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他过去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都不算什么。

    只听傅洵问:“他对你有龙阳之好?”

    兰絮:“先生,醉鬼的话怎么可以信?”

    傅洵闭眼,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

    这一瞬,他脑海里生出很多画面。

    有那张写满男子暧.昧关系的书单,疑似痔疾的血渍,秦锐对兰絮的念头……

    最后,是江之珩一口一个喜欢。

    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

    都是围绕兰絮的,是不是谢兰序就是……

    不,傅洵止住联想,下意识拒绝那个可能。

    他蓦地睁眼,道:“今日就联系江家,把他接回去。”

    兰絮惊骇:“先生!”

    傅洵冷笑了一下:“崇学馆馆律第四条,学中不可闹出儿女私情,否则驱逐,你与他虽同是男子,却也符合馆律。”

    作为一座男女皆收的综合学馆,为了清誉美名,对这方面的馆律,自然极为严格。

    傅洵所说的还是最体面的处理方式。

    否则传出去,江之珩在学中却沉溺情爱,他也别想有一个好仕途。

    可今时不同往日。

    兰絮:“先生三思,江家遭这种变故,江兄不可再被遣返啊!望先生顾念师生情……”

    傅洵打断她:“你为他着想,他可曾为你着想?”

    兰絮:“我?”

    傅洵站起身,踱了两步。

    他骤地看着床上的江之珩,冷眼如刀:“今日我因师生情谊,放他一马,来日他就可以把你带入歧途!”

    兰絮正替江之珩焦急,没反应过来:“歧途?”

    傅洵将视线转回来,他盯着兰絮,眼中有自己也没发现的痛惜:“谢兰序,龙阳之事若传出去,你也会毁了。”

    他是对谢兰序从没有多少好脸色。

    可她是他的学生,在甲等里,最关照的学生。

    他们一起抄书八个月余,她爱躲他,背地里说他,他也从未真的生气。

    她呆她笨,他可以教,她懒她怠,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为了激她,免去她一个月课业。

    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此等有损学子名誉之事,她半分都不能碰!

    这一年,兰絮也能感觉到蔡老和傅洵,对自己的期望。

    可这种殷切,她永远也回馈不了,身为女儿身,又如何能参与科考?

    至少,要把江之珩和谢玉君保下来。

    兰絮明白了傅洵的顾虑。

    她低头,突然提起衣摆,双膝朝傅洵跪下。

    “咚”的一声。

    傅洵脚步一顿,因为太突然,他衣摆还动了几下。

    他看着兰絮,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浓密的黑发束成发髻,薄削的后背,却直直地挺着,她垂眼,浓密的鸦羽,细细颤抖。

    傅洵凝视着她。

    只听兰絮声音清澈有力:“先生,如果两人一定要被遣返一个,先生将我遣返回去吧。”

    傅洵以为她是为友情,指着她:“你别犯浑。”

    兰絮不敢看傅洵。

    她深深低头,压下心底涌起的愧疚,小声说:“先生,我也喜欢江之珩。”

    话音刚落,满室死寂。

    除了傅洵骤然一重的吸气,却没有一轻的呼气。

    这个声音,它像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掐着所有人的咽喉,于是化作一种苦闷与沉郁,激荡着心腔。

    好一会儿,实在等不到傅洵的斥责。

    兰絮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起脑袋,观察傅洵。

    傅洵没有看她。

    他双手撑着桌面,闭着眼睛,微微低着头。

    他身后,是舍馆的窗户,刚过午时不久,外面天光晴好,勾出他线条好看流畅的侧颜,山峦般的鼻子,薄削的唇。

    似乎在用力隐忍情绪,他喉结几度骤升骤落,气息也不是很稳。

    一刹,兰絮眼底一酸。

    她伤害了傅探花。

    虽然她怕他,却不可否认,他是个好老师。

    让他遣返自己,正好,她也不用科举了,两全其美。

    下一瞬,傅洵直起身,他看着她,眼神幽深而沉重,声音微哑:“你糊涂!”

    兰絮:“……”

    好耳熟,不久前她是不是也这么说过谢玉君来的。

    果然下一刻,傅洵不再提遣返之事,他拂袖走到门口,又走了回来,然后瞪着兰絮,道:“起来,跪着成什么样。”

    兰絮赶紧借坡下驴。

    傅洵指着睡死了的江之珩,他闭上眼,问:“这种软脚虾,你喜欢他什么?”

    兰絮:“……”

    软、软脚虾?

    原来傅探花也会骂人吗?

    第70章 老鹰捉小鸡10

    傅洵当然会骂人。

    他的口才,连御史台的官员都拜服。

    但他从不在学生面前骂人。

    所谓师生,前者在阶上,后者在台下,隶属两类身份,他既是师长,当以身作则,以礼为尺,不该在学生面前失态。

    此刻,他主动打破了这层关系。

    也打破了一直以来,兰絮对他的刻板印象。

    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眼,压抑愠怒,是鲜活的,不再只是寡情冷漠、一心沉迷学问的老古板。

    她有点恍然。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软脚虾江之珩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巴,继续睡觉,只留可怜的兰小鸡应对傅洵的质问。

    算了,一条道走到黑。

    兰絮舔舔干燥的唇,回:“他修养好,人很温柔。”

    江之珩是崇学馆第一个和她打招呼的人,也从没介意过她的出身。

    这个理由可以吧?

    傅洵从鼻间冷笑一声:“好修养的人比比皆是,谢骢冯嘉谢玉君,不都好修养?”

    兰絮努力从脑中搜罗:“他认真努力,刻苦向学。”

    傅洵:“若他和你一般好吃懒做,还有点说服力。”

    受不了这么夹枪带棒的傅探花了,兰絮给出最敷衍的回答:“他长得还挺好看。”

    傅洵:“不说他此时形销骨立,以前也不过如此,若你要看好颜色,不妨自己照镜子。”

    兰絮:“……”

    等一下,傅洵这是夸她长得好看,是吧?

    她都惊奇了,自己居然被傅探花夸了!

    不过,傅洵似乎没留意,他只是下意识反驳兰絮给出的理由。

    他站在她几步外,背着一只手,不错眼地盯着她,眼瞳微微收紧,眼神晦暗。

    似乎要从她脸上表情,探照出“说谎”的痕迹。

    兰絮突然后背发毛。

    傅洵这样的人,就算世界观遭受了冲击,乃至被摔碎,也能迅速修复,寻找异端。

    换言之,他很难被欺骗。

    她得给出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否则,他可以不认为兰絮喜欢江之珩,从而倒推出,她为何非要替江之珩说话。

    这样,他就会留意到,他一直听到的只有“序”,没有谢兰序的全名。

    兰絮赶紧说:“可是先生,我就是喜欢他。”

    果然,被她一搅和,傅洵世界观又被震动,他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紧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