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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老傅洵几人,一边观着灯花,谢馆长压低声问傅洵:“傅探花以为这些诗的水平,如何?”

    傅洵:“有损耳福。”

    谢馆长:“……”

    蔡老又饮一杯茶水,他老了,也吃不了太多酒,便说:“我最后点几个人作诗吧。”

    到这,有些学子大松口气,有些大失所望,不管如何,没有他们大展身手的机会了。

    而兰絮忙往嘴里塞完糕点,拉住一个小丫鬟:“茅厕在哪!”

    尿遁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还没等蔡老开口呢,傅洵道:“谢兰序。”

    兰絮:“……”

    差一点就能跑了,她缓缓转过头,不远处,傅洵端起茶杯,悠哉地喝了一口。

    可想而知,他一直盯着她呢。

    蔡老却也笑道:“行,那就谢兰序来。”

    众人给兰絮让了一条道,让她能从画舫边缘,走近了说。

    兰絮抓耳挠腮,引起一些人的笑声。

    好一会儿,她终于迈开步伐,从嘴里挤出“诗”:“明月大大的,天空宽宽的。”

    “大家吵吵的,今天爽爽的。”

    说完,也刚好走完七步,兰絮一喜:“我也可以七步作诗了耶。”

    众人:“……”

    下一刻,众人发出哄堂大笑。

    蔡老从她第一句出来,就忍俊不禁,谢馆长和几个学究本来皱眉,认为她过于敷衍,听她最后自夸七步诗,也忍不住笑。

    只傅洵脸色凉凉的。

    几个谢家人起哄:“这个不算,谢十一,再来一个!”

    兰絮:“真不会了,那个押韵我还是想了许久的。”

    强行押韵“的”,众人拍桌狂笑。

    兰絮心想,那你们是没见过后世为了强行押韵的歌词,可不把你们这群才子笑惨咯。

    不经意间,本来画舫上胶着的失落、不愉,全都散尽了,又变回过元宵的兴奋。

    兰絮倒不介意被当笑料,不用动脑的感觉真好。

    然而吵闹中,傅洵敛袖起身,他一动,众人的笑闹声,立刻停止。

    他声音沉沉:“谢兰序。”

    兰絮立正,她冒着冷汗,感觉要出事了。

    却听傅洵说:“若你能作出一首诗,我免你一个月的课业。”

    兰絮:“……”

    夺少?一个月!

    她手指发颤,心跳疯狂加速,她每天必须花一个半时辰在傅洵课业上,免掉的话,那她终于可以增加咸鱼时长。

    还是一个月!

    这是兰絮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众人纷纷讨论,他们不觉得这算什么好奖励,只怕能激得谢十一——

    “哈哈!”兰絮突的笑了声,少年甩袖,意气风发,“一言为定!”

    傅洵颔首。

    兰絮沉吟片刻,沿着画舫边缘,缓缓迈开步伐。

    而此时,岸上的舞灯会进行到最繁华热闹的时候,画舫在朝岸边靠近。

    她一边走着,蓦地抬眼,望向这浩茫的人世间,心念一动。

    她道:“天明星亦少,地上万民行。人间十五好,繁灯胜天庭。”

    月亮太圆,星星就少了,然而人间的十五,万民持灯同游,似星光落入人间,胜却天庭无数清冷。

    话音刚落,先前等着继续观赏笑话的众学子,纷纷噎住,面面相觑。

    不是,你谁?那个除了策论外,一无是处的纨绔谢十一呢?

    尤其是五十来个没能作出诗的学子,更是脸上火辣辣的。

    兰絮正好停在傅洵三步外,清澈的眼眸里,流萤金光,闪烁扑飞,她问:“小傅先生,这首如何?”

    傅洵眼底,终于露出些微笑意。

    她可能都没发现,刚刚那首诗,她也只花了七步。

    他道:“可以。”

    兰絮:“那一个月课业……”

    傅洵:“免了。”

    兰絮第二次觉得傅洵是个好人。

    她快乐地跑来跑去,很快被几个学子抓住,揉她头发:“好啊你谢十一!”

    “你就可了劲地装,给你能的!”

    “大家伙,她下次肯定还要装不会!”

    兰絮:“嘻嘻,这回真的凑巧。”

    看她这嬉皮笑脸的,大家才更想打她。

    碍于师长都在,只能捏捏拳头。

    谢馆长摇头,低声与庞学究道:“这孩子,不愧是谢家子侄啊。”

    庞学究和彭学究对了个眼神,心道,之前您老收人家三万三的束脩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蔡老目光熠熠。

    难得的不是兰絮作出了诗,是她突破了前人的圈。

    傅洵珠玉在前,更有先行的学子作出了一些还算不错的诗,可众人没有跳出夜空、云朵、清风、明月、画舫、灯火、流水。

    只有兰絮,把天上人间,对照个遍。

    更可贵的是,她的点,是傅洵没用过的。

    傅洵再坐下时,蔡老笑着说:“还是你能激出这小子的能耐。”

    傅洵:“过奖。”

    蔡老又说:“不过,你是不是太关注她了一点?”

    傅洵茶杯端到嘴边,没有喝。

    太关注了?他道:“是老师让学生多关照的。”

    蔡老:“虽然是这么说……”

    他以为傅洵的性子,就算受他叮嘱,顶多也是课上多点一下兰絮回答,现下看来,他们之间,竟是培养出了师徒情。

    没想到傅洵能在怀名,有此际遇。

    蔡老笑着:“行,能生出情谊是最好。”

    情意?什么情意?傅洵蓦地浅怔,他捏紧茶杯。

    他很快把脑中的话更正,不对,不是情意,是情谊。

    傅洵深深皱起眉。

    真是莫名其妙的联想。

    ……

    不多时,画舫靠岸,岸上的繁华,令众人心驰神往。

    蔡老发话:“舞灯会怎能不近了玩赏?接下来尔等尽情去玩,明日课上再见。”

    他一放人,兰絮怕被剩下的人眼刀戳死,赶紧溜下船。

    一想到接下来一个月不用做傅洵的课业,兰絮觉得现在才是过年。

    人流如织,她穿梭在其中,看什么都新鲜。

    突的,一个女孩神色着急,她拦住兰絮:“是十一郎么?”

    兰絮记得她,是谢玉君身边的大丫鬟,芳甸。

    兰絮:“怎么了?”

    芳甸:“劳烦十一郎跟我来。”

    ……

    怀名的舞灯会,每一年都是谢家与县衙联合操办,今年轮到怀名谢家的大房。

    这是谢家的门面,办得好了,大家觉得寻常,但办得不好,就等着去跪宗祠。

    今年,谢玉君协助主母婶婶,一起办了这个灯会,耗费很多心力,灯会即将进入尾声,一切好似顺利非常。

    然而,舞灯会的奉灯使者,却少了一个。

    奉灯使者一共八人,每人都会捧着一盏花灯,站在队伍之中,在最后游街时刻,为怀名谢家、百姓祈福。

    使者必须是谢家人,还必须是十五岁以下的男子,一开始人数不够,还是从庆湖省各处找合适的谢家子弟。

    这个失踪的谢家人,是怀名的十五郎。

    谢玉君早早安排人下去找了,怎么也没找到,他就像故意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