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怡和的掌门人施约克、杜百里,这一天约见虞洽卿商谈。
三家算是老对手了,当年在内河航运中,怡和、太古联手打击刚刚成立的宁绍轮,结果若不是虞洽卿利用‘同乡会’凑集资金10万两白银应战,也就没有如今他的航运帝国。
但今天的聚会,显然不是三方之间的竞争。
聚会一开始,还算年轻,但诡计多谋的施约克便开口说道:“虞现在,在我们的英国,政府绝不会打压民企,一定是大力支持民企,去和外资展开竞争。没想到,招商局刚刚收回国有,第一个开刀的居然是你们华夏民企!”
显然,这是挑拨离间之言,虽然说的是事实。
虞洽卿虽然贪财,但绝对是爱国爱南鲸政府的,不动神色的说道:“两位,我们国家尚且比较贫困,招商局又是在生死边缘,对于南鲸政府的做法,我个人虽然有些不满意,但也是希望通过呼吁来改善这种情况。”
“哈哈”杜百里大笑道:“你们南鲸政府不明白一个道理,只有私人企业发展起来,一个国家才会真正的强大,才会在全球有足够的竞争力。虞先生,我们算是老朋友了,今天我们也就公开来说,在我们看来,招商局坚持不住两三年,必然会倒闭。”
招商局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虽然资产有三千多万,但负债就有一千七百万,看似资产比负债多得多,但实际上航运码头这些的回报率不高,甚至某段时间会亏损经营。
虞洽卿直接说道:“两位找我来,不会只是说招商局的坏话吧?”
他已经心知肚明,但还是和洋人保持着良好关系,毕竟他也是买办出身。
施约克马上说道:“我们希望联合起来,以降价措施来应对招商局的咄咄逼人,所以也希望你在内河航运上,和我们保持一样。最终,将招商局拖的无力扩张。”
虞洽卿则回道:“抱歉两位,我们三北、宏安已经无力打价格战,不像你们怡和、太古实力雄厚。”
杜百里进一步说道:“我们可以介绍英资银行为你贷款”
虞洽卿直接说道:“贷款只会增加更大的风险”
实际上,以他在租界的地位,和汇丰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中小额度的借款也不需要介绍和买办。
见虞洽卿油盐不进,施约克和杜百里也有些失望,忍不住在心里责怪虞洽卿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在他们的设想中,招商局负债累累,自身管理又混乱,只要他们再次祭出价格战,那么招商局必定会被拖垮。
当然,如果能拉拢华夏人来做内应,那也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但虞洽卿终究不敢坐这个‘卖国贼’,故一口回绝。
待虞洽卿离开后。
杜百里说道:“看来,这次还是只能靠我们两家。在南北、南南的固定航线,我们再次降价20%,这个价格比招商局、环球航运的价格都低,我们又是英资(享有一些特殊关照),相信届时我们会获得优势。这一次,我们要真正拖垮招商局!”
他们的打算是,这次降价措施要持续长一些,彻底让招商局亏损下去。
虽然前面已经玩过一次,而且以‘败局’收尾,但显然这一次他们更有信心。
他们的目的,是通过这种手段,让本就财政不算好的招商局,更加严重。
届时,进一步影响到招商局整个航线,特别是内河航线。
因为在内河,怡和、太古也是拥有很大份额的,和招商局可谓并驾齐驱。
一个国家的内河,都被列强占领者,可见国建的羸弱。
施约克沉思片刻后,说道:“仅仅是这两条航线的降价,对招商局影响不会是致命的。本来我们希望联合虞洽卿一致行动,在内河也打出价格战,没想到此人不愿意加入。不过我们现在还需要做的一件事,那就是散布招商局的负面言论,并在花旗银行那里吹吹风,看看能不能在银行这里点一把火!”
杜百里顿时高看一下这个年轻的竞争企业大班,随即说道:“你这个方法好,可以试一试。”
虞洽卿拒绝怡和、太古的拉拢后,很快就从《东方日报》看到陈光良当天发表的文章。
“好,果然没有看错这小子!”
