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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惨静静躺在被子上,迟缓地侧过头,透过布帘看向屋外的小桥。

    世界的颜色都是压抑而灰暗的。

    医师就在房间另一侧,背对着他默默地炮制药粉。

    ……臭庸医。

    无论看多少次诊,服下多少药,都没有任何作用。身体没有任何好转,反而一天天衰败下去。

    这样酷刑般的日子,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梦子18岁了。

    他也要20岁了,快死了。

    简直像一条无骨的蛆虫,蜷缩在这狭小的屋子里,终年不见阳光。

    他被困在这里面了。

    爱欲,嫉妒,痛苦,憎恨……所有的感情和思想都被挤压在这具狭小软弱的躯壳中,无法逃离。

    【窒息】

    压抑到极点,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炽烈的,疯狂的破坏欲。

    无惨掀开身上的外袍,踉跄着从被子上爬了起来。

    可恨。

    一切,什么都一样,如此地可恨。

    鬼舞辻无惨无视了庭院中诧异看过来的仆人,从廊下一步一步、身形不稳地走着,即使中途险些摔倒,也撑住了柱子稳住身体。

    最后,他颤抖地走到了制作竹管的地方。

    ……那里有一把锋利的刀。

    ——消失吧。

    这个也是,那些也是……

    【全都马上死了才好】

    *

    梦子刚转回屋子,便看见极具冲击性的一幕。

    她病弱恶毒的未婚夫,握着刀,从背后一步一步靠近正在准备药粉的、一无所知的医师,一副要吃人的可怕表情。

    “……?”

    这一刻的时间都好像凝固了——梦子下意识迈开脚步,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欲行凶的未婚夫。

    “停——”

    不熟练的言灵还没说出口,梦子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法阻拦的力道传来,令她头脑都空白了一瞬,只剩下一个想法:

    病人的力气,会有这么大吗……?

    她扑上来的动作甚至只让青年轻微地停顿了一下,手上的刀依然稳稳向前,带着毫不遮掩的恶意。梦子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加上去,换来的却是更加天旋地转的、难以遏制的力度。

    苍白的,随时都要咽气、靠着反转术式吊命的未婚夫,几乎是拖着她往前——

    “梦子……放手。”

    冰凉的,沙哑的声音,压抑的语气蕴含着强烈的杀意。

    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数秒内。

    远处修剪枝叶的仆人注意到了异状,却还没来得及放下剪刀;前方的药师也听到了动静,正准备回头,但锋利的刀尖已经对准了他的后脑……

    ……啊。

    这个一定。

    就是命运的分支吧?

    神游之中,梦子抓住了那把白茫茫的刀。

    她错觉自己好似抓住了命运的线头——刺痛手心的似乎不是锋利的刀刃,而是命运的丝线。

    于是梦子又握得更紧、更紧了一些。

    红色霎时间从指缝溢了出来。

    被她紧紧抱住的无惨,不知为何脚步凝滞了一瞬。

    他们撞上前方的医师,人、桌子、药碗、工具全部掀翻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无惨倒在地上,刀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医师被撞到另一边,梦子就伏在他的胸口。

    无论是周围仆人的尖叫,瓷片砸在地上碎裂的脆响,被血液污染的药粉,或者别的什么……

    周围的喧嚣都远去,只有梦子的体温、梦子的香气……愈发的鲜明馥郁起来。

    柔软的、温暖的,属于少女的躯体,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椿花的香气,伴随着她冰冷的命令,钻入他的血肉中:

    “「停下」。”

    少女的嘴角,出现了黑色的蛇眼咒纹。

    在她张口说出命令的瞬间,无惨的身体被一种阴冷侵袭了。他仰头,看到梦子张开口时,红润舌尖上一闪而逝的、黑色的獠牙咒纹。

    他的五脏六腑开始焚烧。

    梦子撑着他的胸口起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鬼舞辻无惨。

    在那双红梅色眼瞳一瞬不瞬的窥视中,“啪”的一声——

    梦子反手给了他一耳光,将他整个扇得偏过头去。

    她的掌心被刀刃割伤,流出的血液蹭得无惨满脸都是,苍白病态的皮肤上顿时沾了一片艳丽的红色血渍。

    “梦姬……大人……”

    这突然的一幕令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愣愣地看着一向优雅温文的梦子大人和无惨大人。

    “无惨,”

    动了手的姬君面上却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只是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嗓音不稳:

    “这样的放纵太低级了。”

    仆人们没有办法理解姬君的话。

    但不妨碍他们看出来——事态似乎已经平息下来了。

    梦子站起身,有人上前为她处理伤口,有人急忙收拾地上的残渣,慢了一拍的人只好迟疑着走向了无惨公子。

    ……没事的。

    梦子大人也在这里。

    她安慰自己。

    从刚才开始,无惨大人便一直静静地躺在那里,应该已经冷静了下来……或者受到了打击吧?

    “无惨大人……”

    侍女忐忑地靠近青年,试探着去看对方的脸色时,却怔了一下,连要说出口的劝说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