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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师椅上,宋谨言有些无神地看向高处的横梁,喃喃道:或许,当初朕不该做这个皇帝的。

    其实有时宋谨言也在想,大概是因为他的贪心,才落得如此境地。

    如若他不是皇帝,秦不闻也不会被众人唾骂,直至万箭穿心。

    哪怕是后来死而复生,没了权势地位,也要为了他步步谋求,给自己做一个死局。

    如果皇帝是旁人的话,秦不闻应当会过得轻松许多。

    宴唐垂眸,依旧不语。

    宋谨言似乎也没指望宴唐回他,只是话到最后,轻笑一声:你其实,一直很恨朕吧。

    这句话,是对宴唐说的。

    终于有了些反应,宴唐眼皮抬了抬,一双浅色的眸无波无澜:是。

    他答,没有任何隐瞒。

    他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向旁人时,总带着温润清贵之气。

    初来京城,微臣揭下皇榜,被带到皇宫的时候,其实是想杀了陛下的。

    他毫不隐瞒自己的目的,坦然又冷静。

    宋谨言神情不变,只是仍盯着高处,勾唇轻笑。

    为什么我的殿下,要为了一个毫无亲缘关系之人,葬送性命呢?

    为什么我的殿下想要自由自在,可到最后,却死在那浔阳城,尸首都不得见。

    为什么殿下要扶持一个这般软弱胆怯,犹豫不决的皇帝登基呢?

    宴唐一字一顿,在这寂静的夜里,在这御书房中,显得格外冷寥。

    陛下,宴唐顿了顿,眉宇清隽贵气,微臣当时觉得,您应该下去陪她的。

    与季君皎不同,宴唐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

    只是他病弱,殿下便会对他照顾有加,他性子软一些,殿下便会多关注他一些。

    但实际上,宴唐并不是什么病弱的文人君子。

    当时殿下中箭跌下城墙,宴唐的想法便是,都该陪葬的。

    他也好,李云沐也好,甚至那个身处明堂之上的宋谨言也好,都该给他的殿下陪葬的。

    他去了京城,进了皇宫,见到了那位皇帝陛下。

    其实宴唐一直不懂,为什么殿下会这般偏袒宋谨言呢?

    做错了事,她来承担后果;法度革新,她来做那个执刀人;但那些称赞与美誉,统统给了宋谨言,与她无关。

    她为何这般偏袒他呢?

    偏袒到,令他嫉妒。

    那一日,他拿了揭下来的皇榜,与宋谨言独处御书房。

    他袖间藏了短剑,即便没了这双腿,他也能割开他的喉。

    可到最后,他没有这么做。

    具体原因是什么,他忘记了。

    他只记得,那一日他见宋谨言抬眸看她,眼圈泛红,脸色苍白,神情憔悴。

    听旁人说,他一连几日只是进食了些粥水,将自己独自关在御书房中,整日不出门。

    那双眼睛在看向宴唐时,眼中的冷凉与决绝,竟与他的殿下,有三分相像。

    也仅仅是因为这三分相像,宴唐垂头,跪在了他面前。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殿下曾对他的嘱托。

    宴唐,倘使有一日我不在了,请代我照顾好宋谨言。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只是因为他三分相似的眉眼,宴唐收了匕首,喊了一声见过陛下。

    他一直恨宋谨言吗?

    是的。

    恨得彻骨。

    即便后来殿下死而复生,他对宋谨言的恨意,也没有消弭。

    他的殿下,目光似乎永远都在宋谨言身上。

    她为了他,步步谋划,算无遗策。

    宴唐不喜欢。

    但宴唐装的太好了,以至于秦不闻都未发现他的戾气。

    眼前的宋谨言吐出一口浊气,自嘲地笑笑:有时候朕也觉得,实在不值。

    为了他一个不成器的东宫太子,做到这等地步,并不值得。

    宴唐稍稍垂眸,将手上的奏折合拢。

    值不值得,从来都不是陛下说了算的,宴唐声音清雅,只要殿下觉得值得,微臣便可赴汤蹈火。

    他忽而想起很久之前,殿下曾问他,等事情结束,他想要去做什么。

    他能去做什么呢?

    他这条卑贱的性命,连同情感与荣辱,都是殿下的东西。

    他可做殿下扶摇直上的人梯,可做殿下杀人放火的利刃,亦可做为她粉饰太平的史官文臣。

    他是殿下的东西。

    也只是殿下的。

    宋谨言换了个姿势。

    他歪着头,一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宴唐,你爱她?

    好似听到了什么从未言明的论调,宴唐稍稍抬眸,浅色的瞳中闪过什么情绪。

    也只是一瞬。

    他忽而垂头轻笑,又定定地对上宋谨言的眸:不。

    信徒不敢爱上他的神佛。

    这是玷污,也是僭越。

    第373章 季君皎,你是小狗吗?

    他说的,是不敢。

    宋谨言闷沉地笑笑:怎么都爱自欺欺人。

    宴唐没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