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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辣文小说网 > > 绊惹春风(双重生) > 绊惹春风(双重生) 第69节
    少女的嗓音清脆动人,落在他耳畔,似如柔风拂过一般。

    以往她一贴着他耳边说话,秦陌只会闷闷她不愧是李乾精心挑选的,长得貌美也罢,声音还好听。

    此时此刻,再近身听到她这副甜糯的嗓音,少年却听出了一点报喜不报忧的涩然感。

    兰殊今天被那些个闺阁女眷嘲讽的事,秦陌听说了。

    他这会儿来问她,本是想告诉她,她读书是他默许了的,他都没说什么,还轮不到她们来多嘴。

    他希望她不要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心上,而她确实没有放心上,也没有给他机会安慰她。

    崔兰殊大抵是不想他为这点小事生烦吧。

    秦陌说不出她这么想有什么错处,只是他原以为,她会像其他同龄小姑娘一样,看似没事,但一听到家里人关心了,便会忍不住把委屈说出来。

    可她选择了直接同他略过,倒叫他早已备好宽慰话的嗓子眼里,蓦然生出一股子生硬与酸涩来。

    黑暗中,秦陌侧首看了她一眼。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屋里一点儿光亮都没有,床幔内,除了一个少女安靠在枕上模糊的轮廓,他什么都看不清。

    秦陌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还挺讨人喜欢?”

    兰殊道:“我当然讨人喜欢。”

    少年短促的沉默,似有若无地,嗯了声。

    兰殊原还以为自己说了这么一句没脸没皮的话,他定会嗤之以鼻,突然这么不咸不淡地认可,倒叫少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岔了。

    秦陌那听不出情绪的嗓音再度响起,也不知是不是夜色幽静,给他的语气抹上了一层柔和,“安心读书就好,不用去想太多别的。”

    兰殊反应了好半天,在心里仔细揣摩了一下他这话,慎重道:“世子爷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秦陌心里一咯噔,眼角的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良久没再出声。

    以前,他总觉得她挺善解人意的,很多话不用明说,她自个都能领悟出来。

    为何这会儿,他明明只是简单地叫她别怕,她却以为他是在怕她丢人呢。

    到底是她变笨了,还是他没表诉好?

    少年彻底沉默了下来,一双幽幽沉沉的凤眸,凝望向床顶的幔帐,汇聚着无边的夜色。

    直到旁边人儿的呼吸逐渐均匀平缓,已然安睡过去,他仍然没有将心中的谜团,摸出一条脉络来。

    少年闭眸沉思,一夜未眠。

    第047章 第 47 章

    终究是搬回了主卧的派头, 整个东宫看兰殊的眼神,都起了巨大的变化。

    今早也不知是哪个奴仆进屋打扫,见屋内只铺了一床被褥, 两人圆房的谣言便如插着翅膀般,飞遍了东宫的每个角落。

    兰殊一跃成了秦府真正的女主人,下午不过和银裳出门逛了个花园, 身后便跟来了好一堆人伺候。

    再也没人敢把她当作只是世子爷身边的一把算盘看了。

    兰殊原也没太把他们的态度放心上, 一下见这么多人, 反而纳罕起今日府里的活竟这么少,闲的连他们都有空来逛花园了。

    直到银裳于她耳边说出两人圆房的传言,传得还有鼻子有脸,兰殊两眼一黑,握住她的手肘问:“你们难道就没发现,我们床中间放了一个长枕吗?”

    银裳一张小脸反而红润起来, “发现了......就是那东西引来的谣言,他们说, 那是你和姑爷特有的情趣......”

    兰殊右眼皮猛地跳了下,“什么情趣?”

    银裳脸红更甚, “那事上的情趣......”

    兰殊张了张嘴, 失声噎了半晌, “这都哪来的谣言?”

    “姑爷身边的小厮元吉说的。”银裳如实相告。

    元吉可是秦陌贴身的小厮, 他的话在底下人眼里,素来是如假包换。

    所以这是几个意思,难不成, 还是秦陌这么同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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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陌当然不可能说出“情趣”之类的话语。

    他只是在元吉看见女使将那长枕拿到了后院里晒, 忍不住发出“怎还多了个枕头”的疑惑时,冷声回了句“你不懂”。

    而后元吉就摆出了一副秒懂的神色......

    事已至此, 兰殊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已然无力回天。

    连着几日安安稳稳度过,兰殊心惊胆颤地观望着秦陌明明听到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却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后知后觉地品味出,秦陌允她回屋,大抵是为了成全她在外头的一份体面。

    兰殊有些诧异于他的体贴,转念一想,又觉得凭他俩现在的交情,他会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

