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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县也姓李。

    只是与李吉不同宗,同姓不同宗,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盖因李吉善射,有一手不俗的造诣,李知县就说了许多贴心的话来。

    “你既是新官上任,我送你两样东西,你一并带走。”

    当时李老头捋须,思虑了片刻,命人去库房取了一张牛角大弓,一块玉石扳指交给李吉,也算是替李吉更新了一波装备。

    “李吉,你既任此职位,就要好生珍惜。平日巡逻缉盗不可怠慢。那一伙少华山上的贼寇……唔,是凶恶了些,可我县城也有高墙挡着,料他们一时不敢来犯。”

    声音顿了顿又道:“老夫已经发书给贺知州,后面必有强人来援,只是一点,这些时日,你得仔细了些,多加防护。另外你一手弓箭技艺高绝,拣些时日,也可教导一番军士,于你而言也是大有裨益。”

    李知县一番话说得也可谓是有理有据,李吉当即依言应诺。

    待出了县衙大院,日头已经落下大半。

    李吉又去肉铺,酒肆逛荡了一大圈,买了两斤牛肉,三斗酒,略作庆贺。

    不过,他心中一直关心这个事儿,回到客栈住所都没放下。

    “你怎么不吃?大郎。”

    李小娥轻轻推了推碟子,轻声问询。

    小妇人把摆牛肉的碟盘推到李吉面前。

    饭桌上另配两个小菜,加窝头与稀粥。

    在如今有人卖儿卖女,杀婴潮屡禁不止的年岁,可谓是极其丰盛。

    李吉夹了一筷子牛肉,心思有几分飘忽,忽地问道:“咱家目前还有多少钱财?”

    李小娥闻言倒是细细与李吉算起账来:“这些时日住宿花了六贯钱,之前,你出门办事儿,拿走了那笔赏钱……眼下一共就剩六七贯钱了。”

    李小娥柔柔弱弱说道,眼睛忽眨忽眨。

    忽地,她又安慰起李吉:“大郎如今谋了个官身,那笔钱用上去倒也值得。”

    李吉当初拿钱就走,并没有告诉李小娥自己要去做什么。

    而如今突然又混成了都头。

    在李小娥看来,自然是那一笔银子在使力。

    实际上一个都头的职位,在黑市价格至少是两三千贯钱。

    毕竟一个县衙最多设两个都头。

    而一百贯的话。

    混一个衙门的差役都难。

    “六贯钱,三两银子?”

    李吉琢磨片刻,“勉勉强强倒也够了。”

    “另外,算上仪呈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他喃喃低语道。

    “大郎,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李小娥把窝头掰开,又把一片薄牛肉夹在里面递给李吉问道。

    “没啥。六贯钱,取四贯出来,办两场酒。”

    “嗯,一场酒,用两三贯钱,请衙门里的差人,小吏往后,他们就是我的同僚,手下。另一场酒,就用一贯钱,不,用半贯钱,请我以前那些猎户兄弟,大家一起凑个热闹。”

    李吉淡淡说道。

    “那,那收不收礼金?”

    李小娥闻言,也是机敏的主儿,一瞬间就想到关键。

    “嗯,第一场不收,第二场收。”

    李吉想了想道。

    “啊?”

    李小娥闻言愣了一下,“大郎,那些衙门里的官差都有钱,你不收他们的?偏偏收那些穷猎户的?猎户能有多少钱,况且在以前,你们结队入山,也没见少照顾你。”

    “照顾?彼此彼此罢了。”

    “他们有照顾我,我就没照顾过他们?再说……”

    李吉声音一顿:“现在不就是人吃人的世界,我不收礼,咱家岂不是越过越穷?我不吃他们,就得被这个世道给吃掉。”

    声音又一顿,李吉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衙门里的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以往也没个人情往来,如何好收钱?”

    “至于那帮猎户,往后找上我的事情必不会少,我今日收了他们的钱,他们也有个上门的理由,这是好事儿,人情往来,讲究利益,讲究关系,讲究编织罗网,我不收礼,不收礼怎么把他们粘在一起?”

    “华阴县虽小,可好歹也是个县城。我也有了个官身,往后能够以点带面……算了,说这些你也听不懂,按我说的办就是。”

    李吉冷冷说道,心中却是也有一番盘算。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是对是错?

    前世的李吉就不是一个聪明人,过得也是囫囵吞枣。

    如今也不过是想着试一试再说。

    “又不吃亏,往后我李吉必定也是如宋公明那般结交黑白两道的角儿。”

    李吉心道。

    另外。

    少华山上那群匪徒,也不足为惧。

    随着日复一日地修行,李吉的实力不断提高,九纹龙翻盘的机会也就越发渺茫。

    多给李吉留出一天的时间。

    李吉也就多进步一分。

    况且。

    知县老头也说过,已经向知州处发了求援信。

    后面自然有强人来料理少华山。

    李吉真正需要关心的点——反倒是住宿问题。

    总不能一直住客栈?

