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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郑家出了事,除了兰殊,最关心的,还得是他赵桓晋。

    “便是赵相公不说,卑职也要来汇报的,毕竟是您的连襟。”

    秦陌冷笑了声,“这是来探我的态度吗?”

    看看他会不会徇私?

    还是,看看他会不会见机行事?

    “世子妃,对此总是在乎的。”

    秦陌目光一顿。

    四目相对了会,秦陌沉声道:“密查,有了证据和结果再说。”

    卢少卿躬身称是。

    看样子,他是要看情况来处理了。

    揭发还是徇私,这个变数,估计是取决于世子妃的态度。

    秦陌回到了清珩院,一进门,只见卧室内侧,兰殊满心欢喜站在铜镜前,顺着银裳对照在她身上的手,比划那些新的绸缎。

    十六七岁的姑娘,如何会不爱美呢。

    脚步声渐渐靠近,兰殊回首见秦陌回了家,连忙招呼着尚服局过来的内侍,为他量体裁衣。

    “这个人儿才是重点!”兰殊笑道。

    秦陌见她今天的心情貌似不错,默然片刻,喉结一沉,没打算把郑府的糟心事说给她听。

    长公主娘娘赏了好些锦缎,兰殊发现其中有一匹龙胆花的花纹样式,喜上眉梢,直言兰姈最喜欢龙胆花。

    兰殊试探问道:“我可以送一匹给我姐姐吗?”

    这些可都是宫里供给贵眷嫔妃的样式,送给家中无爵的妇人,可谓是一种莫大的恩赐了。

    少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兰殊唇角的笑纹益深,忍不住哥们般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陌受了她一眼好兄弟的夸赞,蓦然觉得有些可笑。

    可到了深夜,秦陌唇角的笑意趋渐散去,双眸紧闭,眉宇却深深蹙了起来。

    他梦见了崔兰殊在哭。

    第055章 第 55 章

    一个簌簌的大雨之中, 昏暗的天空恍若压在了头顶上,时刻都要倾塌下来一般。

    他看到崔兰殊扑在了荒郊野岭处,抱着她姐姐的尸首, 悲声饮泣。

    雨滴与泪痕一并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抱着崔兰姈,就像抱了朵枯萎的龙胆花。

    那满身的紫色淤青却像是一道道毒藤, 扎在了少女的身上, 疼得她浑身都在发抖, 却又不愿意把那了无生息的人儿放下。

    那时的他好像不同于之前的梦境,他没有束冠,还只是像现在束发的少年模样,还不够爱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呆在了大雨之下。

    直到她悲伤过度, 一时间晕厥了过去,他猛地过去抱起了她, 头一回,体会到了心软和心疼的感觉。

    梦里的少年, 从所未有的后悔起来, 后悔之前自己太过冷淡, 没有对她好一些。

    --

    第二天一大清晨, 刚吃完早膳,兰殊就已迫不及待地前往了郑府,抱着那匹漂亮的龙胆花绸缎, 满心欢喜地送给兰姈做冬衣。

    马车吁地一声停下, 兰殊掀开车帘,正从车厢内探身而出, 甫一抬头,却看见赵家的马车穿过清晨的浓雾,踩着嶙嶙之声而来。

    一大清晨,竟是赵家的马车将兰姈送了回来,兰姈一下车,眼角犹有泪痕挂面,直奔着郑家大门进去。

    兰殊骇然失色,连忙攀到了赵桓晋的车窗口,紧紧盯向了他。

    赵桓晋迎上她质问的视线,“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逼了她一把。”

    赵桓晋只是步步为营,暗示郑祎,让他为了前程,把她送到了他屋里。

    昨晚,赵桓晋坐在床头,盯着兰姈熟睡的容颜,发了一晚上的呆。

    你看看你嫁的是什么人?

    不把你抢回来,叫我怎么安心?

    兰殊转而奔进了郑府,远远碾着长廊而过,就看见兰姈一至郑祎面前,先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敢打我?”

    “郑祎,我们和离!”

    “和离?呵,怎么,我让你攀上了赵家的高枝,你转眼就想丢下我了。我告诉你,你做梦!”

    兰姈简直难以置信,满目怆然地将他望着,“我原以为你只是性情暴虐,不曾想,你竟是个无耻之徒!”

