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深处的动静,沼泽的边缘则不过是些许波浪而已。
篝火被升起,火焰驱散了寒气,也让疲惫的众人更加安宁。
一碗肉干加上一些林中采集的蘑菇炖出的汤下肚,再加上烤香的饼子,众人的肚子也很快踏实起来。
易书元时不时就会望向那边的林地,赵元嵩在得到仙书之后确实暴露了贪婪,但至少他在江湖上还是有一些义气好友的。
夜渐渐深了,篝火那边也安静下来,担惊受怕最为疲惫的那对母子也已经熟睡。
林边的大树上,作为守夜人之一的术士虽然也很困倦疲惫,但还是强提着精神,除了关注篝火附近的情况,时不时也会望向远处水边的白影。
只要还能看到白鹤,还能偶尔听到鹤鸣,术士就会莫名安心一些。
术士再次掏出了怀中的罗盘,这已经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了,罗盘和一般的也不太一样,不只有指针,还有各种密密麻麻的文字,但文字又不只有天干地支和与卦有关的文字,甚至还有二十四节气相关的字词。
“不知不觉,已经小暑了,在这却感觉不到热……”
在术士的喃喃之中,远处有一道淡淡的白气飞向了他所处的大树,一只常人肉眼难以察觉的瞌睡虫从术士面前飞了一圈,顺着鼻息被吸入他的鼻子中。
术士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间已经沉沉睡去。
“哗啦啦……”
轻柔的水声响起,一只白鹤一步步走向篝火的方向,这里的人已经全都睡着了。
淡黄的火光照在黑白分明的鹤羽上,显得白鹤身上好似带起一阵朦胧的白光,易书元停在篝火之外,看向一棵大树底下。
枯草铺地,皮绒盖身,母子两依偎在一起,正睡得香甜。
这孩子比当年随着易书元出门的石生还要小,赵元嵩当年离家的时候孩子路都不太会走,如今他对于自己父亲的样貌早已经忘了。
鹤嘴轻轻啄了啄一侧的翅膀,一道血光从羽毛下飞出,悬浮在了白鹤面前,正是那一份血书。
“咯咯咯咯……”
一阵阵不算响的鹤鸣中,还有一种声音好似在鸣叫中响起。
“赵元嵩,本来两国争气数,我是不便掺和的,但这仙诀毕竟出自我手,便了你心愿,也让你见见妻小,你们梦中相会吧……”
易书元的声音自鹤口中发出,显得比平常清亮几分,但这又好像不是寻常之响,更像是能传到心间。
血书上的那一份元神其实也听不真切,却能感受到易书元表达的意义,更能感受到妻儿的气息。
严格来说此刻血书中的元神已经不算是赵元嵩了,只是他临死前精气神兼自身执念而化出的存在,也是血书本身,但它又有赵元嵩的思念,甚至是记忆。
也亏的是我,悟得游神变化之道,这才能让你这血书元神圆一下梦。
思索间,一道光晕自白鹤与血书上扩散,边上篝火摇曳起来,光中好似有模糊的一道身影自血书上显化,在迷迷糊糊中走向那边的母子。
几息之后一切异样的气数变化归于平静。
但此刻的母子那边,孩童却梦呢着出声。
“爹爹……”
……
这是一个有前后院子的屋宅,算是比寻常人家水平高出一大截了,但屋中并没有什么下人,生活着的也就是一家老小。
地上是一片白霜,似乎天气更像是初春和深秋。
赵元嵩在一个恍惚中清醒过来,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摸摸自己的脸,本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此刻他却莫名地激动,只是想不起来为什么激动。
然后他望向周围,那种激动就更强烈了几分。
院落、花坛、小树和布景,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带着一丝丝轻微的陌生,这是自己的家啊!
厨房那边的炊烟袅袅升起,赵元嵩快步走向厨房,隐约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聊天,谈的是自己的孙子,说笑声中都在夸奖孩子聪慧。
“爹!娘!爹,娘!孩儿回来了,开开门——”
“砰砰砰……”
赵元嵩拍着厨房的门,起初轻微后来用力,但厨房内的人仿佛没听到一样,任他怎么拍打都不为所动。
赵元嵩愣了愣,转头看向屋宅内侧方向,妻儿这会在哪?
屋宅后院位置,一个温暖的房间内,女子正在做着针线活,亲手为越来越大的孩子缝制衣物。
一名孩童则在他边上骑着木马,木马前后翘着,孩童前后摇着。
“娘亲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等你读书识字了,你爹爹就回来了!”
妇人着说着,咬断了打好结的线,孩童则嘟着嘴略显不满。
“那不是还要好久?”
“你学快一点不就好了么?”
