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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辣文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我当王母那些年 > 我当王母那些年 第49节
    曹景休白着脸向下看,曹景植杀了丫鬟后消停了大半年,那日府中夜宴,他看上了一位官家小姐,花言巧语将人骗至花园行奸,事后嫌她家境弱,翻脸不认,带着两个家奴将人溺杀在荷花池里。

    他还记得母亲气愤地和他说,那女子明明是和人私奔跑了,那家人却来纠缠他们家,他那时深信此事是家里开宴遭了无妄之灾。

    然后是十四岁家中为弟弟说了一房世家出身的妻室,他又嫌女方容貌平平,管束他纳妾,过门不到三个月,下毒将人害死。

    家中的丫鬟,府外的良家,乃至宫中的侍女,大部分的案子都是母亲扫尾,也有几回被姐姐发觉,姐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舍不得让曹景植被国法审判,便也帮着遮掩。

    曹景休只觉天晕地转,他眼中母仪天下的姐姐,他心里慈爱温柔的母亲,只是有些顽劣贪色的弟弟……骨肉至亲啊!一个个宛如恶鬼撕裂人皮,血淋淋站在他面前。

    而他手里的供词,才不过翻了两页纸。

    判官拍了拍曹景休的肩膀,低声道:“曹国舅,曹国舅?”

    曹景休拿着六页供词,猛然从阳间惊醒,浑身大汗淋漓,再看手中供词,哭哭笑笑,最终念起了桃源村胖仙人说过的话。

    “莫念亲情,莫念红尘……不如归去。”

    第84章

    七月流火,夏秋之交。

    来时是两位国舅,走时却是大国舅捧着一盒骨灰,气候到底还有些余热,血骨无法存放,要带回国都安葬,只得焚烧成骨灰装盒带走。

    曹景休对弟弟的恶行深恶痛绝,对待这盒骨灰也很复杂,有时端出来细细擦拭盒身,有时又厌恨得不愿再看,让人收到另外的马车上,如此走了十几天路程,一日到达终南山下。

    他自然没有忘记桃源村仙人对他说过的终南山仙缘,只是此时无心去想这个,一心想着回到国都该如何母亲和姐姐,他决意将事情向陛下坦白,曹景植已死,他愿意承担余下的罪孽,而非抛下一切去寻什么仙缘。

    曹景休在马车里,又让人端来了弟弟的骨灰盒,本是想再看一看,但盒子入手,他就又想起那些血淋淋的供词,一只手伸手按住眉心,另一只手原本端得也很稳当,但正巧山路颠簸,马车晃荡,扑通一声,骨灰盒从他手里跌落,摔在马车木棱上磕破,又重重坠地。

    盒中骨灰倾倒出去大半,曹景休连忙让人停车,正要收拢骨灰,却不知从哪起了一阵狂风,将曹景植的骨灰吹散,原地只剩下一些骨块,家奴们都吓得不敢作声,还是老管家急忙道:“大爷,咱们赶快把骨头收敛……”

    曹景休呆立原地,好半晌,只喃喃道:“挫骨扬灰,挫骨扬灰啊!”

    这是天意如此,也是,这样的恶人,让他好好安葬乃至厚葬到家族祖坟之中,再叫他地府里享曹家香火吗?

    曹景休没有去捡骨头,只在原地浇了一坛酒,就命人上路,他这趟回国都,是准备好了以死谢罪的。

    这一行车马刚过,同时终南山脉之中,吕洞宾挑完一缸水,锤锤老腰,对看着比他还年轻些的钟离权道:“师父,咱们真不能再收个师弟什么的吗?两个人哪像一个门派,您说是吧?”

    钟离真人淡淡地道:“我本没有师徒缘,遇见你才有,你要收,可以自己去收一个。”

    三、三代同堂?

    吕洞宾琢磨了一下,他其实没啥能教徒弟的,就算是骗、嗯,收来了个小徒弟,大约也是师徒俩一起等师父教,但这样,他也有了个可以使唤的人啊!至少有了徒弟,总不能再让师父每天挑水砍柴烧火煮饭吧?

