻上坐起身,真是造谣全靠一张嘴!到现在她哪还看不出赝品的目的是什么...她本就是冲着阿祭来了!前面说那些,不过都是铺垫而已! 哼,她做梦! 茨渠眼皮一抽,忙劝道:“祖宗、余姑娘冷静!” 亏她初见时还认为这赝品模仿得惟妙惟肖,颇有几分像她,而如今...她只想掀了这屏风下去同她对峙! 秀指紧握把手,指节掐得生白,余菓菓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绪,将眸光落在赝品面上。 “嗯?”谢无祭指尖微顿,抬眸盯着她,饶有兴致道:“那你想要本尊做什么?替你杀了...沈云霁?” “......”‘余菓菓’像是被哽到,还挂着泪珠的小脸仰面对着青年,抽抽噎噎:“阿、阿祭?你可是嫌我了?” “怎会?”谢无祭轻笑,“本尊怎会不要我的小菓?”狭长的凤眸微微掀起,再度看向高台的方向,意味深长。 那柔情似水的眼神仿若一盆冰水,瞬间浇息余菓菓心底的怒火,她扁扁嘴坐回原处。 茨渠暗暗吁一口气,还是尊上有辙。 “阿祭,有一事我与你坦白。”对此,‘余菓菓’像是找回几分底气,她缓了缓继续道:“仙盟此次将我从踏霖仙尊关押之处放出,有一目的。” 谢无祭眸光冷淡,矜贵地点点头:“说吧。” ‘余菓菓’眸光含情,含羞带怯道:“他们想...想让我代表修真界与魔界联姻,谋求两界安稳。” 余菓菓:果然,她的目的在此。 “阿祭,答应她!”她当即看向高座的方向,眉眼弯弯,狡黠如狐:“余菓菓本就是要与谢无祭成亲的。” 余菓菓知道谢无祭定能听到她这处的谈话声,接着道:“如今有人将由头送了上来,岂有不接的道理?” 果然下一瞬,余菓菓的识海中就想起了青年含着笑意的一声‘好’。 如今这所谓的仙盟要与魔界谈和,岂有那么简单?两界如今实力悬殊巨大,谢无祭甚至都无需理会修真界的任何请求。 只是他们以为此番拿捏住谢无祭的‘死穴’。 而且这赝品一言一行,定是对三百年前的她有所了解,所以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令余菓菓十分好奇。 不如将计就计,等‘狐狸’露出尾巴,到时令其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们做嫁衣。 少女不知,如今她细思时唇角微勾的模样有多撩人,识海中再度传来青年带着略微醋意的话语,‘小菓莫再笑了。’ 待余菓菓诧异抬头时,青年已悄然别过头,正襟危坐,冷淡地看向殿下方的赝品,瑰色的唇瓣动了动,似是若非道:“既是小菓所愿,本尊岂能不应?” 那厢一直得不到回应的‘余菓菓’心底的不安正逐步扩大,却听谢无祭这话,心又落回实处,喜形于色难以掩饰,“阿祭,你待我真好。”褐色的瞳仁深处是极深的执念和...贪恋。 第231章 “嗯。”谢无祭自鼻腔中挤出一声嗯,抬手按着眉心,掩饰一闪而过的暴戾和嗜杀,青年抬了抬手:“茨渠,带小菓下去休息。” 一语双关。 即是跟随他多年的茨渠都听出了不善,涌上委屈,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 司余魔尊要与昔日小师妹余菓菓合籍成亲的消息,隔日便如同天边洋洋洒洒挥落的琼光那般传遍五州大陆,消息传播之快,似背后有人竭力推动。 修真界与魔界以亲议和的做法,众人对此的态度褒贬不一。 但所发生的一切对余菓菓二人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不过借势而已。 谢无祭对此更多的是不屑,他若要娶余菓菓,又何须在意这群蝼蚁所思所想? 余菓菓整日哄着谢无祭,为稳定他的情绪不受朝夜魔尊残余魔力的反噬影响,妄造杀孽。若非如此,只怕那些对此说闲话的人早已身首分家。 就这般平静地过了半个月,谢无祭难得没有赖着她而是一早就消失处理公事。 余菓菓百无聊赖之下,逛起了魔宫那些尚未去过的宫殿,顺便寻一寻被转移的鹿灵。 直到一名莽撞的魔侍径直撞上余菓菓,她才窥见一丝阴谋的味道。 那人在被拖下去之前,往她手心塞了一张传信用的细绒纸。 ‘第五道友,戌时三刻,花前月下。’ 落鉴是楼。 第五嬛余这个身份差点被她抛之脑后,可这楼观玉突然寻她是为何? ‘花前月下’四字显然并非字面意思,而是字谜,借指地点。 暖色的火光在指尖燃尽,细绒纸的灰烬絮絮落下,只余火烧留痕的‘楼’字。 余菓菓眸光微滞,落于其上,这信来得怪异,她本想寻谢无祭商量一番再去赴约,可他一反常态,直至日暮西垂仍未归魔界。 就连传讯符亦被单方面切断。 “罢了,且看看他的目的为何?” 楼观玉绝非泛泛之辈。 作者有话说: 猜猜狗祭干啥去了~~ ps:明天把昨天欠的字数补回来,先睡了明天要去医院qaq 100、挡一百刀【二合一】 斜阳遥遥西下, 半点余晖映春台,祈魔东巷的花街逐渐热闹起来。 魔界远离修真地界,故民俗风情与之大有不同。 在这里无论是经营茶肆酒楼亦或是开设花街柳巷, 皆能得到光明正大的许可。魔族骨子里嗜杀暴虐, 并非嗜淫,却也好尊崇本心,不会假意掩饰内心的欲望, 需要纾解便会前往祈魔东巷。 谢无祭没有回宫, 连带着茨渠亦不曾出现, 谢锦薇并雉乌自那日在沈家离开后再未回过魔界,而整座魔宫余菓菓相熟的人不过他们几个... 楼观玉既用上价值千金的细绒纸传信,又只身闯入魔界,思及他曾助自己进入妖市,无论其目的是什么, 她决定独自前往细绒纸上暗指之地。 ‘花前月下’取花字上部,及月置其下, 即指‘荫’字,魔界之大带荫字之地虽说不至于不胜枚举, 但也不在少数。 但若是局限于魔界都城昌恒,只余一处最为出名——便是那祈魔东巷最负盛名的光荫小馆,无论男客女客, 皆络绎不绝。 等余菓菓离开魔宫,抵达光荫小馆门前时,已是暮色阑珊, 整条祈魔东巷华灯初上, 笑语声盈盈。 花街柳巷最少不得暧昧昏暗的烛火, 及浓郁醉人的芬香。 光荫小馆不同于他处, 其门口不曾见招揽顾客的清倌伶人,只余一名容色清秀可人的魔族引路。 “这位...姑娘?”那魔侍乍见余菓菓呆愣一瞬,待缓过神来殷切引路:“不知这位姑娘在此处可有相好的?”他在光荫小馆做引路者百余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姝色绝丽的女子来此寻欢,就连他都有些意动。 这名魔族侍者问得如此直白,余菓菓抿了抿唇,楼观玉既敢约她至此,必是有所安排,想必他那无所不能的好友又在背后助他。 她在侍者渐渐狐疑的眸光中,轻轻‘嗯’了声,迟疑道:“我来寻楼...” “原来姑娘便是楼公子的座上客?!”还不等余菓菓将名字说出,这名侍者便微微瞪大双眼,脚步顿在原地,这一声引来旁人驻足侧目。 余菓菓:“......”虽然魔界没有多少人认得出她,但这般被围观‘寻欢’她心头唯有一个念头,想径直掉头离开。 侍者眸中不掩惊异之色,掩口惊呼道:“姑娘您、您这边请,楼公子已候您多时。” “多谢。”看来他在此的地位不低。 余菓菓心中暗啧楼观玉看起来略微憨笨,不料他那好友竟真神通至此,能深入魔都花街。心中种下疑窦,余菓菓忙拾步跟上侍者。 光荫小馆共有五层,侍者领着余菓菓一路避开莺歌燕舞的大厅,走至深处拐角蜿蜒而上的木质楼梯,待行至四层时,他便停住脚步,恭敬道:“受馆内规矩所,恕奴不能再随姑娘同行引路。” “劳烦。”余菓菓淡淡颔首,抬眸看去,发现确有不同,这楼梯第五层与下四层都刷了桐油,但其上的灰暗的脚印数量却不多,看来侍者没有说谎,这第五层所上之人甚少。 “不敢不敢。”闻言魔族侍者清秀的面上浮上红晕,像是想到什么猛地颤着身子向后急退,躬身再行一礼:“姑、姑娘您快请。” 第232章 “好。” ...... 撇去心头略微的不适感,这五楼格局与其下四层厢房,然仅开设一门,四周呈弧形包围之势,皆为墙壁。 当她将手搭上门锁时,略略有些迟疑,幻形丹已失效,她早已不是第五嬛余的面容,此番决心前来,亦做了要同楼观玉开诚布公的准备,只是不知,他会作何感想,是否会因此... “可是第五道友?”里间传来青年熟悉的清润嗓音,尾音微微上扬,可见其心情不错。 “是,楼道友。”余菓菓所有的顾虑在她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一袭素色锦服的楼观玉端坐于圆桌边,自窗口吹入房内的徐徐晚风吹起他面上的白色锦带,与发丝缠成一股。 听闻推门的声响,他的长指摸上骨瓷茶具,向着她的方向遥遥举起,唇角微掀,“第五道友快些过来吃茶。” 余菓菓跨入房内的脚步微微顿住,眸中盈上不敢置信,喉中似被什么堵上了一般,微微哽住:“楼道友,你的眼睛...” 楼观玉捏着茶盏的指节微顿,抚上遮目的锦带不甚在意地笑笑:“只是暂时无法视物,过些日子便能好。” 没有听见脚步声,他催促她:“第五道友杵在门口作甚。” 余菓菓扯了扯嘴角,如此她倒是不必刻意解释自己为何变成这般模样。她走至另一侧落座,眸光定定落在那根遮目的锦带上,状似无意地提到:“楼道友如何将信件送至我那处?” 自从与谢无祭说开后,她便夜夜宿在司余殿,那封信件按理说无法送至层层加防的深宫内苑,可它就那么巧合地在谢无祭离开魔宫的这日,到了她手中,这无法不令她产生疑虑。 一阵倒水声过后,楼观玉将骨瓷茶盏推至她面前,唇角笑意不变:“想来以第五道友的聪慧已然猜出此人与当日助我二人入妖市之人为同一人。” 眼前茶水的热气氤氲模糊了楼观玉的面容,余菓菓眨了眨眼,问他:“他是魔族?” 楼观玉饮茶的动作顿了顿,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余菓菓轻蹙眉头,眸光下落,凝着茶盏内打着璇儿的茶叶,沉声问他:“什么叫算是?” “第五道友。”楼观玉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这些时日你可曾打探到当年消失在幻境中的世家宗门弟子现在被司余魔尊关在何处?” 余菓菓知他会有这一问,缓缓摇头:“此事与谢...魔尊无关,不是他做的。” 在二人相认的次日余菓菓就问过谢无祭,他说不是便不可能是他所为,她信他。 “砰——”孰料楼观玉神色倏而凛冽,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置于桌面,脸上笑意全无,“不是他会是谁?还能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将所有人一息之间全数转移?!” 余菓菓被他的突然变脸所慑,抿唇站起身,亦收了笑。 似是意识到自己态度有失,楼观玉敛了周身冷气,仍是有些生硬道:“第五道友抱歉,勿要怨我情绪颇激,只是我担忧你受了那魔头所惑,失了判断的能力。” 置于桌面的指骨捏得生白,楼观玉哀叹道:“如今整个修真界就像悬丝走刃一般,谁也不知司余魔尊何时发难灭了剩余的世家及宗门。” 余菓菓坚定地回他:“他不会。” “如何不会?你如何笃定他不会?”楼观玉仰面‘看’她,双眸似隔着锦带怒视她,“你可知当日我们离开妖市后,邀月酒坊发生了什么?” “整个邀月酒坊内,无论魔还是修士都死了!”未等余菓菓接话,他咬牙接道:“所有人都被挖去双目,或砍头或剖心,血尽而亡!” “那血染一路淌至街角,染尽妖市!!” 他将桌帔攥得皱成一团,“谢无祭这魔头嗜杀成性,你让我如何相信当年之事不是他所为?” “你莫不是见他生得貌美,芳心错落至他那处?”那双被锦带所缚的双目攥着她,楼观玉声声泣血。 “当年之事不是他做的。”余菓菓因他所言邀月酒坊之人全数死绝而一时怔声,待回过神,亦坚定道:“他不会骗我,我信他。” “哼,你果然与那魔头...” “是,我和谢无祭知心相交,夜夜宿在一起。”余菓菓打断了楼观玉的嘶声,镇静反问:“这是不是你想问的?楼、观、玉。” 楼观玉神色略微不自在,别过脸道:“我、没有,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友人’既能掐准时机送将信送至我手中,又如何不能得知我与魔尊是何关系?又如何不知我变了一副模样?”余菓菓冷笑,她不排除魔宫中有奸细,也许她今日的一举一动就在那人的监视下,“倒是难为你了,还这般亲切地唤我‘第五道友’。” 楼观玉指尖动了动,没有说话。 话既已敞开说,余菓菓不再与他互相套话,她拉开二人的距离,将手探至芥子囊,那处转着谢无祭留给她的破险之物。 她眼帘半垂着,诘问:“楼道友...又何曾没有骗过我?” “你借稳固在楼家代少主地位为由,假意与我第五家合作,何不是借此试探我的身份。”她步步紧逼,“酒嬷嬷便是你们的人吧,或许舞娘服那事亦是你一手为之?”她没有忘记当日茨渠所报,酒嬷嬷叛变一事。 她想这一切事情连起来,应与楼观玉身后那身份神秘的‘友人’分不开。 第233章 楼观玉气息一岔,未料到她如此敏锐,不再否认,轻笑道:“第..余道友当真蕙质兰心,无怪乎司余魔尊同踏霖仙尊倾心于你,这数百年来执意要寻到你。” “你果真知道我是谁。”余菓菓微微一顿,觉得他这话有歧义,这些如何与大师兄扯上关系,他会倾心她?莫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男主心中应只有女主谢锦薇...可细想那日在沈家小院中,二人之间仿若陌生人的谈话。难道因谢家遽变,谢锦薇入魔,二人最终殊途? “楼道友也无须假意装作无法视人,不若将锦带摘下吧。”余菓菓认定他即是为了麻痹她,而刻意装作看不见。 “余道友,我未曾骗你。”楼观玉手抚上锦带却不摘,苦笑着摇头:“楼某确实罹患盲疾。”自离开妖市那日起,他便发现视线模糊,直至三日后余菓菓离开,他彻底无法见到一丝光亮。 一阵微凉的晚风席入房内,吹散屋内的剑拔弩张,令二人清醒一番,同时吹落那松松系在脑后的锦带,露出楼观玉那双昏暗无神的桃花眼,细看之下,面容与昔日的楼观月有三分相像。 “你...”余菓菓微怔,欲伸手将锦带递给他,伸至一半又骤然想到什么,将手收了回来。 不过须臾,楼观玉伸手摸到锦带,摸索着系好,再度挂上淡淡的笑意:“余道友不必问了,如何瞎的...楼某不知。”即便他有揣测,那又如何呢? 余菓菓是向着那人的。 余菓菓收了声不再多问此事,转回正题:“楼道友冒着暴露的风险将我邀至此处,究竟是为何?”她不信他只是来同她争论一些既定的事实,定有所谋。 楼观玉答得很快,“楼某...是来带余道友离开魔界的。” 余菓菓:“?” “你不能留在魔界与谢无祭成婚。”楼观玉似有些犹豫,“他终有一日会杀了你。” 余菓菓被气笑了,“楼道友要是约我至此就为说这些妄言,我就不奉陪了。”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抬步离开。 微敞的门扉在她眼前被关上,余菓菓语意愈冷,“楼道友何、意?” 楼观玉并未发难,又摸索着替她斟茶,淡声道:“余道友勿要急,不若听楼某说完再做决定?” 余菓菓未回身,而是将谢无祭所给之物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时间整个房内蓝光大盛。 “承影剑!”楼观玉瞳孔紧缩,失声叫道。 莫说楼观玉,余菓菓亦呆怔原地,她未曾想到谢无祭留给她的那枚看似小巧的法器竟是他的承影剑? 而承影剑剑顺应她本心,化为原形半悬于空,凛冽剑气横冲向对面的楼观玉。 “司余魔尊竟将此剑交予你傍身,”楼观玉被剑气慑伤,心头血汹涌而出,他单手抚胸口艰难地站起身,“余道友,楼某并无恶意。” 余菓菓敛眸戒备地看向半身狼狈的楼观玉,却是不信他。 他苦笑:“你可知魔尊此时所在何地?” “你说。”余菓菓直觉他此话有个中深意。 “龙东府,沈家。”楼观玉以手背抹去唇角鲜血,喘着气,低哑道:“今夜...沈家将从四大世家中除名。” 余菓菓凝眉瞪他,“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一枚符咒趁着屋内被剑气席卷而黯淡的烛火,悄然摸至余菓菓身后。 蓄势待发。 * “谢、无、祭!” 月悬当空,时间停滞于黑暗,所有的人仿若陷入了对死亡临近的恐惧,放纵着焦虑与不安,恐惧伴随着他们的每一次呼吸,席卷至周身百骸。 男子咳出胸腔中积淤的心头血,蹒跚着站稳身形,眸中盈上怆凉与讽刺,“我替你寻回余菓菓,你竟恩将仇报,要将我沈家全灭!!” 容色姝丽的青年浑身氤氲着挥不去的浓稠魔气,一身暗红色绣金纹长袍逶迤曳地,衬得肤白如雪,如同今夜惨白的月色。 他倚着身后沈家百年的梧桐树,纤长的手指捻着指尖的黑玉戒指,长睫半垂,放任眼前众人放纵恐惧,瑟缩伏地求饶。 夜风带着凄苦之意卷着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苏林。”谢无祭抬起眼皮,眸中蕴着讽刺,凉薄道:“何时沈云霁将沈家交予你了?” 苏林身染鲜血,面色发白,颤声道:“家主将沈家托付于我...我必与沈家共存亡!” 他身后的沈家弟子纷纷上前搀扶,哀痛声此起彼伏,“苏总管——您一定要撑下去,家主,家主不会不管我等,他...” 不绝于耳的杂声令谢无祭眉间褶皱愈深,他微微直起身,长指抵在下颌,眼神如利刃:“无上他在哪?” 苏林身形一震,眸中略过不可思议,含糊嗫嚅道:“咳、咳咳...我、我如何知晓无上仙尊在何处?咳咳...” “总管,您没事吧。”离苏林最近的弟子满目凄哀,上前一步托着苏林的身子,气血冲入脑海,他不假思索道:“你这魔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上仙尊不是为你所囚,你还假惺惺地问总管?” 所有人都没看到谢无祭如何出手的,不过一息不到,他顿时化为一团血雾,崩散在众人面前。 那弟子身边欲捂住他口的另一名弟子一瞬愣傻,他伸出去的手染满血色,眸光剧烈颤动,看向身前忽至的红袍青年,僵立当场。 而苏林失去支撑,轰然倒地,不断地咳血。 第234章 罪魁祸首则碾着指尖热腾腾的鲜血,笑意吟吟:“告诉本尊,他在哪?” 苏林抚着胸口,“我,咳咳,我不知...” “好啊,那你一息不说,本尊便杀一个。”谢无祭似是料到他不肯屈从,长指勾了勾,眼前僵硬的沈家弟子那纤细的脖颈便被握在他手中。 掌心传来的温度冷得骨骼打颤,求生的意志令那弟子不断地挣扎。 然,他挣扎无果,力道渐失。 被重新搀扶起来的苏林闭了闭眼,冲着那名弟子颤声道:“我会安顿好你的家人。” “嗤。”不知为何谢无祭陡然扔开那名奄奄一息的弟子,如墨色的魔气将苏林卷至半空,眸光愈加凉薄:“苏林,你与苏培盛最大的不同便是你没有心。” “没有软肋。” “可是。”谢无祭瑰色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字一顿如击其心,“你错估了那人的‘慈悲’心,他若知晓你做下的决定...” “你说,他会不会第一个杀了你?” 谢无祭笑得恣睢,却一字一句直戳其弱点:“亦或者将答应复活你娘一事搁置不谈?” 颀长的手指跃然一点荧光,直入苏林眉心,他的瞳孔渐渐扩大,其内痛苦之色几乎将之吞没。 剔魂虽不可逆转,但谢无祭有得是法子令苏林想起自己曾犯下的罪孽。 “不,枫儿不会死!不、仙尊不会食言的!”苏林眸中的曦光渐黯淡,终是情绪崩溃失声尖叫:“仙尊他不会的!!”当初涂华狐妖之祸,苏林曾似真似假地提过其母之死,心中自是怨极了苏家所有人,不然也不会有之后如此多的事情发生。 “那便让他来见本尊。” 随着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令人窒息的魔气从苏林身上收回,那几经□□的躯体软到在地,苏林浑身剧烈颤动,喉中已咳不出血,瞪着那双黯淡的眸子如同狰狞的恶鬼,“谢无祭,你可知双生咒?” “哦?”谢无祭眉峰挑了挑。 “你当我等丝毫准备都没有吗?”苏林笑得癫狂,“你好不容易寻回的小师妹,她的命握在我们手中,只消我...” “那又如何?” 四个字,冷若寒冬经久不化的冰凌,直刺苏林喉口,令其噤声,目露惶恐,“你,你竟不在乎她的生死?” 夜里的薄雾模糊了谢无祭绝艳的容颜,看不出他的神色如何,只听:“与我何干?”赝品身上有双生咒他一早便知晓,彼时有些事他尚且不能确定,而今终于可以确认当初祁云长老身上的双生咒为何人所下。 只是这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总管!”很快有人发现了苏林身上的不对劲,见其眼白翻起,似乎不行了。 与此同时,漫天大雪骤然落下,伴随着越显凛冽的寒风,枝叶忽结成冰凌,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谢无祭血色双眸饶有兴致地盯着空中某处,嘴角浅淡的笑意蕴着深深的恶意,“师尊,可令徒儿好找呢。” 空中传来深深的叹息,宛若长辈伶仃细语,“小祭你终是又走上了这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一个‘又’字,二人心知肚明,是何意思。 周遭沉默仿若过了一世,只余谢无祭的低语穿透那人混在漫天雪雨中的灵力,低沉讽刺,“你果然未受其所困。” 随着白色身影落下,谢无祭突然捂着胸口,面色遽变,唇边虚假的笑意全数收回,身形一闪,竟是突然消失在原地。 活着的沈家弟子就像重获新生一般,将眼前的无上仙尊供若神明,感激之色溢于言表。 而无上仙尊凝着他离去的方向,淡色的唇瓣紧紧抿着,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 “余道友,还有一件事不知你可知晓。”楼观玉唇角的血色未擦净,面色泛着白,不答反问:“无上仙尊为司余魔尊所囚,就困囿于魔宫底下的地宫中。” “不可能。”余菓菓从方才的惊讶中缓过神,对楼观玉满眼戒备,“你勿要巧言令色,若真如此,阿祭不会这么做的!”同时她的心猛地一坠,想起初到魔宫时,谢锦薇曾提过...那日谢无祭便在地宫。 正当她防备前方的楼观玉时,却见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当下心道不好。 隐于昏暗中的符咒,光芒大盛,瞬间将余菓菓罩之其中,而承影剑被隔离在外。 它周身的淡蓝色光辉被敛去,静静躺在一边。 可她毕竟不是承影剑之主,无法语气心意相通,能够隔空操纵它。 “你!楼观玉!” 楼观玉白色的锦带上染着血色,显得有些诡异,他笑着靠近余菓菓,似规劝似喟叹:“余道友,我说过了是来带你离开魔界的。” “你不能嫁给谢无祭,会有人代你与他成亲。” “你放屁!”余菓菓忍无可忍破口大骂,手中动作却不停,她暗自摸向芥子囊中的传讯符咒。 楼观□□穿了她的小心思,淡淡道:“此咒隔绝一切,你勿要再作挣...” 然而他话音未落,整座五层之高的光荫小馆猛烈震颤,他一时未站稳,倾倒在一旁的桌边,眸光剧颤,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他怎么能这么快回来?” “嗒、嗒、嗒。” 随着那人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房门自动开合,承影剑嗡嗡作响,再度蓝光大盛。 却遭来人嫌弃:“没用的废物。” 第235章 承影剑:“......”不活了! 余菓菓在来人未开口之际,便认了出来:“阿祭!” 谢无祭那张勾魂夺魄的俊脸自阴影处现出,红眸沉静如深渊,过分苍白的大掌,覆上余菓菓身前作祟的符咒。 “咔啦”一声,方才还固若金汤的符咒,化为碎片,荡入尘埃。 “楼观玉。”谢无祭伸手将温软的身躯小心地拥入怀中,冷笑道:“看来本尊当初只夺你双眸不够。” “可你不惜命呐。” 冷入骨髓的魔气侵袭入体,楼观玉面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去,伴随着他压抑的低吼。 谢无祭视若无睹,长睫低垂,望向怀中人,唇角动了动,似乎要开口。 他将她抱得很紧,余菓菓难受地扭着身子,脸颊贴在他胸口,故意伸手拨了拨谢无祭衣襟上的盘扣。 一滴炙热的泪珠顺着喉结而下,没入里衬,也将谢无祭欲出口的怒火打散。 他喉结微微滚动,哑声问:“为何哭?” 余菓菓埋在他胸前,闷声直哭:“阿祭你太过分了。”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传讯符。” 作者有话说: 又是一堆信息量的一章,慢理。 晚安! 101、挡一百零一刀 “别哭。” 寂静的房内响起青年清冷宠溺的声音, 带着料峭寒意的长指抵在少女的眉心。 密密麻麻的凉意顺着眉心沁入心扉,余菓菓顿时抓住他那根过于冰冷的手指,因爱生怖, 她的声音发着颤:“阿祭...你是不是又被反噬了?”他为何又失温了? 明明晨间起身时, 他的体温仍是正常的! “无妨。”谢无祭眉宇微松,反手握住微颤的小手,垂首安抚性地吻在她额间, 淡淡的两个字宛若一颗定心丸。 青年狭长的黑眸中流转着暗色光影, 语调微冷:“他可伤你了?” “没...不过他想带走我。”余菓菓顿了顿, 眸光投向被魔气侵蚀而伏卧在桌上呕着血的楼观玉,“他口中那位友人定对你或对魔界...有所图谋。”她更担心的是那人的目的在谢无祭身上,想以她作要挟。 “嗯。”谢无祭目不斜视,抬手欲以衣袖替她拭泪,骤然想起什么, 眸中划过厌恶。 余菓菓的注意力都在纹丝不动的楼观玉身上,因而没有注意到谢无祭的迟疑, 她嗅到其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恍然大悟:“阿祭, 可是血气令你...” “不是,我没事,你且安心。”谢无祭抬手幻出一枚巾帕, 替她细细擦拭,这才温声道:“一切皆在你我预料中。” “你是说苏林身后那人...他现身了?”余菓菓揪着他的盘扣的手一抖,可她仍有一点不甚明了, “阿祭你为何知晓今日他们会有动作?” 自是那人掐准了今日他的反噬必会发作, 谢无祭垂眸将巾帕收回衣袖, 不答反道, 语调微沉:“我不是将那没用的东西交予你了,为何它未护在你身前?莫不是它消极怠工?” 闻言,承影剑哀怨地低吟,恹恹飞至余菓菓身后藏了起来,探出半个剑柄。 对上谢无祭寒凉的眸光后,又老老实实地躲在余菓菓身后。 “不怪承影...是我太过震惊,未能及时将它握于手中,这才给了楼观玉偷袭的机会。”余菓菓莫名觉得这一世的承影既好笑又可怜,谢无祭一如既往待它如外人,她安抚性地点了点它的剑柄。 而且楼观玉那道禁锢符咒太过诡异绝不似他所有,即便是她都未能察觉到它的气息。 “话说回来,阿祭你为何不接传讯符咒?” 谢无祭像是想到了什么,捏着眉心问:“你用的可是那张岐黄色的符咒?” “不是这张还能是...”余菓菓理所当然地颔首,说至一半见谢无祭眸中划过‘我就知晓’的神色后,迟疑道:“难道魔族的传讯符...是那张朱红色的...” “罢了,此事怨我。”谢无祭松开手,微微侧身将她护在身后,眸光瞥过还在避难的某柄‘没用’的剑。 浅蓝色剑光流转,长剑争鸣,落入他手中。 蕴藏无尽锋芒的魔剑承影直指案几那处,握着承影剑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的肌肤如玉瓷,如它主人一般。 谢无祭挑着眉:“楼观玉,你莫不是认为本尊会放任他人在眼皮底下做手脚?” 那双带血色的手方触及桌帔就被一道凛冽的魔气划伤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桌帔一分为二,露出桌面上所绘制的一张阵法图,只差掐诀便可启动。 “哈哈哈哈,谢无祭是我小瞧了你,好生会算计。”楼观玉满身狼狈,发丝披散,白色的锦带染血缓缓落下,露出那双无神的桃花眼,冷嘲:“是我考虑不周,莫不知光荫小馆这等腌臜的地方是你的。”话里话外不无暗讽他的意思。 谢无祭眯着眼,余光却扫向余菓菓,微微闪动。 那日神秘女子出现后,余菓菓与谢无祭曾开诚布公地谈过一夜,交代了她的来历,同时将如今怪异之处细细理过,无论是沈家地宫的秘密,亦或者是妖市的邀月酒坊,都与那潜藏在暗处之人分不开。 至于那人与神秘女子是否目的一致,他们尚且不知晓。 今日一事便是余菓菓与谢无祭约定好,她会做那道诱饵。 可惜说者有意,听者无意,余菓菓没能领会楼观玉话中的含义,她只是觉着楼观玉那双桃花眸中似恍然间聚起神,散发出无尽的恨意,这是她与楼观玉相处的短短时日内未曾见过的。 第236章 今日见过楼观玉后,她才知晓...原来人当真可以将自己完全伪装成另一副模样,甚至催眠自己进入自己构造的角色。 “楼观玉,三百年楼少主与幻境消失一事与阿祭无关。”虽没什么必要同他解释,可余菓菓不忍谢无祭总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楼观玉动了动惨白的唇角,冷哼着别过脸没有应声。 余菓菓见此遂作罢,不再解释。装聋作哑之人,即便你将真相说千遍万遍他都不会听进去。 她盯着他,“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楼观玉似是平静了下来,“我说了,找回失踪的兄长和族人。” 余菓菓知他钻了自己言语中的空子,复道:“换句话说,你要将我带去何处,究竟是谁令你冒险入魔界?” 楼观玉悠悠‘看’向她,慢条斯理地带上落至肩头的锦带,冷笑:“阶下之囚,我无话可说。” 这是不愿供出那人。 谢无祭眸中杀意一闪而过,红眸色泽渐深,见余菓菓眉头紧锁,他将之按入怀中,低沉道:“若他不愿说,杀了便是。” 余菓菓心有顾虑:“阿祭...我们还未曾得知他那‘友人’又与苏林身后那人之间有无联系?” “既撬不开他的嘴,留他亦无用,不若杀了。”谢无祭搭在她腰际的手微微收紧,敛去眼底汹涌的血色,尤为平静地对着楼观玉道:“左不过都是要本尊的命。” “不准胡说!”余菓菓听此言,眼皮一跳,高声制止他,又道:“今日你是不是见到那人了!他是谁?” 余菓菓总觉得谢无祭有些反常,她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 鸦色的长睫微微颤动,谢无祭握紧拳又松开,冷声道:“茨渠,杀...将他关入地牢。” “是!”消失一日的茨渠应声出现,与此同时,门外站着一位令余菓菓颇为惊讶的魔修。 “见过余姑娘。”侍者面色沉静,与方才判若两人。 正是刚才替她引路的侍者,他竟是谢无祭的人!怪不在得知她身份后,侍者态度转变得尤为恭敬,原来并非是楼观玉的地位高。 “回宫。” ...... “阿祭,你把门打开。” 余菓菓白嫩的脸上蕴着怒气,苦大仇深地盯着紧闭的殿门,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片刻谢无祭便因反噬独自避至这座偏殿,将她隔绝在外。 她的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满脸菜色的茨渠和被‘抛弃’的承影剑。 茨渠犹豫着上前,“余姑娘您还是回去吧,尊上定是不想让您见着他受反噬的模样。” 余菓菓冷着小脸,不理他。 “阿祭,你开门。”她反手拍门,语调还算冷静,可越是如此越显示她内心的不平静:“你让我进去,我与你一同面对。” “......” 温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掌心抚着冰凉的殿门,余菓菓眸中漫上湿润雾色,微哽道:“你不能...不能...什么都不让我知晓吧。” “我又怎能令你一人痛苦。” 少女平静的杏眼中凝着坚定的眸光,余菓菓知晓如今的情况仅有一法可解决。 双修。 可谢无祭不愿伤她。 即便只是可能会因反噬而伤害到她。 “阿祭...” “将结界撤了。” ...... 殿内。 谢无祭背靠着殿门,血色弥漫的凤眸中痛苦不忍与嗜杀暴虐交织,如蛛网般的血色魔纹沿着脖颈攀上白皙的俊脸,青灰色的血管下,鲜血如沸水,滚烫灼人。 “呃——”压抑的低吼声被他设的结界全数挡住。 只能听见与他一门之隔的少女,低低的哭泣声。 谢无祭闭了闭眼,一时的清醒令他几乎想不顾一切将打开殿门,将她拥入怀中。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般做。 孤冷寂寥的偏殿内本就没有什么摆设,被青年身上肆虐的魔气侵蚀过后,更是毁坏殆尽。 漆黑的凤眸看向满目的疮痍,他伸手幻出一枚特别的传讯符,其发出深红色的火光,飞至半空。 很快,那边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姓谢的小子,有何事?” 谢无祭满嘴血气,舌尖抵着上颌,忍着彻骨的疼痛,直言问传讯符另一端的人:“小菓的劫...渡过了吗?” “哦,这事啊...” “渡完了。”那人似乎在午睡,口气不太好,有些不耐:“怎么你后悔了?” 长指深深嵌入檀木殿门,谢无祭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那便好。” “不过你小子倒是真对自己够狠。”对面那人笑了声,洪亮的声音响彻空旷的殿内:“从古至今,我第一次见仙魔中有人敢将自己的神魂生生撕裂开。” 谢无祭眸光淡淡,未语。 “若没你,小锅子融合神魂怕是还要在多上数百年。”那人蹬了蹬脚踏,发出沉闷的声响,啧啧称奇:“你当真是不怕死呢。” “不、会、死。”谢无祭指尖微松,幽影戒失力,顺着门扉的纹路滚落地面,“本尊还要与她长长久久,此生不离。” 对面那人笑声粗犷,却难掩不赞同:“可你主动羁押沈云霁,影响小锅子历劫的因果,天道法则对你的惩罚只怕不会多好受。” 青年暗红色的锦袍上沾满了深色的星星点点,他俯身拾其掉落的幽影戒,动作迟缓,轻声道:“甘之如饴。” 第237章 所谓的反噬不过是由头,这百年遭受的锥心之痛岂是区区魔种反噬可比? 作者有话说: 102、挡一百零二刀 月的清凉穿透看似单薄的白绮渗入殿内, 落在谢无祭布满血红魔纹的苍白俊脸,如同刻红的璞玉,似一触即碎。 “唉, 痴儿。”那方男子的声音略顿, 似叹息:“如你这般淡然自若,本君莫不是认为天道那杆秤向你偏颇了。” “嗤。”殷红的血丝顺着光洁的下巴濡湿了青年淡色的内衬衣襟,抬手随意擦去, 眼底盈满了沁入骨髓的凉意, 讥讽出声:“天道对本尊只有抹杀。” “你如今找上本君绝不单单为了小锅子魂定与否。”男子又叹一声, 接道:“说吧,可有什么发现?” 谢无祭:“九天十六神殿二十四星宫,你有怀疑的女君?” 谢无祭后脊紧贴门扉,好似这般离少女更近些,如鸽血的凤眸内一片迷雾。 “你可确定?”男子语调透着惊诧, 又有些难掩的失望,“那人...当真是女君?” “嗯。”谢无祭浑身已似冰雪一块, 眼睫低低耷在眼睑上方,自鼻腔挤出一声嗯。 “小菓亦在场。” “本君知晓了。”过了许久男子才应声, 尾音低低压着,“至于上清...” 谢无祭突然睁开双眼,指骨抵在眉心, 打断男子,“你如何确定那人与那女君不是一道的?” 上清...这名讳当真是久违了。 “绝不会。”此番男子答得很快,恍然发现自己情绪过甚, 掩饰性干咳两声, 严肃道:“谢小子, 上清前世要至你于死地亦是忧心苍生, 他与其他人道心不同,绝不会为祸苍生。” 男子顿了顿,“无论这女君是谁,她的目的为何,上清绝不会与之为伍。” 谢无祭抚着胸口不甚在意地讽刺道:“相传灶神星君与上清仙君早年生了龃龉,看来也不尽然。” “哼,你小子勿要激本君,当年之事又岂是...罢了。”灶王爷余华语速略略加快,似是看出谢无祭说话的语调明显后劲不足,“是不是天道法则的反噬?本君倒有一法可助你...” “多谢,但不必。”谢无祭眼皮再次垂下,眸光移至清白的月光,毫不犹豫地拒绝。 凡事皆有因果,有因必有果,若是他避开天道法则的反噬,难保不会将之反噬至余菓菓身上。 “还有,你记着从今往后断不能再对长芜那苦命孩子动手。”余华似踌躇开口,“小锅子如今已无碍,只待彻底化为本体便可脱离天乾锅的限制。” 谢无祭半张脸隐在门扉背面阴翳处,淡淡冷嗤:“若他不寻死,本尊定不会动他。” 余华似被他噎到,忿忿道:“你小子,本君可告诉你了。司命手中这本命书,关乎天道命理,其上所述之事不可逆转,也不可干预,先前你已是钻了空子。此番长芜这孩子历劫完毕,是要承九天大道的,你若动他,伤得只会是你在乎的人。”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提点了! “哦,那本尊亦有一事想问。” “为何小菓下凡时,不偏不倚落在本尊受难之处附近?”谢无祭摩挲幽影戒的手略顿,反问:“她那时神魂不全,蒙昧不知事。莫不是有人刻意为之?” 余华声量拔高,“咳咳,你怀疑本君?” 谢无祭未接话,余华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言语。 瘦削指尖所覆之处,殷红的鲜血太过滚烫,灼烧着青年的血管,再过内府全数返涌而出,滴滴答答,洒落一地,空气中满是血腥气。 “小菓...”谢无祭抬了抬眼皮,带着血色的指尖搭在门扉,不知是否因他此刻五识不清,门外少女拍门的声音渐低,近乎趋于无声。 “咳,谢小子。”这声缱绻的‘小菓’听得那侧的灶王爷浑身不适,颇有些自己种的白菜被拱了的感觉。 他冷哼一声:“最后一块越清玉可有眉目了?” 谢无祭又没应声,呼吸渐低。 没有得到回应,余华的语调又急促了几分:“既然上清的图谋亦在此,你若想同小锅子此生比目连枝,还是尽快弄清...” “深渊底下究竟是什么...?” “若非本君不能亲自下九天,不然...” 