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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辣文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傀儡师 > 第80章
    但只有傀师本人知晓离魂究竟意味着什么。

    离魂术的最高峰,也就是“离魂”本身的字面意义。

    魂魄离体撕裂成千万碎片,如同尘埃一般飘落,附着在将死的生灵上,与其一起感知着濒死的滋味,每一片灵魂碎片都极其微小,在生灵消逝之际,方能逃过天道的眼睛,重新回到黑暗潮湿的山洞之中。

    魂魄之间有着微弱的感应,千千万万肉眼无法窥见的细线汇聚着,却始终传递着类似的情绪。

    绝望、痛苦、悲哀。

    而他藏在万千白骨的缝隙之中,躲过了尘世的风雨。

    池州度眼中万物本该如此。

    但在从冗长的黑暗中苏醒后,却遇到了一个令他迷茫的后辈。

    奇怪的后辈像是在夜里缓缓亮起的第一盏灯,点亮了他四周一方小小的空地。

    这盏灯盘旋在他身侧,围着他绕了一圈。

    灯火照亮了每一个缝隙,他这才发现四周并非空地,反而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

    自那一刻起,人声入耳,喧嚣入心。

    这一盏灯后,他看见了万千盏灯,看清了原本不曾看见的一切。

    燃起人间烟火,照亮山河万里。

    层层递进,像是枯木逢春后苏醒的过程。

    可方才苏醒的人睡眼惺忪,仿佛第一次睁眼看清尘世的孩童,迷茫地停留在原地,不敢轻易抬步。屋中。

    池州渡抬手,学着齐晟午时的模样,轻轻为他捋了捋额头的碎发。

    青色的袖袍垂落在床沿,齐晟神情恬静,他的意识被池州渡用煞气温和地包裹住,像是置身于一片可以呼吸的深海。

    池州渡的手缓缓往下,覆在对方的脖颈,平静而无波澜的眼中不知何时竟然藏进了复杂的情绪。

    玄九即是他本身,肉身取自他的精血于血池中炼成。

    他们不分彼此,羁绊深厚。

    却不知从何时起,池州渡不愿让玄九来见齐晟。

    起初只是一个怪异突兀的念头。

    “若齐晟知晓他的身份,还会如此待他吗?”

    那时候,他想过让齐晟变成玄九一样的存在。

    再后来,这个念头逐渐在心中扎根,愈演愈烈,于是变成了。

    “齐晟究竟是待玄九好,还是待他好?”

    这个诡异的想法令池州渡不自觉间烦躁起来。玄九即是他。

    百年来,他从未质疑过这一点,但如今他却动摇了。

    甚至,想让玄九消失。

    那日看清铜镜里的玄九时,池州渡背脊发凉,他第一次觉得玄九原来是那样的陌生。

    即便与自己容貌相似,流着同样的鲜血,共用同一个魂魄。

    但他却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静静看着“她”与齐晟度过的每一日。

    “如果站在齐晟身侧的是自己,也会这般和谐吗?”

    “如果没有玄九,他与齐晟会相识吗?”

    “......如果玄九消失,这一切会如他所愿吗?”

    齐晟、齐晟、齐晟.....池州渡在画错符咒的那一日陡然惊醒,原本荒芜的心中不知何时埋下了一颗名叫“齐晟”的种子。

    这颗种子不断生长,埋入土中的根部深入心底。

    可笑的是,这颗名唤齐晟的种子,却从未叫过他的名讳。

    每一日,耳边回响的都是“玄九”。

    意识到这一点,“玄九”这个名字陡然变得刺耳起来。

    分明他就是“她”,可“池州渡”却只是是齐晟看不见的影子。

    自那天以后的每一声“玄九”,都变成了一道刺耳的嗡鸣,搅动着翻涌的心绪。

    这些于他而言都是无比陌生的。

    后颈的咒文愈发滚烫疼痛,他隐隐知晓这一切都变了。

    但又不知该如何面对,更不知为何如此。

    掌心下方蛰伏着流动的血液与脉搏,这就是一切的源头,也是斩断这一切的方法。

    如果齐晟消弭于世间,那么一切都将结束。

    不用面对陌生的心绪,不用迷茫于那条全然陌生的道路,一切都将回到过去的模样,自己最为熟悉的东西将重新到身边。

    池州渡缓缓收紧手指。……但齐晟消失后,这道浅浅的呼吸也会一并消失。

    自己身边将重归于寂静,亮起的一盏盏灯也将接连熄灭。

    所有都将会重新沉寂,黑暗再次笼罩每一处角落,他也将重新回到阴暗潮湿的山洞中。

    没有人会整日追在他的身后,没有人会对他嘘寒问暖,没有会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也没有人会再次靠近生而不详的他。

    随之而来的是贪婪与畏惧的目光,像是豺狼虎豹一般将他围在中间,一双双眼睛在黑夜里发亮,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静候着能将猎物拆吃入腹的时机。

    齐晟的脖颈出生出一道鲜明的红印,刺得池州渡眼睛微痛,他下意识松开手。

    齐晟依旧睡得很沉,呼吸也并未混乱,若非脖颈处有泛红的手印,就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寂静的屋中,只有一人急促的呼吸,仿佛方才被扼住脖颈的另有其人。

    池州渡攥紧了拳头,那双曾经沾染过无数人命鲜血的手正微微颤抖着。

    这时他才陡然知晓。

    在犹豫着不敢迈步的那一刻起,自己便早已成了画中人。

    而非,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