    这一桩心事到底落在了吕洞宾心头。

    不提国都事,只说龙兴县中,贵人离去,县衙里派遣人手把张府上下打扫干净,周县丞亲自又来上门向张仁道谢。

    虽然这次没拍成马屁,反而让小国舅死在县城里,但这是县令老爷要发愁的事,对县丞这种微末小官来说没多大影响。周县丞本身没什么官架子,再三向张仁道了谢,又陪着他回去看了看,确认没有缺少陈设之类。

    挑了个凉爽的日子,一大家子又搬回了张府里,一来一去十几日,王二妮也发觉到了腹中有胎儿着床,她没发觉胎儿有些弱态。

    好吧,孩子们之中,霞儿是王二妮以人身孕育出来的,那会儿纯粹是怀胎难受,彩儿不提,剩下三个胎儿也算是三胞胎,只是分娩时有个先后,对于这单独的新胎,她实在无从比较。

    道玄已经愁了好些天了,他也请仙人兄弟们之中长于医术的几位来看过,但医仙们纷纷判断胎儿没有问题,母体也非常健康,只是资质稍弱一些,往后修炼起来不如同母姐姐们而已。

    道玄愁得要命,他也不比前几尊弱啊,倒不如说这前面五个加起来还不到他寿元的一半,他能把神魔双子捏在手里锤扁,可朝儿夕儿很强大,他的孩子却胎里弱,怎么会如此啊!

    有个医仙忍不住,犹豫着和道玄传音道:“大哥,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就是因为你年纪太大的缘故呢?凡人生子,人家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生下的孩子,和七老八十老来得子,那资质肯定不同啊。”

    道玄一瞬间只觉得天晕地转,什、什么?因为他太、太老了?

    医仙沉痛地看着他大哥,这宇宙之中,后天生灵都是有寿元大限的,唯有先天神魔不死不灭与宇宙同源,这对仙人们来说一般只是个常识概念,还真没什么人像道玄这样踏踏实实活到这么大的年岁。

    换句话说,道玄当初战死也不是因为他比那些神魔弱,而是他大哥从好几百万年前开始,修为就在逐步下滑中,最终衰弱到一定境界,才被神魔们给打死了啊!不然人家神魔吃饱了撑的让他横行无忌那么多纪元?

    道玄啊……他主要是心态太年轻了,宇宙之中能活这么久的也很少见,除鬼佛之外没什么别的特例了,也就给人一种他不会老的错觉。

    可人家鬼佛,可是年纪轻轻几百万岁的时候就死了,然后一直在地府修持啊!

    道玄一时很难接受这个,有好几天都消沉得一句话不说,但张仁得知王二妮又怀了孕,却很是喜悦,给全府上下的仆役发了喜钱,约莫是两个月的月钱。

    伏林放了十几天假了,一来就有喜钱拿,也很高兴,坐在学堂里就要检查这十几天布置的作业。

    霞儿的脸垮了下来,别人多多少少都做了些,只有她,虽然作业堆积如山,却很从容不迫,一个字都没有写。

    杨戬很同情表姐,但当先生问起他的作业时,他第一时间从小书包里翻出整整齐齐的字帖本,他白天没少玩,晚上没少写,算得上学堂里第一学贼。

    然后是星儿,星儿也贪玩了,但写了一大半,伏林只是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彩儿昂起头交上作业,她的作业都是昊天出品,而且现在造假出了新境界,不再完美得像复刻,而是和她本人的字迹一模一样,伏林赞赏地点点头。

    霞儿看见伏先生的视线朝着她这边飘过来,犹如一个被恶鬼逼到墙角的小可怜,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书包,眼里都含上了一包泪。

    伏林顿时懂了,他没有明知故问折磨学生的爱好,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绕开霞儿身边,开始上课了。

    这一日课程到傍晚,伏林假装忘记布置作业,就这么放了学,看着孩子们强忍欢喜故作自然地往外走,不禁笑了一声。

    还没出学堂,又有丫鬟端着一碗冰镇的绿豆汤过来,细声细气地道:“先生,我们老爷说暑热未散,请先生饮了汤再走,路上舒坦些。”

    伏林道谢,接了碗,绿豆被压成了沙状,碧绿的汤里还浮着几块冰,一口下去冰凉清爽,沁人心脾,这一天的燥热就这么散去了。

    懒洋洋收了教案,伏林舒舒服服往外走,回头瞧见几个小孩子因为没有作业,欢喜蹦跳着做起游戏,忍不住又笑了。

    他在私塾里教过课,也寻过一些其他教书营生,只是还没有像在张府教课这样舒心安逸的。

    大约是因家风纯正,才有这样和睦的景象吧。

    天气转凉,秋闱一日日接近了,杨天佑一向在张府比较低调,他是上门来的女婿,很乖觉的,平时不怎么使唤仆役,极少给自己添置东西,从来不反驳别人的意见,一般有事都是云华做主。但这些天来,家里肉眼可见地给了他重视,每天桌上都多了几盘他爱吃的菜肴,仆役几乎都绕着他的书房走。