灶王爷余华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是支撑传讯符的力量骤然抽离,其眨眼间燃尽,化为飞灰。 青年的身影倒在冰凉的黑曜石地面,身侧暗色的血已汇聚成一小股,沉积似潭。 空寂清冷的殿内,再无声响。 顷刻后,与之相应的,是结界破碎的声响。 * 扬州,黄石城。 长空寂寥,夜色如墨笼罩这座安静祥和的城池。 打更人虔诚地望向城内那座最高的建筑,打了个哈欠,仪态闲适,继续提起铜锣和梆子重重锤下。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月色将他的人影拉长,一道白色飘逸的身影如电掠过,向着打更人方才神往的方向疾驰而去。 打更人揉了揉眼睛,待确认自己没看错后,眼眸倏而瞪大:“是盟主!踏霖仙尊果真回来了!” 一切还要从三百年前说起。 那年天绝谷幻境一事后,众宗门世家少了门内中流砥柱,元气大伤。而魔界一改式微之姿,北翟王谢无祭一统南北两魔地界,一时风头无两。 第238章 同年蓬莱岛宣布闭岛,青云宗久负盛名的无裘剑尊、无上仙尊失踪,而作为掌权者的高蕴高掌门重伤闭关不出。 谢无祭的强盛之态令整个修真界的修士风声鹤唳,无人敢出头。其后又传来谢家满门遭魔界全灭,立时城内修士人心惶惶,很多散修借着魔界的名头开始明里暗里作乱,烧杀抢掠,明火执仗,使得整座黄石城乱作一团。 而这乱相持续了近百年,整个扬州州府从五州之首沦落为之末。 直至踏霖仙尊沈云霁即位沈家家主并青云宗代宗主后,仙盟成立。 同年立仙盟总部于黄石城,城内乱相才被平息。 除却青云宗所在的中州褚阳城,就属黄石城的修士将沈云霁奉若救世主,在他失踪的这些年里,也属他们最为坚定,相信他没死,还会回来! 如此,打更人将铜锣重重敲响,与此同时,万家灯火亮起,“恭迎盟主归位!” “恭迎——” “盟主归位——” 仙盟就将宗盟的地址选在谢家旧址上。 昔日谢家用于登高的楼阁被改为仙盟议事殿。 此刻,大门敞开,灯火通明,所有世家宗门在仙盟供职的弟子纷纷到齐。 剑吟声争鸣如龙吟,白色绣暗纹锦袍曳地,层层叠叠的衣摆略过堂前,不沾尘埃。 众人一晃眼,来人已于正中间的位置落座。 “恭迎盟主!——” 清俊的眉目依旧如昔,下颌线微紧,沈云霁微微颔首,“嗯,诸位这些年辛苦了。” 身侧一人迎上,老泪纵横,正是昔日他身边人福伯:“岂敢言累,仙尊回来便好。” 其他人纷纷迎合:“盟主回来便好,无碍便好!” 福伯递过一杯清茶,低声:“仙尊,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云霁接过清茶轻呷一口,“有何不可说?” 福伯拱礼:“仙尊您不在这些年,司余魔尊虽未有动作,但其下低阶魔族烦不胜扰,却又不是魔界敌手,故苏林苏总管他...” 沈云霁直觉他这般含糊,定有事,顿时眉头蹙起,沉声问:“苏林?他作何?” 福伯咽了咽,接着说明:“他与药王谷大小姐达成合约,以药王谷不传之术换脸成余...余姑娘的模样,与魔界联姻。” “药王谷?岑欢她还活着?”沈云霁瞳孔微缩,低呵:“你,你们!” 沈云霁搁下茶盏,眉间萦上郁气:“且不说凭借谢无祭修为能否看出,便是岑欢此人蛇蝎心肠,就不是仙盟该与之合作的人。”谢无祭的模样那日在青云宗他也看见了,非可控的状态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更何况如今余菓菓已然归来... 福伯少见素来温润如玉的沈云霁会有这般色厉的模样,心底顿时打起鼓来,“仙尊,可是,可我见过药王谷大小姐所化之形,与当年那位余姑娘一般无二!” 沈云霁平复心绪,捏着眉心:“愚蠢。” 见上头气氛不对,下面惯会审时度势的世家子接上:“可是今日早些时候传来消息,他们魔界已将岑小姐留下,听说不日便要大婚。” 沈云霁眉心方抚平的褶皱再度深陷,难掩惊诧:“什么?” “砰——”方才关阖的殿门被一股不可阻挡的灵力自外向内重重推开,两扇门扉撞上墙,发出沉重的哐当声。 风里带着雪的凉意,席卷入殿,顿时殿内寒气密布。 众人眼含怒色循声望去,却见夜间的薄雾中,走近一名白袍青年,眉若刀削,容色倾城,神色冷然如霜雪,那双霜白的眸内蕴藏着深邃如海的深沉。 众人脸上神情遽变,怒色全数褪去,是死一般的寂静。 “是!是无上仙尊!” “天呐!三百年了,无上仙尊竟回来了!” 有资历的老一辈,昔日有幸得见过无上仙尊,如今当见本人,神情激动起来。 无上仙尊缓步走近,眼眸微抬,淡色的唇微动:“云霁,师叔有话要与你谈。” 沈云霁神色复杂,眸中有喜,又恨,亦有...不解,他来的刚好,省的他再去寻。 他微微颔首,“师叔请...” “不好了!不好了!蓬莱岛传来急讯!凛虚剑尊强行破开蓬莱岛封岛结界,杀入禁地!” “凛虚...”沈云霁眉目微凝,“他们可说六师弟强闯蓬莱所为何事?” 来人头顶细密的汗珠,穿着粗气道:“凛虚剑尊说、说要他们交出无裘剑尊!” “什么?”沈云霁沉下脸,他自然是没忘记无裘剑尊自泸沽岛魔气□□后消失了三百余年,除却魂灯明灭,其余了无音讯。 无上仙尊抬了抬眼皮,冷寒入骨的眸光落在颤颤巍巍的小弟子身上,“消息可有误?” 小弟子再难站稳,咬着牙根道:“准确无误!” * 随着殿门被人慌乱推开,月光流泻而入,洗去殿内沉久的黑暗。 浩瀚冷寒的气息笼罩了整座宫殿,像是来自深渊底下,无人救赎之地。 青年静静躺在黑曜地面处,墨发披散,长睫细密如梳,眼睑处淡淡的青色,脸色白如纸,不见血色。 如一尊疏散清贵又易碎的琉璃人儿。 “阿祭!!”余菓菓眸光落在谢无祭身上,热泪盈眶,倾涌而下。 “哐当——”破界的法器被丢下,娇小的红色身影跌跌撞撞。 第239章 绣鞋都跑掉一只。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余菓菓跌坐在谢无祭身侧,将他冷寒瘦削的身子拥入怀中,就好似贴上了一块千年玄冰。 青年没有回应。 可他身上突起的青灰色血管又烫得惊人,余菓菓无法,小心翼翼替谢无祭拭去脸上的鲜血,泪水如滚珠,滴滴砸落。 倏然,苍白的指骨抓上她纤细的皓腕,似冰雪缠身。 很疼,尖锐的痛楚从腕骨传来。 余菓菓恍然未觉,喜色盈眸,“阿祭,你、你...” 长睫掀起,那双素日藏着万里星海的黑眸,此刻却化为蒙着无边雾色的血眸。 他无意识地盯着她,不语,眼底深处蕴藏着内心极度偏执的占有欲。 余菓菓瘦小的身子一颤,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姿势已发生翻天的变化。 谢无祭压着她,他垂下首,凶狠地攥夺她的唇,少女的唇瓣软如青涩的莓果,掐一下仿佛就能挤出汁水。 他如狂风骤雨,一寸,一寸掠夺她,直至满嘴血气,他眨了眨眼,眼底炙热如火,闪烁着血腥的兴奋之色。 那些消退的血色魔纹映衬着眸中渐深的红色,逐渐攀附,落入少女微颤的杏眸内。 襦裙的裙头被扯乱,露出鹅黄小衣,细带孱弱不堪一击,雪白柔软挤出半边。 余菓菓眼眶都被氤红,她的双手无措地托着青年清瘦有力的双肩,却毫无作用。 “阿祭,你别急。” “我在这,不会走。” 她娇怯地对上那双散发狠意的红眸,声音细腻如猫叫。 青年重重地咬下来。 眼尾的睫羽被泪水打湿,小脸上挂着甜入心坎的笑,余菓菓抿着被咬破的唇角,耐心地引导失控的他:“阿祭、阿祭。” “你慢些。” 汗珠垂落,他的指骨狠狠掐着她的腰肢,冷寒裹挟炙热。 余菓菓恍若在死生边际来回游荡。 而她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 三章内让小情侣成婚,开启深渊卷,不能急了。 ps:对不起真的羊了,我写不动了,下一章可能要等我头不疼啦 103、挡一百零三刀 谢无祭在躲她。 那日后来发生之事余菓菓记不太清了, 等她醒来后早已身处司余殿内的寝床上,而身侧一片冰凉,就连空气中都闻不到那熟悉的味道。 如是想着, 余菓菓坐起身, 长发披散,袖摆垂落,露出光洁白皙的肌肤, 其上那些抓痕、齿痕都被人小心翼翼地除去, 她心念一动却是发现了异常之处。 往日双修之后, 谢无祭定不会离开她,总会侧卧在旁,静静等她睡醒。 事出反常必有异,余菓菓第一反应是谢无祭出了什么事,却被支支吾吾的茨渠拦在议事殿外。 她只道他是在忙。 可接下来的三日, 谢无祭总将自己关在议事殿中也不愿见她,而茨渠的回答仍是尊上有要事需集议。 魔界竟一夜之间突生这般多的要事, 需他这个魔尊亲自处理?余菓菓当是不信。 她心底渐涌起怪异之感,谢无祭为何不愿见她?莫不是因为最为脆弱的样子为她所见, 而心生难堪? 余菓菓又取出谢无祭给她的传讯符,对面没有说话,可她知道他应了。 清浅的呼吸声, 如墨散在水中,几近静若无声。 直至传讯符燃尽,谢无祭都未曾开口。 余菓菓垂眸睇着指尖, 不厌其烦地焚了一张又一张。 谢无祭每一张都应了, 却从未开口应过一声。 直至传讯符耗尽。 “阿祭你到底怎么了?” “为何...避着我?” ...... 茨渠纵然会拦着余菓菓却不会伤她, 她不是没想过以灶王爷给她的法器破了殿门前的结界硬闯议事殿, 可她怕他为了避她躲去其他地域。 凭谢无祭的修为若想令她寻不到他,易如反掌。 她只想知道谢无祭内心的症结所在,二人说开了才能坦然面对。 又一日,余菓菓在一是殿门前截住了正打算从偏门入殿的茨渠。 她下意识眯起眼,茨渠神情略显严肃,脚步紊乱,当有急事! 不过瞬息,余菓菓掩住眼底的揣测之色,侧身上前挡在他身前,眉眼弯弯:“茨渠。” 茨渠心底有事,一时未查,堪堪止住步子,垂首苦着脸哀求:“哎,祖宗您...属下有急事,您先令属下进去禀报尊上...” “茨魔将近些日子忙进忙出倒是辛苦了。”余菓菓见他眼神微微躲闪,料定有事,故放缓语调:“不知...这番又是何事需惊动咱们的大忙人魔尊?” 茨渠的头垂得更低了,“不算、不算大事。” “哦,不算大事啊...那可否说来给我听听?”余菓菓眼眸半眯,“不然你为何垂首不敢看我?” 不成想,茨渠反应极大,当即拒绝:“这,这不行!” 余菓菓扁嘴,“那便是阿祭让你瞒着我?” 茨渠猛地抬头,头摇成拨浪鼓:“尊上绝不会欺瞒余姑娘。” “好,那你告诉我。”余菓菓满意地点点头,她就喜欢打直球的茨渠,比雉乌好忽悠多了。 茨渠:“......” 背脊起了一层细密的冷寒,茨渠仍是摇头:“不、不能说!” 第240章 下一瞬,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小祖宗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胳膊拧出一大片红印,呲着牙威胁他,“你不告诉我,我就告诉阿祭,你揍我。” 茨渠瞳孔地震,快步后退,两人中间仿若隔了一条鸿沟。 他心一横,眼一闭:“踏霖仙尊在魔宫外求见余姑娘。” 余菓菓唇角的笑意微收,蹙眉道:“大师兄?他寻我做什么?” 余菓菓遂朝着茨渠的方向招了招手,而后指着殿内,一字一顿,“我现下就去见大师兄,你务必将此事一五一十回禀给你的尊上。” 茨渠只觉两眼一黑,“是,是。” * 余菓菓自是去见了沈云霁,但也仅仅是在魔宫门口。 那人仍是一袭白袍加身,层叠的衣摆垂坠于地,冷寒的风卷起衣角,袖袍微微拂动,长长的乌发由一银冠半束于发顶,仅一背影就令人觉得他合该是那木秀于林的当世谪仙。 “大师兄?” 那人倏而转身,青丝白衣玉面,琥珀色的眸中浸染着风尘,无端令人觉得他是日夜兼程赶至此处。 此时看见余菓菓,他那双黯淡的眸子微亮,淡色的唇角掀起,“小师妹。”他的声音一如往昔那般好听,如清风拂过树林,如玉珠落入盘中。 余菓菓走近两步,保持着约两丈的距离,不近不远,语调带着疏离,“听说你来找我?可有何事?” 黯淡的天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他白净如新的衣袍上,泛着微光,沈云霁欲上前的步子因她的语气顿住,他动了动嘴角,“我听闻八师弟将苏林送来的...女子留了下来?” 余菓菓若有所思地看向他,“是我让阿祭留下的,此女目的未明,于我们有用。” 沈云霁眸光微顿,“那,那为何五州皆在传...八师弟要与这女子合籍?”余菓菓这番回答便是证明了她确知此事,甚至参与其中,一同谋划。 这将他心底仅剩的旖念彻底打散。 “大师兄此言差矣。”余菓菓听完眉心顿蹙,纠正他话中的错处,“不是阿祭要与那女子成亲,而是谢无祭要与余菓菓成亲。” “我...明白了。”沈云霁长睫耷下,眸光落在少女发旋处,“我来此,还为告知你们一事。” 他顿了顿,“那假扮你的女子是消失已久的岑欢。” 余菓菓有些惊讶,这个答案她是没想到的,“岑欢?可她当年不也一同入了天绝谷幻境?她为何会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此?” “这也正是我所不解之处。”沈云霁面色渐渐凝重,语带疑虑:“岑欢此人,背后定有一人指使其所作所为。” 沈云霁说的不无道理,但余菓菓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沈家地宫内现身的那名神秘女星君。 可她明知道自己在谢无祭身边,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做这么一名赝品送来魔界。 除非...她有别的目的! 沈云霁观其神色,迟疑道:“小师妹可是有怀疑之人?” “暂不能确定其目的。”余菓菓摇头,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他:“大师兄此番前来,可是有怀疑之人...” 沈云霁微微颔首,却是道:“我怀疑...无上师叔。” 这是第二次有人在她面前提到无上仙尊,而且都是持怀疑姿态。 就像有人刻意引导他们去怀疑他一般。 余菓菓的心猛地一坠,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难道他是...那个人? 不,不可能。 他若是,这一世为何还要再收谢无祭为徒,而不是将之扼杀。 余菓菓听到自己问他:“你可有证据?” “没有。”沈云霁只是摇头,却道:“但师叔要我杀了谢无祭。” “他说...只有我能杀了他。” “不...”余菓菓精神一振,再次联想到自己的渡劫任务,就是保护沈云霁...那是不是说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与司命手中的命书分不开? 那道无形之网对她的束缚感似乎更强烈了些。 沈云霁见她面色不佳,苦笑般道:“我又如何是八师弟的对手,若他当真要我的命,我绝计活不到今日。” 此话余菓菓只认同一半,谢无祭不杀他的原因,她确实不知,但能令恣意妄为的他有所顾忌而不取之性命,绝对是因为忌惮某物,亦或是某件事而... 难不成是沈家那枚所谓的玉盘? 余菓菓突然抬首:“大师兄。” 沈云霁方抬起的手悄然放下,“嗯。” “阿祭是不是想要沈家的一枚玉盘?” “那物不是沈家的,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沈云霁微愣,苦笑道:“但我如今亦未曾寻到它。” 余菓菓觉得有些乱:“?” “我与八师弟母族同属一族,而那玉盘便是我娘自族中偷盗而出。”沈云霁的语调很轻,余菓菓却是听出了他心底的悲戚之意,“可自她离世至今,只留给我此物。” 他取出一物,是那个六孔埙。 母族同属一族,便是说他亦有魔族血脉。 怪不得沈云霁的修炼天赋如此之高。 余菓菓面上难掩惊讶,光风霁月的正道魁首沈云霁竟有一半血脉来自魔族。 她迟疑的眸光顿在六孔埙上,对应想起的是那首歌谣,顺口便哼了出来:“...六出花非...灵霄上...仙不为人...半世出...” 第241章 对此沈云霁像是回忆起什么,眸光渐渐迷离,喃喃道:“此曲正是家母所作。” “当年我便想问,小师妹从何得知此曲?” 余菓菓避开他的问题,圆润的杏眸不带一丝杂色,直直望进他的眸中,揣测道:“大师兄可曾想过遍寻不到的答案也许就在歌中?” 白皙颀长的指尖倏然收紧,沈云霁垂眸望向手中的六孔埙,重复一边,“六出花非灵霄上,仙不为人半世出。” “是...雪山。” 二人几乎一同开口。 沈云霁颇为意外地望向余菓菓,她当真与过去大为不同,而这变化定是与她消失的三百年有关。 然眼下不是思虑此事的时候,他顿了顿又道:“五州之境,若说何处有经年不化的雪山,只有极北之地罔山。”亦是当年无上仙尊传闻中的闭关之所。 余菓菓第一次听闻罔山此地,眸中尽是困惑。 “此事交于我来办。”沈云霁收回眸光,“定会...给八师弟一个交代。”同时他也需要替母亲给古越族一个交代。 此事若当真如他们猜测这般,那只能交给沈云霁去取。 余菓菓微微颔首,未置一词。 沈云霁突然喊她:“小师妹。” “大师兄还有何事?”余菓菓眸底萦上不耐,为什么阿祭还不出现? 难道茨渠没有如实说她来见沈云霁了? “你...可是自愿与八师弟成亲?”沈云霁被她话中的冷意逼退两步,眸底的光渐渐黯淡。 余菓菓蹙起眉头,奇怪地看了他两眼:“我若不是自愿,此番必不会在此地与你说这么多...” 细细密密的魔气自她脚踝侵袭而上,将她温柔地裹入怀中,久违的灵草薄荷香入侵口鼻,来人冷哼:“沈云霁你竟敢堂而皇之在本尊魔宫门口求见小菓,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沈云霁:“......”他终于忍不住出现了。 余菓菓眸光一亮,顺势蹭了蹭青年柔软的衣服:“阿祭。” “你终于...” 谢无祭捂住她的嘴,背对着沈云霁的方向,低声冷冷道:“还不快滚。” 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余菓菓眨眨眼,坏心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果见谢无祭身子微僵,俯身埋首于少女肩窝,呼吸一滞道:“别闹。” 余菓菓本想继续逗弄他一二,以解这几日的气闷,脖颈间传来隐约的湿热感,她倏然噤声不语。 他,哭了吗? 沈云霁不知何时离开的,谢无祭松开掣肘余菓菓的手,定定地看着她,紧抿着唇:“以后不准你再同他见面。” “不会有下次了。”她眸光微动,抬指抚上青年微红的眼角,“你不愿见我,是因为你在..哭吗?” “为何?” 她的话音刚落,泪珠就如同断线的明珠,一颗一颗砸在谢无祭的手背上。 谢无祭清俊的眉眼似有一瞬间的扭曲,余菓菓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尴尬的神色。 “胡说,本尊怎会哭?”他别过脸,闷声否认:“不过是盯着一处太久,眸中难掩酸疼。” 余菓菓踮起脚,小手扶着谢无祭的双颊,迫使他看向自己,泛着酸气:“那你说说,你盯着何处看了许久?” 谢无祭未料到她会刨根问底,眸光微微躲闪,“自当是魔界公务。” “哦?”余菓菓歪了歪脑袋,哼哼道:“那你这手也是批公务,灼伤的?” 她将原本扶在腰际的大手举了起来。 谢无祭抿了抿唇,想抽离自己的手,却又不敢用力。 余菓菓望着这双泛红的大手,又心疼又气恼:“大骗子。” 她拽着他的手不放,“你莫不是因为那日...弄伤了...而不愿面对我?” 此时的魔界,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一旁的宫灯逐渐亮起,银灿灿的月华披落,映得少女眼中星河灿烂。 两人交叠的身影被月光拉得极长。 谢无祭的体温已恢复正常,他使了巧劲,将手从余菓菓手中挣脱出来。 在这时,暗红色的长袍披在瘦弱的肩上,青年眸光温柔缱绻,满含歉意:“对不起。” 余菓菓皱了皱鼻子:“阿祭你知道的,我不想听你说歉疚之辞。” 谢无祭将少女打横抱起,眸光从她黑长繁密的睫羽落到永远闪烁着光的杏眸,映着对他全身心的信任。 “那带你去看一物。” “以谢这几日之过。” 移形换影,灯火流转间,两人已在议事殿门口站定。 谢无祭将她放了下来,眼神示意余菓菓自己去推门。 事实上,这是余菓菓第一次从正门入议事殿。 小手抚上微凉的门环,轻轻一推,将之推开。 刹那间,绚丽夺目的湛蓝光泽便映入她的眼帘。 那日所见的高台上,一件逶迤拖地的描金绣凤嫁衣,浸泡在蓝色的火海中,其外罩、内搭、霞帔等皆以华美晶莹的玉石点缀。 这是谢无祭的冥火...而这件嫁衣在火光的映照下美得惊人。 余菓菓眼睫极缓地眨动,胸间尽是暖流涌过,咬了咬唇道:“阿祭,这是...” 谢无祭执起她的手放至胸口,语调如潺潺流水。 “此乃古越族王族世代传承秘法。” “以深渊之下永世不灭的冥火锻造嫁衣整整三十六个时辰。” 第242章 可祝愿二人恩意如岳,知音万年。 余菓菓长睫氤氲了一圈水渍,她揉着眼轻捶青年的胸口,哽咽得语不成调:“你方才重伤刚愈,便耗费这么多精力为我锻造嫁衣。” “大笨蛋。” 谢无祭拥住她,垂首吻在她额间,“因为我想带你去见他们。” “他们?” “我的族人。” 那些永生埋葬在深渊底下的越族人。 作者有话说: 狗祭:我手艺不错吧?沈狗贼还想趁我不得空的时间来偷家?? ps:今天我羊的第三天,我爹也羊了,全家中招。目前我已经清醒不少了,大家不用担心,我先爬起来码字。 104、挡一百零四刀 被风吹散的月华晃荡进殿内, 如一碗清茶被打翻在地,清泠泠的光泽铺满黑曜石的地面,熠熠生辉。 余菓菓沉溺入青年满是温柔的凤眸, 骤然失语, 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无数的情绪淤积心头,最终仿佛找到了闸口一般, 倾泻而出。 “好。” 两人相拥, 衣料摩挲, 仿若冬日里有夏的暖意,灼热着对方的心。 谢无祭自喉口逸出一抹笑,勾着她的下颌轻挠:“喜欢吗?换上试试?” 余菓菓眸中难掩惊艳之色,点头应下:“嗯。” 方才在一旁充作解释的茨渠上前一步,低头作礼:“可要属下派人替余姑娘更衣?” 余菓菓正想说自己可以, 谢无祭附在她腰间的大手倏而收紧,凉薄的眸光落在茨渠身上, 转瞬即移。 茨渠背脊再度泛上冷汗,心中纳闷, 难不成还要让余姑娘自己穿? 下一瞬。 青年向少女伸出大掌,薄唇浅勾,笑意缱绻。 “来, 我替你穿上。” “啊?”余菓菓嘴巴微张,若说到穿衣这事,除了她刚回到他身边那会, 谢无祭存心磋磨她, 令她替她更衣那次, 她倒是从未见过他亲手穿衣。 见她眸光微微失神, 谢无祭无奈地屈指弹了弹她的小脑瓜,“我怕你被冥火灼伤。” 余菓菓怔楞在他指间那些红痕上,讷讷出声:“你明知我本体...怎么惧火烧?” “我怕。”这番青涩扭捏的作态令青年心底软成一片,他勾起掌心的小手,溢出叹息:“你就当全了我这份心,嗯?” 说是请求,说话间他已携着少女跃入高台,与此同时萦绕在古越族嫁衣周围的冥火如有所感,渐渐黯淡。 余菓菓仿然大悟,扁了扁嘴,“阿祭!” “嗯,在!”谢无祭捏了捏她的小脸,松开她抬手将嫁衣收入手中,语调温柔。 “先过来。” ...... 看似厚重的嫁衣上身轻若无物,玉石碰撞,其调清越绵长,逶迤曳地的衣摆轻拂地面,悄无生息。 余菓菓眨眨眼,面上带着未褪的潮红,抚着发顶的小揪揪有些不自在,声音细若蚊吟:“阿祭,我是不是应当换个发髻?”她自化形后便是这般形态,从未觉着不妥。 如今换上谢无祭亲手锻造的嫁衣,去见他故去的族人,她总觉得自己...太过随意。 “不必,你如何都美。”仅供二人同行的甬道中,谢无祭携着她的手,于昏暗中缓而慢地前行。 “好..吧。”余菓菓下意识攥紧手,亦步亦趋跟着他,“我们这是要去何处...?”为何她瞧着此地像一处地宫? 难不成深渊就在魔宫底下? “去见一人。”谢无祭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那人你也认识。” 余菓菓:“谁?”难不成当真如楼观玉所说,无上仙尊为他所囚,关押于魔界地宫? 不对,方才大师兄来时,曾说他刚见过无上仙尊。 两相比之,她自然更愿意相信沈云霁的言辞。 然而,她的胡思乱想还未得出结果,前方传来一道凄厉的嘶吼,彻底打破了她的猜测。 那人是个女子。 亦算是老熟人。 与余菓菓前后有过两面之缘的九尾狐鹿灵。 如今的她比之当初在水云殿中所见,又憔悴几分,四周那些悬着的断尾已消失不见。 鹿灵的神情狰狞,眸光却是十清明,显然并没有真疯。 她见到余菓菓也是微愣,待触及她所穿的衣物时,更是如同见了鬼怪一般,猛地向后退去。 可惜周身被粗如婴儿腕臂的玄铁束缚,鹿灵退无可退,只能将怨毒的眸光瞪向两人,唇瓣紧抿,突出的狐牙尖锐,径自戳破唇皮,汨汨流血。 “冥火的味道?你竟为她耗费魔气锻造古越族的璇鸾凤裾!”鹿灵恍若未觉痛意,眼底盈起妒意,笑得疯癫:“哈哈真是笑话,谢无祭你也会栽在女人身上?” 谢无祭还未说话,余菓菓便先呛声:“你休要胡言,我们两情相悦,何言栽与不栽?” 她气得小鼻子一皱,谢无祭微凉的指尖替她抚平,“将死之人,不必与她多言。”其语调中的寒凉顷刻间侵袭了整座囚牢。 鹿灵恍若他们说得不是自己,狐狸眼微微眯起,冲着余菓菓继续道:“余妹妹你涉世未深,不懂男子为达目的便可以情骗女子入围牢...那日你也看到了,姐姐我的尾巴仅剩一条,谢无祭他若想活下去只能找一女子双修。” 干涸碎裂的唇瓣勾起,鹿灵笑得诡异,“而你,不过是他的炉|鼎..呃啊——!”话音未落,鹿灵就被凭空拎起,强烈的窒息感令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243章 身上的玄铁链因为她的强烈动作不断地震动,发出“哐哐”地刺耳声。 “本尊并非只能从你口中得到答案。”谢无祭仍如方才那般轻轻拉着余菓菓的手,她信任他一如他信任她,“既不想活,便去死。” 他二人之间并非他人三言两语便可挑拨。 “鹿灵你也是经历了族灭亲离的可怜人。”余菓菓眸底积蓄起怒意,横眉冷对,“我本念在当初你在沈家拉了我一把,对你存有几分怜悯之意,可你为何如此恶言中伤阿祭。” 她刚说完,束缚在鹿灵身上的魔气应声消失,奄奄一息的她如若无骨被抛掷在地。 谢无祭回握掌中僵硬的小手,“我不想你欠她的。” “哈哈哈,族灭亲离?我为何族灭亲离?”鹿灵浑浑噩噩的抬起头,她这一生何其哀哉,半生被困囿于不见天日之地。 “是他!”她的手因情绪激动而剧烈颤动,指着谢无祭的方向,“你要问问身边的那个男人,是何等的恶鬼?” “若不是谢无祭,鹿城数以千计的九尾狐族怎会被灭得一干二净?” “涂华狐狸洞的老弱幼崽他又为何赶尽杀绝?!” 余菓菓抿唇不语,北翟王屠戮鹿城一事五州人尽皆知,亦是他在魔界杀神名声传出的首战。当初个中缘由只有亲历者才知,她无权也无理置喙谢无祭的作为。 她不能因为鹿灵的片面之词就怀疑他,至少二人在一起这么久,她从未见过他大开杀戒。 鹿灵字字泣血,怨天载地,“怪我没有能力,汲汲营营,筹谋半生还是落在他手中...若有来生,若有...” “你没有来生。”谢无祭半张轮廓分明的脸隐于暗处,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鹿灵的妄言,“你这一生本就是被鹿江当做物品卖给了那人。” “你胡说什么?!”鹿灵浑身抖如筛糠,宛若癫痫,“父亲怎会出卖我?大人、大人是唯一待我好的人。” “嗤。”谢无祭冷冷道:“你可知为何所有的九尾妖狐为何会一夕之间魔化?” 他的语调毫无起伏,陈述着残忍的事实,“妖族本为异族,无法获得自己的领域,只能依附三族而活,可就是有人贪心不足。” “越族修炼天赋远超其他魔族,自是有人忌惮不已。” “将一名越族杀死,吸入他的魂魄便可获得他的能力,你说...”谢无祭冰冷的话语如一根根尖锐的毒刺,直扎得鹿灵鲜血直流,她方才恢复的神情再度崩毁。 余菓菓却从谢无祭这般无畏的话中听出了他压抑难解的恨意,无论前世的越族还是今生的古越族...那都是他的族人...难道这天赋却成了他们枷锁?致使全族覆灭。 她攥紧了青年寒凉的大手,璇鸾凤裾上的玉石叮铃作响,仿若洗涤人心的圣曲。 谢无祭回握她的小手,眸底沁骨的寒凉一分未减,“他鹿江可以凭一女与那人交易,使全族人获得此等天赋,何乐而不为?” “你姐姐鹿云为何没有入魔?为何能够在修真界隐藏妖族身份,安然无恙地成为高高在上的沈家大夫人?” “不,不可能!我不听!你在骗我!你在为自己开脱!”鹿灵捂着头,声嘶力竭,眼角垂下血泪,显然这是她不能接受的事实,情绪已在崩溃边缘。 “本尊杀人无数,染尽鲜血,无须为自己开脱。”谢无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不如扪心自问...” “过往种种,你当真察觉不到丝毫端倪吗?” 莫大的惶恐涌上鹿灵心头,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一朝被打破,这比断尾之痛更令她无法忍受,浓烈的情绪令她浑身痉挛,“我,我,不可能...” “天心杵,噬心咒,所谓的九尾狐尾尖精血,不过都是那人用来牵制本尊的筹码。” “可他未曾想过本尊...”谢无祭缓缓蹲下,冷硬的指尖隔空抵着鹿灵,迫使萎靡的她与他对视,低沉压抑的语调仿若恶鬼低吟:“不要命。” 余菓菓心底涌上许多疑问,她对他们话中的那人是谁有了几分猜测,可她不敢信...他当真这般可怕,步步为营,耗费数百年谋此局,究竟是为何? 以他的天赋又何须越族人的魂魄?难道他还想要魔界吗? 而且根据谢无祭所求玉盘来看,以此推敲,沈家、谢家...乃至修真界其他宗门也许都脱不开干系。 “所以,告诉本尊。” 谢无祭眯着眼,“深渊底下究竟藏了什么?” 鹿灵眸中的光亮一点一点逝去,唇舌几乎不听使唤,“是、是...啊!” 一团血雾。 双生咒,就像当年的祁云长老。 * 深渊。 是魔界乃至整个五州无人愿意踏足之地,相传此处天地昏暗无光,土地荒芜寸草不生。 自踏入这片土地,余菓菓深感此地死气沉沉,与魔界其他地域不同。 “汪汪汪!” 乳白色的幼犬欢快地围着余菓菓转,兴奋不已,‘姑奶奶,帝江我想死你了!!’ 在狗嘴即将咬上璇鸾凤裾时,一旁无形的眼刀伴随着实质性的魔气袭来,帝江夹起尾巴就跑。 “汪汪汪!”‘姑奶奶这人不讲武德,又拔别人屁股毛!’ “狗如其主。”谢无祭将余菓菓揽入怀中,状似无意地一脚蹬开犹如狗皮膏药的帝江。 第244章 要说起它如何出现的,还得从二人自地宫离开前往深渊时说起,那时候的帝江正化为原形在魔宫大肆作乱。 所为老虎不在,猴子称王。 茨渠与它打得不可开交。 应是后来沈云霁折返,将它送来的。 至于目的...恭贺师弟师妹新婚。 余菓菓恍然想起,帝江...貌似是她的妖宠? 两人一犬在这片荒芜的土地行进不久,眼前便映入一座岿然耸立的城池。 即便经历了成千上万年的岁月洗礼,仍难掩其昔日的繁华,远比五州任何一座城池来得恢弘大气,恍若天成。 “万仞城。” 余菓菓甫一靠近城门,便感受到了无边的死气。 还未等她回首,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眼周,谢无祭附在她耳侧低声道,“你不必看,我护着你。” “阿祭,我想看。”余菓菓心念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可她即将是他的妻,理应一同面对。 “好。” 天光再入眼帘,却是满目疮痍,满城死气。 数不尽的人形枯骨伫立在万仞城各处。 他们神态怡然,动作流畅,就好似上一息还在做着自己的事。 黄髫小儿争相打闹... 青年夫妇携手游街... 卖花婆婆笑容可掬... 他们的生命定格在这一刻。 余菓菓眼眶倏然湿热,她仿佛明白了谢无祭为何这么恨那人。 谢无祭捏了捏她僵直的手心,“别怕,他们不会...” “阿祭,往后还有我陪你。” “...小菓。” 青年将身着华美璇鸾凤裾的少女紧搂入怀,沉闷的面上第一次出现纯粹的笑意。 在他的族人前,吻住了他命中唯一的妻子。 “我信你。” 随之,一枚琉璃透的瓷瓶破裂,透蓝的魂魄仿若漫天流萤,在整座枯死的万仞城内四散。 ‘他们’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他们’回家了。 感觉这章一出,很多东西应该都很明白了。()不明白就当我没说 万仞取自“山面碧如壁,壁立万仞浔。 ”意指希冀,希望。 105、挡一百零五刀 死寂无风的万仞城很快被蓝色半透明状的魂魄填满, 余菓菓和谢无祭二人错身相望,但见青年面色沉静不显讶色,她还未及问出口的话在唇边打了个转又消了音。 就连一旁欢脱的帝江也被这景象惊得缩进了余菓菓裙裾的长摆内, 漏出一个狗头静静看着。 这些看似魂魄的东西仿佛迷途的旅人, 他们穿梭于偌大的万仞城,偶尔卷起余菓菓那略长的裙摆,又再度走向别处。 “他们...”清凌凌的杏眸一瞬不瞬盯着谢无祭, 干净透亮, 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是我的族人。”青年忍不住抬手抚在她发顶, 声音清冽,如清风过林,心绪被洗涤后倏然荡平,“此番,他们也算随我回家了。” 回家了。 可...这些看似魂魄的东西不带灵识, 甚至称不上完整的魂魄,谈何归家? 谢无祭一如往常, 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漆黑的凤眸此刻却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旋起汹涌的漩涡。 余菓菓微怔,她自不会天真地认为‘他们’回家是指还能复活过来。一时间她的心随之揪疼,仿佛明白了过来, “阿祭。” “嗯?”谢无祭长睫下敛,顿了一会,“他们是死魄, 不能复生。” 生魂骤然被剥, 历经何等折磨才会变成残缺的死魄, 不能复生... 因为他们是古越族, 还不能转世。 谢无祭这般平静的语气,喜怒不形于色,反倒叫她泪意上涌,与之相匹敌的愤怒、悲戚敲打着柔软的心。 得知族人一夕被灭的谢无祭该有多难过啊,昔日繁盛的万人之族,而今许是只剩他一人,可他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悲戚。 “来。”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至她面前,谢无祭浅勾唇角,笑容柔和,“随我去一处。” “嗯,好。”几乎不带一丝犹豫,余菓菓伸手置入那双令她安心的大手。 ...... 万仞城这座昔日的魔界古城,纵然已荒弃逾四百年,仍难掩其恢弘的气势。 余菓菓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目光流连在那些仍四处乱窜的死魄上,越至深处,越显心惊。 脚步也因心中的猜测愈加沉重。 能在顷刻间夺去万名魔族生魂的人该有多强大的修为? 她的心底仅有两点猜测,若不是昔日野心勃勃的朝夜魔尊,便只能是...那人。 可这答案亦是她不愿相信的。 因为...如此做于他何益呢? “到了。” 谢无祭清润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旖思。 “这里...”余菓菓随着谢无祭骤然松开的手回神,轻抬螓首,杏眸微缩。 她首次见谢无祭的面上露出近乎虔诚的神色,甚至悲伤。 青年眸内血色顿起,掌心露出寸长的伤口,鲜血如红雾洒向眼前的石门。 同时双手结印,眼前雕刻着狮首蛇身图案的石门应声开启。 扑面而来的煞气如有实质,谢无祭仿若无觉,再度牵起余菓菓的小手,抬步径直入内。 余菓菓不疑有他,随之向前,与此同时华美的璇鸾凤裾隐去的冥火再现,如一圈火茧护着主人。 第245章 凛冽的煞气如有耳目径自避开谢无祭,冲向余菓菓,然而下一瞬,却被璇鸾凤裾骤燃的冥火全数挡下。 帝江便没这么好运了,它被煞气直直逼退数丈,发出嗷嗷的叫声。 “汪汪汪!”只能眼睁睁看着雕刻复杂的石门在它眼前阖上。 ‘姑奶奶——!’ 余菓菓手微紧,“阿祭,它...” 谢无祭面不改色,长指收回,淡淡道:“它在外无事,入内恐性命难保。” “此地乃古越王族世代供奉先灵之地,积蓄了万年的煞气,仅有你我二人方可入内。” 余菓菓一颗星放下,转身顺着谢无祭的眸光看起。 但见眼前,犹如一山高的石制灵位,自上而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她的眸光越过所有,径直落在正中的位置,那块灵位与旁的不同,上书二字,熟悉而陌生——第二代魔主戚泽。 那第一代呢? “来,我带你见见...娘亲。”谢无祭垂着眼,眸光落在中间靠左的位置,语调缓缓如流水,“古越族为魔族中最为特殊的一族。” “他们没有来世,死后魂魄会被困缚在此地,成为一块无悲无喜的石头。” 余菓菓眼睫微颤,顺着他眸光继续看去,只见紧挨着的几块灵位上写着几个人名,‘戚敖,戚灵烟...’有两个已被划去。 末端隐约可见“烟”字及“穗”字。 “他们...” “叛徒不配在此。”谢无祭语调凉薄,“魂魄亦无法归此。” “小菓,来此。” 随着两人靠近,石室内挥之不去的煞气仿佛一瞬间被平息,就好似一群年长的先辈审视过自家优秀的后辈,很是满意。 谢无祭抬手,一道魔气裹着“戚敖”、“戚灵烟”两块灵位而下,落于供奉位上。 余菓菓屈了屈膝,觉着应该跪下磕灵,却被谢无祭抬手拦下。“小菓,站着即可,不必跪。” 话音刚落,“戚敖”那块灵位似乎不满地震了震。 谢无祭漆黑的瞳孔微缩,转瞬掩饰极好,恍若未见异常。 “啊?”余菓菓的方向看不清,她有些不解,难道越族不行跪拜尊长礼? “古越族不兴这套。”谢无祭将她揽至身侧,二人正对着供奉位上的两块灵位,“想必外祖同娘亲不会介意。” 言罢,还不待余菓菓反应过来,谢无祭褪下指间的幽影戒,将之置于石案。 一时幽蓝色的光芒大盛。 青年如漱玉磐石的嗓音落地有声。 “古越族第四百八十六代魔主戚若泽,携吾妻见列祖。” 越族第二代魔主戚泽,携吾妻见列祖。 礼未成,他却已以妻子之尊称她,可见其态度之坚定。 余菓菓攥紧了身侧青年的手,心如同泡在蜜水中,她自然明白谢无祭今日的意思。 她秉着尊敬之意,轻声却坚定道。 “晚辈余菓菓见过古越族列祖。” 晚辈余息见过古越族列祖。 谢无祭长睫掀起,回身绽出一抹笑,执起少女的手,引导她随他一道微微倾身。 “余家有女,温良贤淑,美若天仙,今日吾以吾族圣物魔灵镯、璇鸾凤裾为聘,求娶之,祈愿此生珠联璧合,合影成双。” 腕间血红的玉镯随着他的话音微微发着热,余菓菓回首,正望进青年璨若繁星的黑眸中,唇角亦扬起笑,谦恭有礼道:“晚辈余菓菓与吾夫戚若泽冒昧打搅诸位列祖安眠,望诸位原谅晚辈言出无状,只盼列祖在此做个见证。” 淡淡烛火,璇鸾凤裾衬托下,少女更显美得惊人,眼底的蜜意几乎流淌而出,双手与谢无祭的交叠,“往后余生,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夫。” “小菓。”谢无祭心念微动,大手抚上她的腰际,欲垂首吻她,识海中的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出一道冷冽的弧度。 余菓菓没有注意到这点异常,她此刻正在以内府小锅本体试图联系灶王爷。 二人此番成亲,她这方亦需一人做见证,才算不负青年之用心。 出乎她所料,那边应得很快。 ‘小锅子,找为师作甚?可是想为师了?’ 余菓菓想了想,直入主题:‘师父,我成亲了。’ ‘哦,成亲好啊,成亲...什么什么?!’余华本来听到小徒弟的声音心情甚佳,听到成亲一下子垮了脸,语调变音,明知故问道:‘成亲,你和谁成亲?’ 余菓菓既然找他就没想瞒着,‘谢无祭。’ 果然,灶王爷久久未回。 她知道这对于师父来说接受起来也许很难...可她不会放弃。 ‘决定了?不后悔?’等了许久,余华才道,语调透着诡异的平静,‘那你唤为师可有需要为师做个见证?’ 余菓菓惊讶于师父接受之快,‘是,徒儿请师父以蚩影术为我们做个见证。’ “小菓?想什么呢?”她久未动,谢无祭眉头微皱,轻声唤她。 而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余菓菓当着他的面取出本体小锅,一道模糊的人影渐渐显现。 谢无祭眸中略过一丝了然,看向余菓菓的眸光除了缱绻爱意外,又多了几许触动。 灶王爷在蚩影术未完全成型前就朗声喝问:“你,就是那个要与我徒儿成亲的谢无祭?”像极了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的意味。 第246章 “晚辈见过小菓师父。”谢无祭勾唇浅笑,微微鞠躬,亦装作二人不相识。 “哼,长得也就这般,竟将我小徒儿的心勾了去。”余华摸了摸鼻子,“还不足本尊一半。” “师父说的是。”谢无祭纹丝不动,揽着余菓菓浅笑吟吟,凤眸内隐着挑衅。 余华:“......”臭小子!谁是你师父! 但在徒儿面前,他敛了性子,干咳一声,“那便按照九天的规矩,叩拜天...”话说到一半他自己收了声。 “抱歉师父。”谢无祭唇边笑意微收,“我...不拜天地。” “哎哎哎,本君替你们省了。”余华摆了摆手。 余菓菓心微微一提,下意识握住了谢无祭的手,她怕他生气。 是她思虑不周。 “勿要多虑。”谢无祭附在余菓菓耳侧,灼灼热气喷在她耳廓,“你愿告知师父,我很高兴。” “嘿!你这臭小子当本君面亲热是也太过分了!”余华没憋住,高大的师父形象,倒了一半。 谢无祭面无表情,“师父说的是。” 余菓菓掩面:“......” 待二人行过谢师礼后,在他面前共盟誓约时,余菓菓心底隐隐觉得一切太容易了。 特指师父对谢无祭的态度,及言语...好似二人在此之前便已相熟。 可她印象里无论是戚泽还是谢无祭都没见过灶王爷。 思及此,少女那枚向来动得慢的小脑瓜,如同上了弦,笑眯眯地面向余华:“师父。” “怎么了,小锅子?” 谢无祭亦侧身静视她。 余菓菓狐疑的眸光在二人之间流连,“你们以前当真不认识?” “不认识。” “未曾见过。” 在这一点上二人保持了一致的态度,过去发生的事余菓菓不必知道。 余菓菓揪了揪谢无祭的手背,“是吗?” 后者俊脸带笑,摊开手任由她蹂|躏。 而灶王爷的蚩影术开始晃动,就好似上次那名女星君的影子被谢无祭打散那般,即将消失。 “师父先别走,我还没说完呢..”她赶紧喊住他,“九天可有行为异常的女星君?” “什么?什么?!”余华的身影渐渐模糊,就连声音都变得若隐若现,“有什么话之后再问。” ...... 出了石室,未见帝江。 二人对视一眼,余菓菓难掩忧虑,除了顾及帝江安危,她忧心它毁了这座古城。 此地是谢无祭唯一的家。 谢无祭神色淡然,抿唇道:“去城内寻。” 话音刚落,城中就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帝江的咆哮声。 ‘姑奶奶快来,此处有人!’ ‘还是老熟人!’ 余菓菓心道不好,这是帝江以本体发出的声音,城内定生了变故! 作者有话说: 猜猜来人是哪个老熟人 106、挡一百零六刀 淡蓝色半透死魄丧失了灵识不知惊恐为何物, 但被帝江化身带来的飓风影响,无意识向城内靠拢,聚成一团, 散发出愈加明亮的魂光, 直冲深渊境内昏暗的天际。 余菓菓无需探知,便确定了帝江所在的位置。 “勿急。” 只一息的时间,青年清冷的嗓音犹在耳畔, 而余菓菓眼前一花, 帝江庞大的身形出现在两人眼前。 帝江许是知晓此地对谢无祭的重要, 亦或是心底对他存有忌惮,它小心避开了万仞城内所有古越族族民的遗骸。 一名黑衣男子背对着他们,举剑冲帝江劈去,“滚,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切齿的怒吼中, 夹杂了男子无边的恨意。 此刻,它正举起小山般的利爪拍向男子, 以此格挡男子的剑招。 但如此一来,即便他们再小心避开, 攻击的余波也一定会损伤旁侧的遗骸。 余菓菓听到男子声音那一刹便知晓他是何人,她下意识看向身侧不发一言的矜贵青年,随着她的动作璇鸾凤裾上的玉石叮铃作响。 在巨爪与剑气即将交汇碰撞之刹, 谢无祭湛蓝色的衣袖微动,那道夹杂着无边魔气的剑影瞬间消弭,帝江一掌扑空, 险些栽倒。 “尊...上?” “余姑娘?” 黑衣男子正是随同谢锦薇消失已久的雉乌, 此刻他那张素来冷淡不苟言笑的俊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惊愕。 帝江一见到余菓菓顿时优化为袖珍的幼犬, 摇起尾巴绕着她直溜溜地转了一圈, “汪汪汪!” ‘姑奶奶!这魔族好生无礼,见到我就要打要杀!活像我杀了他家人一般!’ 余菓菓扯了扯唇角,无奈地弯下腰抚了抚狗首,以示安慰。 她忧虑的眸光则系在谢无祭身上,他似是在生气? 而待雉乌眸光低垂落至余菓菓身上所穿之衣时,瞳孔剧烈震颤,指着余菓菓颤声问:“余姑娘您怎会穿着璇鸾凤裾?!” “哼。”谢无祭鼻尖挤出气音,袖摆微扬,雉乌被一道不可抗拒的劲风挥至一旁的墙边,直吐出心头血才作罢,“本尊的女人如何穿不得?” 雉乌本就不对谢无祭设防,因而他伤得不清,却仍支撑着身子走上前,单膝跪下:“尊上,属下知错。” 谢无祭唇角平直,没有应声。 雉乌唇角淌着血,转向余菓菓背脊微弯,态度诚恳:“还请魔..后恕罪。” 第247章 “不,不必...”余菓菓不在意虚礼,可据她对谢无祭的了解,他的怒气来得突然,绝不是因为这等小事...而且雉乌在此地,那谢姐姐呢? 思及此,她的眸光游离,待触及远处那道墨色的女子身影,心才渐渐放下。 “雉乌你好大的胆子。”谢无祭语气平平,隐带寒气,“竟将外人带入深渊,且还是那人的女儿。” 余菓菓方才舒下来的心又被提起,她自然知晓谢无祭指的正是向他们走来的谢锦薇,可他话语中的冷寒切实存在。 难不成深渊并非所有魔族都可进入? 雉乌出现时的惊惧尚未消散,闻言重重跪倒在地:“请尊上饶、饶...” 谢无祭漠然道:“三次。” 余菓菓见谢无祭眼睫半垂,眸光愈加幽暗,不由伸手握住他的手,“阿祭...”掌心接触到的寒意更甚,如一块经久不化的寒石,令她不自觉地蜷起指尖,而后被青年一掌握住。 “你为了这个女人,向本尊求了三次情。”谢无祭睨着雉乌,尾音微扬,“你当真以为本尊不会杀你?” “阿祭!”余菓菓心一惊,反手抓紧他。 几乎浓郁成实质的杀气! 谢无祭是真的对雉乌动了杀心。 雉乌背脊微僵,掌心忽而向上,递向谢无祭,“属下但凭尊上处决。” “不!是我逼迫雉乌魔将我带来深渊的!”不待余菓菓出声,赶来的谢锦薇重重跪在他身侧,目光坚定,言辞恳请,颤动的眼神光中布满哀求:“请、请尊上饶了魔将大人。” 一句魔将大人,将两人的距离拉开,谢锦薇将姿态放得极低,即便对面之人许是她的兄长。 雉乌不敢置信地转首,声音发着颤,“阿锦,你怎能...” 除了握着余菓菓的那只手,谢无祭浑身透着寒意,轻嗤道:“本尊此生最不喜...他人替本尊妄下决断。” “万仞城非古越族族人不可妄进,你既打破这项规定...” 指骨修匀的大手微微抬起,青年微微歪头,神情冷淡:“那本尊便成全你们,一同祭奠城中亡灵。” 话音一出,几人神色不一。 魔气葳蕤,如光芒飞沫,一触即发。 余菓菓想都不想就紧紧搂住谢无祭的腰,杏眸微瞠,立时制止他:“阿祭,你干什么?你不能杀她...!” 纵然不同母,谢锦薇这一世亦是谢无祭的姊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做出弑妹的举动。 魔气消散,谢无祭稳稳接住扑过来的余菓菓,语气略微严肃:“胡闹,若是我伤了你怎办!?” 余菓菓垂下眉眼,“谢姐姐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不能杀她,这于...” “嗤,谁同你说的?谢锦薇与我同父?”谢无祭冷硬的眉眼微松,神情不似作假。 此话一出,谢锦薇猛地抬手,漆亮的眸底也涌上迷惘,“尊上...难道您不是爹爹的...” “你在找戚灵烟?”谢无祭蹙眉,未答反问:“是他引你们寻入深渊?” 谢无祭既提了他,想不这个人他亦明白是谁,谢锦薇眸中惊疑不定,咬着下唇轻轻颔首,“回尊上,正是无上仙尊...” 余菓菓揪紧谢无祭的衣襟,众人猜测归猜测,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人对无上仙尊所做之事最有力的回答。 换句话说,戚灵烟被谢无祭关在何处他如何知晓? 除非...他手眼通天,修为已至化臻。 想到这,余菓菓只觉手脚冰寒,比方才谢无祭周身杀气凛然,险些失控更令她遍体生寒。 若当真是消失三千余年的那人,他们如何是他的敌手? “呵。”谢无祭忽而低低笑了一声,“就让那人告诉你...” “何人才是你生父。” 谢无祭没有松开余菓菓,反而将之揽入怀中,“雉乌,带她来深渊。” 玉石环佩,清脆悦耳,两人湛蓝色的衣角须臾消失于谢锦薇他们眼前。 帝江见情况不妙又要被丢下,忙不迭化为原型追着谢无祭所化流光,跑得极快。 雉乌捏紧手中剑,心绪翻涌,难怪他们在城中遍寻不到,原来被关在...那处。 ...... 万仞城外。 随着二人缓缓落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显露于前。 其下充斥着永世燃烧的冥火,仿佛吞人的猛兽,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 余菓菓本以为此处统称为深渊,至此她才知,当真有一道‘深渊’。 “汪汪汪!” ‘姑奶奶我来保护你了!’帝江庞大的身影骤然缩小,缩了缩狗脖,乖巧地窝在余菓菓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吭声。 谢无祭轻睨帝江一眼,眸光冷冽,掌心现出承影剑。 承影如有所召,悬于半空,流淌着冷寂的蓝光。 余菓菓凝着冥火,“阿祭,这下面当真关着戚...谢夫人?”当年的谢家夫人是魔族灵烟夫人一事随着谢家被谢无祭覆灭,早已不是秘密。 她初知此秘亦是震惊异常,怅然的同时,一些当时不解的谜团随之解开,难怪当初谢夫人特地邀她过府一叙。 只是...真的很难将那个温柔的美妇人与恶事做尽,带给阿祭同年无限苦痛的灵烟夫人联想到一起。 而且她当时带领谢家队伍进入天绝谷幻境,理应也被困在天绝谷幻境,为何会被谢无祭关在此处。 第248章 假扮她的岑欢如此,戚灵烟也是如此。 所谓被困在某处的人,正逐一出现在他们眼前。 谢无祭究竟清楚多少内情呢? “在想什么?” 谢无祭将她唤回神。 余菓菓心虚地眨眨眼,“没有想什么...” 几不可闻的轻叹。 “不要多想,天绝谷幻境消失在何处我确实不知。”谢无祭微凉的大手径自捏了捏她的双颊,语含无奈:“戚灵烟是自己出现在谢家的。” 随着深渊下汹涌的火舌窜起,一名面色惨白的女子被承影的剑气裹挟着,带出深渊。 戚灵烟俏丽的容颜不再,如同白发苍苍的耄耋老妪,眼皮深深向下耷着,似是在深渊底下受尽苦楚。 随她出现的还有一名男子,亦是余菓菓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显然他的状态比戚灵烟好上几许,仍维持着年轻的模样。 “谢、灵烟夫人她...”余菓菓失神轻喃:“还有,谢家主?” 谢无祭似是知她心中困惑,语调冷沉不屑:“挫骨扬灰,灰飞烟灭...此类惩罚于他们而言都太过简单。” “我要他们在深渊底下,受永世的冥火炙烤。” 仅仅只是看了二人一眼,谢无祭眸底的血色便止不住翻涌,余菓菓明显感受到他的体温骤降,青灰色血管下,血液流淌变缓,逐渐滚烫。 “阿祭,不要受魔种反噬影响。”她颤声握紧他,“你...保持清醒,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 “还不够...”谢无祭微微偏头低吟,黑瞳染血,眸底一片疯狂,“我要亲自拔除他的念想。” 这个他指的是谢允。 “娘——!” 还不待余菓菓细想,谢锦薇二人也赶到了。 白发老妪般的戚灵烟听见熟悉的女音,起皱的眼皮动了动,循着声音的方向,嗓音嘶哑:“薇薇?是薇薇吗?” “娘、娘!”谢锦薇跪在戚灵烟正下方,看着她如今的模样捂唇难掩,泪水如涟簌簌坠入尘埃。 “锦薇?”另一边的谢允也终于睁开眼睛,那双素来威严的眸子流露出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谢无祭竟会允许谢锦薇来此,不过一息的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机械般地转向谢无祭。话一出口确实难掩的恶劣,仿若眼前不是他的亲子,“孽子,你想做什么?” 单纯对谢无祭的恶毒语气,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余菓菓担忧地望着谢无祭,她又气又急,更多的是疼惜,阿祭这一世的父亲竟是此等恶徒。 却见谢无祭悬于半空,看向几人的眸光平淡到极致,仿若局外人。 谢锦薇侧过头,看向谢允的眸光有恨有怨,亦有藏匿极深的眷恋,她努力定了定心神,见谢无祭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大胆问道:“父、谢允,我有两问。” “呵,倒真随了我。”谢允面上不显怒气,淡淡道:“多年不见,连父亲都不会叫了。” 戚灵烟骨瘦如柴的身躯动了动,没有说话。 谢锦薇听他自称父亲,眼底的怪异愈加浓厚,语调带上几分敬意:“我,当真是您亲女儿?” “我谢允没有替别人养女儿的爱好。” 谢锦薇指尖嵌入尘土,微微收紧,一字一句道:“那父亲我问你,当年涂华女儿中狐妖媚毒一事,您究竟知道与否?” “......”谢允似是没料到她会提这陈年旧事,不过当初他却是利用了小女儿,便是如此他仍神态自若作答:“知晓。” 想了想,谢允又道:“我替你留了人,必不会令你陷入生命之危。” 谢锦薇笑了,眼角的泪却止不住。 雉乌无声地搂紧她。 “涂华什么事?可是薇薇受辱一事?”此事谢允当年未曾令她知晓,因而戚灵烟状似疯魔,扒着禁制,声嘶力竭:“谢允,此事是你做的?!你怎能这么对她!” 谢允蹙眉,却未答话。 “啧啧。” 顷刻,谢无祭神情慵懒,捻着幽影戒,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谢锦薇又不是谢允的女儿,他这般做又有何问题?” 说罢谢无祭便收了声,显然不欲再继续说下去,将话术抛给了其他三人。 除却戚灵烟、雉乌二人外,其余人都震惊地看向半空中满眼讥讽的青年。 谢锦薇心底百味陈杂,谢无祭既然这么说,那她...必然不是谢允的女儿。 可她又是谁的女儿呢? 谁又能生出她这般天生魔种的女儿? 倏而,在魔界三百余年的经历,令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身负魔种也许并不是因为娘亲戚灵烟是魔族,而是因为...她的生父亦是魔族! 且是高阶魔族! 谢锦薇身形伶仃,瘦弱的身子再度颓然跪倒。 “娘亲,请您告诉女儿,父亲是谁?” 戚灵烟苍老的身子一抖,努动着干涸的唇角,没有回答。 可她不说,身侧的谢允岂非蠢人,他观其神态便明了,纵然被废了一身修为,那久居上位的气势丝毫不减,阴恻恻地笑出了声,“戚灵烟你这贱人。” “她是不是...朝夜魔尊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狗祭不哭,渣爹很快就成灰了!一把扬了! 107、挡一百零七刀 深渊之地寸草不生, 就连落下的月光都比别处凛冽三分,昏暗的光泽犹如银霜满地。 第249章 夜凉如洗,谢锦薇心底那股名为痛苦的杂草肆意疯长。 朝夜魔尊四字自谢允沙哑的喉间逸出, 如同燎原之势, 将她心底这份痛苦一并燃了,与深渊之底的永世灼烧的冥火不同,不过几息, 已令她血色尽褪, 犹如发白的雪纸。 “娘…”她望着戚灵烟苍老的身影, 口中喃喃着不敢置信的话语:“这怎么…可能呢?” 谢允似是气急攻心,修为已废的他只是无力地击在眼前坚不可摧的屏障上,充满怒火的黑眸最后落在白玉指间的黑色扳指,压抑嘶吼:“阿瑶啊…” 戚灵烟松弛褶皱的眼皮抬了抬,不敢去看谢锦薇的眸子, 脉脉祈求的眸光恳切而又执着,“小泽, 千错万错在我,求你…放过薇薇, 她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是雉乌紧紧扶着她,只怕谢锦薇已无力倒地,她攀附在他肩侧, 微微偏首,失神的眸光望进清澈如昔的湛蓝中,自嘲般笑笑:“阿乌, 你早就知道了, 对吗?”其实不必去问, 她观其神色已窥之一二, 难怪谢无祭对她入万刃城会是这般憎恨不平。 魔界之人皆知,古越族覆灭的罪魁祸首就是朝野魔尊,若非他野心勃勃,又怎会引来修真世家及宗门倾巢而出,所有大能集合围攻万刃城。 雉乌眸光颤动,逃避似的避开她探究的眸光,无力道:“不要…多想,这一切与你无关。” 他这话却也不作假,但非局中人,又岂能知晓个中复杂。 细密的冷意渗入四肢百骸,谢锦薇一直秉持的信念就此坍塌,父不配为父,兄不为她兄,而娘亲又同母族覆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的出生即是罪孽缠身,一辈子都偿不尽。 青年周身缭绕着极淡的魔气,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睨向神色各异的众人,唇瓣翕动:“说够了吗?” 余菓菓闻言,攥紧了谢无祭微凉的大手,轻声唤他:“阿祭。” 谢锦薇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却被一人打断。 “谢无祭,本君可将所知尽数告诉你。” 谢允不复方才身陷囹圄仍对一切无所谓的态度,眸光平淡甚至带了些难言的祈意,“你让我同阿瑶葬在一处,将本君之魂…” 谢无祭冷冷睨着他,面上不见丝毫意动。 便是对谢允无感的余菓菓心底都涌起难以遏制的怒火,他以此要挟谢无祭,当真无耻至极,再者,若当真深情如斯,戚灵瑶又为何而死。 还不待她斥责出声,一旁满面皱褶的戚灵烟闻言癫狂大笑,”谢允凭你也配与姐姐合葬,妄图入我古越族宗祠?”只怕他的魂魄还未靠近宗祠,就被那些含冤而亡的古越族死魄撕碎。 谢允不为所动,仍是紧紧攥着谢无祭淡然的凤眸,即便是如此,他仍把持着一丝不羁,像是在回应戚灵烟的话,言语淡淡:“本君对所做之事从未后悔过,若说仅有的悔意,那便是当年未能更心狠一些。” “好一句不悔。”戚灵烟嗤笑,颓然半跪下身,“我只为阿姐对你的情不值。” 在戚灵烟首次当着众人面提及戚灵瑶时,谢无祭冷如寒刃的眸光随之而至,“你不配提她。” “小泽…姨母知你恨我。”戚灵烟身上的气息似乎更淡了些,好似做了什么决断,看向谢无祭的眸光多了一分释怀,“当年之事,谢允不愿说,我来说。” “哼。”谢允眸光微扯,不屑道:“个中曲直,你这娼妇又岂能全数知晓?” 余菓菓隐隐察觉戚灵烟身上的气息不对劲,拉了拉谢无祭的衣摆,后者轻轻摇头,示意她勿动。 谢无祭卷密的长睫垂下,只是道:“戚虞是你的人。” “是…我知你绝非池中物,迟早会查到戚虞身上,本意欲令其误导于你,阻你探知真相的步伐,却不料你竟是未受其蒙骗。” “当初谢家分支被满门全灭,我只隐隐觉着此事有异,未曾想到是你做的。”戚灵烟微顿,恍若茅塞顿开:“天绝谷幻境中知你是北翟王时,我才恍悟,这一切都是我错料。可是,小泽…” “我宁愿你就此恨我,恨谢允,恨谁都好…都好过继续往下查。” “从我和阿姐当年踏出万刃城的那刻已在他人的算计之下。”昔日秀丽的黑发变得干枯卷曲,如一团枯草耷在戚灵烟肩侧,清澈的泪珠自浑浊的眼中流出,她嗓音微哽,“我们遇上朝夜和谢允不是什么偶然。” “戚虞所言不尽然全为假,只是从一开始就是阿姐与谢允相遇,而我遇上的是朝夜…” “阿姐身为古越族下任魔主,身负带领族人离开深渊的重任,自是不会轻易放下肩上的重担,纵然爱上他,身怀六甲仍欲回到深渊。” “可谢允目的未达成又怎会放她离开,无法之下,阿姐向我求助…” 谢允听到此,身形终是动了,神色微沉,转动着拇指处的黑玉扳指,厉声斥责:“胡言,阿瑶又怎会起念主动离开本君,她不会的…” “明明是她移情无上,随他避至桃花谷…本君又怎会…” ”还有你!若非你们…本君又怎会舍得杀了她?!” 可惜无人听他似嗔似怨的力竭之言。 听到他提及无上仙尊,余菓菓只觉眼前的迷雾又似深了一层,她想起谢无祭曾经带她去过的那处桃花谷,结合他当初的话术,不难猜出,无上仙尊当初救下了戚灵瑶,而那处小屋就是她暂时的栖身之处,后来又成了幼年阿祭的避难所。 第250章 可无上为何入这趟浑水,他当真觊觎古越族那虚无缥缈的天赋或者说其背后的秘密? 戚灵烟恍若未闻谢允所言,兀自继续道:“可我耽于情爱未能及时回应阿姐的传讯,待我寻到谢家时,小泽你已降生,而阿姐不知所踪…” “朝夜以为我背叛,欲取我性命,万般绝望之下,那人找上了我…”说到这,戚灵烟眸中光芒全失,如同没有魂魄的木偶,“她的修为远超我的认知,我只能暂时与之虚与委蛇。” “殊不知…这才是一切灾厄的伊始。” 在戚灵瑶说到那人的修为远超她认知时,余菓菓心底已有了计较,“阿祭,难道是…那女星君?” 谢无祭睫羽微动,无声颔首。 “在她的指示下,我以古越族的秘密交换假意与谢允达成暂时的共识,以戚灵瑶的身份成为谢家夫人,再后来…我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待我意识醒转,薇薇已然出生。” 谢锦薇张了张嘴,嘶哑轻唤:“娘…” 戚灵烟避开她的眸光,继续道:“起初我也以为薇薇是谢允的孩子,内心无比厌恶,直至我发现薇薇身上的魔种,才知她是我与朝夜的孩子。我惊恐万分,又羞于修为不及二人…” “这时,那人又出现了,她命我将薇薇身上的魔种移至小泽身上…再将他送回朝夜身边…” “是我私心作祟,敢做不敢为,害了小泽…” 余菓菓攥紧了虚握的拳,眸中充斥憎恶,她怎能…如此心安理得将所有的苦难带给阿祭? “无碍,我有你便够了。”青年宽厚的大掌抚在她发顶,眉眼温柔,言辞冷静不受其扰。 “娘?当真是你做的?”谢锦薇心底仅剩的侥幸被打破,纵然如此,谢无祭仍为她堂兄,娘亲怎能如此对待自幼便失去娘亲的他?她不解,心痛难忍,无颜面对谢无祭。 “娘亲。”谢锦薇婉拒雉乌的搀扶,步履蹒跚走至她身下,昂头痛言:“那往后呢…古越族灭族之难又是…” “是我…”戚灵烟没有否认,身上的气息已弱到几乎不能辨,“姐姐已归族的消息传来时,你与小泽尚且年幼,朝夜与谢允野心勃勃,尤其是朝夜,在得知古越族背后之秘时,已打定主意,挥军入深渊。” “我无法曲意迎逢两方,只能徐徐图之,而我那时尚且不知谢允与朝夜他们早已达成共识,各取所需,决意一同打入万刃城。” “就连其他道貌岸然的修真世家宗门亦参与其中,他们的目的全在于古越族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上。” “我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把开启城门的钥匙。” “得知真相我本欲一死了之,也绝不替他们打开万刃城的结界,可那人!”说到这,戚灵烟面上的恨意可见一斑,“她以你与小泽之命要挟我替他们开门…原来…”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筹谋……就连阿姐回到万刃城亦是她的手笔。” “即便是修为到了她那般境界,亦对古越族万年之秘觊觎不已,她道,便是我不开门,她亦能令众人闯入万刃城,可那之后,满城人命就与她无关。” “若我主动开门,她尚能替我保下族人的性命。” “后来…她确实应言未动一人,可谢允身边出现的白衣人却在瞬间要了所有族人的命…” “无论是修士还是魔族,开始肆无忌惮地吸取族人未散的魂灵,纳为己用。”戚灵烟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眼底的讽意未消减一分,“衣冠楚楚的修真正道,不过一堂禽兽。” “我永生忘不了那日…阿姐见我眼底的失望,及父亲满目的愤恨。” “我又与当年夺了圣物叛逃出族的叛徒戚执穗有何不同?” “我想死,那人却不允我死,她没有得到她所想要的东西。” “她要我立下圣宫,寻到丢失的圣物。”说完这句,戚灵烟似是失了周身的支撑,软到在谢无祭所设的屏障内,不辩生死。 谢允面上丝毫不见愧意,看向奄奄一息的戚灵烟,嗤笑道:“天道不公,将如此天赋与予古越族,你们却不知利用,被灭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月光涩凉如水,余菓菓只觉遍体生寒,成神当真那般令人趋之若鹜,将良心丢弃? 再细想那些曾经与他们相交的修真正道人士,又有几人参与了四百年前的围剿之行?其中是否有青云宗的人?戚灵烟有句话确实说对了,那些人不过…… 满座衣冠,一堂禽兽。 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成神之秘,心安理得,肆意吸取古越族族民的魂魄。 青年衣摆微动,余菓菓再回神,两人已至虚弱的戚灵烟身侧。 月色转淡,天际已隐隐有了破晓之意。 “蹭”的一声,承影剑归于掌心,谢无祭剑指戚灵烟颈侧。 谢锦薇失声,“娘亲——” 余菓菓指间一动,未置一词。 “说,那人是谁?”谢无祭眼底淌着解不开的幽深,蹦出的字眼却比夜色更凉。 戚灵烟知他会有此一问,仍三缄其口,“小泽,我阻止你探知真相便是那人身份绝不是你所能撼动的,我…绝不能…” “那本尊便杀了她。” 承影剑如有所感,剑身破空疾行,速度快到所有人都尚未反应过来,已然架在谢锦薇孱弱的颈侧,刀锋泠泠,只要再往前一厘便可要了她的命。 第251章 “小泽!不要杀她。”戚灵烟扒着屏障,苦苦哀求,再行规劝。 谢无祭没有应声,他今日目的在此怎会放弃? 雉乌本欲倾身救她,却在触及谢无祭眸光的刹那,退了回来。 若他出手,谢锦薇当真会死。 因而一时间,没人说话。 “哈哈哈哈。”男子近乎疯癫的笑声在这深渊边际回荡,他眼底一片漆黑,却是第一次叫了谢无祭的本名,“戚若泽,你可知为何本君执着于飞升?” “三界割裂以来,这几千年可曾有人真正飞升至九天成神?”谢允眸光灼灼,“旧蕤色去,新葳抽长,世间本就应行新旧更替之貌。” “可就有人不许他人飞升,唯恐越了自己去。” 戚灵烟本以为他是气急胡言,却不料谢允当真知晓几分。 “戚灵烟,本君这些年亦非混沌无知,你知我之事,而你的筹谋本君未曾不得知。”谢允淡淡撇向她,两人在一起蹉跎半生,却是互相算计。 “你对此讳莫如深……”谢允顿了顿,刻意拉长语调,眼底墨色渐深,“那人无非是那九天之上,执掌世间轮换日月之能,不可撼动的存在。” 戚灵烟连声否认,“不——” 听者有意,余菓菓入了心,在场众人恐怕没人比她更了解九天。若说九天上能执掌世间轮换日月之能的星君,当为十六神殿前六:灶神,太阳,太阴,司命,婺女,摇光等六位星君。 其中太阴,摇光,婺女三位均为女星君,神力高深,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哪位。 见谢无祭不言,谢允微晒,“你莫不是惧了?” “嗤。”谢无祭不受其扰,“不必激本尊,她…” “本尊必杀之。” 一字一顿,如钟磬声响敲在心。 却无人觉得他在妄言。 谢允一怔,稍纵即逝,又恢复那般满不在乎的神色。 “小泽,不要!你不是她的对手…”强弩之末的戚灵烟不断地拍着屏障,眸底尽是悔意,若是她知晓会变成这样… 她还会告诉他吗? 答案毋庸置疑。 她会的。 谢无祭今日故意拿捏谢锦薇至此,而她终究是自私的,为了谢锦薇,她不得不从。 曾几何时,那个沉默不言的清冷小少年已成长至遥不可攀的地步,变得惯会拿捏人心,步步紧逼,筹谋至此。 “阿祭,我们走吧。”少女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身着耀目璇鸾凤裾的余菓菓微微昂首,水润的杏眸映着漫天早霞,笑意浅浅。 许是她也不知晓那人的真实身份,再与戚灵烟多言也不会有更多的收获,如今范围已缩至极小,她告知师父,一样可以将那人找出来。 “好,依夫人。”谢无祭垂下首顺从道,替她抚平被晨风吹散的鬓发。 作者有话说: “满座衣冠,一堂禽兽”引自《花亦山》程筠。 ps:马上大战了。 本月恢复日更 108、挡一百零八刀 骤雨初歇, 地面凹陷处积成一片水洼。 水光冷寒,照出经过的青年半张侧脸,轮廓分明, 下巴点着轻微的胡渣, 身着简单的藏青色劲装,背负一把看不清真面目的长剑。 被新来的春雨洗礼过后的敖昌城更显清亮,修士们三五成群说着最近的新鲜事。 “哎, 你听说了吗?仙盟与魔界达成共识, 决定休战议和了!” “沈家找回司余魔尊昔日的情人, 以此求和,这一招着实妙哉!” 又一人点头附和,“是啊,你说这同是消失了三百余年的人,怎么就让他们沈家给找到了?” 闻言, 最先说话的人斜眼睨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也不看看沈家是何人当家做主, 沈盟主又兼任青云宗代宗主...风头无二。” 他的同伴连声应道:“如今的沈家那可是凌驾于原先的四大世家之上的地位。” 有人脾气暴躁,听不得这些话, 当即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他沈云霁再厉害能有司余魔尊厉害?这些年修真界还不是夹着尾巴给他们魔界当龟孙子?说得好听是议和,还不是我们上赶着求和?” “嘶, 你怎么说话呢?”有人当下抽出佩剑横亘在人前,言辞激烈。 “哎你们别吵啊,我还有一则消息...听说司余魔尊因剑尊的女徒弟回到他身边, 拟邀五州所有门派世家前往魔界参加合籍大典。” 那人神秘兮兮地说话, 原地寂静一片, 面上并无太大的喜色, 反倒是缠上愁绪。 魔界...修真界众人轻易不会踏足之地,谁知魔尊此举究竟是为表议和的诚意,还是要将修真界一网打尽?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开口,却被一旁清脆响亮的水声打断。 踏过水洼,青年的衣摆被染上点点深色,他目不斜视,越过熙攘的人群一会便不见了身影。 最先说闲话的那人正愁怨气无处抒发,正欲动手,却在触及其周身凛冽剑意的刹那,瑟缩回身,面色古怪地盯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真是个怪人。” 一段小插曲,无人在意青年去了何处。 ......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青年沾着满身湿气挤入昏暗的房内,燃起一簇烛火。 躬身行礼,“师尊。” “咳,你回来了。”内间卧榻处,男子侧卧着,微微喘息。 第252章 青年看向床侧,男子虚弱的模样,垂于身侧的手紧了又紧。 少顷,道:“外间在传小师妹要与...八师弟合籍了。” 他顿了顿又道:“仙盟送去的‘余菓菓’为人假扮,八师弟假意收下苏林送去的赝品,难道他与小师妹另有打算,是为做何谋划?” “谢无祭少年老成,如今更是无人出其左右。”男子平缓的呼吸微微一顿,才道:“哎...如此也好,只有他能护小十四无虞。” “徒儿还听闻八师弟意欲召全修真界的世家宗门前往魔界...”男子说到这处,缓缓解开背上所负长剑置于桌面,“师尊,你说他是为何?难道是想将所有人...” “哼,即便是,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男子闻此情绪激动几分,打断了青年的话,扶着床沿坐起身,稍显混沌的眸子迸发出精光,“陵儿。” 青年即是涪陵,神色微凛,明白了他的意思:“师尊您重伤未愈万万不可去!他会要了您的命!” 眼前愈显病弱的男子正是三百多年前在泸沽岛失踪的无裘剑尊。 “你当我们避退至此,他就寻不到我们?”无裘剑尊冷哼,“时至此刻他尚且不动手,定是有更为重要之事牵绊着,令他无法分神。” “我们去魔界远比留在修真界更为妥帖。” 涪陵低眉看向手中被布包裹的长剑,思及那日的惊险,他的神色几经变换,最终妥协:“谨遵师命。” “陵儿。”无裘剑尊看出自己徒儿如今满腹愁绪,缓缓摇首,抬手召出本命灵剑。 斩水声吟如龙啸,于昏暗的室内光芒大作。 涪陵抬眸,诧异道:“师尊何意?” 无裘剑尊面色不变,沉声命令:“拿着。” 涪陵顿时面色大变,双膝跪地请求道:“师尊绝对不可!” 无裘剑尊此意是将斩水传于他。 可,于剑修而言,本命灵剑于其命一般重要,怎可轻易转交他人? 涪陵眼眶湿热,师尊曾经何其意气风发,若非那人,怎会落得如今的模样! 指尖沁血,重重锤地。 “陵儿,本尊并非将斩水赠你。”无裘剑尊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支撑着身子走至他身前,将之扶起,语重心长道:“你该知晓,本尊已是废人,斩水于我再无大益。” “当初本尊因斩水而收下你师妹,它于她有缘,我希望你替你师妹暂时保管此剑。” “师尊不可!”涪陵仍是摇头,强烈的不安贯彻全身,令他不惜违抗师命。 无裘剑尊抿唇未多言,而是问他:“这么多年,陵儿你可曾想过你来自何处?” 涪陵呼吸微滞,“徒儿不是孤儿吗?难道师尊知晓...” “不知,可本尊隐有揣测。” “当初你身覆火茧,一身剑骨险些被融,恐与他的谋划脱不了干系。” 涪陵垂首不语,指尖鲜血淋漓,如今他如何想不明白? 无裘剑尊执着他的手臂,郑重其事道:“本尊且问你,何为青云宗祖训?” 涪陵扯了扯嘴角,言语坚定:“不与妖魔诡道为伍,一心奉献皆为正道。” “好,那本尊再问你,陵儿你可怕死?” “徒儿自当不怕!” “好!你我同为剑峰传人,该为当年青云宗所参与之事,还天下一个公道。” “谨遵...师命!”涪陵这命本就是师尊所予,若能还修真界河清海晏,丢了又何妨? * 魔界,魔宫。 素日里青灰色的魔宫裹挟艳色,宛若披上天边彩霞,各座宫殿皆被挂上嫣红的灯笼,处处透露着新喜。 一处偏远的宫殿内,女子于梳妆台前坐立不安,镜中那张娇俏的容颜可谓是姝色万分,可于她而言却是满腹怨气。 恨不得划之而后快,可她不能这般做。 殿内偶有魔侍推门而入,放下手中的东西便匆匆离开,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女子尖锐的长甲划过清晰的镜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终是没忍住,叫住正欲离开的魔侍,“你,等等。” 魔侍面无表情,微微俯身,语调平稳,毫无起伏:“姑娘,请吩咐奴。” 女子微微坐直身子,忍着心底漂浮不定的情绪,清嗓道:“请问阿...尊上在何处?”为何不来看她?难不成她暴露了? 魔侍身子微颤,摇了摇首后退一步道:“奴不知。” “他...”