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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朝的兵制讲究“守内御外”、“居重驭轻”、“内外相制”等等,其中最麻烦的一条叫做“更戍法”此律为防止将帅坐大,拥兵自重。

    可同样也导致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的局面。

    地方上厢军的军队,每年都会被打乱。

    不时更会让北边的士兵南屯,南边的出戍北面。

    而为了防止贼寇等等缘由,又会在县城中驻扎军营。

    华阴县四五百土兵就是如此,平日驻扎县城北面,号曰壮城军。

    这支部队,最早就是知县老头,上任捞金组织的工兵队。

    最主要不是负责安全问题,而是修补城墙,疏通河道定期维护等等。

    本来该设县尉司统辖。

    不过,知县李老头情况稍微特殊一点,县尉都没有立,哪里又会有县尉司?

    李吉之前,则是张,赵两个都头分管。

    张赵两都头战死之后,已经没了,不得不交给李吉代执几天。

    李老头的想法是一切等到华州城借调来的强援来,灭了少华山贼头再说。

    知县老头就从没想过给李吉升职。

    毕竟,都头撑死也就是个吏。

    而县尉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官职。

    从八品的官。

    须得上报朝廷。

    这种肥肉怎么可能便宜外人,而且李老头也不方便做主,得贺知州那头定调。

    是以。

    在前天的时候,李吉表现出自己的一些想法,就被知县老头狠狠训斥一顿。

    考虑贼寇问题,李吉的打算是组建一支基层武装力量——弓兵队。

    以猎户为根基,培养两个弓兵队伍,然后两队加起来设立八十人的编制。

    如果此事完成的话。

    那么。

    李吉这个步兵都头就不是知县老头一句话就可以轻易撤下的。

    毕竟从来都是枪杆子里面出政策,谁握枪,谁就有话语权。

    而眼下贼首破城的局面,李吉最能依靠的就是之前一起喝酒吃肉,包括王二虎在内的十来号猎户兄弟。

    这批次的人马本是他拿来构建自家班底,现在不得不给用上。

    “兄弟们,抢占高地,上刑台,房屋高墙,听我号令齐射他们!其他的大小差人兄弟,守住刑场四面,退了敌兵知县老爷重重有赏。壮城军马上就到,大家坚持片刻。”

    李吉爬上墙头高喝道。

    少华山草寇几乎尽出,四五百刀斧手,外加二三十来骑冲入城中,可他们一部分人马却是奔着府库去了,酒色财帛动人心弦。

    县城中土兵战力不堪一击,这些草寇又能好到哪里?

    所谓令行禁止,一部分禁军有这种实力,梁山水泊的精锐兴许也有这种能力。

    但是少华山草寇却不可能有的。

    不然的话,早就纵掠数州之地。

    李吉并没有派出人马趁乱突围,现场太乱,有百姓的哭嚎,草寇嗜血的狂笑,也有差人抵死挣扎的反抗声。

    这种时候,带着一群弓手冲入人堆,那是把自家最后一点防护力都给丢掉。

    正是思考到这样一层。

    李吉反倒是组织人手,爬上院墙,高台,依托地势形成一定程度的反击。

    陈达率领刀斧手,以及一部分精锐赶赴而来。

    目标自然是杀掉知县,当然也包括李吉。

    刀戈高高扬起,草寇群拥而上,最先迎接他们的,却是……

    “弦!”

    李吉高呼一声,猎弓拉满,一张张硬弓好似储蓄满水的水闸。

    “准备。”

    弓箭瞄准,铁簇箭头在大日之下,闪烁寒光。

    “射!”

    开弦之声一一作响,嗖嗖嗖,宛若飞鸟急掠。

    那些头上戴着绿色头巾的草寇,一瞬间倒下十数号来,血泊遍地。

    “再来!”

    李吉开启第二轮,不过,这一回不是弓箭,而是镖枪。

    猎户投掷镖枪有效杀伤进程一般在二三十步以内,不过如今仗着地利,从高空投下,镖枪就又要远上不少。

    一轮镖枪投掷下来,果断阻断草寇的冲势,一群贼寇倒下,倒在血泊中,而且很多往往是伤而不死,摔在地上哀号惨叫。

    反倒是容易动摇草寇的军心。

    三班皂隶六七十来号人,这种时刻自然不会忘记痛打落水狗,倒是激起一些斗志,上赶着前去补刀。

    战场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本来已经杀红眼的草寇,鼻翼间闻到血腥气,耳畔传来同伴的惨叫,一下子清醒不少。

    战斗力,反倒是下降开来。

    血泊模糊掉整个刑场。

    ……

    陈达面色阴沉,粘稠的血液与皮肤混着衣裳紧紧黏在一起,本相爆发下,他一身气劲施展之后,嗓子眼如被塞了一块火炭。

    咸腥的气息扑面,可他的双瞳兽性却是未减少分毫。

    “那人就是李吉?”

    陈达手中大枪猛地一指问道。

    “是的,就是他。”

    脖子被死死卡住的一个差人,指着房屋屋顶的身影解释道。

    “好。”

    咯嘣,陈达一手扭断差人的脖颈,给其一个痛快之后,手中的大枪,对准李吉猛地投掷过去。

    吼!

    大枪破空的声响,宛若跳涧猛虎的一声仰天狂嚎。

    李吉太阳穴直突突,后脑勺针扎一样难受。

    他手指已经隐隐有几分发软,拉动弓弦,连珠齐射,几轮过后,掌心布满血痕。

    但是……

    陈达率领众多兵马碾压而来的压力,如滚滚的血潮狠狠拍打在头上。

    到底什么是战场?

    百孔千疮被斩成烂肉的百姓,这是先前逃亡脚步慢了的。

    断臂落在地上,积年老差役被刀斧手齐齐斩下半边身子。

    滚落的内脏,蠕动的肠块,开膛破肚的尸骸。

    一张张染红的脸庞,冲天飞起的六阳魁首,无一不在诉说战场,杀场的残酷。

    李吉的天灵盖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揭开,然后一盆子凉水狠狠浇下,浑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一点寒芒在眼前越放越大。

    破空声响似猛虎咆哮。

    “撕拉。”

    ……

    “撕拉。”

    瘸腿的史进,一双血手,插入丫鬟白嫩的胸膛,然后猛地一扯,猩红的肉块,内脏在空中齐飞。

    在差人帮助下,好不容易逃到县衙后院的知县老头此刻却是不小心撞上了史进,一颗心跌入谷底。

    已经有了逃跑的打算,本意是回来拿钱的知县老头,没想到却是碰上个杀星。

    “自己不是叫李吉把他们给拖住?怎么衙门后院也蹦出个魔王?”

    他端坐在太师椅上,死死咬住牙齿。

    知县老头的两手摁住座椅的扶手,白色的眼仁中密密麻麻全是红丝。

    “逆贼,反贼,狗贼!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绝对不会,不会!”

    知县心知自己必死无疑,反倒是发出绝望的怒骂。

    “哼。”

    史进磨了磨牙,脸上全是邪意。

    “小爷我生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