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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忐忑说完,视线垂向地面。若非松书被他们缠得没法,也不会托自己开这个口,若不是自己被松书缠得没法,也不会向大爷开这个口。

    陆迢斜乜他一眼,“不见,告诉他们,心里不安见我无用,该去寺庙多跪跪。”

    “属下知道了。”赵望退出门外,心想二爷和三小姐这回可算是把大爷给得罪了。

    说来说去还与月初那件事有关,那事发生的前一晚,二爷和三小姐在园中的假山后头吵架,把得月楼遇见大爷和姑娘的事给大声吵了出来,叫刚回来的大老爷给听见了。

    本来大老爷只要对付大爷,断了他和陈寻的往来,听完这话后把他们揪着问了一通,要对付的人就变成了姑娘,才扯出后面那么多事。

    眼下大爷养外室一事全国公府的人多少都知道了些眉目,大爷光风霁月的君子名声算是彻底不保。

    不过赵望偷心觉着真正要紧的兴许还不是这事,大爷若是在乎,有无数个法子把此事压下去,可他没有。

    他以为,真正要紧的地方还在秦姑娘。

    大老爷下手何其狠断,若是秦姑娘到了他手里,哪怕他们只迟上一刻钟,她也绝不会有命出来。

    赵望将陆迢的回复转告松书,松书点点头,他有一阵没见到陆迢了,因问道:“大爷如今可还好?”

    赵望顿了顿,回他,“挺好的。”

    姑娘走后第二天,大爷便查出了那夜唯一一艘从渡口离开的船只,五日后船只在丰州停靠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自那以后,大爷便再没提起过姑娘,只是偶尔逗逗那只黑猫。

    一切如常。

    似乎一切如常。

    六月眨眼就过去,绪绪和风转凉,悄然吹黄了梧桐叶片,秋雨从忽大忽小的叶罅间落了下来。

    马车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竹帘一晃一晃拍在车厢,混着沥沥的雨声,这声音并不讨人喜欢。

    陆迢拢着眉,挑开竹帘。街上空空荡荡,只有街角处立着一个人,沥沥的细雨飘摇而下,沾湿了她身上的挼蓝长裙,和那双含着委屈的漂亮眸子。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陆迢撑伞走了过去,雨丝落在伞面,发出哒哒的响声。

    他眉头依旧拢着,伞沿已向她头顶倾了过去,“你自己跑的,现在又来哭什么?”

    秦霁不说话,抿起半边樱唇,一双泪眼望着他,羸弱的肩头轻轻颤抖,在极力忍住抽噎。

    陆迢牵起她的手握住伞柄,腾出空去擦掉她脸上的泪珠,从眼角到腮边,再滑至小巧的下巴颏。

    “受欺负了?”

    小姑娘摇摇头,抛开伞,两只手揽住他的脖子,抿着的唇瓣贴上了他的鬓角。

    馨香柔软的触碰从鬓边滑至脖颈。

    她低低啜泣,时而喊大人,时而喊陆迢,莺声在耳畔缠绵,轻易勾起他的渴念。

    雨忽而变大,秦霁的抽泣的声音亦有了变化,她的嗓子越来越粗犷,喊他时嘴里念的也变成了三个字。

    “陆大人,陆大人?”

    王盛接连喊了两遍,才见上首那位支着额角凝思的人转向自己这边。

    俊朗的面皮里透着薄红,眉宇间些许疲惫,眼中烦躁之意甚为明显。

    王盛一怔,将这样的烦躁看成了憔悴。把要问的放在一边,转而说道:“陆大人还是要保重身体,公务不管何时都能忙,这几日正是转凉的时候,生病了可不值当。”

    汪原正对着砚台研墨,这墨是他刚翻出来的不知多少年的老墨块,又硬又黑,只能一下下敲在砚台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他听见这话,停了手里的动作,也朝陆迢看去,同样觉得这诡红的面皮不太正常。

    想起近几日金陵又闹了两桩杀人抛尸案,这人确实忙上加忙,汪原估摸着陆迢应当是吃不消,张嘴跟着王盛一起劝了几句。

    “王大人说得不错啊,陆大人你虽比我们年轻,但总归也是吃五谷长大的肉体凡胎,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陆迢冷扫他们二人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王盛这才说起刚要提的话,“那陈通判想来要到金陵了,听说他在京城颇有势力,此次不知为何,竟到了我们山迢水远的金陵来。”

    这是想打探打探新来的上峰,通判品级实权虽不及知府,压着他们几个同知却是绰绰有余。

    陆迢按了按额角,脸上那股诡红已不大明显,恢复成了不爱搭理人的模样。他似笑非笑,“陈寻这个人我倒是有些了解,你只管好好奉承便算立了大功。”

    一直到府署下值的时辰,雨都没能停下来。

    陆迢踏出官厅,皂靴踩入水中。漫天的雨像一条条丝线,落地时在一圈圈的涟漪中变作波纹,牵起一头,再奔向另一头。

    圈圈波纹漫了过来,秦霁提起云头履退后一步,躲回了酒楼的檐下。

    斜对面客栈二楼,窗口大大敞开着,一个青年男子探出半边身子淋在雨中,对着下边大喊:“声声!”

    秦霁抬头看过去,指指手中的食盒,扬唇一笑,示意已经买到了她要的饭菜。

    青年男子白她一眼,继续大喊,“去买把伞,算我的钱!”

    秦霁看了眼天色,西边的云层中隐约可见到小片灰蓝,透出淡淡的余晖,东边还是濛濛一片,下着缠缠绵绵的小雨。

    像在子钱家手里欠的债,子钱绵绵不断,任你想尽办法都断不清,只好割肉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