女子摩挲着方送来的凤冠,眼睫低低垂着,“罢了,你退下吧。”说多错多,魔宫处处危机,她必须沉住气,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不然满盘皆输。 “是。”魔侍似是松了一口气,微微欠身,而后躬身退去。 魔侍离开后,殿内再度恢复寂静,仅余女子对镜自怜。 她抚着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喃喃自语:“阿祭,你究竟是何意思?既留下‘余菓菓’又不来见她。” “难不成,当真不在意她了?” “可若是不在意,你又为何将婚事公诸天下,邀一众世家宗门观礼?” 如此殊荣令她又是悸动,又是嫉妒。 时至今日她早已分不清自己应下此事是因为受那人掣肘,还是为了谢无祭。 突然,清澈的镜面如水波一般荡开一圈涟漪。 娇俏的少女容颜不在,露出一张分外熟悉的女颜,眉心一点花痣分外灼眼。 第253章 女子顿时惊恐后撤,伸手摸着自己的脸,惶惶不安,“怎么、怎么会这样?” 令其崩溃的是,镜中女子与她做着相同的动作。 “啊——不可能!”女子失声惊叫,又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好在声响并未传至门外。 随着她后撤的动作,叮铃哐当,魔侍送来的器具、饰品滚落一地。 “岑欢。” 镜中女子开口。 “你,您是...夫人?”岑欢指尖剧烈颤抖,几乎站不稳身形,她对着镜子,哑声道:“不,您不是夫人。” “夫人?戚灵烟那叛徒已灰飞烟灭。”镜中人古怪一笑,忽而压低语调:“如今,本君可就剩下你一枚棋子了呢。” “是、是星君,可是属下行事有何不妥?”岑欢背脊一凉,她自是知晓镜中是何人。 在自己不知其存在时,那人早已多次借用她的身子行事,可她全无抵抗之力。 “别紧张。”镜中人似是察觉到她无边的惧意,咯咯笑道:“此事你做得很好,本君会保药王谷千秋万代。” 岑欢心底毫无喜色,低垂着头不敢看向镜中,“那、那星君您有何吩咐?” 正是因为岑欢不敢看镜中人,但见那与她昔日容颜肖似的容颜正迟缓地发生变化,那点殷红的花痣渐渐泛白,化为一道银白的月牙。 “嗯,本君确有一事需你去做。”镜中对她如此觉悟显然很满意,语调温柔道:“唯恐隔墙有耳,你且先过来。” 岑欢如鲠在喉,镜中人手眼通天,实力绝非一般而言,怎会怕两人的谈话声为外人听去? 可她无力辩驳,没有拒绝的权利。 岑欢颤着身子靠近梳妆台,看向镜中,杏眸倏而瞪直,“你——” “好孩子,永远沉睡吧。” 岑欢周身如沁寒凉的池水,伸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却无济于事,体内的生气正被外力强制剥离,意识模糊,指尖蹭刮在黄花梨木制成的梳妆台面,发出比方才更为刺耳的声响。 “姑娘?发生何事了?”甚至惊动了外间守值的魔侍,似要推门而入。 岑欢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镜中人的容貌再次变化,眉心那点银白渐渐隐没,红唇微勾,如恶魔临世:“要怨便怨戚灵烟,若非她本君何至于过早暴露。” “你们主仆就此..团聚也好。” 长卷的睫羽耷下,盖住失神的杏眸。 在魔侍推门而入的刹那,原地银光忽闪。 魔侍眸光无神,机械性地转过身,“请,主子,吩咐。” 女子伸手抚上她的侧脸,圆润的指甲沿着属于魔族的微凉皮肤向下划去,浅笑吟吟。 “楼观玉被关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这章走剧情,下章菓菓和狗祭再出现 109、挡一百零九刀 地牢昏暗无声, 油灯长时间燃着,灯芯发出荜拨的声响。 一阵冷风自入口处袭来,烛影微微晃动, 整座地牢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阴寒。 “戒备!”值守的魔卫眸光凛然, 神情肃穆,执着掌中武器不动分毫。 “咯咯——”随着女子的轻笑声,入口处传来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 缓而慢, 如同踩在众魔卫的警戒线上。 “什么人胆敢擅闯地牢?!” 此地魔卫训练有素, 实力不容小觑,皆是元婴及以上级别的魔使,为首之人甚至已有渡劫巅峰的修为,面对疑似敌袭的情况,不显慌乱, 严阵以待。 只是入口处的人形影影绰绰,身材纤细, 瞧着身量并不高,为首的魔卫眸中精光闪烁, 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好!”为首的魔卫指尖朱红色的传讯符还未燃烧,便化为一团齑粉,顺着指缝流淌落地, “快去禀告魔将大人,强敌——呃啊!” 甚至还未等魔卫将话说完,一道强劲的灵力带着凛冽之意直接洞穿了他的脖颈! 殷红的魔血顺着血洞汨汨流下, 伴随着重物到底的声音。 “不好!”为首之人一死, 其他魔卫顿时略显慌乱, 齐刷刷地将掌中魔剑指向还未现身便已杀掉一人的女子。 “打不过便叫人?这就是你们魔界的待客之道吗?”话音刚落, 轻缓的脚步声渐停。 女子从阴影中走近,露出一张娇俏夺目的容颜,令在场的魔卫震慑在原地,“是魔、魔后?” 女子长睫微抬,双手环胸睨着他们,既不搭话也不动手。 魔卫中很快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不,不对!她不是魔后大人。”那人有幸得见余菓菓一面,两人周身气势浑然不同,如是想着,他对着有些松懈的同僚大声道:“此人定是用了幻形术法,迷惑我等!” “啧啧,可别胡言。”被认出来,女子倒也不惊讶,此地乃魔宫深处关押重犯的地牢,若是值守之人结尾愚笨的酒囊饭袋,那才令她失望呢,“本君可从未说过我是余菓菓。” 明明肖似的容颜,却是不同的神态,若说余菓菓令人如沐春风,那眼前之人只会令其觉得无端地胆寒。 “来者不善,大家小心。”方才说话的魔卫掌心汗湿透,向后退至半步。 可他话音还未落,整座昏暗的地牢突然光芒大作,所有的魔卫在反应过来前均化作人形石像动弹不得! 意识泯灭前,魔卫瞪大魔瞳,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眉心银白月牙若隐若现。 第254章 “啧,真麻烦。” 骤然拉长的窈窕身形越过石像,袖摆挥起落下,石像轰然碎裂,化为一地灰烬。 魔卫倒下的后方便是地宫最深处的一处囚室,青年男子双目紧阖,盘腿而坐,外面发生的事似乎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楼观玉?”女子身形径直穿过玄铁所制的囚门,双手轻阖,咯咯一笑:“不愧是他的人,心性不错。” 听着陌生的声调,楼观玉睁眼,但见来人顶着‘余菓菓’的面容身量却高出不少,顿时眉峰轻蹙,“你...不是岑欢,你是何人?” “你既知晓个中缘由,那他怎没告知本君是何人?”女子绕至其身后,言辞清晰:“本君是他的...夫人呐。” 楼观玉眉心皱得更深,“仙尊从未说过他有道侣,你究竟是何人?岑欢又在何处?” 似是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女子并不恼,道出楼观玉潜藏在心底郁郁不得的目的。“你想救回楼观月等一众楼家人。” “你...!”楼观玉可以确定眼前女子绝非仙尊的夫人,但也应是极为了解他之人,起码他们之间的目的有共同之处,如是想着,他抿唇又道:“楼某之事自有仙尊的承诺在先,便不劳烦尊驾费心...” “嗯,你可知天绝谷幻境究竟在何处?” 楼观玉气息一岔,藏于袖间的手掌倏而收紧,“你...知道!”是肯定的语调。 “你是聪明的孩子。”女子笑道,“本君可将他们丝毫不损地送回楼家。” “兄长...难道幻境是在你...”楼观玉瞳色愈深,声音发颤,蕴藏着对久别之人难言的思念之意。 “嘘,本君点到即止。”纤细修长的指尖抵在殷红的唇瓣,女子点了点唇珠,一切不言而喻。 “尊驾...要我做什么?”楼观玉眸光变换,自己久寻不得的东西就在眼前,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你该知晓要将岑欢这个赝品送入魔宫以次论好是我央他所为。”女子直言,“只是本君与他的目的不同。” 女子挑眉:“本君猜...他令你假意被俘,是想让你将余菓菓带出魔界,可对?” “...是,仙尊是有此意。”楼观玉喉口微哽,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您...要我做什么。” “哦,那本君与他相悖。” “本君呢。”女子冷笑吟吟,殷红的唇瓣一字一顿吐出冰冷的字眼:“是、要、她、的、命。” “余姑娘她本性纯良,修为不高,并不会妨碍您与仙尊的谋划。”楼观玉抿着唇,压抑着情绪,望进女子浅淡的眸中:“况且、她即将与魔尊结为连理,不会妨碍...” “哦?看来你是知晓他对她的情意。”女子作若有所思状,睨了他一眼,语调渐冷:“本君若说...” “她挡了本君的大道呢?” “楼观玉,本君不是在同你商议。”女子拾步走向囚室门侧,意味深长道:“想想楼观月,想想楼家。” “孰重孰轻。” 四字重逾千斤,楼观玉思及少女灿若暖阳的笑靥,艰难地闭了闭眼,喉结滚动。 “我...明白了。” ...... 女子抽长的身形在踏出地宫时,陡然变回原样,往来的魔侍如若未见她。 忽而,秀眉紧蹙,长指捻着一枚燃烧的传讯符。 “星君大事不好!神女于昨日醒后闹着要将神殿拆了!” 女子遥望着议事殿方向,眸光晦暗,冷声呵斥:“她又在闹什么?” 那方停顿一息,慌乱道:“神女她...她说要见她的道侣...那名魔族...” “真无药可救,死了一个长芜,又跌在区区魔族身上。”女子忍着勃发的怒气,沉声道,“告诉她,若想令那人活着,就按我吩咐的做。” “是。” “等等,狐灵是否归位?” “禀星君...狐灵已于几日前回到神殿,归于肉身。” 女子转开视线,捻着传讯符一角轻拢慢捻,语气愈发阴寒:“让狐灵盯着她,勿要怀坏我事。” “是。” * 极北之地,罔山。 此地超然五州之外,入目皆是一片白雪皑皑,气温极低,常有混杂强劲灵力的雪暴出现,大乘以下的修士若步入此间地域,恐有性命之危,故而常年不会有修士来此。 “这是...何物?”男子一袭素白层叠锦袍,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 瘦削的手中执着一枚散发着微光的红褐色物件 ,随着他飘然落地的动作,其光芒逐渐大盛。 白衣男子悬于积雪之上,浮空站立。 但见红褐色物件光芒不减,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指尖微蜷,手心凝聚灵气,对着眼前看似无物的空地拍去一掌。 深有两尺的雪层自下而上炸开,露出一方诡异而复杂的狮首蛇身纹路。 他握着物件的手掌颤抖得不成样子,被他压制在手臂处的魔气与狮首蛇身的纹路交相呼应,很快,魔纹蔓延至脖颈。 “嗯—”男子一声闷哼,灵力与魔气交互作用,几乎要将他的身子撕裂。 古越族。 当真是古越族的族纹。 他的身子如同被一冷一热的冰与火拉着,情绪险在失控边缘。 “滴答。” 他挣扎着划破手腕,殷红的鲜血争相涌出,落至狮首蛇身的纹路上,如同干涸的荒漠久逢甘霖,一阵堪比劈山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第255章 狮首蛇身的纹路自中间向两旁分裂,露出一条幽深的地宫入口。 “六孔埙...”随着男子脱力坠下,掌心那枚红褐色的物件如有灵般,径直飘向地宫。 男子洁白的长衫星星点点,遍布血色,在苍白的雪地蜿蜒一条血色,他置若罔闻,喃喃自语:“娘亲这到底...究竟与你有何关系?” ...... 地宫墙面嵌着透亮的宝珠,男子强撑着身子步入其内,六孔埙正稳稳停在一处冰雕雪琢的床榻前。 而那张床榻之上正卧着一名女子...而她交叠的掌中有一枚青玉与六孔埙呼应而闪。 男子被灵力魔气撕扯重伤的残躯剧烈颤动,指尖抚上女子冰冷的脸庞:“娘...” 清透的泪珠顺着泛红的眼角悄然坠落,无声无息。 “沈云霁你终究还是来了此处。”随着男子靠近的动作,熟悉而陌生的叹息声响起。 沈云霁瞬间抬眸,小心翼翼地移开碰触女子的指尖,循声望向来人,一字一顿:“无、上、师、叔!” “果然是你...”黑色的魔纹已攀附至他面颊,与其惨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娘的死与你...究竟有何关系?” “沈云霁。” 来人正是无上仙尊,两人皆穿白衣,雪发青丝,一黑一白,遥遥相望,恍若对峙的真仙与邪仙。 无上仙尊嗟叹:“戚执穗执迷不悟背叛古越族乃不争的事实。” 沈云霁扯了扯嘴角,讥讽道:“那鹿云呢?她又是谁安排至沈如晦身边百年之久?” “是本尊。”无上仙尊坦然承认,“鹿江为本尊做事,他要留下长女安然无虞,本尊自是应允他。” “娘盗走古越族圣物玉盘离开古越族就注定她会死,对吗?”沈云霁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垂眸看着女子手中莹莹发光的青玉,冷声道:“鹿城上下皆为你所用,我想应与四百年前北翟王重伤一事脱不开干系...所以谢无祭才会将他们全数灭了,可对?” “云霁。”无上仙尊不置与否,顺着他的眸光看去,却是道:“此玉名为越清玉,关乎这世间最大的秘密,它不能为谢无祭所得。” “所以就要古越族举族之命来换取这个秘密永存?”沈云霁无法想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谢无祭那时不过甫出生,眼前人为何如此防备他?“师叔...你究竟在筹谋什么?” “古越族的存在本就不容于世,天道难容,而本尊不过在拨乱反正,救世罢了。”无上仙尊霜白的眸中不见一丝感情,恍若冷淡的木偶般无神,“无论小祭有心无心,他最终都会走向那条灭世之路。” “而那一切,你不是在‘上一世’都经历过了吗?” 苍白的银丝随着那人的动作垂坠,沈云霁忍痛召出佩剑,阻止他靠近戚执穗的尸身,“果然是你!” “小师妹当年所中魇术必也是你的手笔!”沈云霁回想这些年来他所怀疑的各处疑点,细思之下心情愈加沉重,“古越族如你所愿被贪婪的魔族、妖族、人族瓜分,致使灭族,可谢无祭如今又将当年那些人全数灭杀,这其中又有多少无辜之人?难道所有人都是甘愿吸取古越族魂魄?他们又何其无辜...” 沈云霁感受着对面之人深不可测的灵力,毅然决然地挡在戚执穗尸身之前,阻止他拿取越清玉,言辞冷冽,几乎半吼道:“这便是师叔的救世之道吗?” “真是疯子...” 随着沈云霁话音落下,强劲的灵力击打在他腿弯,令其不受控制地半跪在地,可他撑着剑身,再度站起身,坚定道:“我不会让开的。” “执迷不悟。”无上仙尊缓步走向他,又是一击,面色沉静,语调比之四周的霜雪更寒凉,似叹息道:“本尊劝过你的,越清玉不能给谢无祭。” “这本就是古越族魔主所有。”沈云霁嘴角溢出鲜血,他抬手抹去,将脸别至冰床那方,眼底划过释怀、坦然和...极淡的眷恋。 无上仙尊没有继续动手,而是凝着他惨白的脸,微微动容形似惋惜,霜白的眸底夹杂着难辨的情绪,继续道。 “天道失衡,命理遽变。” “天生魔体不是小祭的错,本尊再次收他为徒,予他机会。可他仍一意孤行,顺应魔心做那万魔之主,那他就不该存活于世,古越族也不该妄图离开深渊现于世人面前。” “若无人拨乱,这三界终将毁于一旦,到时死的便不止这些人。” “本尊...又何错之有?”无上仙尊语调毫无起伏,仿佛在诉说既定的事实。 “师叔所行所言,处处皆为错!”沈云霁不知其话中再次收他为徒是何意,可他直觉眼前人已入了魔障,顽固不化,枉为人师! 无上仙尊似因他的言语微怔,停下手中的动作。 沈云霁紧了紧手中剑柄,又道:“你以幻术诓我虚渡一世,只为令我对其存有偏见从而生了必杀八师弟的心念,是为一错。” “小师妹与八师弟两心相交,是为良缘,师叔你却处处阻挠,致使当年八师弟在幻境中自伤魔化,最终导致整个幻境消失,是为二错。” 沈云霁唇角魔纹与血色交叠,眸色出奇的坚定,他咳了几声,接着道:“还有...”几乎在这一瞬间,他附身拾取戚执穗掌心处的那枚青玉。 下一瞬就被暴虐的灵力撞击至身后冰墙,重重摔落在地,那身白皙无暇的素衣早已化为深重的血衣,他张了张嘴,喉间不断地涌出触目的血色。 第256章 大乘后期的他在无上仙尊面前,生毫无反抗之力,可见眼前人实力如斯可怕,远超修真界对修为的界定。 “云霁,本尊念在你曾为我徒儿,本欲原谅你的执迷不悟,可你...”无上仙尊素白的鞋面出现在他视线中,他微微俯身,去取他掌心的青玉,言语中不乏失望。 “谢师叔...我不要。”沈云霁微张的唇角咳出带着碎肉的心头血,滑腻的血液令他几乎抓不稳灵剑,几次自手中滑落。 沈云霁眸光逐渐涣散,尚未交手,他已失了先机。 此局...他必败。 不染尘埃的袖摆拂过沈云霁脸侧,越清玉终是落入无上仙尊手中。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伴随着那人漠然的声音,宣判了他的结局。 沈云霁无力地抬起眼皮,视线被血色侵染,模糊不堪,他无声地说着:抱歉,小师妹,师兄无能... 光阴葳蕤,细如飞沫,迷蒙的眼前似乎开始轮转许多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渐渐复苏,少女轻唤他:长芜道君... 无上仙尊将越清玉随意收入袖中,长摆垂下,比之方才更加暴虐的冰霜灵力即将落下。 “叮”的一声,被一柄通体泛蓝光的长剑挡下,空荡的地宫内回荡来人轻佻的话语。 “师尊拿着我族圣物要去何处?” 青年一身暗红长袍,被一圈黑羽蝶簇拥着。 垂坠于地的青丝半束,他斜斜倚靠在地宫入口处,长指捻着一只黑羽蝶,下巴微微昂起,似笑非笑。 无上仙尊立在于处,仿若一尊没有烟火气息的冰雕,霜白透彻的眸子安静凝滞,启唇轻叹:“小祭,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狗祭】:妈,你睡得着吗?我帅得睡不着。 110、挡一百一十刀【二合一】 泛着蓝光的长剑与地上的沈云霁擦身而过, 斜插入墙,剑吟声响彻地宫。 “呵,自然是本尊。”青年浓密的长睫幽然眨动, 抬眸的瞬间, 蒙着一层雾的凤眸,眸光如月添灯,看不真切。 无上仙尊眉峰轻蹙, 薄唇逸出长叹, “你竟会来此救他, 倒是出乎为师的预料。” “啧,救他?”谢无祭神色冷淡,黑眸掠过笑意,另一手闲适地搭在臂弯,捻着黑羽蝶的长指轻轻一弹, 黑羽蝶化为一团灰烬,修长矫健的身形越过黑羽蝶的簇拥, 如一支离弦利箭,势如破竹。 与此同时, 承影剑如有所召,嗡叫着飞起,落入青年白玉般修长莹润的掌心。 “本尊——”谢无祭唇角微扬, “来,杀你。” 被他从外向内暴力破开的地宫大门,此刻寒风瑟瑟, 灌入其内, 寒风似凝聚在他掌心, 冰晶凝着长睫, 出手快如无形。 谢无祭执剑,如臂使指,行云流畅,直至无上的咽喉,讥诮地扯出三字,旋即周身布满凛冽的魔气。 黑羽蝶振翅如狂风,夹杂着青年嗜杀的剑意,如影随形。 过往三百余年,谢无祭从未亲自以剑斩杀任何人,这是沈云霁第一次见他祭出魔剑承影,他染血的手掌执起掉落的佩剑,支撑着身子坐起身,凝着青年的身影微怔,眼前一片恍惚,虚幻与现实交杂,内心混乱不堪,“是他,小师弟...?” “找死。”无上仙尊冷哼一声,长袖被狂风卷起涟漪,侧身避开谢无祭的进攻,随即指尖凝起至寒的灵力,化为一道如冰雪般通透的长剑,指向谢无祭。 他心绪毫无起伏道:“小祭,你不是为师的对手。” 谢无祭手执承影,回身落下,又是反手一道剑影,斩落他衣片衣角,当下反唇相讥:“呵,师尊...太早妄断结果可不行呢?” 无上仙尊将手中以灵力所凝结的长剑对上杀意汹涌的承影剑,竟是不落下风,面无表情低斥道:“执迷不悟,自寻死路。”明明他周身毫无杀意,一招一式却是凛冽的杀招。 青年身上的暗红长袍随着灌入地宫的寒风猎猎作响,衣袂翩起的瞬间又是一剑斩落。 他轻松挽着剑花,回身轻顿,而后轻嗤,“师尊两世以来...你又了解本尊多少?” 沈云霁自芥子囊中取出回转灵力的天阶丹药,闻言又是一震,他的心头本就情绪堆积,眸中混杂着疑惑,而后又是洞穿一切的坦然,“原来如此...” 在他说出‘两世’这一词后,无上仙尊的面容显而易见地发生遽变,眸中略过了然的神色,霜白的瞳色倏然黯下,“巫山秘境时你便恢复了记忆?” 谢无祭眼皮未抬,不置与否。 无上仙尊执手中灵力所化长剑侧劈过去,接上谢无祭那道剑招,继续道:“你心有不纯,又受噬心咒掣肘,如何赢本尊?” 谢无祭眼眸半眯,冷声驳斥:“笑话。” 随着他周身魔气暴涨,黑羽蝶愈来愈多,几乎将两人的身影裹入其中。 一来一往又是百来招过去,随着时间拉长,两人之间胜负未分,粗略一贯,竟是不分伯仲。 突地,白色剑光破围而出,黑羽蝶化为一地残灰,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交错分开。 无上仙尊长袖翩起,后退半步,如霜似雪的面容冷沉一片,气息微乱,眸中杀意渐涌,未见血色,只掌心隐隐有血气弥散。 谢无祭嘴角溢出一丝血气,他恍若未觉,随手将剑换至左手,半步也未退后。 便是如此,二人仍是谁也无法奈何另一方。 第257章 “过了三千余年,你也不过如此。”谢无祭面容精致清冷,黑眸中尽是狂妄,翻卷的暗红衣袖若流风回雪。 无上仙尊气息微顿,眸中杀意如有实质,“你一如前世,稚子狂妄,终将走向绝路。” 二人间淡淡的血腥气在地宫铺散开,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魔族本就是嗜血的种族,谢无祭抬眼之际,眸中蒙上暗红,瞳色如鸽血。 青年舔舐着唇角的血液,抬手擦去下颌处欲落不落的血滴,笑得恣意,言辞之中尽是挑衅:“那便试试,究竟是徒儿我技高一筹,还是师尊你...清理门户。” “冥顽不灵—”无上仙尊紧蹙眉头,显然失了耐心。 他属冰灵根,罔山又是五州冰雪灵气最重之地,能将其修为发挥至最大。 更何况在此地,他可随时随地补给灵力。 纵然是古越族历代天赋最高的谢无祭对上他也不可能长久占据上风。 感受到体内翻滚着炙热的血液,谢无祭长睫微耷,体内的暴虐气息一触即发。 他二人皆是这五州至高强者,交手时,地宫内的冰墙便已开始摇摇欲坠。 沈云霁虽离他们的战圈有一段距离,可仍抵不住剑气相交产生的余波。 那般钻心的痛楚甚至抵过体内因魔气□□带来的反噬,沈云霁缓和过后,迷蒙的眸光渐渐清透,他折身抱起戚执穗的尸身,越过两人交手之处,冲出地宫。 在他踏出地宫的瞬间,整座地宫因谢无祭二人的杀招交汇被整个掀翻,剧烈的爆炸声响彻罔山。 远处山头,雪色晃动,隐有雪暴触动。 在沈云霁回身之际,二人之间的争斗终是有了结果。 承影剑抵在白衣人腰际内府处,而那人灵力所化长剑抵在谢无祭眉心处。 双剑皆被魔气、灵力所阻,不得寸进。 如若硬要争下去,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显然二人皆不是蠢人,几乎一息之间,剑光流转,收了回来。 承影剑化入谢无祭体内,而灵力所华长剑飞入那人手中之际,就化为偏偏冰晶似的雪花,归于尽。 无上仙尊白袍沾染星星点点,神色已转为沉重,“你竟撕碎自己一魄?!”那么她下凡如此之快,便是因此! 天道降下的反噬同时附着于体内,难怪谢无祭不受噬心咒影响为魔气所控。 “小祭...你、疯、了。”方才无上便察觉到何处不甚对劲,此番终是确认,削薄的淡色唇角吐出几字。 “师尊所有人都会变的。”谢无祭暗红色的长袍被剑气蹭刮,划出几道口子,却不显狼狈,瑰色的唇瓣轻动,笑道:“你...输了。” 沈云霁定睛一看,眸光怔住,但见谢无祭指尖掂着一抹翠绿,在这茫茫白雪中尤为醒目,赫然是他方才被无上仙尊夺去的——越清玉。 “两败俱伤与你我皆无好处。”无上仙尊神色淡然,沉声冷哼,“你便是有了越清玉,以此状态前往深渊也无法活着出来。” “本尊还要同小菓成亲,自是不能与你这般不要命。”谢无祭随意抹去唇角的血色,将越清玉收入袖中,双手支在脑后,懒洋洋地说着气人的话语:“是吧...上清仙君。” 说此话时,他若有似无地睨向一直垂眸不语的沈云霁,眸光微黯。 “本君拭目以待。”当面戳破二人心知肚明的事实,无上...上清唇角的笑意微收,也不知是因谢无祭那句‘成亲’还是被当面戳破身份而气恼。 霎时,上清仙君衣角忽动,纵身跃入汹涌而来的雪暴中消失无踪。 他话尽于此,二人皆低估了对方,今日断不可能夺其性命,故谢无祭未做无用功,丝毫不阻他离去。 ‘上清仙君’四字终将沈云霁内心的揣测击碎,因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神情愈加凝重,他凝着青年欲离去的暗红身影,试探道:“小师弟?” “怎么,终于醒了?”谢无祭凤眸中血色未褪,睇着他:“...长芜。” 沈云霁脚步生生顿住,“你早已...知晓?” 谢无祭没有缘由的‘哦’了一声,“本尊也是将将才知晓。” “你方才同师...上清仙君所言是为了试探我?”沈云霁眸光倏而清明一片,低声问他。 近乎自问的声响被揉碎在凌厉的寒风中。 “令本尊不解的是你明明这般弱,为何上清他会对你如此执着。”谢无祭冷冷道:“想来除了昔日天生灵体的长芜道君怕是没人能令本尊如此厌恶。” “难怪本尊自青云宗那时起,便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谢无祭眉眼似霜雪,言语中的恶意满溢而出。 沈云霁忽视青年的恶意,推测道:“巫山秘境一遭只我们五人入了那处洞府,想来是上清仙君的安排。” “本尊与小菓能复生,你若复生又有何怪?”谢无祭暗嗤,“只是这上清是何目的尚未得知。” 沈云霁欲言又止:“我兴许知晓一二。” 谢无祭抬眸瞥向他。 “我非复生,而是...夺舍。” 谢无祭把玩越清玉的指尖微顿,冷冷道:“说清楚。” “前世我并未死在月锦薇手中...而是被上清囚于深渊之下,困顿数千年。”沈云霁呼吸加重,似是也对自己濒死之际忆起的事实充满怀疑,“我...亲眼见他滋生恶念,周身缭绕魔气。” 第258章 谢无祭压着眉眼,“你是说...他亦入魔?” “是...”沈云霁眸底泛上疲色,轻阖双目:“上清似是极为惧怕深渊下埋藏之物出世,所以才以我那天生灵体镇压之。” 谢无祭眸色渐深未语,沈云霁继续道:“四百年前,永世燃烧的冥火终是耗尽了我的躯壳,化魂游离之际,我被上清生生拽出...” “四百年前...古越族灭族之际。”青年长睫低垂,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似是抓到了关键。 万仞城满城枯骨...难道说... 沈云霁苦涩一笑,“自魂魄离体后我记忆一片空白,再醒来时已是拥有‘两世记忆’的沈云霁。” 谢无祭突然道:“方才你我所见的上清可是丝毫魔气不沾呐。” 沈云霁亦是想到了这层,他对自己忆起的记忆仍半信半疑。 谢无祭道出自己的怀疑之处:“除非他将入魔的恶念分化,化为‘另一人’。” “你是说...朝夜魔尊?” “十之八九。” “若是如此,许多疑点便可迎刃而解。”青年仰面望着天际处,那被卷厚云层和迷蒙风雪遮挡的日光,眼睫极缓地眨动。 “如此...他必会阻你入深渊。”沈云霁睫毛低覆,心底杂生的思绪如藤蔓,似在这茫茫白雪中迷失方向。“上清筹谋数千年,师弟...你有几分胜算?” 谢无祭挑眉,不答反道:“本尊早已答应小菓会好生活着。” 沈云霁哑然,谢无祭此言若引申开,便有多种释意,一为他不会输,二为天下苍生与他无关,他断不会冒着生命之险去阻止上清所谋之事。 他紧抿着唇,抬步上前,琥珀色的眸底闪烁着坚定:“小师弟...我可否与你谈一笔交易?” * 汾州,无尽海域。 昔日仙气缥缈的蓬莱岛,而今灵气衰微,山门倾颓,不复往昔风光。 白影飘然落下,行进间本就若有若无的灵气,全数朝着他而来,灌入体内,山脉之间仅存的灵力瞬间枯竭殆尽。 殿前洒扫的金丹弟子看见来人,恭敬行礼:“见过无上仙尊,师尊他们在...啊——!” 弟子话未落下,如同窒息一般哽在喉间,血色尽褪,皮肉收紧,化为一具枯骨。 强劲的灵力将殿门自外向内震开,发出巨大的声响,门扉摇摇欲坠。 无上仙尊负手而立,眉目清冷,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冰雕。 声落几息后,殿前广场落下几道流光。 为首之人厉声质问:“何人胆敢在蓬莱岛造...仙尊?怎么是您?” 回应他的是那人冰冷的话语,“本尊来取存放在蓬莱的东西。” “啊,不知仙尊留在蓬莱的是何东西?我好令弟子去寻。”说话之人慈眉善目,是蓬莱仅剩的四名长老之首,大长老何清。 无上仙尊眉目清冷如旧,随着他低眉的动作,下颌线轻动,霜白的眸子在眼眶中机械性地转了一圈,似是达到了临界点,略显古怪。 他那唇色极淡的唇瓣上下轻动,冷鸷的眸光对上何清,道:“何物?” “仙尊可是受伤了,蓬莱如今虽落败,却还有医修尚存,要...”何清鼻尖隐隐闻到血腥气,这才发现无上仙尊白色的衣袖下正絮絮向下淌血,似是受了极重的伤。 无上仙尊打断了他,面色古怪道:“本尊要的是...本尊的灵力。” 何清为他身上的戾气所慑,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与身侧的另一名长老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余光注意到一旁弟子的枯骨,苍老的眸子倏然瞪大,“这这...仙尊你!” “啊——” “好了,便从你开始吧。”无上仙尊再次抬眸时,眼眶中已是雪白一片,十分诡异。 “何朔!!”何清眼眶泛红,悲戚大喊。 而那名何清身侧的长老何朔,修为已至大乘初期,却毫无反抗之力化为无上仙尊的灵力补给。 “叫什么?”大乘期的灵力远比金丹弟子纯正,无上仙尊右手不再淌血,右手幻化出冰霜长剑,指着其他人:“若没有本尊,何来尔等?” “你不是无上仙尊,仙尊怎会如此草菅人命?”何清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压着内心涌上的悲痛,痛斥他:“还我师弟命来——” 与此同时,他拼尽全力,将身后仅剩的两名长老送出殿前广场,“快走——去寻盟主来救...” “不,师兄——不要啊!” “噗——”话未说完,何清眼睁睁看着自己方才拼尽全力送出的师弟,被那人单手抓着,化为另一具枯骨,气急攻心的他猛地吐出一口心头血,颤抖着手指着眼前银发披散,形同陌路的旧日‘好友’,“你、你——” “蚍蜉撼树。”无上仙尊随手丢下手中的枯骨,缓步走向何清,3“本尊说了,只要拿回自己的灵力...跑什么?” 被鲜血侵染的白色袖摆抬起落下,又是一具枯骨倒地。 这话当真如同玩笑一般,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师弟死在自己眼前,何清痛苦地闭上眼,无言以对,手中长剑轰然落地。 就如同他心底仅存的希望之光,就此湮灭。 何清平静地接受死亡。 “本尊的灵力自当是...本尊所有。” “不过物归原主。” 寡淡的声音随着最后一具枯骨倒下,飘入咸涩的海风中。 第259章 ...... 蓬莱岛低处无尽海域,飞鸟难至,寻常修士贸然前往,只会被汹涌的无尽海吞噬殆尽,死无全尸。 因潮湿顿生的雾气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漫天大雪,将这座死寂的岛屿层层覆盖,如同掩埋了一段过去。 白衣人敛着气息拾级而下,抬手接下一片寥落的绿叶,眨眼间...化为齑粉,冷淡的视线望向前方黝黑如墨的海水,静默不动。 “无上师弟。” 忽而有人唤他。 银丝随风微微荡漾,白衣人抬眸对上来人,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是你..” 与他的天生银丝不同,来人须发皆白,素来温润的眼眸满含痛惜,“师弟你为何要这么做?” 来人执剑挡在白衣人身前,即使身若浸雪,唇齿打颤,却丝毫不退。 “高蕴。”无上仙尊身形不动,“青云宗需要你,本尊不会杀你。” 来人正是青云宗闭关养伤已久的掌门高蕴,他的眼底透着难以言喻与不解,“若你还认我这个师兄,你就告诉我,你所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闭关这数百年,无人知他为何突然闭关,为何修为反噬,元婴碎了又碎,一次,两次...周而复始,受尽苦楚。 都是拜眼前人所赐。 无上仙尊眸光平静,道:“高蕴,这一切与你无关,往后青云宗还需你...” “青云宗还剩下什么,你告诉我?”高蕴厉声打断他,言辞激烈:“祁云师弟入魔,身中双生咒而亡。” “秋水师妹遭九婴妖挖去元婴,身死幻境。” “孤鹤师弟自三百年前便消失无踪,下落不明。” “还有那些内门弟子,死的死,伤的伤...” 高蕴向前跨出一步,将长剑横亘在无上仙尊脖颈间,“你说,如今的青云宗一具空壳,还剩什么?” “青云宗不会散。”无上仙尊对泛着冷光的长剑视而不见,只是道:“不日你便会知晓。” 他神情冷淡,语调愈冷:“让开吧...师兄。” “不要逼我。” * “哎——”少女小手托着下颌,凝着窗台上的铃兰花出神,轻声哀叹,“阿祭这几日也太忙了吧。” “魔、魔后大人!请您多少吃点吧。”魔侍双膝跪地,战战兢兢地将红漆小盘往红裙少女面前推了推。 “你说,他到底去哪儿了?”余菓菓忽而撤走支撑下颌的小手,接过红漆小盘,一脸认真。 魔侍本阴转晴的小脸又苦哈哈地皱成一团,慌乱道:“魔后大人,尊上的行踪我等怎会知晓,您、您还是...先用膳吧。” 眼见魔侍急得快哭出来,余菓菓扁扁嘴,毫无进食欲望的她勉强拈了一块昔日喜爱的油煎果子,才咬一口便皱起了眉头,眸光聚于某处顿住不语。 魔侍心狂跳,以为不合眼前小祖宗的胃口,“魔后可是不爱吃,奴这就下去...” “不是。”余菓菓活泼温软的语调渐渐冷硬,她方才察觉到一丝熟悉而陌生的气息,绝非这魔宫内随处可见的魔气。 来人不详。 “味道很好,就是有些冷了,你拿去热一下。”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糕点,对着魔侍轻声道:“去将茨渠魔将请来,我有事吩咐。” 魔侍将信将疑的眸光落在那块仅仅磕了一个小角的温热糕点上,愣愣点头:“是...是。” 她捧起红漆小盘,恭敬告退。 殿门阖上的一瞬间,余菓菓已经将谢无祭留给她防身的承影剑召了出来。 杏眸微眯,她凝向殿内某处。 余菓菓小手执着承影指向那处,厉声呵斥:“什么人?出来。”同时她将内府的本体小锅也取了出来。 在不惊动茨渠的情况下,能越过魔宫重重防线,精准地找到司余殿,又善于隐匿之术,此人定不简单,她做两手准备绝不多余。 打不过,她还可以将自己藏进本体之中,那人也奈何她不得! “唉。” 令余菓菓惊讶的是,来者竟是女子,且声音极为熟悉。 余菓菓握着承影的手微微一顿,试探道:“谢姐姐?” “是我。” 那处泛起一阵灵力涟漪,女子高挑的身影现出。 谢锦薇身着不再是黑色绸衣,而是换上了二人初见时所穿的重紫仙裙。 她现身之际,余菓菓有些怅然,怔楞原地,谢锦薇身上魔气已散,取而代之的是氤氲的...仙气! “谢姐姐,你怎会...”若她没记错,当日自深渊消失之时,谢锦薇修为远不及大乘,绝不可能飞升至九天。 更遑论一身...仙气。 若是排除飞升,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同她类似,均为下凡历劫之人! 余菓菓抿了抿唇,“你...” 谢锦薇没有错过余菓菓眼中的防备之色,她苦涩地笑了笑,“菓菓,我知晓你定有诸多疑惑要问我...若是你愿意听我所言...我、我绝无恶意。” 她将一浑身白毛的活物丢至一旁,一字一字轻声道:“此狐,菓菓可认识?” “这、这不是...”余菓菓在见到白毛狐狸的刹那便认了出来,“太阴星君殿里的九尾狐?怎么在你手中...?” 瞬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谢锦薇捻着白毛狐狸脖颈间的皮毛将之提溜起来,“你再仔细看看,可有熟悉的地方?” 第260章 余菓菓略微迟疑,向前两步,以剑尖挑起狐首,眯眼细细查探,此狐周身不见任何妖气,是为星君豢养的仙宠,自是同凡间妖族不同。 可依照谢锦薇的意思...难道她此前应该见过? “罢了...我忘了也许你从未见过她的本体。”谢锦薇微微叹息,掐诀将昏睡的白毛狐狸化为人形。 一阵缭绕的白雾过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余菓菓掩唇矢口道:“鹿灵?!” “她是...”眸光颤动,各种猜测涌上心头,余菓菓握着承影的手微动,剑尖在鹿灵脖间划出一道半寸的小口。 她顿时收起剑向后退去,神思恍惚,“鹿灵是太阴星君豢养的那只九尾狐...那...” 谢锦薇知她难以接受,前世今生的愧疚将她淹没。 当着余菓菓的面,谢锦薇径直跪在她面前,“菓菓对不起。” 