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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眼睛干净又茫然,懵懂又无措。

    她就那样看着他,像是在分辨是梦境还是真实。

    她微微歪头,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眨眨眼,什么都没说。

    杏眼像是蒙了一层雾气,她的眼睛似乎有些干涩,轻轻地颤抖着。

    季君皎微微抿唇,他又上前几步。

    这一次,秦不闻没有躲。

    直到季君皎走到女孩面前,他半跪下去,洁白的衣摆落在柴房那脏乱的地上。

    长青知道,大人一向是爱干净的。

    只是这一次,他却看也没看。

    墨色的瞳孔微动,季君皎微微俯身,又抬眼去看低头的少女。

    阿槿。

    他又叫她。

    秦不闻双手抱腿,逼仄的柴房中,她仍旧只是小小一团。

    今日她来见他的时候,身上分明穿的很干净整洁的。

    而现在,那身衣裳满是尘土污渍,脏得不成样子。

    她的头发也乱了。

    他送给她的银簪被她抓在手上,不肯放手。

    鬓角的碎发无力地垂下,季君皎抬手,想要去理她的头发。

    秦不闻惶恐地别过头,堪堪躲过男人的手。

    季君皎的手就停在了空中。

    阿槿,季君皎的声音艰涩,他尽力朝着少女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我带你回府好不好?

    秦不闻没说话。

    仍旧低着头,谁也不看。

    心口的疼痛更加剧烈了。

    季君皎突然发觉,自己也没那么算无遗策,运筹帷幄。

    他脱下身上的鹤氅,披在少女肩头。

    雨停了。

    门外,长青已经报了官,官府的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季君皎扶着秦不闻,上了马车。

    回文渊阁的路上。

    季君皎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身边的少女沉默不语,只是拽着身上的大氅,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君皎的脸色也不算好。

    他原本以为虎毒不食子,既是亲人,血浓于水,便理应好好对待。

    可没想到,即便是亲人,也会有这般禽兽的作为!

    季君皎紧了紧指骨,却只是侧目,去看身边的少女。

    为什么不说话呢?

    责怪他也好,咒骂他也好,甚至打他解气也好。

    至少

    至少不要不说话。

    他绷着身子,呼吸不畅。

    一路无话。

    马车行至文渊阁府外,马车外的长青这才沉声:大人,到了。

    季君皎应了一声,转而去看秦不闻。

    只见少女稍稍起身,掀开了车帘。

    可不等她下马车,马儿像是受了惊吓,不住地嘶鸣起来!

    少女吓得脸色苍白,脚下没站稳,朝着地上摔去!

    季君皎见状,将少女拦腰抱起,稳稳地落在地上。

    秦不闻眼神慌张,一双杏眼含泪,无措地对上了男人的眸。

    季君皎只是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一言不发,抱着少女往文渊阁内大步走去。

    怀中的女子并未反抗,一动不动地蜷缩在男人怀中,如同乖顺的猫儿。

    季君皎身姿笔挺,抱着她来到偏院。

    推门而入,季君皎将她安置在了床榻之上。

    他看着床榻上衣衫不整的少女,不觉转过身去。

    我叫清越来。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的。

    他想对她说,他今日是当真想要带她去游船的。

    他想说,他很抱歉,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想问她,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但是现在,季君皎什么都开不了口。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

    放心,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我会处理好。

    说完,季君皎抬步欲走。

    下一秒,他的脚步便停住了。

    一只纤弱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季君皎没有回头。

    他的脊背僵硬,却仍旧直挺着,不发一言。

    大人。

    少女声音娇弱嗫嚅,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又不觉奔向让她感到安稳的地洞。

    季君皎没应。

    衣袖上的重量分明轻若鸿毛,但此时的季君皎,甚至连甩开的想法都没有。

    别赶我走。

    像是乌云再承受不住最后一滴雨水,少女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倾斜而下!

    她的声音呜咽,分明是带了颤音的。

    她固执地抓着男人雪白的衣袖,却不敢用力。

    大人,别赶我走。

    我以后都乖乖听话,可不可以,别把我送走了

    少女分明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却仍旧拿出仅有的信任与勇气,堪堪抓住了男人的衣袖。

    雨停了,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终于有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之中。

    细碎地落在男人的肩膀上,如同金色的碎片。

    很久很久。

    男人抽开了少女抓着她的衣袖。

    秦不闻慌乱无措地看向男人。

    却见面前的季君皎缓缓转身,随即虚跪在床沿边。

    他对她笑。

    像是万年的天山雪水,终有一日被什么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