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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同样静坐着的阿杼。

    那人抬眸,刚好与傅及的视线相撞。

    年轻的剑客回过神,又隐隐约约听到些小声的议论。

    “听说新娘子无父无母,是从山上捡回来的野姑娘,真的啊?”

    “真的,我都看见了,长得漂亮,别是什么勾魂的妖怪。”

    “我看梁家上下都有点不正常,小少爷还为她新取了名字。”

    “……”

    傅及四下张望,无法确定那声音的来源。

    他就这么坐着,身边的阿杼突然起身,往朱门外走去。傅及没有任何迟疑,赶忙追了过去。

    朱门外,仍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但这次是在酒楼,准确来说,应该是青楼。

    刚刚还在喝喜酒的新郎官,此刻锦衣华袍,喝得浑身发软,一滩烂泥似的倚在美人怀。

    阿杼沉默地站在他面前,半晌没有说话。

    那新郎官伸出两根手指,意识不清地嘟囔着:“阿杼,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双胞胎弟弟?”

    “为什么要在这里呢?不回家吗?”阿杼问他。

    那新郎官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说道:“回家?回什么家?等那个母老虎把我吃了吗?”

    “她很爱你。”

    新郎官顿时面色惨白,“哇”的一声吐出来许多:“别说了,别说了。”

    他哆哆嗦嗦从椅子上下来,却又“扑通”倒在了阿杼脚边。他抬起头,伸手抓住了阿杼的裤腿:“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

    “你害怕思音吗?”阿杼低下头,望着他这位世交好友,对方流着泪,哽咽着:“她是只虎妖,她生的孩子,居然有尾巴,有尾巴你知道吗?阿杼,我当时太害怕了,大老虎生了个小老虎,将来,将来万一吃了我一家老小……”

    “你头一天知道她是虎妖吗?”阿杼神色冷峻,“你把她带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她是一只虎妖。当时你如何与我发誓的?你说你会一生一世爱她,要我替你保密。”

    他沉声:“回家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不!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那人死死攥着阿杼的裤腿,嚎啕大哭,“阿杼,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不能见死不救!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阿杼没有回答。

    站在他身后的傅及,心中同样五味杂陈。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再多的山盟海誓,终究有厌倦的一天。

    他猛地心惊,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剑穗,那佩玉莹润,仿佛还残留着孙夷则的体温。

    他们,也会有这样一天吗?

    傅及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惆怅,他想,不会的,他与孙夷则不会分道扬镳,他们又不是人妖殊途,又不是立场不和,不会走散的。

    阿杼仍是不说话,他拎起烂醉的某人,再次出了那扇朱门。

    傅及赶紧追了上去。

    这次,不再是热闹的,灯火憧憧的高门大院,而是在偏僻的,阴暗的小院。

    年轻的女子捧着一条小小的毛茸茸的尾巴,向早已吓破了胆的新郎官走去。

    某人吓坏了,惨白着脸大叫:“这是什么!快拿开!拿开!”

    “这是孩子的尾巴,你不是不喜欢吗?我把它割下来,我们的缘儿就和普通的小孩没什么不一样了。”那女子痴痴地望向她的丈夫,可那人吓得大叫:“疯子!你疯了!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他大叫着往门外狂奔,只留下女子单薄的身影,茕茕孑立。

    一滴泪自她颊边落下,滴在了那根小小的尾巴上。

    傅及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那屋门再度关上,傅及抬眸,就见头顶飘下来一朵晶莹的雪花。起先只是一片两片,接着越下越大,那铺天盖地的飞雪几乎要将他淹没。

    阿杼又一次出现在了这片雪地里。

    傅及望着他,听到了一点断断续续的歌声。那女子抱着个小小的孩子,坐在树下积雪的秋千上,轻轻唱着歌。可那小孩脸色青白,早已死去多时。

    阿杼神色凝重,良久,才轻声道:“由我来超度他吧。”

    那歌声戛然而止。

    女子抬眸,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不屑:“你?”

    她低笑,又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你是要给你的好兄弟积德么?”

    “若不及时超度,缘儿很有可能会变成一只伥鬼。”

    “变成伥鬼又如何?这是我的孩子啊。”

    女子莞尔,又一次哼起了歌谣。

    傅及听得心慌。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如走马灯那般,光速转过每个人的一生。画面最终定格在了阿杼的葬礼上。

    他走的时候,正值壮年,妻儿父母尚在。

    可他偏偏是走了。

    傅及站在挂满白绫的灵堂上,听一群人跪在灵位前哭泣。

    那哭声忽远忽近,像隔了万水千山,又像是近在咫尺。傅及听得发愣,神思也跟着飘远了,他难以移动脚步,难以从这诡异的场景中抽离。

    山盟海誓,不过尔尔。恩爱情长,难得善终。

    是谁?是谁在对我说话?

    傅及心悸难忍,就在此时,他的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下,那瞬间,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从这迷离的深渊中拽了出来,直至见到天光。

    “二师兄,你怎么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