余菓菓侧身避开,脸色骤变,心底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谢锦薇垂于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哑声道出事实:“我娘亲...她要杀你。” “竟是她...” 余菓菓眼前思绪万千,又恍然回到那日她方从前世梦境中醒来时所见,集万千月华而成的清冷美人。 为什么是她? 太阴星君明明救了她,将她从梦境的泥沼中拉出。 作者有话说: 【亲妈】:女鹅你醒醒!好好想想谁救了你! 111、大结局(一) 残阳如血, 透过司余殿窗棂处的缝隙,洒在女子薄弱蝉翼的重紫仙裙上熠熠生辉,与狼狈昏迷的九尾狐鹿灵两相比之, 犹如云泥。 谢锦薇跪下时, 膝盖与黑曜石地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宛如玉落破碎。 “菓菓...是我对不住你。”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见余菓菓侧身避过, 眸底盈上无措与失落, 更多的是愧疚。 此番历经生死与绝望, 谢锦薇在痛苦中浮沉,归位时那些因剔魂而丢失的记忆回笼。忆起娘亲替她弥补当年被上清仙君所夺的理智,同时又将她的记忆剥除,私心将她放至凡间历劫来达成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 “谢姐...”余菓菓启唇,旋即像是想到什么, 噤声不语。骤然得知真相,在面对这个难以接受的答案时, 她的心底涌上一阵阵无措,谢锦薇竟当真如她猜测那般是月锦薇的转世... 难怪当初巫山秘境中偏偏是他们几人误入那座洞府, 得以进入宿世百相,重历前世种种。 在这一瞬她的脑海中划过无数的想法,理智告诉她理应即刻将谢锦薇赶出魔宫, 毕竟眼前人前世枉顾她们百年的交情,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入戚泽与长芜的战局,做了促她身死的推手。 “叮铃——” 司余殿檐角悬了一串缀着桃花的玉石风铃忽而作响, 这是余菓菓前些日子央着谢无祭挂上的。 这桃花寓意美好, 夹杂着她小小的私心。 随着暮色落下, 玉石风铃被晚风吹得叮当作响, 在寂静的殿内听得一清二楚。 往日里听着风铃声,总能平息余菓菓内心的不安,现在...愈演愈烈。 寥落夕阳在谢锦薇面上落下一层暖色阴翳,此刻的她亦心绪跌宕。 凭什么她可以被洗去记忆,不再为往事痛苦,坦然下凡化作谢家嫡女,理所当然地取得本不属于自己的宠爱...而谢无祭和师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几经波折,未得周全。 前世她因妒忌,祸水东引,戚泽被迫暴露魔族身份,而今生太阴...她的生母,为了达到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甚至还想要师妹他二人的性命。 “若你不愿见我,我会避在暗处护你...”谢锦薇眉眼低垂,身子微倾,咬唇道,“只求你不要赶我走。” 时至现在,她不知余菓菓是否忆起了宿世百相中经历的一切,只凭借她生母太阴做下的这一切,余菓菓不应她,无可厚非。 谢锦薇痛苦地阖上眸,她与娘亲为师妹他们带去的痛苦又岂是今生她对她的那一丁点好所能抵消的。 这令她如何自处?如何释怀? ...这是无解的局。 余菓菓眼底浮上迷茫,眼前的谢锦薇第一次令她觉得陌生。 “谢姐姐...若月子还愿允我如此称呼。”余菓菓扯了扯嘴角,语调极轻,近乎喃喃:“毕竟我大抵是不愿认你这个师姐了。” 谢锦薇若为太阴那唯一的女儿,即称为月子。 “自、自然愿意的...”轻飘飘的一句话随暮风皆入了谢锦薇的耳中,她骤然抬首,神情恳切:“你...也想起了宿世百相经历的一切?前世的记忆?” 余菓菓颔首,垂眸低语:“是,所以即便你跪下,也恕我不能原谅你。”她又岂是因为她害了自己生恨?若非宿世百相中的那道残魂融合,她不会忆起当年自己临死前,剑刃如□□的声音。 五感之中,最晚消失的便是听觉... 当年完全陷入混沌前,她只听阿泽说着不愿独活的话语,坦然同她殉亡。 可他们终究生不能同衾,死亦不能同穴。 “我,我不是求你原谅我...”谢锦薇无措地摆手,又颓然垂下手,觉得这般太过虚假,嗫喏道:“师妹,不,菓菓...我想护着你们...替娘亲赎罪...我想...” “你先起来吧。” 谢锦薇未动。 余菓菓静静看着她,半晌才叹道:“谢姐姐...地上凉,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第261章 谢锦薇回眸,凝着少女平静的杏眼,哑然:“好...” “谢姐姐此番前来,是有什么计划?或者说...太阴星君她的谋划又与鹿灵有何关联?”余菓菓敛去眸底复杂的情绪,替谢锦薇斟了一杯茶,顺着案面推过去,静静等她的下文,毕竟若非有用,她不会专程将鹿灵抓来此地。 “此次逃离九天前,我曾听闻...菓菓你是灶神星君的小徒儿?”谢锦薇指尖触着温凉的杯壁,未饮她便知晓茶水温度适宜,浑不烫口,是...那素来细心的师妹。 余菓菓捧着茶盏,低声应道:“嗯。” “此次回天,我发现嫦娥至今未归位月神宫。”谢锦薇颔首,冷不叮道。 “你是说...太阴星君将嫦娥留在人间?”余菓菓微微蹙眉,嫦娥仙力不高,乃月神宫二品女侍,且修的还是药道。 那太阴为何独独将她派下凡间?难不成因为凡间尽知嫦娥,供奉她的人最多? “菓菓你应是知晓这狐灵乃是嫦娥驯化,它对她的气味最为熟悉。”谢锦薇再次颔首,指出关键点,“以我对娘亲的了解,她绝不会做无用之事。” 谢锦薇眼睫微眯,语调难掩怅然:“还有一事你未曾可知,嫦娥她...是世间最好的容器。” “容器...?”余菓菓掌中杯盏脱手落至案面,发出哐当的声响,淡黄色的茶渍溅在谢锦薇的仙裙上。 她微叹道:“想必菓菓你知道容器的意思...我怀疑娘她避在嫦娥体内,而狐灵是我们找到她最佳的方式。” 余菓菓心底隐隐不安,道:“谢姐姐...你的计划是什么?” 谢锦薇未掐净诀,凭空变出一条巾帕,一点一点细细擦拭身上的茶渍,眉眼温柔,如同昔日的‘谢锦薇’无二,她道:“菓菓,我下凡前亦曾去太上老君处讨要了化形丹。” 余菓菓攥紧指尖,杏眸微瞪:“不、不行...” “不要急着拒绝我。”谢锦薇抬手覆在她手背,语调柔和:“娘她在暗,你与师...谢无祭在明,我若化作你的模样,可护你周全。”更何况,她怀疑娘在凡间另有合作之人,且修为不低于她。 女子温软的掌心,温度灼人,一字一顿:“我是她的女儿,她不会杀我。” 余菓菓如何不懂她的顾虑?可是... 她抿了抿唇道:“谢姐姐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毕竟你...是月子,不必为了我和阿祭与太阴星君反目...” 并非余菓菓矫情,往事虽成追忆,可月锦薇害她为实,她无法毫无芥蒂地接手如今谢锦薇的帮助,更何况此时她与阿祭自有谋划。 谢锦薇抚在她手背的手微微一僵,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神情失落,动了动嘴,终是没说什么。 “那日在深渊,谢姐姐也曾见我身穿古越族嫁衣,当知晓我与阿祭早于几日前成亲,此番的公诸于世的合籍仪式...非我本人。”余菓菓踌躇半晌,道出缘由。 谢锦薇面色微微一僵,“难道谢无祭要同他人走完合籍仪式?”便是权宜之计,余菓菓心底可会好受? 余菓菓怔楞一瞬,轻笑道:“怎会呢...此事阿祭自有安排。” 谢锦薇:“那人是谁?” “唔?”余菓菓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那人谢姐姐你也认识,昔日青云宗二师姐...岑欢。” “竟...是她?!”谢锦薇眉头紧皱,岑欢此人她是有些印象,记忆中...那素来不与她们几人为伍的美艳女子,眼中似乎只能看得到谢无祭一人。 难道菓菓不知那人对谢无祭的心思? 待她抬眸看去,却见少女托腮撑案,笑得眉眼弯弯,语调微凉:“潜藏心底,隐晦不为人知的秘密总有一日会希望破灭的,对吗?” 谢锦薇怔住,牙根微酸,恍然大悟。 暖橘色的暮光落在少女发梢,宛若勾勒出一副唯美的画卷。 是了,眼前的余菓菓也不再是初入凡间...蒙昧无知的小锅精。 * 突然,外间风云大作,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得直响,声音几近破碎。 “阿祭?”余菓菓嗅到熟悉的气息同时裹挟一股耐人寻味的灵力,令她抛下谢锦薇,骤然站起身,毫不迟疑地跑向司余殿外,正巧同匆忙赶来的茨渠与小魔侍撞个正着。 谢锦薇捏着化形丹微微有些犹豫,索性暂停服下,紧随余菓菓身后。 茨渠摸摸鼻子,后退半步,躬身行礼,“魔、魔后唤属下至此有何吩咐?” 孰料余菓菓毫不犹豫地掰开他挡在眼前的健壮身形,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味,“茨渠,让开。” 而后,她浑然不顾众人,径直跑向魔宫大门。 茨渠:“......” 茨渠凝着余菓菓很快消失的背影,转身与旁侧微微发抖的小魔侍面面相觑,本就魁梧的他在小魔侍面前如同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 后者被他吓得跪在地,瑟缩道:“启禀魔将,奴、奴绝不敢假传命令,当真是魔后唤您至此。” “你先起来。”茨渠无奈,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他有这么可怕吗? “我、我,谢...谢魔...使...”可惜小魔侍磕磕巴巴,越过茨渠,眸光似乎触及了什么可怕的场景,竟头一歪,径直栽向茨渠的方向。 “喂喂喂,你别晕啊...”茨渠哪经历过这些?头一次被人投怀送抱的他,瞪直了眼,却在看到谢锦薇时,指尖微顿,“谢锦薇?你没死?” 第262章 那日深渊之后,谢锦薇被一股力量拽入深渊底下,她的死讯就已成定音,此番再度出现在魔宫中,无怪乎小魔侍会晕倒。 谢锦薇忧心余菓菓的安全,不欲多言,待想到自己的身份,略一思虑,果断服下化形丹化作小魔侍的模样,沉声嘱咐茨渠:“请茨渠魔将务必在这段时日将这这小魔侍藏起来,我需要这身份护在菓菓左右。” 茨渠:“......” “事出紧急,我无暇解释与魔将听,请你务必照我说的做。”谢锦薇的话语遥遥传来,“我绝不会害菓菓。” 茨渠垂眸看向小魔侍,无奈地拎起她后颈的衣领,深深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都是谜语人不成?多说两句会死。 然不过一瞬息,魔宫上空陡然风起云涌。 茨渠脸色化作墨色般深沉,尊上出事了! 难道刚才魔后那般匆忙便是感知到他受伤了? 茨渠暗暗咂舌,他不过现在才察觉尊上的靠近,魔后预先一盏茶的时间,这是何等可怕的感知力... * 待余菓菓赶至魔宫门前时,一路的魔卫不敢拦她,纷纷收起武器,躬身行礼,“魔后——” 她催促离宫门最近的两名守卫,命其开启宫门。 二人不敢迟疑,甫一开门,不同寻常的夜风兜头灌入,“这...魔后小心...” 余菓菓浑若未觉,抬步跨出宫门。 很近了。 在她脚步落地那刹,天际完全黑了下来,斑驳汹涌的卷云层,似是聚着云雨,欲落不落。 余菓菓的眸光落在其中渐渐靠近的两点人影,待看清之际,微诧:“大...师兄?”为何他会与阿祭一同回来? 还有他怀中所抱女子...似毫无生气。 沈云霁单手抱着女子,另一手稳着谢无祭的身子缓缓御空落下,在见到余菓菓的瞬间,那双淡然的琥珀色眸子终是起了万千涟漪,久久不能平息,薄唇轻启无声道:“小息。” 等二人离近之际,余菓菓方才看清...女子面色泛着青灰,显然早已死去多时。 她抿唇移开视线,落在脸色红润,却昏迷不醒的谢无祭身上,无声询问沈云霁。 “此为...母亲遗骸,我要将她带回沈家宗祠。”沈云霁心绪起伏,眸光流转间,努力克制着自己,装作云淡风轻道:“五师弟无碍。” 饶是他也未察觉到自己话中的错处。 余菓菓敏锐地发现沈云霁所言,谢无祭行五,而非行八。 这可不像轻易会犯的错误,除非眼前人顺口唤了出来,而且还没发现自己喊错。 难道说...他也恢复了宿世百相中的记忆?那么谢无祭呢? 二人之间流动着的气息不似交手后的,那么与阿祭交手另有其人。 是谁? 余菓菓不敢断言,她从沈云霁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身形颀长丝毫不显瘦弱的谢无祭,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沈云霁的一举一动。 “小...小菓,不如还是我扶着师弟。”沈云霁扶在谢无祭另一侧的手臂微微收紧。 “大师兄还是唤我师妹罢。” 余菓菓不松手,冷淡道:“小菓此等称呼...与我二人之间不甚适宜。”沈云霁说小之一字时,那齿缝间挤出的音节不似是菓,倒像是...息。 余菓菓心底微敞,有了计较,两人一时僵持不下,她遂问他:“不知阿祭与大师兄遭遇何人?阿祭又为何昏迷不醒?” 其实这世间若说还有谁能奈何谢无祭,只剩下...那人。 “小师妹勿要忧心,师弟身上并无内外伤,仅是力竭,待几个时辰后即会醒转。” 余菓菓眨眼,示意他继续道。 沈云霁似乎知晓她会问这个,坦然回道:“是无上师叔...他要夺取越清玉,阻止我等入深渊。” 余菓菓故意表现得很淡然:“哦。” 沈云霁本以为她会问很多,听闻此言眼底浮上困惑,可还未等他开口,就见眼前的少女慢条斯理地抚平青年微皱的衣襟,浅笑吟吟:“师妹怎不知道,师兄如今竟唤师尊为...师叔?” “小、小师妹你说什么?”沈云霁掌心微紧,眼神是诧异、是震惊,同时隐含浓浓的眷恋,“你...” 余菓菓表现得过于坦然,反倒令他不敢轻易接受。 “自是我们的师尊...上清仙君啊。”余菓菓温柔地望着谢无祭轮廓分明的侧脸,头也不抬道:“不知大师兄可否同师妹说说,今日种种?” ...... “小师...小息。”沈云霁脸色微微苍白,轻声问:“你和五师弟决定了要在深渊完成合籍大典?” 余菓菓不论前世今生,在师门中都不属于谨慎冷静的那一位,可如今在沈云霁眼前的她格外认真,抿唇垂眸,语气很淡:“既然都在暗处,不若引蛇出洞。” “我听闻深渊此地凶险万分...” “不必劝我。”余菓菓打断他,“我已同阿祭去过深渊。” 沈云霁不言,凝着眼前身量不高的少女,其身姿神态一如记忆中那般云鬟雾鬓,言笑晏晏,却又有些不同了。 ......而今她是余菓菓。 “深渊此行,功成垂败唯此一举。” 沈云霁收回视线,藏好情绪,笑了下淡淡道:“好...” 青年华贵层叠的雪袍纵然沾染脏污,仍恍若天神,只是那道温柔的眸光,只为眼前人。 第263章 余菓菓眸光与之交错,并未注意。 在此之前,她有件事想亲自确认。 既然当初的他们纷纷苏醒记忆,那么谢无祭...他想起来了吗? “大师兄,可否捎我们一路?”余菓菓抬眸望进那双琥珀色的眸中,目光极轻极淡,看不出意图,“劳烦大师兄送我和阿祭前往黄石城。” “...好。” ...... 魔界都城门前,已有修真界修士陆陆续续赶来。 入城队伍,魔族一列,修士一列,真乃当世奇观。 想来是茨渠提前吩咐下去,城门口才呈现出这般难得的和谐景象,但也仅次于‘景象’。 若凑近仔细听,可发现这些人与魔的口舌之争从未停下。 “......” 与前排队伍的嘈杂纷乱不同,后排队伍稀稀拉拉,别说魔族与修士,便是修士之间尚隔着一人长的距离。 着麻布短打的青年背负一柄黑色长剑,身量很高,难掩周身如利刃般凛冽的气势,以致无人敢靠近他与身边浑身罩在兜帽中的男子。 他抬眸望着都城的匾额,眼底沉寂如死水般平静,“师尊...我们到了。” 兜帽男子沉声应道:“嗯。” “去万仞城必经魔界都城。” “我们需先行一步到达那处。” “是,师尊。”负长剑的男子收回眸光,淡淡应声。 二人的身影随着队伍的前移,逐渐涌入进城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猜猜菓菓要做啥?qaq狗祭要挨骂咯,让他装 最后那两人应该很明显?(想看什么番外,评论区置顶留言!) ps:抱歉各位来晚了,我写废了一万字,推翻重来。 又近年关,工作还忙,真的乏术。qaq不过这几日会连更一万多字,大结局就在这三天。 112、大结局(二) “小息...” 黄石城外, 初春的风拂过三人的衣角,带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气。 身姿挺拔的白衣青年,眉眼温润, 骨相优越, 此刻双眉微紧,流露出隐隐的赞同,“你这般扶着师弟不甚方便, 不若我送你...” “大师兄还是唤我小师妹罢, 余息已死在三千多年前。”余菓菓含笑打断他想继续的话题, 伸手将怀中青年的衣角抚顺,“在这里的只是余菓菓与谢无祭。” 沈云霁向来出尘疏和,闻言微抿着唇角,让开了道,纯白的衣角滑落路边青绿的小草, 致其微微弯腰。 “多谢大师兄。” 谢无祭身量极高,对于较小的余菓菓而言, 确为有些过于高挑,她扶着他稍显难为, 可他二人毕竟非普通人。 越过沈云霁身侧那刹,余菓菓侧眸,昂首望向白衣青年的侧脸, 皱眉道:“大师兄请回吧,距离我与阿祭的合籍大典仅余几日,想必仙盟与沈家还有诸多‘要事’等着你处理呢。” 余菓菓的话说得隐晦, 沈云霁心情万分复杂, 眼前的少女甚至令他有了一分不真实的感觉。 他沉默半晌, 方才抬首:“好..” 她说得对。 此番万仞城合籍大典必是一场血雨腥风。 他肩上所担的是修真界的将来, 所有希冀于他身,还有三百年前无故消失的天绝谷幻境,那些失踪之人生还与否,也端看他们此行能否胜过背后暗中操纵之人。 是上清... 还是另有其人... 他明白,余菓菓明白,谢无祭...许是比他二人更为清楚。 少女和玄衣青年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眼前的结界之后。 循着记忆中的路,余菓菓手持法器打开了桃花谷的结界。 步入谷内的瞬息,繁盛成片的桃林便攥取了她所有的目光。 这里是记忆中的模样。 是她喜爱的...桃林。 ...... 纷繁垂坠的花枝拂过少女发髻上的小揪揪,落下一朵粉白的桃花,坠于乌黑的青丝,浑然一体,煞是喜人。 影影绰绰的树影间,青年背靠于百年桃树,双眸紧阖,黑衣垂落至地与掉落的粉白花瓣纠缠在一处。 随着睫羽微动,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凤眸,面对眼前之景,他的眸光迷惘,捻着指尖娇嫩的花瓣,唇翕动了下,轻声出口:“你...” 少女倏而转首,杏眸盈盈,笑颜比那盛放的桃花更为夺目,“阿泽,你醒了?” 言罢,不待青年反应过来,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他那处,面上笑意不变,杏眸轻微低垂。 果见,青年精致的凤眸中略过轻微的不解,而非陌生诧异。 每一瓣桃花擦过脸颊都会带来浅淡的想起,令余菓菓狂跳的心绪能得以平静。 她停下脚步,压着心底的悸动,轻轻锤了锤青年瘦削有力的肩胛,嗔怪言论随之而来:“好你个阿泽,回来便宿在这桃林,任我如何唤都不愿醒来,你可是要吓死师姐?”说至最后,她倒是有些真心实意,乍然见他昏迷不醒,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青年眸底的迷离尚未褪去,陡然一道清光一闪而过,被他很好地掩饰过去。 骨节分明的大手反手执过少女伸出的小手,将之包裹,顺势扯入怀中,清润磁性的声音附在耳畔,顺着她的话,“是阿泽不对,请师姐惩罚。” 少女莹润细腻的腕间露出一抹红。 只这一息,青年的眸中略过促狭之色,长指轻轻摩挲着少女腰际的软肉,态度亲昵。 第264章 “你...”余菓菓一时未反应过来,处于弱势,就那般被青年箍在怀中,仰面看着头顶垂坠的桃花枝,失语半瞬,方道:“有话就好好说,你,你做甚...抱着我?” 余菓菓撇撇嘴,暗暗唾弃自己,她早已熟悉谢无祭的靠近,故而这才忘记了三千年前的戚泽断不会这般同余息亲近,她的反应太过自然! 谢无祭似有些惊讶,笑着松开了她,“师姐...教训得是,是阿泽僭越。” 身体骤然落空,余菓菓抿了抿唇,腹稿全数被她抛之脑后,一时不知这戏不知该不该演下去。 青年虚虚扶在她肩侧,进退有度关切道:“嗯?怎么不说话呢?...师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无祭这话尾音带着些许揶揄。 余菓菓面上有些臊,急得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方才稳了心神,急道:“你...” 孰料青年轻叹一声,复又靠近她,熟悉的灵草薄荷香夹杂着桃花香气沁入她的口鼻,带着些许无奈:“小菓,你莫不是认为我分不清桃花谷与青云山上的桃林?” 他本无意瞒她,既然沈云霁恢复记忆,那她怀疑自己是迟早的事情。 青年略带好笑的声音,又撩人又宠溺,直听得余菓菓脸上热意更甚。 原来...他是故意陪自己演戏的! 她鼓起脸伸手去推他胸口,佯怒:“谢无祭!” 谢无祭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哼着:“嗯,我在。” “你骗我!” “没骗你,只是还来不及说。” “...那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谢无祭略一沉吟,还是道出实情:“巫山秘境当日。” 余菓菓:“?” “还说没骗我。”她板起小脸,气怒道:“你,放开我。” “还有这个...”余菓菓举起小手,拨开层叠的衣袖,露出腕间的魔灵镯,俏脸一竖。 “好好,都依你。”谢无祭口中说着答应的话,动作却未停下,仍将少女紧紧搂在怀中。 凝着少女面上似是起了一层薄薄的冷霜,谢无祭揉了揉她的小揪揪,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那日自宿世百相中出来,我便察觉到你缺失两魄,且尚未恢复记忆,故才暂时瞒下。更何况那时情况不明,修为亦未恢复,加之有诸多事情不甚明了,我不能将你提前卷入是非。” 听着谢无祭耐心的解释,余菓菓的面色稍稍好些,但仍有些气愤难平,“那,那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师尊...他有异?” “对了,那女星君是谁,我现在已有了九成的把握。”余菓菓深吸一口气道,“是太阴星君。” “是她。”听到这个答案,谢无祭神色没什么变化,仍是淡淡的,轻描淡写道:“至于上清...我是在你失踪后百年方才察觉到端倪,故而深入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妖市探查。” 余菓菓眉心微蹙,难怪谢无祭成了后来的妖市之主。许是被谢无祭的语气影响,她未曾注意到这个百年有何含义,为何谢无祭百年后才发现异常。 然而还不待她细想,青年很快将话题略过,继续道:“沈云霁在罔山取越清玉时,遇到了...上清。” 果然是他。 “那你呢?他对你...动手了?”余菓菓眉心微蹙,不必细想,她也知上清是为阻止沈云霁,阻止谢无祭和她进入深渊底下。 “他要杀了我二人,只可惜...”青年瑰色的唇角轻弯,“他杀不了我,至于越清玉...” “不必忧心,上清亦负伤在身,灵力一时难以恢复。” 登时,一枚青绿色的玉石状物品现于青年白皙的掌心。 余菓菓见之,眉心褶皱不减,更为心事重重,深渊底下究竟有什么? 能令上清仙君如此忌惮,甚至不惜以杀掉沈云霁...亦或者长芜,这昔日引以为傲的大徒弟作为代价,他绝不会允许他们继续查下去。 他定还有后手。 “还有,大师兄为何会抱着他娘亲的尸身归来?”余菓菓见谢无祭既然提到罔山之行,故问他:“此事又与大师兄的娘有...” 谢无祭微微颔首,“沈云霁之母名为戚执穗,叛离古越族之前她曾任这一代的大祭司之职,她算到古越族即将遭受灭族之灾,又受上清蛊惑,带着越清玉逃离万仞城。” “越清玉为我族开启深渊底下的钥匙,共有八块,而今已尽数被我寻回。” “当年,沈如晦本是上清之人,他命其救下叛族的戚执穗,将之娶为妻室,以谋得除这块越清玉之外剩余的越清玉,可他未料到古越族将所有越清玉分人保管,故而戚执穗并不知剩余几块藏于古越族何处。” “如此便有了戚灵烟与戚灵瑶离开万仞城这一遭。” 在初初听见沈如晦早于四百年前便是上清之人令余菓菓着实惊讶,再到提及戚灵烟与戚灵瑶,她自然而然想到谢允,不禁道:“难不成谢允也是...” “他二人应是合作共赢的关系,谢允所求不过为飞升。”至此,谢无祭轻嗤,“数千年来又有何人得以突破大乘飞升至九重天?” “可师...上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闻言余菓菓不由揪紧了青年绣着暗纹的衣袖。 “自是为了以绝后患。”谢无祭唇角掀起讽刺的笑意,“你可知长芜当年并未身死,而是被他活活困死在深渊之下...” 第265章 “可世间不是皆传上清仙君五个徒儿,三死一疯一失踪...”余菓菓说到这,陡然噤声,她只觉背脊起了一层细密的冷寒,寒意侵入四肢百骸,令她动弹不得,“难道...?” 谢无祭:“是,除我们之外,死的那人并非长芜,而是意欲复兴越族的三师兄...阿乌。” 到这,余菓菓仍是不明了,“既是这样,上清仙君为何不在四千年前便入深渊毁了他忌惮之物?” “哼,自是因为上清去不了。”谢无祭冷冷地道:“当年上清修为大跌,无法强行破除深渊的禁制。” “再者,上清他在...三千年前便入魔了。” 余菓菓喃喃:“为何...?” 为何会修为大跌,为何会入魔? 谢无祭冷淡清润的嗓音回荡在空谷桃林中,如同岁月的鸣音。 久久不息。 作者有话说: 113、大结局(三)【二合一】 寂静无人的桃花谷深处, 少女被青年半圈在怀中,额间抵在他肩胛处,灵动的眸光微微滞涩。 若说这三界谁最不可能入魔, 当属曾经三界至强者上清仙君, 他的道法与剑术在这世间无人能出其左右,且为人寡淡如水,道心稳固, 究竟何人亦或者何物能诱发他心中的恶念? 余菓菓再往下细想...却再难得到令她信服的答案, 遂止。 纵观这一路的猜测与证实, 曾经于她而言,亦师亦父的上清似乎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这些日子被证实的事实,他...竟成了一切幕后的推搡者。 余菓菓感觉胸口仿佛被砸了口子,闷闷的,难以自遏。 “那这三千年来大师兄又在何处?他为何成了沈家三少爷沈云霁?” 微风将谢无祭的青丝吹乱, 他的神情平静没有起伏,意简言骇道:“那日之后, 他被上清关在丢下深渊,以其天生灵体镇压着深渊下那物, 故沈云霁的灵体于四百年前彻底被冥火炼化,烟消云散。” “大师兄曾受尽师...上清仙君重视,怎会落得如此...” 余菓菓眸底一片寒凉, 而她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既已无了大师兄的灵体,他又如何镇压深渊下的东西?” “不过在此之前他的神魂已被上清放入当年尚未出生的沈家三少爷体内。”谢无祭眼底止不住的讽意, “而那时的他早已分化恶念, 成了朝夜魔尊。” “难道说...”余菓菓捏在手中把玩的桃花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青年温热的气息如影随形, 可她心底的温度怎么都提不上来,“这便是古越族灭亡的真正原因...?魂魄可助人修炼为假...以古越族举族镇压那物才为真?” 她想到了那日所见,万仞城内一具具被抽取魂魄,吸尽魔气的枯骨。 “可师尊、他...上清仙君怎会...怎能是朝夜魔尊呢...怎么如此做...” 其实这个答案并无不合理之处,它能解开很多当初难以衔接的事情。 上清所化的无上仙尊当年就曾借口疗伤避去罔山,那说明他应是知晓那处有最为重要的那枚越清玉,亦是世人口中皆传的古越族玉盘。 戚执穗、沈如晦都与上清仙君有着扯不开的关系,故而大师兄再其身上复生是最为合适的。 他既是朝夜魔尊,当年四魔将之一的鹿江便是他的手下,而鹿江与古越族满族全灭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之狐灵下凡所化的鹿灵背后效命之人是上清仙君。 这说明他所做之事,太阴应该知晓,难道他们二人所图谋的是同一物? 也不对,若如此...就不会出现苏家的悲剧。 上清仙君与太阴星君更像是相互制衡,又互相牵扯其中,无法独善其身。 想到此,余菓菓脑中忽而转为一片空白,她必须找个机会问问师父灶王爷。 谢无祭大手揽在余菓菓腰间,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她的四肢仍冷得可怕,她蜷缩在青年怀中,双手抵在他胸前,指尖向内弯曲,指甲重重嵌向手心,传来阵阵痛意,以保持清醒。 桃花瓣仍絮絮从枝头坠落,这颗隐在桃谷深处的老树,似有落不尽的桃花。 “世间万物本就没有定数。”谢无祭替她拂去新落发髻的花瓣,淡声道:“无论深渊底下是何物,那都是我越族之物,旁人若想染指...” “阿祭...”余菓菓明白他的意思,谢无祭与她将合籍大典作为诱饵,又以魔界而今的威名迫使修真界各家各宗前往万仞城,除了要当年参与围剿万仞城所有古越族的修士诏之己罪,亦是要逼迫对此有企图的太阴星君与上清仙君现身。 如今上清现身罔山,又负伤遁走,可他的目的并非余菓菓和谢无祭的性命...更像是阻止他们得到深渊下的东西。 太阴星君潜伏在他们身侧,她想要的是余菓菓的命,可她何处挡了太阴的道?令其倾尽算计也要杀了她。 若非谢锦薇下凡来到魔宫这一遭,余菓菓可能根本都想不到那人竟会是曾救过自己一命的太阴星君。 余菓菓紧攥的手倏而松开,垂落身侧,圆润的杏眸前仿佛拢着一圈水雾,难以拂去。 谢无祭挑眉,凤眸如同亮着星光的黑色琉璃珠子,眸光深处缱绻柔色,宽言道:“你不必烦忧,有我在你身侧,无人能伤你。” 谢无祭所言并非狂妄之语,他如今的修为几何,余菓菓根本猜不透。 可...噬心咒来源于上清的算计,她不能不在意。 第266章 当日破坏结界,撞开殿门所见...谢无祭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冰雕,周身泛着寒意,倒在滚烫的血泊中,令她几近心碎难耐。 余菓菓长睫如细密的蝶翼,垂落眼睑,少女的嗓音低柔执着:“阿祭,你需应我...决不能为了我受伤...就像上次噬心咒发作...你...”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青年以唇封缄话语,舌尖长驱直入,浓烈的气息灌入她的体内,余菓菓本就混沌的大脑,被一阵阵酥麻感侵蚀。 谢无祭薄唇碾着她的,低哑深沉的嗓音如在耳畔。 “不会了。” “我决不会丢下你一人。” ...... 当夜,谢无祭便带着余菓菓撕碎桃谷的结界,踏空离开黄石城城郊,直入五州之外的魔界。 行至一半,暴雨席卷了整个五州大陆,青年矫健修长的身影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快若闪电,落下的雨丝尚未落至衣角便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挡去。 初春之际万物复苏,理应润物细无声,可这场春雨如刀刃般暴烈,在这季节并不多见,余菓菓窝在谢无祭怀中,仰面凝着结界外的雨丝,眼底再度涌上空洞与迷茫。 她无法预知万仞城一役究竟是何结果,可她清晰地明白,他们不能输。 伴随着昏暗天际一声“轰隆”的巨响,魔宫已入眼帘,谢无祭缓缓落下。 雪亮的闪电照亮半边天,余菓菓的心脏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她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谢无祭轮廓分明的侧脸,不安道:“阿祭...我有些累了...你陪我回司余殿休息可好?” 她揪着他的衣领不放手。 谢无祭眸光微微一闪,他将少女小巧雪白的手包入掌中,以指腹轻轻摩挲:“好,这便陪你去休息。” 暴雨雷鸣声中,魔侍魔将跪倒一片,恭迎他们的魔尊魔后归宫。 他打横将少女抱在怀中,越过众魔,敛下的凤眸中,烈光跳动。 ...... 深夜,这场雨渐消,修长的身影如同鬼魅,穿梭在魔界那处荒芜的土地上,越过巍峨耸立的古城,步入深渊。 长袖被风鼓吹得猎猎作响,白衣人在深渊一侧,静候多时。 “师弟,你果然要来。” 他唤住玄衣青年。 那人抬眸,猩红的眼底掠过兴味,挑眉道:“沈云霁?” 深渊底下,泛着幽幽蓝光,汹涌的冥火似是准备吞噬所有意图靠近此处的人与魔。 一枚褐色物什被扔于谢无祭手中。 “此物赠你,许能保你...” 谢无祭轻笑,意有所指道:“你竟撕一魄赠本尊?” 沈云霁半张侧脸被火光映得苍白异常,他垂眸望着降低忽高忽低的火焰。 他说得很轻:“我虽不知你为何会撕碎自己的魂魄,可我想那应与小师妹脱不开关系...” 谢无祭双手环胸,不答,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文。 沈云霁侧转身子,面向深渊:“我曾被囚于深渊底下两千多年,无人比我更清楚那处的凶险。” “你失了一魄,神魂有损,恐冥火不再完全为你所用...我这身子亦有古越族血脉,许是能助你...” 沈云霁话未说完,就见青年将褐色的六孔埙丢了回来。 “多此一举。” “深渊冥火于本尊而言不过尔尔。” “便是少了一魄,又有何惧?” 待沈云霁听到他声音那刹,玄衣青年,绣金文的衣摆纷飞,如同凶恶的蛟龙跃入湛蓝的火海,谢无祭讥诮的声音遥遥传来,“若当真有心,便好生活着。” 毕竟沈云霁活着,才能不影响小菓的命理。 沈云霁静静看着忽而窜起的火苗,低嘲笑道:“就连...这样机会都不给我吗?” 他想为她做些什么...都做不到。 缥缈无形的那一丝魂魄自六孔埙中逸出,钻入内府,模糊了他的视线。 白衣青年闭了闭眼,撕碎的东西即便归位了,终有裂痕。 * 隔日一早,余菓菓是在青年温暖的怀中醒来的,她动了动身子,点着谢无祭高挺的鼻梁,轻声哼哼:“难得今日你还未去忙公务。” 谢无祭低低笑出声,胸腔微震,将少女重新拉入怀中,假意道:“温香软玉在怀,本尊为何要去烦忧那些无谓之物?” 他这说得,她好似...那祸乱君主的妖姬? 余菓菓脸颊微热,窘迫地推搡他:“你啊真是的,快别说了。” 谢无祭沉沉的黑眸含着笑意,捻起她一缕发丝,“你陪我一同处理公务可好?” 余菓菓微愣,他从未主动提及让她随同左右,今日...不过转瞬,她便点头应下。 “来人。” 话音刚落的瞬间,谢无祭已翩然起身,衣着整洁。 待他转向低首弯腰入殿的小魔侍时,眉峰紧了紧,见余菓菓神态自然地接收魔侍的伺候,垂于宽袖内的手紧了紧,终是作罢。 谢无祭临行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魔侍,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尽心尽力伺候余菓菓梳洗穿衣。 ...... “他认出我了。”待余菓菓的束发金环被轻轻扣上,幻形成小魔侍的谢锦薇抿唇立在一侧,低声道。 余菓菓捻着蓖子上的纹路,轻轻嗯了一声,她不指望区区幻形丹能瞒过谢无祭,不然当初她也不会那么快被谢无祭认出。 第267章 余菓菓轻轻搁下篦子,浅笑道:“今日我不在殿内,你可随意...” “不行!娘她如今不知藏匿在何处...我必须时刻跟着你。”还未说完就被谢锦薇激动地打断。 她摸了摸身侧小巧的收妖囊,狐灵被她装在其中,以此探知嫦娥的方位。 余菓菓微愣,而后笑道:“我不离开魔宫,而是要去议事殿找阿祭,他似是有要事要说与我听。” 谢锦薇面上凝着纠结,复又道:“那...我能否一同...”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余菓菓想到也许太阴就魔界,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谢锦薇应当在莫宫内到处走走,兴许会有发现,如是想着便道:“那谢姐姐随我一道去吧。” ...... 茨渠到司余殿的时候,天际仍是一片灰蒙,黑云压城,就如同翻倒的笔洗,将青白的天全数染黑。 云层深处偶尔闪过电光,将那一处照得苍白,肉眼不可见之处,波诡云谲。 他见谢锦薇假扮的小魔侍一同跟上时,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余菓菓提起裙摆,步履生风,如今她是一刻都不愿与谢无祭分开。 这一次,她是从正门进入议事殿,两壁悬着高烛,殿内通透敞亮。 殿内并无他人,谢无祭侧身倚在高座,眉眼隐于暗处,见谢锦薇随侍左右并未多言,修长匀称的大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小菓,过来。” 茨渠未告退,而是躬身行礼,回禀道:“除却汾州蓬莱岛外,其他修真宗门及世家皆已手下喜简,这些时日已有不少修真人士进入都城。” “还有一事...”说到这,茨渠语音略顿,抬了抬眸。 “说吧。” 茨渠:“昨夜收到汾州魔使的消息,蓬莱岛...