    家有考生是这样的,张仁甚至还私底下询问了同样要考秋闱的伏林,抄了一份考试期间的饮食单子。上上下下都记着不敢给杨天佑喝酒,不敢让他食大荤,饮食清淡养生为主,不要动气之类,弄得小秀才更加无措,他哪里受过这样精细的对待。

    临近考试前一个月,张仁都不让伏林来了,资助了他一些盘缠,因为秋闱不是在龙兴县这边考,而是要去府城那边,穷一点的会在考试前几天抵达,有钱的则会早早过去租个院子或是住在客栈里,避免水土不服一类。

    杨天佑便和伏林结伴去府城,张仁安排了马车和几个机灵的伙计送他们去的,杨天佑刚成婚那会儿王二妮就送了他护身的符箓,这次也给伏林写了一张,让他带着。

    许是好事成双,杨天佑出门后不到两日,王二妮就看到云华腹中也有了一个小小胎珠着了床,家里又要来一双小宝宝了。

    张仁这天晚上做了梦,梦见父母刚过世那会儿,和云华兄妹两个过日子的时候,明明就这么过了十多年的,他在梦里却是越过越怕,最后一下子惊醒过来。

    身侧是熟睡的王二妮,外间的小床上是还离不得父母的朝儿夕儿,值夜的丫鬟偷懒已经睡着了,还打着呼,他知道,再往外间去,是霞儿和星儿的房间,她们姐妹俩有时打闹就会分床睡,玩得好了就睡一张床,很任性的。

    从前总是爱哭黏着他的妹妹,她有了夫郎,有了孩子,做了母亲。

    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将他心中的一点彷徨彻底驱散了,张仁凑近了王二妮,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安心地熟睡了过去。

    第85章

    送走两个考生,张府又恢复了平静,王二妮这几日去重秋星频繁了些,因为最近重秋星上有个什么百大宗门比试,她对这些低级修士的术法颇感兴趣,有意思的就会学一学。

    张仁基本上不关心修仙界的事,他是彻头彻尾没资质的凡人,关心得多了反倒伤心,只见别人长生永寿,自己却一天天变老,这谁受得了?他也怕王二妮多想,索性假装不在意,何况他还不到四十呢。

    张仁有时候也会想,倘若他到了七老八十那天,会不会在王二妮面前露出软弱丑态,哀求她为自己延寿?

    这是只要他想一想,就会惊出一身冷汗的事,他早已想过很多次,即便到了死去的时候,他也要从容闭目,安详死去。否则他早晚要死,往后夫人漫长余生却都会想起他丑陋的姿态……

    这辈子除去父母早逝,这大约是张仁心头最大的忧虑了。

    不过延寿之物,哪怕张仁从来不提,王二妮也是记在心头的,凡人大限,但肉身保养得宜,服用许多天材地宝,确实可以延寿至二百多岁左右,重秋星就有专门的医师制作这样的延寿药物,价格不菲。

    只是延寿药物用多了效果冲突,所以她还在慢慢寻找手艺最好的医师,等待药效最好的灵药生成,这不是一两年能完成的事,便暂且不和张仁说。

    说到炼丹,王二妮本能就想起王追月……虽然现在家里的孩子大约都快不认识这个舅舅了,咳。

    桃源村里,大昊天心头略有所动,抬头看向晴昼,双目看透月宫,见王追月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犹如野人,不复先前仙风道骨模样,不由微微点点头,对他的形象感到满意。

    感受到他对月宫的掌控已经有了近八成,而夫人近一年来想念了他有足足五十次那么多,大昊天犹豫片刻,还是准备把他给放下来。

    在夫人的文明里,血亲并不会近血繁衍,这让他对王追月的敌意减轻了大半。至于还剩下的那么一些,这倒没什么紧要的,他对除去自己之外的所有接近夫人的人形生物都抱有一点警惕敌意。

    月宫之上,王追月尚且不知自己要被刑满释放,他还在犹豫晚上是啃点玉砖还是掰两块月壤,也没别的了,月宫里本来还有些乐器座椅等物,能啃得动的都被他给吃掉了,就连那株大桂树,他也习惯了蹲在树杈上,然后吃点桂皮树枝什么的。

    刚撬下来一块玉砖,王追月忽有所觉,抬头看天,只见一只巨手朝他抓来,先将他捏在掌中,随后又将偌大月宫收拢为一颗小珠子打入他心口,王追月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天地翻转,柳暗花明之中,得见国都盛景。

    距离龙兴县几百里路的国都……

    王追月腿一软,向后坐倒在地,呆呆地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景象。

    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会说话会动弹的人啊!

