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家小院,依香钻进了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上竹楼整理了一个大包,用油布包着,扛着就下了竹楼,她阿妈从屋后面出来,看着她有点吃惊:“你要去哪?”
“阿妈,台冲的一个姐妹病了,我去帮她看看。”
“姐妹?”阿妈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嗯。”
“拿这么大一个包,里面都是药草吗?”
“嗯,是麻叶,那姐妹可能是寒症,熏一熏……”依香道:“阿妈,我晚上就不回了。”
逃跑一般地从院门出去。
小虎从院墙起跳,跟着她跑,那只小乌龟脖子伸得老长,似乎也想跟着去,但是,依香远远地下了命令:“小武,你在家陪阿妈。”
小乌龟脑袋缩回去了。
阿妈叫道:“你不骑车啊……”
“不了,我从青江那边撑船过去。”
依香一路走得很快,她的脸蛋好红,她的心很乱……
这是平生第一次骗阿妈,她不想骗阿妈的。
但是,她能怎么办?
她一颗心早就系在阿哥身上,阿哥邀她进孔雀谷呢,她等了一个多月总算等到了,就算天塌了,她也得去……
阿妈没有怀疑她,因为她去的方向,的确是青江的方向。
从这千年苗寨出山,有两条路,一条是公路,一条是水路。
水路撑船,可以直达台冲,也有很多人愿意走这条路。
但是,她绝对不会想到,她家闺女一脱离苗寨人的视线,就拐了弯。
上面的山路上,是一棵大树,树下,一个帅哥轻轻地笑:“还带了这么大一个包,里面是什么?”
“入秋了,山里凉……没被子怎么过夜啊?”依香脸红红地告诉他。
我的天啊,邀她上山,她带被子……
林小苏接过了她的这个大包,小虎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依香在他身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开赴孔雀谷……
孔雀谷,是很神秘、很危险的地方。
纵然苗寨里的人,也不太可能在孔雀谷过夜。
这样的地方,适合作为情人幽会的地方吗?兴许一只虫子跳将出来,就将他们咬死了。
一般情况下真不适合,但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
那就是表决心……
情人相恋,父母反对。
情人相约孔雀谷,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们是拿性命在相爱!
只要进过孔雀谷,他的父母一般情况下都会妥协……
因为子女都玩命了!
依香没有玩命的心态,她也不存在表决心,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孔雀谷里的毒虫猛兽伤害不了她和她的阿哥。
她进来,是因为苗女骨子里的那份火辣。
还有她的一份浪漫情怀。
她巫神一系的人,骨子里似乎都有一种浪漫。
象她的父亲,一代巫神,保持传统本色其实才该是他的宿命,但她的父亲却并不是这样,他父亲对现代基因科学无比的热衷,他渴望古老的巫蛊与现代科技的统一,这种超出祖先设定的热衷,其实也是骨子里的浪漫。
她的姐姐,原本最有希望继承父亲衣钵,但她为了午夜的刹那芳华,轻易将自己送进黄浦江,姐姐虽然活成了一个悲剧,但姐姐临行之前,跟她说过的“无悔论”,还是让她明白,姐姐跟父亲是一样的人,都是一个活在自己梦想中的人。
依香自己呢?
她从大学回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走出姐姐的误区,她应该可以活得比姐姐更清醒,但是,跟阿哥这一番会面,她向骨子里的自己妥协了……
巫神山上的花儿,每年都会开,每年都会谢,开过了,就是无悔!
人世间的人,来来去去,只要是含笑而来,满足而去,这来去本身也是无悔!
动人的情……
有悲有喜,有哭有笑……
既然注定无法把控,跟着自己的心,轰轰烈烈一回,有何不可?
只要拨动的心弦还在这千年苗寨悄然回响,又何必管它是不是地久天长?
前往孔雀谷的路还是蛮远的,在林小苏没有施展绝世身法的前提下,从苗寨到孔雀谷口,需要三四个小时。
他们中途打了只兔子,烤着吃了一顿当成了午餐。
正式进谷的时候,已夕阳西下。
林小苏走在这夕阳下,心无旁骛。
进入孔雀谷,他没有花边心思。
他有一个严肃至极的使命。
没有任何人给他下过这个使命,纯属自我……
孔雀谷,该当有一个异界通道已经打开。
因为前面的小虎(荒古大世界的圣兽“傲几”)、在依香院中的雪龟,清楚地告诉他这一点。
荒古破界的传说,在这孔雀谷,已经真实上演。
他远赴西北,进入昆苍,真正的目的,就是学得阵法,找到这条通道,并封闭这条通道,人类世界即便百孔千疮,也总得有人缝缝补补……
然而,他看不到阵纹。
孔雀谷里,一如旧日。
他能清晰地感应到荒古气机,但是,他看不到阵纹。
前面金合欢上的隐隐光辉,只是太阳光。
远方山谷顶的那一线金色,也只是落日余辉……
天边美丽的尾巴划过,那是孔雀归巢。
山谷之下的小溪涔涔流过,在这夕阳下弹起了动听的旋律。
“阿哥,我们去孔雀洞过夜。”耳边传来依香的声音,有点小颤。
林小苏目光一侧,就看到了夕阳下美丽得如梦如幻的那张面孔,绚烂的晚霞,似乎都在她的脸蛋上。
“孔雀洞?”