一夜之内被屠杀殆尽,满岛枯骨,只余死气,似是为人吸尽灵力而亡。” 闻言,谢无祭屈指抵在眉心,轻碾,而后侧眸看向余菓菓,“小菓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太阴亦或是...我们的师尊上清?”不知是不是余菓菓的错觉,谢无祭说这话的时候,眸光低垂,有意无意瞥向底下谢锦薇所在那处,‘我们的师尊’几字被他刻意咬重音调。 余菓菓心思全数被攥夺,指尖嵌入柔软的坐垫,迟疑道:“是...上清仙君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谢无祭话中有话,他似乎故意这般问的。因为不久前上清负伤遁离罔山,他比起太阴来说更需要灵力,这点她能想到,谢无祭定也能考虑到。 谢无祭唇角微勾,只是轻轻抚了抚余菓菓的小揪揪。 “不,不是娘...我说,不会是太阴。”就在这时,静若无声的殿内,女子嗓音坚定,掷地有声。 茨渠不由侧眸,压低声音:“谢魔使...你!” 说话之人正是殿内第四人谢锦薇。 “哦?”谢无祭手肘支着下颌,微微俯身,挑眉轻笑,“不知我魔宫的谢魔使何时从深渊底下爬出来了?” 至此谢锦薇已明白,今日是谢无祭刻意为之,只为等她自爆身份。 他明知当日她是被太阴星君带回九天,被卷入深渊底下不过是令她脱身的障眼法。 那日,谢锦薇甚至都未来得及看清深渊底下有何物。 “...娘亲所谋之物,我虽不知是什么,但...她绝不会乱造杀孽,更遑论吸取于她而言无用的灵力。”谢锦薇此话不假,太阴星君修炼之法特殊,靠的乃是月之精华,灵力于她无用,故而余菓菓能这般肯定。 “嗤,不会、乱造杀孽?”谢无祭忽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睇着谢锦薇,讥诮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讽意,“当年涂华狐妖害人一事可与她脱不了干系呢。” 提到苏家,余菓菓便会想起惨死的苏小枫,苏家兄弟各为其主,而她不过是其中被蒙在鼓中,供苏林利用的牺牲品。 “娘她犯下的错...我不会替她开脱。”谢锦薇的身子仿佛一瞬间卸了力,“可蓬莱一事绝非她...” 突地,谢锦薇仿佛捉住了余菓菓方才同谢无祭说话的重点,瞳孔骤然一缩:“我们的师尊...上清仙君...难道说此间所有的事还与他有关?” 余菓菓冲她微微颔首。 “我,我早该想到的。”谢锦薇咬了咬唇,忽而抬眸,眼睛晶莹斑驳,哑声道:“对不起,菓菓其实我尚有一事未曾告知你。我这一世下凡历劫的身份并非戚灵烟与朝夜魔尊之女,而是...娘亲下凡同朝夜魔尊所生...” 此话的意思便是,谢锦薇亦可算月锦薇同母异父的‘姊妹’,太阴星君与上清仙君恶念分身的女儿,这...何其荒唐? 怪不得那日在深渊边上,戚灵烟临死前曾道,她曾失去了记忆...而谢锦薇那时甫出生,她便错当了她四百余年的娘亲。 可...戚灵烟却是真心实意地疼惜谢锦薇,而太阴... 说这话的时候,谢锦薇的神情极其低落,“魔种一事也是出自娘亲之手...她不过想借我的躯体孕育魔种,迫使戚灵烟将魔种转移至师弟...尊上体内。” “太阴星君她...”余菓菓倒吸一口冷气,她想不到这其中还有着一层联系,想到谢无祭幼年时所受的种种苦难皆源自于太阴与上清,余菓菓的心绪便无法平静下来,“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反观谢无祭的神色,平静、寡淡,仿佛任何事都激不起他的怒气。 第268章 余菓菓忽然想到自己下凡历劫一事,“难道我化形下凡历劫之事也是他们算计中的一环?” 若非如此,余菓菓实在不知如何解释,自己下凡所遇到的种种事情,皆与所谓的命书大径相庭,思及此,她更是要怀疑,自己再次下凡,那所谓的任务,救出沈云霁,又是否是真的? 那师父灶王爷知晓多少? 司命又可知命书有问题? 谢锦薇回到九天后便知晓了余菓菓此生的来历,但时辰有限,又见太阴星君非但不在月神宫,还派鹿灵软禁监视她。谢锦薇唯恐太阴在凡间对余菓菓二人再度下手,满心想着如何为了避开太阴星君留下的眼线,故而她来不及细查探其中根源。 如此看来,余菓菓的怀疑不无可能? 九天皆知,司命星君同太阴星君往来密切,若是拿一本造假的命书给灶王爷倒也不无可能。 可怪就怪在,司命同灶王爷交情亦不浅。 “抱歉师妹,我、我不知道...”谢锦薇垂下首,“但我不会再让娘她伤害你。” “谢姐姐...罢了。”话至嘴边,余菓菓终是放弃了其他的揣测。 “本尊的人,何须你来护着。”陡然响起青年的一声冷嗤,“有这时间,不若将她找出来。” 言罢,冷寒的眸光似有若无地落至谢锦薇腰侧,意思不言而喻。 谢锦薇抬手紧紧攥着腰间的收妖囊,或许谢无祭从一开始就知晓她入了魔宫,寻到余菓菓面前,所有的事尽在他的把控内。 枉她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 “茨渠,带她下去。” 谢无祭捻着指间的幽影戒,眸光清冷,低声吩咐。 余菓菓扯了扯他的衣角,似有话要说。 “启禀尊上,仙盟送来的那位要见您。”外间突然传来魔卫恭敬的声音。 话音落下,殿内几人神色各异。 “是她...”余菓菓率先抬眸,眸光似是穿透殿门,看向外间。 这些时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应接不暇,她倒是将岑欢假扮的赝品‘余姑娘,’抛诸脑后了。 算起来,岑欢曾效命于圣宫,算是戚灵烟的手下,那么她背后之人多半是太阴星君。 只是她沉寂了这么多日,突然在‘二人’合籍大典前要求见谢无祭,若说别无所图,谁也不信。 余菓菓眸光转向谢无祭时,正巧对上青年的黑眸,“阿祭,不若端看她所为何?” “我送你上去。”说罢谢无祭不等余菓菓接话,充满灵草薄荷香的怀抱将她裹入怀中,飞身而至那日所在的高台。 谢锦薇抬眸,随之而上,立在余菓菓身侧不近不远的距离,呈保护姿态。 谢无祭转身之际,眼神渐渐透冷,未曾言语,觑向谢锦薇。 暗红色衣袍翻飞,青年回到那处高座,凝着白绮处透出的人影,唇角漾开一抹冷笑:“传。” “是。”魔卫身影渐渐隐去。 不消片刻,身着嫣红色襦裙的少女跟随者魔卫步入议事殿。 “阿祭、不,见过尊上。”她似是被这殿内冷凝的气息惊到,向后猛地退了一大步,侧身摔倒在地,低头的那刹眸光微闪。 而她面向的那处,刚巧是高台所在的位置。 高台上,余菓菓确认她只是被裙裾绊倒,便兴味缺缺地扁扁嘴,将眸光投向谢无祭的方向。 谢锦薇眉头轻蹙,自岑欢入殿时,她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是何处不对。 她垂眸,眼睫微动,收腰囊并无反应。 下方另一侧的茨渠微微拧眉,等待谢无祭示意。 议事殿内因着谢无祭不说话,沉寂了几息。 岑欢似是知晓无人会伸手拉她,反倒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抬眸与青年不咸不淡的眸光对上,而后毕恭毕敬道:“合籍之日临近,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尊上。” 谢无祭手肘支在扶手,眼睛半眯,长腿交叠,自鼻腔挤出一抹气音:“说吧。” “不知尊上,可否允我,大典当日省去同心石这一环节。” 谢无祭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凤眸略过流光,毫无征兆地笑道:“好啊。” 作者有话说: 好困qaq 114、大结局(四)【四合一】 仙历7550年正月初八, 初春,宜嫁娶。 魔界至尊,司余魔尊谢无祭和昔日青云宗无裘剑尊小徒弟余菓菓的合籍大典将于魔界深渊万仞城举办。 魔界、修真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世家、散修几乎都在邀请之列, 其声势震大, 旷古烁今。而五州众修炼世家、宗门在仙盟盟主沈云霁的带领下,齐聚魔界都城昌恒,大典当日天上地下虹光频现, 好不热闹。 昌恒的魔族心气甚高, 那些在修真界想来备受礼遇的世家弟子在此受尽白眼, 可为了此行的目的,加之身在魔界地盘,只得忍气吞声。 三三两两聚在城中角落,议论纷纷。 一名身着深蓝色弟子服的少年靠着小巷边的石墙,“哎, 你们也收到了?” “可不是吗...我姐姐本是家族骄傲,入了宗门成了大师姐, 修为比之同龄人一骑绝尘,早已成为金丹修士...谁知天绝谷幻境一别竟是...此生再难相见。”另一名弟子堪堪金丹初期的修为, 他显然比之前者激动得多,他的眼底闪烁晶莹泪光,微哽道:“如今得知她尚存于世, 你说...我,我如何能不来?” 第269章 蓝衣少年捏着拳头,眸光若有似无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魔族, 藏起眼底恨意, 仰面闭眼道:“对, 这里便是刀山火海我都要来。” “世人皆知, 谢无祭嗜杀如命,你说这余菓菓与他合籍后,能在他身边活多久?” 另一人道:“啧啧,这无裘剑尊当年因朝夜魔尊魔气□□一事消失在茫茫无尽海域,你说他的小徒儿怎会愿意同这魔尊...” 他身旁的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早在谢无祭还是青云宗弟子时,两人就有了首尾,此番呐,我看是...顺水推舟。” “我看倒是不像,也许是卧薪尝胆,替师报仇?” 见越说越离谱,其他弟子赶紧拉住二人,东张西望道:“唉唉唉,你们几个谨言慎行啊。” 最角落的一名白衣弟子突然开口:“你们说师尊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师兄他们没有死...?”毕竟宗门世家每个人的魂灯都有专人看管,寻常弟子根本接触不到。 而且他们总觉得宗门高层此次聚集魔界,目的并没有如此简单... 若说修真界当真因为迫于魔界的淫威,如此心大倾巢而动,前往昌恒城,成为魔族的瓮中之‘鳖’,其实也不尽然。 一是由于蓬莱岛被灭一事已传开,最可信的传闻便是蓬莱拒绝了魔族的喜帖,而被灭门。 二是这些时日各家各宗,门内的弟子不约而同收到了消失三百年的师兄/师姐传讯,皆道自己被困在天绝谷幻境,请求宗门救。 随着收到传讯符的人越来越多,各宗门世家高层见此事再瞒不住,于是召开门内大会,同时以沈云霁为首,仙盟连夜召开集议,持续三天三夜。 前有魔界灭门的威胁,后有自家弟子孤立无援的求援。 最终的决定是,去。 若当真修真界和魔界的大战无法避免,那团结在一起总比令他们逐个击破,挨个灭门来得好,毕竟尚有喘息的机会,更何况无上仙尊亦归位青云宗,暂时代替沈云霁执掌青云宗,一时给修真界带来了莫大的鼓励。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喂,你们几个怎么还在这里?快走吧。” “通往万仞城的传送阵开了,长老们正在寻你们!” “啊,我们这就来了!” ...... 一名身着灰袍,头戴帷帽的散修坐在不远处的茶摊,一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一边听着几名世家弟子闲谈,时不时拧眉,摇头晃脑,只叹:“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 对于有些邋遢,行为诡异的散修,又因着两界的隔阂,茶摊小二本有些嗤之以鼻,但在听闻他这句吉祥话后,不由给他抓了一大把瓜子零嘴,努力将属于魔族的生硬嗓音防患,“你,说得好!” “嘿嘿,多谢!”灰袍修士一把将零嘴搂入怀中,嬉笑着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水,晃荡晃荡走开了。 待小二去收他放在桌上的银钱时,瞳孔微微瞪大,竟是一块上品魔石!要知道,这些日子他已经收了太多修真人士的灵石,与他们无用,又不得不收。 这灰袍修士他究竟是何人? * 身处魔宫的余菓菓不知昌恒城内人心苍狗,暗流涌动。 此刻她正端坐在殿内梳妆台前,小脸含着淡笑,眉心微微褶皱,身后是谢锦薇在替她梳妆。 小巧的鎏金发篦穿梭于乌黑的秀发间,莹白的指尖挑起一根精致的发簪,微微垂坠,谢锦薇俯身替她固定头钗,微凉的指尖抵在她眉心,温和道:“可是仍未联系上灶神星君?” “尚未...”余菓菓微微摇头,发簪碰撞,叮里当啷的声音清脆响亮,唤回了她的神思。 自昨夜起,她就开始通过内府小锅本体联系灶王爷,但所有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嗒”地一声,谢锦薇将手中的篦梳置于案面,眉眼亦浮上丝丝忧虑,不过转瞬即逝,她替余菓菓抚平眉心,宽言道:“也许刚好不凑巧,灶神星君他刚好闭关。” “再等等,许是他便回了。”谢锦薇勾着唇,轻轻抵在余菓菓额角,以防碰坏她的妆容,“画好了——瞧瞧可满意?”尾音甚至带了几丝调皮。 镜中人,眼如水杏,脸若银盆,搭上这精致的妆容,加之魔族的黑绣红嫁衣,更显今日装扮浮翠流丹,仿若天上仙。 “谢谢。”话音简短,却也真诚。 余菓菓凝着镜中谢锦薇陌生的容貌,时光流庄,思绪飘远,二人终究是不同了。 她们两人之间隔得何止是一点口舌之争,是...上一世的生死。 “铛——”属于魔界独有的喜钟,重重锤下三声,代表着吉时已到。 预示着那边殿内岑欢假扮的‘余菓菓’该上喜车前往万仞城,而她也应踏上... 谢锦薇望着殿门的方向,微微皱眉:“欸,说到时辰,茨渠怎生还不到?” 岑欢还有用处,她需顶着‘余菓菓’的身份走在人前,一方面也可替余菓菓挡去部分窥视,利大于弊。 谢无祭则需出面威慑众人,带领喜车的队伍跨越传送阵,先行到达万仞城。 而她需避开魔界、修真界众人视线,另行蹊径到达万仞城。 余菓菓抿唇,眸光平静:“再等等。”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殿门为人从外推开。 第270章 眸光落在那黑红衣袖下露出的修匀大手,余菓菓睫羽颤了颤,“阿祭?你怎么...” 青年移形换影,走至她身侧,觑了谢锦薇一眼,将她揽入怀中,附耳轻声道:“我送你去约定好的那处。” 余菓菓迟疑:“可外间的队伍若不见你,如何...” 间紧凑,谢无祭并未多言,只道:“我另有安排。” “我陪你。” 谢锦薇听闻之,身形动了动,眸底浮上激动地神色,难道是他...吗? 若说魔族有何人能替谢无祭,只有...他了,谢锦薇眉眼浮现纠结,落至余菓菓因身动而晃荡的满头珠翠,想到他们的谋划,眼底终是渐渐化为清明,跟上二人。 她需时刻护在余菓菓身边。 * 再入万仞时,那满城的枯骨与死魄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城艳丽的花朵,各处张灯结彩,魔兵十步一设,井井有条。 余菓菓眼睫低垂,心底忽而涌上极大的难受。 此地乃古越族晚年的栖息之所,谢无祭本护着这座城不让任何人靠近入内,打扰他们的长眠。 他本可以直面太阴星君,此番却是为了她的安危,主动设计请君入瓮,引出潜伏在暗的太阴。 无论哪一世,谢无祭为她所做的事,太多太多。 ‘小锅子?你找为师何事啊?’伴随着磕巴磕巴的瓜子声。 是师父灶王爷! 余菓菓手一抖,急忙回:‘师父!您可算回了,您没事吧...’ 对灶王爷的毫无音讯,余菓菓最大的担忧,便是万一他遭了太阴的暗算。 九天皆传太阴与师父的修为在伯仲间,可那也是在他的本命法器天乾锅在身边的前提下,如今她在凡间,师父又不能下九天,无怪乎她这般忧心。 ‘哟呵,小锅子长大了知道担心师父了,不过...你师父好得很,你就安心和那谢家小子合籍。’灶王爷听完哈哈一笑,震得本体小锅于内府锅身颤抖。 余菓菓狐疑:‘师父你怎么知道今日我们合籍?’此番虽为设计,但在谢无祭和她的计划中,是他二人完成最终的仪式。 ‘啊这个么...’灶王爷打着哈哈,‘天上地下都传遍了,你师父又岂是那般消息闭塞之人?’ 余菓菓微微咬唇,只觉今日的灶王爷有些怪异。 灶王爷赶紧又道:‘你找为师必定有事相问,快问吧。’ ‘师父,你可知如何对付...太阴星君,她可有什么弱点?’余菓菓抛开困惑,赶紧接道,‘我和阿祭已确认,那女星君便是太阴星君。’ 此话一出,灶王爷那边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他很快又道:‘竟然是她啊...’这话语中惊讶略少,更多的像是无可奈的...失望。 ‘小锅子,你记住一点。’灶王爷话音一转,陡然正色,‘太阴星君的力量来源于月,若能隔绝月之精华,她的力量便会削弱五成。’ 魔界惯来昼短夜长,更何况此地乃深渊,夜比之其他的地方更长。 留给他们的时间显然更短了。 ‘至于如何挡住月之精华,那样东西本君最初就交予了你。’ 余菓菓微怔,最初...难道说...天乾锅? ‘还有,你们绝不能在夜晚与她硬碰硬,尤其是谢家小子,你也要让他记住这一点,别忘了他自己身上还有...’说到这灶王爷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嗑瓜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余菓菓眉心褶皱愈深,追问:‘阿祭身上有什么?师父你把话说完啊?’ 灶王爷吐出瓜子壳,含糊回应:‘这个你不如直接去问他。’ ‘那师父,还有上清仙君他...’ ‘呸’灶王爷又磕巴一颗瓜子,呲着嘴哼哼道:‘他心有沟壑,绝不会害你性命,你勿要烦忧。’ ‘那阿祭呢,苍生呢?师父你可知、可知上清仙君如今的所作所为?’她已经再也无法唤那人为师尊,青云山百年她竟从未了解过上清为人。 对此灶王爷并未应声。 他的话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事关余菓菓他们此行的关键,她又岂能作罢,再次追问:“师父您是不是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徒儿?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 据传三千多年前,灶神星君与上清仙君曾为挚友,只是不知为何二人割袍断义,灶王爷回了九天,从此再不下九天。 时至她转世,也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上清仙君几个字,倒是司命偶尔会提及。 结果总是,不欢而散。 ‘哎...小锅子,有时眼见与耳听...未必是真呐。’ * “菓菓?你怎么了?”耳畔突然响起谢锦薇的声音。 “啊,我没事。”余菓菓回神,但见自己已然身处在曾几日来过的古越族宗祠前,谢锦薇满面忧愁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的视线追催着熟悉的人影,这才发现,眼前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谢无祭。 “你...” “阿乌。” 余菓菓和谢锦薇两人同时出生。 雉乌眸光眨了眨,卸去面上的障眼法,避开谢锦薇的视线,对着余菓菓躬身行礼,态度恳切:“属下见过魔主夫人。”他同属古越族,此称呼更为妥当。 他没有原谅她。 谢锦薇掩下眸底的失落,收回她踏出的步子,收敛气息,立在余菓菓身侧不在言语。 第271章 余菓菓敏锐地察觉到谢锦薇和雉乌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来不及细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谢无祭微微抬起下颌,凤眼半眯,睨着城中最热闹的那处,尽是凉薄一片,懒洋洋道:“开始了。” “小菓你在宗祠内等着我来接你...”他侧眸对上余菓菓,眸光总是那般温柔,漆黑的眸底蕴着星光万千,“...合籍。” 余菓菓脸微烫,郑重地颔首:“阿祭,我等你。” “阿祭。”凝着青年好看的眉眼,她将方才产生的疑问吞入腹中,万千言语终化为一句提醒:“太阴星君在夜间的修为会更强大,你需速战速决,要连战,不要...受伤。”噬心咒加身,终究是隐患。而且经师父刚才的话语,显然谢无祭身上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患,这令她的心无法平静下来,但...她不能跟在谢无祭身边令其束手束脚。 谢无祭眸光一沉,很快反应过来她问了谁,温声道:“好。” “你守在此处。”言罢,谢无祭不再停留,转身离去时,冷冰冰道:“靠近者格杀。” “是,尊上。”雉乌面朝谢无祭离开的方向,沉声应。 同样的婚服,端看谢无祭和雉乌二人的背影,余菓菓竟也能一时晃眼,分不清两人。 “你们...” 余菓菓话未出口,眼前的宗祠再度开启,熟悉的煞气再度袭来,此次却不沾她衣角半分。 谢锦薇静静看着雉乌,他脚步微顿,面无表情躬身行礼:“夫人,请入宗祠。” 余菓菓无意为难雉乌,更何况她觉得他们两人需要独处的时间。 她凝着宗祠内那一排石制灵位,语调缓缓:“劳烦了。” ...... 石室内静寂无声,余菓菓甚至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外间的谢锦薇和雉乌久未曾作声,她心底陡然涌上忧心,“谢姐姐,雉乌,你们在吗?” 没有回应。 难不成...出事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且不论雉乌的修为是整个魔界,除谢无祭外,最强的一名魔族。 如今的谢锦薇归位九天,乃月子,又有何人能敌她? 除非...九天来人。 余菓菓思绪飞快转动,身子前倾,贴在石门上,再度询问:“谢姐姐你在吗?” “咯咯咯。” 熟悉又令她胆颤的女音在石门后响起,“余华的小徒儿,又见面了。” 是太阴,她此话再没有隐藏的意思了。 看来已经知晓身份被他们洞悉。 可太阴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你把谢姐姐和雉乌怎么样了?”余菓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太阴没有攻进宗祠,只能说明她也进不来,自己需好生与她周旋,等谢无祭察觉不对赶过来。 “咯咯咯,锦薇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能将她怎样?至于那腌臭的魔族...”太阴的话音一顿,笑道:“自是...该死。” 谢锦薇孱弱的声音终透过门缝传来,“娘...求你...放过阿乌...” 从谢锦薇的声音,便可听出,即便活着,她的状态很不好! 余菓菓贴在石门上的手,五指蜷起,语调微急促:“星君,我仍尊您为星君,请您不要再一错再错。” “错?本君何错之有?”太阴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话锋一转,“至于你,余华的小徒儿,本君给你机会自己出来,如若不然...” 余菓菓本以为太阴要以谢锦薇和雉乌的性命做要挟,逼迫她出来,就连斡旋的话术都想好了,却不料... 那人道:“本君便将天绝谷幻境丢入深渊下,令他们受冥火炙烤而亡!” 久无消息的天绝谷幻境,果然在她手中! 昔日陆时芊、还有其他内门弟子的音容在她识海中,走马观灯般回放。 咸涩的泪水顺着描绘精致的眼角垂落,氤湿衣襟,余菓菓抵着门,哑声道:“你...你可是执掌月之能的星君...怎能如此枉顾苍生的性命?” “多说无益。”太阴冷冷笑道:“若想拖延时间等你那魔尊相好赶来,怕是要失望了。” 余菓菓心漏了半跳,指尖深嵌,“阿祭,他怎么了?” “谢无祭怕是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呢。” 谢锦薇一惊,嘶哑道:“娘...不要再错了。” 突然,有人嗤笑出声:“哈哈哈哈,所谓的九天上神,倒是令我等‘腌臭’的魔族大开眼界。” 是雉乌!余菓菓心道不好,他在激怒太阴以命拖延时间! “找死。”太阴冷寒的声音毫无起伏,杀掉他仿佛捏死一只蝼蚁。 “娘...不要...求你了...”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她如何还能安然在宗祠内躲着?太阴现在能随手杀掉雉乌,言出法随,她必会将幻境丢下深渊。 石门再度开启。 余菓菓眼前被血色浸透,谢锦薇重紫色的仙裙满是鲜血,雉乌拥着颓然倒地的她,身形剧颤,湛蓝色的眸中满是懊悔。 “阿锦——”“啊——啊——我要杀了你——” 太阴正立在二人不远处,手执染着血色的长剑,眸底浮现不解、心痛,阴沉道:“就为了一个男人,你三番五次悖逆本君,我怎会、怎会有你这种女儿?” 余菓菓已然取出天乾锅本体,倾身挡在谢锦薇二人身前,满脸戒备。 第272章 雉乌眼角的荼蘼花晕开一片血色,缓声道:“夫人请让开,属下替你挡住她,您带着阿锦离开...” 余菓菓摇头,还不待她说话,太阴回过神,眸光阴鸷,“想走?谁都走不了。” ...... 再回神,三人已被不可匹敌的力量包裹,一时恍然,便已身处异地。 太阴离开了。 四周冥火遍布,不得寸进,显然他们被关在了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还有一球状物体,被置于冥火之上,看不真切。 这遍地的冥火...余菓菓收回小锅,肯定了心中猜测:“这里是...深渊之下。” 雉乌负伤,仍紧紧搂着怀中人。 谢锦薇重伤不醒,唯一能动的只有余菓菓。 她忙凑近谢锦薇,却见那胸口被贯穿的位置已经好全,不再流血。 太阴终究不忍唯一的女儿赴死。 确认她无事,余菓菓便站起身环顾四周,仔细查探下才发现几人被送往了一处祭台,而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还有一座透明的棺椁,由于距离太远,她看不清躺在里面的人长什么模样。 难道此处就是上清想要镇压的地方? 可她们没有越清玉如何进来的? 要知道三界之中能控冥火者,除古越族魔主谢无祭再无别人。 太阴又如何控制周遭的冥火不侵蚀他们几人?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问题的答案似乎就在高台上的棺椁中,那人是谁? 怀揣着无法想透彻的问题,余菓菓眸光渐渐坚定,她被太阴困在此地已失了先机,若不能摸清其意图,只会愈加举步艰难。 追本溯源,她不能永远避退谢无祭身后,答案近在眼前,胡能不探? “菓菓,我同你一道上去。” 说话之人正是不知何时醒转的谢锦薇,她遥看着她,眸光温柔,言语坚定:“菓菓抱歉,又害了你。” 谢锦薇婉拒雉乌的搀扶,似乎在躲他。 她方才醒,由于失血过多,面色苍白,步履迟缓,眼底的自责满溢而出。 余菓菓摇头,却道:“谢姐姐不是你的错,即便是为了五师姐他们,我也会出来。” 这是个死局,太阴处于暗处,又是有备而来,他们防不胜防。 “不,不是的。” “那岑欢就是嫦娥在凡间的化身,娘就附着于她身上,未曾露分毫。”谢锦薇眼角垂泪,吹散面上半干的血渍,颤抖的手掌托着收妖囊声嘶哑道:“我那日便察觉到岑欢行为有异,似是刻意看向殿内高台,可收妖囊有全无反应,我不敢妨碍你同尊上的判断从而乱了谋划,在尚未确定前不敢说出。” “可,可今日娘她现了真身靠近时,收妖囊剧烈颤动我才明了,狐灵并非嫦娥所养,而是娘她...” “故对着岑欢收妖囊绝无反应...”余菓菓捻着衣角,接着她的话,喟叹道:“是太阴星君棋高一着,并不怨你。” 谢锦薇如何听不出余菓菓在宽慰自己,嗫喏道:“可我...” “谢姐姐你重伤方愈,容我先去那处细细探之。”不知是不是余菓菓的错觉,她隐约察觉四周的冥火似乎向他们靠近了一寸,极其细微,所以她不能断定。 眼下情势刻不容缓。 “阿乌...”谢锦薇垂眸凝着自己的残躯,懊悔吞噬着她,不再多言。 雉乌眸光动了动,自是明白,保护余菓菓本就是他受到的命令。 他紧随余菓菓身后,强迫自己不去看谢锦薇。 一步、两步... 随着余菓菓离棺椁越来越近,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 等她走近,棺椁中那人,应该说那魔族的面容渐渐清晰,削肩细腰,眉若刀裁,是一张见之难忘的俊脸,然这并非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眉心有一点金印。 若非面色苍白,她甚至认为此魔未死。 而令她震惊的是,此人的容色粗看之下隐隐与那日死在深渊之上的谢允,足有八成之像。 她想,如若谢无祭幼时没有改变自己的容貌以避开谢家,想必就长得这般。 余菓菓垂眸,伸出指尖顿住于此,“这金印...” 在哪儿见过呢? “你若再靠近一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身后,又一人的声音传来。 余菓菓回转身形,眸中略过诧异,“楼观玉?”他不是被关在地宫中,怎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们三人方才都未发现此地还有第四人。 楼观玉避开余菓菓的窥视,眸光定定,“星君命我看着尔等,你不要再靠近此处了。” 他顿了顿,冷然道:“不然休怪我...” 雉乌向前跨出一步,执剑挡在余菓菓身前,嗤笑道:“此地乃我古越族深渊,你又算什么东西?” 楼观玉上下打量雉乌,也不气恼:“强弩之末又何敢与我说这等话。” “试过才知晓真章。”雉乌眸中寒光毕现,长剑直指楼观玉,“我虽负伤,但杀你...足以!” “不对!阿乌,菓菓,他身上有娘的气息,你们打不过他的,快回来!”谢锦薇发现了端倪,于台下嘶哑道。 “不要冲动行事。”余菓菓拧眉,出声制止雉乌,而后转过脸,对着楼观玉认真道:“你不是效命于上..无上仙尊,如何又归入太阴星君麾下,你...” 根据如今种种迹象而言,太阴与上清仙君绝非同道,只是偶有利益牵扯,外加...谢锦薇这个女儿。 第273章 楼观玉似是没料到她知道这么多,静了很久,突然笑了起来,言语之中尽是规劝之意,“余道友,我还当你是朋友。” 他叹道:“请你不要再令我危难。” 余菓菓见他放软态度,决心试图策反,深吸一口气道:“楼道友,人心会分辨善恶,我想你应知何为善,何为恶。” “你为了楼观月楼少主犯下如此多的错事,可你曾想过吗?若是昔日浩然正气的楼少主见你变成这般,该有多难过?” “你懂什么!!” “若我不这么做,兄长他如何离开那个鬼地方?如何活着出来与我相见?”楼观玉突然瞪大双眸,怒斥道:“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 “当日仙尊命我带你离开魔界,你不愿,此番落入如此境地又怨得了谁!” 余菓菓眸光微动,哑声:“幻境中也有我的师姐,我的师门...” “不,你不会明白的,我,我好想兄长啊...”楼观玉捏紧手中的长剑,手掩面痛苦道:“为了他们能活着回来,我愿意做尽错事,我只想...他们回来啊。” “退回原处,不然休怪我...刀剑无眼。” 楼观玉红着眼角,剑指余菓菓和雉乌,他的周身泛着一圈银色的月华,气息强大,直逼大乘巅峰。 二人之间仅存的友谊破碎,或者说早在那日光荫小馆中的对峙,便已不可挽回。 “夫人您靠后,此处交给属下。”雉乌眉心凛着寒意,侧身向前。 冥火之上那团球状的物什似乎痛苦地震了震,下方几人都未察觉。 “扑通”一声,有东西掉落,打破了三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哎哟——这是哪里?” 突然,深渊上开始源源不断地掉落修士,一个接着一个。 有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痛苦哀吟:“嘶——疼死我了。” “怎么还有火?烧死我了——”有人不慎碰触到旁侧的冥火,手被烧成一团焦黑状,露出白骨。 可见冥火之可怕。 “小...师妹?” 有人靠近余菓菓这边,熟悉的声音令她瞬间侧眸看去,杏眸迸发出亮光:“六师兄?!你怎会...”后半句话,在她看到涪陵身侧带着帷帽的黑衣人,咽了回去,不由上前两步,颤声询问:“是...师尊吗?” “小十四...”黑衣人亦是喉口干哑,默默摘下帷帽。 涪陵眯着眼,挡在她身前,尽职道:“夫人小心——” 余菓菓轻轻拂开他的手臂,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走近无裘剑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言语哽咽:“师尊...师尊你的修为呢?” 黑衣人,无裘剑尊执着帷帽的手一僵,转瞬化为正常,“师尊老了,修为没了...便没了,只要你们几个安好,师尊便无憾。” 他迟疑着伸手,如同往日在剑峰那般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素来冷沉的俊脸浮上欣慰:“小十四长大了,要嫁人了...师尊也算赶上了。” “师尊是谁做的?是上...无上师叔对吗?”余菓菓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她摇首,埋入无裘剑尊怀中痛哭。 昔日的修真界第一剑尊,竟落得如今灵力枯竭,修为尽失的境地! 她想不明白,无裘剑尊究竟如何阻了那人的路,他连他都不放过! 无裘剑尊抚了抚她的头,嗟叹道:“万般皆是命,是师尊修为不如人,怨不得,恨不得。” 涪陵没有打扰两人之间片刻的温馨,手执斩水护佑在旁,冷眼盯着人群中的楼观玉,“师尊,师妹,周身遍布月华的诡异女子并未在此,不过楼家那名代少主身上有她相同的气息,恐有暗招。” 闻言,余菓菓自无裘剑尊怀中退出,她转向楼观玉,对二人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也将他们口中的诡异女子真实身份告知二人。 “哼,此子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助纣为虐!”无裘剑尊面色黑沉,冷静分析:“只怕...那太阴星君别有所图,他不过做了其手中的利刃。” 余菓菓心中亦是如此想的,太阴星君所谋极大,断不会将手中的筹码轻易放出。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是被卷入深渊的! “师尊,上面发生了什么...阿祭他呢?” 涪陵与无裘剑尊对视一眼,颔首说道:“小师妹你不必忧心,八师弟他无碍,只是无法抽身。” 余菓菓心一揪,“难道是上清...无上仙尊?”如若不是他,应该无人能将谢无祭拖住这般久! 太阴...上清...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无裘剑尊接道:“嗯...此番无上师弟他...带领青云宗随众人进入万仞城,我与你师兄隐于暗处,防备着他。” “然方才大典进行到一半,岑欢突然暴毙,一缕银光自她体内向外逸出,与此同时无上他发难,与八师弟缠斗在一处。” “他二人的灵力与魔气波及范围极广,整座万仞城岌岌可危,众人慌忙退出大殿,于城内四散逃避。” “我二人察觉谢无祭无心恋战,便猜到你定然也在城中。” “可还未等我们去寻你,便与其他人被太阴星君拦下。” 余菓菓料定太阴所谋绝非常物,可她将这么多人送至深渊底下究竟为何?他们又有何用处。 她环顾四周未见太阴星君,疑虑顿生:“太阴既将众人送至此处,她人在何处呢?” 第274章 涪陵顿了顿,犹豫道:“是大师兄...他拦下了太阴。” 余菓菓:“!!!” “不可能,大师兄绝非九天上星君的敌手,他怎可能挡下太阴?”她眸中惊疑不定,额角疼得厉害,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可她无暇细想,就被一声巨响夺去了眸光。 刹那间,涪陵、无裘剑尊双双将她护于身后。 自半空中坠落一抹白影,残破的衣衫上,血迹斑斑,生死不知。 “是沈云霁!”谢锦薇的声音,“菓菓你不要过来,我感受到了,娘在附近!” 闻言涪陵执着斩水的手更紧了些,他道:“小师妹,等会你与师尊先行...” 余菓菓知道涪陵想说什么,她坚定地摇首道:“不,我不可能抛下你们,抛下所有,独自偷生。” 涪陵拔高了音量:“小师妹!” 无裘剑尊:“罢了,你还不了解她?” 涪陵忽而道:“既如此,我们师徒三人共同面对!” “啧啧啧,好一场师徒情深呐,你们青云宗的师徒情谊真令我羡慕呢。”太阴现于几人身后,身着月袍,容色倾城,眉心月牙流光溢彩,眸中冷寒毕显。 显然,沈云霁的阻挠影响了她的计划。 “你休想杀我师妹!”涪陵不断运转灵力,纵身护佑余菓菓二人。 “太阴,你枉为星君,我定不让你伤师妹分毫。”有人唇角溢血,浑身是伤,执剑走来。 君子如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大师兄...” “娘...我不准你伤害菓菓。”谢锦薇重伤未愈,蹒跚着步伐靠近,与余菓菓并肩而立,态度鲜明果断。 