    兰殊接受了他的仗义,心里义薄云天地想,秦陌既把她当兄弟一样照拂,她自然也要争气,做一个可信可敬的盟友。

    接下来好一段日子,她几乎每日晚膳都同少年回馈自己又在讲堂上得了什么夸赞,考核每回都是上上的评分。

    秦陌也算不厌其烦,回回耐着心听她汇报,盯着她一张严谨认真的小脸,有时甚至忍不住嗤笑起来。

    兰殊不知他笑什么,只当他是家长见孩子争气的欣慰。

    可惜兰殊炫耀没过多久。

    今日,秦陌上值的档口,突然接到公孙府的小厮前来传讯,世子妃在课堂上口出妄言,遭到了公孙先生的责罚。

    --

    公孙霖今日在思邈堂授课,议及长安城近日一起出名的家宅官司。

    顺昌伯府的正夫人逼死了顺昌伯心爱的外室,顺昌伯伤心欲绝,将其发妻怒告上了公堂。

    原本和睦的一家子反目成仇,分崩离析。

    公孙霖让这帮小姑娘谈一谈自己对于这件事的感想。

    有人听闻伯爵夫人素日脾性跋扈的,叹息作为当家主母,理应温柔贤惠,伯爵夫人做事太过心狠手辣,没有容人之心,才致使家宅不宁。

    有人了解那外室身份的,便道女子不该自轻自贱,那外室也曾是世家贵女,即使一朝落魄,理应自持气节,万不该明知对方有妻有子,还上前勾搭,给人做外室,引火上身。

    有乃家中正室所生的,试图理解道:“伯爵夫人确实心狠了些,但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难不成任由夫君被人抢去,而无动于衷?”

    有乃侧房所生的,则同情那外室道:“伯爵夫人家世体面,又是正头娘子,如何会地位不保?那外室身无依仗,得伯爷垂怜,只求一容身之所。伯爵夫人何必如此善妒,非逼得人没有活路呢?”

    轮到兰殊回答的时候,她沉吟了片刻,只叹道:“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

    话音甫落,思邈堂内一双双清亮的眼眸,齐齐朝她看了过去。

    大抵是这阵子公孙霖让她们畅所欲言惯了,兰殊一时想得入神,忍不住真心实意道:“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方促成的,夫人与外室就算有万般不是,难道伯爷就毫无过错吗?”

    “既知家中有悍妇善妒,还是执意纳外室入门。他是真心爱那外室吗?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男人三妻四妾,在他们心里早已习以为常。等到人死了才后悔,不过是求个自己心安罢了。”

    “我若是那夫人,他心已不在我这,我又何苦为了一口气,断送自己的前程?他爱去哪便去哪,若不能相敬如宾,和离便是。”

    “我若是那外室,人已身死,还有什么怪不怪的,要的也不是他在这费尽心思的,给我求个公道。我只盼着他烧香拜佛,下辈子再不要来祸害我。”

    兰殊一时气愤,心直口快,直到四周的氛围凝固,她环望着那一双双瞠目结舌的眸子,后知后觉自己说过了头。

    这一番话,哪是好好读过女诫的样?

    兰殊抱书遮了下脸,低嘶了声。

    她心惊胆颤地朝堂上望去,只见公孙先生素来和善的面容蓦然变得凝重,凝着她看了半晌,温言驳斥道:“终归事关一条人命,大周的律法不是摆设,岂有不讨回公道一说?伯爷虽有过错,可他终不是杀人的人。若所有冤魂只求烧香拜佛,这世间可还有罪犯伏法?必是要乱套的。”

    她这话避重就轻,几乎是有意给她递来台阶之意,兰殊连忙行礼作揖,配合道:“学生一时妄言,绝无藐视王法之意。”

    公孙霖环望了堂下一番,虽向着兰殊,却有意警示所有人道:“你这些话在思邈堂里说说便罢,毕竟我们只是关起门来讨论,话不出门,但若到了外头,叫别人听了,可是站不住理的。”

    兰殊再度作揖称是,其他姑娘亦稽首默言,守口如瓶。

    窗外及时传来了书童敲响的下课钟。

    课间休憩的愉悦声,暂且将这场风波带了过去。

    下一堂课,公孙霖设了一道临堂考核。

    眼下书童已经前来发起了卷子,兰殊心有余悸,乖乖坐在了案几前等待,只盼着在考核里拿个上上,盖过她刚刚的大放厥词。

    书童转而走到她面前,却略过了她,并没有朝她桌上放试卷。

    兰殊目露疑惑,正想拉住往后走的书童。

    公孙先生的贴身婢女出现在了门口,恭敬着身子,朝着她的方向道:“崔姑娘,麻烦您随奴婢去一趟书房,先生有事寻你。”

    堂内其他闲散的目光登时一道道向着兰殊掠了过去。

    这还是头一回,公孙先生单独叫某个学生出去。

    她们自小都上过女私塾,当然知晓,这种单独的叫法,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好事。

    崔兰殊,怕是去受罚挨批的。

    --

    公孙霖的书房十分清简。

    满屋子打眼望去,只有那金面兽纹的一鼎香炉看着比较贵重,正散着袅袅青烟。

    公孙霖端坐于案几前,手持一本泛黄的无名古籍,近乎有砖头块厚,见侍女携兰殊进了门,开口便问:“你少时可读过女诫?”

    兰殊敛眉拘谨道:“读过的。”

    “既然读过,你可知你刚刚说的话,并不是什么规矩女儿的想法?”公孙霖道。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这话却不可避免透着两分斥意。兰殊顿似怔住,不知如何辩驳,只默然垂首而立。

    公孙霖叹息道:“人言可畏,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那些话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

    便是训诫,公孙霖亦是一副和颜悦色,话语间,也都在为她担忧。而这样温和的口气,难免给人一种好感,宁愿直面回声,也不愿对她扯谎。

    只听兰殊下意识呢喃道:“我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公孙霖一默,沉吟下来,凝望着小姑娘的低眉顺眼,一丝不知悔改的倔强,暗含其中。

    须臾,公孙霖道:“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还会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