妇人笑着说着,孩童则皱起眉头。
“吱呀……”
房门被小心地轻轻推开,妇人诧异地起身望向门口,本以为是公婆来了,但看清门口那忐忑的身影,妇人的脸上也露出惊喜和不可置信……
“少珠……”
“相公……”
孩童的木马也不摇了,一下从木马上站起来,躲到了母亲身后,刚刚明明在念叨着父亲的,现在却十分害怕。
赵元嵩激动地看向孩子,为什么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叫啊,平儿,他是你父亲啊……”
赵元嵩渐渐蹲下来,不敢有什么过激的动作,此刻心中既有激动又有更多的愧疚,双目含泪看着孩子。
明明应该高兴的,明明是团聚,就算流泪也应该是喜悦的泪水,但赵元嵩不知为什么,心中满是悲切和痛苦,但他不敢多言不敢出声,好似怕惊走了眼前的一切……
终于,在母亲的催促下,孩童探出半个身子,看着男子的眼泪,犹豫着轻轻喊了一句。
“爹爹……”
第371章 竟得其奥妙!
一声依然带着几分奶气的“爹爹”入耳,赵元嵩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心都好似要被融化了。
赵元嵩本不是如何多愁善感的人,但今天的他却好似特别感性,或许是离家太久也太过思念了吧。
“唉!”
赵元嵩应了一声,直接冲过去把想要躲避的孩子抱在怀中,并且将之直接抱了起来。
这一刻,什么烦恼什么恩怨,什么荣华富贵都远了。
小孩子在男子怀中挣扎了一下,又被胡子扎得脸和脖子发痒,发出一阵笑声。
“你上次离开前说过的,等你回来,你的一切都会被既往不咎,还有荣华富贵在等着,我不求你那荣华富贵,但这次你回来了,是不是就不走了?”
妇人凑近男子,低声说着,声音也带着幽怨,赵元嵩只是不断摇头。
“不走了不走了,不想走了……”
赵元嵩这会想不起来什么太细的,就像人在梦中有时候好似就丧失了很多记忆,他只知道江湖恩怨和朝廷威逼利诱对于此刻的自己都不算什么了。
激动总算缓和一些,一家三口在房中相互温存,虽然孩子依旧有些怕赵元嵩,但他已经十分满足。
父母的身体如何?家中这两年的情况如何?
这些是一直牵挂着赵元嵩的问题,也是他最大的执念。
赵元嵩已经和妇人一起坐到了卧榻上,孩童则在一旁继续骑着木马玩。
这种温存的时刻,除了最开始赵元嵩关心的那些问题从夫人口中得到解答外,之后多是赵元嵩在说,妻儿在听着。
“过阵子,就可以给让平儿识字了,去学塾或许年岁尚幼,在家中自己先教就行了,少珠你多用点心……”
“等大一些了,带他去学塾,府城的学塾虽然看出生高低,但平儿进去问题不大,让他不要顽皮,多听夫子的话……”
“爹娘年纪大了,让他们不要太过操劳,只是累了你……”
“平儿若是想习武,我留在家中的书可以先看,让爹教他一些锻炼的基础法门,他筋骨还嫩,不宜太过,再大几岁就可以了……”
……
“若是考上……”
“若是娶妻……”
“若是……若是……”
赵元嵩说个不停,邹少珠一直听着,时不时不附和着说几句,但听着听着,心中莫名有些恐慌。
“相公,别说了,别说了……你一直这么说,让我觉着心慌……”
这简直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赵元嵩笑了笑,点了点头道。
“那好,就不说了,想说的该说的,其实也都说得差不多了……有些事,总觉得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妇人狠狠瞪了赵元嵩一眼,更捶打了他几下。
软榻边上,孩童倒是十分欢乐,摇着木马玩得不亦乐乎,玩着玩着双手不再抓着马头的木柄,而是张开了双臂上下扇风般摆动。
赵元嵩想着和孩子拉近关系,便笑着说。
“平儿错了,骑马要抓紧缰绳,这么甩手是会摔下来的,改天爹爹带你去骑真的大马好不好?”
孩童这会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怕这个陌生的父亲了,此刻听到父亲的话,便笑了起来。
“哈哈哈,爹爹你才是错了,我这可不是在骑马,我在学着飞呢,学着和大白鹤一样飞,扇动翅膀就腾空而起,鸣叫起来声音也亮……”
赵元嵩点点头。
“哦,原来是学白鹤啊,那平儿可真厉害,等以后有机会了,爹爹一定带你看看真的白鹤,只是白鹤少见,需要好好寻找的……”
“哈哈哈哈,爹爹,我已经见过了,好神气的一群呢,那羽毛比雪还白,头顶比娘的胭脂还红,鹤嘴长长的,叫起来也很好听……”
赵元嵩和妻子此刻诧异地看向儿子,前者随后看向妻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