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天气已经有些炎热,陈策穿着一席白色薄纱长衫,于落日时来到李梦阳府邸。
突然的造访,在明朝来说并不礼貌,但相较于李梦阳的无礼来说,陈策觉得自己已经是君子了。
李梦阳听到陈策来找自己,心中一咯噔。
讲道理,他真的有些惧怕陈策这个妖孽了!本以为工部那边就算不能整死陈策,最起码也能让他身陷囹圄。
可结果却让他心惊胆战。
朝廷为了保住陈策,竟能抹杀工部如此多的官吏,这本身就令人不寒而栗!
陈策缓缓踏步进入李府的中厅,落座后端着茶水微微呷着,不多时李梦阳便走了过来。
他耻于开口称呼陈策为师,含糊其辞的道:“有什么事么?”
陈策抬眸看了一眼李梦阳,道:“因为张家两位侯爷?”
陈策昨晚思忖过前因后果,问题大概率出在张家两位国舅上,上次他们那么无聊的要收自己学生,陈策固然不在意,但现在后知后觉的才知晓缘由所在。
他们收徒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羞辱李梦阳,毕竟顶着李梦阳师祖的名分,李梦阳恐怕以后也不敢再弹劾他们。
想到这里的时候,陈策不由无语,你说张家兄弟蠢吧,他们时不时还真能想出一些骚主意来。
这段时间李梦阳果真没有抓着张家兄弟不放了。
李梦阳不置可否,也没开口回答陈策的话。
陈策淡淡的道:“这是我的失误,我不知张家兄弟会因此来裹挟你。”
顿了顿,陈策乜他一眼,道:“他们顶多是不想你再弹劾他们而已,并没有再做出赶尽杀绝的事。”
“伱要报复,也该报复他们,转而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报复我,这对我不公平,你说是么?”
李梦阳眉宇微蹙,哼了一声,道:“你既甘愿委身在张家两名奸佞之名下,岂非说明你贪图富贵利益?”
“你本就不怀好意,现在又在本官面前装什么纯洁?”
陈策想了想,道:“我无法改变你的想法,你这么想无可厚非,我也不想与你浪费口舌。”
“但你既然利用工部对付我了,说明你就是我潜在的危险所在,我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时间有限,不能一直防着你随时可能的报复。”
“我给你两个选择,明日你主动请求调离京师,去地方任官。”
“或者我帮你,但可能会调的更远,更偏僻。”
陈策说的漫不经心,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一样。
李梦阳很难相信,这是一名民间商人敢说出来的话。
简直太狂了!
但凡换个商人这么说,李梦阳会觉得对方贻笑大方不自量力。
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陈策,陈纯简!
他不得不慎重考虑,可那自尊心又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拉下脸来。
陈策微笑道:“你是官,我是商,你考虑利益,我也考虑利益,商人讲究的是利益最大化,所以我建议你选择前者。”
“你自己离开,走个体面。”
“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他们只会佩服你李梦阳不愿在京师和奸佞同流合污,保全了你的名声。”
“当然,如果我帮你的话,百官也会同情你,认为你李梦阳在和张家奸佞斗争中失败,从而被贬到地方。”
“这固然也能成全你的名声,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陈策没等李梦阳回答,也不需要他现在就给答复,他说完后便背着手离开了。
李梦阳嘴角抽搐,一只手紧紧握着茶盏,等陈策走出中厅,他愤怒的将茶盏朝地上摔去,厉声道:“陈纯简!你别欺人太甚!”
陈策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他相信李梦阳会选择前者。
李梦阳不是傻子,相反他是聪明人。
就如陈策预料的这样,第二日一早,户部主事李梦阳主动找到户部侍郎,祈求调去南直任户部主事。
礼部侍郎都震惊了,虽然职位上是平调,但一个是南直,一个是京师,哪有人主动求自己下放的?
除非李梦阳被威胁了。
户部侍郎想当然的以为是张家兄弟的报复,不过李梦阳既然如此坚持,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同意李梦阳的请求。
当此事传开后,张家兄弟又背了一口大锅。
同僚们都在替李梦阳打抱不平,临走送别宴会上纷纷痛骂张家兄弟为非作歹无法无天。
但只有李梦阳知道,不是因为张家兄弟,而是另外一个不能说出口的混蛋!
这口恶气,兴许在很长时间内,他只能默默的憋在心里无法舒展了。
……
洪钟在抵达潮河川后,第一时间召见了密云县令,询问潮河川两侧山川的情况。
密云县令并没有将潮河川两侧山石的情况告知洪钟。
洪钟不由有些惊愕的盯着密云县令,一时间让密云县令有些摸不着头脑。
洪副都御史心中甚至都有些怀疑,陈策的叮嘱是否属实,如果潮河川两侧山石如此易落,按理说密云县令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为何不说?
只有两个原因,其一,密云县令不想让自己修潮河川,其二,陈策预测错误。
洪钟其实更偏向后者,当时他临行的时候,秦紘提醒过他,那个时候他就有点疑虑。
他陈纯简又没去过潮河川,怎么对潮河川的地理风貌那么熟悉?
不过洪钟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像文官,但心思毕竟细腻,一切等自己验证过才能做出判断。
他也不会辜负陈策的一番好意。
离开密云县衙后,洪钟便带着士卒去潮河川,安营扎寨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动工,而是让人上山去查一查潮河川两侧的山石,是否真容易崩裂。
当天下午,去勘探的士卒便面色凝重回来,当洪钟看到对方凝重的脸色后,他心中一咯噔。
陈策说对了!!!
那小子,究竟是什么妖孽?
震惊之余,洪御史更多的是一阵后怕,如果真冒然去凿山,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一件事令他后怕的,那就是密云县令欺骗了自己!他不可能不知潮河川的情况,除非对方故意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