虽然虞洽卿也知道,哪怕是陈光良作为总经理,也未必能改变交通部的‘专营措施’,但至少也是一种态度。
虞洽卿也希望通过拉拢更多的航运人士,讨论民族航运的健康发展。
与此同时。
陈光良在《东方日报》发表的文章,也引起航运人士的人人讨论。
在这篇文章的最后,陈光良也直接的点名,希望政府应急速做好以下几点:
(一)应急参照各国成规,本国实情,树立一贯海运政策;
(二)在大合作未告完成前,应如何使国营招商局在发展业务对抗外航,不仅是牟利原则下协助民营航业,共谋国航进展,而完成国家经济航业之真正意义,并不违反《约法》所载“航业政策”之本旨;
(三)明示国家对航业经营政策之原则,如决定民营为主,则应明白告示国家,并无将民营轮船收归国有之意,过去倡导合作,将来监督合作,均以不妨碍物权为原则,俾进一步解释一部分民营航商之疑虑,而利合作进行;
(四)为国营、民营业务不相冲突计,为救济将频破产民营航业计,应急协助并促成“全国航业合作”之实现;
(五)以政府现在财政状况,当不能与诸海运先进国比拟,既说不到补助航业,更谈不到国家经营航业应具牺牲的意义,是以在国营、民营并存现状下,应兼筹并顾,避免无谓的损失。
社会一片喝彩声。
“陈先生还是非常有水平的,这篇文章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南鲸政府应该好好考虑。”
“对呀!我不仅要感叹一下,陈先生在二十二三岁时就有如此胆识才力,能够发现并尖锐地指出华夏轮船航运业存在的问题之外,另一个使人佩服的地方,就是他的着眼点和出发点,都不是为自己或自己小集团的利益,而是从国营与民营航业应如何分工合作,从整个国家轮船航运业发展的角度而提出。”
“招商局要发展,民营企业要发展。大家一改一致对外,将列强赶出我们的内河和沿海,才是当务之急。”
当然,除了社会上的支持,陈光良的‘建言’并没有引起南鲸方面的重视。
总司令看完文章,对交通部总长朱家骅说道:“你去和他讲讲,当务之急是把招商局经营好,莫要错过时机,也莫要受人蛊惑,去做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招商局经营好了,南鲸政府是不会亏待他的!”
朱家骅马上点点头,说道:“是,我这就去和他说。”
“年轻人啦,总是有着一股冲劲,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有。但真到了一定的年龄和地位,才会发现,有时候牺牲小家成全大家,才是真正的爱国爱民。”
“嗯,国家的难处大家看不到,却只看到自己的难处,这些资本家真实目光短浅。”
很显然。
在国家没有彻底‘止戈’,经济没有发展起来,当权人是都把商人视为鱼肉。就看是养大一点杀,还是直接一锅端。
怡和、太古,很快再次祭出价格战,宣布在沪市至青岛、天津,沪市至厦门、汕头、香港、广州的两条航线降价20%。
舆论一片哗然。
“帝国主义亡我华夏行业之心不死,这是趁着招商局的病,要他命啊!”
“招商局不是在陈光良先生的带领下,已经改革初见成效了嘛?”
“陈光良的招商局改革,只是在剔除隔壁弊端,但招商局的财政问题依旧非常严重,据说向美资银行抵押贷款了足足四百万美金,折合2000万大洋出头呢!”
“我的天啦,岂不是说招商局负债累累吗?”
