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上是借着为楚知熠接风洗尘的名头,为楚知熠张罗终身大事的。
是以宴席之上,皇上总是有意无意地将邱雁萍与楚知熠放在一起说,说得后来邱雁萍一张脸都涨得通红,借口饮醉了酒,先退了席。
待到宴席散去,楚知熠被留了下来。
夏夜里的御花园,与白天所见的大有不同。
明晃晃的月色照耀之下,整个御花园都带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偶有几只萤火虫在远处飞过,也让皇上想起了从前的岁月。
“可还记得你小时候,带着你十五弟在这儿捉萤火虫?”
楚知熠眸色微沉,“记得,十五弟不慎落水,染了风寒,病了许久。”
为此,他还被母妃责罚了一通。
皇上也忍不住笑,“是你跟十五弟一起落了水,要不是朕当日恰好经过,你跟十五弟早早就归西了!”
只可惜,十五弟还是在那年太子之争时,死在了同胞手足的手里。
楚知熠垂着眸,没说话。
却见皇上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他,“啧,你说说你是怎么长的?怎么突然就生得这样高大了?朕记忆里,你该还是个孩子才对!”
楚知熠这才勾唇笑了起来,“皇兄为国劳心劳力,自然会忘了时间流逝。”
皇上赞同般点了点头。
是啊,时间流逝得太快了!
他的十三弟已经这样高了,而他,也已经老了。
思及此,他复又说起了邱雁萍来,“你说说,那位邱姑娘如何?”
楚知熠当做听不懂,“什么如何?”
皇上瞪了他一样,“少跟朕装蒜!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如今连个王妃都没有,如何像话?那邱雁萍是邱太傅的第三个孙女,邱家大房的人,哥哥是今科状元邱茂,前途无量。”
若能娶了邱雁萍,就等于是娶了半个邱家。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到的人选。
思及此,皇上又道,“虽说,年纪是大了些,可与你相配岂不是正好?你再过两年是不是就要三十了?该成家了!”
楚知熠皱了皱眉,“臣弟没有成家的打算。”
“胡说!”皇上有些不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不成家的道理?”
楚知熠沉默了一瞬,而后才看向皇上,“臣弟这满身的鲜血,不管与何人成家,都是糟蹋了人家姑娘而已。”
有些事,他不说,并不表示他不在意。
从前所发生的一切,会如同鬼魅一般纠缠他一生。
他不想让无辜的人,陪着他受这份罪。
皇上也沉默了下来。
寂静的夜色之下,兄弟二人就这么站着,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才微微叹息了一声,“那你就当给朕一个面子,先接触看看,若是实在接受不了,再推拒也不迟。”
楚知熠没应声,算作默认了。
皇上都已经这样说了,他总不能连这点颜面都不给。
眼见着他默认了此事,皇上便继续转身往前走去,“话说回来,你今日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你皇嫂,是不是不太好?她毕竟是一国之母。”
皇上是想提醒一下楚知熠,多多少少也得顾及一下他这个做皇兄的,别叫他难做。
楚知熠如何会听不明白?
却是淡淡道了一声,“是皇嫂先针对念念,还有舒元,皇兄该好好教导才是。”
“舒元的确是被朕宠坏了,不过她那性子,现在想改也难了。好在日后是要嫁出去的,朕也烦不着。”皇上说起这话来,颇有些不讲理的样子。
楚知熠无奈,微微摇了摇头。
就听着皇上接着道,“那,你就让乔念一直住在你府里?”
“嗯。”楚知熠淡淡应道,“王府住得下。”
“废话!”皇上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楚知熠是装傻还是真傻,“朕的意思是,她一个女儿家住在你府里,算怎么回事?你不给她一个名分?”
楚知熠眉心微蹙,“她是臣弟的义妹。”
这个名分不行?
“你们这种算是江湖人的规矩,什么义妹义弟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皇上颇有些嫌弃,说到这儿,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要不然,朕封她个郡主做做?”
“……”楚知熠看着皇上的神色,哪怕有夜色加持,他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抹狡黠来。
于是,沉声问道,“封她为郡主,赐郡主府,然后让萧衡负责郡主的安全?”
皇上哪里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竟然一下子就被楚知熠给看穿了。
面上颇有几分慌乱,却又道,“朕也是一片好心,你是不知道,之前乔念落入长阳河,萧家那小子就跟疯了似的!”
“那三年前念念被罚入浣衣局,他怎么没疯?”
皇上撇了撇嘴,“那许是三年前他还不清醒呢?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嘛!再者说来,你失踪八年,萧何瘫了五年,若不是他冲在前头,我大靖百姓还不知有多少会死在突厥人手里。”
皇上不禁想到了萧衡身上的那些伤疤,眉心拧起了几抹不忍,“他那几场仗,打得太苦了。”
“如何呢?”
楚知熠冷声反问,“他苦不苦,关念念什么事?”
上战场的,哪有不苦的?
多少人去这一趟就回不来了?
多少人缺胳膊少腿,从此成了废人?
多少人看着自己的手足兄弟惨死身旁却无能为力?
多少人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苦,又如何?
只要能保家卫国,只要能守护一方百姓安宁,那就是值得的!
再苦,再难,最后的荣耀也是属于他萧衡的。
与念念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用念念去抚慰他的苦?
皇上被楚知熠堵得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半天,才指着他的鼻子‘你’了一声,“你就护吧!朕看你就是被那个姓乔的丫头迷了眼了!”
面对皇上的指责,楚知熠却是半点儿都没有反驳,“臣弟此番回来本就只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洗清虎卫冤屈,二是护着她。”
如今,虎卫冤屈已然洗清,那从今往后,他就只需要做一件事: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