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页七年,距离西元8386年腊月之大灾难日的第七年。万物几乎全灭,残存的生物四散于大陆。
建筑崩毁,水淹农田,高山弭平,平原隆起,沙漠变作黄色的湖泊,海面更高,海拔因仪器与技术丧失无法测量。
经歷彻底推翻一切的末日,庆幸生还的同时却面临无以名状的悲惨困境。深海鱼类如今存于浅水,性情狂暴慑人;淡水溪流边,长相怪异的两栖类剧增。
基因融合使植物新生之芽突变,形状诡譎,甚至能如动物般行动、觅食、猎捕。有时人类也会成为它们的目标。万物为了食物与地盘不断斗争。
这就是当今世界的全貌。
罌粟双手插在口袋,低着头前进。灰色的吉祥市街道总是湿气太重,几乎一年四季都会起雾。浓雾会在清晨与夜晚流窜大街小巷,遮蔽视觉。因此弱小但聪明的人类几乎不会在那时出门。也因为如此,喜欢湿气与寒冷的猛兽们都聚集于此。
罌粟走着,打算先去拾荒场,并在回家前去超市一趟。压低的帽沿从来不会影响视野,罌粟不清楚其中缘由,也无意深究。毕竟光是为了生存就绞尽脑汁。
一阵衝击从左方而来,罌粟差点站不稳。在几乎散去的浓雾间,一个长着巨大獒犬头的人正瞪着他。而他才方重新站稳。
「喂!你走路不看路啊?」对方从咽喉发出犬类独有的低鸣。
以罌粟的身高,比起獠牙更能清楚看到对方融合利爪的粗壮人手。
「看什么!区区人类还敢这个时间出门,活腻了是吧!」
对方推了罌粟一把。这一次,罌粟撞上荒废的咖啡厅外墙,重重跌坐在地。他一度感觉今天或许真的不宜出门。
唉!不愧是混了獒犬基因的流氓??然而,更令罌粟感慨的是,原来短短七年就已经让原本是人类的生物养成弱肉强食的习惯,与建立在此之上的歧视了??
不过,也差不多够了。
一片片银白色的物质悠悠飘浮于犬头人与罌粟之间。即便是犬头人也看得出来,这些带着些许铁锈色的漂浮物与浓雾之间的差异。他一时之间驻足了。
「喂、喂??大牛,这傢伙??是蕈类啊!」一隻纤瘦的白色狐狸出现在犬头人后方,将他往反方向拉。
罌粟暗自吃惊。他根本没留意到对方身边有人同行。应该是犬头人太壮,雾又还没散,才一时没有注意到,罌粟如是揣测。不过,这也无妨。
「什么?蕈类??是说香菇吗?」犬头人显然一头雾水,「那又怎么样?」
「闭气,快走就对了!」白狐狸一手摀住獒犬口鼻,押着比他高壮半颗头的同伴快速离去。
远远地,罌粟还听见狐狸大呼小叫地说着:「你以为他是人吗?老妈不是说过了,别惹蕈类!」
原来他们是兄弟啊?罌粟扶着墙面重新站起,肩膀和腰部隐隐作痛。
「喂,听见了吗?」一个压低的嗓音传来。
「什么?」
「这里有蕈类吗?」
「什么蕈类?」
咖啡厅旁的小巷中央站着三个人影。其中一个人背部靠着长满苔蘚的墙站立,那个人应该是人类。而另外两人站在人类面前,分别长着不同动物的器官,一人长着蛇头,一人脸很宽,长着硕大的蟹钳??品种看来是青竹丝与大闸蟹。
这个画面有些诡异,也异常清晰。罌粟观看一阵才发觉一件相当奇怪的事:为什么只有这个巷子里没有起雾?
「你看什么?」蛇头人露出獠牙。
「喂,等一下啦??他该不会就是那个蕈类吧?」蟹钳揪住青竹丝的衣袖。
「嘖,你到底在说什么蕈类啊?」
好麻烦??今天真的不宜出门。罌粟有些迟疑,但依然佇立在原地。
那个人类望着这个方向,神情不知是害怕还是忧心。
罌粟透过接近铁锈色的橘色孢子上下打量。这个人类的发色与眼睛顏色都很神奇,虹膜呈现鑽石般的折射光谱,头发乍看之下是银亮的纯白。性别不明。然而,从肢体动作中不难看出哪一方处于弱势。
「我说,你们是在泡妞吗?」罌粟说,大量橘红孢子自腰背上的伤口窜出,彷彿从远处观望的成群蝗虫,密集且充满掠夺性。「让小姐害怕不太好吧?」
罌粟拉下连衣帽,变异的左眼变得鲜红,蕈伞好似欲将展开攻击的伞蜥,向着敌人竖起。
「能不能??麻烦你们快点滚蛋?」
那两人连滚带爬离开巷弄并没有花太多时间。罌粟感到疲惫,蕈伞缓缓贴回鬓角。反正接下来连那个人类也会被吓跑,他乾脆席地而坐。孢子渐渐聚集,回到体内。
从巷子底部看到的天空呈长条状,没有浓雾时看起来特别清澈。
「那个??」
一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是个男人。
怎么?那个人类还在吗?罌粟倚着潮湿的墙角。那人已经移动到罌粟身边,发梢带着天空的紫色。他双眸晶莹如宝石,肌肤与婴儿无异。拥有这种样貌居然能在这座城市里安然活到现在??不是特别强大,就是后台很硬。
「你受伤了吧?」男人在害怕,言行与举止都畏畏缩缩。「我??可以碰你吗?」
当然不行。罌粟蹙起眉,以眼神制止对方。
「不会痛的??好吗?」
不是,如果你一碰,我就死了,那样也不会感觉到痛啊!这话当然没说出口,罌粟更加用力的瞪着身旁的青年。
「呵呵!不会那样的。」对方却像听见了一样笑了起来。几乎同一时间,他白皙异常的指尖轻轻触碰罌粟肩膀。
一股热流窜入,疲惫与疼痛都消失了,彷彿身体瞬间被注入了生命能量。罌粟发现自身与男人的手掌被珍珠般的光包围。男人将什么东西,用某种方法传送了过来。
「你是什么东西?」罌粟的目光跟刚才一样用力。
手掌收回,对方只是微微一笑。下一秒,整个人驀然向后倒地。
「嗯?喂!」
这人究竟怎么回事?
「抱??抱歉。我只是??有一点饿??」
罌粟这才发现刚才三人站立的地方遗落了一袋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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