与他们几人不同,太阴星君孑然一身的她,怒极反笑:“好,好,当真是好得很。” “本君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深渊之下,不辨日月时辰。 见太阴周围月华流转,气息似乎越来越强,余菓菓心中划过一丝不妙,忙问:“师兄,方才你们下来是什么时辰了?” 涪陵不明她为何问此,忙不迭道:“已过申时。” 申时的深渊已近入夜,此刻应在光暗交际之处,太阴星君的力量即将迎来鼎盛! 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找准时机,祭出天乾锅! 最先察觉到她心思的是沈云霁,他微微侧身,“师妹想做什么便去做,我掩护你!” 余菓菓望进他琥珀色的眸中,心底五味陈杂,“多谢...大师兄。” 前世今生,长芜/沈云霁都是无怨无悔,不求回报地站在她身侧。 就在这时,楼观玉上前,躬身行礼:“回禀星君,此地修士一千一百一十一人,已悉数到齐。”除却余菓菓几人外,其余都是都是元婴之下的普通弟子,似乎各宗各派的高层并未在此处。 闻言太阴嫣红的唇角浅勾,抬手召回那方才架在冥火上的球形物体,细细磋磨,“好啊,那开始吧。” “是。”楼观玉面色如常,在身侧几名修士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将他们全数割喉斩杀,而后抛入汹涌的冥火中。 他们甚至连呼喊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已失了生机。 无裘剑尊眼眶通红,冲着楼观玉暴怒呵斥:“竖子尔敢!滥杀无辜,你可对得起你楼家祖训!”他身为此处唯一的长辈,怎能忍受无辜之人在眼前惨死,内心的正义也决不允许他袖手旁观! “大师兄劳烦你看顾小师妹。”涪陵执剑攻向楼观玉。 太阴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她把玩着手中的物什,好整以暇地吹了吹尖细的指尖:“楼观玉,陪他们玩玩吧。”刚过申时,她的力量还未至最强,不妨等一等。 “是。” 就在众人的眸光都在缠斗的两人身上时,余菓菓趁机将天乾锅召出内府,默念咒诀。 与上次用天乾锅扣住茨渠不同,这一次她要挡住整片深渊,令月之精华无法映入此处,断了太阴的修为来源! “你在做什么?!”太阴在最后一刹,察觉到余菓菓的小动作,周身气势大震,护在余菓菓身侧的人不察,纷纷被强劲的月华震。 纤长滑腻的素手,五指成爪,手背青筋凸起,直冲余菓菓而来! 而余菓菓正值最关键的一步,她双手掐诀,无暇分心。 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当属沈云霁,然他被太阴重伤,速度慢了一瞬,就被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抢在先。 噗哧一声,五指入血肉的声音。 太阴见被无关之人挡住,怒极,抬手捏碎了雉乌的魔心,将其甩至一旁。 “阿乌——”谢锦薇眼眶通红,爬着接住他残破的身躯,眼底被血色浸染,雉乌双眸逐渐涣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无数鲜红的血,争相从雉乌的口中、耳侧、鼻间涌出,大手艰难地抬起,似乎想对谢锦薇说什么,可他魔心已碎,魔气四溢,断无生还的可能。 谢锦薇拥着他,泣不成声,源源不断的仙力被她渡过去,却无济于事。 “阿乌,阿乌,求你不要死...” “是我的错,前世今生都是我的错...” 雉乌的桃花眼生得极好看,那湛蓝的光泽如同潺潺小溪,尤其是他温柔地望过来时,令人不由沉溺其中,然...此刻蓝色渐暗,就连眼尾的荼蘼花都渐渐隐去殷红的颜色。 他们两人都清楚。 第275章 他活不了。 伴随着谢锦薇凄厉无力的哭喊声,余菓菓完成了最后一步,天乾锅华为遮天蔽日的天幕,横跨整个深渊上空,遮天蔽月,势不可挡!” “不——!”太阴星君运筹帷幄的泰然神情终于被打破,月华化剑,飞指余菓菓,“本君杀了你!” “叮——” 沈云霁灵力恢复几许,执剑挡下太阴的攻势,薄唇动了动:“有我在这,你休想动她。” “哼,米粒之光,敢与月争辉?”太阴冷笑,“就算是当初的长芜道君也伤不了本君分毫。” 那厢涪陵和楼观玉不分胜负,两人不再恋战。 “星君,不能再耽搁了!”楼观玉焦急地看向祭台那处,阻止了太阴的下一步动作,“献祭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 “动手。”太阴面色铁青,伸手将谢锦薇抓至身边,对上她恨极的眸光,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等等,本君有个想法。” “诸位是否在寻三百年前失踪的那些同门?”她看向瑟缩成团的众修士,浅笑吟吟,布满恶意。 修长的指尖摸着手中的球状物...一下又一下。 有大胆的修士,上前一步问道:“难道,难道他们在此处?” 虽然明知自己命悬一线,可他们之中仍有人抱着希望。 太阴星君指尖点着半透明的球状物,语气颇好,“这便是天绝谷幻境。” “什么...”余菓菓凝神看去,她没有忘记方才此物被放在冥火上炙烤,太阴此举定有诈! 无裘剑尊拉住她,低声道:“小十四不要出声,静观其变。” 加上楼观玉所说的献祭,还有此地的一千一百一十一名修士... 难道说太阴想要复活那棺椁中的魔族?! 一时间,所有的修士皆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看不真切的幻境所化之物,眸中惊疑不定。 太阴接着道:“本君给你们救他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出列的弟子正是在昌恒城内与一众世家弟子聚在巷子边细谈此行目的之人,他言辞激动,迫不及待。 “当然是真的,不过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太阴星君将幻境抛至半空,声音如泉水般清澈可闻,“一命抵一命了。” 那弟子瞳孔倏而瞪大,气血上涌,似乎在纠结:“你,此话当真?” 少年人动摇了,太阴满意地笑了笑:“你想救谁?” “沽宁宗,大师姐怀宁。” 下一瞬,一名女子被太阴揪出,置于他身边。 “可是她?” 那少年弟子神情激动,难以自已,颤抖着将女子拥入怀中,泪水涟涟道:“是,是阿姐...” 太阴语气随意,话音微冷:“到你了。” 少年明白眼前女子强盛如斯,她能将阿姐放出来也能转瞬杀了她。 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袍,将昏迷的少女小心地置于地上,最后留恋地看了她一眼。 毅然决然地迈向冥火。 涪陵试图制止他:“不要去!” 那少年弟子头也不回,纵身跃入火海,毫不留恋。 他既落入此地,又生还的机会,若能以己命换得阿姐生还,有何不可为? 不过死之一字。 ...... 少年赴死后,方才热闹的人群陡然安静。 刚才还神情激动的人群,分成两类,一批人惧死,不愿以命抵命。 而另一批人,纷纷言之,他们愿意。 无裘剑尊见之,眼底泛上红意,在这的无不是修真界的未来,而他们濒临生死之难,他却无法作为。 “师尊..”余菓菓眸光黯淡,她试图挽救这些人的命,可天乾锅阻隔月华,也只是延缓了他们死亡的速度。 若不能制服太阴,他们所有人还是会死在此地,绝无生还的可能。 而且随着自愿跃入冥火中的弟子越来越多,无数魔气涌向那座透明的棺椁,那魔族仍未有复苏的迹象,反之无数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力量涌入太阴体内。 余菓菓似乎明白太阴星君的企图了。 她想要那魔族体内的力量,而上清仙君想要限制的应该也是这具魔族遗体。 它究竟是什么人? 死后魔体不散,仍有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此地乃深渊古越族世代守护之地,此人又是魔族,而古越族宗祠内第一任魔主的石制灵位不见踪影。 他...十之八九就是古越族第一任魔主。 此刻,四周的年轻修士仅剩一半有余,剩余的修士似乎不愿以命抵命。 可他们也知道自己不是太阴的敌手,可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们觉得能拖一时便是一时,谁都不想先死。 “真是可惜了。”太阴放下手中力竭昏迷的谢锦薇,仰面望着空中盘旋的天乾锅,掌心聚起月华。 太阴凝着天乾锅,面容微微扭曲,掌心中的月华色泽不复以往,银色中掺杂着斑驳的黑色。 着实诡异。 余菓菓意识到她想做什么,顿时道:“星君,你的修为已是九天至强,为何还要汲取他人的力量...”她此话不假,师父灶王爷与太阴星君的实力孰强孰弱,因二人从未交手,九天无人得知接过。 太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也洞穿了余菓菓的内心,随着那一掌向天乾锅拍去,她冷笑道:“呵,天道失衡已久,三界苦于无主,你说本君当不当得?” 第276章 沈云霁眸光一动,天道失衡,同样的话他在上清仙君口中同样听过。 “你想...”余菓菓抿唇,紧张令她掌心濡湿,未曾想到太阴星君竟想当这三界共主? “世人只知月神宫有掌灯嫦娥,何人可知她嫦娥不过为掌灯侍女,又有谁敬我太阴星君?” 突然,太阴神情遽变,只因她打出那一道月华后,空中的天乾锅纹丝未动,依旧稳稳挡在深渊半空。 “余华?是你吗?你在此地?”她的眸中猩红一片,眉心月牙氤红,咬牙道:“你怎可下九天,你难道不顾与上清的约定了?”她已经汲取了魔神的力量,天乾锅必碎! 若非灶王爷余华本人在此,天乾锅的力量不会如此强大。 “师父...”余菓菓环顾四周,寻找灶王爷。 难怪先前她联系不上他,而且余华言行种种,十分怪异。 人群中,灰袍人不动声色地挤入簇拥在一起的少年弟子,置若罔闻。 “好,好!你不出来是吗?”太阴似是被激怒,冷冽的眸光越过众人,望向余菓菓,“那我便杀了你的宝贝徒儿!” 沈云霁大喝:“师妹快躲开!” 太阴星君此番发了狠,自是不会让任何人阻挠她,银白的衣袖翻飞,将余菓菓周遭所有的障碍清理一空。 无修为傍身的无裘剑尊被击飞在地,吐出一口心头血。 涪陵不顾自身,目眦欲裂去搀扶他,“师尊——” 无裘剑尊抚着胸口,艰难道:“不,不,快去护着你师妹!” 就在这时,天乾锅不受余菓菓控制,化为一人大小,如一道流光,飞至她身前,挡住太阴致命的一击。 同时,漫天月华洒入深渊,太阴星君气息愈加繁盛。 “我的人,你也敢动。” 登时,黑夜遮月,漫天星辰坠落,月色黯淡。 无数的黑羽蝶当空飞舞。 来人自重重云海落下,肆意飞扬的长袖如同黑云压城。 手执湛蓝长剑,剑吟声震耳欲聋,呼啸而来。 余菓菓落入熟悉的怀抱。 “阿祭...” 作者有话说: 还没完,还有一章。 115、大结局(完)【五合一】 陷入绝望的众修士听闻巨大的声响, 不由齐齐仰面看去,只见青年魔尊宛若天神降临。 “是——司余魔尊——” “是魔没想到最终来救我们的竟是魔尊?” 无孔不入的月华被漆黑如墨的魔气遮挡,无法寸进。炙热的冥火随着谢无祭的到来, 如触锋芒, 逐渐收敛。 谢无祭...似乎更强了。 ...... “阿祭,我救不了他们...”余菓菓鼻子骤然一酸,她想到雉乌的死, 想到许多人在她的眼前被太阴逼迫着跃入火海, 而她除了以小锅本体挡住月之精华, 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行事进退有度,不冒进。”青年满含凉意的眸光移至少女面上,化为绕指柔。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过是害得更多人殒命罢了。 谢无祭抚着她凌乱的鬓角宽言道:“小菓你做得很好,是我来晚了。” “阿祭, 师父他也在此地。”余菓菓十分肯定方才控制天乾锅护她的正是师父灶王爷! “嗯。”谢无祭浅应一声,并不惊讶, 他搂着余菓菓缓缓落地,视线向上, 与太阴对上。 谢无祭及时赶来,仿若一颗定心丸。 其他修士见他同太阴对上,同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不是一伙的,他们便 她退开两步,忙不迭跑至无裘剑尊身侧, 自怀中掏出此次下凡从灶王爷那里坑来的仙丹喂给他, 温声询问:“师尊, 您如何了?” 这一幕直看得人群中某位灰袍星君心底酸气直冒, 小没良心的! 服下仙丹的无裘剑尊气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涪陵瞪着眼,连声道:“还是小师妹有办法,师尊,师尊没事了。” 无裘剑尊勉力睁开眼,眸光复杂,今日种种,令他明白,眼前的小徒儿当真与他同师兄高蕴猜测的一致无二,来自那九天之上。 这灵气氤氲的仙丹绝非修真界所有! 无裘剑尊眼底宽慰有余,却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变,握在余菓菓腕间的手微微收紧:“怎么不见无上,难不成他...”无裘至今不明无上当年究竟为何要如此做?他到底所为何?他的目的未明之前,永远是他心间的一根刺。 余菓菓自是注意到上清始终未现身,但见谢无祭周身无伤,便没有问他此事。 ...... 深渊半空中,两道身影御空而立。 刚才承影剑那一击打得太阴星君措手不及,殷红的鲜血顺着白腻的手背蜿蜒而下,她浑若未觉,望向谢无祭的眸光浮上忌惮,“上清呢?他在哪儿?” “死了。”谢无祭唇角勾起,懒洋洋道:“怎么,堂堂太阴星君也有在意之人?可他似乎并不在意你的死活呢。” “哼,稚子狂妄!”太阴绝不信眼前之人能杀得了他,“残缺之人也配杀他?” 谢无祭不受她的激将,凉薄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挑眉道:“哦,是吗?” 两人打着互相心知肚明的哑谜。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阴星君越发不耐。 距离最后一名修士跃入冥火中已过数息,献祭决不能停,她不能功亏一篑。 第277章 “不如本尊与你做个交易。”谢无祭似乎知晓太阴在想什么,“我将上清所在之地告知你,你就此放弃魔神的力量?” 对此...太阴冷哼:“绝无可能。” “啊,那真是可惜了呢。”谢无祭兴味缺缺地耸耸肩,覆在眼睫下的黑眸暗光流转,这声可惜意味不明。 末了,他还颇为惋惜道:“若没有上清,你恐也无法再控制冥火。” 太阴星君美眸凝着深深防备,冷哼:“那又何妨,区区冥火伤不得本君半分,难不成身为魔族,你还想拯救苍生不成?” “这群蝼蚁之命自然与本尊无关,不过...”谢无祭的声音完全冷了下来,唇角笑意全失,“此地乃我古越族之地,图谋不轨者...” “死。” 太阴明了谢无祭至此,便不能善了,她迅速调用体内尚存的月华之力,与之对上。 不过一息,两人之间交手已逾数百次。 青年气定神闲负手而立,恶意唏嘘道:“啧啧,看来没了月华,你连五成力都发挥不了。” “谢无祭!”太阴星君后退两步,唇角溢出鲜血,眼底凉薄一片,长长的指甲嵌入肉中,恨声道:“你休要狂妄!” 楼观玉自后搀扶太阴星君,却是道:“星君现在可否将兄长还予属下。” 他望向一众被亲人同门换出来的修士,眼中跳动着希冀。 “好啊。”太阴背对着他,爽快应声:“不过...献祭不可断,不如你去吧。” 楼观玉如何不懂她的意思?他抿了抿唇,“...属下明白了。” 太阴满意地点点头,当着楼观玉的面,将一身碧蓝色的少年送出幻境,飞轮羽扇顺着无力的掌心坠落,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响。 楼观玉垂眸看去,指尖动了动。 这是楼观月不离身的法器。 他上前两步,弯腰捡起染了灰尘的飞轮羽扇,长指轻轻拂去扇面的灰尘,将之郑重地放入楼观月怀中。 长指细细描摹楼观月的容颜,似要记住他的容颜,青年与他相似的桃花眸沁着水意,嗓音微哽:“兄长...玉儿终于见到你了。” 啪嗒—— 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坠落,碧蓝色的长袍落下一滩深色的印记,如同水墨画一般诗意。 楼观月眼眸紧阖,眉峰不自觉地皱了皱。 幽蓝的火焰吞噬青年的衣衫,灼伤他的皮肤,融化他的骨。 ‘兄长,再见。’ 谢无祭冷眼看着这一切,楼观玉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见太阴又自那魔体上汲取一丝力量,他长睫垂落,敛去其中的筹算,长指一下一下捻着一只黑羽蝶。 快了,是时候了。 得到力量反哺的太阴星君,难掩心底的贪婪,她还想要更多... 不由将眸光看向手中的幻境,这里面尚有数以万计的修士,个个皆为门众中流砥柱,修为比之此地的年轻修士不知高上凡几。 她心念微动就要动手,天际传来那人低沉的呵斥:“太阴住手!” 谢无祭眯眼,讥讽地笑了笑,来得还不算太慢嘛,不过这才有意思。 一道白光穿透深渊上空密布的魔气,白色衣袂如仙鹤折翅,脚踏白雾,翩然落下。 太阴星君手微微一顿,只这一瞬,来人的剑气已打伤她的左手。 “本君说过,不准你动幻境中的人。”上清仙君银白的发丝随风微拂,一举一动间仙气缭绕,恍若神明。 原本满心绝望的一众修士,见之上清,纷纷跪下:“是无上仙尊!他来救我们了!” “上清...你为何没有拦住谢无祭,你不是说杀他不过尔尔!”太阴眸光阴鸷,先发制人,“还是说...你一直在骗我!因着他两世为你徒儿,根本不舍得杀他!” 闻言,上清仙君寒若霜雪的眉峰皱起,不悦道:“本君何时说不杀他?” “深渊已开,魔神即将复苏,届时天道崩裂,三界所有人都会死。”上清的眸光顺着人群,落至透明棺椁那处,阴霾尽显,“谢无祭一错再错,本君绝不留他。” “哦。”黑羽蝶围在谢无祭身侧,他双手环胸,黑眸如星辰,笑得恣意妄为:“那你——” “来,杀我啊。” 自上清现身,余菓菓的眸光便落在他身上...除却容貌与上清不同,那周身的寒气,及冷淡的神性,无不与三千年前那人重合。 而谢无祭这一声“来,杀我。”将她的思绪带回久远之前,某些被遗忘的记忆再度复苏。 她想起来了,魔体上的金印她究竟在何处见过了。 想当初上清以无上的身份接近她,伺机对她下了魇术,而在梦魇中屠戮苍生的‘谢无祭’,眉心中正有一枚相同的金印! 而现在这金印却出现在棺椁中的魔族身上! 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一定有什么细节被她忽视了! 余菓菓全神贯注,不断在识海中搜寻过往记忆,意图寻找蛛丝马迹。 ..... 上方一黑一白,风姿盎然,身形修长的两人已然交手。 ‘小锅子!’ ‘师父?’余菓菓杏眸一缩,下意识往旁边搜寻灶王爷的身影。 ‘小锅子记住不要声张,下面我说的话很重要,你仔细听着!’灶王爷语速很快,似乎很是着急,“那棺椁中的魔体是越族第一任魔主泽玉,也是三界中第一个诞生的魔族。” 第278章 果然如她所料! ‘一万年前,天下混为一体,并未三分。泽玉与世间唯一的萤族相爱。他虽为魔族,本性不嗜杀,泽玉与萤族本可传为一段佳话,可...萤族却因故陨落于月神之手。怒极的泽玉魔性爆发,屠尽世间生灵,天道因此降下神罚,却被他悉数挡去。’ ‘然失去挚爱的泽玉疯癫如斯,嗜杀成性,甚至以一己之力挑战天道权威。’ ‘最终泽玉与那无形的天道一战,身陨深渊,可他的魔体不伤不灭,只能被镇压在深渊之下。’ ‘泽玉魂消后,天道将世间分为三界,被泽万物。’ ‘与此同时,天道失衡。’ ‘世间再无一人能成神,这也是凡间这些年来无一人飞升的原因。’ 余菓菓垂眸,这其中竟还有这般凄美的爱恨纠葛,可这一切的症结难道不是在月神身上? 若非他杀了萤族,也不会换来泽玉的不管不顾,屠尽苍生。 她想了想便问:‘师父,上清仙君和太阴星君的目的是否皆在于魔神泽玉的力量?’ ‘太阴如是,她已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自会为此付出代价。’ ‘至于上清...不可说也,你勿要在问为师。’ 又是这样!一旦触及上清的话题,余菓菓就无法从灶王爷口中问到答案。 好似关于上清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禁忌。 ‘对了,师父你现下在哪儿?...’ ‘哎呀听不清了,小锅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本君将天乾锅给你可不是当摆设用的!我...’ 后面的声音愈发模糊不清,直至传音切断。 余菓菓心底一片怅然,此地修士数量虽已消减一般,仍有五百之众,灶王爷若有心藏起来,她根本无法寻到他。 只盼他下九天至此,能安然无恙。 * 谢无祭和上清仙君的身影于半空中的黑云中若隐若现,难分胜负。 而另一边,靠着楼观玉献祭换来的力量被吸收殆尽,太阴眉心流光溢彩的月牙仿佛笼这一层阴翳,显得那张娇颜愈发阴沉,下颌线条冷厉。 她睥睨下方众修士,轻垂眉眼:“下一个,轮到谁呢?” 众修士瑟缩抱团,与他们而言,对上太阴神君犹如蚍蜉撼树,焉能逃脱。 蓦地,太阴转首,眼底掠过孤注一切的疯狂,她看着余菓菓,勾着唇冷冷一笑:“不如从你开始吧。” “师妹。”沈云霁素白的衣衫布满血渍与污垢,见势不妙,执剑向余菓菓靠近,“小心,太阴星君恐出阴招。” “啊——” 在她靠近余菓菓这处时,又抬手将几名修士挥入冥火中,周身气势再度强了几分。 余菓菓皱了皱眉,再这样下去,所有修士仍避免不了死亡的厄运。 涪陵与沈云霁一左一右死死护在她身侧。 可二人执剑的手将剑柄捏得发紧,指骨生白,青筋凸起。 如此人间炼狱,孰能视若无睹。 无裘剑尊怒目而视,眼眶氤红,气怒驳斥:“苍天不公,神君失德!修真界危矣!危矣啊!呃...噗——”话至最后,竟是生生吐出一口心头血,他那饱经创伤的身子即便在余菓菓给予的仙丹下仍是不可逆转。 那道□□的背影似乎一瞬间苍老了下来,岿然倒下。 “师尊——”涪陵手中斩水落地,跨步向前扶住无裘剑尊。 “停下。”火海眨眼又吞噬两人,眼前血红一片,余菓菓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看着逐渐向她走近的太阴恨意上涌,垂于身侧的手死死握拳,厉声道:“我让你,停下——” 泛着金光的天乾锅宛若神降,将两名即将被冥火吞噬的修真弟子卷入锅中,再抛掷于地。 被打断的太阴星君,眉心聚集黑沉的郁气,化剑攻来。 “师妹冒犯了。”沈云霁沉下脸,揽住余菓菓,身形闪躲,避开那凛冽的一击。 另一边,天乾锅已将众修士聚成一团,正待一锅盖下—— 余菓菓急呼:“师尊!六师兄!你们快一起进去!”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可涪陵同无裘剑尊相互依持的背影如同钉在远处,牢牢挡在余菓菓的前方,不动分毫。 余菓菓瞳孔不断放大,口中重复着不要,她挣扎着要冲过去,可箍在她腰际的手臂如铁骨。 她不由急了,侧眸看向涪陵和无裘剑尊那处,对沈云霁急呵:“大师兄我求你了,帮我救救师尊和六师兄,只要你们进去了...太阴就伤不了...” 沈云霁琥珀色的眸中,那道身影凝成一点,他紧了紧剑柄,哑声道:“来不及了。” “什么?”余菓菓突然心跳加速,意识到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 “师尊——” “六师兄——” “你们做什么——” 涪陵与无裘毅然跨入汹涌的火海,如入无人之境般坦荡。 “小师妹...” “剑峰的将来交于你手了,只可惜师兄没能好好再教你一边藏心剑道。” 斩水悬于空中嗡嗡直鸣,伴随着两人被冥火吞噬的身影,两缕神光通彻天地,汇聚于斩水,漆黑的剑身一瞬间变得如缀神光,斑驳迷离,耀人耳目。 涪陵两人决然赴死,太阴却没有得到魔神力量的反哺,顿时面色遽变,“怎么可能?除非...他们不是人族,根本没有魂魄!” 第279章 少女杏眸瞪圆满是不可置信,双眼通红,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径直滚落,无声无息。 一瞬间,耳侧众修士的哀嚎求救声被天乾锅掩盖,似乎世间都静了下来。 余菓菓神情呆滞,甚至哭不出声,下蹲抱着双膝,不断地喃喃重复着:“为、为什么?明明大家都要得救了...” “其实无裘师叔与六师弟早几日便已到了万仞城。” “今日得见,他们将所有的事都告知了我。” “当年无上师叔以冥火与三清神火意图融了六师弟的剑骨,却误打误撞为你和五师妹所破,不得不收手,就会涪陵。” “无裘师叔几近探寻古籍,结合斩水种种异像,终推算得知...” “无父无母骤然诞生于世间的六师弟本非人族,他乃神剑苍衡的剑骨。” “而斩水为神剑苍衡剑身,至于剑魂...则藏于无裘师叔体内...” “故...若要唤醒神剑,他二人必死无疑。”沈云霁空洞淡然的嗓音在余菓菓响起,宽厚温暖的大手迟疑地拍了拍余菓菓的背脊,笨拙地安慰她,“这是师叔师弟一早为自己选好的路。” 早在斩水莫名亲近余菓菓时,无裘剑尊心底隐隐有了揣测,随着修为被迫散去,无上的真面目被揭露,他便将余菓菓视为自己唯一的衣钵传人。 或许无上早已知晓斩水和他们之于苍衡的关系,无裘剑尊决意先他一步将完整的苍衡剑交予余菓菓。 一门两代剑尊,在他们踏上万仞城的路时,便已决定此行乃向死之路、 必已身换回神剑,方有一敌之力。 余菓菓将脸深埋入膝中,不言不语。 苍衡神剑三千余年未曾现世,时此一役,神光大盛,剑吟声通彻天地。 它亲昵地靠近余菓菓,似乎认出了自己的主人,不断绕着她转圈。 太阴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天乾锅断了冥火献祭的后路,而谢无祭的魔气遮住了夜月,如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修为跌落。再加之眼下苍衡剑现世,于她而言情势急转直下,大为不利! “师妹,八师弟和上清似乎已分出胜负了。”通天的神光将整片深渊照亮,沈云霁防备着虎视眈眈的太阴星君,仰面看向云层深处,那两道挺拔身影似乎已经分开,他紧抿唇道:“此刻时机刚好,太阴星君修为大退,交于我便可,你去助八师弟。” * “阿祭!”余菓菓御空而起,方靠近青年修长的身形,就被其身上止不住的煞气惊住。 血色魔纹自脖颈以下攀附至脸庞,脖颈、额角、腕间,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灰色的血管根根暴凸,几欲破裂。 谢无祭精致的面容此刻好似一尊易碎的瓷娃娃,余菓菓悬腕搀扶住青年冷热交替的身子,手微微颤着,望进那双完美无缺的血色凤眸,心尖颤了下。 他的眼神沉淀着炙热滚烫的温度,其内的情绪与含义,她并不陌生。 噬心咒发作了! 晃眼的时间,青年眼睫轻耷,阖上双目,似是陷入昏迷。 余菓菓红意未消的眼中湿意再度涌上,方才眼睁睁看着师尊师兄离她而去,内心的恐惧很快占据了她的理智,滚烫的泪水随风坠落,径直落在皓腕见那红得渗血的魔灵镯之上。 一丝不可见的魂魄之力自其中溢出,落入青年眉心。 ...... 凛冽的霜风随着白衣人轻缓若无物的步履,呼啸而来。 余菓菓感受到那人的靠近,将苍衡剑直指上清仙君,悲戚呵道:“是你!” 上清恍若未见,此时的他已然恢复原本属于上清仙君的容貌,白袍蹁跹,抬步上前,直至苍衡森冷的剑尖距离霜白瞳仁毫厘之距,方才停下。 上清仙君几乎不带血色的薄唇微微勾,轻声唤她:“息儿。” “我不是余息。”余菓菓咬紧牙关,抵御那人身上欺霜赛雪的气息,“你不要再靠过来了。” 一声息儿,唤回她在青云山上与之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上清仙君向来克己,情绪内敛,令人无法窥探他的内心。 过往的一切,仿佛一场隽永的迷梦,醒了,那人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此刻听闻余菓菓这般疏离的话,上清仙君霜白的眸中闪过明显的失落,脚步微顿,固执道:“息儿,过来。” “我说了...我名唤余菓菓,不是什么余息。”她闭了闭眼,别过脸去:“你若在靠近,我当真会杀了你...上清仙君。” “是吗?”上清眸光带着些许诡异,像在看她,又像在另一个人,“连你也要阻我吗?” 余菓菓被他的气极反笑:“仙君此话颇有歧义,阿祭是我名正言顺的道侣,我为何不护着他,又谈何阻你?” 好似无论余菓菓说什么上清的神情都不会有什么起伏,只是道:“大殿内行礼之人非你二人,更何况礼未成,你们不是道侣。” 余菓菓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极其不佳,死死搂着青年的窄腰,冷哼道:“我与阿祭拜过祖辈排位,见过师父,又何在乎这些虚礼!” “你...”上清仙君不知被她哪句话触怒,眼底杀意涌上,“那本君杀、了、他、便是。”随着这句话话音落下,上清周身灵力开始躁动,止不住的杀意向着余菓菓怀中的谢无祭奔袭而来。 余菓菓攥紧手中苍衡剑,她的阿祭两世以来因眼前人所谓的天生魔体祸世,受了太多莫须有的苦,如今她要护在他身前! 第280章 “师妹,我来助你!”谢无祭昏迷未醒,余菓菓正欲寻找机会破围,将他放至天乾锅那处时,沈云霁将手中长剑向着这处掷出,挡住了上清仙君丝毫没有留情的一击。 余菓菓毫不迟疑,转身抱着谢无祭落至下方祭坛安全之处。 “哎哎哎,仙子若放心老小子我,就将这位尊上交于我照料。”正当她将谢无祭靠在祭台一侧时,一名略显邋遢的灰袍筑基修士,靠近两人,主动请缨。 他长着一张见之即忘的路人面容,毫无特色,修为也仅仅只有筑基巅峰,不知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余菓菓眯眼,狐疑道:“你为何不再天乾锅内?” “啊!老小子我运气好,刚才一直躲在那具棺椁下方,没被发现。”灰袍修士乐呵呵一笑,没有丝毫扭捏。 留给余菓菓的时间不多,她不能放任沈云霁一人抵挡上清。 就在这时,沈云霁的本命灵剑被挑落,被那股汹涌的灵力绞成碎片。 “他若有事,我必唯你是问!”余菓菓犹豫一瞬,取出灶王爷给她的防御法器,置于谢无祭怀中,方才闪身飞入战局。 徒留灰袍筑基修士看着谢无祭‘昏睡’模样扯了扯嘴角,他忍着踹一脚的冲动,拍了拍青年的肩,“差不多可以了,别以为本君不知你早已换回了身体...哼!装得还挺像那回事。” 倏而,青年长睫掀起,露出血色凤眸,眼底一片清明。 他淡淡瞥向嘀嘀咕咕的灰袍修士,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抚在胸口处,嘴角噙着淡笑,低声喃喃:“此番倒是托了魔灵镯内那一缕魂魄的福,除却噬心咒,天道反噬对本尊的作用也微乎其微了。” ...... 那一边,余菓菓方回转半空,就见沈云霁被上清一掌击在肩侧,脱力向下坠去,她忙不迭追随而去,去被银袍带血的太阴星君拦住去路。 深渊上空,由谢无祭魔气所结成的屏障,因他昏迷而散去,如瀑的月华倾泻而下,太阴的力量再度回到鼎盛! 情势转瞬回到对他们不利的一方。 余菓菓举剑逼退太阴半步,侧首望向还欲追随而下的上清仙君,冷声道:“师兄他也曾是您...引以为傲的大徒弟,你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取他的性命。” “...师尊。” 那道如雾似霭的白色身影生生顿住,回首,面上带了凉薄的神情,一字一顿道:“他、该、死。” “本君给过长芜机会,可他非但不顺从本君的安排杀了谢无祭,更是交出越清玉,执迷不悟地同他为伍。” “你...!”时至现在,上清仙君仍是如此这般几欲杀谢无祭而后快,令余菓菓一口气闷在心口,声嘶力竭:“执迷不悟的人,是你!师尊...” 上清仙君神情漠然:“本君无错。” 余菓菓一边与他周旋,一边将余光撇向太阴的方向,见其毫无动作,遂不着痕迹地向下靠近沈云霁所在的位置。 “不好!”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他时,却见上清仙君竟执剑纵身飞往谢无祭所在的方向。 两边位置相反,显然上清方才是故意为之! 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要谢无祭的命! 而今余菓菓分身乏术! 那处仅有灰袍筑基修士守着谢无祭,绝无可能挡下上清的攻势。 余菓菓毫不迟疑,同时苍衡剑如有所感,竟分出几分神力给予余菓菓,助她更快靠近上清仙君。 当下,苍衡剑势如破竹,剑身如流光,含着杀意劈向上清仙君。 只听“噗嗤”一声,苍衡剑无所阻地自后直入上清仙君左胸,穿体而过。 白衣人生生顿住,殷红的血自伤口处向两旁蔓延,束发的莲冠被剑气刮落,银丝散落。 他如同沾染雪意的人,浑身都是白的,就连周身涌动的灵力凝结成的冰晶也透着白。 故不断蔓出的鲜血显得格外突兀,格外显眼。 如同一根尖锐的针,刺疼了余菓菓的双眸,她捏着苍衡的手一顿,“为、为什么?”无论是在青云山上,还是后来化作小锅精下凡于剑峰修习藏心剑道,她的剑法都学得并不好,甚至连精通都算不上。 上清仙君怎么会躲不开她的剑招? “你...”余菓菓敏锐的感知力告诉她,上清体内的生机正在源源不断地流逝,可他却毫无作为,甚至没有要动的意思。 上清究竟想做什么? 突然,那人修长半透的手抚至背后,指节生生握上剑刃,沁出血珠。 余菓菓因讶然,掌心脱力松开剑柄。 上清仙君微微用力,向后生拔出苍衡剑,霎时鲜血如注,喷涌得更为汹涌,几乎将那身白衣染成暗红的血色。 他艰难地转过身,随手丢开染满自己鲜血的苍衡,走向余菓菓。 上清仙君每走出一步,身上的气息开始不定,忽强忽弱,而余菓菓不断后退,无法辨明此刻上清究竟想做什么? “我...不会对你动手。”比之方才更显苍白的薄唇努动着,上清霜白的眸子盯着她,明明气息愈发弱,可那眸底的雾色仍未褪去,余菓菓依旧看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与其放任自己生命流逝,为何不掐诀疗伤...即便这是苍衡剑所伤,若他愿意,也是能够拖延生机的流逝。 上清忽而上下眨了眨纤长的睫羽,似乎意识有些模糊,弯唇轻笑:“你...这个程度,还是杀不了本君。” 第281章 余菓菓动了动嘴角,“疯子...” 上清仙君在求死。 余菓菓好像触及到了答案,又好像同答案擦肩而过。 在她的记忆中,上清仙君早早便是三界第一人,他那张冷峻苍白的面容上似乎永远只有淡漠的神情,极少会出现其他表情。 甚至都不曾笑过。 就像如今,哪怕是做了这么多错事,害了这么多人,从上清自己口中说出的话,仍能颠倒是非,沉定地说自己是对的。 上清垂首看向汨汨流血的伤口,再度重复道:“这样...本君是死不了的。” “别过来!”余菓菓蹙眉,捡起掉落在一旁的苍衡剑,护在谢无祭跟前。 “啊——上清、珩霄!”女子凄厉的呼喊由远及近,窈窕的身影跌跌撞撞冲向浑身染血的白衣人,像是被人戳着脊骨,撕心裂肺:“珩霄你怎么样?我早就同你说了...他眼里没你,终会害你...为何你就看不到我呢?” 原来上清仙君也是有名讳的。 珩霄。 好一个渊清玉絮的名讳。 只是他所言所行并配不上这名讳。 面对太阴星君的声声泣责,上清仙君置若罔闻,甚至连眼睫都未曾抬起。 “小菓...”谢无祭口中突然逸出一声呢喃,似是再喊她。 余菓菓眸光一亮,再顾不得其他,转身看他。 “他若活不了!你们也别想独活!”素来温和的月华,在那人的操纵下,变得暴虐异常。 眉心那点月牙透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太阴星君似乎调动了所有月华,向余菓菓二人所在之处打出。 余菓菓执苍衡意图抵挡,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自后环住她,握上剑柄,另一手扣着她的肩。 谢无祭轻笑着摆正她的姿势,“小菓,你握剑的姿势又错了。”他的气息沉稳,似乎不像是重伤的模样。 余菓菓忍不住想回头,可随着谢无祭的话音落下,太阴星君的打出的那掌随之到来。 然,一道重紫色的身形几乎化作流光,快到看不见,带着毅然决然之势,倾身扑向太阴星君。 是昏迷复醒过来的谢锦薇! 她没有挡在余菓菓二人之前,而是径直冲向太阴,因而她几乎没有收力的可能,那一掌直接贯穿了谢锦薇的胸口。 “啊啊——锦薇——你这是何苦——”太阴无法接受自己一掌拍碎了女儿的心肺的事实,“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对我?” 人之将死,又如何解释太多呢。 不断涌上的鲜血堵塞了谢锦薇的喉口,她艰难地抬首,不是看太阴,而是望向余菓菓的方向,唇瓣上下开合,似乎在说:师妹,对不起。 但是,永别了。 “谢..姐姐。”余菓菓欲动,却被谢无祭牢牢锁在怀中。 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谢锦薇已软倒在太阴怀中,绝了生机。 