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均捡了许多干柴,点了篝火,好让这潮湿阴冷的山洞暖和干燥起来。好在此时仍在末伏,秋老虎厉害得紧,夜里挨着篝火睡,倒也不觉得冷。纪灵均应是累了, 陷入沉沉的梦乡,一点没有要醒的迹象。纪怀钧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最终只是化成了一丝微弱的叹息。他小心翼翼地越过纪灵均, 去查探林故的情况。
很明显,不容乐观。
少年最先的伤口原本已经结痂了, 但因为打斗和海水的浸泡,又一次溃烂,生出大大小小的脓疮,腐臭的脓水不停地往外渗。纪灵均白天刚给他敷上草药,夜里就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林故微微皱着眉,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迷了。
纪怀钧捋起袖子,蹲下身,开始给他清理疮口。林故偶尔闷哼一声,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他现在这个状况,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
纪怀钧面色凝重。
林故的情况远比他预料到的复杂复杂,要是再晚个几天,怕是神仙大罗都无计可施。
纪怀钧一丝不苟地处理完一切,额头也微微冒了一层热汗。篝火明灭,他的影子投到昏暗的石壁上,长长斜斜,摇摇晃晃,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小船,稍有不慎就会沉入海底。
黎明将至,纪怀钧终于喘了一口气,他两指并拢,灵气凝于指尖,按于林故眉心,替少年疏通百脉,续接阴阳,重振五行。
林故只觉丹田火旺,一股热流直冲头脑,他猛地侧身,呕出大口大口暗色的淤血。这动静直接惊醒了纪灵均,她慌慌张张跑过来:“你怎么了?”
林故摇摇头:“没事,吐出来舒服多了。”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压在这儿的大石头好像没有了,比之前好多了。”
纪灵均这才放心,可她看了眼林故身上的伤口,又起了疑心:“是有人来过了吗?”
林故不知,不过他也发现了异样。
二人面面相觑。
纪灵均提紧了心,在四周转了转,也没发现其他任何人的踪影。
她无功而返。
是夜,纪怀钧再次来到山洞中。他还没走近,就察觉出两个人是在装睡。好在他早早做了准备,施术封闭二人的五感,让他们彻底昏睡过去。
纪怀钧摸了摸施故的脉息,也感慨少年生命力之顽强。
“好小子,伤这么重还能活下来。”
纪怀钧叹道,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落寞。
他依旧细心地为林故诊治,如果情况允许,再过不久,伤口应该就能结痂了。
纪怀钧忽又生出一丝期待。
也不知道这小子以后,会有怎样的一番作为。
纪怀钧挺羡慕他的,羡慕他年轻蓬勃的生命,孤注一掷的魄力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好好活着吧。”
纪怀钧拍拍他的脸,再次遁入幽幽长夜。
之后的很长时间,纪怀钧都会来看他们,有时候是在夜里,有时候是在白天。因为林故能走动之后,就自己做了把猎弓,在山里头打猎。刚开始力气没恢复,回回打歪,后来好些了,几乎百发百中。纪怀钧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挺能干。而纪灵均见他一日好过一日,便没有再纠结是否有人来过,只是当她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像从前那样感恩天神保佑时,她突然愣了下,将手默默放下。
“我觉得,还是有人在暗中帮我们。”纪灵均往火堆里扔了一把干柴,抄着棍子拨了两下,火苗上窜,映着她忧愁的眉眼,林故也百思不得其解:“会是谁呢?”
他想着想着,灵光一闪:“不会是你哥哥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噤了声,有点心虚地看向纪灵均,对方目光深沉,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林故小声说着:“其实我觉得,怀钧哥哥人挺好的,就是不善于表达,也许你们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纪灵均红了眼,有些哽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故猜不到她的心思,见她伤怀,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将架在火堆上的烤兔肉翻了个面,焦黄的皮肉滋滋冒油,香气四溢。林故饿得肚子咕咕叫,他说:“吃饭要紧,剩下的以后再说吧,人生还长呢,总会再见面的。”
藏在暗处的纪怀钧听了,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这句话,他想,什么是以后,什么又是重逢呢?
他一点都不期待重逢的那天,令人忐忑,令人不安。
他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大半年光景。
林故的伤好了一大半,终于可以漫山遍撒欢了。
他决定离开,去找燕知。他有模有样地朝着这座山头拜了拜:“苍天在上,小辈这就出发了。”
“这么快就走了吗?”
静谧山谷中传来一个厚重又陌生的声音,空谷回响,万分神秘。
林故吓了一跳,他茫然地看向纪灵均:“山神显灵了?还是有鬼呀?”
“是人。”那个声音又一次回答了他,似乎在笑,“我救了你,你不该向我道谢吗?”
林故一愣:“你救了我?”
“正是。”
纪怀钧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编排着这个故事,半真半假,玄之又玄。林故和纪灵均被哄得团团转,一时半会儿竟没有转过弯来。
这是纪怀钧难得高兴的时候。
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让林故相信他就是那个神秘的救命恩人。
虽然确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