    也许是他呆滞的模样太可怜了,路过的行人纷纷朝他看来,有不忍心的小娘子还大着胆子扔了几文钱落在他面前,王追月第一反应就是这玩意儿能吃。

    不不不!他现在可以吃点好的了!

    王追月顿时风卷残云离开原地,将手里准备当成晚饭的玉砖塞进小娘子手里,冲着远处的胡饼摊冲杀过去,双眼猩红染血,比山里饿了一冬的土匪凶残不知几百倍。

    与此同时,同样胡子拉碴的青年人走出国都,正是前段时间回来请罪的大国舅曹景休,他将地府带来的供词呈给皇帝,等待判决,他已经决心要为这些惨死之人赔命,血脉亲情也顾不得了……可陛下看完,却烧毁了供词。

    这位他眼中的圣明天子拧着眉斥他愚钝,叫他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继续做他的国舅爷好了,天子不需要一个残暴的妻族,而皇后为罪人遮掩,说出去就好听了?至于这些血案,曹景植不是都死了嘛,事情该过去就过去,难道要为这些个人*翻案,搭上皇家名声?做外戚还这么天真,可笑!

    曹景休呆呆地离了宫,走出了皇城,走出了国都,也不知怎么地坐在了王追月身边,看着这乞丐胡吃海塞着。

    胡饼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王追月三口一张饼,已经吃了有十几张那么多,卖胡饼的女摊主起初是看他可怜,才二话不说端来一盘胡饼,只当是打发乞丐。这会儿见他越吃越多,看着都有些害怕了,又怕他活活撑死,又心疼钱财,站在边上欲言又止。

    王追月太久没见人,整个人钝钝的,只知道往嘴里塞饼,曹景休虽然也遭受了极大打击,但比他知晓人情世故多了,从怀里摸出几两银子来递给女摊主,哑声道:“劳烦娘子给这乞丐倒些水来润润,别叫他噎死了。”

    女摊主收了钱,连忙去提了个热茶壶来,刚往王追月面前一放,他就掀开茶壶盖咕嘟嘟喝了起来。

    月宫上连条河都没有的!也就是他修为越来越高,可以吸收一些水汽,不然人就算没死,也已经干巴成骷髅了。

    放在平时,曹景休也不会去关心一个乞丐,最多善心发作打赏些银钱,可这会儿并肩坐着,他情绪低落,身边有个人吃得欢实,仿佛这几口干巴巴的胡饼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美食,也难免叫他感受到一些安慰。

    曹景休轻轻拍拍王追月的肩膀,叹道:“小兄弟,我看你眉眼周正,高高大大,不像是乞丐出身,可是家里遭了难?不妨与我说说,我……倒也能济你。”

    这国都官员,天家外戚,他是不准备当了,就此进山修道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可即便落到这样的境地,曹景休身上也有钱,接济个乞丐不是什么大事。

    王追月把手里的胡饼吃完,茶水喝干,就在曹景休以为他要开口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就又端起了木制的盘子,咔嚓咔嚓像吃什么美味佳肴一样吃了半个盘子。

    曹景休反应过来,劈手夺下半张木盘,见这乞丐嘴里还在嚼,吓了一跳,怕他噎死,也顾不得干不干净,伸手就要给他把木屑抠出来。

    王追月咽下木屑,眼神这才有些清明了,曹景休见他当真无事,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叹道:“劳娘子再来几张胡饼。”

    女摊主见了鬼一样端来一盘五六张胡饼,这回几乎是丢过来的,都不大敢靠近。

    王追月于是不吃盘子了,继续撕咬着暄软的胡饼。

    直到天色将黑,吃完了胡饼摊所有的存货,他才满足地打了个嗝,很生疏嘶哑地向曹景休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