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里的所有人都嫌弃他,他将死时,没人肯愿意给他渡气,喜欢他,意味着很丢人的事情。

    上一世谢清遥没爱过辛苑,这一生他更不会。

    他是干干净净的,只喜欢沈星河的谢清遥。

    他甚至还深信不疑沈星河是仙人。

    可他唯一的一次,问沈星河关于未来事,不问前程,不问仇人何在,而是问他的腿何时才能痊愈。

    因为这事关沈星河的未来。

    恍然之间,又见到了谢清遥坐在树下,满身血污,隐藏着疲惫脆弱无助。

    隐藏不了的,是狼狈,无力,失败。

    第八十四章

    谢清遥将昔日轻蔑过的敌人的刀亲手交出,请求他去保护自己心爱之人。

    他心爱之人,没见过他赢时的强悍,只看尽了他败时的颓唐。

    若时光倒转,沈星河那夜一定不会跟着谢虎去后山。

    沈星河移目望着老马:

    “爹爹,你瞧,这骰子还被他攥在手里呢,他对我很好很好。”

    沈星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心里过于难受了,忘了老马给过的警告,稍不留神喊出了心里最想喊的爹爹。

    爹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老马医术过人,混了这么多年,却仍旧混不出莫家村,他自己知道问题出在哪,他自认自己是个毫无医德可言的人。

    如果没有这样的变节,他会继续给沈清起划水医治。

    他从没太当真给沈清起医治,即便不当真,凭着他祖辈相传的药,这男人也能站起来了。

    远了他不敢说,只说方圆五百里,他自认没有大夫能做到这点。

    在老马眼中,他甚至并不太希望沈清起能走得太高。

    像谢清遥这般强悍的男人有几个靠得住的?

    治好了他的腿,他扭脸跑走找别的人,沈星河怎么办?

    又况且老马能料定这小子绝非池中物,他双腿痊愈必定如虎添翼。

    老马这辈子见过太多飞黄腾达之后对糟糠百般嫌弃的男人。

    他给很多大户人家的女人看过病,清一水儿的一种病灶:

    气的。

    那些男人飞黄腾达之后娶妾是必备的,能做到不休妻的,就算有良心的了。

    只有官员从不休妻,因为会影响声誉从而导致影响他们的仕途。

    但他们背地里干尽腌臜事,深宅大院里的妻子就是个摆设,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斋念佛也消不出去心口的怨气。

    那口,昔日,我陪你吃糠咽菜,我不离不弃,今日,你飞黄腾达你厌我嫌我的怨气。

    很多女人活生生的气出不治之症。

    她们灿烂的活在一穷二白饥寒交迫的苦日子里,却黯淡的死在万贯家财的深宅大院里。

    沈星河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所以没有亲人给他撑腰的资本。

    他是谢虎花了几两银子买来的,他们连像样的彩礼都没有付出过,谢家没有在他身上砸过真金白银。家里连主事的父母也没有。

    这小子有朝一日翻脸不认人,轰走他,一纸休书,再没有多余的成本。

    但当谢清洲转述他二哥的话时,老马也在场。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臭小子原来是值得沈星河托付终身的。

    老马今日被花花美色蛊惑,又被沈星河一声爹爹痛击心房。

    爹爹终于决定玩玩真的了!

    老马骤然激动,扭头就走:

    “他姥姥的!出发!进城!跟我去书市!天亮去淘书!淘古籍!我他妈就不信我媳妇和儿子下半辈子还能真伺候了这小瘫子了不成!”

    花嬷嬷将谢清洲和谢虎都叫走了。

    他们一起出去了。

    沈星河独自坐了许久,将厅中的红纸拿来,放在了炕边。

    他出去洗了个澡,刷了牙,着重刷了牙。

    他换上了最漂亮的衣裳。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因为发丝湿漉漉的,所以这一次,他的头发变得服帖了许多,很轻松的将头发束成了一个高束发。

    沈星河隔着镜子看向谢清遥,转身,笑意盎然的走到他的面前。

    浓雾被清风吹散,露出纤尘不染的明月。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的。

    沈清起睁开千斤重的眼帘,朦胧之间,他见到沈星河坐在了他的身上。

    他背着光影,清瘦的像是柳絮一般轻柔。

    凄艳般的美。

    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又一次的灵魂碰撞。

    谢清遥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震惊,措手不及,甚至怒不可遏。

    药力却没有退散,他两只手甚至不能将沈星河推开。

    谢清遥试图说话,可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饮下太多的麻沸散,口中尚有没有清散的药力。

    他此刻连嘴巴都张不开。

    他摇头,痛心绝望的看着沈星河。

    他试图告诉沈星河不要犯傻,他试图喊出那声不值得。

    沈星河有条不紊的为他宽衣,他垂着眼帘,语调平缓:

    “我不怪你,不怪你狠心把我推走。

    我知道,复健的日子有多么的煎熬。

    你不是神,你是拥有血肉之躯的人。

    病情反反复复,具有击溃一个人的力量。

    你努力了那么久,不过稍稍懈怠,又被击回了原点,我知道那有多么的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