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捎你一程。”那人说话总是不急不慢的,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傅及有一瞬间感觉,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答案,只是简单地提个建议。
答应吧,起码路上有个伴,会顺利好多。
别答应,人情难还,你都这样了,能报答他什么呢?
傅及的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很是犹豫,他纠结半天,等喝完粥,才小心翼翼地从贴身衣物里找到一块玉佩。
那是他从小戴在身上的,也陪着他流浪每个日夜,是他最后的值钱的东西了。
傅及狠狠心,手一伸:“这个给你。”
对方默然,并未接过,傅及有些困惑:“你不要吗?”
“不要。”那人反问,“你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因为你说你要送我回家。”
那人不言,傅及紧了心,想着,是不是他哪里说错了话,让这人不高兴了。
良久,对方答道:“不是送你回家,是捎你一程,等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我们就会分别。”
“所以你收起来吧,我不需要这个,于我而言,捎带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傅及哑然,庆幸之余,竟还有几分失落。
可是他没有说,只是默默收回来,又感激着:“谢谢你。”
“不客气。”
“我叫傅及,你叫什么?”
“薛思。”
傅及点点头:“薛前辈。”
薛思有片刻的失神,他道:“不必这么称呼我。”
“那怎么称呼你?”
薛思注视着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不知怎地,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只可惜光阴荏苒,物是人非,这小小的一张桌子,已经坐不下五个人了。
“随你,我不爱说话。”
彼时的薛思刚刚出谷,四十载独居陋室,早就习惯了冷清孤寂的生活,连那颗心,也因为两度失去心爱之人,变得麻木许多。
他也不知道要拿这个小孩怎么办。
他一路上见过太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但正道秩序重建,未来总有盼头,总比烽火连天的时候好过。
他想捎带傅及一程,日后前路如何,就看这个孩子的造化了。
薛思真的不爱说话。
傅及在归家的途中,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一点。
很多时候,薛思都是一个人静坐,甚至赶路,都在日暮斜阳时分。他经常会消失半天,让自己等等,然后再一个人回来,两手空空。
傅及很好奇,可他仍不敢问。只有一次,薛思把干粮烤糊了,对他说了句:“抱歉。”
“没事儿。”傅及解开他的小布包,里边是他今天摘来的野梨,“这个,甜的。”
他递给薛思一个:“我洗过了。”
傅及笑起来,一脸天真和稚气,薛思看了他一眼,道了声谢,默默吃了起来。
他们坐在篝火边,靠着梨子和烤糊的干粮填饱了肚子。
傅及发现,薛思一点做饭的天赋都没有,简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型。
当然,他也没有,但是比薛思要好一些,起码不会连饼都烤糊。
不过,二人行路匆匆,也没有太多展示厨艺的机会。
大部分时间,他们是说不上话的。傅及在薛思不在的时候,会练剑,他从前捡来的旧剑在流浪的时候,被野狗叼了去了,找不到了。他便自己捡了根木棍练习,提醒自己,不要遗忘过去。
这天,他刚练完剑,就看见薛思站在他身后,吓了一跳,将手背到身后。可是薛思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
直到晚上,薛思才开口道:“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
“我父母。”
“你底子不错。”
得了夸奖的傅及开心地笑了,薛思又问他:“将来,你要一直练剑么?”
“对,要一直练剑。”
“然后呢?”
傅及倏地想起那天,魔都逼近,他家一夜倾覆的场景,难以抑制地悲伤起来:“自然是要杀尽天下宵小,除魔卫道。”
“比如呢?”
“穿过骨河,杀到夜城去。”
薛思沉默半晌,才道:“挺好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想着要活下去,做个好人。”
傅及没有细想:“你现在就是个好人。”
薛思闻言,不知是不是笑了下,轻声道:“可能吧。”
傅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道:“你不高兴吗?”
“没有,”薛思顿了顿,“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傅及没有再说下去。
他觉得薛思性格冷漠疏离,难以亲近,而自己,也不是能说会道的人。
他们相安无事地和平共处着,薛思不干涉他的一切,除了偶尔看他练剑。傅及来来回回只会些很基础的东西,再多,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有过要向薛思求教的想法,可最终,还是败于内心的胆怯。
他渴望成长,渴望力量,但不敢宣之于口。
事情的转折点,在一次野外露宿,路遇凶兽。那凶兽应是中了咒,食人血肉,薛思恰好外出,不在傅及身边。他拼尽全力才险处逃生,拖着条被咬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跑着。后面的凶兽紧追不舍,他害怕极了,他还不想死,他还要回家去。
好在薛思及时回来了。
他两指微凝,一根银线抛出,不费吹灰之力,便让那凶兽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