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出身形的白须老者用左手揉着额头,一阵后怕不已,那个伪装成体修的拎阔剑汉子,不知是什么路数?
如此近的距离,用一道虚影假象瞒过他的感知,不露分毫破绽。
浪费他一记“乌金破体”秘法神通。
凭空斩他的一剑,出现得像戏法一样不可思议,然而威力强悍,哪知竟然只是虚招佯攻。
为了遮掩从另一边几乎同时发起的无形攻击,其中蕴含的缥缈剑意,已经伤到他的神魂,令他头痛欲裂,再也招架不住阔剑的爆发,不得已借助一枚珍贵的替死玉符脱身。
吃了如此大的亏,他根本没看出对方到底是剑修,还是法修?
他报出截天峰的赫赫名头进行威胁。
对方似乎与霖散人老祖相熟,随口就叫出“霖师叔”,还自称是姓徐。
看情形不是胡乱攀扯,可霖散人又不姓霖?
他有些被整糊涂了,对方没有继续追杀,确实已然手下留情。
山下众多观战修士一阵哗然,盯着空中老者蠢蠢欲动。
都看出便宜来了。
白须老者招手收回抛飞远处的椭圆形半透明盾牌,冷哼一声,用盾牌往山脚下一挥,卷起一阵飓风,砂石如道道箭矢尖啸,打得那些不识好歹的蠢物连滚带爬逃散开去。
他打不过闯进枯冰洞的粗犷汉子,还收拾不了一众臭鱼烂虾?
此地环境和地势有禁法加持,不担心法术破坏枯冰洞。
老者用盾牌裹住身形,一头冲进冰寒洞窟。
远远的看到那个灰衣汉子抗着阔剑,与一名白衣女子对峙,忙叫道:“楚师妹,休要动手。”
他担心惹怒灰衣汉子,手起一剑,将师妹给劈个半死。
到目前为止,他脑子里仍然阵阵炸裂般的痛疼,还在嗡嗡作响。
枯冰洞内到处皆是冰天雪地景色,地面布满大小不一淡蓝冰锥,刮骨寒风肆虐,空中肉眼可见丝丝淡蓝冰息摇曳。
如此酷寒之地,普通六重楼修士进来几乎寸步难行,更别说到处探寻。
徐源长将阔剑拎到手上,偏头看向挨了他一剑神态客气许多的老者,嘿嘿笑道:“我就问一句,枯冰洞是你们截天峰开的吗?如果是,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前方十里外挡在空中的白衣女子,面上蒙着如雾白纱,闻言秀眉蹙起。
好嚣张的粗鲁汉子,故意反话正说,视他们截天峰如无物。
白须老者收起盾牌,拱手道:“徐道友请了,老夫乃是截天峰蒲成川,这中间有些误会,并非我们截天峰霸道不讲道理,实则……鄙宗门少主,正在其中一处冰窟淬体,还请海涵见谅,请问徐道友,将要前往哪一处洞窟?”
他知道不说出实情,那不好相与的汉子恐怕立刻便要动手。
对方的背景绝非一般,对截天峰是真没有半分畏惧,以他的眼光去看,那汉子不屑作伪。
他脑子里将上界七域各大超级势力的八重楼高手转了一遍,实在想不出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徐源长拱手回礼:“原来是蒲道友,徐某要去‘寒焰窟’,不会与贵少主所在位置相冲突吧?”
他不怕告诉对方,因为每一处冰窟别有洞天,岔道极多。
他要去的地方,也难以找到。
等到他想离开时候,三五个同阶拦他不住。
白须老者放心了,如此最好,哈哈一笑:“不冲突,徐道友,请吧!”
示意前方的女子让开路。
白衣女子默然往右边避让,前来上域的修士,大都会用法宝或者法术改形换貌。
如果是相熟的朋友,能通过其它法子大致认出彼此。
她看不出对方是谁,应该不是圈子内的修士。
徐源长大摇大摆往左边飞去,他在猜测,霖散人莫不是选了一个女弟子做传人?
到冰窟淬体修炼,还要清场,不许外人进来,好大的架子。
白衣女子目送那汉子身影消失,传音问道:“老蒲,那家伙谁啊?”
