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又何须来找老夫?”
“老夫是大夫不是神仙。”
大清早,陈策独自一人来到正阳街药铺,老郎中一直帮着陈策开药,都是邻里邻居,早就认识陈策。
“让你多休息勿要忙碌,天天操劳那么多做甚?”
老郎中龇牙咧嘴的谩骂,陈策知道他为自己好。
这两年时间,陈策基本都是在他这看病拿药,两家相距不远,他知晓陈策的情况,发自心底同情可怜这名自强不息的小家伙。
陈策苦笑着道:“好了好了,别骂了别骂了。”
“我总不能真天天待在家里做个废人啊?日子还要过,生活还要继续,难道就那么默默等死啊?”
老郎中深深叹口气,将药物抓好送给陈策。
陈策付了钱,然后问道:“恶化啦?”
老郎中道:“倒也没有。”
那你还这么激动,吓死我了。
陈策又问道:“还能活多久?”
老郎中白他一眼:“老夫又不是神仙,总之少操劳一点,早睡早起。”
“哦。”
陈策拎着药物悻悻然回去了。
这几天陈策都在槐花胡同安静的等着王德发那边的情况。
……
正月十一这一天,一匹从西北前来的军士,带着塘报骑着快马,火速朝兵部急行而来。
“西北急报!”
东直门禁军守卫校验过身份后,带着这名士卒快速去了兵部衙署。
“报!”
“大人,吐鲁番大举入侵哈密,哈密西城破……”
兵部主事听到这消息,登时大惊失色,然后也不顾前来禀告的西北士卒接下来的话,踉跄的朝后院二衙跑去。
兵部尚书马文升整理好文书,此时正准备去乾清宫会同内阁六部继续会推今年春闱各官。
临走前,他淡定的喝了一口茶。
作为兵部尚书,掌控一国之兵事,稳是第一要义,马文升素来以稳重著称,他很欣赏的一句话是‘心如激雷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马文升知道,自己的这个兵部尚书应该是到头了,最后顶天不过在六部轮转,入阁的可能性不大。
他在官场上没有追求了,现在追求自己的个人境界,以前爱看孔孟,现在更喜道德经。
“大人,尚书大人。”
一阵急促慌乱的声音从未传来,兵部主事身躯都有些站不稳的跑了进来。
没规矩!
马文升乜他一眼,企图强大的气场和个人气势震慑住对方,但兵部主事俨然已经顾不得马文升装逼了。
他见到马文升就开口道:“西北,吐鲁番人,大举入侵,哈密城破了。”
哐当!
马文升端着的茶盏应声落地,瞬间摔了个粉碎,他整个人重重落座在太师椅上,呆滞的看着兵部主事。
旋即他微微一笑:“不要胡说。”
“哈密哪有这么好破的,谁传来的假消息?”
兵部主事道:“塘报啊!西北军报,兵部之大事,谁敢乱说一个字?大人,您醒醒,哈密真被破城了!”
嘶!
马文升终于忍不住了,倒吸一大口凉气,浑身微微颤栗,越来越狠,双拳在袖笼内紧握,指甲都划破了皮,他竟也不觉得疼。
怎么可能?
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猛地!
马文升似乎想到另外一件事,神色变的更加震惊起来!
皇太子,他,他好像说过这话?
当时自己还对弘治打过包票,义正言辞的说西北铁板一块,吐鲁番人怕的不是王越,而是大明西北万万将士。
误判了……
原来吐鲁番人怕的真是王越啊,王越才死,他们就敢入侵哈密?他们就不带怕的么?
顾不得那么多了,马文升赶紧撩着官袍,一路小跑朝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
“暂时先不等马尚书了。”
“先会推吧。”
内阁次辅刘健开始主持这场会推春闱考试总裁官的会议,每一个春闱官吏,都要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一个一个推出来,每推出一人,都需要小半天时间讨论,时间耽误不得,春闱考试在即,他们必须尽快将主考官等全部会推出来。
弘治皇帝则安静的聆听。
就在这个时候,马文升踉跄着进入大殿,他脸色难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见到弘治皇帝,深深弯腰行礼,也不管自己是否失礼,带着颤声就开口道:“皇上,西北,西北出事了,哈密,吐鲁番,这……”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厉声道:“伱在说什么?出什么事了?好好说!”
马文升如丧考妣道:“吐鲁番大举入侵哈密,哈密城破了,吐鲁番人掠走了大批财物,杀了一批边民,走了。”
静。
落针可闻。
整个朝堂陷入绝对的寂静。
众人都被这爆炸的消息给震静止了。
弘治皇帝面皮抽了抽,脸色越来越阴郁,盯着马文升道:“你……不是说,哈密没事吗?”
刘健双目忽然眯了起来,他将目光投向李东阳和谢迁,三名阁老的反应如出一辙。
皇帝这话点醒了他们,好像没多久之前,也是如此场景,也是商讨春闱的事,只是上次闯进来的是皇太子。
那时候朱厚照大言不惭的说过,哈密可能要出事,吐鲁番人一定会趁着王越死,大规模入侵哈密,并且祈求弘治皇帝调甘、凉地的兵力协防埋伏吐鲁番人。
也是在那时候,马文升自信无比的说吐鲁番人畏惧的不是王越,而是哈密西北的将士。
也是那时候,马文升信誓旦旦的说,如果吐鲁番人真入侵哈密,他愿意献上头上乌纱帽……
可马文升分析的不无道理啊,吐鲁番人为什么真就入侵哈密了?
皇太子为什么就忽然断定吐鲁番人会入侵哈密?他背后站着的无非就是东宫那群幕僚了。
三阁老关心的不是马文升的官帽,他们更关心的是站在皇太子背后的人,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推演出来的兵事?
杨廷和?靳贵?还是谁?
这事儿要弄清楚!
马文升跪下了,将头举过头顶,将乌沙帽拿下来,恭敬的放在地上,颤抖的道:“臣知罪,臣愿意告老还乡,请皇上恩准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