    “你骂谁无耻?”郑祎扬手就要劈将下来。

    兰殊一把拉离了兰姈,直接用布匹猛地拍向他的额头:“我姐姐已经说了,要跟你和离!”

    “你再敢打她一下,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赵桓晋可以逼兰姈做出和离的决定,却没有办法坐到两族耆老面前去帮她。

    兰殊这两天的心里,七上八下,就跟荡秋千似的。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崔郑两家的耆老,肯定没一个会支持姐姐,她必须借用秦陌的地位,怎么也得拉他过去,镇镇场子。

    最好让他同意和离的做法,这样他们怎么也得忌惮一二,顾及一下姐姐的想法。

    兰殊昨儿个一晚上没睡着,准备了一夜的腹稿,就指着今天说动秦陌去参加族内的议事。

    两步并一步挪到了书房门口,兰殊心里惴惴不安。

    女子提出和离,总归不是什么本分的事,声誉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她生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没能让他站在自己这边。

    兰殊深吸了一口气,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秦陌正好忙完了公务,一看见她进来,将笔一搁,“走吧。”

    兰殊愣怔,“去哪?”

    “不是去郑府吗?”

    “......”

    就这么答应了?

    她想了一晚上的腹稿,竟没派上一点儿用处。

    --

    郑家的正厅之上,郑祎一说出“没有和离,只有休妻”,两方族老便慌了神,都对着兰姈一顿劈头盖脸地骂。

    兰姈梗着脖子,任由他们斥骂,一直也不愿意妥协,直到崔老太太提及兰殊的名字,“你要是被休了,兰殊以后会被夫家怎么看,你想过吗?”

    兰姈眼眶蓦然一红。

    便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道甚为年轻的男子嗓音。

    “休妻,你是要毁我世子妃的名声?”

    兰殊跟随在秦陌身后走来,不得不给他比了个小小的大拇指承认,少年有时候说起话来,还是有鼻子有眼儿,挺有那味儿的。

    两厢的耆老相继起身,给秦陌行礼。

    秦陌不同他们废话,扭头便朝着大理寺赶来的差吏道:“不是来抓杀人犯的吗?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冷冷漆漆的牢房里,郑祎趴在柱前,反复朝着外头嘶声叫喊,喊着求见赵大相公。

    却等来了柳茵茵。

    柳茵茵抱着孩子,梨花带雨地拿来了和离书,恳求郑祎把和离书签了。

    “那秦世子宁愿兰姐姐当个寡妇,也要置你于死地。这案子落到了他手上盯着,赵大人也无力回天。郑府已经被他们封了。赵大人的意思是,只有你签了和离书,才有商量的余地。他可以保住你的命,还有我们的家不被抄,那我们的孩子,就还有个落脚处。我和孩子,还能等你回来。”

    “夫君,你为孩子想一想,别让他露宿街头,好不好?”

    --

    那签字画押的和离书一从牢狱里出来,赵桓晋打着伞站在门边,仔细看了看签字处,便让柳茵茵给兰姈送了去。

    他抬头看了眼即将雨过天晴的天空,扫了扫身上的雨水,迈下了黑黢黢的地牢。

    郑祎坐在了地牢的角落里,第一眼看见赵桓晋,先是目露殷切。

    直到他开口谈及那尤文的死状,郑祎发现他看向他的眼底,闪过的全都是厌恶与凉薄。

    那尤文被他切成了人彘,慢慢放干了血而死。

    尸体被发现时,还遭到了阉割。

    赵桓晋与他对视半晌,冷笑了声,“你其实也想这么对我吧。可惜我不是他。”

    郑祎默然片刻,已沦为了阶下囚,索性撕去了伪装,道:“赵大人答应我的事,总归是算数的吧。茵茵和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赵桓晋道:“自然算数。说来我得谢谢你。”

    郑祎道:“谢我把妻子让给了你吗?”

    赵桓晋道:“不是,是替柳茵茵和陆仁的孩子谢你。”

    郑祎脑海里轰隆了一声。

    “你说什么?”

    赵桓晋笑道:“郑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你进京前害死的那位举人陆仁了?他掌握了你行贿的证据,本是要来京告你的,可我才收到他的密信,他人就凭空消失了。这么年轻有才华,真是可惜了。”

    “幸而,他有位红颜知己,刚好怀了他的子嗣,将他的血脉传承了下来。”

    郑祎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双手猛地攥紧,后背一下倒立起了一片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