蒲成川目光阴冷,微微摇头传音:“不认识,他说姓徐,口气挺大,叫霖老祖作‘霖师叔’,老夫和他交手一招,用掉一枚替死玉符才得以脱身。”
白衣女子惊讶不已,“仅仅一招?”
“是啊,老夫抢先手攻击,被他轻易压制。”
蒲成川苦笑一声,不想过多细说,太丢老脸了,道:“那人的路数稀奇古怪,老夫左思右想,还是觉着传讯请示一声霖老祖妥当,少主在冰窟淬体,不容出任何岔子。”
白衣女子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去吧,我守着少主。”
化作一道冰光消失在空中。
蒲成川走出洞窟,拿出跨界传讯飞剑,将事情简略述说一遍,扬手将飞剑打上空中。
山脚下的修士大都散去,剩余不多几个,在十余里外交头接耳。
约半个时辰后,蒲成川收到霖老祖的回讯。
“休要阻拦他,随他去哪里。”
简简单单一句话,蒲成川读出其中的分量,不是一般的重。
他转身再次钻进冰窟,必须立刻告知楚师妹此事。
那姓徐的修士他们得罪不起。
奇怪,到底是甚么人?
徐源长已经赶到千里之外的寒焰湖,心念一动,肩头出现毛绒绒的火精,原本雪白的毛发,变作了淡蓝色泽。
小家伙发出欢喜的“唧唧”声响,给主人身上镀了一层淡蓝光彩。
踏步走上飘荡着蓝色火焰的冰面,有火精吸收极致的冰寒力量,他不用耗费法力。
走到十余里外的深蓝色寒焰山,打量着晶莹剔透闪烁着钻石光泽由冰晶堆砌而成的百十丈山头,正对面是双洞窟,冒出幽幽蓝色火焰,他心底默记步数,往左边走出三百步。
朝着前方看似寻常的冰窟走进去。
冰窟内里岔道极多,与其它洞窟相通,错综复杂。
他遇见岔道选左边走,一路走到尽头,是一座幽深不见底的冰晶门户。
触动幻仙戒,放出一道金色光芒,门户扭曲着化作一道水波光门,随着他跨进去,光门荡漾着很快消失,尽头只剩下半透明冰晶挡道。
徐源长出现在深处一座充斥蓝焰的冰晶宫内,四处极寒冰冷,连阴阳火精也收敛不少,不敢肆意吸收蓝焰能量。
正前方还有一座黝黑窄门,他师父只是随口念过几句,具体要来做什么?
以他师父的性子,怎可能讲得明明白白。
环视三十丈大小的正方形冰晶宫,内里除了凝结的高矮不一冰锥,空空荡荡,一目了然,没有值得他注意的东西。
他猜测老道是让他借助此地酷寒环境,进行淬体,加强体魄修炼。
顺便给火精进补一番火焰能量,以七阶阴阳火精的天赋本事,阴与阳火焰能够随意转换自如,此地蓝焰属于阴火的一种。
将火精放到冰面,让它去角落自行进补。
徐源长身上幻甲流淌着五彩光华,他仍然能感受到刺骨锥心的寒意,默默运转功法,引寒意入体,一点一点淬炼体魄。
皮肤针扎般冰寒痛楚,使得他整个人很快蒙上一层薄薄淡蓝冰晶。
他以前有过炙热环境下引火毒锻体的经验,以现今八重楼修为,应付起来除了开始有些不适,小半天之后,便能游刃有余,不至于将自身给冻伤。
角落处的火精,安安静静散发着幽光,一动不动。
时间在静谧中不知不觉流逝。
……
等闲观,天星山上。
春花烂漫时节,古云珠踏着青青柔柔草地,脸上带着清淡笑意,倾听师兄絮絮叨叨要去哪些地方游历的计划,她已经将宗主送的那一缕神道本源之力吸收。
对于今后晋级九重天的路子,有了一个大致方向。
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像那种闻所未闻的好东西,只有神通广大的宗主能够弄到。
“都依你,想去哪里都行。”
“师妹,你想要去哪儿,可以说来听听?”
徐胜天倒退着往山坡走去,师妹闭关参悟多年,他几乎没有出宗门半步。
曾希月在附近撒欢摘花,眼珠子一转,大声提议叫道:“大师伯,要不咱们去流云域,找聂姑姑玩怎样?”
