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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晋没死成。

    那把小刀是竖直刺入脖子的,创口较小,刚好扎在颈椎和气管之间,叫他侥幸捡回条命,不过也损伤了脊髓。

    这位威风凛凛的元帅以前可以支配二十万大军,现在除了眼珠子,没哪个地方能支配了,屙屎屙尿都要人伺候着,姨太太们前脚哭完后脚转出门就骂他蟑螂命。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摸着夜色巴山越岭,最后钻进了方语的被窝。

    怀里的身躯绵软且凉,头顶抵着方语的下巴,发旋里旋出阵阵芳香,旋得人面红耳热,方语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别动,让我抱抱你。”这声音有点抖,从未有过的抖,方语停止了扭动,默许声音的主人抱住自己。

    怀里的呼吸渐渐平稳,抱着她的呼吸却乱了套,毕竟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什么东西顶到我肚子了?嗯?”红唇贴近锁骨,轻轻咬着那层薄薄的肌肤,“真不跟姐姐睡?”

    她总是这样有意无意地撩人一下子,真等人认了真了,又说只把人当妹妹。

    方语是知道她这套的,也无心和她发生什么,所以默默用手臂在两人之间撑出一条缝隙。

    “看来你还喜欢那个omega。”

    见方语摇头,季曼笙只道:“你骗不了我。”

    两人又拥抱了一会,季曼笙像只吸够了精气的妖精,周身松弛下来。

    “想不想知道我有过几个alpha?”

    这是道回答想与不想都不太妥当的难题,方语忽然庆幸自己还好不会讲话,换做会讲话的alpha,不知要遭多少罪。

    季曼笙也不需要她讲话,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也记不得了,但我记得第一个,那年我……十四岁。”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打住,我讲这些可不是为了使你同情我,实际情况跟你想的也不一样,我是自愿的。”

    季超然不是她的亲娘,她本是舞女的孩子,舞厅出生,舞厅长大。

    长期浸泡在风月场所的人对人际关系有种天生的敏感,再加上有脑子记性好,十二三岁就登了台,豺狼虎豹的目光汇聚在她刚发育的胸部上,她也不害羞地尽数收罗。

    “舞厅和妓院很像,又有点不一样,知道哪里不一样吗?”季曼笙将手搭上方语的裤边,“嫖客只需要你叉开腿,去舞厅消遣的阔人更喜欢……试试他们的钱多,还是你的自尊多。”

    那是个快五十岁的女性alpha,她用钱买通了舞厅老板,在后半夜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少女的床头。

    “她一只手拿着石头那么大的鸽子蛋,一只手放在皮带扣子上,我想都没想就答应她了。”

    讲到这里,季曼笙低低笑了一声。

    “别问我怎么不寻别的出路,我吃不了那苦,浆浆洗洗缝缝补补几个月头还没客人们一晚上朝台子上扔的钱多,我身上流着婊子的血,所以是个天生的贱货,老天有眼,还赏我自带个赚钱的玩意儿。”

    她不是这样的人,耍刀弄枪远比洗衣做饭辛苦,她却做得游刃有余,摇头没什么意义,方语只好把她搂得紧紧的,算作安慰。

    至于季曼笙怎么和季超然相遇的,那是后话了。

    “该你说了。”

    季曼笙从未打听过她的过去,话到这里,再不告诉就是她的不对了,方语下床点燃油灯,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经历,当然,隐去了女主角的名字。

    “彻头彻尾的傻瓜。”季曼笙捏着那张纸扫了几眼后评价道。

    “她只要你的好处,谈到责任便样样推脱,但又留了余地,就是等到有朝一日甩了你的时候,你绝对没有地方可以抱怨。”

    她不顾方语黯然的神色,笑得停不下来,好一会儿才重新直起身子捏了捏方语的脸颊。

    “好啦,去给我烧水,我想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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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月枫封锁了谢晋被刺的消息,避免别地军阀伺机而动,当务之急是处理近在眼前的敌人。

    压在她头上的大山垮了,与压力一起消失的,还有庇护。

    她对上阵制敌毫无兴趣,以前也只需要坐在公事房签签字就行了,可是……杀父之仇,能不报吗?

    奉安只驻扎了七八万兵,她不知道匪徒数量具体有多少,她们总像老鼠一样时不时搔搔驻扎城外的营地,每队数百来人。

    土匪能有多少呢?撑破天不过两三万人罢了,自己这八万兵力踩也把她们踩死了。

    这位只会纸上谈兵的少帅经过再三思量,决定亲自上前线剿匪。

    出征前,谢月枫站在校场的五色旗下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听得一旁的沉知墨直皱眉头。

    不知道谢月枫把她弄到这儿来干什么,不管是尖锐变调的话筒声还是空气中弥漫的死味儿,都不是一个孕妇该遭的罪。

    “……我们是为了正义而战!”喊完这句,谢月枫的双目有些红,手臂一伸,将沉知墨重重压进怀抱。

    这又是在演哪出?

    片刻后,沉知墨反应了过来。

    应是霸王别姬。

    这个傻子把自己当霸王了。

    谢月枫久久凝望着自己的妻子,像是在等什么。

    等她拔剑自刎么?

    沉知墨咳了一声,将笑憋了回去。

    她没有那样傻,即便四面楚歌,总还有条活路,况且她也不认为奉安已经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不过是场平常的出征动员罢了。

    “你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谢月枫的声音因为刚刚的喊话有些沙哑,沉知墨靠着她的臂膀轻轻摇头。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想。”

    好了,下一幕是什么来着?

    谢月枫低下头,沉知墨没有躲避。

    这是个既不矜持也不热烈的吻,嘴唇从接触到分开约摸不过一分钟,沉知墨心里却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分钟已经足够她们像寻常妻子一样相安无事地生活个二三十年了,爱情本就是奢侈品,凭什么人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有?

    “早点回来。”她听到自己说。

    虽然谢家的部队节节败退,向日葵还是按时送来。

    直到第十天。

    她没有等来向日葵,出现在阳台的是张副官。

    副官依旧没有表情,眼眶却泛着青。

    “太太……少帅她……”

    “人呢?”她打断了副官的话。

    “恐怕要打完仗才能……”

    谢月枫死在了敌方的地盘,不是什么壮烈的死法,因为缺乏实战经验,这位跋扈惯了的少帅在一场战役开始前大摇大摆地穿过战场,由于相隔甚远,她没听见哨兵的吆喝,被自己人给打死了。

    同样是一颗流弹,只不过这次没有擦脖而过,而是从正中击穿了她的脖子。

    沉知墨感觉脸上有点凉,她很快拭去了那几行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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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几名拾荒者偷溜进了尸横遍野的战场,在一具具尸体上扒拉起来。

    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拿命捡点死人的东西。

    “王叔!快过来!我们发财啦!”其中一名少年嚷嚷起来,他冲被称为王叔的男子举起一块金表。

    男子踩着尸体间的缝隙摸了过去。

    月光照亮了男子的脸,这张刻满苦难的老脸曾经出现在过谢家洋楼的门口。

    也照亮了那具尸体的脸。

    “我见过她。”男子喃喃道。

    “她身上好东西可真不少,她是什么人?”

    “她以前是少帅,现在……”

    男子接过那块金表咬了一口,

    “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