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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林邻和周洲平时待在一起的氛围就冷了不少,林邻向来话少,再一也感觉这样的关系发展下去或许会很危险,所以心里只是感觉少了一点东西,并没有不适应。她本来就不喜欢社交,只是偶尔会在周洲面前展现情绪,现在连这点也没有了,仅此而已。

    周洲不习惯。好像回到了回忆中,面前少女说什么都反应平平,甚至是没有反应的时候。

    “林邻!”幼儿园年纪的周洲还一直叽叽喳喳的,总觉得林邻很奇怪,感兴趣就天天更努力地跟她搭话。

    “……”林邻没理他,继续看书。

    “林邻林邻!”

    “嗯。”林邻终于抬起头,“有事吗。”

    “只是想喊你。”得到了回应,周洲却扭扭捏捏的假装不在乎地说着。

    小朋友的友情简单,但是林邻却不简单。周洲隐约有感觉,却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只是不太敢告诉她想交朋友。

    “……”林邻皱眉,“如果是没必要的时候不要喊我。”

    那时候她说话好像比现在没礼貌不少,但作为一个小孩,林邻的语言能力强的有点过头了……不过作为一个普通的富有幼儿园小朋友,周洲没发现林邻看的书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仅仅是一遍又一遍地咀嚼林邻说的弯弯绕绕的话,一边理解着一边在想她怎么说的话这么复杂难懂啊……

    周洲不自觉地发了会儿呆。

    “林邻。”三天,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而今天,回家到现在两个小时,依旧没人说话。林邻一脸的淡然,一副你不开口我也不说话的样子,看的周洲心里有点堵,于是他没忍住先开口。

    “……”林邻没抬头,也没回答,就好像没听到,只是捏着笔写着对这句话中一个词语的分析。

    “林邻。”

    “嗯。”她从作业里抬头,“有事吗。”

    “……”周洲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只是想喊你。”

    他无意识地做出了一样的回答。

    “如果是没必要的时候不要喊我。”林邻想起了什么,没皱眉,淡淡地回答完了就低下头继续写题目。

    没说“请”字,失礼的语气,高中的林邻不会这么说话。

    周洲脑中的回忆瞬间清晰到好像昨天发生,他想起来,接下来他说……

    “为什么你说的话总是好难懂啊?”

    “因为你笨。”林邻的话里满是傲气。

    那份傲气与现在藏起锋芒和情绪的她完全不同,是个对别人话语反应迟缓却个性的家伙。

    “那你是不是不跟笨蛋做朋友……”周洲小心翼翼地问。

    “是。”林邻这次回答的很快。

    周洲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林邻没在意,也感知不到周洲的失落情绪,继续看自己的书。

    “如果笨蛋会努力变聪明,你会让笨蛋变成自己的朋友吗?”周洲隔了一会儿才说话。

    林邻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这话好像是在对自己说:“没有那种笨蛋的。”

    没有那种为了成为自己朋友而努力的笨蛋的。林邻虽然年纪很小,心里却清楚。如果有人愿意为了自己改变什么,她也没必要在这样的地方看书,听着一个小孩吵她。

    周洲和林邻一开始的相遇,周洲就想靠近她,理解不能,程序出错的她本能地逃开。

    还是林邻写完了换一份试卷的声音把周洲唤回了现实,他说:“为什么你说的话总是好难懂啊?”小孩子一样探究的语气,用周洲现在已经成熟不少的声音念出来,是,不协调感。

    “因为你笨。”林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协调,好像是提前备好的剧本,她回答得很快。

    “那你是不是不跟笨蛋做朋友?”

    “是。”

    “如果笨蛋会努力变聪明,你会让笨蛋变成自己的朋友吗?”

    “……”林邻沉默了一瞬,“会有那种笨蛋吗。”和周洲说过的话被她分门别类地整理在脑子里,她每句话都记得。更早的话,她无法完全听见的话,她也会抓住残破的词句,组成完整的对话,回忆着。

    如果她想,她可以记住和所有人说的每句话,但是她只想记住和他一起的回忆。

    “周洲,但你不是笨蛋,你应该学会趋利避害的。”语气平静。林邻觉得自己是害,他想避开的话,她可以回家写一份又一份的卷子。

    林邻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可能可以无条件得到任何东西,包括曾经自己会想要的一个拥抱,或者是仅仅一支笔。更不用提,感情。

    她想,身上没有可以让周洲付出感情的价值,十三年,对于周洲的感情,她依旧理解不能。程序却不再报错,好像是习惯了这份感情。

    对林邻来说,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等价交换的平衡被这样的习惯打破。

    林邻的理智清晰地告诉她这是坏事,情感却让她拽着周洲这份无理由的接近。

    她应该松手,她不想松手。

    林邻的世界,向来只有应不应该,即使,这次她不想。

    ——所以她这样说:

    你要趋利避害。

    周洲听的明白。高中生的喜欢,他不敢说有几成把握能持续多久,如果他这样想,他应该放手的。可他好像感觉,她在求救。好像将要溺亡的人,拉着他的手,跟他说,别救我,你也会陷进来,然后无声地沉入大海。

    他想抓住那只手。

    他忽然想起想牵住她的手那个瞬间的怯懦,她说要我努力,不管他是不是笨蛋,他都会为了靠近她努力。周洲是周洲,正是因为林邻在这里。所谓趋利避害,她觉得她是害,但对周洲来说,她是他唯一的利。

    他在心里下了决心,看向她:“如果你无数次的否定自己,我会无数加一次地肯定你。”

    读懂了吗……我的话,可,不管怎样,我都不应该让你知道啊:“无数同无穷,不是数字,不能就这样加一减一。”

    她避重就轻地回答了自己擅长的范围。

    “嗯,我的意思是很大的数,犯了很经典的错误。”

    “……”她曾经学高数跟他讲过,他记得。

    他说过,她记得。

    她说过,他记得。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只是,有的听者献出了自己的心,有的冷静地回避着,深陷不可自拔又不自知。

    “嗯。”她只回了一个字。

    明明不应该,因为她不想。偶尔任性一次,她让自己从理性的岸,跳下感性的河,溺亡于这水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