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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利亚斯一改刚才温和的神情,他皱眉上前,视线锁定在某处积雪堆蔽的浅穴。

    半晌,艾利亚斯抬手拂开表层的冰雪,由于镜头和他相对,所以林逾和观众都不能知道他的视野里究竟出现了什么。

    直到艾利亚斯矮身走近,钻入视野盲区的雪洞,又一会儿,他低沉的呼吸声传了过来,同时还有一声呼唤:“指挥。”

    林逾本能应声:“嗯?”

    “21:00请先不要移动我的坐标。”

    “如果是‘4’以上的话,你就可以去沙漠……”

    “同样的占地面积,高海拔的雪山也许会有更多异兽。”艾利亚斯低声回答,“而且——”

    他回到了观众的视野内,手里多了一只雪白的幼崽。

    若非它爪底的粉红肉垫和黑漆漆的鼻头,林逾险些没看清艾利亚斯捉了个什么东西。

    它的四肢在空中无助地划动,爪牙尚未长成,它只能被艾利亚斯拎着后颈,发出嗷嗷的奶声警告。

    “它的父母很可能被猎杀了。这里有血。”艾利亚斯道,“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白雪狼的幼崽。”

    林逾顿时皱起了眉。

    和普通的雪狼不同,白雪狼是作为异兽出现在课本里的严重濒危异兽。

    因为皮毛质量比雪狼更白更好,加之白雪狼更具灵智,一度对同样高智的人类少有戒心,所以曾沦为滥猎盗猎中伤亡惨重的受害者。

    在其他三片星域的雪山地区,已经很少见到白雪狼了。

    林逾猜到了艾利亚斯的言外之意——盗猎者,往往也是星盗群体的一部分。

    但为了避免引起观众恐慌,说到这里,两人心有默契便足够了。

    “要带它走吗?”

    艾利亚斯没有回答。

    他试探和监考沟通,但监考即使被发现也不愿回应他的要求。

    看样子,主考方连白雪狼幼崽也不打算干涉。

    艾利亚斯的表情肉眼可见浮上一层凝重,就连眸色都更深沉一般。

    弹幕清一色夸赞着狼崽可爱,怒斥猎杀者的残忍,大多以为是考生误伤,倒是没有人往星盗的方向猜测。

    但是林逾注意到,艾利亚斯揪着狼崽的单手在隐隐颤抖。

    而且他没多久就把狼崽往雪地撂下,苍白的脸上半晌不见回神。

    不知道是对狼崽不满,还是对主考方或者猎杀者不满。

    总之,艾利亚斯这会儿的状态不对。

    “你想……”林逾抿抿唇,“但是这太危险了。如果21:00我丢出了‘4’以上的步数,还是会优先移动你。”

    他们在这方面有相似的执拗,艾利亚斯笑笑,没有再回复。

    同时,杨全恩从阅览室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还在走廊边角和艾利亚斯闲聊的林逾。

    他阔步过来,一手薅起林逾的后领:“你倒是先和我说清楚下一步的计划啊!”

    林逾被他拽着拖行,半是赔笑半是无奈,这才迫不得已挂断和艾利亚斯的通讯。杨全恩一边唠叨,目光不经意掠过自己也顺手安排在艾利亚斯直播间的光子屏幕。

    艾利亚斯优越的外表、特殊的经历都使他的直播间热度很是不俗,即使是杨全恩也多次听说他出色的履历,公众对艾利亚斯的印象始终停留在“温柔”“优雅”“善良”等正面形容。

    他似乎是秩序下最光明、最正义、最强大的化身。

    贴合与“完美”相关的每一个词汇。

    可是,杨全恩安排在艾利亚斯身边的“蛇”却本能感到一股瘆人的寒意。

    那种寒意无法用镜头里的表现来解释。

    杨全恩的步子僵了一瞬。

    林逾侧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杨全恩低声说着,“别管。”

    待到林逾挂断通讯,艾利亚斯的表情依旧是完美无瑕的笑容。

    不过他很快弯腰托起了幼小的狼崽,随后背对镜头,使观众不能看见他的神色。

    艾利亚斯低首打量地上斑驳的血迹。

    那是喷射状的大出血,而后被人拖拽曳行,即使大雪覆盖,山石上依然残留着刺目的锈红。

    被杀死的成年雪狼经受了可怕的遭遇,而这只幼崽很可能目睹了父母的死亡。

    艾利亚斯低眉不语,感受着幼崽在他掌心不安的情绪。

    他的手指轻易按在狼崽的心脏处,那里怦怦跳得很急。不过艾利亚斯明白,自己的心跳只会比它更快。

    “可怜的小家伙,”艾利亚斯喃喃,“将来为了生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他的靴底碾过血迹,草率地踢动白雪盖埋。

    狼崽嗷嗷地宣泄不满。

    它很饿,它很害怕,它每一根战栗的毛发都在求救,或是乞求同类的援助,或是期待眼前青年的垂怜。

    然而艾利亚斯没有再将眼神施舍给它。

    艾利亚斯信手把它塞进了衣袋,接着便一改之前说要返回营地的计划,再一次面朝盘桓延绵的崎岖山路。

    举步,艾利亚斯向雪山更高的地方攀行而去。

    弹幕无一发现他的异常。

    众人依然在欢欣鼓舞赞美着艾利亚斯的善良和慈爱。

    只有被艾利亚斯抚摸过的狼崽始终颤抖。

    比父母死去时还要恐怖。

    这个男人的恐怖胜过它曾见过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