就连一直低垂着眸子的上清仙君都微微侧目,神情平淡,终是化为唇边一圈叹息。 ...... 谢无祭:“太阴的情况不对,你且去旁侧,此处交于我。” “不,阿祭你重伤刚愈,不可...”余菓菓回眸望去,下一句话堵在喉间。 只因眼前的谢无祭面上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气息都大不相同。 谢无祭此刻同棺椁中魔神泽玉几乎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样! 眉心那点金印忽深忽浅。 方才那缕她抓不住的思绪,在此刻彻底解开,与其说那魔神面容似谢允,不如说肖似谢无祭本来应该长成的模样。 简而言之,谢无祭...当真是魔神泽玉的转世... 上清仙君在魇术中幻化出的魔尊‘谢无祭’眉心带着金印,只能表示,他早已知晓谢无祭就是魔神转世,他一直想要杀他的理由似乎找到了? “你...魔躯...怎么会这样?”太阴似是更为震惊,若谢无祭此刻拥有的魔神的躯体,那她方才汲取的魔神力量从何而来,难不成...都是假的? “...你究竟何时换了身体?”上清仙君胸口的剑伤缠绕着苍衡的神力,不曾消退,仍在汨汨流血,而他的眸光微微向上,高台上棺椁内的‘魔神’转化为谢无祭原本的面容。 果真已换了魔躯! “啧,本尊凭什么告知你们?”低沉的声线自青年削薄的唇边吐出,狭长的凤眸底下尽是冷寒。 谢无祭薄唇轻抿:“再者,那魔神力量可做不得假,只不过本尊在那具身体里做了些手脚...” 冷傲孤高的青年此刻盛气凌人,单手揽着少女跃入半空,俯视二人。 太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恐是着了谢无祭的道! 至于上清仙君自一开始的微诧,很快便趋于平静,他盯着谢无祭,如霜似雪的眸光如薄刃,“如此本君再无留你的可能。” 闻言,谢无祭漆黑的凤眸深邃幽冷,氤氲着凉薄寒意,“你与本尊之间,早已成死局。” 越族数万名族人的性命皆因眼前人的步步谋划,走向灭亡。 “阿祭你...小心!”纵然上清仙君先前受了她一剑,谢无祭又是魔神之躯,似乎落败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可今日情势一转再转,会发生什么永远都是未知数,她决不能冒险! 谢无祭侧眸,拍了拍少女的头温声道:“嗯,我既说了此生与你长长久久便不会食言。” 第282章 余菓菓却是不赞同地纠正他:“是生生世世,长长久久,而非仅此一生。” 谢无祭眉间怔松一瞬,顺着她的话:“好。” 另一侧,太阴似乎受了什么反噬,猛地急退几步呕着血,月牙光泽越发黯淡,体力不支,身形摇晃,可她仍紧紧搂着怀中早已死去的谢锦薇。 ...... 上清仙君在谢无祭的攻势下似乎节节败退。 下方的天乾锅不知何时自动撤去,回到余菓菓内府,她惊讶的同时,但见那群弟子,包括被太阴从幻境中放出来的各家弟子,纷纷抬眸望向半空。 “是无上仙尊!他来救我们了!”说话的弟子言语激动,似是已经得救一般。 有人眼尖,但一个背影便认出了那人:“你们看与他缠斗的背影...似乎是司余魔尊谢无祭?” 那些刚从幻境中脱离,初初醒来的弟子均有些迷惘:“司余魔尊是谁?谢无祭不是青云宗的内门弟子吗?” “你们有所不知,这司余魔尊这三百多年间....” 余菓菓见那人将可以将这数百年内灭门等等的罪责全部归咎于谢无祭身上,一时有些怅然,不只是替自己以天乾锅护下众人,却得他们构陷自己的道侣,亦或是替师尊无裘及师兄牺牲性命换来这些人生还的惋惜。 这些修士劫后余生,仍是这般愚昧无知,人云亦云。 余菓菓陡然拔高音量,“那你们可知司余魔尊为何屠了谢家满门?” “她是谁?”有人注意到了旁侧的余菓菓,问道。 “这不是今日同魔尊合籍的青云宗女弟子?”有人认出了她是无裘剑尊的小徒儿余菓菓。 “怪不得她会替司余魔尊说话!” 人群中一片唏嘘。 灰袍修士隐于人群中,老神在在,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并不出人意外。 他仰头看向空中,眸光落至步履越发迟缓的白衣人身上时,大叹一声:“这边是你为自己选的道吗?” “你们只看到司余魔尊屠了谢家数千人,可又有何人知晓他只是想取回族人的死魄?” “四百多年前,就在这座万仞城,有数万人于一夕之间被所谓的修真正道夺去残魂,以此提升修为!” “万仞城数百年来只剩一城枯骨...而归根结底的原因只是那可笑的修炼天赋,令这群道貌岸然的修士觊觎,联合朝夜魔尊害了数以万计古越族族人的命!” “又有谁来替他做主?”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不信:“荒谬至极!” 余菓菓反唇相讥:“你们不妨回去问问你们家族、宗门内的长者,看他们是否敢承认此事!” 深渊底下多为年轻修士,登时满脸愤慨,似乎余菓菓触及了他们的底线,“师尊他们怎么可能觊觎魔族的修炼天赋?” “你难不成在说笑吗?” 余菓菓揉了揉酸涩的杏眸,她发现根深蒂固的思想却是难以拔除。 在他们眼中谢无祭是魔,他做任何恶事都是理所应当,若让他们接受门内高层曾为利益驱使,铸成大错,这是断断不可能的! 太阴见余菓菓据理力争,只觉其单纯:“哈哈哈,余菓菓你看到了吗?世人皆愚昧,他们只会看到自己所认为的答案,即便你说的是真话,他们也不会信你。” 被如此嘲讽,那群弟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均不敢辩驳。 他们没有忘记,刚才将诸多同门抛入火海中的正是太阴。 余菓菓唇边掀起讽刺的笑意,失了与他们据理力争的心,至于天乾锅如何突然消失回到内府的...她不愿去细想。 太阴遭谢无祭设计,反噬严重已不具威胁,此番也只剩下口舌之能。 上方,谢无祭同上清的战斗终是落了幕。 泛着幽光的承影剑洞穿了那人的右胸口,伤口缭绕着狰狞的魔气,与另一边被余菓菓执苍衡贯穿的伤口一般,将上清仙君体内的生机几乎吸取殆尽。 上清仙君明知自己会败,仍是与魔神之躯的谢无祭一战,就好似只为了这一剑。 他胸口左右两侧,伤口处的神力与魔气交织,被撕扯的痛苦难以言语。 上清仙君素来纤尘不染的白袍血迹斑斑,披散的银丝失去光泽,发梢染着血,他如一根枯木一般,在原处静静等着生机消失殆尽。 从容赴死。 谢无祭回到余菓菓身侧,望着撑剑孤立的上清仙君,神情沉郁,缓声道:“他想死。” 不,应该说他一早就准备赴死。 这是他为自己择的道。 经历了这么多,余菓菓心绪难平,她做不到心无旁骛地看着上清什么都不解释。 难道说...他杀了那么多人,做这一切只为了设计他们二人亲手杀了他? 太荒谬了。 不过,从上清仙君口中得到答案已经来不及了。 他生机消失的一瞬间,体内神力化作白皑皑的冰晶包裹住上清的身躯。 不远处,太阴意识到什么,重重跌倒在地,又蹒跚着爬过去,“不,珩霄你不能就这样去死...” “你答应我的...会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会让我做这三界共主,你怎能言而无信呢?”太阴眸中淌过混沌,似乎已入疯魔,意识浑然不清。 她跌跌撞撞冲向被冰晶包围的上清,伸手拥着他,浑然不觉寒凉入骨的触觉,眼角垂下一滴血泪,“锦薇死了,你也执意要死...” 第283章 “为什么你们都不同我商量?” “可我也不想一个人独留在这世间。” “走!”谢无祭血眸半眯,带着余菓菓闪身跃入半空。 “砰——” 剧烈的爆炸声,振聋发聩。 “哎——” “太阴太过执迷不悟,上清料定了她会随同赴死。” “这便是她的报应。” 灰色的身影晃悠悠地印入余菓菓二人的眼帘,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可见。 “师父...” * 巨大的爆炸声吸引了所有修士的注意力,故无人发觉行为诡异的灰袍修士晃晃悠悠靠近余菓菓二人所在之处。 灰蒙蒙的深渊之下,世间唯一的冰灵根修士魂散道消,冰晶散发的剧烈冲击将飞扑而至的太阴星君撕碎,身躯幻化为漫天飞舞的皎皎月华,整个半空照得通亮。 由谢无祭魔气所化的黑羽蝶护佑在二人周围,将尖锐的冰晶一一隔挡在外。 四散的月华清光如水,一点一点向上浮去,追随东斜的圆月。 凛冽的冰晶如同时光静止般,停留在深渊半空,久聚不散。 灶王爷老神在在地立于余菓菓二人之下,高声道:“小锅子,谢家小子下来吧。” 余菓菓满腹疑虑不得纾解,微微颔首。 谢无祭身姿冷峭,旋身落下,振翅嗡鸣的黑羽蝶随之消失。他拥着余菓菓却不松手,嗓音微凉,声若扣玉:“果然如此。” “你与上清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割席断义。” 从他找上他那一刻,一切的发生并无意外。 “一切皆是你们的谋划。” 余菓菓反应到底是比他慢了些,漫天的冰晶折射初升的曦光,在她身上交织成纵横交错的光斑。 她轻咬唇角,眸光定定,“师父,现在你是否可以将来龙去脉告知我?” “嗯。”余华没有幻化神身,仍着半旧的灰色道袍,嗟叹道:“珩霄前半生眼中只有道。” “三千多年前,我与珩霄游历至一处天壑时,他突然顿悟了自己的死劫。” “我以为珩霄历经千险将自己的劫寻到是为了杀人破劫,却不料...”余华顿了顿,皱眉看着余菓菓:“他只是将你留在身边,细心养大。” “与此同时,我与珩霄都发觉三界之中有人在窥探天机,那人刻意将少年戚泽送出深渊,意图引起魔界争夺,进而霍乱三界。” 谢无祭神色微动,扫了他一眼,眼底晦暗寒凉。 余华摸摸鼻子,抖了抖肩接着道:“那之后我就回到九天放松那人的警惕,珩霄则留在凡间地界于明面上寻找那人。” “只是没想到我走后,珩霄竟没来由地将你们都收入门下,似乎不顾自己将要渡的死劫。” 余菓菓微怔,她从未见过如此颓靡神情的余华,似哀似怨。 “上一世戚泽和余息的命理有化不开的死劫,就算是他亦无法助你们勘破。” 余菓菓良久才回过神,并非因她的求情令上清仙君收下了戚泽,而是他本就什么都知道。 “不出预料,在你们的上一世...珩霄他败了,不过好在窥探天机那人露出了马甲。”余华晃了晃神,那人昔日的音容似乎还隽刻在脑海中,“珩霄损耗修为炼制宿世百相令你们转世轮回,同时他因无法渡过死劫,滋生恶念,几乎濒临散尽修为。” “当我再见到珩霄时,他已将分化的恶念化为朝夜魔尊,成了为祸世间的魔头。” “...上清仙君他为何要这么做?”这也是余菓菓心中最为不解的地方。上清自己不渡劫,反而要插手他们的命理,难道仅仅是因为心怀天下的怜悯心?可那上清这一世所做的种种事情又作何解释。 修真界、魔界数以万计惨死的生灵他们又何错之有。 “我不解珩霄的所作所为,为了苍生我甚至险些想要不顾一切同他决裂。”余华敛眸,语调低缓带着轻微的自嘲:“可惜我愚钝,那时的我并不知晓他的死劫与你们的命理息息相关。” “更不知晓越族第一任魔主泽玉与你的联系。”说到这,余华的眸光尽是落在谢无祭微挑的眉眼上,“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怕你比我更为清楚。” “呵。”谢无祭气息沉静,凤眸中流出清疏的光,道:“能令本尊如此厌恶之人除了那狗天道还能有谁?”这般恣睢恶劣的语气不知是作为泽玉还是谢无祭所言。 余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谢无祭果然提前知道了。 难怪他表现得毫无讶色。 天道?上清仙君是天道? 虚无缥缈的天道,能肆意给世间所有生灵定下命理的天道,怎么会是个人? 余华向他们解释了这么多,余菓菓额前笼罩的雾霭仍未散去,既是天道,上清更没有理由迫害三界苍生。他虽看似有心阻止太阴的野心,可他亦在助纣为虐,更是主导了整个越族的灭亡,难不成这也是为了苍生? “师父,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未曾告知我?”余菓菓疾步上前,繁重的婚服逶迤,腰间环佩叮当轻鸣,在这寂静的深渊中异常响亮。 “为师私以为,此事剩下的应当由谢家小子亲口告诉你。”余华哼哼道,趁着余菓菓不注意,白了他一眼,不尊师重道的臭小子!这一世他可算他的长辈! “你...”余菓菓不得不侧首回眸,看向不远处孑然独立,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清冷、肃穆,若不点明他魔神的身份,看起来不像是魔反倒更像是神。 第284章 那他现在究竟是魔神泽玉,还是她熟悉的谢无祭? 若是魔神,那泽玉爱的人是...万年前便已消灵的萤族,她又如何自处? “小菓,过来。”谢无祭平静地与余菓菓对视,而后悬腕冲她招了招手,言辞并无不妥。 少女眉间凝着忧虑,脚步微顿。 “要我怎么说你呢。”谢无祭叹了一声,将她拥入怀中:“无论我是谁,所爱之人只有你。” “什、什么意思?”事及己身,余菓菓难免糊涂,她被谢无祭紧紧抵在胸前,有些微怔,他这话的意思是... “萤族是你,你即是萤族转世。”谢无祭顿了下,冷冽的声音温了几许,“这万年间,我早已同天道交锋数百次,只是他无法彻底杀死我。而你不同,萤族生来孱弱,聚魂一次便要耗尽数千年。而我在不断聚魂与之抗衡中,寻求突破之法...” 谢无祭唇角勾着凉薄的笑,“好在终于为我等到机会,上清大劫将至,只是难料...他的死劫竟是你。” 那人还对她产生了不可言之的感情... “所谓死劫,自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说到这谢无祭沉默了会儿,“上清的死劫,即是真正的身死道消,魂归天道,以正世间平衡。” 余菓菓心底的茫然依旧未曾散去,愤慨难平:“上清既身为天道,他便是身死道消回归天道也不能因一己之私害死这么多人。” “倒也未必死了。”谢无祭垂眸,睨着逐渐衰微的冥火,意味不明的笑笑。 冰凉修长的指尖抚着少女眉间的褶皱,他想到那人方才自交战中,立于云端,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话,他只觉讽刺。 若非上一世上清对转世的萤族动了心,不忍她承受转世之苦,又岂会在这一世做局,将所有的孽果揽至自身,助他们二人破除永世必死的命理,再毅然赴死劫?如若不然,他和小菓只会在一次次的轮回中不断地错过罢了。 天道化人,有了情,也有了私心。不过此事余菓菓至今未曾察觉,他亦不会告知她。 余华见一切拨云见雾,叹息的同时不忘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听故事。果然还是当事人所述更为动听,远比他这旁观者知晓得更清楚。 但谢无祭究竟是何时得知真相的? 灶王爷挠首,想不明白,但他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如今万事以平,亟待结果便是。 ...... 耀日逐渐升起,金灿灿的阳光洒入昏暗的深渊,洁白的冰晶在日光的折射下闪烁着异常的光芒。 对了,还有这些上清仙君留下的东西,究竟是... “哎哟,可算赶到了。”来人一头鸡窝似的头发,脚步生风,跃下深渊,其后还跟着人影绰绰。 “司命...星君?”余菓菓认出来人,正是久未见过的司命,他手中交付的那本上清安排好的‘命书’亦是她下凡渡劫的伊始,如今看到他难免怅然。 司命未必不知个中原由,可他仍眯眼笑着唤余菓菓,“嘿嘿,余华家的小锅锅。” 登时余华背脊起了一圈冷汗,“喂喂,司命你别乱说话。”天乾锅确实是他的,人可不是!! 待他们走近,余菓菓才发现他身后那些人气息内敛,身着无纹的白袍,有些怪异。 她仰面看向谢无祭,后者轻捏她的手心,意味不明地笑道:“第五家的人。” “司命带着他们来做什么?”余菓菓拧眉,而今深渊底下已经没有秘密了。 当初她就是借用了銥嬅第五嬛余的身份接近谢无祭,而且听说第五家的人乃万年前传承下来最接近神族的凡人。 难不成他们来此也与上清的筹谋有关? 但见司命星君寻到昏迷的沈云霁,将之交于第五家为首那人。 与此同时,悬于半空中岿然不动的白色冰晶突然动了。 除却第五家的人,人手一颗之外,其余尽数入了沈云霁体内。 余菓菓见之,不由出声道:“他们要带走大师兄?” 余华抚了抚自己不存在的胡须,摇头晃脑,神秘兮兮道:“沈云霁是珩霄留下的接班人。” “嘶——”还未等少女追问,她就被青年轻轻掐了掐腰肢,他咬在她耳侧,声音有些沉重:“还有空关心他?” 余菓菓吃痛回首,鼓着脸打算‘教训’作乱的谢无祭,却见青年额角沁着汗,眼尾红得极致,隐约见之有些委屈。 “阿祭...”她的气一瞬间消退了,“你怎么了?” 少女弯月似的眉眼中拢进澄澈的日光,瓷白的肌肤几近透明,脸颊生着粉意。 谢无祭呼吸微紧,喘息道:“我们回去,将合籍仪式补完。” “什么?” ...... 等余菓菓回到万仞城内时,才知谢无祭那句话的含义。 但见万仞城内,被破坏的地方皆已恢复原状,街头小巷叫卖声此起彼伏。 黄髫小儿追逐打闹,青年夫妇举止亲昵,携手共游。 一旁卖花的婆婆笑容可掬,看向怔神的余菓菓,询问道:“姑娘,要买束花吗?” “阿祭...”余菓菓喉口有些干涩,指尖微颤,接过色泽妍丽的花卉,强忍着激动的心绪,问道:“难道、难道说...” “嗯。”谢无祭将一枚上等魔石递给老人家,凤眸如缀星辰,薄唇上扬:“是他们回来了。” 第285章 恢复黑色的凤眸掀起,眸光越过摩肩擦踵的人群,落在离去的白色背影上。 余菓菓顺着她的眸光看去,眸光向下,微微一颤,那人是方才离去的第五家的人。 那人指尖的冰晶正缓缓消融,化作满城的生机。 原来...原来这就是上清仙君留下那些东西的作用。 着婚服的青年与少女很快被汹涌的人流推搡着前行,被挤入欢声笑语不断的新城。 阳和启蛰,万物伊始。 人间何所以,且观其云卷与月舒。 深渊永世燃烧的冥火散了,万家灯火初始燃。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番外这几天更完! 希望小可爱们收藏下一本《都是备胎,狗叫什么》依旧是双c甜文,白切黑疯批男主x洒脱不羁成长型女主,男主开局既世间最强,修为第一!()剧情比这本会更复杂更好看,但是糖分依旧超标哦~ ? 116、番外 “咚——” “咚咚咚——” 青山迷雾, 白鹤绕行,沉闷悠远的钟声从层峦之中倾泻而下,激起灵鸟振翅高飞, 盘旋啁啾。 “砚鸣钟响了——青云宗招收新弟子了——” 青云山下, 衣着整洁的各家少年们,无论男女将山脚下唯一通向山上的路堵得严严实实,有一人挤出来透了透气, 眸中带着向往唏嘘道:“哇, 自从踏霖仙尊飞升后青云宗已经很久没有开山门收徒了!” 旁侧另一人伸出手,点头附和:“而且这么多年了,青云宗始终是我们中州第一宗门, 除了高掌门仍坐镇青云宗,如今修真界第一人勘梦剑尊可是...哎你别挤我啊!”那人正侃侃而言, 就被身后等不及的少年们挤开,摸着鼻子嘀嘀咕咕:“话都还没说完呢...” 其他的少年白了他一眼:“你说的我们都知晓, 快让开——别挡着我们——” 有人高吼:“哎哎哎, 你别跟我抢啊,这次我一定要拜在勘梦剑尊门下,成为下一个剑峰传人!” 最想说话的少年摇了摇头, 看向说大话的少年,眼带惋惜道:“啧,你可知那勘梦剑尊是何人?” 方才放生高吼的少年面色微红, 向往道:“自是我修真界唯一的女剑尊, 世间第一人!” “虽然这些年三界平和,但是你别忘了...勘梦剑尊她...”摇头的少年一掌拍在他肩侧, 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可是魔尊谢无祭的道侣!若被他知晓你们都肖想做他道侣的徒儿...哼哼。”少年话虽如此, 漆黑如墨的凤眸中却闪烁着恶意的笑, 幸灾乐祸溢于言表。 无人注意到,一只全身漆黑的鸟雀携一只纯白的幼犬自山巅疾驰而下,方向正是摇头的少年所在之处,仔细瞧着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一名自称来自楼家的少年高声道:“这个我知道!我来说!” ...... 千年前,魔界深渊一役后,高蕴作为青云宗代表,将真相公之于众—— 四百余年前所有暗地里参与围剿深渊万仞城的修士皆主动、被迫下了罪己书,公诸天下,承认罪行。 至于无上仙尊实为三千年前无故失踪的上清仙君,同时还是青云宗开派祖师爷之事更令整个五州大惊。紧接着其勾结仙界九天之上的太阴星君,对修真界、魔界造成的罪责,悉数公诸于众,高蕴丝毫未曾隐瞒。 青云宗几乎将自己放诸于明面,承受所有人的怒火,以至于一时之间,青云宗成了众矢之失。那些曾经参与万仞城一事的世家、宗门高层明里暗里挤兑青云宗,试图将其拉下修真第一宗的位置,更借此掩盖自己的罪恶,减弱自家身上的火力。 直至...余菓菓携谢无祭出面。 她没有询问高蕴为何不将事实全数公开,她思索再三,终是决定将上清仙君实为天道化身,入世渡化苍生一事明之于天下修士。更道出蓬莱岛所有修士所承灵脉本就是上清仙君为割裂灵力以便于栖于青云宗而留下的。 一时间众说风云,有人说她为了青云宗的颜面才故意这般说,又有人说天道虚无缥缈,怎会化人亲自入世? 更何况这死去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数以万计的修士。 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世家宗门在三百年间被他亦或是谢无祭灭门,首当其冲的便是一向堪称修真界泰斗般存在的蓬莱岛。 这样为祸苍生之辈怎配做天道? 随着反对,怀疑的质疑声愈演愈烈。 谢无祭并不屑于解释过多,带着余菓菓堂而皇之地在青云宗剑峰住了下来。 高蕴对此毫无任何意见,余菓菓身为无裘剑尊唯一遗存的弟子,她理应在此。 一年后,沈云霁回归青云宗,坐镇仙盟。 同时,带回了那些在天绝谷幻境中消失数百年的弟子,世人见之,无不骇然。 沈云霁正面辅证了余菓菓的话术。 紧接着,除了天绝谷幻境中的高阶弟子,那些曾经死于纷乱中的各家各宗弟子纷纷复生出现。 此等万年未曾发生的事,令人欣喜的同时不免感到匪夷所思。五州世人这才渐渐愿意接受,上清仙君本为天道化身的事实。毕竟所有诡异的事情发生,需要以更匪夷的答案去解释。 当年也曾有人质疑天道为何大费周折做这些无用功的事,他究竟为渡化什么? 只是这个答案他们注定得不到了。 第286章 至于曾经对修真界造成莫大威胁的司余魔尊谢无祭本尊,则是随着当年据说‘暴毙’于万仞城合籍大典上的道侣余菓菓,隐退于人前。 在后百年,世间出现一名剑法卓绝,修为至臻的女剑尊。 据传,她的佩剑乃当年上清仙君赠予小徒儿的神剑苍衡,又有传言说那是无裘剑尊留给其小徒儿的斩水剑。 众说纷云,直至余菓菓携其唯一的儿子及魔尊谢无祭现身青云宗,所有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余菓菓承其师尊、师兄遗志,重掌青云宗剑峰一脉。 有人问,为何所有人都复生了,无裘剑尊与凛虚剑尊为何... 她只道,师尊与师兄所为皆为苍生,他们认为值得。 唯有眼尖之人视之,惊觉勘梦剑尊杏眸中闪烁着温热的晶莹。 ...... 听楼家少年说完,本来嘈杂吵闹的少年们沉寂了。 在今日之前,楼家少年前面说的那些事实他们多数在自家长辈口中听闻一二,表达遗憾的同时又很是向往青云宗的剑峰,想成为勘梦剑尊的亲传弟子。 而今,听完个中曲折—— “个**的!这样我更要拜在剑尊门下了!” “对,虽然无缘瞻仰当年无裘剑尊同凛虚剑尊的盛世风华,如今拜在勘梦剑尊梦下当是一般无二!” “快快快!” 见众人又斗志昂扬,楼姓少年嘴角扬笑,眸中却略过懊恼,他好像又给自己树立了更多竞争对手? “喂~”方才道出勘梦剑尊道侣是魔尊谢无祭的少年推搡他的肩膀,挤了挤眼,闲适道:“楼观月的儿子?” 楼韶见被认了出来,愣愣地点点头,“你是谁...认识我?” “啧啧,我听说你小叔叔至今未娶?”少年点点头,挑眉问他,眼底揶揄尽显:“莫不是还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吧?” “你认识他?”楼韶瞳孔微微一缩,小叔叔...他不但认识自己还认识小叔叔楼观玉? 少年笑而不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楼韶加油,我看好你哦!” “一定要...入了我剑峰呢。” “有意思有意思!”眼前一晃,少年已晃晃悠悠离开了人潮拥挤的报名队伍。 隔了很远,楼韶还听到一声,意味复杂的哼哼:“娘就是太疼臭老头,也得令他吃吃味!” 楼韶:“???” 他望着少年欲离去的背影眨眨眼:“你叫什么?” “小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戚胜泽是也!” ...... “汪汪汪!”纯白幼犬扬起狗尾巴,呼哧呼哧:“小主人,做得好!” “嘎嘎!呸!”黑色雀鸟拍打翅膀,鸟脖一缩:“好什么好,若是令主子知晓了,小主人又要挨揍了!” “哼,小爷我才不怕臭老头呢。”少年俊逸的面容皱成一团,与那人如出一撤的凤眸闪烁着熊熊烈火,一把揪住黑色雀鸟揪他头顶的绒毛,一边恶狠狠地哼道:“渡渡鸟,是老头他太过分了!我都近百年未曾见到娘了!” 渡渡鸟伸出翅膀捂着光秃秃的头顶,哀怨无以言表:“可,可小主子也不能随意替主子树敌...更何况您将名讳都改了!” “汪汪汪!”纯白幼犬绕着少年打转:“我觉得戚胜泽这名字非常不错!小主子改得好!” 渡渡鸟恨铁不成钢:“你就纵容他!” 虽然小主子本名取得着实有些...但那毕竟是他亲爹取得名讳! 他这般...只怕要被丢入深渊好生再历练历练! * “小师妹。” 余菓菓方才推开殿门,就听一声熟悉的亲昵呼唤,她含笑迎了上去:“五师姐!” “呐,给你的合籍礼物!”陆时芊上前一步,将手中小心呵护的花簪递给她,不无得意道:“这是我在扬州淘到的上品防御法器,平日里不用的时候便是一根流光溢彩的花簪!” 虽说千年前余菓菓已经同谢无祭在万仞城越族的见证下完成了合籍仪式,但是终究不够圆满,故二人在余菓菓出关后决意再办一次。 彼时谢锦薇、陆时芊,乃至青云宗、楼家等与之交好的世家宗门一并会参与。为了修炼,过往千年于余菓菓而言仿佛白驹过隙,此次合籍亦是她以剑尊身份正面宣布道侣的时机。 待花簪被递过来,余菓菓眸中略过惊艳之色,郑重其事地接过。她凝着如今明媚依旧的女子,感激道:“劳烦师姐惦记这些!” “那可不呢!我如今唯余你一个小师妹,能不疼你吗?”陆时芊双眸通亮,犹如碧玉,笑道,“你和魔...八师弟合籍仪式将近,我想你如今什么都不缺,唯独这发鬓间过于素净,正需要这么一枚花簪妆点一二。” 只是当她谈至只有她一个小师妹时,眸底的黯然一闪而过。 青云宗当年的内门一脉,沈云霁已登入九天接替上清的位置。 岑欢本是嫦娥下凡所化,事情一了便回了天上。 至于其他师兄师弟与她并无来往。 唯有再也回不来的涪陵,令她惦念至今。 “五师姐...”余菓菓发丝仅用一枚剑簪束于发顶,着素衣劲装,背负苍衡,单从背影看来,与当年的涪陵别无一致。 陆时芊努力克制自己,将眸光从苍衡上移去,见余菓菓眉宇间的忧思,随即笑了,“都是要合籍的人了,还跟师姐撒娇呢。” 第287章 余菓菓皱眉:“五师姐,无论多久,你于我而言永远是姐姐,我...” 她话音一转,定定望着她道:“陆家如今可还逼迫你同世家联姻合籍?若是有...我替你去说。”无人比她更了解陆时芊如今心中所想所念,她断不会... “嗤,他们又何敢逼迫我?”陆时芊耸耸肩,双手摊开,“即便我那所谓的爹撺掇娘来当说客,我一样不会同意。” “我陆时芊的道侣,当由我自己来选。” 余菓菓眼眶抑制不住地发酸,长睫低低垂着,风吹拂面,带远她久思难愈的伤疤。 对她,她是愧疚的。 “好了好了,快随我去看看锦薇他们到了没。”陆时芊捏了捏余菓菓白玉般莹润的小脸,嗔笑:“我听说今日掌门宣布宗门开山收徒,好多年轻弟子奔着你而来!这下八师弟可要醋死了!” 提及这个,余菓菓抿着唇,神色严肃:“师姐若无合适之人,我不会收徒。” 剑道讲究的是悟性,若非当初她与化作斩水的苍衡有共鸣,想必师尊也不会动了收彼时缺了一魂的她为徒之念。 可万般没有如果。 如今剑峰上...昔年的师徒三人唯余她一人与苍衡作伴。 陆时芊似是怔住,稍纵即逝,复又笑道:“好了好了,你真是和无裘师叔越来越像了,怪不得我那大侄子成日里在外面疯,恐是为你所唬。” 想到这里,陆时芊满是怅然,谁将她当年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师妹还给她! 就在这时,渡渡鸟、帝江并着少年的声音自空中传来。 余菓菓嘴角轻轻一翘,稍顷又收了回去,故作严肃:“锅铲!” 少年身形一抖,险些收不住力道径直从空中坠下,好在渡渡鸟手下的身子在下方生生拖了他一把。 他平稳落地后,挠头控诉:“娘亲,你能不能不叫我这个名讳啊。” 这是母子间的日常一答。 余菓菓额角一跳,摇头:“这是你爹替你取的名讳,为娘也没办法。” “娘?!你听听戚锅铲这名字好听吗?!”少年初长成,对于自家老爹那点心思摸得透彻,愤愤不平了好多年,终是抗议无效。 “铲铲,铲儿?”余菓菓瞧了瞧陆时芊,但见她憋着笑,万般无奈道:“这不...也不难听嘛。” 戚锅铲心中气还没匀,蹬蹬蹬走到自家娘亲娇小的身影旁,垂下脑袋依偎在她身侧,转转眼珠,撒娇般哀求道:“娘亲~就你帮铲铲跟老...爹说说嘛!” 余菓菓闭关出来不久,很久没有同儿子亲近,被他这般掺着,心底一软,摸着他鬓边的绒发,“好吧,娘答应你试试。”她万不敢给肯定的话术。 毕竟这些年来,每次提到这个她少不得被谢无祭狠狠‘教训’一番,待醒转这事又被随意掩过。 余菓菓想不明白两人明明是这世间除了她之外最亲近之人,为何总是这般针锋相对。 思来想去,她能想到的理由,便是戚锅铲的降生由来。 ...... 三百年前,她已于谢无祭在万仞城一众复生的越族见证下,完成了合籍大典已逾七百年,可她殷殷期盼的孩子始终未曾到来。 后来才发现是谢无祭刻意控制,这才令她迟迟不能受孕。 余菓菓曾问过谢无祭为何这么做,青年只是轻咬着她脖颈的软肉,吃味道:不想有人同他分取她的注意。 更何况二人这一生漫长不知尽头何必要孩子? 余菓菓是第一次同他生了气,她就连自己的身子原因都曾考虑过,万没想到,竟是谢无祭因为这等原因... 二人一连三日未曾说话,谢无祭被单方面关入‘冷宫’。 直至灶王爷来哄自己的小徒儿,道明了真正的原因——如今的谢无祭乃魔神之身,为魔神孕育子嗣极耗费母体心血,谢无祭不忍她受苦,宁愿对自己下手抑制...生成。 余菓菓怀揣着愧意回到剑峰,谢无祭一人端坐在二人日夜抵足而眠的榻边,充满怨气地望着她,一声“小菓”将她击败得溃不成军。 这一夜,两人敞开心扉,秉烛夜谈,终是随了余菓菓的愿。 缠绵悱恻,恩爱缱绻,结子并蒂。 在孕育神子的一年中,谢无祭比怀有身孕的余菓菓更难平复心绪。 魔界素来冰冷寡言的司余魔尊抛却所有事物,独留守在青云宗剑峰,只是苦了茨渠这个老实本分的打工人,一边敢怒不敢言,一边痛斥雉乌这个见色忘义的狗同僚。 饶是如此,余菓菓仍是吃了一番苦头才将戚锅铲生下,谢无祭一怒之下取名...锅铲二字... 寓意锅铲在锅内翻江倒海。 对此,便是余菓菓说什么都没用。 故此名用了三百余年,即便戚锅铲如何同他父亲抗争都无济于事。 ...... “娘亲?娘亲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让为娘好好想想该怎么同你父亲说道。” “娘最好了~”在余菓菓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唇角微勾,带着抹胜利似的笑容,讥诮道:“不想老...爹。”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笑容僵在嘴边。 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陆时芊背脊一僵,不好,杀气! “小、小师妹,山门那边报名好像忙不过来,我去看看?”她蹭的一下站起身,“先走了!” 余菓菓唇角一抽,陆时芊如今同她一样,身为青云宗一峰之主,报名这等小事如何轮得到她去操劳? 第288章 “汪汪汪!”‘陆道友,等等帝江!’ “嘎嘎嘎!”‘小主子,快跑啊!’ 方才碧空万里,天朗气清的青云宗上空,突然云卷风急,乌云倾盖。 青年墨发红衣,手执湛蓝长剑,容颜精致妍丽,眉眼间似有清雪覆盖,远山眉之中金印灼光,纵身跃下。 修匀的大手在戚锅铲反应过来之前,伸手将他提溜起,冰凉的指骨刺得他后脖颈猛地一缩,“爹、爹。” “哼。”谢无祭矜贵地偏首,寒凉的眸光落在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小脸上,冷嗤道:“我来时听说山下报名...” 见他爹当面扒自己的底,少年憋红了脸,先不管他是如何知道的,自己决不能功亏一篑,猛地垂首致歉:“是孩儿不懂事,爹爹勿怪。” “啧。”谢无祭斜睨着故作乖巧的少年,不再言语。 余菓菓蹙眉,“山下报名怎么了?” “没什么!”少年一边从自家爹爹魔爪中脱力,一边后退:“娘亲,方才高掌门寻我商讨三日后的合籍仪式,我先去了,就不打扰你和爹爹了!” 余菓菓鼻尖一皱,无奈摇头:“这孩子,真是风风火火。” 熟悉的青草薄荷香自后贴上她,青年将她拥入怀中,下颌抵在她瘦弱的肩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 谢无祭嗓音低醇,夹杂着浓浓的思念之意:“小菓,想你。” 余菓菓微赫,这些年来...他真是越发粘人了。 明明二人不过分离三日罢了。 想到此,余菓菓转过身,主动扑入青年怀中,抬首问他:“这几日你去做什么了?”一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谢无祭一贯是交由茨渠来办,而他能不离开剑峰,便不会走。 谢无祭像这般离开三日不曾归来,这千年来确实少见。 “找人...谈了笔生意。”谢无祭顺势拦住女子温软的身躯,大手在她腰间来回摩挲,意味不明道。 “生意?”余菓菓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妖市。可如今的妖市早在百年前就被谢无祭放权至自家儿子,美名其约便于其锻炼。 毋庸置疑,抱着妖市,无论二人此生多长,这一辈子都吃不空。 谢无祭有何生意可谈? 然还不及她细想,青年附在她耳侧,声音又低又沉,再次道:“小菓,我想你。” 谢无祭抱得很紧,余菓菓能清晰地感受到青年紧绷的肌肉。 她忙抵住他,圆润的指尖戳了戳他,小声嗫嚅道:“别闹呀,这在外面呢。” 端从远处看来,青年气质高洁,衣衫完整,宛如谦谦君子,如琢如磨。 其下,央着她为所欲为。 他碰了碰她的额角:“好,那我们进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余菓菓说得有些急,唯恐晚了误事,“晚些时候,掌门师伯就合籍大典的细节还要同我商量呢。” “戚锅铲不是去了吗?这点小事若是他都做不好,就不配当魔神之子。”谢无祭歪了歪头,戏谑道。 “阿祭…”余菓菓无奈回应道,谢无祭仍是这般同儿子计较。 谢无祭贴在她耳侧,轻声哄:“小菓,旷了三日。” “你该给些补偿。” 一语双关。 “补偿…什么。”她明知故问。 “你说呢。” 这般温柔...余菓菓更难捱过去了。 ...... “臭老头一回来就霸占娘亲,气死我了!” 少年自剑峰离开后,一路行至久无人居的出云峰,心底愤愤不平,无法宣发。 “唉。” 他揪下一片竹叶。 “烦。” 郁郁葱葱的竹林,风吹叶响,像是祈来一圈安慰。 “什么人?!”少年魔神之子,虽行事乖张,可他血脉摆在那处,敏锐异常,掌心悄然聚力。 他黑眸危险地眯起,凝着眼前竹林前突然显现的白色人影,低声呵斥,“装神弄鬼?胡不敢现身。” 能避开娘亲和臭老头的神识,在此处不被发现。 这道白色人影绝不简单。 那人仍是未曾现身,缓缓走至他身侧,微微俯首,一股霜雪似的气息钻入戚锅铲的鼻尖,令他心尖一颤。 他好强,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种威压他只在臭老头身上感受过。 那人影似乎在端详他,稍后,递出一张细绒纸。 上书:‘恭贺新婚,吾来兑诺。’ 戚锅铲有些狐疑:“你认识我爹娘?” 白色人影直起身,‘看’着他,不答。 戚锅铲没了耐心,皱眉道:“装神弄鬼,故作玄虚。” 直到他以为那道人影决不会说话时,人影开口了:“他们回来了。” “你带他们回剑峰。” “什么啊?” 戚锅铲无端痛恨起自己如今实力不济,打不过谢无祭,也打不过眼前这道白色人影。 他只觉眼前一花,就被白色人影送至青云山脚下,攥紧掌心的细绒纸,呵道:“人呢?” 无人回应。 那道白色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若从未出现过。 “小娃娃,请问此处可是青云宗?” 鬼才是小娃娃,戚锅铲闻声恨恨抬眸,却是两张陌生的面孔,神色温和。 只是二人身上的剑意相仿,好似与娘亲同出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