“那可不是,怡和、太古不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就在民众一片议论纷纷中,也有人不甘心寂寞。
日本的‘日清航运’远东负责人小泉一郎,也找到怡和、太古的大班,商议加盟的事情。
事实上。
自从918事件、128事件发生后,日清航运在华夏内河的经营,遭受到强烈的抵制,绝大部分的航班纷纷停航,目前也仅有‘沪宁’、‘沪汉(汉口)’两条航线还在经营。
当然,这只是内河的情况,日清在华夏还有沿海航线,特别是沪市至营口、大连等的航线;还包括华夏至东南亚、日本、台岛等的航线,日清航运都占据很大。
“两位,我们日清公司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在内河发起价格战,彻底击垮招商局。”
杜百里和施约克虽然知道,日清公司在内河的航线已经很少,而且业务也遭受到抵制,但他们此时自然也是很高兴有新盟友加盟。
“好”杜百里爽朗的说道:“招商局一旦垮台,届时华夏航运就彻底完蛋,不管是沿海还是内河,都将成为我们外资航运的天下。”
或许,这就是一个国家的‘国营企业’作用,因为有国家的支持,面对外资便能御敌。
倘若招商局真的被拖垮,那么这些列强会纷纷开香槟庆祝的。
施约克也说道:“欢迎日清公司加盟我们的‘倒招商局’行动”
小泉一郎笑道:“我们才是真正的朋友,而华夏只是我们的美食!”
“哈哈”
帝国主义之心,路人皆知。
怡和、太古宣布降价后,很快又散发招商局的不利言论,引起美资花旗银行的关注。
甚至,怡和、太古的大班亲自前往花旗银行,希望说服花旗银行提前收回贷款,避免招商局倒台,还不起账。
当然,这些只是怡和、太古的一厢情愿,美国人这个时候只想赚钱,对华夏也是如此,对日本也是如此。
花旗银行虽然有关注到招商局的负面言论,但并没有急着做决定,只是召见招商局的总经理陈光良上门一谈。
花旗银行总经理麦肯直接的问道:“陈先生,最近招商局的负面言论,你有没有看到?”
招商局借贷花旗银行400万美金,但抵押物是沪市的码头和物业,所以麦肯还是比较放心的。
只是出于银行的谨慎,他才招来陈光良问询。
另外一方面,陈光良本人也抵押沪市的资产在花旗银行,借贷180万美金。
所以,两人算是非常熟悉的‘朋友’。
陈光良随即说道:“麦肯先生,我想你应该明白,只有招商局经营好转,才会有人故意散发这种负面舆论。自从我上任招商局总经理的四个多月来,我们已经做了很多改善,包括.我想,你作为一名优秀的银行家,应该明白,招商局今年的经营将得到大大的改善。”
麦肯点点头,他自然也是有关注到这些,便说道:“嗯,我只是正常的询问,并告知你们,我们将定的支持招商局。”
本身抵押那些码头和物业,也是可以让他没有那么担心的。
陈光良马上说道:“多谢麦肯先生的支持,你放心,我们招商局一定准时偿还债务的,毕竟这事关一个国家的信誉。”
“好”
打消麦肯的疑虑后,陈光良便离开花旗银行。
事实上,陈光良此时确实信心大增,今年招商局盈利本身不会低,毕竟仅取消‘买办制’就可以节省六七十万两白银。
假设,招商局今年的盈利可以突破200多万两白银,再加上宋仔文将美国的‘庚子赔款’105万美金,即已经兑换成四百多万两白银,存在招商局的账户上。
如此多的白银,就差不多可以换掉大部分的债务了。
明年(1934),假设陈光良还在招商局的总经理位置上,那么他还会推动招商局的‘跨洋航班’,开通中美、中欧的远洋航班。
船这个玩意,哪怕是1937年的抗战,也很容易规避风险;例如,将船注册到香港,也可以卖给英国人。
总之,船到了三十年代后期,那绝对就是香饽饽。
花旗银行的事情解决后,陈光良对于日本的日清航运,也进行了针对性的布局——那就是继续发动抵制。
日清航运本身不足为虑,其在内河也就两条航线还没有退出,他们这个时候想通过降价来重回市场,显然是痴人做梦。
航运这个东西不是煤矿,属于‘必须品’,谁要是敢做日本的航班,使用日本货船拉货,都必然受到巨大的社会舆论。
甚至南鲸政府都会派出人,向这种‘汉奸’打击报复。
所以在日清的两条内河航线中,反而迎来新的一轮抵制,让日清公司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