“嗯,在那边,里面很干净,天上地下都是白色的石头,石头上还有美丽的花纹呢。”
花纹?
林小苏心头怦怦跳:“走!”
顺着金合欢这棵大树而下,前面是一条小溪,溪水从一座山洞里面流出,这山洞,出口很小,但是,越走越是宽阔,山洞的尽头,有光,是一道石缝射出来的。
落日余晖之下,这山洞宛若一个房间。
进入此间,外界的山风吹不过来,气温似乎也提升了几度。
林小苏目光牢牢锁定这块石板。
他看到了依香所说的花纹。
这花纹很美,洁白的大石头上,花纹如同云霞一般的红,但是,他很失望,这花纹并不是阵纹。
天道慧眼之下,没有阵纹。
这不是异界通道的入口,这只是一处寻常的山洞。
“阿哥,这就是孔雀洞,我们今夜在这里过夜吧。”
“嗯,好!”
此时虽然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离天黑也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没必要连夜去搜寻线索,也只能先住一晚了。
这座山洞,大概也是野外能找到的最好过夜地。
但是,他这一个“好”字出口,他敏感地觉得,依香这朵花儿似乎是真的要开了,因为她的脸蛋上的红,带了点醉人的意味,她腰肢扭动的风韵,充满无边的风情。
以至于接下来生上火烤着兔子,吃着美味的烧烤时,他有点食不甘味。
一顿收拾之后,天也完全黑了。
“小虎,你到洞外守着。”依香下令。
小虎一蹦出了山洞。
虽然小虎只是只兽,但有它还是没它,依然有点小区别的。
有它的时候,山洞只是野外探险的一处驿站。
它去了外面的时候,山洞里似乎没了探险元素,只剩下别样风情。
依香去了山洞内侧,解开了她随身带来的这床被……
这床被,红布为面,白布为里,红得鲜艳,白得圣洁。
鲜艳的红被面之上,银丝交织,绣的是一只开屏孔雀……
红被铺在洁白的石头上,依香从里面出来了。
出来的这一刻,林小苏眼睛有点发直。
她的头上,插着一根孔雀羽。
她的脸上,是春花将开的隐隐春色。
她走到林小苏面前,轻轻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脸蛋仰起,眼底是无尽春潮……
“依香……”
“阿哥,愿意摘下阿妹头上的孔雀羽吗?”
林小苏盯着这根羽毛……
一个习俗浮现于脑海。
他对苗人的习俗总体还是不清楚,但是,这个除外。
因为初入南疆的时候,有个热心的小护士告诉过他……
蛊苗一族有戴孔雀羽的习俗。
有三种佩戴方式。
其一是戴在手腕上,这代表着她已经结婚成家,这个过程是相当漫长的,几十年时间下来,孔雀羽大多毛都磨没了。
其二是戴在脖子上,代表未婚。
其三是一种过渡状态……
孔雀羽插在头顶,代表着她遇到了她认定的男人……
只要男人愿意摘下这根羽毛,就代表着这男人接受了她……
“依香,你其实对我并不了解……”
话没说完,依香手儿一翻,勾住了他的颈:“阿哥,我不需要了解你,我只需要了解我自己,我喜欢你……已经够了。”
“你不怕我象你姐姐的惨痛经历……在你身上重演?”
“她的惨痛,只是大家觉得惨痛,其实在她自己看来……在她离开山寨的那个晚上亲口告诉我,如果时光回流,她还是会走这一步,她其实……无悔!”
“真的无悔?”
“阿哥,我们苗女跟你们汉人不一样的,我们更简单些……我们知道每一朵花儿最终都会谢,但我们并不会因此而错过花开;我们知道未来并不可控,但我们不会只想着那份保障而错过心动的瞬间。我不知道明天月亮从哪一边升起,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今夜的月亮在我们头顶,照亮了孔雀谷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