徐胜天一口回绝:“是我们,不带你。”
曾希月跑到古云珠身边,将新编的花环给古云珠戴上,拉着胳膊撒娇:“古娘娘,带我一个嘛,我好想聂姑姑,师祖说话不算数,他说过带我去玩的,一个人悄悄地跑得无影无踪,都十多年了。”
“好,去流云域,找你聂姑姑玩。”
古云珠宠溺地用指头点了点还没有大人样的丫头。
“哇,太好了,古娘娘比大师伯好,我去和娘亲说一声。”
曾希月喜出望外,笑得像一个疯丫头,一溜烟往独登山方向飞去,师祖不是说过,让她多读书多历练嘛。
行万里路等于读万卷书。
她跑一趟流云域,不知读了几十万卷书。
徐胜天仍然用言语打击小家伙:“我和师妹去流云域,才不带你,小拖油瓶。”
“嘻嘻,我跟着古娘娘走,才不要你带。”
曾希月毫不示弱反驳,早已飞得远了。
有一道剑光被隔绝在上空阵法之外盘旋,徐胜天心生感应,挥手间将传讯飞剑摄取,略一扫视,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罕见紧张和失措,朝看向他的古云珠传音道:“我师父……遭受修行反噬,可能不久于人世……我得赶紧回去。”
他师父一直想要突破到十重天境界,两千年来,一直在培养神道分身。
已经养出三具九阶分身,到时与本尊合而为一,完成心愿一举霞举飞升,哪知天不遂人愿,关键时候出了岔子,遭受天道反噬,功亏一篑。
具体缘由如何,他师父没有细说。
上界有不少老前辈,都是走的养分身而合一的法子,像大名鼎鼎的高剑大剑仙,便是一起成功例子,至于彦山道长如何突破到了十一重楼之境,几乎是一个谜。
古云珠一把抓住师兄,道:“我与你一起前去。你这个青要山少主,还没突破到八重天,恐怕会遇到宗门各势力的麻烦。”
她经历过无数凶险,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师兄身在其位,而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将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徐胜天稍一犹豫,见师妹神情坚决,便点头同意,道:“事不宜迟,与曾老、俞仙子打一声招呼,咱们必须赶紧前往。”
不到盏茶时间,几人齐聚独登山大殿。
俞风舞扬眉说道:“若有麻烦,需要我出力之处,尽管传讯一声。”
徐胜天拱手一礼,与师妹往殿外走去,两人没有走山门,改换形貌,从上空悄然离去。
空欢喜一场的曾希月,独自坐在百林谷外的石桥上,郁闷地踢腾着双腿,摘下一片片花瓣,百无聊赖往下方溪水洒落。
花瓣随水打旋流向低处,一如她失落的心情。
懒虎出现在桥头,用脑袋蹭了蹭,宽慰着一直想找它玩深感孤独的女子。
曾希月伸手抚摸懒虎光滑的皮毛,笑着笑着流下眼泪。
……
周山域,最南端的海岛上。
身穿灰布僧袍的少年和尚,脖颈挂着一串褐色佛珠,走进残破的寺庙。
庙宇香火早已断绝,屋顶垮塌半边的大殿内,掩埋着一具面目全非的菩萨造像,少年和尚拾捡枯枝扎成扫把,将大殿尽量清理一番,摆上香炉,燃香拜祭一番。
盘坐下来,敲打木鱼念诵经文。
渐渐的诵经声引动天地回响,十八颗佛珠绽放道道佛光,璀璨如轮,笼罩和尚身上。
“什么声音?”
“快看,是佛光,礁石山上有和尚入佛。”
“小心点,别惊扰前辈。”
海岛上有七八个修士,是去附近海域探寻水底灵草、灵珠的冒险者,察觉异常天象,纷纷飞起到空中,往四散的佛光边缘处接近,想沾一沾光,或许能得到一份机缘。
沐浴在白色佛光之中,熏熏然落到地上,等到他们醒来之时。
破庙里已经没有高僧的身影。
“哇,老天垂怜,我的瓶颈松动了,哈哈哈!”
“我也是,感谢前辈!”
有几人喜形于色,朝着破庙大礼参拜。
另外有人压下心底激动,不知不觉竟然突破了,暗暗决定要将破庙重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