    得想一些来钱的路子,早点在华阴县城中安家。

    县城里面怎么说也比猎人木屋要来得安全。

    至于更长远的目标。

    比如搞个庄子,弄上几房娇妻美眷,当个土财主?

    这些李吉倒是半点也没想过。

    宋朝境内贼寇四起,民不聊生。

    对外又有西夏,金辽等等压力。

    土财主并不好当。

    祝家庄,曾头市,哪里有一个好结果?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变强,再言其他,让自己的命运拥有顺势而变的资格。

    ……

    接下来几天。

    衙门里的三班皂吏,押司,牢头,几个文案小吏,这些都与李吉混了个眼熟。

    李吉还亲手表演了个单手投壶,隔上二十来步,把筷子投入一枚铜钱的方形孔中,引得满堂喝彩。

    另外,在他住的那个地儿。

    吝啬的客栈老板也变得上道起来。

    不仅余下几天的房费没算。

    还额外补了些钱财与李小娥。

    总之一句话。

    李吉成为都头之后,一切就变得顺风顺水起来,周围都是好人,和和气气,再不见谁恶语相向。

    第一场酒席过后,没多久,李吉又开了第二场酒。

    这次是在客栈办的,召集一些以前的猎户朋友。

    其实拢共也没几户人家。

    大多数猎户本身也是农户,单纯以打猎维持生计,是比较困难的。

    大家痛痛快快热闹了一场。

    那客栈老板还端着杯子过来给李吉敬酒,杯口压得极低,一脸谄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有个猎户过来拉着李吉敬酒。

    “还记得我吗?”

    这人两颊无肉,颇为消瘦,眼珠子灰扑扑的。

    端着酒杯的时候,眸子里才多出一分神采。

    李吉念头动了动,一些过往记忆涌上心头,随即道:“你小子,不就是以前村子东口的二虎子吗?我当然记得,对了,那年咱俩一起去偷红薯,结果你跑的慢被主人家逮着狠揍了一顿,屁股肿了大半个月。你啊,我能忘?”

    “哈哈,那就好,都头,我敬您一杯。”

    二虎子端起酒杯。

    “叫我啥?”

    李吉端起酒杯摇了摇,轻笑说道。

    二虎子姓王算是李吉小时候的玩伴。

    两人以前除了偷菜外,还约着一起入山狩猎。

    那时候,王二虎就跟着李吉后面。

    再后来李吉成家。

    王二虎也被他爹花费钱财上下打点,给其谋求了一个铁匠学徒的活计。

    两人的交流就日渐减少。

    大半年都喝不上一场酒。

    过往的记忆就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当王二虎那张略有三分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时,那蒙蒙的灰尘才算是被掸开。

    “都头,不……尊兄。”

    王二虎脑袋转了好几下才道。

    “来干杯。”

    李吉与其碰了碰,心里却思忖,这厮莫非是来找自己讨些好处?

    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自从王二虎成为了铁匠学徒,至少两三年没怎么来往。

    “对了,尊兄,可知今日少了一人……”

    王二虎忽地神神秘秘道。

    “哦?”

    李吉眉毛轻轻一挑,酒醒三分,心知正戏来了。

    “尊兄可有发现——今日矮丘乙郎没来?”

    王二虎偷偷打量李吉神色,连忙又补上一句。

    李吉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那矮丘乙三就是李吉之前的酒友。

    其家就在史家庄中,为史进门下庄客。

    最早时期,李吉发现少华山贼头踪迹,去给史进报信就是考虑到这一层关系。

    哪里知道。

    那个时候李吉却是被史进当成踩点的贼人。

    史进,少年心性,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

    那时候李吉也就把史进记挂上了。

    这才又有最近一系列的事件发生。

    接下来。

    王二虎絮絮叨叨一通,不外乎告些刁状。

    说那乙三如何,如何。

    譬如,乙三因为史进火烧史家庄一事儿且不巧也烧到了其家矮丘,便在背地里对着李吉一通大骂,诅咒李吉不得好死云云。

    说来也怪。

    那乙三对史进却没什么怨念,反倒是恨起了李吉这个酒友。

    “这般说来,乙郎是对我怀恨在心。”

    李吉眯着眼问道。

    “是啊,怀恨在心。”

    啪。

    王二虎拍了一下桌子,又道:“我昨日,还看见那个乙三投入少华山了呢,他又不会打猎,也没见带猎弓等物,李吉哥哥,您说他这是去干什么?”

    “说的好。”

    李吉眼珠子转了转,眼神闪烁几次,若有所思地说:“承谢你仗言了。你是我兄弟,我不能亏了你,不过,哥哥手里最近也没什么闲钱,就拿两贯与你,你耍些乐子,待我手头宽裕些必不负你。另外,劳你告诉我这一帮子兄弟,全部通知到位,我李吉请大家喝酒,连喝三日,地点就定在我的那间狩猎木屋。”

    狩猎木屋好啊。

    狩猎木屋离少华山也近。

    骑马的话,半个来钟头就能赶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