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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他最后肯定会因为我不断悔棋而大发雷霆。

    我不关心他们拿我做什么实验,也不关心周围的一切人和事,但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杀手先生有一次莫名其妙地问我:“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立马就哭给他看:“琴酒叔叔是小气鬼,从来不给我带礼物,每次都空手!”

    “……”

    被放出地下室的那天,我打算去找太宰,看看他混成什么德性了,于是向传说中的大人物辞行。

    大人物身体虚弱,他已经很苍老了,眼中却有着强烈的求生欲。

    以前家里佣人杀鸡时,我在鸡的眼中也看到过这种求生欲,这是一种不加修饰的本能,没有世俗伪装的看破生死。

    大人物和我约定,只要我完成一件事,他就给我提供一辈子吃不完的点心,反之我得留在他的组织里。

    琴酒教我的全是杀人的本事,我以为大人物也会让我去杀人。

    他却让我去救人。

    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上,生活着一百个人,我要去保护他们,只要在六个月里,最后除我之外,能活一个人,都算我赢。

    救人远比杀人艰难,尽管我每天盯着,每天也都会有人被杀,还有自相残杀的大呆子。

    我呼吁大家团结友爱,还拿出自己和太宰因为不够团结友爱而分开的故事教育他们,但收效甚微。

    最终我决定只保护里面的一个人。

    那个人与太宰同龄,消瘦而俊美,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总是坐在海边的树下,安静地听cd。

    他似乎很喜欢那棵树,不与人说话,却会对着树说话,尽管永远不会得到回应。

    “我老家有棵苹果树,比你这树好,一年四季都挂着大苹果。”

    这一听就是我在吹牛逼,少年却回眸一笑,一笑万物生。

    “那我倒很想见见呢。”

    我们成了朋友,他教我很多东西,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好的东西,比如画画,比如跳舞和吟诗,写俳句。

    不好的东西,比如抽烟,比如喝酒。

    第一次喝酒用了富士山杯,酒液在杯中美得如同幻影,我尝到了苹果的味道,很是高兴,笑着问他是什么酒。

    “白州威士忌。”他也笑,“这也是我的名字。”

    少年和琴酒一样,以酒为名。

    岛上每天都在死人,我和白州看习惯了,最后都能跨过尸体去放烟花,放完烟花再回来埋尸。

    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终于只剩下我和白州两人。

    岛上没有洪水猛兽,没有地震火山,本该是一座人间乐园。起初我只是怀疑,直到倒数第三个活人被杀,我才相信所有的人都丧命于白州的手上。

    他没有任何辩解。

    “你可以杀了我。”他对我说。

    “杀了你,我就输给你们boss了。”我拒绝道,“我得保护你。”

    “你不杀我,我也会死。”白州坦白了,“组织给我的最后一个命令,是让我自杀。”

    “你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吗?”我问道。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哥哥麦卡伦也在组织,但他能自保,我不担心……我只是想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好奇怪,那位老的不能再老的大人物,竭尽全力想活下去,而面前的少年,年纪轻轻就想赴死。

    为了赌约胜利,我必须劝他放弃自杀。

    我:“你还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

    白州:“可我遇到了你。”

    我:“还有很多好吃的你没尝过。”

    白州:“可我没有味觉。”

    我:“你还没见到你哥哥给你找嫂子呢!”

    白州:“可我哥哥不喜欢女孩子。”

    无论我找什么理由,白州都有办法反驳我。

    最后我想到了我最初和他搭话时提到的苹果树。

    “苹果树!你还没见过我老家的苹果树!那上面的苹果好吃的要命。”

    好不好吃只有太宰知道,但是没关系,反正白州没有味觉。

    在提到苹果树的时候,少年总算露出了微笑:“津岛小姐,来成为我的hero吧。”

    hero……

    再次听到这个词,恍若隔世。

    最初我就是想要成为英雄,才会在琴酒杀人时出来阻拦。

    “可我上一次当hero时失败了。”没人乐意讨论失败的经历,我非常难为情。

    白州说:“再试试吧,这次你一定能行。”

    他决定违背组织的命令,放弃自杀,与我回到青森,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

    逃亡之路异常艰辛,也非常有趣,我见到了很多人和很多事,世界突然变得好大,白州鼓励我去和陌生人打招呼,和同龄人泡温泉。

    我也会学他的习惯,在日落时分,朝着夕阳的方向挥手,说:“太阳大人,明天也要辛苦你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回到故乡的那晚为止。

    我出门买红豆年糕,回来时看到白州在我的苹果树上自杀了,地上摆着他为数不多的遗物:他每天都要听的cd以及写给我的信。

    信被雪沁湿了,上面的“hero”一词模糊开,像是张扬舞爪的怪物。

    我不想读下去。

    十四岁这年,我与十五岁的太宰重逢在津轻的纷飞大雪里。